[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7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3 23:06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理之中(下)

    會稽郡王妃誕下小郡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金華府,並且以著極快的速度向江浙明軍的其他佔領區輻射。

    數日後,已是進入到了臘月,經過可一段時間的準備,浙東八府位於各府城的第一批命名為光復的官方票號正式開門營業。

    這一天,可謂是萬眾矚目,期待已久的一天。

    對於軍戶而言,佃租以後就可以在這等直接隸屬於會稽郡王府的官方專營票號裡領取,免去了和那些衛所官員扯皮的麻煩和巨大的風險。

    對於商人來說,境內的貿易可以直接用飛票來結算,在這裡存儲銀兩,繳納手續費,按照路途長短,到期就可以在其他地區支付。雖說是並不可以在其他地區直接領取銀錢,但如果貿易的對象同樣在光復票號開設了個人或是商舖的賬戶,就可以直接在那裡把銀子代表的數字直接劃入,可謂是方便非常。

    而對於那些民戶以及所有有志於錢生錢的人們,定期儲蓄也是難得的利好項目。

    「一年期,到期結算獲益百分之五;兩年期,到期結算獲益百分之十一;五年期,到期結算獲益百分之三十!」

    票號的夥計在大門外熱情的宣傳著,引來了一批又一批駐足的百姓。錢生錢,這是一個全新的理念,古代票號、錢莊存錢還是要繳納保管費的,可是現在官方票號卻率先提出了存錢給利息的說法,實在是匪夷所思。

    「大兄弟,這要是沒到期來取,給不給俺們銀子啊。」

    石大牛的老娘,今天是過來取佃租的,豈料還沒進大門,就先被這定期儲蓄給吸引住了。聽了好半天,總算是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個回事了,自然要來把隱憂問個清楚。

    「給啊,咱們的銀子能不給嗎,但是利息就沒有了。大王說了,不守信是沒錢拿的。」

    「哦。」

    聽到這裡,人群中的一些人悄悄的從中走開,小老百姓,家底本就薄,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總要用錢的。雖說沒到期也可以拿回全部金額,但是沒了利息實在心疼得不行。再者說了,銀子放在家裡,時時能看見,總是安心的。

    有人走,自然有人來,門口幾乎都已經堵了個水洩不通,倒是一個生員打扮的讀書人聽了一會兒之後,卻是冷冷的一笑。

    「就這點兒利息,還不如放印子錢呢。」

    高利貸是民間借貸的普遍現象,中國人重農耕,再加上儒家的思維模式,習慣於量入為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會向人借貸的。而一旦進行借貸,也就說明了其還款能力存在問題,借貸者也往往會提高利率來擔負風險。三分、五分、驢打滾、九出十三歸、甚至是羊羔息,花樣繁多,卻無不是要人命的玩意兒。

    這還是正常的情況,更有使用各種手段逼迫和引誘他人借高利貸的,比如賭場,比如民間出現了天災**而導致農業生產出現問題,這種情況都會出現。前者一般是民間所謂的大俠,說明白了就是黑社會,而後者則更多是地方的士紳階級。

    「呸!」

    石大牛家原本在餘姚就是在滿清官府的橫徵暴斂和租用田土的士紳的輪流壓迫下才失去了土地,淪為四明山的流民。若非是陳文招募兵員,石家的兩兄弟投軍,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如今金華、衢州和江西的饒州府三地數百畝良田的好日子。

    旁人見了是個士紳還不太敢說什麼,但是石大牛的老娘在老家就是暴脾氣,她男人都不敢惹她。更別說現在石家也是軍功地主,身份差不多,看了這等貨色自然是怒從心頭起。

    一口唾沫吐在了不遠,吐口水的那個婆子還用樣瞪他,士紳哪受過這等氣,當即就要發作。可是待身邊的小廝拉了一把,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他再一看石大牛老娘的身邊,暗罵了句晦氣就匆匆忙忙的從人群中落荒而逃。

    「岳母大人可真是為大夥出了口惡氣,這等劣紳,最是可惡。」

    說話的正是石大牛的三妹夫,而石大牛老娘身邊,大兒子、小兒子、大女婿、二女婿和三女婿皆在。

    這五個漢子,除了小兒子以外,個頂個的,不是膀大腰圓的軍人、就是肌肉結實的農夫,如今大女婿和二女婿兩家從餘姚搬來,也入了備補兵等待遴選,大兒子和三女婿則早已在戰兵營之中,其中石大牛更是穿著一身軍官的軍服,此番正是在講武學堂裡接受短訓以便於更好的指揮他所在的南塘營第一局甲哨的。

    有幾個兒子、女婿在側,她自然是膽氣十足,不過相比大兒子和三女婿,大女婿和二女婿卻顯得有些擔憂。這也難怪,他們在餘姚受士紳壓迫已久,早已養成了畏懼的習慣,剛剛成為備補兵,此間自家岳母大人如此,還是極為心驚肉跳的。

    聽了一會兒,這一家子人就往票號裡面走去。石大牛和他三妹夫的佃租要領,小兒子則還在童子軍學堂上學,大女婿和三女婿剛遷來不久,正好帶著一家人來金華府城裡見見世面,家裡的其他人都在城裡的一處茶舍裡坐等著聽聽報博士讀報,只等他們把佃租取了就去匯合,在城裡轉轉,趕在晚上前乘家裡的牛車回去。

    進入到票號大院,院子裡就有大量的長條椅子,在門口領了號,一家人就坐在了椅子上等待叫好。

    這是門口的夥計專門交代的,軍戶家庭對排隊也比較習慣,反倒是那些民戶還不是很適應,動不動就往屋裡闖,屢次都被門口那些衛兵轟回去卻總還會有不知道的。

    「老爺我是舉人,憑什麼跟這些賤民在一起排號!」

    「舉人?」只見那衛兵呵呵一聲,繼而回答道:「大王說了,就是他來了,也得排號。你一個舉人還能大過了郡王殿下,回去排號去!」

    類似的劇情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到後來看的石家老娘都有些困了。他們是領了軍戶領取佃租的號,不與普通民戶在一個櫃檯,好一會兒就排到了號。

    「南塘營第一局甲哨哨長,禦侮校尉石大牛?」

    「正是在下。」

    檢查過了上面發下來的條子,又查驗了石大牛的文件,與記錄中的做了對比,那個夥計便通知了掌櫃的,由掌櫃的在兩個衛兵的保護和監視下親自前往後院的銀庫去領取銀錢。沒辦法,幾百畝地的收入呢,也不少的,總不好一直放在櫃檯上吧。

    「這是您的佃租,請在文件上籤字,嗯,畫押也行。」

    石大牛這三個字比較好寫,他這些年在軍中也學過,哪怕是到現在還是個大半個睜眼瞎,但是自己的名字還是會寫的,就是寫的實在有些夠丑了。用本營的監軍官的話說,一手的粑粑字,練了這麼就都這樣,沒救了。

    石大牛領過了佃租,接下來便是他的三妹夫,一家人很快就領取完畢,離開了票號,與家人匯合。

    「娘,咱們先去哪玩啊?」

    小女兒年歲尚小,玩心還比較重,但她老娘卻不打算把她囫圇嫁了,女紅、烹飪什麼的都是盡力傳授,遠比她的那幾個姐姐要用心的多。此間見女兒還是這樣,臉立馬就耷拉下來了。

    「玩什麼玩,真是個瘋丫頭,得讓為娘操碎了心。王妃娘娘剛為大王誕下了一位小郡主,咱們一家子能活下來,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拜大王所賜。做人要知恩圖報,咱們先去城南的天寧萬壽寺裡給王妃娘娘和小郡主上香祈福去,當家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對,對,聽你娘的。」

    雖說一家子不是住在府城裡,但小兒子在城裡的童子軍學堂上學,大兒子也曾駐紮於此,就連二兒子也是殉國在了這片土地,石家對於此間並不陌生,順著熟悉的道路就往城南行去。一路上倒是有說有笑,就是今天的事情讓他們感到有些費解。

    「你們說,大王的票號裡存銀子還給利息,這不得賠本嗎?」

    ………………

    「賠本?岳父大人,輔仁是那等賠本賺吆喝的人嗎?」

    這樣的疑問,在很多人心裡都有萌發,孫鈺的老丈人也是如此。這幾年,先是陳文的善後借款使其收回了產業,接下來的日子,孫鈺主持浙江政務,他倒是沒有以公謀私,但是他的老丈人卻憑藉著關係總能從衙門裡最先得到相關消息,從而在商場上走在其他人前面。

    對於商人,消息就是錢,靠著這一層優勢,孫鈺的老丈人也是迅速恢復了金華本地大商賈的本色,甚至最近已經打算染指到海貿上面。

    「郡王殿下……」

    孫鈺的老丈人搖著頭微微一笑,陳文這個人可以妥協,但絕不是那種傻子。而孫鈺接下來的話語,更是印證了這一點。

    「小婿此前與輔仁談過,他只有定期儲蓄是給利息的,跟以前的借款一個意思。其他的會票、飛票什麼的都是要收手續費的,不給利息。」

    「那這些銀子?」

    孫鈺想了想,反正陳文也沒有保密的打算,甚至等到儲蓄的金額多了,更是要在邸報上大肆宣傳。既然如此,現在說給他老丈人也沒什麼。

    「現在跑海貿的就給些稅賦,輔仁有打算參與其中,人員、船隻都準備好了,貨源也有,存蓄的金額是定期的,拿出來收購更多的貨物,拉起船隊往海外運。」

    海貿一本萬利稱不上,但是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幾百的受益還是有的。只要能走上一輪,別說是給點兒利息了,就算是十幾年的利息也有了。

    「這,這樣下去,小海商怎麼可能爭得過啊。」

    「當然爭不過。」

    孫鈺知道他老丈人的意思,陳文是官方背景,東南最大的軍頭,手裡幾十萬軍戶,明年更會有十萬鐵甲。這樣的實力,到了海外,那些蠻王夷君也是要當祖宗供著的。可是那些地方每年能夠消化的貨物就那麼多,陳文的船隊穩定,背景也大,能夠優先,其他小海商的利潤就必然會被壓低。

    更可怕的是,這年頭的海商,岸上是商人,出了海就是海盜,幾乎沒有能夠例外的。陳文組建船隊,十有**也是要以眾凌寡的,這弄不好就又是一個鄭家!

    「小婿記得輔仁此前曾說過,這時代的海貿,很快就會不一樣了。」

    ………………

    銀行業初步開始佈局,海貿船隊也在準備當中,陳文這個臘月裡則始終在金華府靜觀週遭的局勢變化。

    到了臘月底,周岳穎做完了月子,陳文也為他的女兒開了滿月宴。到了正月初二,陳文一如去年那般到周家享受姑爺的待遇。

    吃過午飯,周岳穎帶著孩子到後院去跟她的母親、姨娘以及兄長和嫂子們閒聊,陳文這邊只剩下了她的父親和大伯還在。只是這兩位長輩,大抵是身份地位的懸殊,總是顯得很拘束的樣子,反倒是成了陳文來唱獨角戲。

    與此同時,後院裡,周岳穎的母親、姨娘與三個嫂子正在逗陳文的女兒。小姑娘從睜開眼就不怎麼認生,倒是把這幾個女眷逗的很是開心。

    小名兒,就這麼定了,古人起小名是要起賤名,豬、狗、長、栓、草、木,甚至是屎。這樣孩子好養活,不容易早夭。封建迷信,但是任誰都信,所以陳文起的那個也就順理成章了。

    至於閨名,陳文選了馨若這兩個字,其中的一個字與他曾打算給兒子取的同音。就是現在年紀還小,暫且還是要用小名比較穩妥,至少他身邊的人都是這麼認為,他也就不可避免的入鄉隨俗了。

    只不過,任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換上女裝如其名一般柔弱美麗的佳人,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了周邊「弱小」民族揮之不去的夢魘,這份赫赫凶名甚至就連她英明神武的父親和足智多謀的弟弟的風頭都被掩蓋了下去,成為了那個時代東方式帝國主義的代名詞。

    那邊逗著孩子,涼亭裡,周岳穎和她的兄長則正在聊著些什麼。

    「妹夫沒有介懷是個女兒吧。」

    「沒有,夫君他很喜歡這個女兒,可以說是奉為掌上明珠一般。還跟小妹說,說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貼心。」

    對於江浙明軍集團,日後無論是大明中興還是改朝換代,政治版圖中都將會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陳文這個首領此前並沒有子嗣,也是集團內部的一個極大的隱患。

    這個隱患最初還不明顯,但是隨著陳文的地位攀升,江浙明軍集團挫敗了四省會剿,就開始被有心人所重視起來,甚至陳文自己也有了這方面的自覺。直到周岳穎懷孕,才算是告一段落。可是周岳穎的第一胎,卻是一個女兒。

    嫡長子繼承製,女兒並非沒有繼承權,但肯定是在兒子之下。可問題在於,陳文現在需要的繼承人是要在他百年之後繼承江浙明軍集團這一龐然大物的,女兒終究是要嫁人,難道讓女婿繼承,這始終是要擔負極大風險的。

    這樣一來,原本已經開始消散的隱患再度浮出水面,身處於風暴中心的周家第一個就能感受到,所以早在生產之前,周家和紹興的本家就有了默契。萬一是個女兒,陳文如果納妾的話,周氏家族的另一個女兒進入家中,既可以保住周家的地位,也會成為周岳穎的臂助,而不是後宅裡的敵人!

    現如今,果不其然,還真是一個閨女。哪怕陳文並不介意,但是隱患的存在,使得周家必然會產生擔憂。

    「愚兄有一件事情,不知當不當講。」

    周敬亭很少用這等說辭,直聽得周岳穎每天一皺,但她卻也並沒有阻攔周敬亭,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在這一刻,陳家和周家的利益所在,竟壓得這個聰慧非常的女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以至於周敬亭都差點兒將話語重新嚥回到肚子裡去。

    「妹妹生產的當日,愚兄記得,妹夫看著孩子,流露出了一種懷念的神情。當時愚兄還以為是妹夫想起了親家公和親家母,所以才會如此。可是仔細想來,妹夫給小外甥女起了這麼個少見的小名,全無緣由。尤其是妹夫後來還寫了那首《浣溪沙》,卻是讓愚兄不得不多想了一些可能不該想的事情。」

    「浣溪沙?」

    這首詞周岳穎在書房裡也看過,陳文還專門拿去裱的,其中的原文:「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首詞寫得很好,周岳穎亦是過目難忘,只是陳文並不承認這是他寫的,只說是在南下時路上一間破敗的土地廟裡看過而已。

    事實上,這首詞是康熙朝權臣納蘭明珠的兒子納蘭性德所寫,乃是清詞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因為女兒出生,陳文回想起了父母,心裡面不免會有些寂寥和孤獨,隨手就將這首詞抄了下來,反正納蘭性德也是明年才出生的,他老子也不能過來狀告陳文抄襲不是。

    「小妹記得,其中的孤獨、淒涼浸淫在文字之中,乃是難得的佳作。」

    「這就是了,愚兄風聞,妹夫是蓬萊戚家的女婿……」

    「這是謠言,小妹問過,夫君說他的兵法是從戚少保的兵書上學來的,與戚家沒有關係。」

    謠言止於智者,戚家自戚繼光以後也並沒有出過什麼名將,就算是戚金也是當年跟著戚繼光成長起來的老資格戚家軍。

    若是像坊間傳聞的那般,說戚繼光留下了什麼不外傳的秘籍,被陳文這個女婿學會了,所以才會如此厲害,那戚家為什麼沒有再出過名將,反倒是讓一個女婿如此風光,這怎麼聽都像是武俠小說裡的故事,如果有個女兒偷秘籍給情郎的段子那就更像了。

    「那妹夫如此年歲南下,即便是未有成親,難道還沒有個聘妻嗎?他家在天津衛想來也是富戶,否則怎麼會這般見識廣博。」

    聘妻!

    聽到這個詞彙,周岳穎登時便是一愣。成親後,作為閨中密友,孫鈺的妻子曾私下裡與她提過陳文編造的那個聘妻的故事,並告誡她千萬不要去揭這塊傷疤。易青是好意,知己知彼才是王道,而周岳穎當時更是將這個故事詮釋為陳文最初給她的那種沉重和壓抑的印象的來源。

    這一年多過來,她從未提及過這件事情,只是盡力用她的溫柔和智慧來溫暖陳文。況且,一個已經去世多年的女子,都已經不在世了,自然也沒有為此如何的必要。

    一直以來,周岳穎做的都很好,只是隨著這一次隱患的凸顯,很多事情就立刻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在這個時候,陳文可能對聘妻產生懷念之情,這一假設著實將她嚇了一跳。

    「小妹聽說過,確實有這麼一位姐姐,但卻已經去世多年了。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小妹也答應了別人,不能再說出去的。」

    「原來如此。」

    這個別人,周敬亭立刻就聯想到了陳文,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第一反應。而且隨著越想越是如此,他突然萌發出了一個將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

    「這事情,愚兄會私下查清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3 23:07
第一百三十章 意料之外

    調查陳文的來歷!

    這個念頭實在是太過於瘋狂了,須知道陳文不光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上司,甚至是君!

    以下僚調查上司,以臣查君,這都是極犯忌諱的事情,弄不好還會引來殺身之禍。此間不僅僅是周敬亭,就連周岳穎都被嚇了一跳。不僅僅是這些,周岳穎這邊還涉及到她與易青之間的諾言,於是當即她就表示了堅決的反對。

    反對過後,兄妹二人便不去提及,權當是這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只是任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片段後來被周敬亭記錄在了私人的筆記裡,後來被他的玄孫公之於眾,在史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更是導致了一部女性觀影者開始成為觀影主力軍的女性題材電影問世。

    而這部電影的女主角,被無數有良心的青年歷史發明家以及腦洞大開的導演和編劇們所賦予的閨名,用的正是謠傳中陳文聘妻的姓外加他女兒的小名……

    因為要習慣毛筆書寫,陳文平日裡偶爾會寫一兩帖子書法,有的周敬亭也曾看過。比如前不久從江西回來,陳文帶回過一份寫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用典就極佳,也十分應景。

    只是沒想到一首《浣溪沙》而已,周敬亭竟然想了這麼許多,如果陳文有讀心術或是順風耳這樣的神術的話,大抵也會被他嚇個不輕。

    待到用過晚飯,陳文一家返回了王府。孩子交給了奶娘去帶,不過奶娘不負責喂奶,只負責哄孩子睡覺,因為陳文記得以前好像電視上什麼節目說過,母乳喂養對母親和嬰兒的身體健康都是大有好處的,完全沒有那個擺譜的必要。

    女兒到了旁邊的屋子,侍女們侍奉洗漱也退了下去,房間重新變成了陳文和周岳穎的二人世界。

    「累了吧。」

    「還好,有夫君在,妾身不累。」

    將頭輕輕倚在陳文的肩上,雖說是與兄長再沒交流過那個聘妻的故事,但卻不可避免的在她的腦海中縈繞。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心裡很可能還住著另一個女人,那種疲憊和痛楚就讓她感到難以呼吸。

    「夫君,妾身的肚子不爭氣,若是個男丁,咱們陳家就後繼有人了。」

    類似的話,周岳穎在剛剛生育過後也曾說過,但是在陳文的善加安撫下已經放下了一些包袱。況且她也很想要一個女兒,當然是在有了兒子之後。但是經過了今天這一處,始終覺得是因為生下的是女兒才會讓陳文回想起太多的事情,這等複雜的情愫就再度湧現了出來,甚至已經開始影響到她對陳文的判斷。

    陳文自是不知這兄妹二人之間的密談,但他卻依舊能感受到妻子的不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能一舉得男,這份壓力著實不小。她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懷揣著太多不現實想法的姑娘了,而是為人妻、為人母的婦人,心態早已今非昔比。

    男女有別,嫡庶更是有別。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夫一妻制,妾只是家主用來洩慾的工具,是附屬品,否則又怎會有贈送妾室與他人為風雅的事情。既然只是附屬品,與主內的妻也就是天壤之別,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也是子以母貴。

    可若是妻無子而妾有子,庶子繼承是承擔受人窺伺的風險的。更有意思的是另一種,妾生長子,妻生幼子,陳文記得以前他看過的一本小說裡面,文官集團挑唆得到冊封的庶長子和嫡子,藉以分化主角建立起的軍事集團……

    「這跟你沒關係的,生兒子、生閨女,是男人決定的,跟女人沒關係的?」

    「什麼?」

    「沒錯的。」

    於是乎,陳文就繼續兜售起了電視上的理論,只是用了一種更貼近於這個時代的比喻。

    「有句話怎麼說的,父精母血孕育生命。父精是種子,母血是地,種子種下去,收穫什麼,跟地沒關係,是要看是什麼樣的種子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嘛。」

    這套說辭一出,周岳穎登時就嚇了一跳。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陳文這知識面再一次嚇到了她。

    「真的?」

    「當然是真的,祖傳的學問。」

    「祖傳?」

    周岳穎分明記得,陳文的祖上是世襲衛所軍官,祖父和父親則是余丁,做起了生意,而始祖那一輩則是杭州新城縣的燒炭工,跟醫學,尤其是婦科好像沒有什麼關係。

    疑惑浮現於俏臉之上,陳文登時就意識到了這祖傳二字跟他此前編造的說辭有異,立刻就補充道:「咱娘的娘家是開生藥鋪的。」

    「哦。」

    陳文記得當初在大蘭山,他用一個個編造的身世故事來忽悠別人,屢次都能得手,畢竟是白紙一張,隨便畫。可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好像已經開始有些作繭自縛了,看來那句一句謊言需要一萬句謊言來圓的說法果真是應驗了。

    是不是,找個機會與周岳穎說清楚了。

    這個想法一旦浮現心頭,陳文登時就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周岳穎是他的妻子,下半生的伴侶;而另一方面,穿越者的秘密,即便是對這曹從龍那個必死之人,當時他也是沒有說明白的,只是用預言來埋下種子,逼死了那個傢伙。

    要不要說呢?

    陳文默然無語,周岳穎抬起頭來,疑惑的問道:「夫君,怎麼了?」

    「沒事。」思路打斷,陳文連忙回道:「我在琢磨,既然你那麼想要個兒子,就多補補。等身子恢復了,咱們再努把力就是了。」

    「嗯,妾身聽夫君的。」

    要不要說呢?再過過吧。

    夫君肯定有什麼在瞞著我,肯定是這樣的。

    同床,異夢。

    ………………

    就像是休沐,正月過得總是很快,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今年已經是江浙明軍收復金華府的第四個新年了,江浙明軍集團在陳文的帶領下已經光復了兩個省的地盤。為展現復興氣象,浙江、江西、南贛這三個巡撫衙門也下達了慶祝的命令,不光是在大年三十除夕夜裡於各府的府衙前燃放煙花,今天更是鼓勵各府城的大戶、商家和百姓放燈慶祝,官府同樣是金吾不禁。

    清軍南下前的太平景象回歸,對於民心士氣無疑是極大的鼓勵,幾乎每一個百姓參與其間的百姓都能夠從這其中看到重歸太平的希望,而隨著接下來的三地邸報特刊的發行,也迅速的向左近府縣,甚至是臨近的區域輻射開來。

    湖廣長沙府,正月十五同樣是在大肆的慶祝,只是這內裡卻完完全全的是秦王府的獨角戲,不比江浙的官民同慶。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臘月的時候,湖廣清軍在東西兩面的巨大軍事壓力下北返湖廣北部,臨行前對佔領區的各府縣進行了大肆的破壞。強奪家產、強搶民女,動輒便要傷人性命,撤離時更是放火焚城。

    對此,他們的理由很是充分,以防資敵,僅此而已!

    清軍撤離後,辰州的孫可望趁勢收復了湖廣南部的長沙、寶慶、衡州、郴州、永州及廣西的桂林這六個府的廣大區域,自然免不了要慶祝一二。

    只是這本就是長沙幕府的所在地,清軍北返大軍也都要從這裡通過,一連數次,城內燒掠一空,連個像樣的宅子都沒有了,百姓更是總共也沒剩下幾個,慶祝就不可避免的變成了秦王府帶頭下的駕前軍的自娛自樂。

    「國主兵不血刃而下湖廣,乃是天命所歸!」

    「方編修所言甚是,正是如此。」

    「……」

    一眾秦王府行轅的官員吹捧著孫可望,只是怎麼聽著都有些過於勉強的意思。

    這是沒辦法的,此番孫可望收復了這麼大片的區域,說好聽了是兵不血刃,說難聽了就是禮送。明明是陳文收復江西,導致了湖廣清軍壓力倍增,不得不撤到湖廣北部來縮短防線,跟孫可望一星半點兒關係都沒有,現在反倒成了孫可望天命的體現,能不勉強就奇怪了。

    可是對於這些,孫可望卻聽得很開心。無他,他從來都不是傻子,但是利慾熏心,皇帝的寶座就在眼前,很多東西也就自然而然的看不見了。

    眼見著孫可望高興,這些官員更是吹捧得越來越不像話,直到把這個話題挑起來的方於宣再度開口,才把這些瓜噪給止住,從而證明了他才是孫可望跟前第一馬屁精的地位。

    「臣以為,天意昭然,我主自當盡快行禪讓之禮,取明而代之。早證大統,才能更好的凝聚人心,進而一統天下!」

    此言一出,大帳裡登時便是為之一驚,緊接著,一眾官員拜倒在地表示擁立,唯有行營大學士雷躍龍依舊站在那裡。

    「元輔對此可有異議?」

    內閣大學士,這可是文官金字塔頂端的存在,自然是人人豔羨。雷躍龍在秦王府做事,接受孫可望的任命,但是比之范鑛、方於宣這些人,對篡位的支持力度卻始終不大。孫可望想要篡位,這是人盡皆知的,雷躍龍的表現卻並沒有輔臣之首應該表現出來的那般,如此不尷不尬,自然是人人側目,瞪著他的寶座的更是大有人在。

    雷躍龍並沒有直接回答那個文官,反倒是對孫可望行禮一禮,繼而說道:「臣對此並無異議,然則天下未定,會稽、西寧、延平三藩皆奉皇明為正統。愚以為,國主登基,還當依照前歲定下的方略,收復南京之後較為穩妥。」

    所謂前歲的方略,正是范鑛、馬兆羲等人勸說孫可望支持楸枰三局時提及的收復南京,以東南財貨養西南銳士,進而壓服其他各路明軍。有了南北朝的局面,才好登基稱帝。

    這等說辭,是支持范鑛這些孫可望的親信的倡言,他們自然不會跳出來打自己的臉。可是此番勸進,卻是方於宣拉起的聲勢,自然不想就此善罷甘休。

    「時移世易,如今上天眷顧我主之意已經明確,行禪讓之禮,登基為帝,有何不可?至於陳文、李定國、鄭成功等人,不過是明廷的武將。明亡,三將必然大亂。屆時我主以天子堂堂之勢揮軍各向,自當掃平群雄。」

    方於宣的言辭之中,一個勁兒的把話題往孫可望的天命上引,雷躍龍若是繼續反對,怎麼說都會落入到陷阱之中,引起孫可望的不滿。但雷躍龍卻是個官場上的老油子,這若是還聽不出來,如今的地位也就是做夢夢出來了的。

    「臣請國主裁決。」

    皮球到了孫可望的腳下,看著這些擁立的大臣,孫可望也很想早一天登基過過皇帝癮,但現在李定國內患尚在,陳文在外的威脅也越來越大,雷躍龍說得對,確實不能急於一時。只是不能早日登基,他也同樣是心有不甘,怎是一個矛盾了得。

    片刻之後,孫可望從沉思中走出,向帳中的眾臣說道:「諸君的擁立之功,孤絕不會忘記。只是雷先生言之有理,現在確實是需要穩妥為上,待到攻取武漢再行禪讓之禮。」

    從隔著江西的南昌到湖廣北部的武漢,已經是邁進了一大步了,對於孫可望來說卻是好容易才忍下來的。

    而導致了他需要按捺住稱帝野心的陳文、李定國等人,自然就更是恨上加恨,很快他就發出了一封書信,是寫給陳文的。

    ………………

    孫可望的信使自長沙出發,進入江西。由於是秦藩派去求見陳文的信使,江西這邊也安排了驛馬和官船,書信在二月就到了陳文的手中。

    孫可望新近收復湖廣南部,邀請陳文到長沙會盟,商討楸枰三局下一步的方略以及江浙和西南明軍的配合作戰事宜。

    看過了書信,陳文冷笑了片刻,就直接將其交給了一個從南直隸前來求見的士人。

    「顧先生,這就是本王遲遲不肯揮師南直隸的原因。」

    陳文口中的顧先生正是明末清初的大儒顧炎武,此前在歸莊家中斥那些士紳為「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也正是其人。

    和與其齊名的黃宗羲不同,顧炎武反對**的同時,也認為明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士紳非法擠佔了太多的資源,把老百姓餓得不得不揭竿而起。可以說,陳文如今的所作所為,顧炎武本人還是比較能夠接受和認同的,所以當初他在驚隱詩社倡言引陳文大軍入江南,而當那些士紳出於自身利益考慮而大肆反對的時候也可以毅然決然的南下。

    只不過,顧炎武的心思是好的,但陳文要考慮的問題卻更多,孫可望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

    「會盟?」

    看顧炎武的表情,陳文立刻就明白了,其人根本不明白這裡面到底意味著什麼,於是他便為其釋疑道:「永曆三年到四年,尚未有受封的秦藩要求貴州、四川、湖廣等地的勳鎮與其會盟,接受其節制。大軍進入貴州,匡國公和忠國公攝於秦藩勢大,遣使與其會盟,結果卻遭到出兵攻伐。大戰過後,忠國公自殺、匡國公避難水西安氏,秦藩全取貴州。」

    匡國公皮熊和忠國公王祥都是貴州的軍閥,軍紀不嚴,戰鬥力也很差,所以後世普遍認為孫可望兼併其軍是有積極的方面的。

    對於抗清,確實是如此,畢竟接下來西南明軍兩蹶名王,收復了大片的失地。但是對於同為軍閥的陳文而言,卻是極其危險的信號,就像他始終拒張名振而遠之是一個道理。

    「類似的事情還有,永曆四年到五年之間,秦藩遣撫南王入川,四川眾將當年多與張逆有隙,多不肯與其會盟。撫南王受命,大軍攻伐各處,四川王師或敗或降,更有不少降了韃子的。夔東眾將能夠保全,完全是據險自守,撫南王一時難以攻取才能得以倖存下來。」

    大西軍出滇抗清,第一步不是與清軍交戰,而是利用會盟來兼併臨近各省的明軍,繼續壯大勢力,如此才有了後來雲貴各省明軍同出大西軍的局面。陳文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孫可望所謂會盟,就是要兼併江浙明軍,而更大的猛料還在後面。

    「永曆六年,西寧王兩蹶名王,天下震動,時人皆以為大明中興有望。顧先生可知道西寧王后來為何不再繼續於湖廣奮戰,反倒是南下廣西嗎?那是因為秦藩出於嫉妒,派人邀請西寧王前去共商大計,實為誘其前往,以便於加害。結果沒想到事情敗露,西寧王被迫率領本部兵馬南下,為的就是不與其相爭,免得便宜了韃子。」

    「甚至就連衡陽大捷,也是孫可望密令馮雙禮不予出兵,想要借尼堪之手除掉西寧王,才沒有得以盡取全功。而逃走的清軍大部,第二年就在周家鋪打敗秦藩大軍,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只可惜西南王師菁華去其大半,想要緩過勁兒來,卻是千難萬難的。」

    「即便如此,秦藩除西寧王之心依舊不死。永曆七年,西寧王兵敗肇慶,退回柳州。秦藩遣馮雙禮帥大軍攻伐,結果被西寧王打敗,這兩年才算消停下來。」

    李定國兩蹶名王,顧炎武當年聽說了也是無比振奮,甚至還賦詩紀念。誰知道接下來李定國卻南下廣西,孫可望接手湖廣戰場後便是一場慘敗。一直以來他還以為是二人的戰略失誤了,沒想到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齷齪。

    「說句明白話,孫可望想要本王去長沙,是為了在那殺了我,進而併吞江浙,他以為隔了幾千里地我就不知道他做下的那些腌臢事了,卻也太小視我陳文了。」

    接下來,陳文又給顧炎武普及了一下十八先生之獄等事,將西南明軍中扶明派與自立派之間的內鬥以及孫可望篡位的野心粗略的講了一講,直聽得顧炎武連聲嘆息。

    暫且安撫住了顧炎武,陳文便將孫可望的使者喚來,明確的告訴他,讓他回去回覆孫可望,江浙明軍收復大片失地,還在休整當中,沒有時間跟他會盟。另外,江西分地,大批軍屬在地方上休養生息,秦藩大軍若是進攻南京,煩請繞道,以免軍士騷擾地方,給雙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送走了信使,陳文與顧炎武又聊了聊,尤其是顧炎武也在為他所著的《天下郡國利病書》收集各地的資料,所以二人每次見面都會聊一聊江浙的一些固有情況和變化以及如今的改革成果。

    顧炎武博學多聞,尤其是對於那些陳文所不瞭解的細節都很是清楚,二人的交流也是互相砥礪和補充。到了晚上,陳文邀請顧炎武赴家宴。豈料二人剛進了內宅,院門還沒關上,一個軍情司的軍官就滿頭大汗的追了過來。

    看過了蓋著絕密和加急的文件,陳文愣了足有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才算是恢復過來。而這封讓陳文震驚不已,讓顧炎武看向陳文的表情時疑惑萬分的軍情中只提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十天前,延平藩數萬大軍盡出中左所。其目標既不是惠州的尚可喜,也不是福建北部的劉清泰,而是南京。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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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啟程

    「輔仁吾兄見信如唔……」

    經過了鄭泰截胡舟山、福建清軍被迫歸還以及陳文將尚未發跡的施琅送給鄭成功處置這一系列事件之後,鄭成功的書信口吻早已恢復到此前那般的親切。只是事到如今,這份親切卻讓陳文看得份外的礙眼,因為鄭成功直到大軍啟程才派人送來書信,此前卻始終在瞞著他。

    「愚弟受李經略之邀,起大軍北上……」

    鄭成功所說的李經略就是孫可望代替永曆天子任命的直浙經略李之椿,那位錢謙益口中的如皋李徂徠。

    當初孫可望任命其為直浙經略,陳文就斷言孫可望不是選錯了人,就是恰巧選對了,這話聽上去是句廢話,其實則不然。當時與錢謙益同謀楸枰三局的那批人裡面,李之椿有名望,也結交抗清義軍,但並非是唯一的選擇,於南京、鎮江一帶頗有勢力的賀王盛就是另一個極好的選擇。

    李、賀二人皆是東林,但賀王盛的父親賀世壽曾經做過天津巡撫,按道理來說,賀世壽當過陳文老家的地方官,而且名聲不錯,其子出任經略的話與陳文之間也應該更容易相處一些。可是孫可望卻反其道而行之,那麼醉翁之意也就一目瞭然了。

    李之椿接受任命,然而卻絕足不來見陳文這個東南最大的實力派軍頭,顯然是對他打壓士紳的行為不滿,甚至很可能就連鄭成功出兵前對其絕口不提也是這位老先生教的。

    之前顧炎武曾提及過,那些反對陳文的士紳提過李之椿已經勾連了大軍。最開始陳文以為是張煌言,因為他最近,同樣是士大夫出身,比起陳文他們這些武夫更容易與地方士紳協手,結果卻是鄭成功,陳文甚至已經開始懷疑這裡面有沒有錢謙益的關係。

    「……大軍進入南京,當與輔仁吾兄會獵建虜於江南!」

    鄭成功邀請陳文出兵,攜手收復江南,但是陳文卻在懷疑,鄭成功會不會懷揣著給隆武帝續嗣之類的想法。沒辦法,陳文以前看過的書裡,鄭成功一向被描繪為隆武的死忠,甚至就連他在讀史之餘也有類似的感覺。

    無他,罪臣國姓,這四個字所蘊含著的巨大負罪感,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真受不了,湖廣雲貴的孫可望想取明而代之,現在鄭成功大概也抱著收復南京之後給隆武續嗣的打算,李定國則是永曆的死忠,還有尚可喜、耿繼茂那幫牆頭草。你們這些城裡人真特麼會玩,最牛b的是老子還得給你們擦屁股,這特麼也是人過得日子?」

    在書房裡,陳文破口大罵了起來。直到火氣稍熄,周岳穎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不用陳文說話就默默的走到了他的背後,輕輕的按壓在頭頂。

    「夫君,氣大傷肝,對身體沒好處的。」

    按壓一如既往的使陳文得到舒緩,嘆了口氣,他才做出回答:「以前,在韃子的包圍之中,不斷的依靠內線作戰來打破圍剿,進而蠶食失地。現在,長江以南的韃子已經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這些友軍就一個個的跳出來搗亂……」

    陳文一句一句的說著,周岳穎就站在他的背後,靜靜的聽著陳文將如今的形勢以及這些人的心思一一道來,直到陳文停了下來,她才柔聲細語的問道:「夫君以為,秦藩大軍與咱們江浙王師,哪一邊的戰鬥力更強?」

    沒見過仗,按理說是不好評價,但是陳文瞭解西南明軍的戰法,傳統的武將帶著家丁親兵裹挾著營兵作戰,就是大西軍那些百戰精銳在雲南吃飽喝足還有產業,戰鬥力自然要強上其他明軍許多。再加上戰象、羅羅這些大西南特色兵種,戰鬥力強悍是有道理的。

    但是,陳文現在的江浙明軍,已經上了近代化的軌道,近代化程度越來越高,戰鬥力呈幾何倍增長。這只是大夥都是明軍,沒必要窩裡鬥,否則的話,他是有信心一戰讓孫可望回到解放前的。

    「要是李定國,我還要戒懼三分。就憑孫可望,我打得他媽都不認識他。」

    李定國兩蹶名王,早已是名將中的名將,一向被視為南明定海神針般的人物。至於孫可望,岔路口之戰,已經穩贏的局都能讓他打輸了,這裡面的差距已經不是說說那麼簡單了。

    這話聽在周岳穎的耳中,卻分明是江浙明軍的戰鬥力要高於西南明軍。很簡單,孫、李二人用的是同樣的兵種配置,差就差在能力上。陳文能夠誅殺洪承疇,風評中早已不遜於李定國,這話裡的前半句自然而然的就被周岳穎理解為謙虛,尤其是在對孫可望鄙夷的同時出現,就更加加深了她對此的感覺。

    「那麼夫君以為,延平藩的大軍,與咱們江浙王師相比,哪一邊的更加能戰呢?」

    「延平藩?」

    孫可望這個坑爹貨,陳文早有心思對付他,更何況現在二人之間嫌隙已現,遲早會有一戰。可是鄭成功,陳文卻從未有想過。

    民族英雄,後世的輿論雖然更偏重於收復台灣,但事實上鄭成功真正作為民族英雄的原因是抗清,是他終其一生與滿清不斷的血戰,面對高官厚祿,甚至是親情,亦不改初衷。可以說,鄭成功是南明時期擊殺滿洲真夷最多的明軍武將,鎮江、廈門兩捷名聲不顯,但實際擊殺滿洲八旗的數量遠高於桂林、衡陽兩戰,李定國也是要憑藉著磨盤山的慘勝才能與鄭成功相比。

    陳文奮戰至今,主要的對手還是來自浙江、江西、福建和甘陝的綠營兵。對八旗軍的主要殺傷也是漢軍八旗承擔的,只是數量過於巨大,甚至達到了滿清已經無法承受的地步。而滿洲八旗,至今也唯有四明湖大捷而已。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要與朱成功對決沙場。」

    陳文不是害怕,也從未有人認為他會害怕,因為他用事實證明過,一個能夠在內憂外患的夾縫裡成長起來的英雄,絕不會畏懼,更別說是遠比他要弱小的對手。但是,向一個民族英雄挑起內戰,這些年已經殺了很多人,更是頻繁使用凌遲這樣的酷刑的他,心理上卻完全不能接受。

    「如果真的有一天,夫君要與延平藩兵戎相見呢?」

    「我會儘可能避免這一天,因為我們應該是朋友,一個三百多年的朋友,絕不應該是敵人。」沉思了片刻,陳文才堅定的回答道:「如果真的有一天一定要如此,我對我苦心訓練出來的大軍有著絕對的信心!」

    三百多年的說辭並有干擾到周岳穎的思路,收了手上的工作,坐到了陳文旁邊的那個凳子上,四目相對。

    「恕妾身直言,夫君應該多為咱們陳家考慮一些。」

    「你說什麼!」

    驚雷入耳,陳文登時就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周岳穎,可是到了下一刻,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周岳穎的表現太正常不過了,她是陳文的正妻,自然要為陳家的利益說話。什麼孫可望,什麼李定國,什麼鄭成功,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作為這個時代的人,更不會有什麼對於民族英雄的崇拜和悲劇英雄的嘆息,有的只是更加單純的利益!

    「妾身失言,還請夫君恕罪。」

    嘴上說恕罪,但女子顯然是並沒有對她的言論感到什麼不對的,此間不過是在維護陳文的夫綱,僅此而已。

    重新坐下,陳文嘆了口氣,隨即說道:「你沒說錯,我是想的太多了,但這是我的本心,我不想強迫自己去做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妾身也不願夫君去做那些違心的事情。」

    說著,周岳穎身子前探,輕輕的拉住了陳文的手。「從一開始妾身就知道,妾身的夫君是一個英雄。英雄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是追隨咱們陳家的那些將士們,他們也是有父母妻兒的。大軍出征,他們也在如妾身一般翹首以盼。如果能夠少損傷些士卒,最好還是少損傷一些。」

    周岳穎的意思很明白,提早向杭州發起進攻,把清軍吸引過來,確實可以殺傷更多的清軍。但是現在的局面,鄭成功擺明了是要收復南京。內戰是沒有必要的,但是替他人做嫁衣裳也是不智的。畢竟,這些人追隨陳文,是一種信任。陳文不想對不起鄭成功,但也絕不能辜負他們那麼多年的忠誠!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

    ………………

    李之椿引鄭成功大軍北上南京,表面上是為了收復南京,其實則是江南士人面對陳文席捲東南之勢已成的局面下,通過引其他明軍來進行的自救行動。

    明末的儒家士人階級,眼裡只有自家的利益。現在滿清在江南的統治形將破滅,陳文對士紳卻不怎麼友善,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曾經在錢謙益門下求學,自身性格中有儒家士人一面的鄭成功就變成了他們最好的選擇。

    既然如此,藉著這股東風,讓鄭成功將杭州的清軍吸引到南京,那麼於福建明軍苦戰之時趁虛而入,大肆收復失地,進而將清軍和福建明軍一勺燴了,繼而對江南士紳大殺特殺,看上去畫面很美。

    只不過,陳文並不打算這麼做。原因很簡單,世上只怕沒有比這麼幹更愚蠢的了,而陳文恰恰沒必要去幹這種傻事。

    「命令,豫章師協防贛西,廬陵師協防南贛。無論是孫可望,還是尚可喜,哪個傢伙敢伸出爪子,來哪只就給剁哪只,但決不允許出防區進攻,我軍現在的攻擊方向不是這兩處。」

    孫可望的威脅巨大,尚可喜也在兩面下注,對於贛西和南贛,陳文決定採取守勢,以集中更大的力量進攻杭州。

    「命令,邵武之玉山營、處州之瑞安營夾攻福建建寧府。進入建寧府後,以張自盛作為主帥,監視劉清泰和耿繼茂。」

    同樣的道理,耿繼茂如今也是迫於陳文的軍事壓力才會反正,而劉清泰依然為滿清控制著福建的福州府、建寧府、延平府和福寧州。

    現在他們看上去還挺老實,那是因為陳文在側,如果老虎出去巡山了,這些猴子難免會有些別的什麼心思。耿、劉不比孫、尚,他們實力更弱但是距離陳文的核心統治區也更近,所以先發制人,以兩個營的兵力夾擊早已被陳文摸清楚了的建寧府,作為處州和衢州的掩護。

    「命令,金華師向紹興集結,永嘉師向金華府城集結,等待進攻命令。浙江內河水師和浙江沿海巡航水師進入戰備狀態,停止一切休假,等待命令拔錨啟程。」

    「命令,樓繼業率領新近組建之丹陽師向饒州府集結,等待後命。」

    「命令,特別行動隊前往嚴州府報導,羅永忠即可到會稽郡王府報導,聽候命令。」

    「……」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江浙明軍的戰爭機器經過了長達半年的休整後終於開始重新運轉起來。只是比起預定的計畫,出兵可能要提前一兩個月,大軍的換裝還沒有完成,奈何時間緊迫,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

    永曆九年一月下旬,福建明軍拔錨起航,大舉北上,雖然留下了包括提督黃廷等領兵數千留守中左所,佔領區各地也有包括前鎮、仁武鎮、禮武鎮、中鎮黃昌、援剿右鎮、護衛右鎮及忠匡伯張進、忠勇侯陳豹、五軍都督陳堯策等將率軍鎮守,但是覬覦之心卻依舊在耿繼茂、劉清泰等部的心中滋生。

    只不過,福建本地的老虎走了,浙江和江西的老虎卻來了。到了二月下旬,平江侯張自盛率領統領玉山、瑞安二營突然對建寧府發動突然襲擊,猝不及防的清軍在發現江浙明軍的旗號後,連抵抗都沒有**,直接繳械投降,甚至還有些期待已久的樣子。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不肯為我大清效死,隨著去歲江西、福建、廣東三省的巨變,福建清軍的糧道徹底斷絕。劉清泰如今憑藉著橫徵暴斂和多年的積蓄,也僅僅是維持諸如督標、撫標、提標和左路鎮標這樣的精銳部隊,其他地方部隊的糧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壓縮。甚至即便是如此,這幾支部隊能撐多久也很難說,沒辦法,坐吃山空。

    張自盛的突然襲擊,立刻被劉清泰和耿繼茂視為陳文即將入閩的前兆。劉清泰沒什麼辦法,唯有死守,而耿繼茂則立刻向金華派出信使示好,一再保證他的人畜無害,唯恐陳文會順便連他一起辦了。

    就這樣,福建在陳老虎的干預下,再度恢復寧靜。大半個月後,鄭成功的艦隊已經抵達張煌言所部駐紮的崇明島,只待休整數日,即可溯流而上,向南京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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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經典

    比之歷史上的南京之戰,鄭成功提前了四年零兩個月的時間,但是從永曆五年陳文殺入金華府以來,他受到的清軍攻擊就遠低於歷史同期。

    收復的失地更多,遭受的挫折更少,邊上還有個姓耿的高級陪練,再加上與浙江的海貿往來,以及從浙江訂購的武器裝備,福建明軍實力遠勝於歷史上同期的那支,較之永曆十三年的那支大軍僅僅是稍遜而已。

    總而言之,此番北上的延平藩大軍數量和戰鬥經驗上要稍有遜色之處,但是在於江浙明軍的交流中,戰法的提升速度卻要更快,絲毫不容小視。

    經過了數日的休整,鄭成功親率大軍進入長江。四月初一,鄭成功進抵常州府江陰縣,清軍拒城而守,鄭成功沒有戀戰繼續向西。四月十六,鄭成功進攻揚州府瓜洲鎮,陣斬守將,擊破揚州滿漢兵馬數千,截斷清方用鐵鏈、船隻連結而成的鎖江防線「滾江龍」,焚燬清軍江上浮營三座,奪得譚家洲大炮數十門,使清方苦心經營的江防工事全部瓦解。同日,鄭成功攻陷瓜州,清操江巡撫李日芃自殺。

    五天後,鄭成功大軍抵近鎮江城下。這裡是南京的門戶所在,奪佔了鎮江,向西不過百里就是南京,步兵只需數日,騎兵更是旦夕可至,所以當鄭成功的大軍攻陷瓜州後,馬國柱連忙蒐羅了能蒐羅到的所有軍隊東進鎮江,為的就是御鄭成功於鎮江以東。

    福建明軍數萬大軍,負責率領援軍的江寧巡撫張中元、昂邦章京江南提督漢兵總兵官管效忠被迫退避十里下營,計畫於第二天與鄭成功決戰。

    「據探馬回報,韃子兵力不下一萬五千之眾,其中半數是騎兵。但是從旗號上看,這支韃子來源龐雜,有各縣的綠營,有陝西留駐的騎兵,有漢軍旗的炮隊和騎兵,但是真正值得關注的卻只有江南江寧左翼四旗的那二十個牛錄,那才是韃子的殺手鐧!」

    周全斌是鄭成功的謀主,雖然浮海數千里進攻南京並非是周全斌的計畫,但鄭成功平日裡還是比較相信這員大將的建議。

    江南江寧左翼四旗是江寧駐防八旗的前身,順治二年駐紮於此,來自於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和正藍旗的滿洲、蒙古牛錄,兵員兩千餘人。現任的昂邦章京叫做薩爾哈察*喀喀木,滿洲鑲黃旗,不過統兵的卻是一個從遼東就降清的老牌漢奸管效忠。

    「決戰比本王預計的早了一些,但是計畫無需變更。明日天亮之前,大軍在銀山列陣,以待虜師。」

    「大王,是不是等後隊跟上再與韃子決戰?」

    人多,就更為穩妥,李之椿是這麼想的,張煌言也有此意。然而,鄭成功卻沒有繼續等下的打算,或者說他是滿懷著勝利的信心,自然不肯在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

    「去年,會稽郡王於四明湖大敗杭州駐防八旗,光是斬首和俘獲的韃子就有足足三千餘人。如今我軍面對的不過只有兩千江南江寧左翼四旗,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的蒙古韃子,漢軍旗的數量也無法與杭州駐防八旗相比,但卻有數倍於會稽藩的大軍。本王只問爾等,明日一戰,可有信心?!」

    「末將等謹遵大王號令!」

    ………………

    鄭成功號稱十七萬,實際上抵達鎮江的戰兵不過兩萬餘人,而且幾乎全部是步兵。這樣一來,清軍一萬五千大軍,半數是騎兵,哪怕江南水網縱橫,但是在這局部的區域受到的影響其實很小,可以說是幾乎為零,勝算自然要高上很多。

    第二天一早,管效忠提大軍直奔銀山而來,見明軍戰陣尚未佈置完畢,立刻傳下命令,騎兵分作五路,分頭衝擊明軍戰陣。

    步兵需列陣而戰,騎兵則需要破壞掉步兵的陣型後才能展開追擊,將殺傷最大化。五隊騎兵盡出,其中人數最多的那一路便是管效忠親自指揮的那支江南江寧左翼四旗的騎兵,高達一千八百餘騎。

    這些滿蒙的八旗軍精於騎射,策馬抵近到明軍弓箭射程之外,便是齊聲大喝三聲,以求先聲奪人的效果,對明軍造成精神上的壓力。吶喊過後,一千八百餘騎分作三個波次,策馬向明軍的中軍發起了衝擊。

    雙方距離兩百步左右,策馬衝擊的同時,只見這些八旗武士在戰馬上熟練如吃飯喝水一般的拈弓搭箭,幾乎不需要任何人指揮,迎著明軍步弓的箭矢開始了射擊。

    漫天的箭雨劃破天際,絕少有距離不足的,幾乎每一箭都進了明軍的戰陣,有的自士卒間的縫隙中穿過,插到了地上,但更多的卻插在了一個又一個明軍的身上!

    清軍騎兵佔優,策馬衝擊,未免被騎兵直接衝破戰陣,明軍步兵最前排按照最正統的佈陣方式,以長槍手豎起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長槍叢林。但是長槍手缺乏保護,清軍的騎射射在甲冑上還好,但是卻不可避免的會射到一些要害之處,造成實際上的減員。

    射擊的同時,戰馬的速度也未曾減緩,雙方的距離本就不甚遠,清軍的騎兵沒射幾箭就衝到了近前。

    碰撞一觸即發,明軍的步兵在軍官的大聲號令下吶喊著將長槍斜斜指向清軍。可也就在這時,距離明軍最近的第一波次清軍騎兵的戰馬陡然轉向,斜拉拉的自明軍陣前掠過,而那些清軍的騎兵更是再度搭箭在手,瞄準了明軍的面門就是一箭射去。

    轉瞬之間,明軍前排的步兵嘩啦啦的倒下了一片,可是未帶後隊的步兵進行補充,清軍的第二波次、第三波次的騎兵綿延而至,一如剛剛那般,再度上演了陣前轉向急射的戰術。

    第一個照面,明軍損傷著實不小,但是那些八旗武士在戰馬上閃展騰挪,躲過了一根又一根明軍的箭矢。即便是實在躲不過的,也儘可能的以身上甲冑較厚的部位來承受,藉以避過那些要害。

    射程劣勢、人數更是劣勢的清軍騎兵憑藉著戰馬的高速移動和個人的武藝,就很輕鬆的取得了更好的交換比。尤其是當明軍的長槍手的大量減員,整個戰陣也開始不再如先前的那般穩固。

    清軍急射過後,迅速脫離明軍步弓的射程。轉過頭望去,明軍的陣腳已經開始有些混亂,管效忠未待休整,立刻率領第一波次的清軍騎兵再度衝向明軍戰陣,而第二波次和第三波次的騎兵也緊隨其後。

    第一輪不足以破陣,就來第二輪;第二輪不足以破陣,就來第三輪。只要馬力尚足,輕騎兵的騷擾就不會停止。沒辦法,鄭成功的騎兵太少,少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戰場上的主動權自然是落在了管效忠的手裡。

    這支清軍自南下以來就駐紮於此,即便輪換也是挑選精銳部隊,乃是作為滿清在東南統治的定海神針存在的。類似的還有陝西西安右翼四旗,是滿洲和漢軍八旗組編,含金量也要略低於此。而在清初與江寧、西安的駐防八旗並稱於世的杭州駐防八旗,最初也只是漢軍八旗的編制,就要遜色更多了。

    這樣的精銳部隊,即便是在滿清朝中也是不多見的,一如洪承疇招撫江南時所言的那般,清廷治理江南所恃者惟有駐防南京的滿洲兵。兵力不多,但卻精悍無匹,「先聲足以奪氣,臨敵足以摧鋒」。而他們的統帥管效忠在八旗之中,也是被稱之為「勇健絕倫」的宿將,否則也輪不到他一個漢軍旗人來統領滿蒙八旗的大軍。

    「這就是江南江寧左翼四旗的八旗軍,果然名不虛傳。」

    鐵蹄踐踏江南大地的轟鳴傳來,地面上震動如暫時消散的夢魘再度歸來一般,越來越大。福建明軍的前陣已經殘破不堪,由於自身損失不小,再加上給予清軍的殺傷實在小的可憐,整體的士氣已經低落已極,對戰陣的補充做的也極差。

    此間清軍再度來襲,前陣明軍心頭的恐懼也陡然攀升,差的只是那最後的一根稻草而已。

    大隊的八旗軍呼嘯而至,裹挾著關外的狂風,密集、凌厲的箭雨再度襲來,就彷彿是稻草落下一般,頃刻間就壓倒了明軍前陣將士們的心防。

    崩潰,在第一波次的清軍騎兵衝到近前的瞬間突然爆發,慌不擇路的前陣明軍大呼而逃,如決堤一般。只是這決堤的洪流流向的卻是鄭成功將旗的方向,如星散的羊群那般的他們立刻就遭到了身後狼群的驅逐、踐踏、甚至是屠戮。

    前陣僅僅是第二輪就被擊破,大量的潰兵已經被清軍驅趕而來。潰兵席捲戰陣的險境即將出現,將旗下的鄭成功卻絲毫不為所動,觀察了瞬間,立刻下達了命令。

    「周全斌!」

    「末將在。」

    「輪到你出場了。」

    「末將遵命!」說罷,周全斌轉過身去,立刻就是大喝一聲。「鐵人軍,出動!」

    ………………

    僅僅是騎射了兩輪就擊破了鄭成功的前陣,從交戰之初注意到明軍儘是步兵的管效忠很是不以為意。

    福建明軍的騎兵太少,地形也太差,無法逼迫清軍進入到步戰之中,完全被輕騎兵吊起來打。管效忠雖然沒有學過兵種相剋理論,但是幾十年的實戰經驗之豐富,也是他能夠在滿清朝中屢立戰功,以漢人身份統帥八旗軍且能鎮得住這些滿蒙八旗的原因所在。

    明軍的前陣已經崩潰,潰兵會如受驚的羊群一般在清軍的刻意為之之下席捲整個明軍戰陣,從而摧毀明軍各部的秩序。步兵無陣不戰,陣型遭到破壞的步兵什麼都不是。剩下的,就只是能夠在這場輕而易舉的大捷中撈到幾尾大魚的事情了。

    騎兵還在驅趕,管效忠卻無不冷笑。這些年起於浙江的陳文給東南的清軍的壓力越來越大,到現在更是已如千鈞壓頂一般,管效忠從未有過與江浙明軍交手的精力,但是看到洪承疇都是兩戰皆敗,對於戰鬥力的預估也自然而然的就要高上一些。可是到了今天,福建明軍的表現還是一如這些年的明軍那般不堪,八旗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神話重新在他心中喚醒,就連江浙明軍的那邊也立刻就被他看低了下去。

    「洪承疇徒有其名,石廷柱、陳錦、金礪、劉之源也是一群廢物。若是皇上用我管效忠,還能讓那姓陳的囂張至今?」

    遐思一閃即逝,管效忠是宿將,深知戰機只在轉瞬之間,所以戰場之上要全神貫注。此間清軍已經推到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崩潰的連鎖反應已經開始,但卻不能有絲毫的分神,否則很可能會前功盡棄。

    依靠著旗語、號角,管效忠不斷的指揮著清軍的騎兵將潰兵向鄭成功的中軍大陣驅趕。可是片刻之後,明軍的潰兵如落潮般退下,鄭成功的中軍大陣前卻露出了一支不過兩百來人的小部隊,而且還是清一色的步兵!

    明軍早在前陣崩潰之際就已經開始列陣,數量不多,但卻無不是身材高大的壯漢。這些強壯的明軍身披重型扎甲,覆蓋全身,手有鐵手套、腳上也穿著制式的鐵靴,頭戴鐵盔,面上則是帶著鐵面具,上繪朱碧彪文,恐怖非常。而他們的身後,一條長繩更是標誌著「有退至繩者斬」的軍中鐵令!

    明軍數量雖少,但在這潰敗的洪流中毅然不動,絕不是可以一沖擊破的。再度遭遇堅陣,管效忠只得領兵後退些許,隨後驟然加鞭突進。

    箭矢再度遮天蔽日的襲來,可是清軍射出的箭矢打在那些明軍的盔甲上卻不是淺淺的釘在了上面,就是直接被彈飛了出去,全無半點效用。

    明軍步兵互相之間間隔有一段距離,管效忠沒有猶豫,下令騎兵無需轉向,直接發起衝擊。大隊的騎兵呼嘯而至,衝到近前,腰刀劈砍、騎槍怒刺,卻一如箭矢那般,徒勞無功。而此間的明軍突遭騎兵突擊,卻堅定如山,未有絲毫後退,他們手中揮舞著加長刀刃的斬馬刀更是在吶喊聲中上下翻飛了起來。

    遠處的管效忠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他的一個親信軍官,對他的武勇拜服萬分的一個滿洲鑲黃旗的牛錄率領著騎兵衝鋒,卻連人帶馬一起被面前的那個明軍一刀劈做了兩半!

    自脖頸斷開的戰馬撲倒在地,那個牛錄章京一時未死,但卻被攔腰斬斷,僅僅是嘔了一口血徹底沒了生息。

    管效忠沒有看到這麼細節,但是那一刀下去,馬頭和騎手的上半身一同自戰馬上分離、落地的全過程卻無不映入了他的眼簾。一時間,一股嘔吐的**襲來,好容易才被重新壓了下去。

    他不是第一次上陣的雛兒,身經百戰,看著太多熟悉的人被敵軍殺死,所以他就越是想要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可是現在,管效忠才發現,這場戰事並沒有在狩獵中結束,僅僅是剛剛開始而已,而他在這一刻已經從獵手變成獵物。

    兩百鐵人軍毅然不動,身披會稽郡王府軍工司工坊打造的制式扎甲,手握著同一軍火商打造的斬馬刀,肆意的在清軍騎兵中揮舞,登時這支滿清在東南的定海神針就是一片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奈何這支鐵人軍的兵力太少,還是有三百餘騎從縫隙和邊緣衝了過去。只不過,這一隊鐵人軍的背後,依舊是鐵人軍,而且數量更多,足足有前者數倍之多。又是一陣砍瓜切菜,這些馬速已盡的倖存者一如那些先走一步的清軍那般,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清軍自入關以來,哪碰上過這樣的對手。第一波次落在最後的那些清軍騎兵當時就被這等血腥的場面鎮住了,調轉馬頭就要往回跑,反倒是擋住了第二波次清軍騎兵的道路。

    所幸,這些清軍皆是難得的精銳,一見勢頭不對,連忙勒馬站住,在軍官的指揮下重新整隊以恢復到騎射的狀態,好打亂明軍的陣型。

    明軍的鐵人軍,個個身披三四十斤重的鐵甲,手握巨大的斬馬刀,身上還要攜帶著藤牌、腰刀這樣的兵器,宛如人形坦克一般。可是重步兵雖強,但卻有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移動速度緩慢,「戰勝不能追趕,戰敗則難收退」。清軍在突擊不成的情況下立刻轉變戰術,依靠輕騎兵的機動能力進行騎射,總算是重新穩住了陣腳。

    砍光了突擊的數百騎兵,鐵人軍在箭雨中巍然不動,箭矢更是一點兒也奈何不了這些鐵甲。

    不過,清軍並不著急,除了騎兵隨身攜帶的箭壺以外,還有滿載著箭矢的輔兵正在跟進。當年在渾河,破了車陣,但是在鴛鴦陣面前損傷過大,無力進攻,他們也是靠著箭矢射擊徹底消滅了那支新建的戚家軍。這等「肉搏戰打不過就射箭」的戰術早已融入清軍的血液之中,此間對上這些動作更慢的重步兵,正當如此。

    片刻之後,明軍在箭雨之中的騷動越來越大,隨著一聲令下,大隊的鐵人軍衝殺而來。最可怕的是,這些重裝步兵不光是跑的不慢,而且可以說是健步如飛。

    清軍不知道這些鐵人軍都是鄭成功從全軍中反覆挑選出來的銳士,每天光是披掛訓練就有兩次之多。經年累月的訓練使得他們身體強壯如牛,哪怕是披甲衝鋒,其速度竟也絲毫不慢。

    騎弓射程極近,再加上眼看著明軍身披鐵甲,為求殺傷效果,他們不自覺地又更近了一些。鐵人軍飛奔而來,轉瞬間就如牛刀入肉一般殺進了清軍的騎陣。三人一組,一人執藤牌腰刀保護,兩人持斬馬刀上砍清軍,下砍戰馬。

    單方面的屠殺再現,這些清軍精銳登時就變鳥獸散,亡命奔逃。

    八旗軍在鐵人軍面前連敗兩陣,管效忠已經意識到騎弓和冷兵器對上這些重步兵無用,連忙將漢軍旗的銃炮調了過來。同時將分散出去的幾路清軍騎兵調到中間戰場,戰術上也從全線騷擾變成了中路突破。

    騎兵佔優,按道理來說,兩翼夾擊更能夠發揮兵種的優勢。但是現在中路已經是被碾壓的局面,再不改變戰術,明軍中路突破實現,清軍的左右兩翼也就會被分隔開來,敗局也就會注定。

    憑藉著騎兵的戰術機動速度,很快管效忠就重新將清軍的騎兵集中在了一起。只不過,開戰之初的七千鐵騎,如今已經沒了三分之一,其中沒在鐵人軍手中的更是滿蒙八旗的精銳部隊,這已經是他入關以來從未有吃過的大虧了。

    騎兵重新集結,陣後還有漢軍旗的鳥銃和火炮壓陣,管效忠一聲令下,數千騎兵躍馬而起,大舉向著明軍鐵人軍的方向殺去。

    鐵人軍全軍只有三千人不到,此番參戰的更是只有兩千來人,清軍的數千騎兵,不求沖上去對砍,只要策馬將這些重騎兵撞到,後續的步兵就可以數人、十數人收拾一個,將這些重裝步兵徹底解決。

    馬蹄聲響起,踏破了剛剛的片刻沉寂,但也就在這時,明軍陣後的卻豎起了一根白旗,在濕潤的風中招展開來。

    「投降?」

    剛才被吊起來打的明明是清軍,明軍這是瘋了嗎?

    接下來,隨著白旗豎起,剛剛那些編織了噩夢的鐵人軍似乎是疲憊不堪,紛紛向兩翼跑去,甚至更有不少逃之不及的直接伏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先是亮白旗,接下來鐵人軍放棄陣型星散,清軍的騎兵登時便氣勢大盛,加速向明軍的戰陣衝去。可是當那些鐵人軍徹底散開,出現在陣後的卻是一列列金華製造的魯密銃和鄭成功收購來的火炮。

    頃刻間,魯密銃、「行營炮、弓箭齊發,炮聲震天地」,「銃炮矢石不啻如雨」,盡皆揮灑在了這數千清軍鐵騎的身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18
第一百三十三章 勝券在握(上)

    福建明軍的弓箭、火銃和火炮打了清軍騎兵主力一個措手不及,一批批的滿蒙漢軍及綠營的騎兵被轟殺墜馬,「擊死千餘,余軍驚潰」,一時陣腳大亂。

    與此同時,剛剛還在向兩翼逃去的鐵人軍返身殺來,截住了清軍的潰兵就又是大肆砍殺了起來。

    開戰之初的局面徹底調了個個兒,正黃旗佐領寶金泰、和碩額附薩爾泰、二等輕車都尉猛格圖、鑲黃旗驍騎校巴哈里、正白旗驍騎校阿哈尼等滿洲八旗軍官紛紛被砍殺致死,就連後方壓陣的管效忠也被潰兵沖散。

    前軍已經徹底潰敗,但是管效忠卻並沒有放棄,明軍的步兵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騎兵,於是乎他便一邊向後撤退,一邊收斂潰兵,直至退到了銀山的山坡上才終於壓住了陣腳,重新整隊,全軍下馬列陣。

    騎兵已經證明沒用了,管效忠依舊不信邪,乾脆就拿出了滿洲八旗擅長的列陣步戰。豈料八旗軍棄馬步戰,趁勝追擊而來的福建明軍稍一重新結陣就立刻衝了上來,似乎是唯恐清軍會逃跑一般。

    騎兵衝鋒失利的八旗軍進入到步戰階段也沒能改變過來,單方面的屠殺已經第三次出現了,管效忠身陷重圍之中,坐騎三度被砍死,靠著親兵的坐騎和護衛才勉強衝了出去。

    主帥棄軍而逃,步戰失利的清軍土崩瓦解,慌忙的向後方遁逃,將陣後的漢軍火銃手、炮手以及綠營兵盡皆沖散。清軍潰兵自銀山山坡上向下奔逃,坡勢陡翹,狂逃者馬失前蹄,成片成片的被前面摔倒的潰兵絆倒,如此往復,滾滾如洪潮怒濤,而更後面的潰兵則踩著死傷的同夥繼續向坡下亂衝,一時間光是踩踏就死傷無算。

    銀山山坡之下,正是江南水鄉的典型地形,道路狹小,溝壑縱橫。清軍奔逃而下,豈料這時天降暴雨。一時間,「過溝者死於溝,過河者死於河」,其狀慘不忍睹。而追上來的明軍則是常年處於福建,對於南方的雨水和泥濘早已適應,登時就又是一片屠殺。

    福建明軍追殺了十里之遙才收兵回營,回來的路上,清軍「填滿溝壑,遍野橫屍」,八旗軍被砍殺殆盡,就連綠營也所剩無幾。

    數日前,管效忠帶著一萬五千大軍自南京出征,等到他逃回來的時候,參戰的常州綠營300清軍僅掏出三十七人,鎮江綠營五百兵則更是只有八十個騎兵逃出生天,步兵全軍覆沒。而管效忠親自率領的兩千江南江寧左翼四旗和兩千漢軍八旗更是僅僅只有一百四十人逃回了南京,且人人「魂魄尤驚,策戰者鞠縮不前」。

    清軍潰逃,攜帶的馬匹、駱駝及鎧甲、弓箭和火器盡皆被福建明軍繳獲。而這一場兩軍加一起近五萬人規模的野戰,福建明軍除了前陣的些許損傷外,重傷、陣亡者不過數人而已,乃是明清戰爭史上絕無僅有的交換比。

    國姓爺,威武!

    ………………

    鎮江大捷,乃是中**事史上極為經典的一場以步克騎的野戰,鄭成功憑藉著鐵人軍、火器的靈活使用將八旗軍玩弄於股掌之中,將江南的八旗軍一掃而空,吹響了歷史上南明最後一次大反攻的號角。

    只不過,現在才是永曆九年,李定國還在廣東,孫可望尚且控制著雲貴和湖廣南部及廣西部分地區的大片土地,東南的牆頭草和清軍殘部們更是在陳文的巨大壓力下瑟瑟發抖。一切,或許已經不再如歷史上那般了。

    清軍野戰失利,鎮江府城的文武官員肝膽欲裂,只得出城請降。鄭成功命周全斌的右武衛和黃昭的後沖鎮入城協防,以工官馮澄世為常鎮兵備道,鎮江知府留任,搭建起了鎮江的統治架子。

    四月二十五,鄭成功親自巡閱鎮江府城,在北門外的甘露寺舉行了閱兵典禮,嚴令周全斌和馮澄世善加招撫,以為天下榜樣,禁止士卒擾民,更不准道府差役索擾士紳百姓。其結果,鎮江府城「市不易肆,民不知兵」,附近各城「歸附者接踵而至」,句容、儀真、滁州、**等城相繼來歸。

    第二天,張煌言率領一支小部隊西進招撫鎮江到南京之間的各縣。而到了四月二十八,鎮江的招撫工作完畢,鄭成功召開軍事會議,商議收復南京的事宜。

    只不過,此番與會的不光是福建明軍中的提督、總兵之流的高級軍官,還有直浙經略李之椿和兵部侍郎賀王盛這兩個文官。

    「鎮江即下,我軍當盡快收復南京。官兵行程,水、陸孰得快便?」

    清軍主力慘敗,已經不再構成威脅,此去南京百里,所要考慮的自然是怎麼去的問題。

    聽聞鄭成功有此一問,麾下大將中提督甘輝慨然應道:「末將以為,乘此大捷,虜師亡魂喪膽之際,比無暇預備。兵貴神速,當由陸路長驅直入,晝夜兼程,逼取南京。倘若虜師攔阻,借此破竹之勢,亦可一鼓而下;若虜師畏縮不出,圍攻其城,先破其郡,則孤城不攻自下。若是水路行進,此時風信不順,遷延時日,虜師援軍大集,攖城固守,再想要攻取就要再多費上更多的功夫了。」

    甘輝是鄭成功麾下最信任的大將之一,其人主張陸路進兵,鄭成功也是暗自稱道。可是就在這時,其他的幾員大將卻表示反對,所用的理由無非是「我師遠來,不習水土,兵多負重。」又表示「正下大雨,河溝皆滿,不利於行軍。」

    數日前清軍的慘狀是鄭成功看在眼裡的,天降暴雨確實導致了清軍的傷亡急劇攀升,但是泥濘的道路對於行軍也是極大的阻礙。

    水土不服到沒什麼,但是負重過大倒是真的。此番鄭成功可謂是傾福建明軍的儲備而來,三千餘艘戰艦,戰輔兵十餘萬,武器裝備更是驚人。

    歷史上張名振的一個部將被改編到藩前軍,心生不滿,在鄭成功北伐之時與乍浦降清。一共只有五艘船,兵丁及家屬一百四十餘人,「可是攜帶的裝備竟有紅衣炮十三位,銅百子炮四十五位,三眼槍、鳥槍十桿,火藥四十二桶,連桶共重一千八百八十九斤,紅衣鐵彈一千六百六十三出,百子鐵彈一百八十二桶,連桶共重八千八百九十九斤,鐵碎子一百零五桶,連桶共重五千一百九十斤,鐵盔甲四十二頂,鐵甲二十六身,鐵蔽手九副,鐵裙九條,鐵遮窩十四副,還有棉盔甲、刀、箭、長槍、藤牌之類。」

    此番哪怕提早了四年,但是經過了與浙江的海貿往來和訂購武器裝備,家底卻僅僅是略遜而已,鄭成功攜帶的武器裝備一點兒也不比歷史上少,。

    水路逆流且不順風,如果陸路行軍,為防清軍阻攔,勢必要攜帶大量的武器裝備,假使武器裝備水運,兵員走陸路,行程必定將會被水師拖慢,反倒是失了速進的本意。可若是不攜帶武器裝備,遭逢清軍能不好又會是一場慘敗,前功盡棄。

    眼見於此,鄭成功只得採納了眾將的意見,全軍以水路進兵,用縴夫拉船行進這百里的路程。

    軍議結束,眾人散去,李之椿和賀王盛也回到了臨時的居所。對於如何行軍,二人此前也有過商議,但卻是左右為難。一方面,走陸路,大軍一路耀武揚威,可以加大力度宣傳,造起更大的聲勢,但是另一方面,大軍過境,擾民不可避免。更何況,造起的聲勢,弄不好就成了給鄭成功做嫁衣裳,他們這些主導者反倒是作繭自縛。而走水路則根本不用考慮這些,自然也就隨遇而安了。

    軍務上面的事情,鄭成功也並不太徵求李之椿這個經略的意見。鄭成功領兵多年,早年更是屢戰屢敗,當然知道外行指揮內行的結果。但是李之椿是經略,此番更是他引來的鄭成功,對此自然也就會生出些不滿。只是瓜州、鎮江兩戰兩捷,鄭成功氣勢正盛,文官說話自然也就不夠硬氣了。

    「瓜州、鎮江兩場大捷,尤其是鎮江一戰,南京的八旗軍盡沒,咱們也該把各路義軍號召起來,共謀大事。」

    「正該如此,與滄水,也是要多加拉攏。他是文官,是咱們士大夫,並非延平藩、會稽藩的那等武人。如今他手握著定西侯的大軍,應該將這支軍隊設法變成咱們文官的基本武力,而不是延平藩的附庸。」

    張名振死後,張煌言接掌了張名振的嫡系武力,手下羅蘊章、馬龍等將也都是頗有戰鬥經驗。

    歷史上這支軍隊被改編為藩前軍,乃是因為總制陳六御當時就在舟山,且鄭軍勢大,還握著糧草的要害,張煌言不得不如此。現如今,張名振提早去世,陳六御尚未抵達崇明,張煌言接手後幾個月,鄭成功也在全力準備南京之戰,對於強收其軍也就變得沒有那麼大的興致了。

    「正該如此。」

    李之椿對賀王盛的說法很是贊同,最近他們也一直在這麼做。況且,李之椿在魯監國朝本就在號,他們這群人反清人士中的張沖甫也是魯監國朝的兵部侍郎,於張煌言的淵源很是不小,自然也更為親近。

    「另外,還需加強與會稽藩的聯絡才是。」

    「書信下官已經發出,借家父的關係,總能與會稽藩拉上交情。而且,延平藩收復江南,會稽藩未必會高興,正好從這裡面下手。」

    去歲,杭州駐防八旗慘敗、洪承疇被殺、江西南贛光復、尚耿二藩反正,這些都是陳文一手一腳打出來的,就連孫可望收復湖廣南部也是陳文逼走了範文程他才能不戰而得那大片的土地,否則就憑孫可望也能如此迅速的收復湖廣南部?

    可以說,明軍在長江以南大反攻的大勢是陳文一手捲起的,經過了大半年的休養生息,陳文的大軍已經做好了收復江南的準備。甚至就連江南的清軍,也只剩下了束手待擒這一條路了。但是就在這時,鄭成功反倒是浮海千里來摘了桃子,但凡是個常人都會氣憤不已,甚至是刀劍相向。

    「只怕不是未必,而是極度的不滿。」

    說到這裡,李之椿哈哈一笑,繼而說道:「不滿才好,正好利用二人之間的矛盾進行分化。況且與會稽藩交好也是有益的,秦藩勢大,唯有會稽藩能夠並不遜色於他。而且延平藩拿下江南,兼海貿之利,實力可能很快就能追上會稽藩,現在佈局總比臨時抱佛腳要強。」

    明朝駕馭武將,講的是一個大小相制。按照他們的佈局,在江南,張煌言是制鄭成功這個大的小;在東南,鄭成功就是制陳文這個大的小;而在南明各部之中,陳文則是制孫可望這個大的小。

    這樣一來,通過層層制約,折衝樽俎,武將就會受制於文官,這才是他們的目的。至於陳文對士大夫不善的問題,鄭成功是個海盜,本性尚在,而孫可望更是流寇,都需要加以制約才能確保東南士紳的利益。

    唯獨有一點就是,錢謙益那個老滑頭不肯出頭來主持全局,否則以他和鄭成功之間的關係,多年來對陳文的幫助,總比他們二人唱黑白臉兒要容易得多。

    「不管怎樣,江南光復在即,遲早能把韃子趕出咱們大明。」

    「正是如此,可越是這樣,就越是應該設法保全士人的元氣才是。」

    軍議結束,大軍很快就自鎮江啟程,前往南京這座明王朝的陪都,明太祖朱元璋的龍興之地。

    十天後,七月初九,前鋒抵達南京鳳儀門外下。七月十一他率領大將甘輝、余新、萬禮等數十人在幾百名親隨侍衛保護下「繞觀鐘山,采踏地勢」。十二,鄭成功率李之椿以下諸文武祭太祖。

    哭奠列宗畢,令甘輝、余新扎獅子山;萬禮、楊祖扎第二大橋山上;以翁天祐為救應,御儀鳳門要路;郭義、黃昭、蕭拱宸屯紮漢西門,連林明、林勝、黃昌、魏雄、楊世德諸營壘。又令陳鵬、藍衍、陳魁、蔡祿、楊好屯紮東南角,依水為營;劉巧、黃應、楊正、戴捷、劉國軒屯紮西北角,傍山為壘,連周瑞、林察等營。又令張英、陳堯策、林習山屯紮獄廟山,連諸宿鎮護衛成功大營。各設鹿角瞭望,深溝木柵防禦。

    江南震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19
第一百三十四章 勝券在握(中)

    永曆九年四月十九,已經被陳文從「兩江總督」欺負成了「單江總督」的江南江西總督馬國柱在接到瓜州失守,江防為福建明軍攻破的消息後,立刻發密報於清廷。接下來,鎮江失守,駐防八旗盡沒,加急軍情以著最快的速度傳到北京城,「居久之,而聞京口之亂,京師大震。東南之客,皆惶怖思歸,至有泣下者。」

    紫禁城乾清宮,順治對那一份份加急求援的奏報,久久無語。細看去,雙手竟在微微顫抖,雙眼中更是寫滿了驚慌失措。

    伺候久了,大殿裡的小太監們對於這位蠻夷天子的性子很是瞭解,一個個的無不屏住了呼吸,讓自己看的不是很起眼。相較之下,順治最寵信的大太監吳良輔雖說還不至如此,但卻也不敢出言相勸,連忙向大殿門口的一個小太監使了眼色,那個小太監則如蒙大赦一般的竄了出去。

    未及,一個四十出頭,辮髮盤頭,穿著常服的婦人在一眾太監宮女的服侍下,腳下生風的踏進了大殿。

    隨行的太監宮女們沒有進門,只有一個同樣四十出頭的姑姑緊隨其後,在場的奴才們都知道,這位姑姑從小就侍奉在側,乃是最得寵信的,自然與眾不同。

    眼見著婦人在那姑姑伺候下踏進了大殿,吳良輔頓時便長舒了口氣,就連那些在乾清宮裡伺候的小太監們繃直了的精神也得到了少許舒緩。唯有順治依舊盯著那幾份奏報在冒著冷汗,身體的抖動幅度也越來越大。

    盤發的婦人走了進來,大步走到了御案前,未經請示就直接抄起了奏報,皺著眉頭細細看過,隨即便將奏摺重重的扔在了御案之上。

    「就因為這些?!」

    聞言,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天子抬起頭來,看向那婦人的目光中也隱隱含著些許朦朧未發。

    「皇額娘。」

    來人正是孝莊,不過這時候卻沒人會這麼稱呼她,皇太后是稱謂,而她的名字則是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後世清宮戲裡的那位瑪麗蘇、傻白甜的大玉兒。不過這位孝莊皇太后與他兒子之間的關係並非有多麼融洽,所以後世才會極力宣傳她與康熙之間的祖孫情。

    順治與孝莊的視線在奏摺上方交匯,很快順治很快就低下了頭,說出的話語卻絕對稱得上是平地驚雷。

    「皇額娘,咱們還是回關外吧。」

    豈料,聽到這話,孝莊登時就將手上的佛珠拍在御案上,厲聲喝道:「這大好江山是太祖、太宗百戰所得,你竟然卑怯到了想要放棄,你有什麼資格替太祖、太宗做決定!」

    喝罵入耳,順治登時便是一愣。下一秒,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不該被觸碰的東西,只見順治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剛剛的怯懦登時就被怒火燒盡,一把推倒了站在旁邊礙事的吳良輔,快步走到牆邊,將那把久懸於此的寶劍摘了下來。隨即便快步返回到御案前,一劍砍在溫熱尚未消散的龍椅之上。

    「朕是太祖的孫子,太宗的兒子,大清的皇帝。朕要御駕親征,誅滅海寇,繼而剿滅陳文那股浙匪。這天下是朕的,誰也別想奪走!」

    從剛剛的那般喪膽,再到此刻的暴怒,孝莊很清楚,她兒子的「多爾袞後遺症」又發病了。可是御駕親征,這等事不是那等久經戰陣的天子,十有**,不光贏不了,反倒是更容易壞了大事——外行指揮內行,能贏就新鮮了。

    溫言勸慰,毫無效果,順治不敢對他皇額娘說,但卻指著那些太監表示,誰敢勸他他就像砍這把龍椅一樣把勸說者砍成肉醬。

    眼見於此,孝莊只得吩咐伺候在側的蘇茉兒,去把順治的奶娘請來,那個婦人說話順治總能聽進去一二。為防不測,更是讓人將鄭親王濟爾哈朗這位滿清皇族資歷最老的宗親大王找來,總不能真的御駕親征吧。

    順治的奶娘就在宮中,很快就趕了過來,但是勸說卻一樣沒有任何效果。暴怒中的順治眼裡,皇額娘和奶娘加一起也沒用。所幸的是,濟爾哈朗很快就趕到了,路上已經聽蘇茉兒說明白了來龍去脈,而且瓜州失陷的消息他也知道,進了大殿二話不說,直接就跪倒在順治的面前。

    「奴才濟爾哈朗,願代皇上出征海寇,求皇上看在八旗子弟需要皇上在京師坐鎮的份上,准了奴才所請。」

    八旗是滿清的根本,只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各地的駐防八旗和出征的八旗軍,其人事上職權也都在北京,所以皇帝一定要在北京坐鎮。

    濟爾哈朗給順治提了一個醒,他要御駕親征,無非就是為了證明他能夠繼承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產業,從而確保皇位不會落入他人之手。可如果御駕親征,北京的八旗被串聯起來,另立新君,那麼反倒是本末倒置。

    「皇叔尚且染病在身,實不宜領兵出征。」

    從御駕親征到誰領兵出征,順治的口風一鬆,孝莊等人登時就舒了口氣,但濟爾哈朗這段時間參與軍機,很清楚岳樂抵達江南尤其是杭州之後送回來的消息如何,否則順治也不會讓他的兒子濟度整頓出一批八旗軍,準備南下去給岳樂增援。

    「勞皇上憂心,奴才的身子已經大好,但是奴才的兒孫們卻病了,只怕沒辦法隨軍出征。」

    濟爾哈朗臉色慘白,身子大好是瞎話,兒孫們都病了更是胡說八道。但順治卻並沒有反駁濟爾哈朗的瘋言瘋語,反倒是沉思了片刻,才回答道:「那就有勞皇叔了,朕的堂兄弟和侄子們在京城安心養病,朕會派太醫去妥善醫治的。」

    「奴才謝吾皇厚恩。」

    濟爾哈朗取代他的兒子成為新一批南下清軍的主帥,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宗親大王裡,只有他是跟著努爾哈赤、皇太極以及多爾袞一點點兒崛起的,就算是岳樂其經驗也太低,更別提是他的兒子濟度了。

    可即便是岳樂,也不過是入關時的隨軍部將,作為主帥只打過喀爾喀蒙古,可是南明的鄭成功,尤其是鄭成功身後的陳文,可都不是那些蒙古韃子,與其讓他們白白的南下「送人頭」,還不如由他親自領兵南下,勝算還會更大一些。

    只不過,接下了任命,他也只得一個勁兒的要求更為雄厚的兵力。沒辦法,現在距離鎮江失陷已經有些時日了,況且從北京到南京,估計馬國柱、喀喀木他們的骨頭拿來熬湯都沒味兒了。甚至就連岳樂,沒準也已經是一個死人。

    ………………

    鄭成功大軍兵臨南京城下,清軍龜縮入城。眼見於此,張煌言便率軍南下,招撫上游府縣。

    歷史上就是如此,而現在其中有李之椿和賀王盛的參與,張煌言更是毫無顧慮的發起進軍。而理由,也從前往上游招撫以攔截湖廣、江西清軍援兵,變成了盡快收復池州、徽州、太平、寧國等上游府縣,搶在陳文之前。

    「本官風聞會稽藩對滄水一向另眼相看,有滄水南下,當可無憂。」

    是不是真的,李之椿他們也不知道,但這個理由足以說服鄭成功。現在是江南士紳與福建明軍的蜜月期,張煌言領的張名振的軍隊,自由度更大,如今大勢已成,南下有士紳襄贊軍需,鄭成功對此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鄭成功尚在鎮江之時,張煌言就已經出發前往南京,但是在南京遭到了清軍的攔截,敗退浦口。結果因為鎮江大捷的消息傳來,浦口守軍見長江上的是明軍,以為鄭成功來打他們,直接棄城而逃,張煌言麾下的八個士兵下船,就明目張膽的收復了一座縣城。

    那時有童謠說:「是虎乎否?八員鐵騎,驚走滿城守虜。」由此可見福建明軍席捲江南的勢頭已經形成。

    張煌言自南京出發後,沿著長江南下。五月初七,張煌言率軍抵達蕪湖,時兵不過三千,船不過數百,但是比起歷史上那般兵不足千,船不足百的窘困,已經是天差地別的了。更何況,他此番也同樣帶著那件大殺器出來——延平郡王朱成功的檄文!

    「昔五胡亂夏,僅一再傳而滅。今東虜應讖,適二八秋之期。誠哉天道好還,況也人心思漢。」

    「慨自李賊倡叛,神京陸沉。建酋本我屬夷,屢生反側,遂乘多難,竊踞中原。衣冠變為犬羊,江山淪於戎狄。凡有血氣,未有不痛心切齒於奴酋者也。」

    「本藩奉天倡義,代罪弔民,臥薪嘗膽,法古用兵。生聚教訓,已逾十年。正朔難偏,僅存一線。茲者親統大師,首取金陵,出生民於水火,復漢官之威儀。」

    「爾偽署文武將吏,皆系大明赤子,誰非中國紳衿。時窮勢屈,委質虜廷,察其本懷,寧無隱忍?天經地義,華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

    「至如遼人,受我朝三百年之豢養,遭逆虜三十載之摧殘。祖父既受其刑毒,母妻甚被其宣淫。爾二三孤兒,尚為旗下之奴;百千弱女,竟作胡中之婦。報仇雪恥,豈待異時;歸正反邪,端在今日。則張良報韓,先揮博浪之椎;朱序歸晉,遂成淮淝之捷。」

    「或先機革面,或臨敵改圖。以全省全部來歸者,不吝分茅裂土;以一邑一鎮來歸者,定與度地紀勳。或率兵而至,則論其眾寡而照數授職;或潔身而來,則就其職掌而量材超擢。」

    「若蒙古、女真,世受國家撫賞之恩,原非一類,共在天地覆載之內,亦有同仇,無懷二心,視之一體。不但休屠歸漢,名高日?;且如回紇扶唐,烈光葉護矣。」

    「本藩仁義素著,賞罰久明。先機者有不次之賞,後至者有不測之誅。一身禍福,介在毫芒;千古勳名,爭之頃刻。師不再舉,時不再來,佈告遐邇,咸使聞知。」

    「敬哉特諭。」

    檄文一出,再加上江南士紳恭候多時,地方文武在確保了自身利益的情況下也紛紛在那些「潛伏人士」的感召下幡然悔悟,向張煌言的這支貧弱孤軍請降。

    「江之南北相率來歸。郡則太平、寧國、池州、徽州;縣則當涂、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陵、南寧、太平、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涇縣、巢縣、含山、舒城、廬江、高淳、溧水、溧陽、建平;州則廣德、無為以及和陽,或招降,或克復,凡得府四、州三,縣則二十四焉」。

    而在張煌言進軍的過程中,由於部分清軍歸順和義勇參加,兵員也不斷增加,僅僅十餘日,「水陸兵至萬餘」擴充了數倍之巨。

    ………………

    福建明軍進軍南京的同時,徽州府在接到總督衙門的求援令後,也是一片混亂。

    瓜州的江防被破,還能歸咎於福建明軍稱雄於中國海的水師,但是鎮江一戰,江寧的駐防八旗盡沒,一切就大為不同了。

    援兵,按道理來說是要派的,也必須派的。可是徽州不比長江上游的其他各府縣,幾個方向都與江浙明軍的佔領區接壤,乃是這些年江南受到軍事壓力最大的地區。

    現任徽州總兵張應祥,原為河南南汝總兵,前年胡茂禎陞遷東南經標左鎮提督,他便被滿清朝廷從河南調了過來。

    徽州商賈雲集,乃是極為富庶的所在,自然要比河南那等早就被流寇禍害得千里無人煙的所在要強的太多。

    只不過,便宜不是那麼容易佔的,餡餅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從胡茂禎陞遷之前,作為援兵援浙,東南清軍面對陳文就是屢戰屢敗,就連洪承疇來了也沒用。胡茂禎陞遷後,徽州要直面衢州和嚴州明軍的威脅,等到洪承疇被殺,更是變成了數面受敵——嚴州、衢州、廣信以及饒州,戰略上已經進入到了明軍的半包圍之中,若非是徽州環山,只怕早就被陳文一口吞下去了。

    半年的時間,江浙明軍並沒有對徽州發起進攻,但是張應祥卻無日不是憂心忡忡,包括那些文官也是如此,動不動就以為朝廷效死來互相砥礪。只不過,真到了那一天,張應祥反正是沒想過要去死,而那些文官,他也不信能有幾個真的寧死不屈的。

    鎮江大捷的消息傳來,徽州府的士紳們紛紛動員了起來,就像其他各府縣一般,沒日沒夜的往官員的衙門和家裡跑。談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反正。不過不是給予徽州最大壓力的江浙明軍,而是兵部侍郎張煌言的那一支還不知道有沒有檄文字數多的偏師。

    對於這些人,殺,他是不敢的。沒辦法,這天下誰屬還說不清楚,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比如他面前的這位,就是一個典型。

    「張大帥,會稽郡王自永曆四年開始領兵,於浙江連戰連捷,虜師無有能夠與之對抗的。即便是滿洲八旗那樣的精兵。也有四明湖的慘敗;即便是洪承疇那樣智計過人的名臣,也是四省會剿被破,進攻玉山慘敗,最後身死於廣信堅城。至於石廷柱、金礪、劉之源、陳錦、田雄、楊名高、劉光弼、張勇、王之綱、張傑、馬進寶等賊,更是連還手之力也無。」

    「如今看上去是延平藩席捲江南,但是如張大帥這般的明眼人,當是能看出,這股子風潮卻是我家會稽郡王捲起來的。比之以數萬大軍擊破萬餘虜師的延平藩,我家會稽郡王可一向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孰強孰弱,張大帥當可自知。」

    自南昌見過了陳文,陳文卻並沒有給他什麼在江西行商的背書。王孚知道,江浙明軍與龍游商幫之間的關係融洽,太多與江浙明軍長期合作的商賈在側,他一個本錢極小的徽州商人,是很難得到重視的。甚至就連召見,也是他當初在拜帖上註明了是徽州人才勉強引起了陳文的興致,而非是江浙明軍集團高層真的能夠信任他。

    協助江浙明軍收復徽州,這是陳文的條件,價碼很高,甚至很可能是一家人性命的代價,但獲利也是足夠豐厚,豐厚到了王孚真的帶著書信返回徽州老家,豐厚到了他的父親也僅僅是讓他靜待局勢變化,豐厚到了他今天真的來到了總兵府勸降!

    「王先生看錯人了,本帥不欲背叛朝廷。」

    聽到這話,王孚的心頭登時便是一驚。家裡人已經安排去婺源縣了,那裡剛剛被明軍收復,徽州清軍連最起碼的抵抗都沒有就撤出了那片地理上更加利於江西的區域。但是他已經把性命壓上了賭桌,真到發現輸了的時候,心頭還是免不了要惶急。

    然而,就在這時,張應祥卻是話鋒一轉。「本帥久仰會稽郡王威名,深知以微末兵法,絕非大王對手,亦不願與大王為敵。」

    不願為敵?

    但又不肯投降?

    王孚的頭腦飛速運轉,這個說辭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騎牆,但是他的目的是為陳文奪取徽州,而且明軍已經進駐婺源縣,已是時不我待,總要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是。

    片刻之後,王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繼而向張應祥說道:「在下有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王先生但說無妨。」

    「在下聽說,南京那邊一直在要求張大帥馳援,可有此事?」

    援兵,張應祥已經派出去了一支,半個營頭,五百人而已。沒有辦法,他的位置緊要,馬國柱對他的求援了也是盡力,不要求一定。但是張應祥一旦聽到了這話,立刻就明白了王孚的言下之意。

    「此事可成?」

    「不瞞張大帥,在下與浦江侯也是認識的。況且有大王的信物,親自求見總能為張大帥爭取一個完滿。」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王先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19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勝券在握(下)

    浦江侯樓繼業,如今正作為饒州一線的明軍主將,也是對張應祥威脅最大的存在。聽聞王孚與樓繼業相識,心立馬就安下了許多。二人很快就達成了協議,張應祥送走了王孚,就開始調動各縣、各汛地的軍隊進行準備,而王孚則上了馬車連夜前往婺源縣。

    只不過,對於樓繼業,他確實是認識,但樓繼業並不認識他。確切的說,二人根本就沒有見過面。

    這邊忽悠了張應祥,王孚趕往婺源,自然是要前去設法說服樓繼業。這很困難,但是事情已經成了一半,只要能夠成功,未來就將會是一片光明。

    ………………

    王孚在朝著光明未來大步前進的同時,錢塘江上的戰鬥卻早就已經開始了。

    這幾年在新城、富陽一線採取守勢,清軍在此間以鐵索攔江,艦船並不能直接通過,但浙江內河水師本就是用來運送大軍的,而且僅僅是用來將永嘉師運到桐廬一線而已。

    按照陳文的計畫,永嘉師抵達桐廬後,繼續前進,向杭州府新城縣到富陽縣這一線的清軍防線發起進攻。攻擊的方式多樣,臼炮、戰壕、放崩,等等等等,總而言之,他的任務就是將這條防線從地面上抹平了,堂堂正正的向杭州進軍。

    永嘉師滿編,戰兵一萬餘人,側翼還有陳國寶率領的浦江營作為掩護,這支軍隊的兵力哪怕是面對杭州清軍傾巢而出,也是有一戰之力的。更何況他們的任務只是攻堅,遇到清軍主力則就地轉入防禦,僅此而已。

    永嘉師和浙江內河水師自金華啟程之時,浙江沿海巡航水師也集中大部分艦船,從舟山的水師基地出發,直奔錢塘江。

    清軍錢塘水師,原為蘇松水師,已是滿清水師中難得的精銳部隊了。不過三千兵的水師,船隻和火炮的數量根本沒辦法與建立之初就吞併了與其兵力相等的台州水師,接下來的兩年陳文更是為了確保沿海的安全而大肆購進福建艦船,如今兵力已經擁有近三倍於其的浙江沿海巡航水師相比。

    李瑞鑫向新城縣前進的同時,明清兩支水師在杭州灣進行了一次交鋒。清軍水師的軍官、兵員從軍日久,經驗自然比主要是由台、溫、寧、紹沿海漁民組編起來的明軍水師要更為豐富。奈何,水戰一途,並不是經驗和武勇就能決定一切的,艦船的大小、火炮的多寡,已經逐漸成為真正決定勝負的關鍵所在。

    得到明軍準備跨越杭州灣向北岸運送兵員的消息,錢塘水師盡出,大量的艦船順著江水的方向駛入大海。而明軍這邊,艦船的數量更為驚人,自海天一線緩緩駛來。

    類似的一幕,自一百八十餘年後的鴉片戰爭而始,西方列強憑藉著堅船利炮轟開了大清帝國的國門,而後中國就進入到了更為屈辱的時代——被滿清奴隸主和歐洲殖民者雙重壓迫的年代。不過在今天,自外海駛來的艦船,帶來的卻是漢家文明焚燒夷狄腥羶的炮火!

    明軍艦隊以雙縱陣前進,作為水師的指揮中樞,楊開的旗艦則在右翼的中部。艦隊緩緩駛入杭州灣,他知道再向前就是杭州的屏蔽,這些年始終被滿清視為阻攔浙江明軍攻勢的天險的錢塘江。

    只可惜,大舉揮師北上,他當初剛入水營時的那些老兄弟們大多已經看不見了。尤其是從前的水營指揮錢斌,那個教給過他太多東西的老上司更是早已戰死在了蘭溪。不過這並影響他替那些老兄弟達成這個志願。

    「報告楊帥,韃子的錢塘水師已經出動。」

    「繼續前進,碰上了打垮他們。總共也沒有幾艘大海船,俱是沙船,還真特麼敢出來送死了。」

    沙船是近海的平底船,吃水淺、不怕擱淺、載重量大,往往都在四五千石以上。但由於是平底,破浪差、航速慢,更適合用來運輸,於海戰中就比較吃虧了。

    浙江沿海巡航水師繼續向西航行,這些從福建明軍那裡購入的雙層炮位的福船破浪而來,很快就出現在了清軍艦隊的面前。而後更是以著他們難以相信的速度駛來,擺明了就是要借助於速度差來先聲奪人。

    王璟默默的看著遠處的一切,眉頭皺的幾乎連眉心都快看不見了。艦船差距實在太大,這仗根本就沒辦法打,與其送死,不如盡快返回死守錢塘江,哪怕僅僅是給渡河明軍一些威脅也比全軍覆沒了要強。

    「撤,快撤!」

    一炮未發,艦船就要開始緩緩轉向撤離。奈何雙方的航行速度差距實在太大,清軍的艦隊剛剛完成轉向,明軍的雙縱陣陣首的那兩艘福船就已經達到了艦首炮的射程。

    「開炮!」

    ………………

    杭州灣海戰進行的當口,浙江沿海巡航水師的沙船以及從民間徵調的大量民船則分批駛出寧波府原觀海衛的軍港。

    這些船隻滿載著軍隊和所需的輜重,足有三個戰兵營之眾,分別是南塘營和一個賜名為前和一個賜名為後的戰兵營。這三個營乘船駛出軍港,在護航的艦船的保護下緩緩的向北行駛著。

    「馬兄弟,你這次的任務很重!」

    陳文這話,實在把馬信聽得很是錯愕,江浙明軍如今的攻擊方向是杭州,讓他去金山衛那裡,隔著八丈遠去保持存在感,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有什麼重要任務的。但是陳文有令,他也只得奉命行事。

    「末將絕不會辜負大帥信重。」

    出了軍港,艦隊一分為二,馬信接替了廬陵師的指揮侯國遠擔任南塘營的指揮,帶著這個陳文麾下戰績最為彪炳的營頭北上,前往金山衛,而陳文親率前營和後營以及會稽郡王府衛隊則直奔嘉興府的乍浦千戶所而去。

    乍浦千戶所,雍正年間曾在此設立過駐防八旗,兩千滿蒙兵員,抽調自杭州和江寧的駐防八旗,但編制卻是水師。不過現在,這裡卻還是那個沿海的備倭衛所,甚至因為滿清南下,衛所更顯衰敗。

    「你是有功的。」

    「大王收復失地,小人無拳無勇,不能為大王前驅,只是開門迎接王師,實在有愧,有愧。」

    胖大的乍浦千戶所掌印千戶跪倒在地上,就差五體投地了。浙江和江西的衛所官員們的下場,他是知道的,江浙明軍集團在吞噬舊衛所以鞏固和加強基本盤,能混到掌印千戶的他也不是個傻子,所以江浙明軍一到,他的衛所官職也就算完了,從心底裡是絕對抗拒的。

    可是陳文如今的威勢,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個不字的,所以當軍情司的密探前來要求他配合行事,這個千戶非常識相的就答應了下來,為的就是能夠立個功勞什麼的。奈何陳文這麼一說,他反倒是害怕了起來。沒辦法,杭嘉湖的士紳和其他衛所官員都說浙東的陳文是個喜怒無常的殺人狂魔,誰知道這話到底該怎麼理解才不會觸怒陳文啊。

    「我江浙王師中沒有下跪的禮節。」

    冷冰冰的話語,可是聽到千戶耳中卻是如清風拂面般舒爽萬分,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見陳文沒有對此表示不滿,偌大的石頭也就算是落地了。

    「小人願為大王效死,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嗯,本王問你,這些日子可有其他什麼人前來勸你反正的?」

    千戶知道陳文指的是什麼,連忙回道:「回大王的話,倒是有幾個讀書人跑來,但小人心裡面拜服的只有大王,絕不敢答應他們。不過據小人所知,嘉興府很多的士紳如今都在私底下串聯綠營和各府縣的虜廷官員,說是要……」

    「我知道了,你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交給宮校尉。等左軍都督府的命令下來,再到金華報導,是個什麼職務,到時候再根據你的個人能力來評定。」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人日後一定為大王盡心盡力的效力,絕不敢有半點偷懶。」

    「下去吧。」

    「喏。」

    陳文很清楚,掌印千戶所說的有人來勸說反正,指的肯定是讓那些滿清官吏投靠鄭成功,這根本不用挑明了。現在鄭成功已經成了江南及杭嘉湖士紳規避浙東狂風的港灣,僅僅是折騰了一些考取滿清功名的讀書人和丈量田畝就把他們嚇成這樣,可見這些年他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只不過,杭嘉湖,本就是鄭成功在書信中暗示許給陳文的。如今的反攻勢頭是陳文捲起來的,他北上截胡了陳文到嘴邊的肥肉,總要有所表示,日後二人才有合作下去的可能。否則的話,江北是滿清必然會南下的援軍,南邊則是滿懷敵意的友軍,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鄭成功如此設想,本就是商人的思維,鄭泰當初一句話就把舟山讓出來也是如此。這是沒辦法的,畢竟陳文如今的實力雄厚,佔據了大片的土地。更何況海貿上面二者還是有合作的巨大空間的,沒必要鬧得太僵。

    然而,鄭成功卻並不知道,陳文對此的介意程度很小。因為歷史上鄭成功也曾經進行了這麼一場北伐,一旦用命中注定來解釋的話,介懷的疙瘩也就煙消雲散了。

    尤其是鄭成功當年的失敗,徹底改變了中國歷史的走向,現在能幫上一二,至少陳文在心理上是滿足的。所以才有了張自盛兵進福建,威壓耿繼茂、劉清泰;所以才有了馬信率領南塘營浮海攻取金山衛,以吸引梁化鳳的注意力,設法將其牽制在那裡。

    後顧無憂,還順帶著把當年送他一夜回到解放前的那個清軍名將給綁在蘇鬆動彈不得,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其他的,尤其是想要改變內裡如許驕傲的鄭成功的個人意志,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也就沒有那個必要了。

    事情做了如許多,回報是當然的了。杭嘉湖,本就已經在陳文的嘴邊了。更何況現在滿清又在這塊蛋糕上加了一枚甜美的櫻桃,不吃下去就對不起順治的濃情厚意了。至於那些士紳,鄭成功都不在乎,陳文就更沒有必要在乎他們滿意與否了。

    「按照原定計畫,後營下船後北上進攻嘉興府城,前營隨本帥繼續乘船西進,與金華師匯合。」

    「末將遵命。」

    ………………

    陳文的這一路登陸乍浦後就啟程分兵而行,而馬信帶著南塘營則同樣無驚無險的收復了金山衛。

    「馬帥。」

    「於禦侮。」

    於佑明家裡面是金山衛的世襲軍官,他的父親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當他親自出現在金山衛,那些衛所裡的叔伯有了他的擔保,也毫不猶豫的反正到陳文的旗下。

    「據卑職的叔伯們說,梁化鳳那賊還在松江府,因為這幾年錢應魁的蘇松義軍鬧得實在太厲害了,四處攻擊縣城、汛地以及規模較小的清軍,前不久剛剛被梁化鳳打了個大敗,但是最近卻又活躍起來了。另外,據傳聞福建王師殺入長江,大敗駐紮南京的真夷,蘇松的韃子很可能會去馳援。」

    出發前,陳文曾經對馬信暗示過,福建明軍於江南將有大圖,所以他準備助其一臂之力。

    明明只是一支偏師,可陳文卻讓他帶著南塘營這支戰力最強的營頭出發,顯然是對延平藩有著極大信心的。只是馬信沒有想到,陳文的預判竟然如此準確,福建明軍真的殺進了長江,並且取得了一場足以顛覆滿清江南統治的大捷來。

    「等幾日,具體是怎麼回事咱們就能弄清楚了。」

    然而,並不是等幾日,當天的夜裡他們要等的那個人就匆匆忙忙的趕到了此間。

    「錢叔父。」

    「佑明侄兒,幾年不見,長大了,也長高了。若是你父親能……」

    馬信等的不是別人,正是蘇松抗清義軍的首領,自號平南將軍的錢應魁。此前得到鄭成功北上的消息,陳文就派人進行了聯絡。而再往前的去年,錢應魁也曾派人到金華聯絡陳文北上,只是陳文當時還在消化勝利果實,根本沒有繼續進攻的餘力,只得暫且擱置下來。

    「幾個月前,李經略曾到末將的軍前,說是四五月間會有大舉。當時末將還以為是李經略聯絡了大王,直到前些天才知道,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相較鄭成功,錢應魁更傾向於陳文,因為當初他起事就是受到了陳文的鼓舞,這幾年江浙明軍也是連戰連捷,實力雄厚,而福建明軍那邊,浮海而來,軍隊是不少,但卻沒聽說過以前有什麼太知名的戰績,比之陳文始終不穩,所以一旦接到聯絡,他就直接趕了過來,聽候差遣。

    「不瞞錢帥,李經略此前並沒有與我家大王聯絡,但是延平藩曾與我家大王有過書信往來,提及過此事,力邀我家大王北上,所以我家大王才會派在下領南塘營前來。不為別的,只為吸引蘇松韃子的注意力。」

    聽到這話,錢應魁立刻就明白了這裡面的門道。李之椿和陳文之間顯然是有矛盾,很可能就是陳文進行的那些丈量田畝的工作惹怒了這些士大夫。現在馬信把事情挑明了,就是在讓他站隊——是跟著李之椿,還是跟著陳文,二選一。

    「末將願為大王效犬馬之勞,馬帥有什麼用得著末將的,只管吩咐,末將絕無二話。」

    李之椿只是個文官,現在擺明了是武將勢大,況且就連鄭成功都選擇與陳文聯絡,他就更不看好這位經略老大人了。

    「那就有勞錢帥了,事成之後,大王也必會上疏天子,為錢帥謀個出身出來。」

    李之椿此前許給錢應魁的是一個伯爵,馬信現在自己就是個伯爵,自然不可能把話說的太明白了。不過現在的江浙明軍裡,一個郡王,五個侯爵,還有包括陳國寶、侯國遠、安有福、馬信、胡來覲等一共十一個伯爵之多。朝中說話的份量肯定是陳文更大,而爵位連降將都能照顧到,錢應魁可是當年跟著吳日昇打過韃子,從來沒有過降清的義軍,自不待提。

    合作談妥了,剩下的就是把事情辦下來,才好領取這份薪酬。於是乎,馬信便將他的計畫和盤托出,貪婪的看著江浙明軍使用的沙盤和地圖的錢應魁不時的點著頭,對計畫表示認同。

    「有此一計,保準叫那梁化鳳死無葬身之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19
第一百三十六章 殺王(一)

    永曆九年五月初三,蘇松義軍首領錢應魁在淀山湖打出了響應延平郡王朱成功的旗號,集結了能夠聯絡到的各部義軍向松江府城進發。

    一時間,松江府風聲鶴唳,原本已經確定了將作為第二梯隊馳援江寧的蘇松總兵標營所部眼見著義軍集結,總是愁著錢應魁與他在蘇松的江、湖水系裡捉迷藏的梁化鳳立刻從蘇州嘉定縣率領大軍南下應戰。

    兩軍交戰於松江府城以北,義軍兵力雖雄,但終究不是梁化鳳親自練出來的綠營精兵的對手。

    結局似乎已然注定,但是正當梁化鳳開始詫異於義軍的堅韌之時,陣後的一支「義軍」開始披甲,那一片閃亮的鐵甲幾乎閃瞎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而那面繪著插翅猛虎作勢欲撲的大旗開始在戰場上飄揚,原本還佔據著絕對上風的清軍立刻就打得連還手之力也無,沒能堅持多久就被明軍擊潰。

    是役,明軍斬首三百一十二,俘獲一千二百四十七。蘇松總兵梁化鳳負傷潛逃,擔任後衛的蘇松鎮標游擊李必投降,蘇松鎮標被徹底打折了脊樑,就連松江府也只得開城向明軍投降。

    馬信的戰術與陳文當初進軍金華時如出一轍,地方士紳滿心迎候福建王師的今天,梁化鳳基本上也變成了聾子和瞎子。手裡只有一個戰兵營,但馬信還是帶著人數眾多的蘇松義軍以及那些聞訊而來的百姓開始了對松江府的全面收復。而對於清軍而言,蘇松地區,原本的提標已然趕往江寧,鎮標被擊破的今天,地方綠營更是不足持,撫標只得擺出了死守蘇州的這座百萬人口的巨城的架勢,對於松江府也就有心無力了。

    松江戰事的同時,嘉興府城也被後營攻陷。事實上,嘉興府的士紳早就開始了對本地綠營和官府的勸降工作,為的就是等鄭成功南下時能夠以著最快的速度擺脫被江浙明軍佔領的風險。結果功夫做到了,反正也成了人心所向,鄭成功卻還在前往南京的路上磨磨蹭蹭的時候,陳文的大軍卻率先趕到了。

    廣信、南昌、贛州那樣的堅城都不在話下,守軍自然也不敢造次,雙方談妥了文官武將按照主動反正歸類,家產秋毫不犯,降清的罪名一筆勾銷,接受文官訓練班和講武學堂再教育後繼續為官,這座府城就徹底宣告易手。

    接下來,嘉興府下屬各縣在得到了南塘營一戰擊潰了蘇松鎮標的消息後,也立刻改換了門庭。至於那些士紳,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大抵連哭的地方都沒有了。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本地士紳的反應速度,這些士紳在發現已經被陳文率先摘了桃子,立刻就把擁護延平郡王的大旗拋諸腦後,會稽郡王千歲的口號喊得山響,調門高得就連潛伏本地的軍情司密探都看傻眼了。至於背後說什麼,卻已經不重要了。

    江南和浙江的杭嘉湖,對於已經收復了浙東、江西、南贛等地的江浙明軍而言,本就是熟透了的果子,只要伸手就可以輕鬆摘取。更何況,這些地區的士紳響應李之椿的號召,迎候鄭成功大軍,對這些地區的文官武將早就做過了太多的工作。雖然最後的結果沒有能夠如士紳所願,但是反正是文武官員的人心所向,恢復漢家衣冠更是此間生民的民心所指,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松江、嘉興即下,陳文也完成了與金華師的匯合。杭州灣海戰,「堅船利炮」的明軍水師一路碾壓,若非楊開唯恐深入後大海船擱淺造成不必要的損失,負傷的王璟只怕是連活著逃回杭州的可能也無。

    戰後,錢塘江的航道和杭州灣的制海權易手,但金華師並沒有從靠近杭州的水道強渡,反倒是從杭州以東甚遠的一處預選好的登陸點進行登陸。緊接著,隨著陳文的抵達,包括一個師又一個營的明軍開始向西行進,目標自然是杭州府城。

    江浙明軍如今擁有金華、永嘉、丹陽、豫章、廬陵等五個師以及南塘、前、後、玉山、瑞安、浦江、麗水、淳安、飛熊、飛狐等八個戰兵營和兩個騎乘步兵營。再加上浙江、江西、南贛兩省三地的二十五個府,一個百多個縣的地方駐軍,以及浙江內河水師、浙江沿海巡航水師和江西鄱陽湖水師的話,十萬鐵甲已經不是號稱了。

    但是面對的對手增加,防禦面增大,在一個方向能夠集中起來的兵員實際上也並非很多。不過這一次,金華、永嘉兩個師以及南塘、前、後、浦江四個戰兵營,總計三萬四千餘戰兵參與收復杭嘉湖的作戰,兵力上已經超過了滿清的駐軍。

    用陳文的話說,長那麼大,從來沒有打過以眾凌寡的仗,這次算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

    全局計畫進行的同時,陳文這一路西進,李瑞鑫的那一路則北上,雙方計畫於杭州回師,對其進行圍城。

    如果讓明軍在杭州城下會師,那麼處於數量劣勢的清軍勢必將會被圍困於城內。而江浙明軍的攻堅能力,也是出了名的,杭州雖是堅城,但卻並非就一定能守住。這個道理岳樂很清楚,不光是他很清楚,他帶來的這幾個蒙古固山額真以及負責指揮漢軍八旗的劉良佐也很清楚。所以必須在明軍圍城之前有所行動,否則就一切都晚了。

    「江寧那邊的告急,爾等可都看過了?」

    「回王爺的話,奴才們看過了,說是瓜州失守,管效忠那個奴才也被打了個慘敗。可憐皇上的那些奴才啊,怎麼就讓這條漢狗指揮上陣。那廝平日裡到也有些勇力,今番必有情弊,奴才以為當彈劾其人!」

    江南江寧左翼四旗裡是有蒙古牛錄的,為首的蒙古正白旗固山額真赫舍裡*伊拜首先對管效忠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這個赫舍裡氏並非是蒙古人,而是滿洲人,他自身也是滿洲正藍旗的旗人,只是領了蒙古正白旗的固山額真而已。以滿洲籍武將領蒙古八旗和牛錄,也是滿清役使和防範蒙古八旗的一種手段。

    他是老牌滿洲將領,順治元年就已經是蒙古正藍旗的固山額真,出征前更是還有著議政大臣的身份,乃是作為岳樂的副手存在的,說話自是全無顧忌。

    伊拜侃侃而談,坐在一旁的劉良佐尷尬的聽著這一句句的漢狗,但也沒有什麼辦法。管效忠可是從關外就已經降清的老牌漢奸,而他不過是個清軍南下時才降清。原本靠著偷襲擊殺了黃得功,也算是有功於大清,可是江陰圍城,仗打的實在丟人,滿清的權貴們也就不太待見他了。而這一次,也不過是像此前隨譚泰南下江西那般,帶著一支部隊作為協助而已,即便是被指著鼻子罵也不敢說個不字,更何況現在還僅僅是被唾沫星子濺到而已。

    劉良佐不說話,滿蒙的八旗將領卻光顧著罵管效忠了,岳樂越聽就越是來氣,直到最後更是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本王叫爾等過來,不是聽你們說該怎麼彈劾管效忠那個奴才的。現在江寧危在旦夕,浙匪也出兵了。該怎麼辦,本王現在就想聽聽你們的說法!」

    「奴才該死。」

    廢話死過了一回,也就可以進入到正題當中。伊拜是岳樂的副手,自然是當仁不讓。

    「王爺,奴才以為,這江寧已經沒兵了,咱們還是盡快趕回去援救。這杭州,浙匪願意要給他。咱們先趕走了海寇,等簡親王的援兵到了,再回來平了浙匪也不遲。」

    江南和杭嘉湖的清軍,如今是兩線受敵,北面是鄭成功從長江而入,南面則是陳文要渡過錢塘江,南北夾擊,還在這片水網縱橫的所在,實在太過於不利清軍的騎兵機動。

    王璟已經回來了,身負重傷,水師也已經再無力與明軍爭奪錢塘江的航道。現在陳文的大軍正在從兩個方向包圍過來,北上經湖州而重回江寧的路尚未斷絕,及時北返還有機會返回江北,要不被困在江南,天知道濟度能不能渡江打垮鄭成功來為他們解圍。

    伊拜的提議得到了在座的絕大多數八旗將領的擁護,但是有些人對此卻並不滿意。比如漢軍旗人浙江巡撫蕭啟元,比如杭州駐防八旗的那個蒙古固山額真以及滿洲和漢軍的梅勒章京,他們對於這個提議是不可能支持的。

    「放棄杭州?這個府每年給朝廷提供多少稅賦你們知道嗎?沒了這筆進項,反倒落進陳文的手裡,他就又能多養出幾萬的大軍,到時候還怎麼剿匪?」

    「那就把杭州屠了,咱們大清得不到,也不留給那些漢狗。」

    「我呸!」

    屠城沒有激起蕭啟元和漢軍旗的梅勒章京的憤怒,反倒是那個當初和吳汝玠一起作為達素的副手的那個蒙古固山額真率先拍桌子罵起了娘。

    「你們的婆娘、孩子都不在杭州,我們這幫杭州駐防八旗的可都在這。你說屠了,是不是也把我們都屠了。伊拜,可見是沒有你們正藍旗的人你不心疼了,但這滿城裡的奴才都是皇上的,你還想要替主子做決定了?」

    跑是沒戲,駐防八旗的家眷都在,這些年在杭州搜刮的民脂民膏也都在,陳文的大軍越來越近,難道帶著家眷一起跑,那要是能全身而退也就新鮮了。

    事實上。早在達素兵敗,杭州駐防八旗的旗人就已經萌發過把家眷和財貨送回北京的打算。可是隨著岳樂南下,以及濟度的援軍組建,覺著杭州還能守下去的他們也就把這事情拋諸腦後了。畢竟岳樂和濟度都是親貴大王,達素不過是個普通武將,也是沒辦法比的不是。

    這樣一來,遷延至今,反倒是成了捨不得的累贅。但現在不比在關外,婆娘沒了再搶、孩子沒了再生、財貨沒了再劫,八旗內部互相聯姻,早已盤根錯節。況且誰又願意連仗都見就丟下自家婆娘、孩子和家產逃竄呢。

    「你們這群懦夫,上萬八旗軍,就在浙匪面前連一戰的勇氣也沒有嗎?」

    「現在不是打不打的問題,是江寧一旦丟了,咱們就要被浙匪和海寇兩面夾擊了!」

    軍事會議,登時就變成了八旗將領的內鬥大會,杭州駐防八旗的堅守派與援軍的轉進派開始了從辯論到對罵再到互揭對方以及對方所在旗和牛錄的老底子。只是還沒有發展到武鬥的程度,就被實在看不下去的岳樂制止了下來。爭論總是要有個結果的。奈何滿洲人丁稀少,蒙古和漢軍八旗也都是順治的奴才,岳樂一時間也無法決定下來。不過援軍兵力更為雄厚,怎麼看都是佔了上風。

    會議進行了一個下午也沒有得出一個結果,晚飯時眾將都是別了一肚子火,唯有蕭啟元這個本地的守臣還該吃吃,該喝喝。說好聽的就是鎮定自若,說不好聽了就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沒人關心他這個手裡沒有多少兵,就連管轄的範圍也都等同於杭嘉湖兵備道的過氣巡撫。

    事情照這麼下去,轉進估計明天也就能定下來,可是接下來的發展卻遠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等到傍晚,滿城裡的滿、蒙八旗的老太太、小媳婦,尤其是那些旗人姑奶奶們紛紛從各家各戶裡走出來,大哭小叫著去找伊拜理論是不是要把她們丟給明軍,就連伊拜都無話可說了,因為裡面有一個旗人姑奶奶恰巧是他小兒媳婦的姑姑的表嬸,而這位親戚的一個堂姐如今正在宮中,據說在皇太后那裡很說得上話。

    這麼遠的親戚關係他怎麼可能記得住啊,可是親戚就是親戚,被一個長輩指著鼻子問,饒是他年歲不小了也實在沒臉把在會上的那套犧牲這些婦孺為皇上多保全些奴才的理論拿出來。

    漢人講究三從四德,所以這場「女性運動」並沒有漢軍旗的女性參與,但是其中有太多的旗人姑奶奶,這可是八旗子弟最畏懼的一群存在。

    因為按照滿人的風俗,男人是「甩手掌櫃的」,「油瓶子倒了都不去扶」。家裡外面的事情全靠這些「姑爸」們操持,她們在家中地位很高。「未出門子大三輩兒」,即便出了門子,成了「過氣的姑奶奶」,回到娘家也能把嫂子指使的跟三孫子一樣,老舍的《正紅旗下》就有一些這樣的描述。更何況還有選秀女入宮,一躍成為主子這條成為人生贏家的捷徑存在,更使得她們在家中的地位不似漢家女的那般。

    最後,滿洲風俗外加八旗盤根錯節的親戚關係成功戰勝了以伊拜為首的「右傾逃跑主義」分子。當晚的會議,轉進派「迫於輿論壓力」轉而閉口不言,完全變成了堅守派的舞台。只是這堅守,也是要分的,是死守城池,還是分兵別寨以為犄角,亦或是趁著明軍還沒匯合先打掉一路,總得有個說法才能堅守下去。

    「死守城池是絕對不行的,浙匪的炮連廣信府的棱堡和贛州的堅城都能轟塌了,杭州的城牆怕是也挨不住幾下。」

    棱堡的防禦力逆天,隨著清軍幾度頓兵安華鎮棱堡城下,陳文在擊破了四省會剿後面對廣信府的棱堡也只得暫時撤軍的舊事,早已為世人之共識。而贛州的堅城,也是金聲恆和李成棟的失敗鑄就而成的。可是這些在江浙明軍面前,卻都像是紙糊的一般,堅守杭州的信心自然也就要小上很多。

    「那分兵別寨也沒用,先用炮轟爛了寨子,然後再攻城,換湯不換藥啊。」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這有出城野戰一途了。

    「正該如此,咱們八旗軍騎射無雙,守城不是咱們在行的,現在就應該盡快出擊,打掉浙匪一路,剩下的就好辦了。」

    兩路明軍,打哪一路看上去是個問題,但事實上卻並非是什麼難題,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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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殺王(二)

    杭州滿城裡自岳樂以下的旗人們緊鑼密鼓的籌劃、準備著,雖說是隔著城牆,但裡面的大致情況卻無不在徐信、徐磊叔侄的眼中。

    「自從那位殿下起兵,世人都說蕭巡撫是無能的庸才。現在看來,果然沒那沒那麼簡單。」

    徐信的感慨立刻得到了徐磊的回應,他們現在的地位很尷尬,一方面是提標營和撫標營的敗將,另一方面卻是滿清不得不依仗的綠營將領。身處如此境地,自然是倍加小心,一些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東西開始看在眼裡,才發現原來他們一直都活得那麼糊塗。

    「他是守臣,按道理是要與浙江共存亡的。蔡士英和宜永貴都沒有跑,他自然也不可能跑的,跑回去也是沒命,總要搏上一回才行。」

    杭州是守是棄,已經注定了,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更顯尷尬了起來。

    「二叔,守城他們是沒戲的,那位殿下現在最不怕的就是攻城。可是野戰,蒙古八旗幾千的騎兵,滿洲和漢軍的八旗數量雖然都不多,但是野戰也是夠了的,應該不會再讓咱們參戰了吧。」

    「按理來說應該是不會了,那個達素不是就把戰敗的黑鍋都甩到了田帥他們的頭上了嗎。什麼要不是綠營兵沒一會兒就崩潰了,他們肯定能擊破那位殿下親率的那支明軍。純粹是放屁,那位殿下是好惹的?四五千人打你六千八旗都沒有傷亡多少,還有臉把責任都怪到咱們身上。別人不提,要不是田帥帶著咱們,當初魯王起兵,杭州早就丟了,還能他們的今天?」

    「二叔,小聲點兒,小心隔牆有耳。」

    「沒事,你嬸子正在外面看著呢。」

    話雖如此,但是徐信的音量卻還是降了幾度。

    「達素那個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時朝後的混蛋這回就看鰲拜保不保他了。但是安親王大抵也不會再讓咱們一同上陣了,怕咱們拖了他們八旗軍的後腿。」

    達素上了囚車,這是徐信親眼所見。事實上,當初金礪和劉之源先後被滿清下獄誅殺,就有人認為這平南將軍的職務不吉利,如此燙手的山芋自然也沒人敢接,只有達素不信這個邪。現在看來,這事情特麼的竟然是真的。

    此言一出,徐信的冷笑登時就傳染給了徐磊,叔侄二人笑過了,卻也沒什麼辦法。去歲的那一戰,提標和撫標被徹底打斷了脊樑骨。自田雄以下大部分軍官被明軍殺死,剩下的殘兵敗將逃回來,補充了本地強拉的丁壯,倒也是叫提標和撫標,但那份戰鬥力估計就連城守營都未必比得了,無非是人多一些而已。

    這一回,八旗軍出兵,肯定是獨自行動,他們就算想要立功也沒了機會。況且,立了功又能如何,現在天下誰屬,真的是很難再看清楚了,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一般。

    「現在江南的局勢是那位殿下一手打拚出來的,海寇卻跑來摘桃子,二人之間必有齷齪。前些日子的邸報,說是范經略轉進湖廣北部,現在湖廣南部在西賊的手裡,那位殿下和西賊據說也尿不到一壺裡面。看上去是明軍大反攻,但是等他們自己打起來了,沒準還真得讓簡親王拾了便宜。」

    「誰知道,現在咱們還是得先看看眼前的吧,要是杭州都沒了,咱們叔侄也就沒機會再看別人笑話了。」

    ………………

    第二天,由岳樂率領的八旗軍全軍出動,共計四千滿洲八旗、七千蒙古八旗以及兩千漢軍八旗。南下援軍全員出動,還饒了一千杭州駐防八旗的蒙古兵,總計一萬三千大軍。

    當然,這只是戰兵,輔兵則還是由杭州本地提供,反正這座城市在明末清初也是百萬級人口的巨城,最不差的就人了。而城池的守禦,則交給了綠營和留守的那一千多不到兩千的八旗兵,他們大多編制已經不全,滿清朝廷暫時要沒有餘力補充,暫且只能充當綠營的督戰隊。

    出了城,大軍一路向東,直奔探馬所指的金華師登陸的方向行進。明軍分兵兩路,既然選擇了在明軍合圍前利用內線作戰先行殲滅一路,那麼與東線的明軍決戰就成了唯一的答案。因為新城和富陽那裡還有棱堡和防線,總能拖延幾天下來,而這邊清軍無險可守,唯有野戰致勝才有機會。

    岳樂他們想的清楚,這邊擊潰了金華師,下一步是轉進,還是堅守,留給他們選擇和運作的時間和空間就會更為充裕了,所以現在必須盡快與明軍進行決戰才行。

    岳樂與陳文的距離並不遠,岳樂也很清楚他要面對的對手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橫行江浙四、五載,死在其手裡的名臣大將不計其數。從一個領兵五百的游擊將軍,還是加銜游擊做起,一步步成為了殘明的會稽郡王,麾下帶甲不下十萬。這樣難纏的角色,他感到壓力很大,所以大軍的行進速度也被刻意的減緩,唯恐遭到陳文的伏擊而落個慘敗的下場。

    與岳樂的謹慎如出一轍,陳文這邊的行進速度也不快。不過他倒不是什麼畏懼於岳樂的赫赫威名,只是沒必要太快的接近杭州——李瑞鑫的大軍還在路上,提前到了也圍不住城。

    雙方有志一同的緩緩接近,但是距離實在太近,當天雙方的探馬就發現了對手的位置,並且回報到軍前。

    「韃子還是有一戰的勇氣啊。」

    江浙明軍與滿洲八旗總共就交手過一次,四明湖那等地方,雖說是慘敗,但是逃回去的八旗軍為求脫罪也無不是把戰敗的原因歸咎於地形的不利上面。若是說僅僅交手一次就讓他們徹底喪膽,那卻是不可能的。況且,達素這等新生代武將再牛也牛不過宗親大王不是。

    「原地紮營,現在急的不是咱們,是岳樂手底下的那幫韃子。這大熱天兒的,自然要讓他們多跑點兒路才是正理。」

    明軍現在總體兵力佔優,局部上不顯劣勢,越拖下去,對清軍就越是不利。無論是長江以南的大環境,還是杭州府的小環境,皆是如此。陳文自然也沒有必要與他們著急。唯獨的在於,兩軍之間並沒有什麼山川地形可以依託。雖然騎兵的大範圍機動還是做不到,但是戰場上的機動力卻不再如四明湖那般受到如許的限制,必須準備得更為有妥當。

    發現明軍原地紮營,岳樂只得繼續行進了幾個時辰才停下來安營紮寨。這個距離,明天發起進攻已經足夠了,感嘆於明軍的無恥的同時,他也只得立刻召開了最後的軍議,為明日一戰做準備,因為他們實在是耽誤不起。

    「根據探馬回報,現在已經確定了,浙匪的那個師的級別是有三個正兵營外加一個騎兵營組成的,另外負責指揮的將領還有一支混合兵種的親兵隊。這個名為金華的師,領兵的是前幾年先後守安華鎮一線、金華府城以及寧紹的那個東陽侯尹鉞,乃是浙匪中最擅守的武將。」

    擅守的武將,這個結果登時讓眾將鬆了口氣。這時代,擅守的武將進攻上就要差上不上,擅攻的武將防守上也大多有著同樣的劣勢。對方是一個擅守的武將領兵,對他們來說雖然有可能會導致遷延日久,但是總不會比一個擅長野戰的將領更加危險吧。

    這種思維一旦形成,往往是根深蒂固的,可是接下來的報告,卻登時讓他們吃了一驚。

    「不過,這一次的主帥並不是那個姓尹的賊寇,而是浙匪首領偽會稽郡王陳文本尊!」

    眾人無不發出了由衷的驚嘆,陳文的部將們雖然大多也都頗有名氣,但卻始終是在他的羽翼下成長起來的。與一個部將對戰和與陳文本人對決,那是截然不同的。更何況,清軍的主帥也是一位王爺,雙王對決,這可是永曆六年之後再沒有過的大戰了!

    只是那一次,清軍連著丟了兩個王爺的性命,卻成就了李定國兩蹶名王的赫赫威名。

    「誅陳文,請王爺帶著咱們洗刷那些漢狗施加在咱們八旗軍的恥辱。」

    尼堪之死,對於八旗軍的士氣打擊很大,就連順治都說「我朝用兵,從無此失」。如今正是江南江寧左翼四旗遭逢毀滅性打擊的今天,作為長江以南最大規模的八旗軍集團,他們有義務來扭轉這等頹勢。

    清軍的將領們士氣大振,下面的將士們也被鼓噪起來。到了轉天,八旗軍三更造飯,五更拔營,大軍滾滾向東,很快就在喬司鎮遭逢到了他所必須面對的敵手。

    喬司鎮,於明時稱為湯村鎮,清初設鹽課司於此,取了鹽課司喬遷此地之意,更名為喬司鎮。而這裡,也正是明軍昨天原地紮營的所在。

    「按照原定計畫,披甲,列陣。」

    看過了明軍的戰陣,岳樂立即下達了命令。這支八旗軍,蒙古八旗是真正的主力,滿洲和漢軍加在一起的數量都要稍遜,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設法發揮蒙古八旗在騎射上的優勢,將明軍戰陣射個支離破碎,步兵或是騎兵將對手的戰陣破開,也就奠定了勝局。

    只是江浙地面,水網溝壑縱橫,山脈丘陵密佈,實在不適宜騎兵發揮機動。所幸此間雖說依舊存在一些問題,但是這平原所在也總好過在山區與明軍決戰,週遭無險可守不利於清軍拖延時間,但卻也使得野戰時明軍沒有了依託的地形,只能堂堂正正的與清軍決戰。

    正因為如此,他們制定了以主帥岳樂坐鎮中軍,親自指揮滿洲八旗;劉良佐負責漢軍八旗,只要是以鳥銃和炮隊作為滿蒙八旗的助力;而蒙古八旗,來自援軍的六千大軍由伊拜率領,發揮騎射優勢,剩下的一千人則由那個杭州駐防八旗的蒙古固山額真帶著他們作為全軍的預備隊。

    這樣一來,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的優勢皆得以施展。岳樂坐鎮中軍,也避免了如尼堪那般帶頭衝鋒,結果中埋伏被殺的風險。

    清軍開始披甲列陣,江浙明軍這邊卻早已完成了列陣。陳文的將旗立在了喬司鎮的鹽課司大院內,金華師的近衛、神塘兩營列陣於鎮子南面,東陽和前營則分別列於東南、西南以掩護那兩個營的側後。只是鎮子南面的兩個營都少了一個步兵局,看上去顯得有些怪怪的。

    陳文擺出了守勢,因為他並不著急,現在著急的是岳樂,而越著急就越是容易出錯。

    「以局為單位,列空心方陣。」

    天氣越來越熱,清軍到了陣前才開始披甲,可卻還是弄了一身的汗。江浙溫熱潮濕的氣候對他們來說實在難受得不行,哪怕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可是現在的局勢,根本就不是一句天熱就能收兵不戰的,也只得強忍著,只盼著盡快結束戰鬥,好脫了甲冑過過風,哪怕還是些熱風也比悶罐兒舒服。

    這支八旗軍乃是從北京抽調來的,自是各種精銳,披甲很快就完成了,見明軍依舊沒有發起進攻的跡象,暗罵了句無恥,岳樂只得向伊拜打出了旗語。

    六千鐵騎浩浩蕩蕩的自清軍兩翼飛騰而出,分作了六個隊,每隊千騎如狼群驅趕群羊一般展開,並以著極快的速度奔來,看樣子是打算將明軍徹底包圍起來。與此同時,早已下馬的滿洲八旗和漢軍八旗開始向兩翼展開,緩緩推進。

    步兵的速度遠低於騎兵,伊拜帶著這支蒙古八旗精銳距離明軍的戰陣越來越近,明軍的佈防也很快就盡入眼底。

    明軍在鎮南的兩個營,以局為單位列空心方陣,但並不是平行列陣,而是呈三角形排列——前面兩個局,後面一個局,後面的兩個局之間是鎮子的南門,那裡豎著尹鉞的將旗,以及他手中的師直屬部隊。

    事實上,也只有他們是緊貼著鎮子的,其他部隊距離鎮子都有一段看上去是提前計算好的等量距離,甚至就連陣前幾十步的距離都有插進地裡的木樁子,似乎是為了干擾清軍的前進的。

    明軍準備得顯然很是充分,但真正的勝負卻還是要看真刀真槍的比劃的。伊拜一眼掃過了明軍的佈置,嗚嗚的海螺號聲響起,清軍的鐵騎登時就向著明軍的方陣衝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0 22:21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殺王(三)

    一如鎮江之戰那般,清軍的騎兵在起衝鋒後紛紛將騎弓掏了出來。.面對步兵,不外如是,尤其是這等不太受限制的地形,更是如此。

    然而,就像那一戰中,清軍的騎兵率先遭到了明軍步兵的射擊,只是與福建明軍所使用的步弓不同,江浙明軍戰兵營已經取消了這種武器的配置和訓練,清一色的火銃也僅僅是分為魯密銃和斑鳩腳銃而已。

    火銃砰砰作響,鉛彈密密麻麻的掃向清軍的騎隊。火銃是需要裝填時間的,所以根本沒打算在陣前裝填,這些明軍射手在射擊完成後,立刻就返回到了空心方陣之中,將如林般的長槍露了出來。

    六隊清軍騎兵,兩隊掌握在伊拜的手中,而另外的四隊則進一步分作了八個支騎隊衝向了明軍在外圍的那八個局的方向。其中蒙古正白旗的分得撥什庫布和就在衝向近衛營的那一支騎隊當中。

    巴圖,蒙語是堅強的意思,人如其名,他也是個性子堅強的蒙古漢子。作為蒙古正白旗的老兵多年,他參加過很多次戰鬥,經驗不可謂不豐富。甚至就連剛剛的那一輪射擊,他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畏懼之色。

    身邊不時有人摔落馬下,更有不少戰馬被射中後因疼痛而失控,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亂。而每一個落馬的騎兵,絕少有還能繼續活下去的,不是被火銃射殺,就是落馬後被後續的戰馬活活踩死。可是他們連彈丸的飛行軌跡都看不到,根本不像箭矢那般憑藉著武勇還有機會閃展騰挪,更多人選擇了暗自祈求,但他卻並沒有如此,只是策馬加向明軍的戰陣衝去。

    明軍的射擊完成,巴圖很清楚的看到那些火銃手顧不得裝填就撤回到了戰陣當中。不像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新兵,他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他接下來看到的那一幕卻還是驚了他一大跳。

    火器隊退入空心方陣,明軍的長槍手兩手扶住槍桿,將尾端踩在腳下,槍頭斜指,整個戰陣立刻化作了受驚的刺蝟那般。雖說姿勢有點怪,但這卻是極其正常的,面對騎兵長槍手掩護陣型是必然的,只是那一片鐵甲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的亮光卻差點兒閃瞎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明軍長槍手,不似剛剛的火銃手只穿著沒有袖子的半身甲,帶著一頂笠盔,清一色的重型扎甲在身,鐵靴、鐵手套、鐵盔,甚至還有一張燴著鬼怪圖案的鐵面甲,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

    面前的對手已經不再僅僅是長槍林那麼簡單了,而是宛如鋼鐵叢林那般,直叫巴圖心驚肉跳了起來。

    進入了距離,下意識的彎弓搭箭,箭矢自飛奔的戰馬上射出,他的騎射在牛錄中是有名的,百步穿楊不過是如反掌觀紋那般。可是當這一箭飛出後,他卻很清楚的看到,箭矢在射中了那個明軍的甲士的胸口後,竟乾淨利落的崩飛了出去。

    「該死的,這甲葉厚度肯定比我這身還要厚啊,騎弓根本不可能射穿的。」

    饒是如此,他還是與其他騎兵一樣,在這段衝鋒的過程中沒有放過任何一秒,抓緊一切時間向明軍的戰陣射出漫天的箭雨。只不過,這一陣陣的箭矢落下,卻還不如雨點落地那般尚且還可以激起一些水花,在明軍的鐵甲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戰馬飛狂奔,射過了這一箭,巴圖再不去看射擊結果了,全身心的操控著戰馬在明軍站陣前不遠進行轉向。

    騎術是每一個蒙古漢子所必備的生存技能,他雖是八旗軍,但卻一樣是蒙古人,如與生俱來般的騎術使得他很輕鬆的駕馭著胯下的戰馬完成了轉彎動作,避免了直接撞上長槍林的悲劇。可也就在這時,熟悉的火銃射擊聲卻再度響起。

    「砰」的一陣爆響,長槍林後的硝煙升騰而起,幾乎同一時間,清軍的騎隊就又是一片人嘶馬叫。

    火銃手射擊結束就要立刻與後一伍的袍澤交換位置,隨後立刻開始裝填,射擊結果是不允許去觀察的,因為編寫這項操典的陳文認為裝填度慢,步驟多,比較複雜,火銃手要是將本就緊張的時間用在觀察射擊結果上,實在太過浪費時間。

    依照操典,黃成銘射擊完畢,立刻就如其他袍澤那般收銃、轉身,而後一伍的火銃手則手持著火銃上前,一前一後完成了交替。

    射擊結果,他在轉身前都是看到了一眼,他瞄準的那個壯實的蒙古騎兵被一槍貫腦,紅的白的漫天飛濺。只是大夥一起射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打出來的結果。沒辦法,這種火器射擊感覺很看運氣的似的,從在江西受訓時就有這等感覺。

    定裝的藥包,按部就班的裝填,幾乎連腦子都用不動,純粹的機械性的動作。大半年的重複性訓練,一切都顯得行雲流水,黃成銘很快就完成了裝填,不過在剛剛的那陣射擊聲響起後,大隊的清軍騎兵已經從陣前轉進,留給他們的僅僅是這一支騎隊的尾巴而已。

    「正伍後退,次伍上前!」

    持斑鳩腳銃的老兵伍被稱之為正伍,持魯密銃的新兵則被稱之為次伍,輪替再度進行,黃成銘手持著魯密銃再度踏步上前,舉起火銃進行瞄準,只待那一聲令下便如其他袍澤那般扳動了手中火銃的扳機。

    又是「砰」的一陣射擊聲傳來,不過距離巴圖已經很遙遠了。剛剛在明軍陣前轉進的那一瞬間,槍聲響起,中彈者無論人馬,多是應聲而倒。

    清軍的騎兵連綿不斷,浩浩蕩蕩的在長槍林前劃過。待到巴圖回過頭再看,明軍的戰陣依舊,零星的戰死者和傷員也迅被替換下去,反倒是清軍在陣前留下一個不少屍骸和傷員,以及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戰馬依舊在徒勞的呼喚著。

    第一輪的進攻效果很差,在明軍的重裝鐵甲面前,騎弓的威力太小,不足以破甲就很難造成殺傷。反倒是明軍的火銃,雖然射擊的頻率不高,但是勝在威力驚人,距離近了,就連命中都比正常對射要更為可觀。以至於明軍在付出了極其有限的傷亡後,留下了幾百條清軍的性命。

    清軍的騎隊轉進,陣前的傷員也迅被明軍的長牌手出來補刀。這樣的交換比,再來兩次清軍只怕自己就要畏縮不前了。

    「主子,這明軍的甲實在太厚了。」

    除了最接近的那一輪射擊,離得遠了基本上很難造成殺傷,尤其是明軍的還清一色的帶著面甲,就連那些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也感覺非常的難受。可是付出了如此的代價,明軍的戰陣卻沒有絲毫的動搖,想要借此破陣,顯然是痴人說夢了。

    伊拜回頭了看了看岳樂的方向,只得大聲喝道:「再衝一次!」

    海螺號聲再度響起,剛剛想明軍的起衝擊的那八支清軍騎隊再度奔向明軍的戰陣……

    面對重步兵,輕騎兵是具備優勢的,但是現在清軍的輕騎兵面對的並不只是重步兵,而是重步兵加上輕步兵的混編方陣,優勢立刻就變成了劣勢。況且兵種相剋,也是與士卒訓練、軍官經驗、武器裝備等要素有著極大關聯的,明軍的武器裝備明顯已經越了清軍,雙方並沒有站在一個等級上作戰,所以他們無往不利的戰法也就不再如當年那般奏效了。

    江浙明軍的武器裝具以及一些使用過的戰法,岳樂不是經探馬之口,就是從其他八旗和綠營兵的那裡有過獲取,並非一無所知,只是不似今天親眼所見的那般詳細罷了。所以,從一開始,騎兵出擊的同時,他率領的滿漢八旗步兵就在緩緩前進——肉搏戰看來是不可避免的,那麼就更要以騎兵進行騷擾,好讓步兵免受炮火的轟擊,更加完整的進入到肉搏戰中。

    滿漢八旗的步兵緩緩向前,滿洲八旗自是肉搏戰的主力,漢軍八旗的火銃手也隨隊前進,唯有火炮實在跟不上隊列,只能在後面磨蹭——那些分過去幫著推炮車的輔兵,也都是杭州的市井之徒,本就沒有訓練過,而且離得明軍越近就越危險,他們自然就更是慢上加慢了。若非還有八旗軍的皮鞭、利刃招呼,只怕連一動都未必會動一下的。

    清軍的步兵還在列陣而行,騎兵的第二輪騎射也宣告結束。這一次,損失比上一次還大,雖然殺傷也多了些,但依舊是那樣根本難以接受,甚至比之剛剛還要難以接受。

    清軍的騎兵已經撤回了伊拜的本陣,攻擊左右兩翼東陽營和前營的騎隊也退到了明軍射程之外。

    對射,騎弓的射肯定要由於火銃,這是人所共知的,但明軍的前排與火器隊之間也是隔了一定的距離,清軍的騎兵隔著明軍的長槍林去與火銃對射,這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可是再來幾輪,估計清軍的騎兵就真得喪膽了。

    騎兵已經將明軍的佈置告知於他,這裡面是有一個漏洞存在的,但他卻始終不敢去確認。沒辦法,換作是個普通的明軍武將也就罷了,陳文屢挫強敵,往往都是以少勝多,這次與清軍兵力大體相等,竟然還會有破綻存在,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陷阱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裡等著他跳。

    這一點現在還無法確認,但他要的任務卻是掩護滿洲和漢軍八旗順利進入肉搏戰,尤其是需要設法避免明軍的跳彈射擊,這可是逃回江寧的東南經標用血換回來的經驗!

    「再來一次,這次老夫親自帶隊,必須得給王爺爭取時間才行。」

    這一次,剛剛進行了衝擊的那些騎隊沒有出動,倒是伊拜帶著他親領的那兩千騎撲向了明軍正面的近衛和神塘二營。清軍步兵的攻擊方向就是這兩個營,側翼的明軍完全可以用騎兵進行牽製作戰。

    距離明軍越來越近,伊拜已經將明軍的武器裝具看了個清楚。此前管效忠兵敗鎮江,馬國柱的信使前來求援時曾提及福建明軍的核心精銳是一支手持斬馬刀,身披重型扎甲的重裝步兵。

    這樣的精銳,即便是以著鄭成功的財力,也僅僅是滿足了兩三千人。按道理來說,武將的戰法都是敝帚自珍的,福建那邊如此,浙江按道理根本不應該有,可是這支明軍不管是有,而且還更多。放眼望去,前排的長槍手和長牌手概莫如是,就算是後面的火器隊也是清一色的半身甲。

    難道這些清軍都是工匠出身嗎?

    否則的話,哪來的那麼多甲冑,總不會是浙江下了一場鎧甲雨吧!

    伊拜的騎兵依舊在衝鋒,作為一個八旗軍的高級軍官,他本無需這般冒險。但是如今的形勢,滿清在江南的統治危如累卵。如果讓漢人翻了盤,到時候這些身負血海深仇的漢家郎可絕不會管什麼主子奴才,只要是滿人就肯定是死路一條,根本沒有別的可能!

    騎隊距離明軍戰陣越來越近,突然,一陣砰砰的爆響自對面陡然冒出的硝煙中傳來,他的胯下一震,只見這匹從喀爾喀蒙古的土謝圖汗部搶來的良駒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這股子慣性更是將他摔了出去。

    身披御賜的寶甲,但是這一摔卻還是震得他口中腥甜。身邊戰馬繞過,在其他軍官的帶領下繼續衝鋒,而他的戈什哈則無不翻身下馬,護衛在側,直到他緩過了這股子勁兒才將其扶上了另一匹戰馬。

    這一輪的騎射完畢,依舊是如前的兩回那般,但是伊拜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岳樂率領的步兵戰陣借助於騎兵的掩護避免了承受明軍的跳彈射擊,越過了那一排零零星星的立在那裡,但是此前對清軍騎兵連一點兒干擾效用都沒有達到的木樁子,更是吶喊著衝了上來。

    步兵戰陣的碰撞即將展開,清軍的騎兵也早已讓開了道路,臨時積蓄下馬力就向兩翼衝去。一方面是威脅明軍這兩個營的側翼,另一方面則是牽制明軍佈置在鎮子東西的兩個營頭,這樣進入肉搏戰的清軍步兵需要面對的明軍就要少上不少。可也就在這時,遠處的明軍方陣卻裡響起了巨大的炮聲。其目標不言而喻,自當是清軍的步兵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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