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27
cktss 發表於 2017-8-19 22:37
第一百二十六章前進(下)

江浙明軍的豫章師和永嘉師、金華師和江都師、丹陽師和大蘭師分別從皖北、運河以及沿海三個區域齊頭并進,清廷的淮北防線在短短的半月之間便土崩瓦解,數以四萬計的淮北綠營面對處于數量絕對優勢的江浙明軍北伐部隊,可謂是聞風而降。

自收復淮南以來,江浙明軍準備三年有余,一旦發動,便是雷霆之威。如此順遂,其中多有軍情司對淮北綠營和官吏的策反,依仗著江浙明軍的強大實力和過往戰績,淮北地區缺乏足夠八旗軍控制的綠營們紛紛倒戈相向。說到底,這就和他們當年降清時的思路沒什么區別——敵人過于強大,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其中,就這么簡單。

“我部橫掃淮北,如今先鋒已經進入山東地界,此番北伐,確是要比預計之中的更加順遂。”

江浙明軍早年在實力處于下風的時候尚且能夠連戰連捷,如今整體實力已經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這幾年與尚耿二藩的藩兵、與秦藩的大西軍之間的戰斗往往都是碾壓式的戰斗,軍中不可避免的存在著樂觀,甚至是膨脹的情緒。

此番北伐,與淮北地界哪怕是一次小規模的戰斗也無,就算是在徐州的那次沖突也是被策反綠營與八旗軍之間的戰斗,江浙明軍無有一兵一卒的傷亡,形勢稱得上是一片大好。

麾下的眾將和參謀們一片樂觀,陳文也是微微一笑,繼而言道:“虜廷的命門在于他們的核心人口數量太過稀少,有限的人力資源只能全部傾注于新軍之上,就算如此其中還少不了這幾年新入旗的貨色。于淮北,此間雖是北伐軍的必經之路,但卻依舊無法提供更多的八旗軍來進行牽制,唯有利用綠營作為炮灰一途。可是綠營原本就大多是降了韃子的舊明軍,他們既然能夠剃發降清,自然也能夠倒戈相向。虜廷的淮北防線看似可笑,其實關鍵還是核心人口的問題導致戰略布局受到制約所致。”

陳文說到這里,作為隨軍參謀司謀劃科的科長,張恭彥便代表了眾人向陳文問道:“那么按照監國殿下的意思,接下來的進軍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易了?”

“是的,韃子可以放棄淮北,甚至可以放棄山東。以著他們的核心人口數量,唯有新軍擊破我北伐軍主力,方能借此翻盤。否則的話,這些地方就算是沒有丟得那么快,也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了。有人,才有未來可言。”

中路軍在淮北的高歌猛進,甚至開始了對山東的蠶食,三路北伐的另一路,由九江郡王張自盛率領閩中師和苗國公侯國遠率領的廬陵師分別自襄陽和黃州出發,進攻河南地界。

河南南部的南陽府和汝陽府早已與江浙明軍安通款曲多年,兩部兵不血刃的收取了府城和沿途的縣城。

當陳文抵達徐州重鎮,沿著運河和沿海兩條路線繼續北上的大軍進入山東地界之時,西路軍的兩支主力剛剛在汝寧府北部的上蔡縣完成集結,計劃由此經郾城、許州一線北上開封府城。只要收復了開封,與皖北的明軍協力拿下歸德府,西路軍依靠對這四個府的府縣的實際占領來壓縮清軍優勢騎兵穿插河南、皖北道路的目的就算是達到。

至于河南的西北部,乃至是陜西和山西,完全可以等待中路軍擊破清軍主力之后再行緩緩圖之,估計到時候傳檄而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然而,兩個師的部隊兵力不少,加一起也有兩千余騎,但是這么大的區域,面對河南提督線國安所部由清廷特別組編的五千騎兵,配合河南北部的綠營騎兵,根本不是這支西路軍能夠應付過來的。

攻取這兩個府的過程中,雖有當地綠營反正,但卻還是遭到了幾次小規模的襲擾。如今大軍合流,準備北上開封,根據探馬報告,清軍的騎兵數量也越來越多,列陣而戰倒是不怕,奈何糧道關乎重大,這兩個府也有為數不少的縣城尚未收復,當地綠營也沒有全部歸附,若是與這些清軍騎兵合流,必成禍患。

“線國安這個狗漢奸,某聽軍情司的人講,這廝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前番將說客送交虜廷,現在又全心全意的騷擾咱們,簡直比真韃子對虜廷還要忠心。”

比之張自盛,侯國遠所部遭到的襲擾次數遠遠勝之,對于這個定南藩的舊將可謂是深惡痛絕。

眼見著西路軍的副帥如此,張自盛作為主帥,也只得出言安撫道:“襲擾咱們,總比他們到淮北搗亂要強。咱們西路軍本來就是偏師,按照計劃拿下河南的南部和東部,壓縮韃子騎兵的行動空間,為中路軍北上創造更好的條件就夠了。現在戰略目標已經達成了一半,剩下的還有吳帥配合,總還是有機會的。”

“張帥說的是,末將也只是發句牢騷罷了。”

侯國遠嘆了口氣,但是那副愁眉不展卻還是沒有因此而得到緩解:“您來之前,末將剛剛得到消息,軍情司在河南府和開封府的人查探到,自北伐開始,韃子已經從陜西回調了駐防八旗,從漠南蒙古招募了大批蒙古韃子,其中有一部分便是要在河南給咱們搗亂的。”

從河南北部送來消息,雖說還是一個省的地界,但此間并非是江浙明軍的地盤,再加上路途之類的因素,情報本就是有著延遲性的。消息剛剛送到不久,可弄不好現在這些清軍的援兵就已經進入到河南地界了,等他們北上前往開封的時候正好碰上。

騎兵數量始終并不占優,這是江浙明軍一貫以來便存在的問題。江浙并非是優良的養馬地,也不出產戰馬,就南方而言,滇馬也更加適合山地作戰,其肩高面對蒙古馬實在是不小的劣勢。

此番北伐,江浙明軍集中了大量的優質戰馬來編練老年近衛師,參與北伐的十個師也都是齊裝滿員,就連地方駐軍也編練了一些騎兵部隊來配合維持北方新占領區的秩序,奈何比之背靠蒙古大草原的滿清而言,光靠繳獲和購買,也實在不是可能比擬得了的。

侯國遠提到的事情,張自盛剛剛趕到,還在熟悉情況,但是聽了這番話,張自盛的眉頭也不由得為之一皺。

他的年紀不小了,是江浙明軍這個軍事政治集團中年紀最長的武將。在江西奮戰多年,后來跟了陳文,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將韃子趕出中國的希望。為了這個希望,也為了完成揭總督、傅侍郎、洪兄弟、曹兄弟、李兄弟這些戰死在江西的好友們的愿望,如今愿望成真就在眼前,奈何清廷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劣勢,以至于就連張自盛也是心中焦急。

“咱們難,監國殿下那里更難,那里才是韃子的主力所在,淮北還好,山東和直隸的韃子騎兵只怕是為數不少啊。”

二人說著,便湊到了沙盤前,根據情報去商量接下來的行動時間、路線以及其他的一應事態,只是這河南地界,稱得上一馬平川,大片的平原地區對于騎兵而言實在是極佳的作戰地域,全然不似江浙那般的山林密布、水網縱橫,對于江浙明軍這支慣常在南方作戰的軍隊而言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尤其是對他們來說更是如此。

閩中師剛剛抵達,還需要時間修整,張自盛和侯國遠召集了兩師的參謀,籌劃良多,奈何手里的籌碼就這么多,江浙明軍的火器化日漸增高,除了糧草還要運輸大量的火藥,一旦遭逢襲擾,若不能妥善應對,更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損失,實在是沒有什么辦法。

軍令如山,雖然西路軍只是在大致的戰略方向上自行其是,但是也須得配合淮北的北伐軍主力,只得硬著頭皮出兵。

大軍出了上蔡縣,經西平、過郾城、等到走到臨潁的時候已經遭逢了數次襲擾,前進速度被拖慢了許多。尤其是進了開封府地界,打著河南提標旗號的清軍騎兵就始終在左近徘徊,時不時的就要過來干擾一二。然則西路軍的騎兵數量有限,分散開來更顯捉襟見肘,想要將其驅逐更是不可想象。

“今天就走了不到三十里地,這么磨蹭,從進了金華府之后就沒有過。”

襲擾拖慢了行軍速度,而且隨著大軍深入河南腹地,遭到的清軍騎兵襲擾就越加頻繁。就結果而言,傷不得根本,但是軍隊的行軍速度大幅度降低,尤其是糧道的安全更是牽扯著這支西路軍的大半的精力。

“韃子的騎兵越來越多,到了明天,二十里能否保證都很難說。現在就兩條路,其一就是原地待命,等待南陽府和汝寧府的官府、駐軍布置完成,軍需倉儲基地前移;另一條就是攜帶足夠的軍需糧草,大軍直奔著開封府殺過去,有什么事情拿下開封再說。”

張自盛的兩個計劃,說到底都不是很現實。前者嚴重的拖慢了行程,正是韃子所愿意看到的,更加不利于中路軍的前進;后者則需要儲備足夠的軍需糧草,而且數量越多就越需要大軍保護,更何況這也根本不能解決不斷受到干擾以至于拖慢行程的問題,甚至就連拿下開封之后也一樣如此。

臨潁縣到開封府城,兩地相隔不下兩百五六十里地,其間還要渡過多條河流,如果大軍以二十里每天的速度前進,也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甚至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大半個月之后,遲遲不能拿下開封和歸德,皖北的明軍的前進步伐只怕也是要受到影響的。

二人正犯愁著,一個傳令兵趕來,帶著一個年紀輕輕卻是一身蟒袍玉帶的武將而來。這個年輕武將,張自盛和侯國遠都沒有見過,但是隨著傳令兵的介紹,張自盛卻猛然間想起了什么,甚至依稀的看到了稍微擺脫此番困境的希望。

“臨國公沒有帶軍隊過來嗎?”

張自盛是郡王,更是西路軍的主帥,論年紀甚至比之李來亨過世多年的義父李過都不差什么。此間張自盛有此一問,臨國公李來亨連忙拱手回道:“回稟張帥,末將奉監國殿下之命,率領本部騎兵前來效命,奈何路途遙遠,麾下將士尚在汝寧府修整,不日便會抵達軍前。”

陳文接受了監國的冊封,便給了那些到南京表忠心的藩鎮們兩條命令,其一是各守信地,嚴禁進入他人防區;其二則是有意參加北伐者,可帥本部精銳到軍前效力。

李來亨的鎮守之地在四川的敘州府,匆匆趕來,能夠趕在四川眾將的最前面還是眾將對于李來亨所部戰斗力的信任,滿心滿意的想要借此來打一個開門紅,日后也好在新朝立足。李來亨率部趕來,所部俱是騎兵,此前沿著長江順流而下,抵達武昌之后北上,人還好,戰馬總是需要些時日的,否則上了陣,狀態不好也影響戰斗力不是。

“既然如此,咱們就在此修整幾日,等臨國公的部下趕到再行北上。”

“這?”

行程已經耽誤,侯國遠對于張自盛的提議頗有些猶豫,不過張自盛對此卻是信心滿滿:“磨刀不誤砍柴工,老夫信得過臨國公的部下。” 本帖最後由 cktss 於 2017-8-19 22:40 編輯

cktss 發表於 2017-8-19 22:40
第一百二十七章前進(完)

數日后,西路軍按照計劃繼續向著開封進。過了臨潁縣,便是許州,那里便是曹操迎漢獻帝的那個許都。大軍抵近,但想要抵達許州,卻還是要渡過一條石梁河,一路上歷次渡河,軍隊都少不了被清軍騎兵襲擾,而這一次守軍并沒有像此前那般聞風而降,反倒是繼續堅守。

西路軍唯恐前后失據,只得以著更加穩妥的方法渡河,但是如此境地,也正是清軍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自也不會輕易放過。

石梁河南岸,明軍按部就班的在河上修建浮橋,并且涉水渡過一些部隊在浮橋的另一端列陣迎敵。這條河,其實算不得有多寬,奈何對岸已有清軍騎兵游弋,這邊更有大批的清軍騎兵正在不斷的聚合,求穩也是在所難免。

南岸遠處的一處土丘上,河南提督線國安正在用望遠鏡遙望著遠處明軍渡河。尾隨多日,親自帶隊襲擾更是從這支明軍進入開封府地界就已經開始了,此番于他而言,正是最好的破敵時機。

“侯爺,這里面不會有詐吧,此前在臨潁的時候,好像隨后趕到了一支騎兵。”

線國安原本是三等伯爵,隨著清廷的一系列失敗以及線國安從武昌逃回后的表現,再加上清廷需要這位宿將來坐鎮河南,三等伯就變成了一等侯,而出于對三順王下場的恐懼,線國安也更是賣力的為清廷效力,尤其是他的老將主的獨女已經是皇太后的干女兒的情況,更是不敢做出任何悖逆清廷的舉動,唯恐會牽連到孔有德僅存的骨血。

追隨孔有德多年,線國安既是自身的漢奸的同時,也是從遼東戰場一路殺到今天的宿將,麾下軍官所指,他自是知道,但是僅僅一支五六百人,而且看樣子還是些破衣爛衫的雜牌部隊的騎兵而已,就讓他放棄眼前的良機,卻也是不太可能的。

權衡一二,線國安還是決定來一票大的。這支江浙明軍攜帶了大批的地方駐軍,他們抵達一縣,便屯助于此,若是真的讓這支大軍抵達開封的話,他們的機動能力和機動幅度都要受到限制,甚至更有可能會被優勢明軍蠶食、乃至是聚殲。

到了那時候,即便他們能夠擺脫限制,可是麾下清一色的騎兵部隊,長期暴露在鄉間和野外,缺乏城市作為依托,光靠著鄉間的擄掠也很難支撐太久,長期的劫掠也會導致軍隊缺乏足夠的時間來作戰、襲擾,危險性更是大幅度增加。

“用兵沒有不冒險的,回家奶孩子倒是不冒險,可那是娘們的活兒,漢子做不得。現在咱們騎兵多,但整體實力上卻依舊是劣勢,不光是咱們,朝廷也一樣是劣勢。不管怎樣,總要試上一試,否則任由浙匪這樣下去,咱們又如何做得到牽制二字?”

部下深知,線國安是不會降過去的,既然如此,也只得盡力轉圜,唯獨能夠多些指望的就是在河南戰場上多牽制些江浙明軍的部隊,為新軍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僅此而已。

麾下眾將不再出言相勸,線國安也拿著望遠鏡觀察著明軍渡河部隊的動向。這支江浙明軍是西路軍的主力部隊,兩個師配上不下五千的地方駐軍,騎兵是少,只有兩千多人,加上后來的那批也不過是三千騎左右,比之他集結的四千騎依舊是劣勢,奈何步炮騎工混編的編制,單單只有騎兵的他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只得繼續觀望下去,等待更好的機會。

河上浮橋連起三條,那個打著廬陵師的營頭先是渡過了一批先頭部隊,在河對岸列陣以待許州綠營,隨后一個騎兵營渡過,三個戰兵營更是緊隨其后,其秩序井然,渡河度之快著實讓線國安的額頭上汗水密布。

“這支浙匪,怕也是不好攻啊。”

西路軍以著線國安難以想象的度渡過河,隨著河對岸的明軍數量越來越多,許州的守軍也不再似剛才那般上前騷擾,反倒是越退越遠,畏縮之意隔著大老遠線國安就可以嗅到。

片刻之后,廬陵師的騎兵渡過了河,步兵也緊隨其后,與此同時,另一支由重兵保護的部隊卻獨立占據了一條浮橋,反倒是其中的一個步兵營轉而在退到了側翼掩護。

線國安注意到這支部隊,當即就忍不下去了,他很清楚,那些短粗的巨炮就是那種名為臼炮的破城利器,清廷也曾花了大價錢走私過幾門,此前炮組隨新軍去過陜西,甚至轟然了潼關的城墻。一旦這些武器渡過了河,明軍就可以向許州動攻城戰,屆時許州守軍只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他的計劃也會因此而徹底泡湯。

“動手吧。”

步騎混編的江浙明軍雖然騎兵很少,但是步兵戰陣之堅韌也是世所聞名的。河南提標五千騎兵,線國安聚集了不下四千余騎,但若是說將其徹底擊敗,他也是不敢作此妄想的。但是,只要能夠牽制住這支尚未渡河的部隊,燒毀掉后隊的部分糧草軍需,這支北伐軍偏師的行動能力必然會受損,再加上優勢騎兵對糧道的襲擾,就可以進一步的限制偏師的行進,由此便可達成既定的戰略目標。

海螺號聲響起,線國安親率的一個千騎的營頭向江浙明軍的方向靠近,片刻之后,隨著更多的海螺號聲依次向著遠方響起,更多的騎兵出現在了天際之間,并且以著最快的度與線國安所部靠攏過來。

由于騎兵數量受限,明軍的預警范圍始終受到壓制,不過清軍既然開始集結人馬,擺明了是要動手,而江浙明軍這邊的閩中師也立刻就擺出了防御的陣型,將后隊的軍需糧草包裹了起來。

半渡而擊,打得就是一個尾不能相顧,此間西路軍擺出防御陣型,但卻依舊沒有停下渡河——戰兵營沒有,炮隊也沒有,甚至就連部分軍需糧草也在有計劃的向對岸運輸。

線國安很清楚,這支明軍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打掉一路敵軍,避免在預警范圍過小的情況下始終暴露在前后兩支敵人的夾擊之中。此番布置,擺明了是對許州采取攻勢,對線國安所部采取守勢,只要拿下了城池,就有了依托,到時候即便是數萬大軍包圍,也能更好的堅持下去,更何況現在線國安也集結不了那么多人馬出來。

線國安是宿將,只要稍加觀察,憑著經驗就能猜到對手的大致意圖所在。然而,這等意圖也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明軍一步步的在河南利用縣城建立據點,區區數千騎兵,面對堅固的城池,每座城池里多則上千,少則數百的守軍配合城內組織起來的百姓,尤其是清軍屠城的壞名聲,對此是完全奈何不了的。更何況,據點連綿不斷,不光是糧道的安全性提高,他們也同樣受到了更大的限制,現在張自盛擺明了就是要在他眼前如此做來,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趁著大隊騎兵集結的功夫,線國安細細的觀察了片刻,更是透過斥候們的一雙雙眼睛,他很快就定下了攻擊目標。待到集結完畢,重新蓄養了些許馬力,襲擾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大隊的清軍騎兵呼嘯而出,看似是呼嘯而上,全無章法可言,但是在老于兵事之人眼中,卻完全是主次分明,主攻、側擊面面俱到,甚至觀察久了,張自盛也可以看明白其中的攻擊重心到底是在何處。

“臨國公,這次就看貴部的了。”

“張帥請放心,末將自當竭盡全力。”

李來亨拱手一禮便從中軍大旗的土坡處離開,直奔所部兵馬而去。在此擺出防御姿態的閩中師這幾年駐防廣東,直到戰法調整才輪番調度到了湖南。

此時此刻,江浙明軍的空心方陣擺了出來,只是根據新的戰法和編制,長矛手的比例減小,前排的長矛陣顯得有些單薄,但是后隊的火銃手們卻一個個的開始裝填,隨即將套著銃劍的火銃對準了崩騰而來的黃沙。

線國安的帥旗位于大軍以西,背面是河,閩中師的布防也是依河而立,側重于西。相較之下,東面是最為薄弱的,而且根據線國安麾下斥候的探查,東面的步兵還好,但騎兵似乎要比其他方向的明軍騎兵要來得散漫一些,并不似江浙明軍那般招牌式的嚴整。

李來亨趕來,他的部下們還在摸著身上嶄新的軍服,尤其是胸腹部凸起的騎兵板甲和一體成型且用螺栓固定可以抬起放下面甲的頭盔,更是讓他們愛不釋手,一個個的漬漬稱奇,甚至就連李來亨趕到之時,也是無不感慨。

與其他闖營不同,李來亨所部是承襲自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和侄子李過的人馬,都是闖營最核心的武力。這些年困在夔東,軍勢日頹,若非是陳文的援助展開,只怕連現在的實力也未能有了。

來之前,李來亨便傾一軍之力,給這支所部精銳以最好的甲胄、武器和戰馬,甚至其中還有近兩百余人是袁宗第和劉體純臨時調撥的,俱是闖營余部精銳。可是等到了湖北,尤其是追上這支西路軍以來,他才現他視若珍寶的那些扎甲、鎖子甲和皮甲全然是一堆破爛,此間麾下換上了江浙明軍的制式騎兵板甲,就更是顯得精神奕奕。

遠處的清軍騎兵越來越近,看上去似乎不下千騎,李來亨策馬向前,所部騎兵也緊隨其后,很快就在步兵的空心方陣前列出了三排橫陣。

這般布置,并不符合江浙明軍慣常的方陣在前,騎兵尋機突擊的戰法,但是既然張自盛給了李來亨對所部騎兵的自主權,騎兵背后的步兵也只得配合進行陣型的調整。

滾滾的黃沙之中,河南提標的部隊越來越近,這支中營是線國安所部最為精銳的人馬,俱是定南藩兵組成,戰斗力遠勝于普通綠營,更是得到了四百余騎左營人馬的支援,兵力更為雄壯。

此番以此間作為主攻方向,拋開這里的明軍騎兵看上去要弱一些之外,更重要的是根據斥候回報,明軍軍需糧草中的火藥似乎就在這些步兵方陣的背后等待渡河。

此間既是牽一而動全身的所在,當以防御為核心要務,提標中營襲來,看到的卻是明軍騎兵在陣前列陣,加總兵銜管中營游擊事的這員定藩舊將眼見于此,只得讓所部兵馬在更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蓄養些馬力再行動攻擊。

騎兵機動能力強,此番布置未免遭到對手突襲也是正理,可是這邊剛剛開始修整,明軍那邊卻率先動了。

騎兵列成三排,只是跑起來就變得有些混亂,但是李來亨卻也不急,他們并沒有急著起沖鋒,而是前進到一定距離之后才停了下來,重新恢復三排的列陣。

騎兵作戰,馬力為先,對手擺明了就是在抓這個時間節點,中營總兵卻也不急,干脆鎮之以靜,等待對手的后招。

他是有這個資本,除去所部精銳以外,他麾下一千四百余騎,比之對手那只有五六百騎更具數量優勢。況且騎兵乃是離合之兵,此間對手直愣愣的策馬殺來,看上去甚是呆板,尤其是當下一幕出現,更是讓他懷疑起這支騎兵的指揮官根本就不懂騎兵如何使用。

李來亨所部重新恢復了三排列陣,隨即第一排便策馬殺出,但是后兩排卻并沒有緊隨其后,只是任由著第一排沖了上去,竟完全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明軍處處透著詭異,但中營總兵卻也不急,分出了三百本部騎兵迎戰,他便勒令其他部隊繼續蓄養馬力——比之明軍,他和他的部下們是從遠處趕到線國安將旗下匯合,修整片刻就繞了過來,戰馬自然要更加疲憊。此刻派出三百騎兵迎戰明軍第一排的那兩百騎,已經是高看了一眼,奈何等到這兩支騎兵接上了戰,他才現好像他派出的騎兵似乎還是少了。

中營的三百余騎殺出,策馬騎射,箭矢拋向遠處的明軍騎隊的同時,明軍也以著同樣的手法予以還擊。

待到一箭射完,弓收弓袋、箭歸箭壺,隨身的騎槍、馬刀以及各種各樣他們用慣了的兵刃在手,徑直的撲向遠處與他們沒有兩樣的對手。

三百騎對兩百騎,清軍聲勢占優,以著更大的范圍,如烏云壓頂一般向對手籠罩而來。轉瞬之后,騎兵交錯,帶隊的清軍守備一劍砍去,卻被那個靈活的明軍閃開。

劍鋒劃過之時,正是對準了那個明軍的脖頸,但是那個明軍卻能在轉瞬之間就強強讓過了劍鋒,絕非是什么新兵。

明軍騎兵躲過了這一擊,幾乎是與此同時,右側的另一個清軍一槍刺來,長槍刺中小腹的甲胄。

一邊躲閃長劍的劈砍,一邊明軍騎兵還做出了一個扭動身體以此來側身避讓長槍直刺的動作,這份轉瞬之間的反應,如此冷靜的避讓對手的攻擊,但凡是明眼人就能看出這絕對是久經戰陣的老兵。

而到了下一瞬間,直刺的長槍卻并沒能將其洞穿,僅僅是在上面劃過了一道奪目的花火之后就被這身半身騎兵板甲凸起兩側的斜坡卸去了力道。

長槍幾近刺空,正是力出未收之時,可是沒等他收回長槍再刺,人頭卻已經高高飛起,再沒了機會。

戰場相搏,生死只在一瞬之間,明軍騎兵如此冷靜,反應迅的同時合理規避掉了劈砍和直刺的角度,再配合身上的甲胄堅固以及更加合理的設計,僅僅在這一瞬間就在兩人夾攻之下反殺一人,身上最多是甲胄破損了一些,竟沒有受到哪怕是半點兒殺傷。

這等精銳,絕對是在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然而這等現象竟絕非是個例,這支騎隊的每一個將士,不是以著各種各樣的方式規避攻擊,趁機反殺對手,就是以著更加迅猛的攻擊率先將眼前的清軍擊殺,其素質竟更勝這支定藩余部。

碰撞過后,雙方在戰場上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尸體和落馬的傷兵,清軍騎兵開始減轉彎,從另一個角度繼續起攻擊。

初次碰撞,清軍就吃了一個小虧,豈料這對明軍的騎術更勝一籌,對于戰馬的度掌握得更好,遠比清軍更快的完成轉彎,繼而沖了上去。與此同時,第二排的騎兵策馬殺出,與翻身而戰的第一排登時就形成了一個夾角。

明軍的第二排一動,中營總兵便意識到了不妙。奈何清軍沖鋒,碰撞過后距離明軍的騎陣也是更近,待他揮動全軍沖擊之時,已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隊本就更加精銳的明軍騎兵對那支清軍展開了夾擊。

不過,這兩支騎兵卻并沒有戀戰,占了便宜之后,伴隨著中營主力來援,他們便脫身而出,連同著第三排的明軍騎兵徑直著向明軍的步兵方陣逃去。

尾隨殺來的清軍足足有一千余騎,連同著前一隊受創的清軍策馬追擊,但卻并不敢追得太急,僅僅是設法殺掉那些有可能掉隊的明軍騎兵。中營總兵看得仔細,明軍的步兵方陣的長槍林已經豎起,硬碰硬是絕計打不贏的,唯有逼得那些明軍騎兵退入陣中,方可找尋破綻,設法一擊命中。

如其所料,這支剛剛還表現出了極佳的戰斗素養的明軍騎兵毫不猶豫的退進了陣中,清軍騎兵尾隨而至,也沒有直接去撞那長槍林,而是再度上演了騎射的老把戲,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然而,正待這支清軍騎兵的隊伍正在展開轉彎的同時,那支退入陣中的明軍騎兵卻從另外的三個口子殺出,直奔著這支剛剛完成轉彎,不僅背向明軍方陣且馬大減的清軍騎兵殺了過來,登時就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帥旗之下,張自盛和閩中師的參謀們用望遠鏡遙望著東面的戰場,李來亨所部騎兵表現出的戰斗力以及與江浙明軍方陣之間的配合著實讓他們瞠目結舌。片刻之后,張自盛由衷的嘆了口氣,繼而喃喃自語道:“這就是三堵墻啊,果然是名不虛傳。”

所謂三堵墻,既是闖軍的一種騎兵戰法,亦是闖軍的一支騎兵精銳部隊。從明末北方的尸山血海里殺出來,此前也曾在一片石讓吳三桂吃盡了苦頭,甚至還一度在陜北讓阿濟格進退失據,當年金聲桓、王得仁反正,張自盛聽王得仁提及過闖軍的三堵墻,如今一看,果是不負盛名。

此間的三堵墻,其中還有一些李來亨根據實際情況進行的微調,但是清軍的優勢騎兵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傷亡不斷增加,東面戰場顯然已經不用再去擔憂了。

眼見于此,放下了心的張自盛也沒有猶豫,干脆將閩中師下屬的騎兵營派出,方向便是西面的清軍騎兵。

“是時候給線國安這個家伙放放血了,免得這廝小瞧了咱們江浙王師!”

東面的戰場上上演著騎戰的同時,西面和南面則完全是清軍騎兵的獨角戲。騎兵沖鋒、騎射、轉彎、整隊、隨即便是再度起沖鋒,完完全全是拿明軍的方陣當做靶子來射。

不過,明軍的方陣也并非是好惹的,火銃在長矛的保護下展開射擊,長矛手們則更是穿著板甲的甲胄,頭上放下了面甲,每次清軍沖鋒都占不到什么太大的便宜,有時候反倒是損失更多的人馬。

隨著張自盛的命令下達,大隊的明軍騎兵從西面的一個個空心方陣之間的空子沖出,僅僅是在陣前稍加整隊,便徑直的沖向線國安的帥旗方向。看那勢頭,似乎根本就沒想過回頭的事情。

明軍騎兵出動,線國安登時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此間,但是此間的明軍騎兵甚是怪異,騎兵的度不快,也沒有什么陣型可言,一個個的左手擎著韁繩,右手持著一種比鳥銃要短、比手銃卻要長上不少的火銃,槍口向上,就這么直愣愣的向著清軍沖去。

江浙明軍總會有些新鮮的戰法冒出來,其中有的效果一般,但也有更多的在戰場上展現了極佳的效果。而每一次作為背景板的皆是清軍,讓清廷也不得不關注于此,尤其是在濟爾哈朗死后。

線國安麾下的眾將看著眼前的一切,總覺得哪里有些眼熟的樣子,但卻仿佛是話在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所幸的是,他們的主帥對此卻是深有感悟,但見了眼前的這一幕,登時就聯想起了將近三十年前在登州城下的那一幕。

“該死的,這些浙匪怎么學起了關寧軍來了?!”

此話說出口的同時,這支騎兵也與剛剛完成了一輪齊射,在遠處重新調整陣型的清軍騎兵對上。

清軍騎兵在長槍林面前討不到便宜,此間見了明軍騎兵出動,登時就沖了過去。大隊的清軍騎兵持著騎弓,緊盯著雙方的距離,時刻準備著向明軍的騎兵起射擊。然而,明軍的騎兵卻遠在騎弓的射程之外就放平了手上的火銃,隨即便是一陣槍響,明軍的騎兵從硝煙中越眾而出的同時,清軍騎兵中沖在最前面的那些軍中猛士也紛紛迎來了這迎頭痛擊。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這時代的火銃射擊,射擊精度本就是問題,況且還在馬上,清軍受創者寥寥無幾。可是這一幕生,清軍騎兵登時就是一愣,接下來,隨著完成了射擊的明軍將火銃塞進了銃袋,一個個拔出了馬刀,馬陡然而起,徑直的便沖殺了過來,又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措手不及。

一邊還在持弓準備騎射,一邊已經提了馬拔刀殺來,前者本就失了先機,此刻倉皇應戰,登時就被這些明軍殺了個人仰馬翻。

遠處的帥旗之下,眾將已經意識到了騎兵頹勢盡顯,無不請求線國安派出作為預備隊的部隊參戰,以此來挽回頹勢。

奈何,線國安雙眉緊鎖,隨即卻是搖了搖頭,繼而出言否定道:“咱們不是來與浙匪決一死戰的,而且現在這勢頭,也根本打不贏了。別忘了咱們的任務,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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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迎戰


許州一戰,河南提標遭逢重創,被西路軍追殺二十里方能擺脫追擊。更新快無廣告。經此一役,線國安收斂潰兵、整頓人馬、等待援兵,總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舔舐傷口。在這期間,對于西路軍主力的騷擾力度大幅度降低,最多也只能是在糧道上下一些微乎其微的功夫,能夠牽扯的精力更是隨著西南明軍精銳騎隊不斷的進入河南戰場而不斷的下降。

線國安兵敗,無不是看在了許州守軍的眼里,張自盛兵不血刃的拿下許州之后,大軍大踏步的向著開封進發。

出了許州,經長葛、過尉氏,數日后便抵達開封城下。接下來,大軍用臼炮轟塌了開封城墻,大軍魚貫而入,既定目標便是得以初步達成。而接下來,掃蕩豫東南,在此站穩腳跟,無論是進去山陜,還是側翼皖北,有了府縣城池作為據點,配合上陸續抵達的那些來自于闖營、西營,崇禎朝時就在河南打滾的精銳騎兵,線國安能夠做得也就愈加的微乎其微起來。

北伐軍在淮北和皖北高歌猛進,在河南雖說是進度慢了一些,但卻依舊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

清軍在淮北、在淮南的全無招架之功,甚至連招架的打算也無,消息不斷的送回清廷,乾清宮的大殿里,氣氛日漸陰沉。不過,比之早朝時那些漢臣的惶惶不可終日,真正能夠接觸到核心統治層的親貴重臣們,其心思卻無不是操切而又不得不抑制,怎是一個矛盾了得。

十月初二,開封落入明軍之手的消息傳來,連同著此前線國安兵敗許州的消息聯系在一起,河南那一線對于運河一線的牽制之用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根據此前的奏報,這支北伐軍的主力部隊,在收取徐州之后,也迅速的攻入山東地界,雖說是不似在淮北時那般的一戰未打便可收取大片失地,但是指望著山東綠營能夠堅持多久,也是癡人說夢,其中更是多有在城上見了北伐軍便開門投降的。算起來,比之聞敵則潰,已經算是高上一個檔次的了。

“兗州中部和東部陷落,浙匪雖說是沒有繼續向北和向西,但是曲阜不戰而降,孔家的那幫墻頭草據說已經去迎陳逆去祭祀孔廟去了。”

北伐軍中路軍在淮北如入無人之境,進入山東以來也沒有遭逢什么值得一提的阻撓。前些日子傳來消息,曲阜的孔家北宗在江浙明軍攻取兗州府城之后,便如當年面對闖軍和清軍時那般選擇了開門迎降,清廷冊封的衍圣公孔興燮更是親自到陳文軍前相請,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陳文在曲阜祭孔的大戲就已然上演了。

多尼一臉的冰寒,對于孔家這樣的家族深惡痛絕,但卻也沒什么辦法。現在曲阜在陳文之手不說,就算是能夠擊破北伐軍,重新攻占曲阜,清廷如果不想和儒家士人階級撕破臉的話,就依舊要供著這些惹人厭的家伙,誰讓人家祖宗在兩千多年前創立了儒家學說。

至圣先師,那是說著玩的?

在蒙古用聯姻、冊封、編旗等手段,在漢地就要用漢人的辦法來統治,這是清廷一直以來貫徹的統治方法。可越是對于這些墻頭草沒奈何,他們就越是怒火中燒,一把火燒了曲阜,把孔家南北兩宗殺個精光的想法就越是在他們的心頭肆意生長。只可惜,以著當年的暴元尚且不敢如此,就憑他們也只得按下這等想法,甚至連付諸于口都不敢去做。

以小族臨大國,滿清的核心人口本就少得可憐,想要維系統治就更是不敢如此決裂。以著御營幕僚長的身份坐在大殿之上,劉成瞅著這些滿洲親貴們的臉色,亦是覺得好笑,不過當初兵權在手他尚且不能如何,眼下就更是要擺出一副忠臣良佐的模樣出來。

“王爺,據奴才所知,陳逆當年在衢州尊奉孔家南宗,其實對孔家南宗奉我大清為正統的行為也很是不滿,無非是在爭奪和穩定士心罷了。我大清為前朝崇禎帝報君父仇,繼承明室正統,乃是天下正朔。于孔家,還是要優容則個,至少不能讓陳逆那個亂臣賊子比下去啊。”

清廷當年打的是為崇禎報仇的旗號入關,憑借著對厲行拷掠,被儒家士人視為生死大敵的闖賊的攻殺才初步有了北方的士心。后來承認優免,祭祀孔廟,召開科舉考試,但凡是拉攏儒家士人階級的手段,從來都是樣樣俱到。

劉成此言說罷,多尼默然不語,殿上的幾個如朱之錫這樣的漢臣無不為之贊嘆,尤其是龍椅上的順治,更是恨不得給劉成大大的褒獎。

然而,能夠奈何孔家,也是須得在新軍挫敗北伐軍的基礎之上才有可能的。現在的形勢,對清廷是愈加的不利。

淮北、河南不提,那兩地本就是清廷可以輕易放棄的,如今能夠在河南牽扯一部分明軍軍力,已是不容易了。山東位于淮北與直隸之間,明軍沿著運河前進,但是到了兗州之后,卻并沒有繼續北上東昌府,也沒有進取省會濟南,而是轉到東進,殺入了青州府地界。

山東一省,登州、萊州和青州三府在半島上由東而西一字排開。前些時日報告,北伐軍的一支艦隊在攻取了淮北的海州之后,很快又拿下了山東的靈山衛和浮山前所,擺明是要利用制海權來在沿海地區建立一連串的據點。其中深意,著實讓他們深感惶恐。

中路軍進入青州府地界,清廷暫時還沒有受到青州府城失陷的消息,但他們也不敢報什么希望。只是就這么一步步的被北伐軍扼死,卻也實在有夠憋屈,哪怕戰略上早有成法,如今不過是尚在執行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繼續忍耐下去。

通報了山東的戰況,親貴重臣們無不是眉頭深鎖,陳文這個人一向是穩扎穩打,從不輕敵冒進,這樣的性子實在是難以找到太大的破綻。

然而就在眾人陷入思索之時,顯親王富綬卻朗聲言道:“皇上,浙匪如此,便是打算在拿下青州之后進而將登萊掌握在手,從而壓縮掉我大清優勢騎兵從運河以東對其進行騷擾的可能。浙匪滿心是要確保糧道安全,戰略上無可厚非,但是從咱們大清來看,各旗的田產遍布直隸,若是任由浙匪進入直隸,只恐各旗人心不穩,會影響到新軍戰力啊。”

滿清圈地,集中在直隸一省,如果說現如今京城是清廷的核心所在,天津衛是工業中心,那么直隸一省就是心腹之地,富綬所言,也并非是空穴來風,至少清廷定下的在直隸決戰的計劃很多八旗親貴都不甚滿意。

“皇侄的意思是?”

“在山東與浙匪決戰!”

富綬此言說出了在場不少滿洲親貴重臣的心聲,他們對于劉成這個漢狗制定的計劃早有不滿,只是威脅尚未到達眼前,誰也不愿去做這出頭的櫞子。可是如今江浙明軍的長矛、銃劍距離他們的胸膛是越來越近了,坐視直隸圈地受到侵擾,卻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夠容忍的,而富綬不過是他們的代表而已。

這話一出,當即就得到了不少親貴們的響應,一個個不是倡言旗田受損,就是主張讓江浙明軍進入直隸后會影響到清廷的威信,出兵山東決戰,哪怕是在山東北部決戰的呼聲愈加高漲起來。

順治對此有些猶疑,看向索尼,這個赫舍里氏似乎還在權衡利弊,再看向鰲拜,這位滿洲第一勇士便直接出言反駁道:“直隸決戰,盡可能的拉長浙匪的糧道,利用蒙古騎兵對其進行騷擾,從而給新軍以最佳的進攻時機。這是御前會議定下的戰略,如今也始終在厲行此法,蘇克薩哈和線國安這兩個奴才無能,可朝令夕改,對朝廷也是絕無好處的!”

鰲拜甕聲甕氣的說來,氣勢一如既往,于兵事上有著更多經驗的濟度、多尼、屯齊以及劉成等人無不是出言附和。

濟度和多尼是新軍總統,還是旗主王爺,便是屯齊也是多羅郡王,正兒八經的愛新覺羅家的自家人,可是一見劉成出言,富綬當即便指著劉成的鼻子喝罵道:“八旗乃是大清根本,你這個漢狗有什么資格多言?!”

富綬拿劉成下刀,一方面是欺他漢人抬旗的尷尬身份,另一方面更是陜西平叛時的舊怨發作。豈料富綬一旦出口,劉成的眉宇間閃過了一絲輕蔑,隨即龍椅上的另一聲斥責便后發先至,直接將富綬和附和富綬的那些親貴的嘴巴堵了個嚴實。

“顯親王,不說額駙是正兒八經的滿洲劉佳氏旗人,只是漢人,我大清一向是滿漢一體,如今為朝廷誓死效力的也不乏漢人中的忠臣孝子,就算是你統領的武衛左軍之中也少不了漢軍旗。朕不想再聽見什么漢狗的稱呼,你可明白?!”

順治厲聲喝道,富綬雖是不滿,奈何皇帝的身份擺在那里,提及新軍,在場的親貴們也沒有再愿意為其聲援的,一時間孤立無援,他也只得出言告罪。只是這么一陣折騰下來,出兵山東的聲音就登時小了不少。

君臣二人配合默契,稱得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順治收獲了漢臣們的感激涕零,劉成也扮演了忠臣良佐的戲份,此間更是壓住了八旗親貴的反對聲浪,可謂是一舉多得。

富綬的氣勢被壓了下去,坐在一旁的濟度便就著話題繼續說道:“大軍出兵山東,若是按照原本的計劃,也并非不能稍作修改。但是現在浙匪控制了旅順口,水師還在大肆攻略山東沿海良港,照本王爺看來,似有效仿毛文龍故技之意。說句不好聽的,等到他們控制了登州,若是那時候大軍南下山東,浙匪浮海而來,突襲大沽口,天津衛不保,京城震動不說,武備只怕也耗用不了多久。”

濟度此言,并非沒有可能,陳文用兵習慣于穩扎穩打是一回事,但是利用水師機動,與陸師聯合作戰,也并非沒有過先例。天津衛城是京城的南大門,更是天津機械制造總局的所在地,事關重大,絕對稱得上是滿清如今治下第二大重要城池,僅僅是次于京城而已。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設想。

天津衛城實在必保,大軍南下山東,距離過遠,一旦前后失據便是萬劫不復。濟度一錘定音,結束了出兵山東決戰的討論,但是對于機械制造總局設在天津衛,不少親貴就免不了對劉成、朱之錫這些主張之人出口抱怨,并且一口咬定這是劉成和朱之錫這兩個奴才的錯誤,才導致了如今的困境,若非是順治將責任擔了下來,只怕是這番口誅筆伐也少不了讓他們這些人受到些斥責和懲戒。

御前會議結束,劉成和朱之錫并肩而行,一個是額駙兼御營幕僚長,一個是兵部漢尚書,但在宮中卻僅僅是一同向外走去,哪怕是半句話也未曾說到。

直至到了朱之錫家中,在書房中坐定,朱之錫才出言抱怨道:“建立機械制造總局,水力機械為主,可北方不似江浙,水力本就貧瘠。當時選址,也是考慮到天津衛水力資源豐富,且是高麗兩省物資運抵京城的必經之路,乃是最優之選。如今倒好,那些親貴們倒把黑鍋扣在了咱們頭上,著實可惡。”

朱之錫所言,亦是劉成所想,只是他的位置,承受滿人對漢人的歧視更甚,早已習慣。不過朱之錫有此想法,他也是樂見其成的,不過話卻不好如此接下去,只得出言寬慰道:“還好皇上是知道咱們盡心做事,是向著咱們的,要不少不了被他們懲戒一二。”

劉成這話,朱之錫是承認,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可,可是轉瞬之后,愁眉再顯,卻顯得更勝剛才那般。

“洗心,我聽說皇四子夭折,皇貴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好,皇上又是個情種,只怕,只怕,哎。”

此等不忍言之事,朱之錫最后也沒有說出口來。聽到這話,劉成也仿佛是受到了感染,繼而嘆息道:“咱們這些盡心竭力為朝廷續命的漢臣,早已被那些親貴們視作是眼中釘肉中刺。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咱們是落不了好的,莫說是保全首領,只怕是連父母妻兒都免不了受連累的。”

劉成此話一場,朱之錫無不動容,只是話雖如此,他這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但是危機感在心中生根發芽,卻是劉成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京城里面各色人等懷著各樣心思,奈何江浙明軍的北伐大軍卻并沒有任何停留,每一日都在前進。

青州府城光復,登萊兩府也迅速遭到了明軍的攻略,清廷在山東的艦船被迫退往大沽口,結果在登州以北的廟島海峽再度遭到了明軍旅順分艦隊的打擊。羅杰楊號戰艦如巨無霸一般碾壓清廷的水師沙船,山東水師能夠逃出生天者寥寥無幾,甚至就連登州城也在戰斗結束后向這支分艦隊敞開了城門。

三府先后落入明軍之手,一如富綬預料的那般,中路軍在確保了山東半島的安全之后,迅速的對濟南府展開了攻勢。

南部的泰安州、新泰、萊蕪等縣,中部的濟南府城,北部的李之芳的老家武定州等地,立刻就成了中路軍的進攻對象。

對此,清廷已經不能繼續等下去了,新軍要南下破敵,但也要兼顧京津兩城,現在大軍云集京城,天津衛那里只有一支武衛右軍,南下到天津衛,堵住這座南大門,便成了當前的必要。

此番迎戰,順治御駕親征,雖然指揮上還要依仗鰲拜、劉成以及新軍各部的總統、協調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個象征,但是將新軍擰成一股繩,同時也防止那些親貴王爺做大的必要性依舊存在,順治也只得勉為其難。

永歷十三年十月十四,禁衛軍的大營外,順治一身甲胄,與一眾朝廷官員和新軍將帥立于點兵臺上。

兵部漢尚書朱之錫大聲誦讀檄文,彪炳清廷的正統地位,炫耀八旗軍的赫赫武功以及新軍的強大戰斗力,繼而大談擊敗北伐軍后的豐厚功賞,稱得上是面面俱到。奈何南風凜冽,幾度吹得順治睜不開眼,直到朱之錫的檄文誦讀完畢,順治發出了最后的吶喊。

“出兵,迎戰浙匪!”
cktss 發表於 2017-8-19 22:43
第一百二十九章知己知彼


禁衛軍、拱衛軍、武衛中軍和武衛左軍簇擁著順治,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奔著京城的南大門天津衛城而去。

不比從前,此番順治是御駕親征。朝中,由皇太后垂簾聽政,領侍衛內大臣索尼輔政,同時還要與朝中其他官員一起負責大軍出征的后勤供應。

南下大軍,新軍五部之中,禁衛軍總統和碩鄭親王濟度、拱衛軍總統和碩信親王多尼、武衛中軍總統多羅郡王屯齊、武衛左軍總統和碩顯親王富綬、武衛右軍總統領侍衛內大臣遏必隆分統各軍。御營負責統一指揮這五支新軍以及清廷從漠南蒙古招募來的蒙古騎兵,其中御營幕僚長劉成負責贊畫軍務,領侍衛內大臣鰲拜則負責統領順治的御前侍衛和漠南蒙古盟旗的騎兵。

從濟爾哈朗兵敗溧陽以來,新軍是清廷唯一的指望,此前陜西平叛,新軍表現出了強悍的戰斗力也著實讓清廷緩了口氣,信心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由此才有了擴編新軍的舉動。如今陳文北伐,正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之際,自是全師而下,決一死戰。

武衛右軍早已移鎮天津衛的小站鎮,四支新軍聯袂出發,先是向東抵達通州,而后沿著運河南下,數日后便抵達天津衛城。

根據御營幕僚長劉成的沙盤推演,預估著陳文親領的江浙明軍北伐軍主力會沿著運河北上。按照現階段的情報顯示,雖說在皖北、在沿海也有明軍齊頭并進,但是陳文的身影始終是沿著運河而行,直到進入山東地界后才脫離了運河的路線,轉道兗州。

進入兗州,其實也是為了曲阜的孔廟,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了。清廷自順治以下將心比心,若北伐的是他們也會在那里改道,先去一趟曲阜,向儒家士人階級表明立場,是極為重要的。而接下來,有著制海權的江浙明軍優先掃蕩山東半島的青州、萊州和登州三府,更是附和陳文穩扎穩打的性格。

正因為如此,新軍急匆匆的抵達天津衛城,護翼京津的同時也把住了運河的道路。

一路上,順治穿著戎裝,策馬而行,很是體驗了一番統領千軍萬馬的感覺。抵達天津衛城后,也是日日親至新軍各部巡視,振作之意、親軍之念,做得那是一個行云流水,任誰也不敢相信這就是幾年前哭著喊著要逃回遼東的那個無能之君。

到達天津衛,行程告一段落,接下來按照計劃是要在此等待陳文北上,其間利用蒙古騎兵在山東西部、北部以及直隸的南部對北伐軍以及糧道進行襲擾,盡可能的削弱北伐軍主力的戰斗力,為新軍爭取更大的優勢。

此番謀劃,劉成甚至就連決戰地點都已經琢磨好了,依照拉長明軍補給線的原則,就在天津衛與北伐軍決一死戰。至于具體的地點,城內有武衛右軍的家眷,自然不能離此過近,也不能距此過遠,城南的八里臺就是一個好地方。那里不比后世,還是塊尚未得到充足開發的土地,其實出了天津衛城的南門就是一片荒野,其中還有大片的蘆葦地和沼澤地,八里臺那片高出周遭一些的平坦地形在手,對于守勢的新軍來說亦是不小的優勢。

由此籌謀,剩下的就是騷擾和等待。只是對于清廷而言,等待不可能是無限期的,如今淮北全面丟失,河南和山東也沒了大半,再加上制海權的問題,朝鮮的物資已經很難再運過來了。

從江浙明軍殺入青州府開始,清廷就已經進入到了全面吃老本的階段,新軍耗用、八旗的鐵桿莊稼、朝廷文武的俸祿以及其他開銷全部要由國庫和內務府來出。以著清廷的家底兒,以及這幾年的殺豬宰羊,撐上個數月半載應該還不是太大的問題。奈何比之江浙明軍,就要差上太多。

順治和劉成他們都知道,其實八旗親貴重臣們的家中,怕是少有比不過那些江南士紳富商的。人家在江南偷稅漏稅、跑海做生意,還要辛辛苦苦的考科舉、攀附權貴、結交其他士紳,費勁了心思才能攢下來的家當,自然是沒辦法和殺人奪財、**擄掠的八旗們相比,劫掠的積蓄加起來弄不好比江浙明軍集團的庫存還要厚實。

奈何,順治深知八旗是清廷的根本,權貴們家里的錢糧,莫說是強征了,連鼓動捐獻些許他都不敢,唯恐會落得崇禎般的下場,也只得苦苦撐著。

所幸撐到了今天,已是即將決戰的時刻,順治知道自身家底兒有多少,見了從進入天津三衛地界后便隨侍左右的寧完我,也唯有嘉許鼓勵一番。

當然,他也知道,劉成看寧完我很不順眼,不光是武衛右軍的武備補充序列排在最后的事情,更大的原因在于遏必隆取而代之過后,寧完我就拿刀子逼著工匠們加班加點的生產,只有了很短的時間就把武衛右軍的武備缺額抹平了——哪怕還是萬國牌的,起碼那些瀕臨報廢的貨色,已經不復現于新軍之中。

山東的消息還在不斷傳來,江浙明軍掃蕩濟南府,府城里的巡撫、提督倒是想死守些時日,奈何下面的官吏將校可沒有這份心思,直接綁了死硬的巡撫和提督就開門迎了北伐軍。

“論實力,朝廷從失了江南以來,就是處在劣勢之中。弱勢的一方,總是更加艱難一些,當年老汗和先帝在世時,尤其是老汗的時候,咱們幾乎是每戰必勝,可還是只能被限制于遼東一隅之地。若非是關內大亂,崇禎胡亂用人,咱們只要敗上一次就是萬劫不復。”

“鄭親王所言甚是,現在朝廷起碼還有直隸,還有山西和陜西,還有遼東和南北高麗,更有漠南蒙古的作為依仗,總比當年要強的。此番只要是新軍得勝,總還是有機會翻盤的。”

各地的戰況通過騎兵從各處送抵御營,軍議的內容便是不斷的在沙盤和地圖上推演。這是劉成當年在金華時學來的,雖說還很粗糙,需要注意的方面、需要運用的科學技術大多是一無所知,即便是運用到的也多是在京城里與那些耶穌會修士學來的,但比起清廷原始的推演,卻還是更勝良多。

論土地面積,清廷如今依舊是優勢的一方,但說到人口、經濟總量、動員能力、庫存以及軍隊數量等方面,就完全無法與江浙明軍相比了。濟度與多尼一唱一和,也是稍加安慰,不過依仗新軍的道理還是對的,迅速平定吳三桂叛亂時新軍表現出的戰斗力更是讓他們對于這等歐陸戰法滿懷信心,尤其是這還是歐陸如今最為強大的戰法。

然而,他們的對手,江浙明軍從來不是好相與的。當年洪承疇編練西班牙方陣,用的也是甘陜綠營的精銳部隊,結果左手跳彈射擊、右手擲彈兵突擊,陳文一戰就將東南經標打回了原型,就連棱堡在他面前都是紙糊的一般。如今即便有了莫大的信心,也同樣會為此而擔憂。

“線國安那個奴才送來折子,說是浙匪的騎兵用了兩種戰法,一個鰲拜見過,說是闖賊的三堵墻,而另一個則是關寧軍的戰法,他們的火銃比三眼銃的射程強過太多,甚至比騎弓打得都遠。一陣射擊過后就直接撲上來肉搏,很是打了線國安一個措手不及。”

江浙明軍的戰法千奇百怪,而且總是在不斷的進化,淮北和河南的存在,對于清廷而言也是對北伐軍戰法的試探,有了準備才好作出相對的應對。

順治把話題提出來,三堵墻還在其次,畢竟那只是闖賊余部的作為,關鍵還是火銃騎兵。既然如此,負責騎兵的鰲拜便對其言道:“皇上,奴才以為,火銃騎兵沒什么大不了的。線國安那個奴才不過是吃了對此沒有準備的虧,現在知道了,調整一下即可。”

“鰲拜說的沒錯,關寧軍咱們八旗又不是沒打過,游騎湊近了騙三眼銃開火,或者直接沖上去肉搏,騎在馬上射箭的命中都受影響,更別說是火銃了,沒什么可怕的。”

鰲拜如此,屯齊亦是如此,順治瞥向劉成,后者對此也表示了認同,便放下了心來。當然,江浙明軍不是關寧軍,沒有那么好欺,但是戰法的原理沒變,應對上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才是。

說過了騎兵,又談及步兵。江浙明軍一向是以步兵方陣聞名于世,清廷從開始就一直吃虧,虧到現在已經是滅族大禍就在眼前的局面,自是不可不防。

不過根據線國安的匯報,西路軍的兩個師的步兵依舊是以空心方陣御敵,長矛手的比例據說是下降了,但是比之新軍也不占優勢,更何況古斯塔夫方陣也從來不只是火器比例更高了那么簡單,關鍵還是在于對火器的利用率上。

“現在唯一值得擔憂的就是浙匪的燧發火銃,他們的射速應該比新軍要快,不過問題也有,就是發火率上面不穩。朕問過湯瑪法,泰西那邊據說早有燧發火銃,但是因為造價昂貴、發火率過低、對于軍隊戰斗力的提升甚至還不如成行的火繩火銃等好幾個問題而未能得到普及。現在就算是泰西的軍隊,也都是新軍這般的火繩火銃。除非下雨,新軍應該不會吃虧。”

說到下雨,參加軍議的眾人紛紛是會心一笑。下雨的時候,火銃的發火率由于空氣潮濕會受到不小的影響,弓箭更是要注意弓體受潮。對于如今的北伐軍和新軍來說,除非突然下雨,否則雙方都是會默契的高掛免戰牌的。更何況,這是在北方,如今已經快進冬月了,指望下雨,還不如指望下雪來得實際一些。

俗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清廷很清楚,陜西平叛,新軍展現了實力,也暴露了一些東西出來,只是不知道陳文到底能夠吃透多少而已。相對的,江浙明軍這幾年作戰,用的還是舊有戰法,可是根據情報顯示,似乎戰法的改良也沒有停下。

由于監察司的存在,他們對于改良的了解微乎其微,如今靠著線國安那場戰敗,倒是也看出了些端倪。分析過后,清廷依舊是贏在一手騎兵數量優勢和一手新軍的戰法,有了這個認識,也算是稍微放下一些心來,需要做的無非是等待而已。

軍議進行了一上午,下午新軍還要繼續操練,順治也要巡視武衛右軍。這些天走下來,感覺這五支新軍最強的還是禁衛軍,其次的卻不是另外三支隨他南下的新軍,反倒是武衛右軍,由此可見劉成還是很有能力。

估摸著暫且沒有什么事情了,順治準備散了軍議,再與鰲拜和劉成再行商議一下,便去用飯。豈料散會的話剛剛說出,一份加急奏報送到,順治看過之后,臉色登時就是一片慘白。仿佛,這天已經塌了下來。

cktss 發表於 2017-8-19 22:44
第一百三十章奇兵(上)

北伐戰起,中路軍在山東高歌猛進,西路軍在河南穩扎穩打,清廷已經不可避免的率領著新軍離開京城,迎戰陳文親領的那十萬長矛、火銃。

比之關內那等動輒便是數萬人的規模,關外之地,江浙明軍早前已然收復了前東江軍左協的駐地旅順。雖說是兵力較少,但卻也未有因此而裹足不前,甚至早在大軍越過淮河之際就已經出了旅順口,大踏步的掃蕩遼東的南四衛之地。

有明一朝,遼東都指揮使司在建制上屬于隔海相望的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囊括二十五個衛外加兩州之地。

明初之時,遼東曾為府縣建制,后考慮到軍事作用,方改為衛所建制,屯兵屯田,堡壘相望。從地理上來看,遼東都指揮使司主要分為幾塊區域,山海關以東到遼河以西的廣寧諸衛是一塊,遼河以東的鐵嶺、沈陽、定遼諸衛是一塊,而遼南的金復蓋海四衛又是一塊。

遼南四衛,最北是海州,即是后世的海城,已深入遼河平原。南向的蓋州、復州和金州三衛,則尚在遼東半島的區域,由鉛山侯趙遷統領的遼東偏師駐扎的旅順口,在明時便是金州中左所。

北伐展開以來,坐鎮旅順的提督遼東軍務總兵官趙遷便命令所部的水師指揮鄭奇率水師截斷旅順到登州一線的航道,進一步的壓榨清廷的物資儲備。與此同時,被命名為旅順營的戰兵營也由營官李還鄉率領,開始展開針對南四衛的掃蕩。

旅順屬于金州衛地界,從地理上看,金州衛城所處的金州地峽于旅順亦是鎖鑰之勢,其最短的距離只有不過十公里而已。

從毛文龍遠征遼東開始,占據旅順,北面只要控制了金州地峽,旅順就會變得更加安全,甚至成為腹地,而后金對此亦是明了,所以每當東江作協進去金州衛城,后金軍便會盡可能的發對一輪攻勢,以防東江鎮在南四衛站穩腳跟。

然則,占據旅順以來,這支遼東偏師的最重要任務便是截斷航道,為求穩妥,并沒有對遼南地區展開太大規模的攻勢。不過等到這時候,清廷未免駐防旗人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已然放棄了金州和復州兩衛,僅僅是留下了兩隊哨騎監視周邊區域罷了。

李還鄉率軍出了旅順,兵分兩路,一路北上奪取南關、金州一線,另一路則是經長生島、渡復州灣,過羊官堡,直抵復州城下。

兩路齊頭并進,金州清軍一見明軍抵近,便毫不猶豫的棄城而走,稱得上是輕而易舉。而進軍復州的那一路,由李還鄉親自率領,其結果亦是與金州一般無二。

不戰而下兩衛之地,旅順營士氣高漲,不過遼東人煙稀少,遼南更是如此,收取了復州,留下少量部隊作為駐軍,李還鄉便率軍登船,北上向攻取蓋州。

這一遭,由于是傍晚抵達連云島,大軍在此下船,等待天明之后用小船渡過那段海峽,再行攻略蓋州。旅順營在連云島扎營之際,派出了一支騎兵到蓋州打探情況,結果這支騎兵被蓋州守軍發現。奈何人心惶惶,一如當年東江軍左協副將張盤進攻金州那般,守軍在發現這支騎兵之后,不知城外敵兵幾何,竟然嚇得棄城而逃。

第二天,李還鄉率軍抵達蓋州衛城。城池已經被那隊騎兵拿下,從抓到的掉隊者的口中,他們也知道此番能夠如此順利的真相。

清廷在遼東駐防的旗人本就不多,一座衛城往往不過是一兩個牛錄而已。江南喪失,前后數萬的八旗軍被殺,其中雖說多是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但是對于不過五六萬旗丁的滿洲八旗來說,損失上萬,就是將近兩成的男丁消失。后來靠著抓捕魚皮韃子補充了三四千旗丁,但也遠遠沒有緩過勁兒來,等到新軍擴編,就更是不斷的從遼東抽調牛錄。

現如今,遼東的牛錄不乏蒙古八旗,而且數量上也是少之又少,金州、復州放棄,蓋州也不過是一個牛錄而已,哪敢與旅順的江浙明軍抗衡。

“海州有多少韃子?”

“兩,兩個牛錄。”

眼前的蒙古八旗軍官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看著這不下兩千的江浙明軍浩浩蕩蕩的進入蓋州衛城。曾幾何時,清廷也是核心兵力十數萬,擁兵不下六十萬的大國。

可是到了現在,綠營已經可以完全無視了,不是投降預備隊,就是戰斗力低下的貨色,甚至幾乎全部都是二者兼而有之。而八旗軍的實力,經過了這幾年的恢復,其實也僅僅是稍微緩過口氣來,現在清廷將所有人力、物力資源都投諸到新軍之上,連遼東的舊地都不守了,分明就是孤注一擲的表現。

這等情狀,李還鄉也能夠理解,清廷是沒有退路可言的,此間如此倒也不必太過意外。看著這個蒙古八旗俘虜,李還鄉仔細的算了算,蓋州一個牛錄,逃亡的方向也應該是海州,那就算是三個牛錄,六百沒有經過新軍訓練的舊式八旗軍,比之旅順營實在不是一個等級線的。

“遼陽有多少韃子?”

此言既出,在場的軍官、幕僚,連同著那個蒙古俘虜都是一驚。遼陽是遼東都指揮使司、遼東鎮以及定遼中、左、前、后四衛和東寧衛的所在地,乃是明廷在遼東一地的統治核心。其地處遼河平原腹地,一度是清廷的舊都,向來是重兵駐守的所在,李還鄉突然問及此處,已經超過了趙遷制定的收復南四衛的計劃,但是遼東如此空虛,除了軍法官和監軍官皺起了眉頭,其他軍官和參謀無不是盯緊了那個蒙古俘虜,想要從他口中切實的得到情報。

“這個,奴才,奴才真不知道啊。”

一個蒙古八旗的下級軍官,能夠知道海州衛的情況已經不容易了,遼陽距此甚遠,不知道也是正常現象。

只不過,遼陽的誘惑力十足,而且既然空虛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只怕也未必能有幾個牛錄。

各官無不是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待到片刻之后,反倒是時時刻刻的以著殺回老家為念的李還鄉率先鎮定了下來,著人將俘虜押了下去,才與眾將言道:“海州空虛,我部既以收復南四衛為目標,斷不能就此放過。至于遼陽,先拿下海州在說。當然,韃子在遼東的空虛,必須盡快回報趙帥。”

“末將等遵命。
cktss 發表於 2017-8-19 22:50
第一百三十一章奇兵(下)

旅順營大踏步的北上海州衛,傳令兵也將南四衛空虛的報告送回到旅順口的遼東偏師基地。

這等情況,本就是有所預料的,奈何遼東地廣人稀已極,始終難以得到更為詳細的情報。如今連下三衛,遼東清軍的空虛也徹底暴露了出來,卻也著實讓趙遷的眉頭為之一皺。

“韃子是拼盡全力了,暴雨不重朝啊。”

清廷集中全部力量與江浙明軍主力決戰,才有了他們在遼東戰場上的輕而易舉。決戰尚未打響,但是他們這支偏師能夠做的已經不多了,要不要冒險拿下遼陽,也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回去告訴李還鄉,抵達海州之後,視情況而定,本帥信得過他的嗅覺,但是旅順方面,除了計劃中的補充以外,本帥近期也給不了他太多的額外支援。”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像陳文沒辦法遙控指揮他們一般,他也沒辦法遙控指揮五六百里地之外的李還鄉,大范圍作戰,權力下放是必不可少的,否則軍隊反應遲鈍,還想要處處占有,不斷的打勝仗,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旅順營是這支遼東偏師的戰兵主力,旅順還有守軍,另外抓獲的包衣和民夫之中也有可以作為補充兵協守堡壘的,于旅順營的支援並非不能成行。奈何此時此刻,另一支軍隊正在旅順口暫且修整,補充的優先級更高,趙遷也就愛莫能助了。

旅順港中,不斷有艦船入港,此前堡壘進行加固,趙遷也對港口進行了改造,自鄭奇南下登州以來,港口中更是空空蕩蕩,可是到了現在,卻分明是一副不敷使用的架勢,實在讓他的面上有些不太掛得住。

“勞煩趙帥用心了,我部兵馬只是在此稍作休整,船上的傷病全部要移交貴部妥善照顧,另外艦船有破損的,修繕是其一,若有實在無法抵達目的地的,還望趙帥調撥些船只,以免耽誤了大軍進兵。”

說話之人甚是客氣,不過論軍階、論爵位、論差遣卻都是在趙遷之上,能有如此,更多的還是在于資歷——當年趙遷在大蘭山上做隊長的時候,這位國公爺還是個小兵,連伍長都不是,軍中最講資歷,自是要客氣一二。

“安帥奉監國殿下之命,本帥自是全力配合,還請放心。”

“多謝趙帥。”

蔡國公、余姚師指揮安有福負責統領由余姚師和特別行動隊組成的北伐東路軍,這支東路軍比之中路軍和西路軍出發的都要更早,但是一路從浙東的臺州浮海而來,避過了太多的耳目,直至今日才抵達旅順,亦是殊為不易。

二人行過禮,便登上了堡墻監督港口的船只、人員調派。安有福所領軍令,趙遷僅僅是看過了那份讓他全力協助的命令,就沒有再多嘴,而安有福也沒有談及此次進兵的目的地,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

港口中進入的船只越來越多,泊位有限,人員上也是優先那些傷員和病患,他們將會在旅順堡得到軍醫的妥善照料,其他士卒則是輪流下船修整,等待出發的命令。

“潘總工長,如何?”

安有福與這個船工頭子以前就認識,此人本就是蘭溪人士,從永歷六年組建水營時便在水營做事,從修小木船開始,到北上旅順時已經是能夠作為建造大海船的總工長,在此間負責帶領其他船工維修和制造海船以供大軍使用,亦是方面之任。

潘學忠帶著旅順堡和隨船來的船工、木匠們經過了半日的初步檢查,對于船只的大體狀況有了一個簡單的了解。維修的計劃還在制定之中,他作為船匠首領自然要先行與安有福和趙遷這兩位大帥進行匯報方可行動。

“還算不錯,這批船大多是新造的,需要修繕的地方不多。因為航行時間短,船蛆也算不得太多,至少還遠沒到破壞船體結構的地步。下官以為,妥善修理,把船底的那些東西都清理了,船還是能夠長久使用的。”

船行海上,總有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吸附在船底,這些東西不光會降低船速,更會造成船只的損壞,其中如船蛆便是直接以木材為食,在風帆木船時代,這種蛀船蛤科的軟體貝類生物向來是船員們最為厭惡的東西,因為很多海難的發生就是因為這些東西如白蟻之于堤壩那般將偌大的海船蝕得千瘡百孔,以致分崩離析。

船蛆破壞力十足,防治的方法甚多,但是對于十七世紀中葉的今天,無論是歐陸,還是中國,都是頗為費時費力的事情,而且效果大多不甚如意。

當然,大海萬里,偏離了航向,或是食物準備不足,亦或是流落荒島,這種生物也往往會變成那些饑餓的海員們的食物。這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情,潘學忠自然也懶得與陸師中人提及,但是海軍將領和水兵們卻是大多知道的,因為到了必要的時候,這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潘學忠提及,安有福卻是搖了搖頭,繼而對其說道:“本帥沒有那么長的時間,修整最多三天就必須啟程出發。至于船的情況,知道潘總工長愛船如命,但是軍令如山,能夠抵達目的地,就算是到了目的地后海船自行解體,只要能把兵運到地方就足夠了!”

從接到檢查的命令,潘學忠便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此刻聽了這話,也是嘆了口氣。一如安有福所言的那般,航海是他的夢想,對于船只,尤其是他負責打造的更是視作親生的一般。此間安有福有此一言,雖說既然都到了旅順,接下來的航程也不至于船只自行毀壞,但是航行了那么久的船也不做保養,實在讓他心里不甚舒服。

然則,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蘭溪埠頭上的那個船工學徒,久在軍中,于軍國事也是能夠說出個一二的,自然明白戰機稍縱即逝的道理。此間既然有令下達,他也連忙組織人手進行最快速的保養,免得真讓安有福說著了,來個船毀人亡,那就不美了。

潘學忠匆匆返回港口,改建過后,船塢也是有的,由他帶領著船工開始對艦船進行保養。安有福率領的東路軍在此修整三天的功夫,而他們估計也是要忙上三天以上,少不了十二個時辰兩班倒的忙碌。

港口內外,艦船進進出出,船上的將士、港口的守軍和一應人員更是多得無以計數,但是江浙明軍軍法森嚴,各官各司其職,更有參謀統籌、調度,卻也是秩序井然。

傷病下船修養,士卒上岸修整,安有福這邊與趙遷協調好了彼此的職責,便投入到了參謀作業之中。待到三天過後,大軍修整完畢,準備啟程出發之際,此前一直負責管束日本、朝鮮來的工匠和民夫的小野一郎卻匆匆趕來,強烈要求隨軍參戰,但卻立刻就遭到了安有福的嚴詞回絕。

這幾日,小野一郎一直帶著那些日本和朝鮮的工匠、民夫們做事,沒日沒夜的監督他們,此間趕來,也是頂著一對熊貓眼。

聽見安有福出言拒絕,小野一郎登時便是怒目而視,但是安有福卻連個回答都沒有給他,直接帶著衛兵向港口大步走去。

“趙帥,卑職自問歸附王師以來,一向是勤謹恭順,上司交代的事情絕無二話,從來都是加倍努力的完成。安帥就算不同意卑職請戰,怎的連句理由也說?”

眼前的這個穿漢服、說漢話、連姓名都已經改做了漢姓,只等著批復送達就可以正式擺脫韃官兒的身份的漢子,此刻趕來,身上只待著一把祖傳的武士刀,正是一副如其所言的那般,是為了殺韃子,入漢籍才投效軍前的。

這個部下的委屈,趙遷聽在耳中,他此前表示了只要安有福同意他也不會出言反對,但是現在看過了安有福的表現,他才突然意識到,這事情原本就沒有商量的余地可言!

“你既是我江浙王師的軍官,自當明白,我江浙王師向來是以軍法森嚴著稱于世。我部這些年從一支五六百人的小部隊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不僅僅是陣法,更多的還是在于軍法、條例、制度和信仰將將士們凝結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整體,從而擊碎了那些看似不可戰勝的敵人。”

“東路軍雖是北伐偏師,但卻是秘密行動,自然沒有臨時補充編制外人員的可能。你的任務是管理朝鮮和日本來的工匠和民夫,協助本帥進取遼南,不是作為志愿兵出戰。安帥做的沒錯,他確實沒有必要回答于你。”

趙遷言罷,也向港口走去,安有福率軍啟程,他要相送一二,更是要起到監督和坐鎮旅順港的職責所在。

擦肩而過,小野一郎愣愣的站在原地,回味著趙遷剛剛說到的那些。細細思慮,從他在日本受募隨軍開始,到今時今日,身在軍中,確實也感受到了如其所言般的氛圍。

小野一郎記得,陳文對軍中做出過訓示,其中便有一句關于制度的著實讓他難以忘懷,那話現在想來,也正如安有福和趙遷所作的那般無二。

“我江浙王師能夠連戰連捷,靠的是每一個將士都能夠遵照軍法、條例行事,按照命令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令行禁止,大軍方可為一整體。至于像書里描寫的那種精妙智斗,不過是文人的臆想罷了。我軍需要的是每一個人都服從于制度,按照科學的方法訓練、謀劃、準備、作戰,便足以戰勝任何敵人!”

遠處的港口,一艘艘海船揚帆,他們出了旅順港,順著海風的方向向著正西的方向航行。

小野一郎呆呆的站在那里片刻,口中來回來去的無非是這段訓示。很快,他的眼中一亮,似是想明白了什麼,便頭也不回的奔著旅順堡而去。

片刻之後,堡內的朝鮮、日本的工匠、民夫們面前,小野一郎接過了副手的手中那份趙遷在今天一早下達的命令,對這些異國的勞動力言道:“根據趙提督將令,今日工作任務完成,明日起休息兩日。兩日之後,繼續擴建旅順港。”

趙遷親自坐鎮的旅順位于遼東南部,李還鄉率領的旅順營則已經深入遼河平原,甚至海州已經近在眼前。

遼東一地,無論是遼南,還是遼河平原,總脫不開一個關外二字。關外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所指,但是在明時則是專治山海關以東的遼東都司和奴兒干都司這兩塊明廷實際控制和羈縻的土地。

既有關外,自有雄關,長城最東端的山海關一如其名,北為山、南為海,憑借著關城、長城、東西羅城、南北翼城以及衛城、哨城等一系列的防御體系死死的卡住了這條遼西走廊進入關內的道路,乃是明時最為重要的一座關隘。

山海有失則京城不保,是故在明時,山海關一向是重兵把守的所在,甚至到了甲申之時,山海關尚有三萬關寧軍駐守。不過等到了清朝,入關后關外的威脅頓時消失,對漠南蒙古各部的政策也從明時的軍事防御,轉為了政治拉攏,憑借著聯姻、冊封、宗教和思想的各種手段將其馴服,山海關的軍事作用就逐步淡化,甚至到了后來連這座雄關的維護也基本停了下來。

清軍入關不到十六年的光景,這座雄關的損壞也不至太甚。只是山海關既然已是腹地,清廷在此的駐軍原本就無法與明廷相比,而隨著新軍的擴編,駐防此地的旗營也在不斷的削弱,到了今時今日,甚至已經無法維持整個山海關的防御體系的地步。

有此局面,人力資源緊張是其一,心理上對于這座雄關的信任亦是清廷的底氣,因為八旗軍再過強悍,也沒能正面攻陷這座天下雄關,還是靠著漢奸開關方可一窺,而順治此前一度打算退回關內,后來為八旗所阻,調用山海關駐防八旗就更成了政治上的表態和需要。

永歷十三年十月二十一,新軍抵達天津衛已有兩三日的功夫,而安有福統領的東路軍亦是早已駛離旅順好幾天的時間。

由于清廷厲行關禁,遼西的軍屯也大量的荒棄,再加上寒冬將至,如今這關城之外,荒草萋萋,入了夜間,在風吹著獵獵作響,更是吹得關上的守軍一個個的縮在城門樓子里面,外間的城墻上唯有按著時辰巡邏的旗丁在低聲著唾罵防守多事,放著這般地處腹心之地的關隘還要例行巡夜,不肯體恤下面的將士。

臨近南翼城的一段城墻上,巡邏的士卒擎著火把通過,他們的目標只有遠處溫暖的城門樓子,別無他處,自然也沒那個閑心去看上一看城下的那片黑到了本就看不見什麼的荒地。

上面的巡卒走過,城下的昏暗似乎是出現了一些蠕動的跡象,并且不斷的向著城墻抵近。良久之後,隨著另一隊的巡卒經過,蠕動先是暫停,隨后干脆也不再蠕動,而是直接在城下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做著什么鬼蜮勾當。

城下的一處樹後,身穿夜行衣的甘蒼持弓搭箭,與一眾分散在各處的弓箭手凝視著城頭上的動靜。此間是山海關的南側,城高不過七米,比之中部那十來米高的城墻,他在樹下可以看得更為清楚,也可以更好的給其他黑影預警。

良久之後,又是一隊巡卒路過,城下的蠕動再度停止。不過這一次,巡卒的火把卻有一根停了下來,甘蒼死死的盯著遠處,箭矢更是對準了那根火把旁的人影,時刻準備著熄滅這個巡卒的生命之火。

所幸的是,沒過多一會兒,那個巡卒便拔起了火把去追趕其他同伴。眼見這個巡卒在城頭上撒完了尿,甘蒼放下了些心,那些抵近城下不遠的黑影也迅速的行動起來,并且在轉瞬之后便完成了器械的安裝。

下面的那些黑影,一如甘蒼那般皆是特別行動隊的隊員,待器械安裝完畢,隨著一聲狐叫聲輕起,他們便拼命的轉動一個把手,隨后雙手一送,器械前端的一個連著繩索的鐵鉤便飛上了城墻,并且輕而易舉的鉤住了城上的女墻。

在十幾臺便攜式扭力弩機的作用下,十幾個繩索鉤好,下面的特別行動隊也沒有猶豫,甘蒼帶著弓箭手繼續監視城頭動靜,作為隊長的羅永忠則身先士卒,抓住了一根繩索便如猴子般靈巧的攀爬而上。

在黑夜中,這些特別行動隊的隊員如同鬼魅一般,踩著城墻便攀了上去。登上城墻之後,這些隊員并沒有等待,而是在羅永忠的帶領下貓著腰,貼著女墻直奔著遠處的南翼城而去。

只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城下高達五百人的特別行動隊便陸陸續續的登上了城頭,趕在兩隊巡卒的間隙便完成了登城的任務。

當殿后的甘蒼上城時,羅永忠已經帶著最先登城的那一隊悄無聲息的清理掉了途徑之處有限的幾個倒霉蛋,并且潛到了城門樓子附近。

他親自帶領的這一隊人,皆是特別行動隊自組建以來的老兵,手段、配合俱是一時之選。隨著羅永忠的一個手勢擺出,靠近幾處窗子的隊員紛紛舔了舔手指,捅出了一個小孔,接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吹管式的物件,向著內里吹去。

片刻之後,這等根據方以智的中記載,而后又添加了曼陀羅粉末等藥物制成的迷藥發揮效用,內里已現酣然之聲。

羅永忠右手一抬,偏門前的那個隊員立刻便將匕首插入了門縫之中,隨后向上抬去,只是在滯停處稍作扭動,門栓在偏門被打開的同時便輕而易舉的被寫了下去。

門開的瞬間,羅永忠右手一個下劈的動作,隊員們便魚貫而入。城門樓子的第一層,但凡是昏睡的目標,捂住嘴巴,一刀劃在頸子上面,手段精熟非常。待他們解決了第一層的清軍,上面的人數已是極少,而且夜色已深,他們便躡手躡腳的登了上去,只留下一個為首的軍官,其他人皆是一個死字。

城門樓子是城墻上的防御中心,這面城墻上的清軍多在此處避風和休息,解決了此處,其他的清軍亦有后續的特別行動隊突襲。羅永忠將那個軍官按在了地上,折射著湛藍光芒的淬毒匕首直接插在了軍官眼前的地板上。

“南翼城、關城和東羅城的布防如何,老實點兒的話,本將或許可以給你留條狗命?”

字正腔圓的滿洲話聽來,軍官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這伙人馬到底是干什么的。奈何被反綁著雙手,身后的一個特別行動隊的隊員更是一腳踩在他的脖子上,讓他的聲音難以做到大喊起來。甚至此時此刻,城門樓子里面已經沒有了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清軍活人,便是真的喊出了也未必有清軍能夠聽到。

“漢狗,呸!”

“不老實啊。”

軍官吐字不清的漢話說出,羅永忠搖了搖頭,繼而拔起了那把匕首。與此同時,軍官身后的隊員捏著他的脖子,直接拽起。手一鬆,可是沒等軍官喊出口,隨著腦袋在隊員的手中一個突然的扭動,軍官便如同是一個破口袋那般,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再沒有了呼吸。

“得不到確認,就按照原定計劃行事,咱們是大軍先鋒,奪下這座天下雄關,咱們特別行動隊也更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功!”

羅永忠下達了命令,特別行動隊立刻便行動了起來。按照此前軍情司搜集到的情報,這支并不比守軍少上太多的特別行動隊毫不猶豫的對南翼城的八旗軍展開了突襲和暗殺行動。

良久之後,各隊的任務紛紛達成,匯總到羅永忠處,天色已經不再如此前突襲城門樓子的時候那般昏暗,甚至在海的方向,已經有了些許的光浮現。

“這麼半天沒有動靜,關城那邊應該意識到不對了。放旗花,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片刻之后,山海關的南翼城的城頭上一枚旗花飛上了天空,絢爛的花朵呈現在了數里外的那些盼望已久的人們的眼中。

很快,鐵蹄踏破遼西的寂靜。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異族破口而入,劫掠關內良善百姓的吼聲,而是漢家的復仇烈焰誓要將建奴消滅在長城之內的吶喊!
cktss 發表於 2017-8-21 19:30
第一百三十二章逆轉未來(一)

先下南翼城,再拔東羅城,後破關城,進而全取山海關。清軍在此間本就只有三千兵馬,其中還多是新組建的牛錄,面對全師而來的余姚師,外加上長于特種作戰的特別行動隊,光靠著堅城,沒有足夠的軍隊也難以揮其防御強度。待到順治接到消息的時候,山海關已經徹底落入東路軍的手中。

這座雄關,于如今的清廷而言,乃是一旦戰敗後的生命通道入口——如果就連新軍都不是對手的話,漠南蒙古各部也自然不會顧及什么滿蒙一家的情分,想過要從漠南逃亡是想也別想的。唯有遼西走廊,才能讓他們更為安全的撤回到遼東,至于能夠茍延殘喘多久,那就不是現在去想的了。

軍情飛馬傳來,御營登時就爆了一輪爭論,是回師奪回山海關,確保後路安枕,還是南下山東決戰,盡可能快的擊退北伐軍主力,確實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至于繼續在此坐以待斃,則根本沒有人提及,現在的戰略局勢確實也已經沒有人能夠坐得住了。

御營的大帳中,以富綬為代表的回師派和以濟度為的南下決戰派爭執不休,富綬等人的理由除了山海關截斷清廷自直隸撤回遼東的通路以外,更是提出了東路軍偏師有可能會對京城造成威脅和東路軍孤軍深入,將其殲滅便可以在打擊北伐軍士氣的同時削弱江浙明軍的實力等理由。

對此,濟度等人雖說是也有些擔憂京城的家眷,但是江浙明軍已經開始了對濟南府的掃蕩,隨時都有可能殺進直隸,到時候天津衛城的安全亦是絲毫不遜于退路的大事。

雙方爭論不休,誰也不肯放棄自身的觀點。此情此景,看在順治的眼中,卻讓他想起了當年沒有親政的時候,多爾袞、多鐸、阿濟格、濟爾哈朗、豪格那批八旗老牌統帥們的風范,相較之下,現在的這批親貴,在能力和眼光上比起從遼東一步步崛起的那兩代人,相距良多。

不過,那時候的八旗軍,靠的還是舊有的戰法,必然將會在大勢下淘汰,濟爾哈朗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想到此間,順治便看向了站在沙盤前一動不動的劉成。這個奴才自降清以來,給過他太多的驚喜,也幫助滿清渡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如今局面,若非此人,只怕還會險惡萬分,只怕也更不會有翻盤的實力和機會。

更重要的是,劉成是江浙明軍出來的,對于陳文和陳文麾下的核心將領以及江浙明軍的規律有著遠勝于他們的了解,此間面對如此局面,自然也更要劉成的諫言方能釋疑。

“額駙以為,現今當如何破局?”

順治此言一出,大帳中的親貴重臣們無不停下了爭執,將目光投諸于劉成的身上。與順治所想無異,他們也同樣意識到了劉成的這一“長處”,紛紛寄希望于其人能夠支持己方的戰略。

聽到順治此問,劉成轉過身,行了一禮,便回答道:“回皇上的話,奴才以為,各位親貴所言,皆有道理。”

這等模棱兩可的說辭,并非是劉成慣常的那般。不過沒讓眾人等候多久,甚至還沒讓一些人反應過來,接下來的那句“但是”就從劉成的口中蹦了出來。

“但是,朝廷勢弱,如今又被浙匪實現戰略包抄,總要兩相其害取其輕,方可擺脫如今困境。”

說罷,劉成將順治以及這一眾親貴請到了沙盤前,拿起了指揮棒便向他們講解了起來:“眾所周知,浙匪大軍北上,光是戰兵就不下十五萬之眾。如今咱們也看了明白,其人分兵三路,河南和遼東俱是偏師,其作用無非是進取中原之地和包抄朝廷後路,真正的主力從來都是陳逆親率的這支中路軍。”

眾人的視線跟著指揮棒來到淮北,隨後又跟著聲音的主人繼續延伸向北:“兩路偏師,乃是為主力進軍以輔翼的,暫且可以不提。陳逆親率大軍掃蕩淮北,而後殺入山東,但是在進入山東之後,其行軍度遠遜于在淮北地界的時候。”

“究其原因,浙匪對山東地面的滲透不及前者是其一,綠營并非一味地聞風而降,浙匪哪怕不需要攻城,也起碼要出動足夠的軍隊到目標出走上一遭方可拿下城池。再加上朝廷從漠南各部調來的騎兵,他們始終在對浙匪進行襲擾,亦是降低了其推進度的主要原因。”

劉成所言,俱是事實。清廷從漠南蒙古各部招募和調遣了大批騎兵,就在直隸的南部和山東北部游弋,對山東的西部和北部以及河南東北部都構成了不小的威脅。

襲擾縣城、屠戮鄉間、攻擊運河纖夫、甚至是突襲小股軍隊,蒙古騎兵在平原地帶行進如風,對于騎兵數量較少的江浙明軍來說必然會牽扯到不小的精力。但是平原雖是平原,山東地界的河流卻從未少過,江浙明軍的推進度下降的同時卻并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反倒是更加積極的收取山東府縣,將控制線一步步的向北推進。

“浙匪初入山東之時,僅僅是拿下了兗州中部的府城和濟寧州就停下了北上的腳步,轉而向東收取青州、登州和萊州三府。其用意顯然是依仗水師擁有絕對優勢來制造腹地。接下來,浙匪在進攻濟南府的同時也在向東平州進,現在看來自是要劃運河和大清河為界來擴大占領區。”

“這些地方,由于河流的存在,蒙古騎兵滲透的力度會大幅度下降。剛剛得到的消息,浙匪已經有計劃的沿著東昌府、臨清州、武縣、德州一路推進,他們已經打通了運河,驅逐了運河以東的官軍。接下來的日子,陳逆自可以沿著運河推進,蒙古人能夠給予的騷擾會越來越低,形勢對朝廷也會越來越不妙。”

這些想法,正是劉成剛剛按照沙盤推演出來的。陳文進入山東之後,又玩起了步步推進的老節奏,如今活動在山東的清軍騎兵已經基本上都被驅逐到運河以西,甚至就連一些運河以西的縣城也已經落入江浙明軍手中。現在陳文大可以沿著運河推進,安全、便捷,一如當年的朱元璋那般。

江浙明軍集團的總體實力占優,這樣蠶食下去,先撐不下去的永遠只會是清廷。尤其是現在,陳文攻占了山東大部,截斷了遼南與山東之間進入渤海的航道,更是展開了對遼南的攻勢以及襲取了山海關重地,遼東和南北高麗的交通斷絕,清廷已經得不到這兩處以及淮北、山東和河南的供給,雙方的實力差距只會越來越大,直到清廷吃光了庫存。那時候,新軍的戰斗力也會大幅度下滑,他們就更沒了翻盤的可能。

“現在,浙匪奪取山海關,表面上是想要截斷朝廷退回遼東的安全通道,其實際上則是陳文在逼著朝廷南下決戰,借此來進一步縮短補給線。”

這話說出口,在場的權貴們登時便是一愣,但是沒等劉成揭開謎底,如鰲拜這樣軍事經驗豐富的重臣,亦或是對于清廷和蒙古各部關系有著一定了解的親貴們便很快就明白了劉成所指。

現如今,漠西蒙古遠在天邊,漠北蒙古與清廷貌合神離,漠南蒙古各部倒是因為姻親和積威的關系還在全力協助清廷,但若是山海關失陷,遼東的大片土地為江浙明軍收取的消息傳揚開來,清廷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漠南蒙古各部視作為死人。到了那時,蒙古八旗或許還不至于立刻分崩離析,可清廷招來的那些蒙古人只怕登時就會化作鳥獸散了。

“據奴才所知,陳文性子堅韌不假,但也并非是那等智計卓絕之輩。但是他建立了用眾智,靠著合理推演來指揮作戰的參謀司,即便是諸葛在世只怕也未必能比一群參謀推演出來的結果更加有效。他擺明了已經算計到了這一步,而且很清楚,靠著實力的差距他就可以逼著朝廷這么做,而這對朝廷來說也才是真正的最優解,沒有之一!”

聽到這里,看著沙盤上的那一面面象征著軍隊部署的小旗,聯想起清廷的庫存,以及那些蒙古人的嘴臉,在場的親貴,甚至包括順治也無不是額頭冒汗,仿佛是身處于三伏天一般。

死死的盯著指揮棒所指的區域,片刻之後,富綬才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那山海關的浙匪怎么辦?”

提到此處,劉成嘆了口氣,繼而解釋道:“山海關的浙匪領是蔡國公安有福,麾下余姚師是正兒八經的老牌部隊,連帶著下面的各營頭都是陳逆攻入江西之前就組建的。安有福其人,曾在奴才的麾下作戰。奴才深知其人性子,乃是陳逆的死忠。說其來降是不要想了,其實就算能說服他也沒用,陳逆的監軍官、軍法官都不是吃素的,更別說余姚師的軍法官林忠孝與安有福以前在大蘭山時就有過節,現在就算是冰釋前嫌只怕也未必能尿進一個壺里面。”

江浙明軍的秘聞,劉成是如數家珍,以前聽來不過是當做奇聞而已,可是現在聽起來,卻沒有一個親貴重臣不覺得,這才是真正關鍵的情報,劉成對于清廷的重要性在他們心中也是陡然而起,這個御營幕僚長更是實至名歸、人盡其用。

“不過,倒也不必擔心,安有福不是個好脾氣,但是對陳逆的命令一向是堅決執行。依著陳逆的性子,山海關的偏師其作用是截斷遼西走廊和震動漠南蒙古各部,是不會在新軍背後突襲京城的。更何況,山海關與京城之間相隔不下六百里,就憑一個一萬多人的余姚師是絕不會孤軍深入的。要知道,新軍五部,擁兵八萬之眾,光是騎兵加一起就是余姚師的兩倍多,陳逆和安逆都不是傻子。”

說到此間,親貴們突然意識到了他們的強大,但是余姚師不來是一回事,他們也不可能去重奪山海關。不說奪得回來與否,若是真的回師山海關,江浙明軍沿著運河北上,先奪天津衛的機械制造總局,再屠京城的八旗家眷,清廷又何苦準備那么長的時間,早幾年直接帶著家眷跑回奴兒干都司,沒準現在已經適應了遼東老林子里的野人生活了呢。

經過了劉成的分析,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了唯有南下決戰這一條路可走。被人牽著鼻子走,怎么都是不舒服的,尤其是在戰略層次,奈何陳強清弱的局面早成,實力更強的一方總有著更多的手段來占據更大的主動權,清廷也只能見招拆招而已。

既然如此,清廷也沒有繼續猶豫,必須趕在山海關淪陷的消息傳開之前與江浙明軍決戰,只得沿著運河全師南下。

天津衛順著運河南下,先過靜海縣,再過青縣,等到大軍抵達滄州的時候,已是五天之後。這里距離天津衛城有兩百里之遙,距離京城更是有五百里地之遠。新軍在此修整一番,便準備繼續南下。只是沒等他們動身,山東那邊的消息傳來,說是北伐軍的主力已經越過了德州,先鋒更是已經在劉成的老丈人當年動兵變的吳橋以北,正在奔著新軍的方向而來。
cktss 發表於 2017-8-21 19:31
第一百三十三章逆轉未來(二)

短短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北伐軍的戰略意圖展開,清廷的實際控制區不僅被大量的鯨吞蠶食,更是被一刀分作了兩段,再難呼應。

對此,清廷選擇了唯一的出路,新軍在天津衛集結後便大軍南下,如今更是已經抵達滄州地界。

清廷做出此等決斷,誠如劉成分析的那般,正是陳文計劃之中的事情。對此,陳文相信當他的戰略布局展開,清廷立刻就會意識到只有南下決戰才是破局唯一的可能。

這一點,即便沒有劉成在,清廷之中也并非沒有老于兵事之人。不過有了劉成,清廷的反應速度應該會更快一些——并非劉成的才智遠勝清廷的那些親貴重臣,只因為劉成對于江浙明軍和陳文更加了解,知己知彼,比照其他清廷重臣而言這就是莫大的優勢。

根據劉成叛逃後軍情司以及後來的監察司的報告,陳文相信,劉成在新兵訓練營充當訓練官期間,沒少學習相關的軍事知識,甚至組建參謀司才開始的測繪、沙盤和地圖推演等軍事技能,他也能窺伺到一些皮毛。

更重要的是,原本劉成在大蘭山時就是隊長一級的軍官,到了天臺山和初入金華府期間,其人更是陳文著重培養過的那批軍官中的一個,從他那里學到過不少的東西。這些年,軍情司北京站送回的關于劉成的情報中,也印證了這一點。

這個敵人,就如同是他的學生一般,只是這個學生有著更大的野心,或許不光是陳文,就連清廷也很有可能會是這份野心的絆腳石,只要有合適的機會便會將其搬開,乃至是碾碎。

“想要改變歷史,就要做好被偏離了軌道的歷史車輪碾成齏粉的心理準備。只可惜,到了今天的這個份上,我,就是大勢所趨!”

接到清軍抵達滄州後便停下了腳步的軍情,陳文沒有猶豫,揮動中路軍主力繼續沿著運河向北推進。

大軍通過德州,接下來便是吳橋縣。這里地屬直隸河間府景州,素以雜技聞名,于甲申殉國的崇禎朝東閣大學士范景文便是吳橋人,曾在筆記中記錄下了明末時吳橋雜技的盛況。不過,此間于明末,更有名的還是一群遼東軍人在此發動了一場兵變,明廷試圖通過學習西方軍事技術來強軍的夢想也在這場兵變和朝中黨爭以及主事之人的愚蠢之下化作泡影。

吳橋縣處于運河初入河間府的南端,與最北端的天津衛相隔不下四百里之遙。不過到了此時,清廷的新軍已在正處于二者之間的滄州,北伐軍無需推進那么遠的距離,只要走上一半就可以與清廷決一雌雄,無疑的也縮短了補給線的長度。

過了吳橋縣,先經東光縣,後至南皮縣,北伐軍的騎兵雖然處于劣勢,但是清廷的新軍始終坐鎮滄州以待北伐軍,單純以騎兵很難阻止北伐軍推進,僅僅是減緩了些許行進速度而已。不過四天的光景,大軍就已經越過了南皮縣,與清廷新軍對峙于滄州城南。

清廷早先一步進駐滄州,左近的百姓不是被拉了夫子,就是逃到了他處,周遭早已是一片人煙罕至。北伐軍抵達,根據情報匯總而成的參謀作業也開始進行,這是決戰前夜的最後一輪參謀作業,所有人都提起了萬分的精神,唯恐會漏掉什么有用的東西。

“根據探馬匯報,韃子新軍五部全軍出動,其中武衛右軍的總統變更為領侍衛內大臣遏必隆,其他與此前得到的情報沒有任何變化。另外,還有數支騎兵抵達,從裝束和武器上看,應該是漠南的蒙古韃子。兩廂加在一起,”

新軍的編制是依照古斯塔夫方陣的要求組建而成,步兵一萬零八百人,騎兵則是為求發揮清廷騎兵數量的優勢,分為五營,每營千騎。再算上炮兵、軍官以及其他人員,加在一起就有不下一萬六千之眾。

清廷此番,已是傾其全力,五支新軍加上幾支漠南蒙古騎兵,大軍不下九萬之眾,其中光是騎兵就有三萬四千,其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韃子號稱百萬之師,水分不小,不過光說騎兵,這一人雙馬,乃至是一人三馬的闊氣勁兒,要是加在一起,水分倒是還能縮下去不少。”

清軍的騎兵數量,于江浙明軍而言始終是難以比擬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背靠蒙古大草原,便是漢地的傳統養馬地也都在清廷手中,比之依靠繳獲和購買組建騎兵部隊的江浙明軍來說,確實是最大的一份優勢所在。

“等滅了韃子,收復了北方和遼東,咱們的戰馬數量也會得到提升的。”

對于勝利,江浙明軍可謂是信心十足,多年來的披荊斬棘,從寄居于天臺山一隅,到如今光復大半天下,也還沒到十年的時間。大軍連戰連捷,清廷的甘陜綠營和八旗軍都曾是手下敗將,現在實力更勝從前,若是說現在對勝利與否還會有疑慮的話,那才叫奇怪。

召集了眾將,陳文示意隨軍參謀司的張恭彥將參謀作業的結論以及初步的計劃用沙盤講解與眾將:“根據情報顯示,韃子駐扎滄州已有數日,新軍始終維持運河到滄縣一帶的戰線。按照推演,那里很可能就是韃子設定的戰場所在。”

滄縣既是古滄州治所的所在地,乃是到了明朝才遷到了現在的長蘆鎮。那里在滄州城東南,而滄州以西便是京杭大運河的南運河段,新軍維系這么一大段的戰線,其目的便是堵截江浙明軍北上的通路。

北伐是江浙明軍的此戰的目的,京城便是其中最重要的目標,新軍的任務則是攔截和擊潰,到了這個戰略層面之上,隨著三路北伐的戰略布局展開,雙方的戰略意圖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了。

“韃子兵力展開,但是等到決戰的時候,勢必將會收縮一部分,因為韃子的總兵力沒有王師來得更多,戰線展開,光靠騎兵是不夠的。”

指揮棒劃過了運河到滄縣的這一條直線,張恭彥沒有再多說這方面的事情,便講起了參謀司的推演結果:“韃子新軍五部,根據情報顯示,最強的還是由那支老新軍組建改建而成的禁衛軍,他們是韃子的殺手锏,不是作為全軍的預備隊,就將會以破陣的鋒矢出現,其中後者的可能性超過八成以上。不過,禁衛軍的位置應該不會在臨近運河的西線。”

臨近運河,由于可以用于騎兵展開和游斗的地域更小,地利上更利于防守。清廷騎兵數量占優,既然要以禁衛軍作為鋒矢,就更要以沒有地利阻礙的平原地帶為前進陣地。這個道理,甚至不光是對騎兵數量占優的一方,對于江浙明軍來說也是同樣,此前的幾年里陳文也曾依照過這等地利環境進行過作戰部隊的布置。

“另外的四部新軍,根據軍情司北京站的報告以及參謀司的分析結果,拱衛軍、武衛中軍和武衛左軍的訓練進度最為合理,火器訓練的時間也是最長的。至于武衛右軍,同樣不可小覷。這支軍隊的隊列訓練時間最長,火器訓練的時間受到武器裝備的影響存在,算是最少的,只有另外三只新軍的一半而已。但是這支軍隊自移鎮天津以來,在鄉間殺過不少人,士卒很多都是見過血的,這個比例是比那三支新軍是明顯占優的。”

武衛右軍,在場的所有軍官都知道,那是叛將劉成曾經領過的那支新軍,從在京城訓練,到移鎮天津衛,再到打著掃蕩抗清義軍的名義屠戮鄉間,都是劉成的手筆。雖然這支新軍的待遇是最差的,但是有了劉成的存在,總還是被高看一眼,哪怕現在武衛右軍的總統已經不是劉成了也同樣不能否認掉其人造成的影響。

當初清廷在江南數次大敗,有豐富戰斗經驗的八旗老兵損失甚眾。這些年,清廷從湖廣調回,從遼東抽調,但是既要維持那么大規模的新軍,又要確保老兵的比例,實在是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現在的新軍之中,除了禁衛軍以外,其他的四支新軍有原本的包衣,有現在高麗八旗,都有著不少沒有見過血的新兵。而對于士卒來說,殺過人、見過血與否,對心理上是不容忽視的。

“武衛右軍很可能會是這四支新軍中第二強的一支,但是韃子未必會看得到。原因嘛,很簡單。韃子瞧不起劉成,連帶著也會對武衛右軍的實力有所忽視。況且,武衛右軍的士卒殺過人的更多是一回事,可終究不是在戰場上殺的,上了陣會是什么樣子,誰都很難保證。所以這支軍隊是最有可能列陣于靠近運河一線的。”

作戰,總要揚長避短,這里面涉及到武將的一向基本素質,便是預判。現在的江浙明軍,預判是要學習,但也是更為科學的學習方法,再加上專門負責謀劃的參謀司存在,很多東西就會在一項又一項的數據之下看得更加明白。

“韃子的另外三支新軍,戰斗力差距不會很大。我司根據監國殿下的意志和情報匯總,制定計劃如下:”

“我軍以豫章師、大蘭師、永嘉師三部坐鎮中軍,三師指揮分領各部,豫章師總統吳登科總領中軍指揮;以金華師、四明師兩部坐鎮右翼,金華師總統尹鉞總領右翼指揮;以青年近衛師坐鎮左翼,青年近衛師指揮馬信總領左翼指揮。丹陽師及老年近衛師作為預備隊,由監國殿下親領。”

陳文此番北伐,老一代的師一級單位盡數出征,其中閩中師和廬陵師掃蕩河南戰場,余姚師奔襲山海關,江都師坐鎮山東的同時蠶食直隸南部的大名、廣平等府。原本的占領區則全部由地方駐軍配合襄陽師、江陵師、長沙師等七個新建的師一級單位鎮守。

這樣一來,陳文在滄州一線的主力達到了六個老一代的師一級單位和兩個新組建的師一級單位,總兵力達到了九萬三千之眾,除了騎兵數量依舊處于劣勢以外,總體上比之清軍要多出一些。

不過,老一代的師一級單位和新組建的師一級單位的戰法不同,戰陣寬度亦是不同,青年近衛師坐鎮的左翼雖然只有右翼一半的兵馬,但是戰陣寬度卻不差多少,犧牲的無非是縱深而已。

隨即參謀司根據陳文的意志和情報制定計劃,眾將問詢,亦是一一解答。待到軍議結束,眾將對于各自的任務有了一個準備,便回到營中,一級級的安排下去,以待明日決戰。

與其他各師不同,青年近衛師獨自坐鎮左翼,雖說是臨近運河,更利防守,但是壓力同樣不小。

馬信回營,召見局一級的軍官傳達命令,每一營的作戰任務細化開來,各營只要負責好本部的任務即可。同樣的道理,待到傳達結束,各營的營官亦是回到駐地,向麾下各局的局總細化任務。

青年近衛師的大營之中,丁俊杰他們那一隊人馬沒有值夜任務,用過了晚飯早已在帳中休息。只不過,明日即將決戰,眾人或是興奮,或是憂心,除了在成軍時脫掉了代理二字的隊長黃成銘已然是鼾聲大作以外,無不是輾轉反側,說什么也說不著覺。

熄燈時分已過,按例,睡不著的也不能說話。這是條例,到了戰時亦是軍法,江浙明軍軍法森嚴是聞名于世的,他們或多或少都是識得字的,比之那些普通士卒就更是清楚。

大戰在即,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一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衣不掩體、食不果腹的窮苦百姓,他們不惜賣兒賣女,為的不過是活下去罷了。當大軍北上,以工代賑在執掌了府縣權柄的江浙明軍集團的文官們的操持下,那些百姓也大多得到了活下去的途徑。

可是,運河沿岸的那些府縣,例如號稱是“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和“天下第一碼頭”的臨清州之流,那些清軍入關前還繁花似錦,人口皆在百萬計的運河名城,現在一個個的卻已然破落得沒了樣子,以至于在丁俊杰看來,她們甚至還不如偏僻于浙東山區的永康縣城來得繁華,至少在那里,不至是遍地的狼藉和滿城的乞丐,讓人看了只覺得破敗二字,聯想不到一星半點兒與美好掛鉤的詞匯。

相較之下,揚州已經收復三載,人口也在逐步恢復,比起臨清州這樣的城市,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是滿清對那座城市造成的破壞,卻也絕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恢復如初的。

破壞永遠比建設來得容易,他們此番隨軍北伐,正是要為了那些枉死者復仇,為幸存下來的人們爭取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而這一切,就要用清廷的血來書就。

耳畔是黃成銘的鼾聲,腦海中回憶著這一切,漸漸的,帳內的鼾聲越來越多,想是隨著夜深人靜,越來越多的袍澤進入夢鄉。沒過一會兒,丁俊杰也幡然入睡,帳內再沒了輾轉反側的動靜,黃成銘睜開眼睛,掃視了一番,才長舒了口氣,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下。

這一夜,與此前的幾個晚上一般,清軍出動探馬進行襲擾,江浙明軍亦是對此作出必要的應對,雙方誰也沒能達到目的,但也沒有吃上什么虧。到了第二天一早,大軍按照平日里的時辰用過早飯,便踏著晨露出營,向著彼此心照不宣的戰場而去。

大軍展開,步步推進,探馬在中間地帶上搏殺、撕斗,竭盡全力的將對手的情況看在眼中,更是竭盡全力的在攔截中將情報送回到主帥的軍前。

北伐軍的騎兵數量不占優,不過隨著大軍的不斷推進,臨戰的情報也愈加的多了起來。新軍布陣,一如參謀司計算的那般,武衛右軍坐鎮臨近運河的右翼,禁衛軍鎮守平原地帶的左翼,厚重的中軍則交給了武衛中軍和武衛左軍。

由此布陣,清廷擺明了是不想付出太大的傷亡,試圖從左翼擊潰江浙明軍,從而借助于騎兵的數量優勢來加速北伐軍的崩潰。這是最為穩妥的戰術,也是最符合清廷如今情況的戰術。

武衛右軍的大旗在清軍右翼迎風招展,看到這里,陳文的嘴角撇過了一絲冷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光是要靠知,更要有著科學而合理的分析。

陳文當年組建參謀司的目的就是這個,到了今時今日,有了肉眼可見的成效,清軍的布置憑借著推演便能得出,在“算”之一字上已經附和了《孫子兵法》開篇的真諦。那么剩下的,就是真正的戰斗。
cktss 發表於 2017-8-21 19:33
第一百三十四章逆轉未來(三)

順治的御營在滄州停留多日,山海關失陷的消息,尚且是秘而不發,獲悉這等消息的寥寥無幾,無非是那些最高層的親貴重臣而已。

但是,這樣緊要的情況,能夠保密多長時間,卻也是很難保證的。一旦走漏了消息,漠南蒙古的援兵必然離心,甚至連帶著那些八旗軍的軍心也必然將會為之動搖。

這是如今清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但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就好像是當年東江鎮尚未式微、林丹汗也沒有遠竄的遼東,後金軍屢戰屢勝,但是在任何一個戰略方向都很難停留太長時間,否則核心占領區就將會遭到攻擊。同樣的道理,當時的後金軍也絕不可以在任何一場大型會戰中失敗,因為一旦失敗就將會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實力差距,于當年如此,于今時今日亦是如此。現在的清廷完全沒有耗下去的打算,這對他們太過不利,唯有速戰速決,解決了北伐軍的主力,大軍南下的同時派遣一支新軍回援京城,方可確保安全。

拖久了,誰也不能保證劉成口中的那個安跛子會不會腿腳突然快了起來,出兵襲取京城。若真如此,到了那時候,京城即便一時未下,但是對于軍心的打擊卻是難以估量的。無論是進退失據,還是在慌亂中決戰,新軍的勝算都會大打折扣,遠不如盡快與北伐軍決一死戰。

正因為如此,新軍沿著運河大舉南下,行軍速度不可謂不快。本打算是在山東與北伐軍決戰的,誰知道陳文竟然也出兵北上,正是想到了一塊。清廷不知道陳文為何會選擇進入直隸,而非是在山東等待,但是既然如此,清廷也沒有繼續浪費時間的打算。遵從著這一原則,輕騎的騷擾都做得不甚用心,唯恐會將時間拖到秘密保守不下去的時候。

此間北伐軍主力抵達滄州戰場,清廷高層無不是長舒了口氣,待他們發覺陳文的排兵布陣之後,更是在彈冠相慶之余,無不對這般的布陣產生了莫大的疑慮。

抵達滄州,順治便住進了府衙。大戰將起,御營有總領指揮之責,順治既是御駕親征,亦有坐鎮軍前以穩定軍心之用。此時此刻,御營前移到了滄州城南的一處鎮子,前面是列陣的四支新軍,鎮子周遭則是作為預備隊的拱衛軍和蒙古騎兵。立于城內的最高處,拿著望遠鏡遙望南面,耳畔更是探馬不斷送回的情報,這份憂慮便更甚了起來。

“沒有長矛手,居然還敢擺在側翼,難道陳逆就不怕朝廷的騎兵嗎?”

高臺上,劉成在沙盤上用旗幟擺出了雙方的布陣。陳文的布置,于中軍和右翼皆是中規中矩,但是在左翼,青年近衛師連個一個長矛手都沒有,何以拒馬,看上去確是個不小的漏洞。

“這肯定是個陷阱,陳逆用兵的風格是以力壓人,布陣上也在盡量的確保陣型的穩固。這般布置,絕對有問題!”

從至今,清廷與陳文交鋒了將近十年的光景。最初的時候,他們對江浙明軍不甚看重,畢竟那時候西營風頭正勁,可是等到洪承疇身死,而後岳樂和濟爾哈朗亦被誅殺,原本的蔑視就迅速的轉換為恐懼。

恐懼的眼中,看什么都好像是有著陰謀詭計一般。這本無可厚非,便是劉成也不太能看明白這里面的問題,只得繼續在沙盤上進行推演,試圖從中找出問題的關鍵。

“這支浙匪全是火銃,必定是陳逆的主攻方向,照本王看來,派出騎兵騷擾,牽扯住了,等待其他各部破敵即可。浙匪其他的部隊的編制沒有太大的變化,比那西班牙方陣強不了多少出去。”

富綬的滿不在乎,但其他人卻絕不敢像他這般。雖說從新軍依靠古斯塔夫方陣擊敗吳三桂以來,他們就已經意識到了火器在未來戰爭中的重要性,但是像陳文這般連一星半點兒長矛手都不帶的,卻也是從不敢去想的。此間這一個個的沒有理會富綬所言,全部盯緊了劉成面前的沙盤,試圖從中看出陳文的真實意圖所在。

然而,劉成原本也不是參謀司出身的,更是沒有進過講武學堂的參謀科,能夠了解到這些全憑舊時的關系和在新兵訓練營里的側面了解。演算方面,本就是弱項,不過是比這些只能憑借經驗來揣測的家伙們要強上一些罷了。此間在沙盤上推演了好一會兒,得到的結論卻依舊無法讓他個人滿意,至少他依舊看不出陳文這般弄險到底所為何事。

“武衛右軍的陣地,距離運河還有兩三里地的距離。這個距離不算遠,但也不算近,至少大規模的騎兵想要繞過去還是要廢些手腳的。”

搖了搖頭,劉成也不太能夠弄明白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陷阱,但是出動騎兵騷擾是對的。這是清廷的優勢,但是在沒有確定陳文的殺手锏到底會是什么的情況下,劉成也不敢將更多的力量投諸上去。

有了這個謀劃,眾將也算是稍微安下了心。北伐軍還在步步推進,雙方的探馬還在二者之間游斗,但是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列陣的距離確定,距離整裝進攻的位置已然不遠。

“眾位愛卿,且回返本軍坐鎮,剩下的事情,自有額駙和鰲拜從旁協助。”

順治御駕親征,即是大軍主帥,不過指揮大權還是要在劉成和鰲拜的手中,他們都是宿將,前者對江浙明軍的了解程度最深,後者則是百戰余生的老牌戰將,通力合作,總比大伙各行其是要強上許多。

濟度等人告退,鰲拜見眾人策馬遠去,才向劉成問道:“額駙以為,武衛右軍能否扛得住浙匪青年近衛師的攻勢?”

武衛右軍原本是劉成負責編練的,雖說現在兵權在遏必隆手中,但是劉成對于這支新軍應當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時此刻,鰲拜問及,順治也將目光投諸了過來,劉成嘆了口氣,繼而回答道:“武衛右軍的火銃實彈射擊訓練是最晚展開的,不過火銃不比弓箭,成型速度比較快,憑著此前長期的隊列訓練,應該也不差其他新軍多少。只是陳文想來不按常理出牌,他總是有著稀奇古怪的東西拿出來,奴才也很難想象到,他會不會折騰出類似于擲彈兵之類足以在戰場上一錘定音的東西。”

擲彈兵,清廷原本在平定吳三桂叛亂前也不曾訓練,後來順治倒是用前鋒營組建了一支,規模甚小,但也聊勝于無。這支部隊是順治的殺手锏,輕易不敢讓旁人知曉,唯恐會讓陳文偵知,此間聽了劉成用此作比,亦是心有余悸。

“那該如何處置?”

順治關心則亂,語氣焦急,讓鰲拜和劉成不由得心中暗嘆。這個不曾上過陣的滿清皇帝,肯御駕親征,已屬不易,指望他能如何,實在是強人所難,二人一為御營騎兵指揮,一為御營幕僚長,身上的擔子尤為沉重。

“皇上,奴才以為,朝廷對浙匪的底牌不甚清楚,浙匪對新軍的了解只怕也很是有限。待到浙匪發動進攻,讓遏必隆派出騎兵試探一二,總會看出些門道來。”

鰲拜說罷,劉成也是點了點頭,清軍的優勢一在新軍的古斯塔夫方陣稱雄泰西,二在騎兵數量更多,他們的兵力不及這支北伐軍主力,核心人口數量更是少之又少,不敢輕易損耗,不過小規模的試探總還是要做的。

“那就依愛卿所言。”

清軍謀劃已定,各部亦是在既定陣地上做著最後的休整,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探馬邀擊、撕斗得也愈加的激烈。待到北伐軍進入依照清軍戰陣距離而定下的前進陣地,大軍也以著最快的速度進行最後的修整工作。

大軍陣中,陳文遙望著麾下的將士們,探馬還在為大軍提供遮蔽,士卒們已經開始在軍官們的指揮下披甲修整。

根據探馬報告,新軍的長矛手用的皆是江浙明軍舊式的那種重型扎甲,不過這等鎧甲在江浙明軍這邊已經二線部隊的裝備,北伐軍的步兵俱是身披板甲,自身金屬堅固不下前者,甲胄的弧度可以更好的規避和偏轉殺傷,對于冷兵器攻擊的保護效果自是更佳。

長矛手身披著由護胸、護襠、護臂、護腿的全身板甲,穿著鐵手套、腳踏鐵靴、頭戴頭盔與面甲一體的頭盔,端是一個武裝到了牙齒。相較之下,火銃手由于操作需要,又兼有長矛手護衛,只穿一領半身甲,防護就要差上許多。

不過,火銃手原本也不是用于防御的,陳文為北伐軍的火銃手列裝了清一色的燧發火銃,步兵火銃手使用的甲型和乙型火銃,火銃騎兵使用的丙型火銃,後者更是在河南戰場上大展神威,很是打了線國安一個措手不及,從而擺脫了當時困境。

準備三年,陳文編練了更大規模的軍隊,靠著軍工產業帶動起來的工業化體系,軍隊的裝備更是得到了大幅度的邁進。這是技術積累和工業化孕育出的累累碩果,陳文堅信著這條道路的正確性,從一窮二白的時候便投諸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進去,到了現在,正是要讓滿清品嘗一下真正的近代軍隊的威力。

披甲完成,士卒稍作休整便起身列陣。此前借了錢謙益東南文宗領袖的妙筆書就了一份北伐檄文,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陳文卻對此毫無興趣,干脆策馬到大軍陣前,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大聲呼喝道:

“九年前,孤在大蘭山下曾與眾人言及:天道好還,蓋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雖匹夫無不報之仇。今時此間,韃子最後的依仗就在眼前,正是明天理、正人心的時候。既如此,孤唯有一令,此戰不需要任何一個俘虜,殺光他們,諸君當用韃子的血來洗刷漢家這數十年來的屈辱和仇恨!”

那句話,乃是陳文當年在孫家的小院里講朱元璋的故事時講過的,此刻的戰陣之中,吳登科和尹鉞二人俱是親耳聽著聽著陳文說到,當時亦是無不振奮,可是在那時,在那個滿清占據天下大半的黑暗時代,任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真的等到了這一天,真的!

陳文大聲呼喝,各部的監軍官們也紛紛重復。轉瞬之後,萬勝的吶喊已充斥于天地之間,甚至到了後來士卒們連監軍官們重復的吶喊都已經聽不清楚,僅僅是被這群情激昂所感染而已。

待到戰鼓敲響,虎吼聲中,中軍兩翼的明軍齊頭并進,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殺向遠處的清軍戰陣。

大軍發起進攻,老一代的各師依舊是列陣縱陣前進,倒是青年近衛師卻是以二十人的隊為單位,橫著列作兩排,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徑直的向著遠處的武衛右軍走去。

這支秘密訓練的部隊從頭到腳都透著與其他部隊的不同,甚至就算是翻遍了全世界,也沒有一支軍隊是與這支青年近衛師一般的。當大軍前進之際,早前便接到了命令的遏必隆干脆也派出了一個營頭的武衛右軍的本部騎兵出動,從清軍右翼與中軍之前的通道中殺出,直奔著這支沒有哪怕一桿長矛的方陣步兵而來。

青年近衛師沒有長矛手編制,清軍出動騎兵殺來,可大軍并沒有因此有絲毫的停滯,僅僅是如法炮制的以後隊從明軍左翼與中軍之間的通道殺出了一個營頭的火銃騎兵,直接對武衛右軍的騎兵施以攔截。

新軍騎兵先動,但北伐軍這邊也絲毫不慢。帶隊的騎兵營營官沈家寶帶著部下斜拉拉的從通道中沖出,專為騎兵研發的丙型火銃早已是裝填完畢,銃口對著天空,騎兵們也不急著加速,如扇面般展開,很快就形成了一張面向清軍騎兵的網子,堵在了清軍騎兵襲擾青年近衛師前進道理的當面。

沈家寶這一營騎兵,并非是青年近衛師的編制,而是中軍的大蘭師麾下的平岡營,他們的陣型一旦展開,便徑直的向清軍包裹而去。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尤其是騎兵,戰馬風馳電掣,清軍全速而來更是眼看著很快就要一頭扎進了平岡營的包圍網中。可是就在這時,緩速而來的第一排騎兵見清軍進入射程,火銃放平,對準了遠處的清軍就是一陣射擊。

燧發前裝滑膛槍,更是在馬上射擊,精度甚是可憐,被射中落馬的清軍騎兵寥寥無幾,損失微乎其微。

不過,對于這支火銃騎兵來說,射擊從來不過是開胃菜,此刻不需要沈家寶的帶領,射擊完畢的騎兵們自覺的雙腿夾緊馬腹,左手持韁,右手將火銃塞回槍袋,拔出了馬刀便是陡然加速,直愣愣的沖殺了上去。倒是那些沒有射擊的後排騎兵,卻依舊緩速而行,并沒有如同前面的騎兵那般。

北伐軍的火銃騎兵在河南戰場上出過風頭,新軍早有對策,沖過來的新軍騎兵見對手手持火銃,便直接將弓矢塞回了弓袋、箭壺,抽出馬刀殺來。

這等戰法,說實在的對于這些滿蒙騎兵來說甚是不習慣,沒有騎射便直接進入肉搏戰,總好像差了些什么,尤其是在于這等習慣的禁止還是執行沒有多長時間,就更是如此了。

不過,蒙古人本就是長在馬背上,策馬搏殺是基本功,滿洲人雖說是漁獵、農耕兼而有之,但是騎戰也是長項,更何況他們本就是新軍的騎兵,訓練有年,再不適應也能做到令行禁止。

沒有如河南戰場上那般被突然加速的北伐軍騎兵殺個措手不及,不過沈家寶卻也沒有在乎,眼見著一個清軍軍官向著他沖來,一刀就直劈了過去,登時就是一陣火花四濺。

戰馬交錯,沈家寶沒有猶豫,收了刀,又是砍向了另一個清軍策馬沖來的清軍騎兵。這一次,清軍騎兵的反應稍微慢了些許,馬刀擦著清軍騎兵的刀鋒而過,一刀就將那個騎兵的頭盔上高高豎起的盔纓給砍了下去。

“奶奶的,差一點兒就把那廝的腦袋削成兩半了。”

心思轉瞬而過,沈家寶也沒有絲毫遲疑,繼續向著沖殺過來的清軍騎兵殺去。

隨他而來的這支騎兵只有這個營頭的一半,很快就沒入到了清軍的騎隊之中。不過也正在清軍騎兵沖殺過來,正待返身追殺之時,後面那隊沒有開火的騎兵卻在這時對他們展開了射擊,隨即便拔刀沖殺了過去……

遠處,兩個分屬于北伐軍和新軍的騎兵營廝殺成了一團,遏必隆派騎兵襲擾為沈家寶所部攔截,青年近衛師也繼續向著武衛右軍的方向,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向前推進。

片刻之後,那邊的廝殺依舊沒有停止。可是北伐軍的中軍兩翼,每個師一級的單位的最前列的一支四百人的部隊有志一同的加速向前,并且很快就分散開來,以著散兵線繼續前進。

步兵無陣不戰,這是兵家鐵律,北伐軍突生變故,新軍那邊從各軍的總統到御營的鰲拜、劉成之流,皆是一愣。

然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些步兵卻紛紛立于兩軍陣前,火銃持平,對準了三百米以外的新軍隊列就是一陣射擊。

“一百丈開外,這不可能!”
cktss 發表於 2017-8-21 19:34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逆轉未來(四)

明時一百丈的距離,換做後世便是三百米開外。此時此刻,丁俊杰他們那一隊此刻正在青年近衛師的第一排,再前面,便是那些呈散兵線前進的火銃手。

就在丁俊杰看向武衛右軍的視線之內,廖毅然握著手中的乙型火銃,輕撫著銃身,隨即抬平火銃,視線從缺口到準星再到遠處幾乎已經看得不甚清楚的目標,扣動扳機,只聽到那砰然一聲,後坐力從木制的槍托傳遞到肩膀的同時,火星和硝煙緊隨著鉛彈射出的軌跡噴薄而出。

硝煙遮蔽視線,但廖毅然也沒有將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放在射擊效果之上。這是火銃手操典中規定的,長期的訓練早已融入血液,幾乎是射擊完成的一瞬間,廖毅然便開始了重新裝填,中間全然沒有任何空檔可言。

撕開定裝藥包,顆粒化火藥滾入銃口,稍加壓實,廖毅然便從子彈袋中拿出了一枚圓頭柱殼,尾端嵌著一個木塞的鉛彈,將其放入了內部有著一條條螺旋延伸著膛線的槍管,用推桿稍稍推動,便直抵火藥的前端,沒有絲毫的阻滯感。

定裝藥包和顆粒化黑火藥都是江浙明軍早已使用的技術,甚至對于槍用火藥和炮用火藥的配比都進行過專門的研究和推廣。廖毅然手中的火銃,從西方的概念來算,已經不再是如鳥銃、魯密銃、斑鳩腳銃這些在中國戰場上出現過的火銃那般的前裝滑膛槍,而是內劃膛線,在射擊過程中通過旋轉使子彈有更佳精度的前裝線膛槍。

這等武器,在兩百年前的歐洲就已經出現,但是由于其制造難度更高,價格更佳昂貴,以及確保裝填安全就要犧牲氣密性和威力、確保氣密性和威力就要面臨使用錘子敲擊推桿來硬塞入子彈導致的裝填安全和武器易損等諸多問題。

直到四百年後的十九世紀,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數年後才隨著一種名為米尼彈的子彈的問世才真正得以普及開來。而廖毅然剛剛裝填進去的那枚子彈,便是軍工司按照陳文的要求制造的提前了近兩百年的米尼彈!

米尼彈由于是較軟的金屬制造,尾部鑲嵌有軟木塞,當膛內火藥被點燃,軟木塞受壓開始擠壓鉛彈尾端,促使明顯小于槍管的鉛彈尾端膨脹,塞滿槍管,從而實現了裝填安全和氣密性的兼顧。

前裝線膛槍與米尼彈的結合,使得原本前裝滑膛槍時代的一百多米的步槍有效射擊距離一步直接提升到了驚人的五百米。而且到了這個距離還能夠確保射擊精度。這在世界軍事史上,已經是前裝槍的巔峰之作!

乙型火銃,用的便是這兩種不甚高明,但卻直到幾百年後才通過結合運用而綻放輝煌的技術。此間不過是三百多米的距離,廖毅然一槍射出,遠處的武衛右軍戰陣登時便有一人應聲而倒。

這個距離,在這個時代,是要口徑達到一定程度的火炮才能夠造成實際殺傷,便是江浙明軍曾經裝備過的重型火繩槍斑鳩腳銃,其理論射程是可以達到這個距離,但是用于戰場,更要看能夠擊破甲胄的有效射程,也不過是一百五十米左右,僅僅是此間的一半而已!

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武衛右軍的最前排便接二連三的出現士卒被這等超遠距離的射擊當場射殺的場面。

皮鞭飛舞,下層軍官極力鎮壓,再加上他們面前這支散兵線的明軍不過三四百人而已,再拋開那些“脫靶”的子彈,能夠造成的殺傷對于這么一支萬人規模的戰陣而言,實在算不得什么,但是這樣的距離,干挨打不能還手,饒是武衛右軍軍陣嚴整,也少不了輕微的騷動。

廖毅然他們這些人閑庭信步般的在毫無干擾的戰場上前進、裝填、射擊,不過在戰場上也只有他們這些在軍中被稱之為獵兵的射手才可以裝備乙型火銃。因為拉膛線于江浙明軍的軍工司來說還是個容錯率較低的技術,殘次率不匪,技術成熟率也比較低,米尼彈的制造也同樣遠比普通鉛彈更為復雜,暫且還不能像是甲型的燧發前裝滑膛槍和丙型的騎兵用燧發前裝滑膛槍那般快速裝備部隊。

不過有了他們的騷擾,無論是中軍的武衛中軍和武衛左軍,還是兩翼的禁衛軍、武衛右軍,清軍的陣線都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騷動,其中如武衛左軍更是有前排的火銃手試圖開槍還擊而立刻便遭到了軍官的鞭笞。

這么遠的距離,底層清軍的騷動,高層的清軍將帥們更是在不可置信的一片嘩然之中,紛紛選擇了出動更多的騎兵去清除那些如廖毅然般的北伐軍獵兵。

不可否認,這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在火銃和輕型火炮無法觸及的范圍,唯有如此方可應對。至少,不能就這么被動挨打下去吧!

更多的騎兵從戰陣的通道中涌出,與此同時,北伐軍這邊亦是騎兵四出,毫不猶豫的對清軍騎兵部隊展開攔截。

偌大的戰場上,雙方的騎兵再度上演起廝殺游斗的戲碼。奈何,清軍騎兵總數本就是北伐軍的兩倍之多,饒是北伐軍將除卻老年近衛師和監國齊王府衛隊以外的全部騎兵都派了出去,在數量上依舊是處于劣勢之中。

越來越多的清軍騎兵擺脫攔截,他們沒有試圖通過數量優勢來給予北伐軍騎兵以更大的殺傷,因為當他們出動之時,各條戰線的獵兵們也紛紛的將目標放在了他們的身上。

一槍射去,遠處的一個清軍騎兵軍官徑直的從戰馬上摔了下去,登時就被另一個清軍的戰馬蹄子踩爛了腦袋。

獵兵在戰陣前呈散兵線自由射擊,比之清軍列陣而戰的步兵,騎兵的威脅更大,此刻自然也更是要協助騎兵們展開對這些韃子騎兵的殺傷,唯有那些實在夠不到的,才會繼續向清軍的戰陣傾瀉子彈。

打完了這一槍,廖毅然毫不猶豫的便開始了重新裝填。燧發前裝線膛槍使用米尼彈,裝填速度比之燧發前裝滑膛槍也慢不了多少,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然而,廖毅然這邊裝填,那個剛剛踩爛了自家將主首領的清軍騎兵以及周遭的兩個清軍騎兵卻拼死殺出了明軍攔截網,策馬直奔著廖毅然殺來。

火銃還在裝填,廖毅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雙眼緊盯著手上的裝填動作,間或望向遠處,清軍這三個騎兵卻是距離他越來越近,饒是裝填速度已入臻化,可手上的動作再快去也比不得戰馬的風馳電掣。

火藥已經壓實,下一步當時將米尼彈放入銃口,用推桿壓實,隨即舉槍、瞄準、射擊。然而清軍來得實在太快,快到了以著他平日里最快的速度也絕計完不成裝填。更何況,三個清軍騎兵,而他卻只有一發子彈,是說什么也絕對無法在馬蹄踏過之前完成對他們的擊殺的。

眼見于此,廖毅然直接將火銃扔向了左面數米開外,拔出了腰間佩戴的戚刀,死死的盯著飛奔而來的那三個清軍騎兵,分明是一副要以一敵三的架勢。

突然,一聲槍響,帶頭的那個清軍騎兵應聲而倒。廖毅然知道,這散兵線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是五人一伍,分布排列,互相之間雖不能背靠背、肩并肩的御敵搏殺,但是火力交叉卻也足以讓他們并非是孤軍作戰,剛剛的那一槍就是在他不遠處的那個獵兵的杰作。

以一敵三變成了以一敵二,形勢依舊不容樂觀,尤其是在于這兩個清軍還是騎兵,轉眼間就已經殺到了廖毅然的面前。

兩匹戰馬一左一右,手持馬刀的騎兵在左,右手刀直劈而來,而那擎著騎槍的騎兵在右,亦是騎槍向左直刺,無不是奔著他的要害而來。

第一個清軍被同伍的袍澤射殺,他連頭都沒有回過,只是死盯著這兩個清軍。從軍多年,作戰經驗豐富,此刻瞅準了戰馬沖來,一個墊步便是躍向了那個騎槍清軍的戰馬方向。

碰撞,沒有如期發生,廖毅然在騰空而起的瞬間便曲腿滾了過去。軍服擦著戰馬的鐵蹄而過,騎槍更是在左,沒有任何刺到他的機會。廖毅然一朝得脫性命,滾了幾圈,卸去了力量,一旦站起身來,便直接將戚刀擲向了拿著騎槍的清軍騎兵。

下一秒,戚刀插在了清軍騎兵的後背,身體軟軟的塌下了戰馬,登時便是死了個通透。唯有那個持刀騎兵還在策馬減速,以便于轉彎再戰。

承蒙火銃手操典養成的習慣,射擊結束,絕不優先觀察是否命中,而是要以著最快的速度展開下一次攻擊。廖毅然投出了戚刀,低頭便撿起了剛剛扔到此間的火銃。

裝填的時間還是不夠,而且經過這么一震,槍管里的火藥也都震散了,更需重新裝填。饒是那清軍騎兵需要時間轉身再戰,也是萬萬不可能就此射殺此人的。

眼見于此,廖毅然抄起了火銃,火銃前端早已套上的套筒式銃劍的寒芒指向那個策馬轉身的清軍,一個軍中再標準不過的用以單兵對抗騎兵的銃劍術起手姿勢便擺了出來。

戰馬沖殺而來,躲過馬頭,銃劍直刺騎兵小腹。戰場上,處處都是以命搏命的所在,自然也少不了此間。不過這一次,沒等那騎兵沖殺過來,隨著一聲槍響,清軍騎兵撲倒在戰馬上,隨即滾鞍落馬,碩大的傷口正在後心之處,然紅了身上的白面兒鑲著紅邊兒的衣甲,眼看著就是不活了。

身在戰場,哪怕是剛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也絕不可有半分松懈。廖毅然環顧四周,正有一隊騎兵向著遠處的那幾個獵兵殺去。

壓實火藥、放入米尼彈、壓實子彈、舉槍、瞄準、射擊,端是一個一氣呵成。而那個被他射中的倒霉蛋,戰馬的腦漿子如霧氣般噴薄而出,偌大的身子直接就將其壓在了馬下,絲毫動彈不得。

在江浙明軍的兵種劃分,獵兵是與擲彈兵一樣唯有百戰老卒方能勝任的兵種,他們歷經多次血戰,經驗、心態、反應、作戰技能都不是新兵所能夠比擬的,甚至就連如今的清廷,這樣的老兵也是少之又少,早已是恨不得當寶貝一樣放在身邊,等到決定勝負手的時候再放出來來個致命一擊。

獵兵在戰場上一舉一動,陳文多有看在眼里,當初創建這一兵種,就是為了在騎兵數量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可以更好的對新軍的戰陣進行襲擾。此時此刻,襲擾的目的達到了,更是逼著清軍出動了更多的騎兵出來,現在清廷的底牌已經不多了,而他的底牌還遠遠沒有亮出來呢。

雙方的騎兵在兩軍陣前追搏廝殺,然而,隨著北伐軍戰陣的節節推進,留給他們的恐懼也而越來越狹窄。

長槍叢林如同是壓路機一般碾了過來,兩軍的騎兵誰也不愿意碰死在上面。騎兵們紛紛擺脫了對手,從通道中回返陣後,兩軍之間,很快就只剩下了那些死尸以及傷兵的痛苦哀嚎和戰馬的悲鳴。

新軍嚴守陣線,北伐軍節節推進,占據戰場主動,清軍的傷兵一旦落入明軍手中,便是一個死路一條,此間但凡是能夠攀上戰馬逃離的,都在竭盡全力的去做,只為那一條生路而已。奈何明軍的速度不慢,更有獵兵在前,能夠逃回去的寥寥無幾,雙方在這一階段的傷亡對新軍也越來越不利起來。

江浙明軍的強大是滿洲八旗用兩個和碩親王外加上萬個真夷旗丁的性命佐證過的,這第一輪的交鋒,清軍損傷更重,但也大多是由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承擔下來的,滿洲八旗并未上陣,從數量上于大軍也不過是皮毛而已。

新軍的戰陣堅若磐石,北伐軍的陣線步步緊逼,待到一百二三十米的時候,北伐軍的方陣卻停下了腳步。下一秒,號令下達,陣型突變,原本被長矛手護衛在後的火銃手與前隊調換位置,竟然就這么直愣愣的站在了新軍的射程之外,一個挨著一個,舉平了火銃對著新軍的戰陣就是一陣齊射。

“該死的,又是這手!”

確實是老套路,陳文當年也不是沒有用魯密銃的射程優勢欺負過清軍的鳥銃,現在清軍列裝了鳥銃,江浙明軍的軍工司又研發出了射程和威力更勝一籌的甲型火銃,打的就一個落後就要挨打的天地至理!

北伐軍先手射擊,奈何這等距離,本就是甲型火銃的有效射程邊緣,再加上前裝滑膛槍的精準度本就不高,以及激發率的問題不能保證射擊的一定性,齊射聲勢浩大,但實際殺傷卻并不理想。

不過,卻也并非是所有方位都是如此,古斯塔夫方陣列陣之際前凸出來的營頭,他們距離槍口更近,遭到的射擊更是呈幾何倍增加,只在這一瞬間過後,原本如刀切豆腐般整齊的戰陣就變得狼牙狗啃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傷亡更是讓戰陣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震動,尤其是最前面的那些長矛手方陣。

火銃射程占優,這件事情陳文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顯露過,就算是在河南戰場,北伐軍的火銃手們也是放近了再打。而放近了再打,又如何看得清楚射程究竟能有多少。

這樣被動挨打下去肯定不行,不需要劉成謀劃,不需要鰲拜諫言,更不要順治的命令,新軍三線四部,不約而同的下達了前進的命令。

現在的戰爭,既然是要發揮火器的威力,那就要為火器部隊提供更佳的射擊條件。這是至理,他們無有不知。但是北伐軍那邊,在顯露過射程之後,卻并沒有繼續射擊,反倒是停了下來,開始裝填彈藥,似乎準備等新軍湊近了再一決雌雄。

“浙匪的火銃不比新軍少,朕可只有一支前鋒營的擲彈兵,這可如何是好?”

高臺之上,順治緊握著望遠鏡,目視前方,手上已是滿滿的汗水。戰斗至此,新軍一直被北伐軍牽著鼻子走,順治已顯慌亂,劉成只得放下推演,開口向順治安撫道:“皇上請放心,新軍各部還有葡萄彈,新軍的炮不少,到時候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劉成鎮定如初,奈何順治雖然倚重其人,又深知此人對江浙明軍最是了解,但是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他還是免不得要看看鰲拜的意見。

只不過,此時此刻,鰲拜的注意力卻并沒有在這上面,聞聽這對主奴對話,卻是疑慮重重的言道:“不對,陳逆的這套招式還沒打完呢。快看,浙匪左翼的那支青年近衛師,他們還在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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