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30
Babcorn 發表於 2017-6-5 21:08
第六十五章 反應(上)

    此前吳三桂從西寧衛一路騙城而來,乃是依靠著騎兵的機動和渭水的運力,收取的城池也都是渭水沿岸的那些府縣。如此算來,即便是攻陷了西安,吳三桂的控制區也只有這一路的蘭州、鞏昌、鳳翔、西安以及他此前便控制著的漢中和四川的保寧府,而其他的地區則依舊打著滿清的旗號。

    接受了冊封,吳三桂的大軍稍作休整,便展開了針對陝西、甘肅兩省的全面收取。大軍四出,吳三桂則坐鎮西安,大肆任命官員,以儘可能快的完成對這兩個省的控制。

    吳三桂反正,即便是沒有對滿城的屠殺,清廷為避免連鎖反應也不可能對其置之不理,就像是此前的於七反清一樣。

    對此,吳三桂的計畫是收取甘陝,等到劉文秀的蜀藩大軍北上,而對於臨近的陝西、河南兩省,則繼續保持守勢,沿著黃河佈防。一來是避免進一步的分散兵力,二來則是儘可能的讓北京的清軍都走上一段時間,更有防止河南清軍崩盤後被湖廣的江浙明軍坐收漁利的風險。

    陝西亂起,陳文那邊也已然完成了與夔東眾將的會商,待到吳三桂攻陷西安,改換了旗號的時候,陳文更是已經預備著從武昌乘船返回南京。

    陳文返回武昌後,一邊與夔東明軍會商恢復四川民生的大計,一邊對湖廣這一新佔領區進行規劃。而隨著陳文的返回,湖廣北面的河南各府縣的官吏、綠營也紛紛派來了使者,向陳文大表慇勤,一個個賭咒發誓,只待江浙明軍北伐,他們立刻就起兵反清,絕不會浪費陳文哪怕半刻的精神。

    已經臨近新年,陳文預計著明天一早便乘船返回南京,剛剛南陽府的綠營守將派心腹家丁快馬加鞭的送來了一份檄文,說是吳三桂攻陷西安之後發的,向陳文請示當如何應對。

    南陽府就在鄖陽府、襄陽府的北面,正處於江浙明軍的兵鋒之下,最近表現得也最是恭順。不過,陳文掃了兩眼便沒了興趣,繼續處置剩下的公務,約見湖廣的官員,以免耽誤到明日的行程。

    「徐參政,你的這份報告本王看過了。有道是湖廣熟、天下足,湖廣一省的屯田事關重大。你此前做的已經很好,繼續以長江武昌段和洞庭湖沿岸作為屯田的主要分佈地區。繼續向漢江和湖廣的南部和西部拓展,暫且還不是時候。」

    齊王府軍屯司郎中,湖廣佈政使左參政屯田道徐梅文,作為最早從江浙地區調遣而來的官員,他此前在浙江和江西任職時皆在屯田一事上有所建樹,所以此番便晉陞為屯田道,專司負責湖廣地區的屯田事宜。

    陳文此前從貴州遷來了大批軍戶,其中很有不少來到湖廣之後提出了轉為民戶的要求。進一步擴大基本盤是陳文此舉的一大原因,根據江西、南直隸、廣東等省份的報告顯示,各地官府的民屯的存在現在已經成為了備補兵規模漲幅緩慢的第一大因素,因為備補兵分到的軍租田只有五畝,而且是租田,不是永業田,而各地官府搞的民屯卻是按照年份交稅,繳納五年後便可以歸民戶所有,自是趨之若鶩。

    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頂上軍戶的身份,皇明兩百餘年軍戶的地位之低下嚇跑了太多人,很多年輕力壯的漢子本有心思從軍,依靠軍功來獲取更多免稅的田土來傳給後代,免得後代子孫繼續被貪官污吏盤剝。奈何這軍戶的身份,尤其是還有民屯的作為備選,其中選擇放棄的就大有人在了。

    對此,陳文決定廢除各地官府展開民屯的權利。從今而後,只有軍屯一條路可走,備補兵分配軍租田,同時可以租種民田和其他軍田。獲得戰兵資格,十畝的軍田可以使用到退出現役,有了軍功,或是在戰場上受到無法繼續從軍的傷痛乃至是戰死,則可獲得軍功田、撫卹田這等永業田。

    除了民間買賣,從官方獲得田土的途徑只剩下了這一條,各地當即便出現了反對的聲音。奈何基本盤的擴張已經成為了江浙明軍最為重要的事情,反對聲再大也無法動搖陳文的意志。更何況,反對的聲音,其實也遠沒有預想中的那麼大。

    「下官明白。」

    「你的那份計畫,本王看過了,寫的很細緻。屯田區繼續擴大隻是時間問題,或許幾年後就要涉及到。」

    「下官明白,其實現在很多湖廣百姓還在觀望,想看看官府還會不會繼續進行民屯。說到底,皇明的衛所軍戶的名聲太臭了,很多百姓唯恐會耽誤到子孫後代。當然,另外也有不少是不想從軍的。」

    徐梅文所言是現實問題,陳文點了點頭,繼而回道:「此事,江西、廣東等地也多有官員匯報。本王今天放下這句話,徐參政可以告訴百姓,本王也會在邸報上刊登。那就是,從今而始,官府分配民屯徹底取消,唯有軍田一途。至於那些不想從軍,佃戶可以、種植工人可以,現在江浙各地都在興建工坊,有的是討生活的路。」

    見徐梅文暗暗記下,陳文繼而對其說道:「還有一件事,湖廣一省地域廣闊,本王計畫悉湖廣一省為湖北、湖南兩省,前者以長江、漢江流域,後者則是洞庭湖及其南部地區。」

    分省一事,徐梅文已經有所耳聞,但是從陳文口中徹底確認下來卻還是第一次。他此前曾細細想過此事,整理了一番措辭,便對陳文說道:「分省一事,下官以為是好事。湖廣一省地域過於廣闊,省會在東北部,湖廣南部就很難觸及到。下官負責屯田,此前也曾到南部的府縣走訪、調查,就算是公文往來也是極為不便。若分為南北,則盡可兼顧。」

    「本王也是這麼想的,公文傳達的時間與掌控力成正比,現在的湖廣已不是當年的湖廣,大明對其開發了兩百多年,已經具備了分省的條件和必要性。」

    屯田報告的事情告一段落,陳文預估著明年上半年將會有一次百姓從軍的爆發,而他也準備將軍隊的規模進一步擴大,以應對接下來的局面。否則就憑現在的軍隊規模,北伐就算是成功了也無法控制地方。

    報告完畢,徐梅文返回布政使司衙門繼續辦公,陳文也開始了今天最後的約見,也是這一次在湖廣約見的最後一批官員。

    「根據下官觀察,夔東各部,兵力不等、訓練不一、但戰力卻有一點是眾將公認的,那就是以臨國公所部最為精銳,其他各部均無法與其相比。」

    李來亨的部隊乃是繼承自李過和高一功,乃是大順軍的嫡系精銳的餘脈,自是不同尋常。歷史上的茅麓山之戰,清軍調動三省十萬大軍圍剿,也是死傷甚眾。只不過,這樣的一支精銳,始終缺乏永曆朝廷的支持,主政者無論是士紳地主出身的文武官員,還是大西軍的孫可望,沒有一個人願意看著忠貞營這支大順軍遺澤做大。

    「原來如此。」

    夔東明軍各部入川已成定局,最先出發的劉體純、馬騰雲兩部,他們二人還在回返的路上,但是據陳文所知,他們已經傳令給了部將,要他們開始先期準備。他們的目的地是重慶府城,二人相交莫逆,決定在一座城裡興建府邸,不過軍隊的勢力範圍還是分為了府城南北各縣。

    他們抵達重慶之後,首要任務便是恢復重慶碼頭的使用,因為夔東各部乃是沿著長江分佈,這樣更加利於聯絡以及陳文的援助物資運送和四川本土商品的出售。而陳文藉著援助和協助運輸,其實也正好可以弄清楚夔東眾將的具體實力如何,只是這些武裝,一個個的不是國公就是侯爵,戰兵數量上卻完全配不起這些爵位,尤其是在陳文看來。

    「此事不必強求,只需由著軍情司去調查,羅同知你無需插手,把調運、押送和分配物資的事情處理好即可。」

    陳文口中的這個羅同知,名叫羅倫,是四川成都府的一個讀書人,早年遊歷離開的家鄉,結果他前腳沒走幾個月,張獻忠就殺進了四川,從此流落湖廣,靠著做教書先生為生。陳文收復江西,繼而展開了對江南的一系列攻勢,他辭了工便到江西投奔江浙明軍,經過文官訓練班和一任縣丞的工作經歷,如今作為鄖陽府的同知,專司負責向夔東明軍援助物資的事項。

    「下官明白,請大王放心,下官一定全程監督下屬,妥善移交援助物資,使眾將能夠盡快前往四川各地駐紮。」

    羅倫沒有明言,但他卻很清楚,當初做教書先生時,東家與武昌府城的官員有舊,曾提及過夔東眾將不是四川明軍就是大順軍出身,與西南明軍的主力大西軍出身的秦藩、晉藩和蜀藩之間都有著不小的矛盾,平日裡互相防備,根本不可能協同作戰。

    羅倫因為是四川本地人士,調派崗位時才將其派到了距離四川最近的鄖陽府,現在也正是因為他本地人的身份來負責此等事項。

    就其人而言,羅倫覺著他知道此事,陳文想必也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有此安排,搭上那麼許多的物資和運力,擺明了就是在利用夔東眾將來給雲貴的大西軍下絆子。這是他最願意看到的事情,原因無他,四川人與大西軍之間的仇怨,只怕是一夜不睡也是說不完的。

    「對了,把這份檄文給夔東眾將送去,讓他們也來鑑賞鑑賞。」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將其送到眾將的手中。」

    約見結束,陳文休息了片刻便去召開此番在湖廣的最後一個會議。內容很簡單,主要還是軍事上嚴守地方、行政上移植江浙的新政、以及諸如軍戶屯田、援助夔東明軍等重要議題。明天陳文就要返回南京,總要在會議上再強調一番才是。

    第二天一早,結束了本地官府所組織的歡送儀式,陳文便乘船返回南京。古人有詩云道:千里江陵一日,從重慶白帝城到荊州府城所在的江陵僅用一天時間,雖是誇張,但也形象的說明了長江水道之便利,尤其是順流而下。

    陳文乘船自武昌碼頭啟程,順著長江的流向,一路東進,到了臘月二十九的午後,總算是回到了如今江浙明軍集團的行政中心——南京。

    離開了碼頭,陳文便直接回返府邸。換上了齊王府牌匾的府邸,一如在金華時那般,齊王府分為內外兩院,內院是陳文的私宅,外院則是齊王府直屬的官廳。不過隨著佔領區的不斷擴大,這還是前年才開始興建,去年年底才投入使用的官廳就已經有些不敷使用了,是繼續擴大,還是將官廳遷址,現在卻還沒有一個定論。

    回到了府邸,陳文沒有在官廳和公事房停留,而是直接趕回了內院。與家人闊別將近一年之久,尤其是兒子降生,陳文歸心似箭,早就想要回來,奈何針對大西南的佈局還需他親自交涉,一切安排妥當了才能歸家。

    陳文今日回家,內院早已得了消息,家中用慣了的下人們早就開始準備,等到了陳文下船,親兵先一步返回,自周岳穎以下更是在大門外迎候。

    「恭迎齊王殿下回府。」

    門口的一眾人行禮如儀,陳文大步上前,攙起了周岳穎,緩緩言道:「娘子辛苦了。」

    當年生女兒時,陳文起碼在女兒出世時還趕了回來。這一次,陳文一走就是將近一年的時間,甚至孩子出世了都沒能趕回來。對此,陳文滿懷愧疚。

    只是此言一出,周岳穎的雙眸登時便湧出了淚水,是回想孕期乃至生產時丈夫不在身邊的,還是因陳文的愧疚而感到,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盡在這短短的一瞬間。

    週遭還有下人,周岳穎連忙拭去了淚水,款款訴說道:「妾身不辛苦,妾身不辛苦。」

    眼見著如此,陳文想要安慰一二,卻也礙於旁人,只待回了房再行撫慰。這在這時,一聲稚氣的萌音卻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爹爹,抱抱。」

    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伸出雙手,陳文一把將女兒抱起,銀鈴般的笑聲迴蕩,周岳穎也是破涕為笑,甚至還有著些許歉意流露出來,彷彿這一切都早已有了回報,本就不該如此那般。

    「我家小馨若長高了,也重了,就是這份惹人喜愛還是沒有些許變化,哈哈。」

    見陳文將女兒高高抱起,在半空中轉了幾圈,才又輕輕放下,周岳穎連忙喚來了兒子的奶娘,將剛剛出生不過三個月的兒子抱到了陳文的面前。

    比之初見女兒時,出生數月,兒子已是肉嘟嘟的,躺在奶娘的懷中沉沉的睡著。陳文伸出手,摸了摸了兒子的小鼻子,觸手柔軟的同時卻是一聲啼哭,彷彿是受到了驚嚇一般。

    奶娘連忙行禮,抱著孩子哄了起來,陳文卻是搖著頭笑了起來。眼見於此,周岳穎便吩咐了下人,迎陳文回到府中。直到進入了大殿,才幽幽的說道:「夫君一去便是將近一年的時間,現在兒子還沒個名字呢。」

    兒子的名字,陳文早就起好了,甚至早在女兒出生前就已經準備下了。周岳穎知道,但是她卻不知道陳文會不會改了主意,所以也不敢自作主張,只能遷延至今。

    「這個孩子生在了一個舊時代即將結束,新時代即將到來的年月,就叫新華吧,陳新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8 10:37
第六十六章 反應(中)

    回返府沐浴更衣,休息了片刻便繼續處置公文。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工作還有不少,會議、約見,可能一天都不見得能閒下來。不過明天也就是臘月三十了,在除夕夜之前公務總是要處理完畢的,陳文也打算藉著過年好好休息幾天,為明年——永曆十二年的到來積蓄更多的氣力。

    「看來本王的賀信是送到了,這位國姓可也真是會找時候。既然人家都開口了,那就批了,不就是種子、農具什麼的嗎,賣!」

    四月,陳文還在席捲湖廣,鄭成功從中左所出發,揮師東進,大舉進攻台灣。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恢復,尤其是與陳文瓜分了耿繼茂的產業,實力恢復了一些,軍隊的規模也比歷史上要稍微大上些許。

    只不過,稍微二字,總體兵力沒有增加多少,但是戰鬥的過程卻是摧枯拉朽一般。這其製造和訓練的臼炮炮組轟塌荷蘭人的堡壘沒有出乎陳文的意料,但是在此之前,鄭成功與荷蘭人野戰,卻使用了在瓷瓶裡裝灌火藥,點燃引信後投擲的國姓瓶,軍情司勾連到的一個軍官卻是在報告中狠狠的寫上了一筆。

    「老天爺真要再給國姓爺幾十年的壽數,天下誰屬還真是未知之數。」

    陳文嘆了口氣,很可惜老天爺在歷史上沒能讓國姓爺再多活些年,不過這一次,永曆暫且不會去緬甸,李定國也還在雲貴奔波,滿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不敢去動鄭芝龍,算來算去,當初導致鄭成功病故的因素,好像也沒剩下什麼了。

    「要中左所的情報人員查查,延平郡王世子,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太合乎禮教的行為。」

    「末將遵命。」

    軍情司送交了幾分機密報告,這些都是要直接送到陳文案前的。陳文細細看過,一一作出了批示,待了結了軍情匯報,他便讓人將那幾個朝鮮的遺老遺少喚來。

    之所以稱其為遺老遺少,那是因為朝鮮在今年已經被滿清正式滅國了。朝鮮皇族李氏家族無一例外的被清廷捉拿進京,清廷在朝鮮,用旗人和漢人充當文官、用從漠南蒙古招來的牧民組建核心的佔領軍、提高朝鮮的賤民「邦子」的地位,充當民間治安的維護者,借此組建偽軍。現如今,已經沒有朝鮮這個藩屬國家了,有的只是滿清的北高麗和南高麗這兩個行省而已。

    「齊王殿下,天朝於下國,名為藩屬,實同父子,當年朝鮮的國號都是太祖高皇帝所賜,顯皇帝更是對下國有再造之恩。現在韃子因下國懷念天朝洪恩浩蕩而行滅國之事,還請齊王殿下早日出兵,解救下國百姓於倒懸之苦啊。」

    朝鮮的這幾位見勢不妙乾脆直接逃亡日本的遺民,此時此刻在陳文面前哭天抹淚,好一副亡國之民的慘痛。

    哭秦庭,這樣的戲碼當年馮京第在日本也來過一回。這樣看來,朝鮮對中國的很不錯的嘛,別說什麼精神、內在之類的東西,起碼樣子還是作出來了。據說這些日子,這幾位仁兄在驛館和大街上還好,一見到齊王府的官員就立刻變了痛哭流涕,敬業精神也是值得稱道的。

    「這樣吧,各位先把貴國的情況說明一二,本王也好有個瞭解才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齊王殿下不愧是天朝藩王之首,誅殺奴酋濟爾哈朗的蓋世名將,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了這句恭維,陳文也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對他們說道:「藩王之首,不敢當。本王如今是親王,領了太師兼太子太傅的榮銜,確是國朝加銜最高的藩臣,不過今上現在最為信重的晉王殿下,所以這句什麼藩王之首的話,還是免了,當不得。」

    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那個年老的朝鮮前府尹當即便閉上了嘴巴,旁邊那個中年牧使嚥了口唾沫,連忙將話題引向陳文剛才的問題。

    「回稟齊王殿下,韃子在下國暴行纍纍,罄竹難書……」

    「本王不想聽什麼暴行,韃子在中國做的事情本王見多了,不差你們的。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本王還有很多公務,沒時間聽你們哭訴。現在進入正題,本王聽說韃子在貴國組建高麗八旗,可是如此?」

    陳文粗暴的打斷了朝鮮官員的話,他是實在沒有興趣跟這些朝鮮人扯閒篇了,朝鮮很多的情況,此前鄭奇、小野一郎他們前往朝鮮時遭到了清軍和朝鮮偽軍水師的進攻,護衛的水兵沒能佔到太大的便宜,雙方殺傷相當,但是卻抓了回來一個清軍軍官,拷問出了不少東西。他現在需要知道的,只是實情,而他也相信這些遺民或多或少在朝鮮本土還是有些門路的。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陳文眉頭一皺,中年牧使滿頭大汗,連擦也不敢擦上一把,進入到正題之中:「回稟齊王殿下,確有此事。下國全國分為京畿、忠清、江原、黃海、全羅、慶尚、平安、咸境等八道,韃子在這八道之地,將招募來的那些不要祖宗的朝奸打散組編為八旗,其中有一部分已經離開了朝鮮,據說是要去京師的。」

    「高麗八旗規模如何?」

    「據小人所知,每個牛錄兩百人,現在各旗各編了十個牛錄,兩黃旗多一些,各有十五個牛錄。」

    兩黃旗多一些,加一起也不過是三十個牛錄,再算上另外六旗,總共是就是九十個牛錄。好像不多但是按照每牛錄兩百人計算的話,那麼這也就是一萬八千的高麗八旗。

    如果再按照軍情司的報告計算,滿清在最近的一年抓捕了不下三千魚皮韃子,招募了五千蒙古人補充蒙古八旗,將不下一萬的綠營和包衣,尤其是八旗包衣改編為漢軍八旗。這樣算來,滿清在江南的八旗軍兵員損失,起碼從數字上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唯獨這戰鬥力,只怕還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緩過來的。

    「本王聽說,韃子還在朝鮮開科取士了?」

    「回稟齊王殿下,都是些不要祖宗的朝奸。」

    「果然如此。」

    針對不同區域,滿清的統治政策也大有不同,例如蒙古,組建盟旗、推崇黃教、以及臭名昭著的減丁政策,而對漢地則是推崇儒家、開科取士、拉攏地主士大夫來鎮壓民間反抗,太平天國時期若是沒有那些湘軍、淮軍的團練,只怕是我大清早就被拜上帝教給推翻了。

    現在,滿清針對朝鮮,用的是「邦子」這等賤民組建的等同於綠營的偽軍,在開科取士的同時組建高麗八旗,借此來強化核心武力,一如漢地那般。有此一舉,也正是因為朝鮮本就不同於蒙古、西藏,受化影響深刻,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這樣吧,具體如何處置,本王還需要時間考慮。各位若是等不急的話,可以前往昆明,面見天子。今天就這樣吧,本王若有問題還會再派人去尋各位,各位若是想起了什麼也可以交與驛館的官員。」

    朝鮮如今已成滿清一臂,是否派出軍隊在那裡做一些文章,陳文還沒想好,更需要對朝鮮現今情況的進一步瞭解,並非急於這一時。不過嘛,有些事情,卻是可以借此來提前做做文章的。

    「就用這個作為核心論點,讓宣教司的筆桿子們好好寫寫。」

    「大王,這是要發到邸報上去的嗎?」

    「不,把寫完的東西刊印個幾千份,讓鄭奇和小野一郎他們把那些東西送到日本,給日本人一個作死的理由。」

    派人送走了這伙朝鮮人,陳文繼續處置公務,直到晚飯時分才處理完畢。吃過了晚飯,陳文坐在書房裡看著《科學》雜誌,今年的前幾期,他在武昌時都已經看過了,其中不乏著奇思妙想,很有意思。

    此刻他手中捧著的乃是永曆十一年的最後一期,也是剛剛刊行未久的一期,其章提及新莽時有一種銅製卡尺,由固定尺、固定卡爪、魚形柄、導槽、導銷、組合套、活動尺、活動卡爪、拉手等部分組成,與後世的游標卡尺極其相似,甚至用法和用途上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投稿人自稱,他的家中就收藏了一套,並且將圖形繪於投稿之上。陳文在雜誌上看過,也是嚇了一跳。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依稀的想起,以前在上看過類似的文章,題目好像是類似於「震驚,中國古代高科技產品領先世界千年」之類的樣子。當然,那一篇的震驚卻不是白白浪費感情,卻都是有考古實物的真實事物。

    陳文記得,根據現代考古成果和古代文字、圖形記述,中國古代多有領先世界的發明創造,秦漢唐宋,乃至是他此時身處的明朝,皆是如此。然而到了清末,中國留給外國人的印象就只剩下了辮子、纏足以及一切與愚昧無知掛鉤的詞語。

    「還好,現在還不晚,游標卡尺已經有人想起了,不知道秦人的軌道會在什麼時候被人想起來。我這輩子,大抵是看不見火車問世了,但若是能看見蒸汽機,也不枉走上這一遭。」

    「夫君剛剛說什麼,妾身沒聽清楚。」

    「沒什麼,我在琢磨事情,娘子繼續教授馨若寫字。」

    三歲,按陳文想的,小孩子還是要解放天性,要玩的年紀,周岳穎則認為孩子要早早的開始學習,起碼識字是要早早開始的,就差說出那等「孩子要贏在起跑線上」的話語,若是真讓她知道了,大抵還會引起些共鳴也說不定。

    陳文常年征戰在外,孩子又都太小,兒女的啟蒙是別想了,只得交給周岳穎負責。雖然不太喜歡這麼早開始啟蒙教育,但是看著女兒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他乾脆也讓女兒在書房裡寫寫字,鼓勵了一番。

    只是看著雜誌,有感而發,口中輕輕的念叨起了一些事情,卻是干擾了到了這母女倆兒。不過,周岳穎看了看時辰,吩咐了女兒將剩下的字寫好了就回房睡覺,而她則與陳文又聊了起來。

    「夫君,那位山海關總兵,你就真的不想去共襄義舉了?」

    聽著周岳穎的口氣,陳文也知道,他的這位正妻對吳三桂也沒什麼好感。畢竟現在還不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大行其道的年代,吳三桂開關把韃子放了進來,其結果是中國走到了再度亡於韃虜的懸崖邊緣。若不是有陳文力挽狂瀾,只怕是現在已經亡國了都說不定。

    不過嘛,據陳文所知,士大夫階級對吳三桂的惡感卻不大。很多人都認為李闖損害了儒家士人階級的利益,而吳三桂開關是為了借兵打李闖,甚至是這些年跟著韃子作惡也是情有可原。這等感官,大抵也是要等到永曆被吳三桂用弓弦勒死之後才會扭轉過來的。

    「當然,吳三桂想要火中取栗,我去摻和什麼,人家在檄文裡可是連我半句都沒提到,我這無端端的過去湊什麼熱鬧。」

    吳三桂的檄文,早在湖廣時陳文就已經看過了,當時他還譏諷過被吳三桂祭旗的那個川陝三邊總督李國英,說是少了給滿洲大兵牽馬墜蹬的好奴才。甚至是屠滿城,他也能夠理解這裡面藏著的心思。只是理解歸理解,就個人而言,陳文不喜歡吳三桂這個亂世奸雄,於江浙明軍的整體利益來看,也沒必要因為這次的突發事件而亂了自身原有的節奏。

    「夫君,吳三桂可是在西安城下打贏了八旗軍的,若是聯絡了朝廷,引西南大軍北上,陛下再來個御駕親征的話……」

    「御駕親征?娘子,咱們這位天子,只怕是沒有這個膽量。為夫進軍貴州,若非李定國和劉文秀,一個北上把住門戶,一個鎮守昆明中樞,只怕是早就棄城而逃了。這等事,他以前做過太多,對他的膽量抱有希望,還不如寄希望於韃子現在在京師集體自殺來得可能性更大呢。」

    「那若是晉王與吳三桂聯手東進呢?」

    周岳穎的問題說到了點子上,李定國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蹟的軍事統帥,這樣的人在南明就出過他和鄭成功兩個人而已,一旦李定國和吳三桂聯手,以滿清現在的實力,確實是存在問題的。

    「娘子,這兩份報告看過了嗎?」

    陳文伸手拿起了案上的兩份報告,周岳穎今天一直在輔導女兒識字、寫字,哪有功夫看這個啊。眼見著陳文拿了起來,她伸手接過,細細的品讀起來,直到第二份看過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現在看來,晉王能夠對結果造成的影響,已經沒有妾身想像中的那麼巨大了。就怕,晉王會受了吳三桂的一些影響,尤其是吳三桂的那個什麼忠勇、義勇的營頭。」

    兩份報告,一份是從西安逃出來的綠營軍官逃到河南後告訴河南當地官員,而後經這些「身在大清心在齊王府」的「抗清義士」們的手送到了陳文的案前,而另一份則是軍情司北京站的報告,關於滿清編練的那支新軍的消息。

    「這到沒什麼,軍隊一旦發展到了這個階段,很多東西都將是他們承受不起的。現在,為夫更關心的還是,到底是吳三桂從那些東南經標手裡學到的二把刀的西班牙方陣厲害一些,還是滿清到現在為止都還在保密之中的新軍厲害一些。當然,如果是兩敗俱傷的話,那想必是極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6-8 10:37
第六十八章 反應(下)

    「原鎮寧山海關總兵官,今奉旨總統天下水陸大師興明討虜大將軍濟王吳,檄告天下文武官吏軍民等知悉:」

    「本鎮深叨明朝世爵,統鎮山海關。」

    「一時李逆倡亂,聚眾百萬,橫行天下,旋寇京師。」

    「痛哉!毅皇烈後之崩摧。慘矣!東宮定藩乏顛錇。文武瓦解,六宮恣亂,宗廟瞬息丘墟,生靈流離塗炭,臣民側目,莫可誰何。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傷哉!國遠夫偈可言?」

    「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乾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歃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驅,斬將入關,李賊逃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親擒賊帥,斬首太廟,以謝先帝之靈。幸而賊遁冰消,渠魁授首,正欲擇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謝夷人。不意狡虜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冠裳,方知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

    「本鎮刺心嘔血,追悔無及,將欲反戈北逐,掃蕩腥氣,奈何虜以孟逆喬芳、李逆國翰等輩箝制,更有十數萬虜師在側,本鎮未有全勝之法。姑飲泣忍隱,未敢輕舉,以故避居窮壤,養晦待時,選將練兵,密圖恢復,枕戈聽漏,束馬瞻星,磨礪警惕者,蓋十四年矣!」

    「茲彼夷君無道,奸邪高漲,道義之儒,悉處下僚;斗霄之輩,咸居顯職。君昏臣暗,吏酷官貪,水慘山悲,婦號子洋以至彗星流隕,天怨於上,山崩土震,地怨於下,官賣爵,仁怨於朝,苛政橫徵,民怨於鄉,關稅重征,商怨於涂,徭役頻興,工怨於肆。」

    「本鎮仰觀俯察,正當伐暴救民,順天應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義舉,卜取丁酉年九月十二,於漢中起義兵以抗蠻夷,苦戰數月,復西安此六朝古都,滅守虜俱十萬有餘,屠滿城以慰枉死者之在天之靈,特此檄告天下。」

    「移會總統兵馬上將晉王李,總統兵馬上將蜀王劉,招討大將軍總統使鄭,調集水陸官兵三百六十萬員,直搗燕山。長驅潞水,出銅鴕於荊棘,奠玉灼於金湯,義旗一舉,響應萬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憤。振我神武,剪彼囂氛,宏啟中興之略,踴躍風雷,建劃萬全之策,嘯歌雨露。」

    「倘能洞悉時宜,望風歸順,則草木不損,雞犬無驚;敢有背順從逆,戀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據險扼隘,抗我王師,即督鐵騎,親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誅。」

    「若有生儒,精習兵法,奪拔瘓谷,不妨獻策軍前,以佐股肱,自當量材優翟,無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員,果有潔己愛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所催徵糧谷,封儲倉庫,印信冊籍,賚解軍前。」

    「其有未盡事,宜另頒條約,各宜凜遵告誡,毋致血染刀頭,本鎮幸甚,天下幸甚!」

    乾清殿中,朱之錫朗讀著吳三桂的討虜檄文,大殿中俱是咬牙切齒的摩擦聲以及時不時擠出的不屑,若非是順治剛剛已經強調過了不准打斷檄文誦念,這些八旗權貴只怕是早早的就跳起來,將其撕成碎片。

    「好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好一個臥薪嘗膽,好一個背主忘恩的狗奴才!」

    順治一連三個好字出口,權貴們就彷彿是大壩洩洪那般將心中的憤怒傾瀉了出來。吳三桂在檄文中一再強調他引清兵入關是為了報所謂的君父仇,隨後將他這十幾年委身事清的大節有虧都推到了滿清對他的提防身上,把他自己洗得跟一朵白蓮花似的。

    這還不是最可氣的,畢竟每一個背叛者都會找這樣那樣的理由,當年努爾哈赤不也編出來個七大恨,連葉赫老女的事情都翻了出來。當然,八旗權貴們也不可能為了吳三桂歧視前大順軍而生氣。

    說到底,最最讓這些權貴們氣憤的還是,吳三桂靠著騙術席捲陝甘,更是把西安滿城給屠了,對於滿清本就少的可憐的真夷人口稱得上是百上加斤,實非他們所能夠容忍的。

    「寧與友邦,不與家奴。朕意已決,出動新軍,與吳三桂決一死戰!」

    陝西亂起,最初傳到京城的是張天福引漠西蒙古殺入陝西,大敗吳三桂和李國翰,吳三桂潰逃、李國翰死於亂軍之中。

    滿清歷來強調滿蒙一體,對於漠西蒙古的瞭解遠勝於漢地諸侯。現在漠西蒙古有准格爾和和碩特這兩部,皆是一方霸主。但問題在於,准格爾雄主巴圖爾琿台吉已死,其子僧格在滿清與沙俄之間選擇與滿清親善,對抗沙俄,按理是不會東向的。而和碩特部的固始汗在去年也已經病故了,現在繼承汗位的達延鄂齊爾汗則還在與西藏的五世達賴爭權奪利,就更沒有功夫東進了。

    然則事態不明,滿清實力大減的今天也不敢輕動,只得暫且靜觀其變,其中也不乏著借吳三桂在漢中的關寧軍主力消耗張天福和蒙古鐵騎力量的心思,結果誰知道這竟然只是吳三桂設下的騙局。

    若是漠西蒙古東進,滿清要戰,但敗了也不至滅族,因為二者之前沒有解不開的仇怨,或許蒙古人還會需要他們來協助統治漢地。但如果是漢人翻盤的話,那麼他們就將會面臨滅族大禍,尤其是吳三桂這等人,急於洗白,就更是心狠手辣了。

    消息不斷的傳來,吳三桂攻陷西安之後,展開了對陝西、甘肅的全面攻勢。陝西西安右翼四旗昂邦章京傅喀禪戰死於西安城下,川陝三邊總督李國英被吳三桂俘殺,陝西巡撫陳極新投降。延綏巡撫馮聖兆、甘肅巡撫佟延年、寧夏巡撫黃圖安等還在苦苦支撐,不過以著吳三桂的攻勢,這些地區大抵也撐不了多久,恐怕滿清的平叛軍抵達時,這些地方已經不為清廷所有了。

    順治的聖旨下達,在場之人紛紛領命而去。主帥的人選,自是濟度,鄭親王的身份地位以及此前平定於七反清起義的威望,再加上新軍總辦大臣的職務,乃是主帥的不二人選。副帥方面,一個是鰲拜,另一個則是劉成,協辦大臣和會辦大臣全部出動,至於京城裡正在編練的新軍備補兵則暫且告一段落。

    離開了紫禁城,濟度、鰲拜以及其他新軍軍官紛紛回返家中,唯有劉成這個掛兵部侍郎銜的會辦大臣則是直奔著城外的新軍大營而去。

    降清已有近三載,到京城也有兩年了,甚至是這支新軍也編練了一年多的時間。回返到軍營,看著營中的一切,皆是他這些年的心血所在,自是萬分親切。

    此時此刻,新軍的各營還在緊鑼密鼓的操練當中,絲毫沒有因西北的失利以及京城近期的流言蜚語而波動,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讓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在大蘭山上,那支還只有幾百人的南塘營在接到了四明山聯軍慘敗於四明湖畔之時,似乎也是如此。

    「一年多了,總算是成樣子了。哼,若非是束手束腳的,這新軍照著陳文的辦法,早就練出來了,何苦遷延至今。」

    話雖如此,但劉成卻也僅僅是在心中暗自道來,絕不敢付之於口。說到底,他是會辦大臣沒錯,但是在八旗軍中,他也僅僅是一個漢軍鑲黃旗的梅勒章京,加的那個兵部侍郎的銜就更是不值一文,即便是心中再難再苦,也絕不敢有絲毫的抱怨,尤其是不敢讓旁人知道。

    劉成在轅門之外下了馬,將戰馬交給了身邊的戈什哈就自顧自的走向大校場。遠處,長矛手正在結陣練習刺殺、火銃手則在大校場的兩側操練裝填——實彈射擊,平日裡也有照著江浙明軍那般訓練,但是現在局勢不明,未免造成意外,也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大戰節約火藥和彈丸,近期的火銃手訓練就只進行裝填和隊列,僅此而已。

    這支新軍之中,長矛手俱是滿洲八旗、火銃手則是清一色的漢軍八旗,而騎兵則由蒙古八旗包攬,如今正在營外操練。三支八旗軍之中,滿洲和漢軍要結陣配合作戰,為此滿洲八旗還一度對新戰法有所牴觸,因為現在新軍的戰法是以火銃手為主體,漢軍的地位提升自是引起滿洲的不滿。

    順治將這股子反對聲強壓了下去,但也影響到了新軍的進一步擴大——沒有說的出去的戰績,就只能以新軍備補兵的名義訓練,再加上武器製造的問題存在,暫時也只有這麼一支新軍可以出戰了。

    「還好陳文是要確保了南方的穩定之後才能起兵北伐,否則大清早就完蛋了,說來還真是要感謝明廷和那些西營賊寇,沒人扯後腿,我也不會有機會。」

    南明內訌頻仍,劉成也是參與過曹從龍之亂的,對此是深有感悟。陳文在南方,江浙水網縱橫,陳文的戰法在具備優勢的同時還加上了地利的因素,稱得上是無往而不利,但是舉兵北伐,沒有朱元璋那時的內外環境,也是極為困難的。

    現在陳文求穩,滿清才有倖存至今的機會,但是每過去一天,距離北伐就近上一天。而就在這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的時候,吳三桂這個野心家卻跳了出來,想要火中取栗……

    「風險與機遇並存,風險與機遇並存。」

    腦海中回過了兩遍這話,劉成也完成了對大校場訓練的例行巡視。待他返回大營內的居所,李之芳卻早已在他的門口等待,看樣子也是等到了良久。

    「鄴園,有什麼事嗎?」

    「司馬,朝廷可有決斷了?」

    「有了,這兩日就要準備妥當。新軍全軍出征,另外再抽調五千八旗軍和宣大督標、山西撫標兩部隨行。另有一支偏師,由貝勒屯齊率領,不與新軍同路。」

    自從在胡全才的葬禮上相見,劉成與李之芳相談甚歡,很快就以著投筆從戎的名義將其安排進了新軍。從會辦大臣的文書做起,現在已經是劉成幕中的重要幕僚,對其編練新軍也是有著不小貢獻的,只是上面還有濟度和鰲拜盯著,劉成做事情束手束腳,否則早就將李之芳進一步的提拔起來了。

    「也是,這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顯朝廷虛弱無力,山西、河南、山東、淮北等地的綠營,以及漠南蒙古各部到時候就要群起而攻之了。」

    「說的就是如此,朝廷現在恨不得陝西就在直隸邊上,奈何這中間還隔著一個山西,也是無計可施。」

    說了句笑談,劉成神色一凜,繼而對李之芳說道:「鄴園,這一次你隨軍走一遭,回來本官就向朝廷舉薦。你是有大才的,一個區區的幕僚的格局實在配不上你的才具。」

    跟隨劉成有年,李之芳以一個失地而奪了功名的犯官一步步的在新軍中有了官署的文職,比之他進士的出身,不可謂不艱辛。眼見著劉成說出了這話,李之芳也是感動萬分,連忙向劉成表起了忠心。而劉成這邊,則也是坦然受之,一切盡在默契之中。

    新軍準備了五天,總算是能夠正式啟程出發。其實,與其說是新軍準備了五天,不若說是滿清的官府以著超水平發揮的速度才總算是把大軍所需的第一排騾馬、糧草等物備齊,反倒是新軍早已完成了準備工作,要等兵部、戶部、工部這些衙門磨蹭完了才能啟程出發。

    「吃皇上的飯!」

    「吃皇上的飯!」

    「穿皇上的衣!」

    「穿皇上的衣!」

    「大清在,旗人富貴萬代!」

    「大清在,旗人富貴萬代!」

    「大清不再,旗人死無葬身之地!」

    「大清不再,旗人死無葬身之地!」

    出征儀式,新軍以著組建時的口號回應著順治,隨即便以著營為單位緩緩的出了新軍大營,沿著官道前往如今已經是亂成一團的陝西。

    新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大營,也將他們的武器裝備暴露在了朗朗乾坤之中。離開新軍大營後的半日後,新軍吃過了午飯繼續前進,並沒有絲毫等待其他八旗軍的打算,反倒是準備以著最快的速度趕往陝西,平定這場關寧軍集團掀起的叛亂。

    遠處的小山上,兩個樵夫打扮的男子趴在草叢裡。一個閉著眼睛,口中唸唸有詞,若默記狀;而另一個則握著一把望遠鏡,透過草叢觀望著新軍的行軍隊列,以著低到了極致的音量對同伴訴說著所見。

    良久之後,新軍緩緩駛過,二人趴在地上,倒退著移動到了小山的背面,緩緩的蹲了起來,四下眺望了片刻才消失在了山下的林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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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潼關懷古(上)

    新軍作為平叛軍的先鋒,也是這支平叛軍的主力,沿著官道便出了京師的範圍,經保定府、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進入河南的彰德府,而後越過衛輝府,在開封府地界渡過黃河,隨即轉道向西,一路沿著黃河向潼關挺進。

    潼關南依秦嶺,有禁溝深谷之險;北有渭、洛,匯黃河抱關而下之要;西有華山之屏障;東面山峰連接,谷深崖絕,中通羊腸小道,僅容一車一騎,人行其間,俯察黃河,險厄峻極。而其地向西,便是陝西腹地的一馬平川,作為陝西與中原之間的門戶,歷來是關中王朝最為重視的關隘,軍事意義極其重要。

    歷朝歷代,尤其是秦漢隋唐,多有圍繞潼關的戰事。到了明末之時,孫傳庭與李自成決戰潼關,以及李自成與清軍在潼關的大戰,分別決定了大順王朝的崛起和敗落。

    不過,在那之後,戰事不再是在關中與中原之間展開,潼關也算是一度免於戰火。但是到了今時今日,吳三桂在陝西起兵反清,清軍要重新奪回陝西,向世人證明其還有碾平叛軍的能力,這裡就再度成為了雙方爭奪的關鍵之處。

    新軍作為平叛軍主力,一路上無論是直隸還是河南,皆是腹地,戰略移動速度很快,甚至已經到了後續跟進的八旗軍被越甩越遠的地步。新軍是按照歐陸戰法編練,輔以劉成從陳來的一些練兵手段,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那支八旗軍了。

    不過,新軍的戰略移動速度夠快,但卻快不過屯齊率領的那支偏師。因為這只偏師不僅僅全部是由騎兵和滿漢八旗的騎乘步兵組成,更重要的是,他們並沒有像新軍一樣繞過山西,而是從京師直接向西,而後在山西境內強渡黃河,直接出現在了陝西的地面之上。

    攻取西安之後,吳三桂就開始了針對甘陝全境的收復工作,首當其衝的就是黃河西岸的地區,因為他要憑藉著黃河天險來堵住清軍自山西攻入陝西的道路。

    然而,黃河長達萬里,光是兩省之間的晉陝峽谷就有著不下一千五百里的長度,若是處處分兵守禦,反倒是會分薄了軍隊。眼見於此,吳三桂選擇了重點防範晉陝峽谷的中南段,而對於北段則是僅僅留有少量的部隊以為牽制和預警,將更多的部隊放在延安府城一線,以那裡作為北面的防禦重心。

    屯齊所部穿越山西,在晉陝峽谷北段強渡,繼而南下騷擾各地,可是距離吳三桂在陝西的統治中心西安卻還是相距甚遠。但是清軍西進,從河南那邊也得到了那支打著新軍旗號的八旗軍正在路上,吳三桂也只得從西面和南面收縮兵力,集中防禦西安,而防禦西安的關鍵就在潼關要塞。

    對於這支新軍,吳三桂早有耳聞,但是這支軍隊的編制如何、戰法如何、乃至是具體兵力如何卻都是清廷極力保密的。尤其是在於,這支新軍自成立至今,從未參與過軍事行動,只是在新軍大營裡訓練,戰鬥力如何也根本無法估算。

    不過這一次,新軍出動,其戰略移動速度之快,比之江浙明軍是大有不如,但是比起其他各勢力的軍隊卻已經是難以想像的快速了。

    「這次來的,只怕是個硬茬子啊。」

    新軍越來越近,吳三桂憂心忡忡,不僅僅在於屯齊在陝北的偏師,那支軍隊的兵力有限,能不能突破延安防線都是兩說著,關鍵的還是這支新軍的戰鬥,以及他這一次很可能將要面臨孤軍作戰的窘境。

    去年冬月,吳三桂收復西安,永曆朝廷的宣詔使者當天夜裡就趕到了軍前,不光是冊封了親王的爵位,關鍵是通知了吳三桂,蜀王劉文秀的五萬大軍正在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趕到,與吳三桂一同東進。

    說是五萬,吳三桂估計著也是有三萬左右的輔兵存在,但是能夠多出兩萬西南明軍勁旅,對他來說也是極大的補充。然而,吳三桂在西安左等右等,劉文秀和他的大軍卻彷彿是消失在了四川的無人區之中,莫說是大軍抵達,連個音信也沒有傳來半點兒。

    歷史上,吳三桂從陝西的漢中南下以進攻雲貴,二月出發,三月初抵達保寧府,四月初就趕到了重慶,而沒過一個月,到了四月底時就已經攻陷了遵義軍民府。吳三桂全程耗時不過兩個多月而已,而且還是在「枳棘叢生,箐林密佈,雖鄉導莫知所從。惟描蹤伐木,伐一程木,進一程兵」的惡劣情況之下。

    相對而言,劉文秀的大軍從四川行都司北上,路途上遠了兩百里路。按理說,三個月的時間怎麼也該到了。可是現在已經是二月了,距離天使出發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劉文秀卻始終不見蹤影。以至於,吳三桂一度懷疑上次的宣詔使者是陳文派來假扮的,為的就是借他之手來消耗一些滿清的有生力量,或者是劉文秀為報當年保寧一戰的仇而下手陰他,想要坐收漁人之利。

    「王爺,是不是派人去一趟湖廣,與齊王殿下說項一二。」

    「沒用的,陳文不會出兵的。這個人的性子堅毅,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動搖的。現在他雄踞江浙,只要穩穩當當的沿著太祖高皇帝北伐的路線北上,韃子只能被動應戰。何苦越過河南,前往此間這等既不方便軍需運輸,更不熟悉的地區來援助咱們關寧軍呢。」

    吳三桂其人精明非常,很多東西都算的仔細,這其實也與他家傳有關,畢竟他爹吳襄是個商人出身,精打細算和審時度勢是早已融化在血液之中的。

    就好像當年,吳三桂引清軍入關,為何如此,衝冠一怒為紅顏嗎,一個妓女出身的侍妾而已,送人都是常見的事情,更別說是為了其人與在北方傳檄而定的大順決裂了。歸根到底,那是因為大順軍拷掠士紳的政策,得罪了儒家士大夫,一看就不是個能站穩腳跟的政權,李自成流寇習性太大,也根本不是個能改朝換代的開國之君,反倒是滿清那邊更有前途。

    下注結束,歷史上吳三桂也是兢兢業業,甚至為此殺掉了永曆,得罪了全天下的復明人士,根本就沒有為日後反清而留下一線餘地的打算。以至於等到康熙削藩,他迫不得已反彈的時候,有心反清的漢人也大多不願意出山助他一臂之力,等到變亂突起的那股子勁頭過去了,清廷緩過了勁兒,靠著佔據天下大半的優勢很快就完成了各個擊破。

    現如今,隨著陳文的異軍突起,滿清行將末路,吳三桂選擇重新下注。豈料這注下完了,明廷那邊說好了的加碼卻沒有到賬,而他卻已經下了場,也只得一個人把這盤賭局玩下去,別無他法。

    「事已至此,降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咱們能靠的也只有咱們自己。還好本王這段時間沒閒著,又編出了十個營的西班牙大方陣,要不然光靠著那十個營怕是還真的未必夠用。就是新近編練,日日操練也終究是比不過那些老營頭,這次看來還是免不了要靠著忠勇、義勇那十個營了。」

    西安一戰,吳三桂編練的西班牙方陣奏效,在戰場上碾壓八旗軍和綠營精銳。西法展現成效,吳三桂自然而然的要擴大規模,而陝西、甘肅兩省的庫存以及滿城財富的一部分也足以支撐起關寧軍老營頭改編西班牙方陣的花銷。

    現在而言,差的就是訓練的時間太短,戰法的磨合度低,以及火銃數量太少,依舊要靠著步弓來補充一部分遠程殺傷的缺失。

    「讓胡國柱嚴加防守潼關,在派一支部隊過去,增援潼關。把住了那裡,咱們才有繼續堅持下去,坐觀北方烽煙四起,韃子疲於奔命的可能。」

    吳三桂調遣部隊,增援潼關,也將下令將分散各地的部隊重新集結於西安,因為此間若是有失,就算是其他地方俱在,各方面的損失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這邊在積極準備,新軍那邊也沒有絲毫停留,一路上有沿途官府負責糧草、民夫、營寨,甚至就連飯都是做好了,只等這些八旗大爺們趕到了地方來用飯、休息。但是即便如此,也並不能無視他們戰略移動速度之快,大軍在臘月底出發,僅僅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到了二月底的時候就已經趕到了河南府西部的靈寶縣,距離潼關也已經不遠了。

    滿清如今的形勢,促使著新軍不敢有絲毫停留,大軍直抵潼關二十里處安營紮寨。新軍抵達,戰兵需要時間修整,而那些在河南徵集來的輔兵則在本地綠營的監視下準備一切,營寨、攻城器械、以及一切的一切,尤其是轉運軍需糧草,日夜不停,所得卻寥寥無幾,而那些飢寒而死的民夫則直接被扔進了黃河裡,免得滋生瘟疫。

    「富綬他們還有多久才能趕到?」

    「回王爺的話,顯親王所部已經越過了開封,正在全速趕來。」

    「磨磨蹭蹭的。」

    得到了這個答案,濟度是頗為不滿,這支新軍是最先出發的不假,但也僅僅是富綬率領那支八旗軍早了一天而已,看看現在,差的卻已經不再是一天的路程了,而是越差越多。

    從京城到潼關,按照他們這般繞過山西的走法來算,也有兩千多里地之遙。這個距離,比之京城到南京的距離還要遠上個幾百里地。也正是因為路程夠遠,新軍和老八旗軍之間的戰略移動速度的差異就愈加明顯。

    「在京城的時候,還有一些旗人說酸話,什麼新軍靡費錢糧,光蹲在軍營裡操練也不曾上陣,弄不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看來,光是這行軍速度和士卒的韌性比之從前就大有提升,西法較之舊式戰法確有可取之處,你這奴才也是用了心的。」

    「還是皇上福澤加持,王爺領導有方,瓜爾佳大人襄讚得力,奴才就是跑跑腿兒,當不起王爺如此的誇讚。」

    「你們這些漢,漢軍旗,就是矯情。」

    說罷,濟度哈哈大笑了起來,顯然是對新軍直到今天的表現很是滿意。滿洲八旗被陳文打破了戰無不勝的神話,八旗軍的損失不只是在兵力上的,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

    戰戰兢兢的過了兩年的時間,殫精竭慮的操練新軍,如今有了初步的成效,看到了希望,滿足感也油然而生。

    「不必等富綬他們了,這兩天下面的奴才想來也都修整過了,明天一早便出兵攻打潼關,咱們沒時間再跟吳三桂耗下去。」

    「王爺所言甚是,世人無知,新軍在此修整的時間長了,知道的是等待後續部隊跟進,不知道的還不得以為是新軍怕了吳三桂。」

    話雖如此,濟度還是派人去催了催富綬的行程。說到底,新軍只有一萬七千餘人,潼關狹窄,不利於大軍展開,他們的攻擊部隊不易於展開,吳三桂在這裡能夠投入的軍隊也不可能太多。等到潼關攻陷了,接下來的關中平原,沒有足夠的軍隊是很難對吳三桂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的,尤其是吳三桂的那些西班牙方陣就明明白白的擺在西安。

    當然,進攻西安,首先還是要潼關這座大門踹開。第二天一早,新軍出動,向著潼關大舉開進。

    有明一朝,潼關遭逢戰火的次數和烈度都要遠低於那些以關中為統治中心的王朝,但是明時的潼關比之前代的規模卻要更大,也更為易守難攻。

    洪武年間,明廷針對潼關進行了擴建,城牆依山勢曲折蜿蜒,東南包括了麒麟山、硯台山和筆架山,西南囊括鳳凰山和蠍子山,並將潼河入黃河段囊括進關城之內,使得由南向北流入黃河的潼河穿越潼關城而過。

    由此,潼關城的防守能力大大增強。而潼河水其實也是城中的灌溉用水、飲用水,再加上潼關裡還有一千多畝地,守軍更可以在缺乏補給的情況下長期堅守於此。

    清軍大軍抵達,遠遠望去,吳三桂的關寧軍顯然是早有準備,此刻正嚴陣以待。細細的觀察一二,作為會辦大臣,劉成便向濟度遙指著遠處,斬釘截鐵的說道:「王爺,奴才以為,欲拔潼關,必先拿下此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1 08:47
第七十章 潼關懷古(中)

    明之潼關,城牆周長十二里,東、西、北三面城牆高五丈,而南邊的城牆,其最高處竟有十丈——30米之高。

    城池設六門,東城門為關門,名曰「金陡」,西城門名「懷遠」,又有上南門、下南門、大北門和小北門。其中,東、西、北三門有門樓。後來,又陸續修建了南水關、北水關。隆慶四年,興建東、西甕城,並在甕城上建起門樓。至此,氣勢宏大的潼關城便已經完全呈現在清軍的眼前。

    然而,此時此刻,劉成所指之處,卻並非是那潼關關城,而是關城外的關寧軍結陣的陣地所在。

    從遼西的山海關,到陝西的潼關,關寧鐵騎終於有了出城與清軍主力野戰的勇氣,實屬難得。然則,潼關擴建,乃是明初時的手筆,氣勢恢宏不假,但那時候的工程手段比之現在也更為匱乏。別的不說,紅夷炮出場,城牆能堅持多久誰也沒有辦法擔保。

    既然如此,與其等著清軍將紅夷炮搬到了地方,對著城牆開炮,等到城牆塌了之後再進行巷戰,守軍也只得出動軍隊在關前據山列陣。這樣一來,守軍就可以威脅到適宜清軍安置火炮的地點,以免城牆遭到炮擊而導致關城易手。

    守衛潼關,胡國柱是用了心思的,而這也是劉成投效滿清的第一戰,此前靠著朱之錫、李之芳他們這些文官、幕僚做了不少的功課,此間眼看著關寧軍的佈置,腦海中稍加分析便有了一個計畫浮現。

    劉成指向遠處,濟度和鰲拜只是稍加看過便明白了他的意圖所在,對此也是流露出了認同的目光。

    至於原因,很簡單。當年清軍攻潼關時,也是先在城外擊破了據山列陣的大順軍,反覆爭奪數次,而後待紅夷炮就位之後,憑藉著更大的殺傷,外加上阿濟格渡過黃河,出現在陝北地區,迫於兩面夾擊的壓力李自成才不得不選擇了退兵。

    劉成的這一舉正是要複製滿清當年的戰略戰術,而清軍的戰略,也是兩路進逼,他們只要在潼關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勝利,配合屯齊,讓吳三桂認清了形勢,逼迫其撤軍退回西安。但是,劉成的話卻沒有說完,而他的意圖也並非是徹底如此。

    「奴才以為,還當分兵繞道南面的山麓,完成對潼關的包抄,徹底吞下逆賊吳三桂的這支精銳!」

    潼關險峻無錯,卻不及秦漢之函谷舊關。奈何黃河沖刷、地理變遷,函谷舊關不復當年之險峻而有新關,新關政治意義凸顯卻軍事作用下降,這才凸顯出了潼關的重要性。潼關並非函谷舊關那般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週遭尚有他途。只是不拔潼關,關城的大軍隨時都可以出關,截斷糧道,包抄突入關中的大軍的後路,皆是兵家所不能容忍的大忌諱,這才有了潼關作為關中門戶的地位。

    吳三桂在潼關集結了一萬兩千大軍,雖非有忠勇、義勇乃至是新編西班牙方陣的仁勇、孝勇兩營,但卻大多也都是追隨多年的本部兵馬。只要將這支關寧軍吃掉,吳三桂的實力也就要被結結實實的砍上一刀,於平定叛亂也將會是大有裨益的。

    「劉會辦,須知道歸師勿扼、圍城必闕之理。」

    「回王爺的話,奴才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奴才從前聽浙匪陳文講過,這些道理於新式軍隊都是用不上的。他這些年圍城多次,兵力也沒見得比守軍多多少。奴才以為,浙匪陳文能做到的,新軍一樣能做到!」

    新軍的編練,本身就是以陳文的江浙明軍作為假想敵的,因為江浙明軍才是滿清現在最大的對手,沒有之一。劉成如此,顯然是對這支新軍信心十足。事實上,不只是劉成,濟度和鰲拜都是全程主持和參與了新軍的編練,無論是理智上,還是感性上,又怎麼會有不放心的道理?

    只是……

    「劉會辦,如此行險,若是不成,又當如何?!」

    現在,滿清已經敗不起了,不只是對陳文,是對任何方向任何對手都敗不起了,只要一敗,全局就會崩壞開來。可正是需要穩妥的時候,劉成卻極力慫恿他們行險,若非是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只怕是早早的就拔刀相向了。

    鰲拜虎目圓睜,劉成則迎著鰲拜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卻。直到片刻之後,他才緩緩的對這二位滿洲主子說道:「如果連吳三桂都打不過,王爺、瓜爾佳大人,咱們還是趕快回京,求皇上帶著咱們逃離京城吧。或許在路上,蒙古各部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還會關照一二。」

    劉成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濟度和鰲拜雖然不滿於這個漢軍旗人剛剛的表現,但卻也很清楚,劉成沒有別的什麼用心,話說的也沒錯。他們現在不光是要擊敗吳三桂,更是要摧枯拉朽的,以著最快的速度解決掉西北的叛亂,藉以震懾四方。劉成的辦法雖然行險,但卻是如今最為快速的辦法。

    因為時間,從陳文擊敗濟爾哈朗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是滿清最大的敵人!

    「你確定這招管用?」

    「回王爺的話,奴才算過了日子,一定能夠奏效。」

    「好,那就姑且聽你這奴才一回!」

    濟度下定了決心,繼而命令鰲拜率領兩個鎮的新軍以及部分騎兵取道潼關南面的道路,向潼關的西面移動,以形成兩面夾擊的效果。而他,則與劉成親率著另外三個鎮的步兵以及其他騎兵,從正面向潼關發起進攻。

    命令下達,一級級的傳達下去,鰲拜帶著那支軍隊緩緩離開,而濟度和劉成也沒有閒著,派出了一個營頭的步兵從正面進攻,另有兩支小規模的騎兵進行側擊,僅此而已。

    不是濟度和劉成不想再加派軍隊,只是這地形受限,大軍不方便展開,他們派出去的軍隊比之守軍在城外的部隊是少數,但若是想要不干擾到後續的攻勢,暫時卻也只能如此。

    新軍一個營頭,只有五百四十戰兵,其中長矛手一百八十人,火銃手三百六十人。這樣的比例,在中國稱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是陳文的江浙明軍也是按照戚繼光在北方守邊時的那等肉搏兵種與火銃手一比一的比例組編軍隊,但是這支新軍卻在耶穌會的傳教士的幫助下,率先打破了這個比例。

    一個營的新軍緩緩向前,長矛手在中,火銃手則分佈於兩側,以每六人一列的線型隊列向著關寧軍的戰陣緩步走去。

    按照常理,步兵列陣,接戰前是投射兵種在前消耗,肉搏兵種在後準備,而接戰後則是反過來,讓肉搏兵種在前進攻防禦,而投射兵種在在後拋射,以實現最大程度的殺傷。結陣前進時就應該提前做好準備,可是新軍的兵種排列卻與兩者截然不同,一列六人,一行九十人,只有中間是肉搏兵種,兩側卻是投射兵種,看上去好像是火銃手在保護長矛手一樣,完全不可理喻。

    戰場狹窄,城頭上的胡國柱更是想要弄清楚了,這支傳說中的新軍到底是如何戰鬥的。對此,城外關寧軍沒有輕動,因為他們早已注意到了清軍的騎兵正在從兩側迂迴。關城的東門大開,關寧鐵騎出擊,直奔著清軍迂迴的騎兵而去。

    騎戰率先爆發,騎射與肉搏、游鬥與砍殺,關寧軍不知為何拋棄了招牌一般的三眼銃,新軍這邊也因為蒙古八旗的牴觸而依舊在使用著騎弓。箭矢在雙方的頭頂上劃過了拋物線,繼而鋪天蓋地的落下,而隨著落下的同時,一把把長短兵器也向著飛奔而來的敵人揮舞起來。

    側翼交鋒,戰場的中央,關寧軍的火炮也率先開火。炮彈呼嘯而至,新軍的這個營頭卻沒有絲毫觸動,依舊是以著剛剛的速度緩緩向前,每一個士兵的步伐甚至都好像是如模子刻出來的那般整齊劃一。

    隨著新軍的不斷推進,炮彈也開始在新軍的戰陣中爆開血花,但是出現了損傷,也不過是後排的步兵跟進,補上缺口,整個戰陣依舊在緩緩的向前移動。

    雖然只有五百多的步兵,但是這份威壓卻撲面而來,讓身在關城之上的胡國柱感到有些呼吸不太順暢。關寧軍的炮火算不上猛烈不假,但是幾輪炮擊下來,新軍的傷亡卻好像是當沒有發生過一樣。

    距離不斷的拉近,新軍的隊列,只有在中途如拉屎一般遺落了三個炮組在原地開始裝填,隊列卻依舊在緩步前進。直到百步開外的距離,這支新軍卻突然停了下來,就在關寧軍陣前步弓手連番射擊的箭雨之下,新軍左右兩翼的火銃手大步上前,隨即在六列化作三列的過程中將隊列延展開來。

    「該死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胡國柱話音未落,新軍的火炮在壓抑了這許久的時間後也迸發出了怒火,只有區區的三枚炮彈,但卻只有一枚落到了陣前,另外兩枚卻都直接打進了關寧軍的隊列之中。

    火炮如此倒也罷了,與此同時,新軍的三列轉換完畢,伴隨著一聲令下,裝填以著極快的速度展開。轉瞬之後,隨著關城上帥旗的擺動,關寧軍的隊列開始緩緩而來。可是沒等這支關寧軍走上幾步,清軍那邊已然裝填完畢,一根根火銃直挺挺的對準了遠處的關寧軍隊列,只聽那砰的一陣爆響,最前排的射手只在那一聲令下便沒有絲毫猶豫的便扳動了扳機。

    砰的這一陣槍響,硝煙與火花一同噴出了銃***出的彈丸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傾瀉在了關寧軍最前排的士卒們的身上,登時便倒下了一片。

    痛苦的哀嚎響起,這樣一輪的齊射下來,損傷也更為眾多。關寧軍多是老卒,即便沒有選進編練西班牙方陣的營頭,類似的場面也是見得多了。戰陣只是稍一停頓便繼續前進,面對投射兵種只有盡快進入到肉搏戰才能對其形成有效的遏制,尤其是像新軍這樣長矛陣單薄的戰陣,更需如此。

    關寧軍繼續向前,陣後的輔兵自會料理傷員,但是沒走兩步,第二輪的齊射的再度響起,最前排的士卒們當即便再度倒下了一片。

    新軍的火銃用的是這兩年打造出來的魯密銃,這種兵器屬於輕型火繩槍,但射程和威力上要優於鳥銃,江浙明軍裝備已久,後來有了斑鳩腳銃也沒有徹底更換,射速上的優勢是江浙明軍和新軍都無法割捨的。

    新軍的火器製造和收購,仰賴著歐洲、澳門以及北京的傳教士。從歐洲進口火銃,正常價格利潤率太低,海商不願承受;海商的心理價位到了,如此規模,滿清的財政則無法承受。兩廂如此,唯有在從澳門收購的同時由工部自行製造,為求數量也只有製造這等容易上手、工匠熟練度更高的火銃了。

    魯密銃比之鳥銃的射程要更遠,威力也要更大,關寧軍士卒們身披的棉甲化解了一定程度的動能,很多人因此而免於被當場射殺,但是受傷的依舊不少,哪怕是因為火繩槍需要彼此間留有一定距離而導致了齊射密度的降低。

    兩輪齊射下來,關寧軍的陣型開始出現了些許混亂,勇者欲加快速度,怯者欲放慢腳步,傷亡顯然已經開始影響到軍隊的士氣——中間還有不短的距離,射擊還在繼續,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抵近到陣前,天知道被射殺的人裡面到底會不會有那個自己。

    「韃子的長矛手少,繼續前進,進入距離之後沖上去砍死那些火銃手。」

    本營的游擊在陣中大聲疾呼,士氣總算是恢復了一二。接下來,新軍那邊的第三輪齊射如約而至,關寧軍在拋下部分死傷的同時也繼續向前邁進。可也就在這時,一如第一輪與第二輪,第二輪與第三輪之間的間隔,新軍的第四輪齊射再度響起,關寧軍的最前排再度被打倒了一片。

    這麼四輪射擊下來,關寧軍損失的兵員其實並沒有達到那等不可想像的地步,說到底還是因為密度太低,距離太遠,以至於不少火銃都射空了,無法達成更為有效的規模效應。可也正是這幾輪打下來,這支關寧軍只能靠著步弓手的仰射和命中完全比不過對手的火炮射擊來找回場子,陣型的浮動也愈加的大了起來。

    接下來,新一輪的射擊再度響起,關寧軍依舊在默默的前進著。直到抵近至既定的距離,隨著一聲令下,陣中的刀盾兵便吶喊著衝了出去,將手中的標槍、飛斧紛紛投向了不過三四十步的那片硝煙之中。

    慘叫聲如期響起,然而卻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多,那麼大。但是,對於這支關寧軍而言,他們現在已經沒有精神去管這許多了,第二輪、第三輪,投射完畢,長槍手和刀盾兵吶喊著衝進了漸漸散去的硝煙之中。

    只不過,沖上去的瞬間,他們看到的卻是一片熠熠生輝的長矛叢林,以及組成這片叢林的那些身披著江浙明軍制式的重裝扎甲的滿洲鐵甲步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1 08:47
第七十一章 潼關懷古(下)

    戰鬥在進入肉搏戰之後沒有多長時間就宣告了結束,關寧軍大敗而逃,新軍用火銃齊射送了送這些對手,也沒有妄圖通過騎兵搶奪城門的方式來繼續擴大戰果,而是繼續保持著對潼關的壓力,直到鰲拜的那支新軍繞到了潼關背後才收兵回營。

    新軍的首戰直接給了守將胡國柱一記勢大力沉的悶棍,兵員損失較之守軍數量是微乎其微,但是士氣打擊卻著實不輕。

    入夜時分,告急的信鴿騰空而起,飛向西安的關寧軍大營,同時也將這一戰他們是如何被新軍吊打的細節帶向了吳三桂的濟王府。

    當天夜裡,關寧軍借助於地形的熟悉,派出兩支軍隊分別向濟度和鰲拜的那兩座大營發起夜襲。尤其是鰲拜的那一座大營,興建時間較短,也更為倉促,兵法說的自古偷營,九勝一敗,說的就是這種新近設立的營盤,自然也更是胡國柱的攻擊重點。

    豈料,鰲拜對此早有預料,兩個鎮的新軍根本沒有休息,輕而易舉的就打了胡國柱的一個措手不及。

    第二天一早,鰲拜將關寧軍夜襲部隊的俘虜拉到關前斬首示眾,打擊了一番士氣之後便返回大營修整。而潼關之內的關寧軍在接下來的幾天也沒有選擇出擊,被動的守在城內。所幸,新軍也同樣沒有發起進攻,一切都彷彿是停滯了那般。

    這樣的沉寂不可能始終持續下去,關內有千畝良田,有河流穿城而過,有大量的糧草積蓄其間,但卻總有吃完的那一天。而對於清軍這邊,則更是沒有拖下去的理由,恰如劉成所言的那般,他們需要的是一場摧枯拉朽般的勝利,在這裡每遷延一日,對滿清的威望都將是一定程度上的打擊,而且拖得越久這份打擊就來得愈加劇烈。

    數日後,新軍大舉出動,不過這一次,他們卻並沒有攜帶著那些攻城器械,而是拖著一門門看上去就威力巨大的火炮向著此前已經劃定的炮兵陣地而去。

    潼關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其建築風格更本就是為了更好的防範冷兵器攻城。清軍若是攻下潼關,直薄關城並非難事,但想要將其攻陷,卻遠沒有那麼簡單,甚至很可能會出現損兵折將、遷延時日但最終卻依舊無法將其攻破的結局。

    自古而今,這等事從不少見。不過到了今時今日,火器發展到了現在的水平,這等純粹以防範冷兵器攻城而修築的關城在火炮面前就要顯得脆弱多了,否則胡國柱此前也不會派出步兵在關門之外據山列陣。

    清軍的炮隊抵達,二十門大口徑的紅夷炮,這個數量,就算是與清軍入關前攻大凌河時相比也要相去良多,但是除了這些紅夷炮之外,清軍還攜帶著三門臼炮。去年托歐洲海商運來,是花了大價錢的,也是滿清全部的臼炮存,本是為了大軍南下時碰上江浙明軍的棱堡而準備的,現在卻用在了潼關的身上。

    新軍沒有這等重炮的編制,同時也是為了防止這些火炮拖慢了新軍的行軍,始終是由富綬所部的八旗軍負責護送,一路上更是少不了要依靠河流,直到現在才運到了軍前。其擠佔的運力,更是將富綬的大軍也都拖在了後面。

    紅夷炮隊在新軍的護衛下向著預備好的炮兵陣地前進,臼炮則依舊留在陣後。新軍沒有專業的工兵,這些炮兵陣地都是劉成在新兵訓練營時學來的,半月的斜坡護牆可以完美吸收掉對方炮彈的動能,降低殺傷,江浙明軍這些年也一直在使用,而且還在不斷的改進,劉成這些天派輔兵修築的不過只是最早的那種規格,但是對付遠處的潼關卻也足夠了。

    潼關居高臨下,但是其城牆動輒五丈、十丈的高度,卻並不適合大口徑火炮的安置。並非是害怕火炮過重會壓垮城牆,但大口徑火炮發射時的巨大動能能夠將炮彈推出去裡許到數里之遠,過高的城牆是萬萬無法承受的,甚至根本不用炮轟,只需城上守軍開上幾炮,城牆的牆體很可能就會自行震裂,乃至是出現垮塌。

    此時此刻,眼見著新軍正在護衛炮隊進入預定陣地,城頭上不能安置大口徑火炮,而小口徑的火炮又完全打不到那裡,胡國柱只得再度打開城門,派出了大批的軍隊去進攻清軍的炮兵陣地。

    守軍坐擁雄城卻不得不出城去與前幾日於野戰擊潰過他們的對手廝殺,因為他們很清楚,只有毀了那些火炮這座雄關才有繼續撐下去的可能。然而,胡國柱的思路很清楚,但劉成卻也是早有準備。

    大隊的新軍早已是在炮兵陣地前嚴陣以待,長矛手在後,火銃手在前,僅僅是列陣於炮兵陣地之前,但卻彷彿是不可踰越的鴻溝一般。

    關寧軍大舉出動,步兵尚在關門外集結列陣的時候,大隊的騎兵已然衝了過來。面對這支關寧鐵騎,新軍的騎兵也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雙方在戰場上纏鬥開來,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

    好容易,匆忙出關的關寧軍步兵完成了列陣,開始向炮兵陣地趕來。可也就在這時,新軍的紅夷炮利用這段時間卻已然完成了裝填,在第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炮彈接二連三的從一門門紅夷炮中射出。

    炮彈在天空中以著難以想像的速度劃過了一道道不甚明顯的軌跡,幾乎是炮聲響起的下一個瞬間,站立在潼關城牆上的胡國柱就已然能夠感受到了腳下的震動。

    「進攻,讓城外的那些傢伙加快速度!」

    潼關是陝西的大門,現在清軍已經開始拆鎖,不趕緊把開鎖工具破壞掉了,那麼他們在城內的這支守軍,莫說是守住關城了,就算是等來吳三桂的援軍只怕也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帥旗前壓,關寧軍加快了速度殺向新軍的炮兵陣地。劉成遠遠的眺望著,關寧軍的動向盡數暴露在望遠鏡之中,比之探馬來得都要迅速,都要清晰。眼見著這支關寧軍中的一些特別之處,劉成卻是冷冷一笑,繼而對濟度說道:「王爺,叛賊已經出全力了。」

    「是啊,可是新軍現在還遠沒有出力呢。」

    相視著的大笑聲響起的同時,紅夷炮經過了幾分鐘的復位、清渣、裝填、瞄準等一系列的步驟,也終於結束了準備工作,繼而隨著炮長的命令下達,新一輪的打擊再度體現在潼關的城牆之上。

    滿清的炮兵,操炮、瞄準技術上本是憑藉著經驗,本非強項。劉成降清之後,尤其是開始編練新軍,在瞄準技術上又重新請了耶穌會的傳教士進行傳授,有了長足的進步。此時此刻,第一輪試射結束,第二輪的炮擊便有更多的炮彈轟在了潼關的城牆之上,命中處的部分牆磚已然出現了鬆動、碎裂的跡象,差的只是數量而已。

    炮擊再度響起,關寧軍出場的部隊加快速度,向著嚴陣以待的新軍殺來。紅夷炮射程佔優,雙方的距離也遠比幾天前要遠,饒是關寧軍加速前進,也是紅夷炮射擊幾輪過後才抵近到一百二十步的距離。

    再向前,進入了百步的距離就是魯密銃的射程,經過了前幾天的那一戰,關寧軍也已然看明白了對手武器的射程。是故,待軍隊到了此間,便立刻調整了陣型,以手持著從城裡拆下來的門板的輔兵作為最前排,只待著重新整隊結束便繼續向新軍前進。

    關寧軍的應對手段如斯,新軍卻沒有半分的觸動,依舊保持著火銃手在前的隊列。待到關寧軍步入百步的距離,一排排的齊射再度展開,只是這一次打在門板上,其效果卻要遠遜於上次。

    這些門板都是從城裡的百姓家拆下來的,厚度不一,但是有了這一層防護,鉛彈的動能就會降低不少,有的甚至根本無法將其射穿,更別說是對人體造成殺傷了。

    第一排的射擊,其殺傷微乎其微,最明顯的效果就是關寧軍前排的輔兵在遭到射擊的同時步伐上慢了半拍,稍作停頓之後在後面軍官們的呵斥下才重新鼓起勇氣繼續前進。

    對此,新軍這邊卻沒有因此而慢了動作,劉成在訓練新軍火銃手時仿照陳的辦法,嚴禁火銃手觀測射擊結果,射擊結束就立刻進入下一階段的戰術動作,不可有絲毫的停滯。

    操練了一年多的時間,此刻的新軍一如江浙明軍那般,射擊結束,第一排的火銃手看也不看,轉身就向第三排的後面走去,與此同時,第二排和第三排也大步向前,緊接著第二排的火銃手就在命令之下扳動了扳機。

    關寧軍靠著門板不斷的向前推進,只是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部分鉛彈不是對未能保護到的部位造成了更多的殺傷,就是穿透門板繼而打在輔兵的身上,門板陣漸漸的開始遭到破壞,傷亡也開始直線攀升。

    不過對於這支關寧軍而言,比之前幾天與新軍交鋒的那個營頭相比,已可稱得上是萬幸。頂著火銃射擊,這支關寧軍以著極小的代價便抵近到了適合衝鋒的距離,繼而隨著刀盾兵衝鋒投擲的開始,兩軍也迅速的進入到了肉搏戰階段。

    然而,一旦進入肉搏戰階段,此前還可以降低部分殺傷的門板陣對上新軍的鐵甲步兵就全然沒有了作用,長矛雖然未必能刺穿門板,但是那些擋不到的地方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長矛的集火目標。

    走上如此遠,門板自然是須得兩個輔兵一起抬著才行。門板本來就笨重,如此一來,輔兵就更沒有擋下那些刻意的刺殺的可能了。

    門板陣瞬間被破,後面的刀盾兵和長槍手也迅速被新軍的肉搏步兵壓制,新軍憑藉著鐵甲步兵再一次壓制住了關寧軍的攻勢。

    「殺!」

    密集的長矛手不斷的攛刺,棄銃抽刀的火銃手也熟練的蹲在了長矛的羽翼之下,向著關寧軍發起猛攻。一邊倒的態勢,關寧軍依舊是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隨著傷亡的不斷攀升,士氣也漸漸的跌落到低谷,沒過太長時間就潰敗而歸。

    這一次,新軍也不再是以火銃射擊來送行,而是結陣壓了上去,將關寧軍逼得節節潰敗,很快就連騎兵也被裹挾著向關城方向而去。

    兩軍交鋒的同時,紅夷炮的接連射擊在不斷的洗禮著城牆之中,但是射擊次數過多,炮管過熱也使得清軍不得不暫緩射擊,以進行冷卻。然而,隨著新軍發起反攻,那幾門臼炮也隨著新軍的推進而抵近到了適合展開炮擊的位置。

    漫長的準備開始,這幾門臼炮的炮組全部是耶穌會找來的歐洲炮手訓練的,時間不短,但是裝填速度,以及瞄準等方面卻還差得太多。劉成在新兵訓練營時,陳就開始訓練臼炮炮組,但卻是秘密進行,劉成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不過這一次,潼關守軍出城野戰再度慘敗,城牆太高,上面也沒有足以威脅到這些臼炮的火炮,也是由著他們慢慢準備,只待著將城牆轟塌的那一瞬間。

    不知過去了多久,紅夷炮的冷卻已然結束,重新恢復了射擊,這幾門臼炮才算是徹底準備完畢,繼而向潼關的城牆展開了轟擊。

    巨大的炮彈騰空而起,飛速下落,第一輪的三枚炮彈無一例外的打在了關前的斜坡上。沒有對城牆造成破壞,但是那份震動即便是剛剛被紅夷炮直接轟在牆體上的時候也不遑多讓。

    臼炮再度啞火,潼關的大門洞開,騎兵衝出。奈何,在新軍面前,卻也只是一些前來送死的貨色,不光沒有完成破壞臼炮的任務,更是很快就被新軍的騎兵配合步兵殺散,倉皇的向著其他城門退去。

    接下來,臼炮復位、清渣、裝填,也重新調整了角度,第二輪的炮擊開始,三枚炮彈雖然只有一枚命中了城牆,但卻一舉將城牆轟開了一個口子出來。

    隨著這個口子的出現,已經飽受了紅夷炮轟擊良久的城牆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城磚、牆體不斷的碎裂,伴隨著那一段城牆的不斷下沉,碎塊崩飛、煙塵騰空。接下來,這一聲聲的細碎的破裂很快就交織在了一起,繼而化作了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1:53
第七十二章 渭水之南,優勝劣汰(上)

    明之潼關,乃是歷代潼關中佔地最大的一個。自明初時潼關建衛,直至今日,關城的擴建,城內的千畝良田也被民戶商舖圈佔了不少。這座陝西連通中原的門戶,亦是商旅往來的要沖之地,城內商舖林立,商旅不絕,承平時之繁華不似關隘、衛城,反倒是與內地要沖之地的那些往來如織的縣城相彷彿。

    城牆被轟塌,待硝煙散盡,大隊的新軍結陣突入豁口,幾乎沒費什麼氣力就奪取了豁口的控制權。

    接下來,新軍把住豁口,雖地形狹窄,但卻並不妨礙其魚貫而入。關內的關寧軍在戰前就已經被胡國柱提醒過,此番反正不比其他,什麼滿清必欲除之方可震懾地方之類的話倒也只是對軍官說了,可諸如他們屠了滿城的事情卻是對所有士卒都言及到的。

    屠滿城,滿清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沒了退路,即便是城牆塌陷,新軍把住了缺口,勝負看上去已成定局,這支關寧軍也沒有立刻選擇棄甲歸降,至少在胡國柱死前還在城中與新軍進行著艱苦卓絕的巷戰。

    然而,新軍在戰鬥力上呈現碾壓性的優勢,魚貫而入的新軍列陣前進,面對城中大道兩旁不時的明槍暗箭,在不斷分兵展開的同時也不斷的向著潼關的指揮中心,也就是胡國柱設在衛指揮使衙門的指揮部推進。

    新軍結陣前進,胡國柱也是極力組織部隊反撲,但是雙方的戰鬥力差距太大,很快新軍就突破了衙門的大門,而胡國柱在重新奪回城池無望的情況下,眼看著新軍殺入官廳,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用佩劍抹了脖子。

    城中有組織的抵抗隨著胡國柱這位主帥的死而宣告終結,成批的關寧軍在看到了胡國柱的首級之後便垂頭喪氣的放下了武器,乞求清軍的寬恕。靠近南城的部分關寧軍則逃了出去,只是面對城外的新軍遊騎有多少能夠逃出生天就很難說了。除此之外,尚有小半的關寧軍和陝西義軍在城內進行著絕望的抵抗。這些人大抵是抱著投降也未必有活路,或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心思與清軍在城內繼續搏殺,而他們也是胡國柱死後守軍中能夠有尊嚴的死去的那一批。

    守城的關寧軍總計有九千之眾,外加上三千吳三桂新近招攬的陝西義軍,除了戰死和極少數逃脫掉的,剩下的大半盡數被新軍俘獲。

    城中的抵抗被徹底蕩平之後,新軍用長矛將已然押出了城的俘虜驅趕到了黃河之畔,將這些已然放下了武器的關寧軍一步步的推進奔騰的黃河。

    「背叛朝廷,屠了滿城,還想活命,真是可笑至極。」

    眼前是關寧軍在長矛的不斷前推之下不斷後退,每一秒過去都會有不少關寧軍被趕落進黃河的滾滾奔流之中,在那份渾濁中起起伏伏,最後徹底消失在那一片從黃土高坡上沖刷下來的土黃色之中。

    漸漸的,新軍似乎對關寧軍的落水速度有些不太耐煩了,乾脆加快了速度,但凡是後退稍慢的都會直接捅死在河灘上,直到將最後的那幾個普通百姓打扮的漢子捅死在當場才算是告一段落。

    長矛直刺,新軍熟練的扭動槍桿,一下子就從最後的那個義軍的腹中帶出了些粉紅色的腸子。義軍捂著創口,雙腿卻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緩緩的跪倒在地,伴隨著口中湧出的鮮血,意識也愈加的模糊起來。

    「早知如此,還不如趁著有武器時換上幾個韃子的性命,也好過這般啊。」

    義軍倒下,新軍上前給每一個死在河灘上的俘虜再補了一下子。意猶未盡的看過了這一幕慘劇,濟度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劉成,對於這裡也失去了興致,轉而向潼關方向而去。

    解決了守軍,新軍全軍進入潼關,我大清鎮壓抗清運動,在作戰結束後最為常見的獎勵和威懾手段也正式上演。

    潼關之屠!

    十三年前的弘光元年正月,豫親王多鐸率領八旗軍及恭順王孔有德所部攻陷潼關,將投降的順巫山伯馬世耀所部七千大順軍盡數屠殺。十三年後的今天,鄭親王濟度則帶著領侍衛內大臣鰲拜和漢軍鑲黃旗梅勒章京總理新軍編練衙門會辦大臣兵部左侍郎劉成在潼關再度進行了一次屠殺。

    這一次,在解決掉守軍之後,濟度以潼關百姓附逆為由,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殺。潼關百姓在明時有的是本地百姓,有的則是洪武年間潼關建衛時遷來的江淮人士,在此繁衍生息了兩百餘年。但無論是民戶,還是軍戶,在清軍眼裡都只是屠戮的對象,用來發洩**和借此震懾其他人的對象,僅此而已。

    屠城進行了一夜復一日,新軍與後續的八旗軍聯絡上了,便留下一個營頭在潼關暫時駐守,大軍則繼續向西,前往華陰縣,以待吳三桂大軍。

    事實上,數日前,吳三桂在西安接到飛鴿傳書就已經動員大軍東進。原本按照吳三桂的計畫,以胡國柱率軍守衛潼關,楊珅負責延安一線的防務,而他則親率這二十個營的西班牙方陣坐鎮西安。

    延安一線,楊珅所部主守勢,只要攔住屯齊的偏師即可。而吳三桂所部則是要留在西安,一方面是憑藉潼關之險來消耗濟度所部的清軍主力的銳氣,待其師老兵疲再行出擊,一鼓作氣的擊退這支神秘的新軍;而另一方面,吳三桂手裡的這個二十個營頭,忠勇、義勇編練多年,但是身邊有李國翰盯著,每年實際訓練的時間也是很多,算上最近的這幾個月,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有一年的時間,至於仁勇、孝勇那十個營頭就更別提了,自是要抓緊一切時間進行訓練。

    這二十個營頭,除了甘陝綠營還鄉團的那些前東南經標,吳三桂挑選的都是從遼西就跟著他的老部下。比之胡國柱所部的那九千關寧軍中還摻雜了原本唐通的那三、四千人馬不同,這是他麾下真正的鐵桿嫡系,也是真正意義上的老關寧軍。

    如此精銳,身經百戰,將士們也都是見過血的,差的只是關於西班牙方陣的訓練時間而已。吳三桂本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儘可能的通過訓練來提升部隊的對於陣法的熟練度以及各兵種、各部隊之間的磨合度,只可惜這支新軍卻根本沒有讓他如願。

    接到消息,吳三桂便意識到了新軍的強大,潼關恐怕是未必能堅持多久。眼見於此,他便親率大軍沿著渭水東進,可是等他的前鋒部隊抵達渭南縣的時候,新軍已然攻陷了潼關,可他對此卻一無所知。

    然而,渭水多沙,在明時其水運能力已經大幅度下降,官方除了明初時有過一次漕運外,無論是賑濟災民,還是向西北邊軍支應糧餉,採取的都是陸路運輸,渭水之上的水運也僅限於民船往來而已。

    吳三桂此前隨清軍前往西寧,徵用了不少民船,接下來借助於民船之力完成了攻略渭水沿岸府縣的帽子戲法。此後民船集中於西安,但問題在於,從西寧到西安,他麾下軍隊不過萬人規模,而且還是借助於戰馬、牛車、驢車這樣的畜力才得以完成。此番東進潼關解圍,麾下數萬大軍,船隻就只能儘可能的優先先鋒部隊和輜重,其他軍隊依舊要分批陸路行軍。

    西安府城的東門,大隊的關寧軍正在緩緩出城。由於屠了滿城,西安府城裡的百姓對於這支反正明軍的感觀還算不錯,再加上唯恐其戰敗會殃及到府城的百姓,此番也是多有在路旁送行,為其鼓勁兒的。

    「這是最後一批了,二十個營的西班牙方陣,若干騎兵和舊式戰法的關寧軍,加一起不下三萬大軍,吳三桂是拼老命了。」

    「如此最好,他若不拚命,韃子的新軍到底是個什麼成色,只怕還很難看得全面呢。」

    沿著東門大街的一處二層酒樓裡,兩個打扮尋常的小商賈對坐而飲,看似是故友重逢,多有喜色,但是那兩對招子卻無不是在打量著正在東門大街上緩緩向城門移動的吳三桂大軍。

    吳三桂的這最後一批軍隊出了城,二人的酒也恰到好處的喝完了,會了鈔,便搖搖晃晃的下了樓,在酒樓的門外依依惜別,隨即分道揚鑣。

    只不過,數日後這兩個小商販的身影又出現了渭南縣城不遠的鄉下,卻是一個行腳商人和一個尋常路人的打扮,看樣子卻僅僅是同路而行罷了。二人在一處山神廟裡歇腳,這裡距離渭南縣城不遠,那裡有大規模的動靜都是可以依稀看到的,更重要的是,他們抵達沒有兩個時辰,又有兩個山中獵戶打扮的漢子也趕到了此處。

    「潼關已經丟了,逃出來的一個守軍軍官說是韃子用了一種短粗的火炮,轟開了城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臼炮。」

    「看來新軍比咱們想像中的花樣要多,十有八九是劉成那個叛徒的手筆。」

    「不管是誰的手筆,韃子現在已經不同於當年了,這次必須看清楚了。不光是新軍,吳三桂的部隊也要看清楚了。畢竟,現在咱們也無法判斷出到底哪家更厲害一些。」

    「是啊,這次怕是少不了要冒些風險。」

    山神廟中竊竊私語過後,這幾大位就再度分開,各自按著計畫去做準備。行腳商人是陝西本地人,在渭南是有關係的,透過這些關係,他很快就確認了吳三桂大軍進駐渭南縣的實情。得知了如此部署的原委之後,他便回返到了山神廟,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與此同時,有了屠城的震懾,外加上重兵雲集的潼關也沒能守住,華陰縣的守軍在得到消息後轉而向渭南方向逃亡,華陰縣不戰而下,新軍大軍便暫且駐紮於此。

    華陰縣位於華山以北,新軍到了這裡就算是進入到了關中平原,向西到西安,除了一些河流以外就再無地利屏障了。此間與吳三桂大軍駐紮的渭南縣,相隔不過百多里地而已,吳三桂抵達渭南的同時,新軍也已經拿下了華陰,雙方就乾脆在這百里間的距離展開了對峙,一邊派出騎兵騷擾對方,一邊則繼續等待後續部隊的跟進。說到底,這場仗,哪一邊也輸不起,因為輸了就將會是萬劫不復。

    「顯親王,盧崇峻那個奴才什麼時候能到?」

    新軍首戰告捷,濟度在滿清朝中的權位又更甚,還是此番進軍陝西平叛的主帥,富綬是顯親王兼督領後續部隊的副帥身份,但是在濟度面前也不敢造次。

    濟度口中的那個盧崇峻,乃是漢軍鑲黃旗旗人,現任的宣大總督。此番的後續部隊之中,富綬的五千八旗軍,此外就是山西綠營中的督標和撫標的人馬,加一起也有兩萬六千出頭的戰兵。比之吳三桂,是處於劣勢的,但是倉促之間清廷卻也只能暫且調集這些部隊,畢竟還是要確保能夠對各地保持威懾力量的。

    「不出意外,明天督標的先鋒就能趕到。」

    「很好。」

    濟度點了點頭,向在場的鰲拜、劉成以及富綬等人指著地圖言道:「根據細作回報,吳三桂那廝除了西安的留守部隊以外,已經是盡起大軍而來。他手裡的那十個名為忠勇、義勇的營頭,就是此前在西安擊敗傅喀禪那奴才的精銳。據劉會辦根據潰兵的報告確定,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正是洪承疇那奴才當年編練的東南經標的翻版。」

    東南經標,這支編練以來僅僅進行了一次廣信府會戰就被江浙明軍徹底除名的部隊,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事實上,若非是劉成在乾清宮的慷慨陳詞,在場的權貴們也根本意識不到這支軍隊曾經一度處於勝利的邊緣。

    江浙明軍打破了八旗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如今江浙明軍集團也是最有可能掀翻滿清的漢地勢力,新軍從建立伊始就是以江浙明軍作為假想敵存在,此番吳三桂竟然使用的是西班牙方陣,在場的眾將也是無不動容。

    「劉會辦,本王爺記得,你當年說過,西班牙方陣是有命門的。」

    「回王爺的話,奴才以為,西班牙方陣並非不可戰勝。這方面,浙匪有浙匪的辦法,咱們新軍一樣有咱們新軍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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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渭水之南,優勝劣汰(中)

    滿清的新軍,如今僅此一支,總兵力在一萬七千之眾,但是其中的步兵卻也只有一萬零八百,另有五千騎兵和諸如軍官、旗鼓手、傳令兵、軍官們的親兵等單位存在。比之吳三桂,二十個營,高達兩萬之巨的西班牙方陣,而且還僅僅是步兵,兵力上實在處於劣勢。

    劉成有此信心,濟度和鰲拜還好,富綬就要差上許多。他是這幾天才趕到的,聽聞了潼關一戰的戰況,以及潼關守軍的戰法,對於新軍的戰鬥力的認識有所提高,但卻也遠遠沒有樂觀到能夠以一敵二而擊敗西班牙方陣的地步。

    富綬將信將疑,可濟度是平叛軍的主帥,鰲拜和劉成都是順治的親信,他一個統領五千八旗軍外加四千綠營兵的副帥在沒有萬全把握的情況下也不敢下什麼斷言。說到底,論軍事經驗,莫說是這三大位了,就算是如今統領陝北偏師的屯齊,也要比他豐富太多。

    「鄭親王,朝廷經不起任何一次敗仗了,還當仔細籌劃方可出兵與逆賊吳三桂決戰。」

    「顯親王這是老成謀國之見,道理是對的,只是現在的情勢,還是儘早解決掉吳三桂,才能為朝廷爭取更多的時間出來啊。」

    鰲拜此言一出,引來的卻只有嘆息,當年的那個有著席捲天下之勢的滿清已經不復存在了,地盤上還有半個中國,但卻也不過是在北方苟延殘喘,否則就以著吳三桂的性子,也不會這麼急匆匆的跳出來,想要火中取栗。

    現在,所有的地方勢力,無論是漠北、漠南乃至漠西蒙古的各部,還是漢地各省的綠營總兵、副將、參將、游擊甚至是各級文官,無不是在觀望著這一戰的勝負。吳三桂若是敗了還好,這些地方勢力就依舊還是滿清的臣子;可若是新軍敗了,哪怕只是在陝西遷延日久,只怕各地都會烽煙四起,不等陳文北伐滿清就先要陷入到萬劫不復的絕境之中。

    潼關一戰的勝利,並沒有使滿清轉危為安,僅僅是微微的續了一波命而已。想要在陳文北伐前謀求一個安穩的內部環境,首先就要解決掉陝西的叛亂,只有消滅了吳三桂的關寧軍集團,才有未來可言。

    濟度、劉成等人籌劃數日,也等來了那些綠營兵,大軍隨即沿著渭水西進。百里的距離,不過是數日而已,新軍抵近華州,吳三桂那邊在渭南卻還沒有徹底就位,守軍無力抵抗便放棄了此地。

    華州前據華山,後臨涇渭,左控潼關,右阻藍田關,歷為關中軍事重地。吳三桂放棄了華州,既是為了更好的就近遮蔽西安,也擺明了是要與新軍在渭南決戰。對此,新軍方面也是心知肚明,尤其是陝北那支屯齊的偏師暫時無法打開局面的形勢下,他們也必須靠著自身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吳三桂的主力部隊。

    雙方有了這個默契,遊騎就開始了在這幾十里地之間更為頻繁的爆發衝突,探馬這片區域當中,互相試探著對手的實力,也儘可能的搞清楚對方的底細。直到數日之後,吳三桂這邊準備完畢,新軍那邊的山西綠營也控制住了從潼關到這一線的城池,確保了糧道的安全,這兩支大軍才展開了最後的決戰。

    渭南縣城始建於隋大業九年,此後歷朝皆有擴建,明時更是確定了城牆周長七里三百二十四步的範圍,如此才有了七里城的說法。

    渭南縣城在隆慶年間的那次最大規模的擴建之後,一度為時人稱之為是「雄偉險固,屹然關中之巨防也」,其城牆高有三丈,牆基寬四仗,頂寬兩丈,並用磚包砌城垛。東門稱「望華」、西門稱「襟湭」、南門稱「抱豐」、北門稱「帶渭」,有寬為一丈五尺的護城河環繞,角樓、敵台等更是俱全。

    不過,潼關那等險峻堅固的所在都未曾能夠守住,吳三桂對於城池攻防上一直是弱項的清軍能夠在這短暫的一兩年內就有了如此的進步,亦是忌憚非常。正因為如此,吳三桂也沒有妄圖寄希望於依靠守城戰來挫敗清軍的銳氣,再行反擊取勝。再者說了,一旦進入到巷戰階段,他的西班牙方陣也會變得毫無效用,唯有野戰得勝才是勝利之途,別無他法。

    渭南縣,顧名思義,即在渭水之南,新軍沿著渭水由東向西,緩緩而行,從渭水與南面山區之間的夾縫通過,抵近到城外十里已是豁然開朗。這片區域乃是典型的關中平原,沒有地形的險阻,正是大規模會戰的好地方。

    新軍抵近至此,吳三桂也毫不示弱,在經過了小規模的騎兵試探之後,大軍自城內魚貫而出,很快就擺出了決戰的陣型。

    吳三桂方面,兩萬西班牙方陣是他的核心武力,出於對新軍已表現出的戰鬥力的忌憚,吳三桂沒有絲毫保留,這二十個營頭在渭南縣城以東一字排開;相較之下,新軍這邊的陣型就要單薄許多,一萬的新軍方陣,兩個鎮在中軍,兩個鎮在左翼,另外的一個鎮則與部分富綬帶來的老式八旗軍一起負責大軍的右翼。

    雙方不約而同的將騎兵放在了陣後作為預備隊,總計不下八千的關寧鐵騎和陝西義軍騎兵,對上的則是五千新軍騎兵和兩千滿蒙八旗的騎兵。

    眼見著清軍與其抱著同樣的心思,吳三桂看了看了自家的西班牙方陣,兵力上的優勢毋庸置疑,甚至就連射手的比例也遠高於對手,就算是新軍的戰法可能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但是對於勝利,他卻還是滿懷著信心,一如決定起兵反清的那時。

    三里之外,身在濟度的帥旗之下,劉成哪怕是會辦大臣的身份也沒有權利去獨立指揮作戰。因為新軍五鎮,每一鎮的總兵官都是滿洲八旗的梅勒章京,他一個漢軍旗的梅勒章京在滿清的傳統上是沒有資格指揮新軍作戰的。

    此時此刻,作為濟度的副手,他也充當著江浙明軍意義上的那種參謀官的任務,細細籌劃,拾遺補缺才是他的任務所在。

    從吳三桂開始列陣伊始,劉成便注意到了這支西班牙方陣的不同之處。他以前看過檔案,也與胡全才、李本深等人瞭解過,洪承疇編練的西班牙方陣的火銃手、長矛手的比例是一比一,與江浙明軍無二,但是吳三桂的這支軍隊,射手比例要高上很多,就是這射手之中多是步弓手,而非火銃手,才顯得更為奇怪。

    「王爺,逆賊看來是湊不出那麼多鳥銃。」

    「哼。」聽到這話,透過望遠鏡遙望著遠處的濟度也是冷冷一哼,隨即與劉成說道:「朝廷這兩年編練新軍,武備上都是頗為費力,就憑吳三桂,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諒他也湊不出那麼多火銃出來。只是……」

    說到這裡,濟度卻顯得有些猶豫。眼見於此,劉成自是明白濟度所想。新軍步兵只有一萬零八百,三分之二是火銃手,也就只有七千兩百人,而吳三桂那邊,兩萬大軍,根據他們的觀察以及探馬的回報,火銃和步弓加一起,怎麼看怎麼像是得有四分之三的士卒是射手,那可就是足足一萬五千的射手,兩倍有餘,差距實在良多。

    「王爺,還請對新軍有足夠的信心,咱們是朝廷的王師,吳三桂則是叛賊,以正討逆,自可無往而不利。」

    劉成此言既出,濟度也是不由得點了點頭。並非是什麼以正討逆,他是不信這一套的,出身決定如此,但是對於新軍,他這個總辦大臣哪怕只是統管全局,於實務上的瞭解程度遠遜於鰲拜和劉成這兩個奴才,但卻也還是有著足夠的信心的。

    「不用跟吳三桂廢話了,全軍出擊,一舉蕩平叛軍。」

    「奴才遵命。」

    吳三桂在檄文中講的明白,清軍這邊也都是八旗軍,雙方沒有那些什麼勸降的廢話,遭遇過後只待稍作休整便向對方展開了攻擊。

    身在渭南,吳三桂沒有那麼漫長的糧道,也有的是與清軍耗下去的時間,大軍在渭南城東列陣,一切準備就緒,只待著新軍來攻。

    對於吳三桂的心思,濟度、鰲拜和劉成等人盡皆明了,濟度的帥旗擺動,左翼的鰲拜,右翼的富綬遙相呼應,新軍與八旗軍齊頭並進,以著前後不過六人縱深的單薄戰陣向著足足有二十人縱深之厚重的西班牙方陣而去。

    吳三桂的大軍不動如山,以著營為單位列陣於前,其厚重的方陣宛如山巒一般,擋在了新軍與吳三桂的帥旗之間。

    遠遠看去,新軍列陣而來,吳三桂對於新軍的單薄是有著預料的,這都是胡國柱用命換來的經驗。

    新軍的陣型一如潼關之下的那般,拋開兩翼側面的用以掩護的起步,以營為單位,長矛手在中,火銃手在兩側,只是讓吳三桂感到非常之彆扭的是,這支新軍的每一個鎮的四個營頭都不是並排列陣前進的,而是一個營在前,三個營在後,尤其在於在前面的那個營頭也並非是與其他營頭那般,而是長矛手方陣在前,火銃手方陣在後,更是插入到了兩個營頭之中。

    前面的那個營頭凸出了兩個方陣的縱深,這讓吳三桂看得是份外的不舒服,因為這樣一來,炮兵觀測距離就會受到影響,而騎兵的正面騷擾也很難在這份交叉火力的攻擊下起到太好的效果。

    「這劉成不就是陳文手底下一個不得志的小軍官嗎,哪來的這麼多的花樣啊?」

    吳三桂不甚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並非是他在京城的探子不用心,而是清廷對新軍的保密工作做得太過到位了,就連江浙明軍軍情司的北京站都撈不到太詳細的情況,那就更別說是他了。

    眼見著新軍列陣向前,吳三桂雖有疑惑,但卻也不敢有絲毫的遲疑。新軍進入到紅夷炮的射程之內,吳三桂便下達了開炮的命令,清軍的數量雖少,但是戰場上能夠儘可能多的在肉搏戰之前殺傷對手,進入到肉搏戰階段才能更好的完成突破。

    紅夷炮率先開火,巨大的轟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炮彈在天空中劃過了一道道的拋物線,以著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速度轟在新軍的陣前,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黃土泥沙。

    第一炮過後,紅夷炮開始復位、清渣,以便於重新裝填。這是需要時間的,而新軍這邊在炮彈轟擊地面的巨大震動之中卻沒有絲毫的觸動,依舊是以著訓練時的速度結陣向前,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新軍繼續前進,吳三桂這邊卻還要等待紅夷炮的裝填,啞火了幾分鐘的功夫,新軍與關寧軍的西班牙方陣之間也是愈加的近了,只是到了這個距離,關寧軍的其他攻擊手段卻還是遠遠觸及不到。

    「本王就不信了,他們就真的不怕。」

    第二輪射擊響起,炮彈呼嘯而去,大多不是轟在了陣前,就是落在了陣後,前凸的營頭影響到了炮兵的觀測,但卻也有幾枚炮彈卻是結結實實的轟進了新軍的戰陣之中。

    炮彈所到之處,瞬間就是一片的人仰馬翻,筆直而立的長矛叢林被這天火流星般的存在砸出了凹陷,排列整齊的火銃方陣更是如此。火炮這種武器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絕非是人力所能夠抵擋得了的,甚至莫說是人力,就算是最為巨大的陸上生物大象又能如何。

    然而,新軍遭逢炮擊,以人體之軀固然不能抵擋這份威力,但是新軍的戰陣卻宛如是一個軟體怪獸那般,只是稍加蠕動,隨著後排的士卒補上隊列,戰陣就重新恢復到原本的那般刀削斧劈,至少從關寧軍這邊看去依舊是炮擊前的那般。

    新軍挑選的都是留守京城的八旗軍中的精銳,皆是身經百戰的老卒,更遠的不提了,一年多以前也曾在山東圍剿過於七義軍。再加上長達一年多將近兩年的訓練期,更是備受順治的厚望,自是不同尋常,甚至已經有了幾分江浙明軍的氣象。

    大軍繼續向前,越過了稀疏且間斷過久的紅夷炮的炮擊,小口徑的銅熕在射程上雖不佔優,但勝在數量更多,炮擊的頻率更為密集,打在新軍的戰陣之中也總算是有了些許的反應。

    然而,面對炮擊,新軍依舊在緩緩前進。直到一百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前凸的那個營頭不變,後排的三個營頭的長矛手方陣停止前進,火銃手方陣上前,以著無論是老八旗軍還是關寧軍都無法想像的速度完成了陣型的轉換。軟體怪獸僅僅是再度蠕動了一番就將長矛的尖刺收起,露出了噴射火星的獠牙,直指著吳三桂的西班牙方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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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渭水之南,優勝劣汰(下)

    陣型轉換速度,這與軍隊對陣法的熟練程度,軍官士卒乃至是各部隊之間的磨合程度都有著直接的關係,更是與軍隊的精銳程度有著極大的關聯。

    吳三桂風聞,江浙明軍的陣型轉換速度之快,當年在四明山就給過浙江提標一記沉重的悶棍,鴛鴦陣從大三才陣到小三才陣,兵種配合無間,到了後來更是在多次與清軍交鋒之中臨陣變換陣型,加速了清軍的崩潰。

    新軍如此,吳三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的這二十個營,即便是早前編練的那十個營頭在陣型轉速度上也沒辦法與這支新軍相比。雙方在訓練時間上的差距是難以踰越的鴻溝,現在他能夠指望的就是軍隊的兵力差距以及戰法的不同。可是此刻看去,他這二十個西班牙方陣,擁有著不下一萬五千射手,看上去卻好像還不如對面的那七千兩百個火銃手來得更多!

    新軍完成了陣型的轉換,五個鎮,二十個營頭,拋開前凸的營頭,足足十五個營的火銃手,五千七百六十支魯密銃,分三排列陣於前,後兩排還手持著火銃站在那裡,而第一排則齊刷刷的將火銃指向了吳三桂的西班牙方陣。

    「放!」

    身披清軍制式棉甲的軍官的腰刀猛的一個下劈,直指遠處的關寧軍方陣。扳機扣動,銃口噴射著硝煙和火星,伴隨著後坐力,如雨幕般的射擊轉瞬間就覆蓋了關寧的西班牙方陣。

    轉瞬之間,百步之外那砰砰的爆響便化作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魯密銃不足以貫穿,所以傷亡也都是在最前面的那兩排。眼見著前排受創,各營的軍官連忙組織後排的士卒補充上去。一如新軍那般,軟體怪獸只是稍微蠕動了一番就重新恢復了陣型了完整,而且看上去這厚重的方陣所受到的影響更可謂是微乎其微,甚至是肉眼所不可及的。

    但是,第一排射擊完畢,十幾秒的時間而已,第二排的射擊響起,吳三桂的西班牙方陣剛剛重整了陣型,卻再一次遭到了新軍齊射的創傷。

    被動挨打是不可能的,前沿的指揮官下令,方陣的步弓手開始還擊。拋射距離不夠,前排的步弓手拉弓直射。只是眼看著新軍在這個距離射擊,吳三桂重新蓄髮沒多久的頭上登時就冒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水——胡國柱說過,這支新軍的火銃射程更遠,與步弓相彷彿,但是照著這麼看,他的這個西班牙方陣的步弓手是不少,但是與新軍這麼對射下去,卻也只有死路一條。

    「壓上去,進入鳥銃的射擊範圍之後再行射擊。」

    總體數量佔優往往沒有任何用處,既然是對射,能夠對對手造成殺傷的有效射擊才是關鍵。吳三桂從明末開始已經打了幾十年的仗,做了幾十年的大帥了,久歷戰陣,這點兒道理還是明白的。

    隨著吳三桂的一聲令下,西班牙方陣開始緩緩的向東移動了起來。怪獸起身,踏著緩慢而沉重的步子,向著對手的方向而去。

    齊射依舊還在繼續著,新軍完成了前三輪的射擊後,射擊頻率開始放緩,但吳三桂卻總覺得他的這些方陣距離徹底擺脫被動挨打的處境卻還是要很久的時間。至於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西班牙方陣的移動速度實在太慢了,尤其是比起新軍,磨磨蹭蹭的就跟一隻烏龜沒什麼兩樣。

    所幸的是,烏龜也有烏龜的好處,生生的挨了一路的幾輪射擊,抵近到六十步左右的範圍之內,方陣靠著厚重的特點,兵員損失遠沒有達到塌方式的程度就還可以繼續保持陣型。

    方陣抵近到了這個距離,陣型轉換,長矛手依舊居中,四角的小陣亦是不變,唯有鳥銃手列於正面的兩個角陣之間,從而完成了從移動堡壘到射手角陣——射手隊列——射手角陣的陣型轉換。

    吳三桂的部將也俱是宿將,他們利用新軍的射擊間隙完成了陣型的轉換,鳥銃手和步弓手們將鳥銃、步弓指向遠處的新軍,幾乎是與新軍的新一輪射擊的同時,關寧軍這邊也爆發出了擠壓已久的怒吼。

    鳥銃的扳機扳動,硝煙、火星,鉛彈一如著對面的魯密銃那般從銃**出,轉瞬間就掃過了新軍的隊列。鳥銃如此,步弓的箭矢也是緊隨其後,無論直射還是拋射,密密麻麻的箭雨也在轉瞬間就覆蓋了新軍的戰陣。

    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哪邊也無法切實的觀測到這種差距,吳三桂能夠通過往來不絕的傳令兵的口中得到他這邊前排的士卒遭受了新軍的齊射,死傷與此前沒有什麼區別。對於新軍那邊,就只能靠揣測了。

    不過,他的射手比新軍更多,哪怕大多是步弓手,但是數量上的優勢份外明顯,新軍的傷亡肯定也不在少數。尤其是沒過多一會兒的功夫,夏國相統領的義勇營那邊傳來了消息,對面的清軍的狀況似乎並不怎麼好,陣型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了輕微的騷動。

    義勇五營,乃是吳三桂以當年的那支甘陝綠營還鄉團為主幹編練起來的部隊,說到對於西班牙方陣的熟練程度,便是同期開始編練,也更為得他看重的忠勇營比之也是要相差不少。說到底,甘陝綠營還鄉團是東南經標被打散之後抱團回鄉的甘陝綠營精銳,別的不說,最起碼比關寧軍早接觸和訓練西班牙方陣一年的時間,以他們作為主體編練自是事半而功倍。

    正因為這義勇五營最為精銳,吳三桂在排兵佈陣時直接將他們放在了大軍的左翼。那裡瀕臨渭水,本不是利於破陣後反捲更多潰兵的所在,但是關寧軍的左翼的對面正是清軍的右翼,那裡是富綬率領的使用老式戰法的八旗軍,而非是被胡國柱稱之為勁敵的新軍,至少不全是!

    這般的對射,以滿蒙八旗組成,使用步弓射擊的八旗軍那邊顯然是有些不太適應,義勇營出現傷亡,無非是後隊的士卒補上,將傷員拉入陣中。但是八旗軍那邊,沒有盾車,沒有前進,僅僅是這麼與數量佔優的對手對射下去,傷亡對於軍心士氣的波動顯然是要比關寧軍這邊要稍微大上一些,而且程度越來越大。

    「繼續觀望,現在還不是壓上去的時候。」

    誠如吳三桂所言,現在確實還不是壓上去的時候。按照舊式戰法,無論如何變陣,原則上都是射手在接戰前造成更多的殺傷,以便於在進入到肉搏戰之後能夠更快速的打垮對手。射手是輔助存在的,關鍵還是要看肉搏戰。但是接觸西班牙方陣之後,吳三桂總覺得好像這些新式戰法是越來越傾向於依靠火器造成更多的殺傷,肉搏戰僅僅是用以一錘定音,僅此而已。

    正因為如此,吳三桂的編練方陣的時候,選擇了增加射手的比例。現在看來,效果似乎還不錯,就只是還需要堅持更多的時間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射始終沒有停止下來,幾乎是每隔一定的時間他們就會向硝煙的方向進行一輪射擊,而硝煙的對面也會如約對他們射來一陣彈幕。

    可是,越是如此,吳三桂的壓力就越是沉重。對面是個什麼情況,幾乎是完完全全的籠罩在己方和對方製造的硝煙中,根本看不清楚。而他這邊,原本是靠著陣型厚重,不斷的調整陣型來保持對清軍的殺傷,可是幾輪射擊過後,吳三桂才注意到,他的方陣好像也沒有佔到太大的兵力優勢——西班牙方陣如同移動堡壘一般,從天空俯視甚至有些老式棱堡的模樣,四面皆敵亦可從容應對,可若是只有正面對敵,後面的兩個角陣就完完全全的成了擺設。

    方陣範圍不小,而且一字擺開,後面的角陣就算是全壓上來也沒有地方列陣。近半的射手哪怕是輪換也換不上去,只能幹看著,沒了原本寄予厚望的數量優勢,再看己方的傷亡就自然而然的變得愈加的無法容忍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傷亡不斷的累積,只是這等泰西戰法間的戰爭吳三桂也曾為嘗試過,只得摸著石頭過河。所幸的是,片刻之後,清軍的中軍和左翼的射擊已然停了下來,而右翼那邊的老式八旗軍,陣型甚至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跡象了。

    「全軍壓上去,打垮了這支韃子,殺進京城,潑天的富貴,本王與將士們共享之!」

    硝煙背後是個什麼情況,吳三桂依舊看不清楚,但是戰機轉瞬即逝,他也不可能坐等下去。

    現在新軍不再繼續與其對射,干挨著更是不可能的,讓滿洲鐵甲步兵為漢軍擋槍那就更是做夢。此時此刻,八旗軍的陣型已然是有些不穩了,這邊的新軍大抵也是快要承受不下去了。兵力優勢顯露了出來,至少吳三桂的部隊還能繼續承受。

    到了現在這個份上,只要壓上去將清軍摧垮,就是一場大捷。否則的話,讓擁有大量馬匹的清軍逃脫,打而不死,死而不僵,誰知道日後會出現什麼樣的意外狀況。

    帥旗擺動,各營遙相呼應,關寧軍停止了射擊,變幻了陣型便大步的向著清軍的方向前進。

    射擊停止,硝煙緩緩散去,大軍前進更是加快了他們從硝煙中超脫而出。只是看清楚了遠處的新軍,吳三桂的眉頭還是不由得一皺。因為新軍陣前的死屍數量遠沒有他預料中的那麼多,而且現在已經換做是滿洲八旗組成的鐵甲長矛手在前,漢軍旗的火銃手已然退到了陣後,看樣子似乎並不是剛剛完成的。

    這不是什麼好事,起碼已經開始偏離了他的預料,但是遙望北方的清軍右翼,那裡的舊式八旗軍看上去還是那般的不穩。而根據他對八旗軍的瞭解,這也根本沒有作偽的可能。

    「告訴夏國相,撲上去,打垮了那支韃子,首功就是他的!」

    昔田忌賽馬,孫臏用上駟克中駟,用中駟克下駟,方有勝算。但是戰場之上,二比一是不夠的。吳三桂現在用的是他麾下戰鬥力最強的義勇營去對付清軍最弱的舊式八旗軍,雖然不是綠營,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唯有以著最快的速度打垮清軍一部,反捲潰兵方可取得大勝,否則這麼耗下去,鹿死誰手就猶未可知了。

    清軍那邊如此,但是吳三桂也沒有猶豫的時間,更沒有讓大軍停下來等候下一步指使的時間。大軍繼續前進,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六十步的距離沒有多一會兒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而到了這個距離,一般情況下也是舊式戰法中刀盾兵投擲標槍以準備發起衝鋒的距離。

    沒有出乎吳三桂的預料,清軍右翼的八旗軍已然按耐不住了,伴隨著步弓的拋射,大隊的刀盾兵反倒是衝了上來。

    標槍劃過這短短的距離,插在了前排的關寧軍的身上,但是當八旗軍衝上來的時候,傷者已然被拉到了陣中,後排的士卒亦是隨即補上,長矛的叢林登時就將衝在最前面的八旗軍紮成了肉串。

    攛刺、扭轉、拔出,戰術動作一氣呵成,一如當年在江西南昌的東南經標大營的那般。義勇營僅僅是用了最簡單的辦法就打掉了八旗軍的銳氣,接下來,方陣緩緩前進,沉重而有力的步子更是將眼前的一切碾在腳下,曾經煊赫一時,號稱是十七世紀最強野蠻人的八旗軍在西班牙方陣面前連招架的氣力都沒有半分,更別說是還手了。

    義勇營的關寧軍在戰場的最北方,渭水之畔與八旗軍進入到肉搏戰階段,可與其說是戰鬥,卻還不如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至少在戰場的這一塊區域,戰鬥與屠殺之間沒有任何區別可言。

    右翼臨近河灘,所以騎兵不多,但是到了這個地步,富綬也只得在向濟度求援的情況下把騎兵派了出去。但是,西班牙方陣如同是移動的堡壘那般,面向四面八方,沒有任何防禦死角,這些八旗鐵騎除了迫使最靠近河灘的義勇左營放緩了前進速度以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作用,也僅僅是起效了片刻而已。當吳三桂分到左翼的騎兵殺出,配合義勇營對八旗騎兵形成了夾擊之勢的時候,號稱「騎射無雙」的滿蒙八旗也很快就陷入到了一邊倒的絕境之中,與那些八旗步兵沒有任何區別。

    上駟對下駟,僅僅是稍一接觸便已然呈現出了碾壓之態,或許再有個一時半刻的功夫,待這支滿蒙八旗徹底被義勇營摧垮,吳三桂預期中的反捲潰兵也就會呈現在此間。可也就在這時,中軍和左翼的新軍在雙方臨近不足三十步的距離竟突然間就轉換了陣型。

    長矛手原地不動,新軍的炮手從各營的間隔中推出了一門門小口徑的火炮,而火銃手更是從兩兩之間的間隙前出。

    待三排火銃手越過長矛手,第一排的火銃手原地半蹲在地,第二排的火銃手集體向右跨出一步,彎下腰去,而第三排的火銃手則原地不動,僅僅是站直了身子。

    「舉銃!」

    前排的新軍軍官齊聲吶喊,三排的新軍火銃手齊刷刷的舉起了火銃。

    「打開火門蓋!」

    火門蓋打開,三排的新軍火銃手紛紛將手指撫在了扳機之上。只需食指用力,夾著火繩的龍頭落下,即可點燃藥池裡的火藥。

    「瞄準!」

    三排的新軍火銃手,三個高度,中間的第二排已錯開了身位,幾千雙眼睛順著各自的槍桿直直的望向已然不甚遠了的那些關寧軍。至於什麼缺口、準星,什麼三點一線在這個距離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可言。

    「放!」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6 09:05
第七十五章 獨贏

    火繩槍,由於火繩的存在,為防止誤傷以及引燃他人的火繩、火藥,列陣時都是要間隔一小段距離,這與刀盾兵列陣進攻時需要間隔一定距離以便於揮舞兵器在道理上是相通的。

    新軍列陣於前,原本的三排輪換射擊,也是間隔一定距離。這使得彈幕的密度顯得有些稀疏,再加上前裝滑膛槍自身的射擊精度、後座力等問題的存在,一陣齊射聲勢不小,殺傷卻頗為有限,其中有不少的鉛彈從銃**出之後就不知道偏到了什麼地方。

    但是此時此刻,新軍通過高低起伏和左右交錯,實現了更為密集的站位。槍聲響起,數千支火銃幾乎是同時開火,槍聲的分貝倍增,但卻根本無法掩蓋各營間隙的那些小口徑火炮的咆哮。

    伴隨著那一聲令下,鉛彈如瓢潑的暴雨一般傾巢而出,火炮中的那些被耶穌會修士稱之為葡萄彈的炮彈在射出炮口之後登時便分解成了若幹個更小的炮彈,密集的彈雨夾雜著鋼鐵鑄就的冰雹,頃刻間便將關寧軍的戰陣覆蓋。

    僅僅是這一瞬間,關寧軍的西班牙方陣當即就被削平了一排,後面的幾排在如此密集的火銃射擊,尤其是葡萄彈的掃射之下也是多有死傷。

    這般厚重的陣型,細水長流的傷亡並不顯眼,身邊俱是袍澤,密密麻麻的更是看不清狀況,士卒對傷亡的忍耐能力也會有所增加。可一旦是出現了塌陷式的傷亡,後排的士卒眼睜睜的看著身前或是身旁的袍澤成批次的被敵軍殺死,恐懼也會在瞬間放大出數倍,乃至是數十倍出來,一如當年陳文在玉山以跳彈射擊和擲彈兵對東南經標的那般狂轟濫炸那般。

    如此的一輪射擊過後,此前還在邁著堅定的步子,以著勢不可擋的勢頭向著新軍前進的忠勇、仁勇、孝勇的那十五個營頭再也邁不動腳步了。前排出現了大量傷亡,後排的士卒眼看著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殺死如許多的袍澤,心中的恐懼陡然而起,莫說是前進了,就連補充隊列都已然是做不到了。

    各營頭的軍官在如此這般的殺傷面前也多是嚇了一跳,可也就在他們先後反應過來,督促、呵斥乃至是鞭笞著士卒繼續補充隊列前進的時候,新軍那邊,火銃手收槍站好,第二排也回到了第一排的身後。接下來,後隊的長矛手挺矛向前,稍一調整便結成了密集的站位,一個挨著一個的大步向關寧軍的西班牙方陣殺來。

    區區三十步的距離,新軍的長矛手大踏步的殺來,關寧軍的中軍和右翼的各個方陣卻依舊在大量傷亡過後的混亂之中。底層軍官心急火燎的組織士卒恢復陣型,可傷亡到了這個份上,勇者進,怯者退,卻也是無法避免的了。

    倉促之間,大多數方陣尚未恢復前排的陣型就與新軍的長矛手接上了戰,面對這些滿洲鐵甲長矛手,披著布面甲的關寧軍當即就被數量遠比他們要少的新軍所壓制。只可惜,多出來的那些卻也從不上去,二十人的縱深使得他們中的大多數隻能在後面觀望成敗,其他的什麼也做不到。

    新近組建的仁勇、孝勇十營無不是如此,忠勇營那邊到是還能勉強穩住陣線,甚至有幾個營頭在接戰前還組織了步弓手和鳥銃手對新軍進行了一輪近距離射擊。可總體上的局勢,卻還是被新軍壓制,至少就算是忠勇營這邊也完全沒有能夠翻盤的跡象。

    新軍與吳三桂的這十五個營頭還在奮力搏殺,等待徹底壓倒對手的那一瞬間。可是此時此刻,戰場的北部,吳三桂左翼的義勇營與富綬的舊式八旗軍卻早已是殺得難解難分,在這毫無還手之力的節節潰敗之中,富綬乾脆把顯親王的大旗豎在了陣後。

    這一戰對於滿清而言是必須得勝的,否則的話,頹勢暴露在有心人的眼裡,漢地的督撫提鎮,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跳出來。

    富綬很清楚這個道理,幾次隨順治去新軍視察,對於新軍的口號也是深信不疑。清初的上升勢頭還在,八旗的腐化程度也很低,比之後世那些只會買官賣官,在朝堂上興風作浪的八旗王爺們,富綬雖然軍事經驗較少,但是這股子悍勇卻還沒有徹底褪去。

    旗主王爺把帥旗立在了陣後,更是站在大旗幟下鼓舞士氣,這支舊式戰法的八旗軍深受鼓舞,還在勉勵著支撐著,但卻也只不過是還吊著最後的一口氣罷了。

    戰場上,最北面的關寧軍左翼佔優,已經將清軍整體的戰陣壓得出現了不小的扭曲,只待時間推移,造成更多的殺傷便可以徹底壓垮這頭駱駝。但是在中軍和右翼的關寧軍卻已然被新軍壓得抬不起頭來,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也撐不下去了。

    戰況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看的就是那邊先行崩潰。乍看上去,吳三桂的大軍兩線受壓,只有一線佔優,但事實上,這個二比一里面,吳三桂佔優的左翼優勢過大,完完全全是一邊倒的戰況,而受壓的那兩路起碼還在勉力支撐,只是不知道能支撐多久而已。

    求援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的趕來,濟度望著新軍坐鎮的中軍和左翼,再看看富綬那邊的右翼,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頭盔護頰的內側就往脖梗子裡面流,甚至就連面上也多有汗水順著那張一如乃父的大長臉往下去流淌。

    內心燥熱如爐火一般炙烤著,濟度一如對面的吳三桂那般殷切期寄著己方佔據壓倒性優勢的位置能夠盡快擊潰當面的敵人。只是比起吳三桂,濟度卻還是要嫩上太多,因為吳三桂已經想要設法破此困局了。

    渭南縣城的方向,關寧軍的騎兵傾巢而出,向著戰場的南面衝來,擺明了是要繞過己方的方陣來攻擊新軍的左翼。

    數千的關寧鐵騎,馬蹄踏處,激起了漫天的煙塵,在這晴朗的天空下顯得份外乍眼。濟度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面上閃過了一絲慌亂,隨即便大聲命令新軍的騎兵前去迎戰,勿使左翼新軍遭受關寧軍步騎配合的攻擊。

    新軍的騎兵滾滾而去,濟度的眼睛也始終跟著他們,唯恐其有所閃失一般。濟度的表現,無不看在劉成的眼裡。對此,劉成的面上卻也不露聲色,對於濟度調動作為預備隊的騎兵去迎戰關寧鐵騎同樣沒有表示出絲毫的異議。看清楚了濟度的神色,劉成便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清軍的右翼那邊。

    求援的使者再度趕來,富綬那邊的八旗騎兵也已經落了下風,遭受干擾的幅度下降,義勇營的關寧軍對八旗軍的攻擊更是猛烈了起來,甚至就連被分到右翼的新軍第五鎮也已經開始受到了波及。

    富綬那邊顯然是已經瀕臨崩潰的零界點了,可是現在,濟度這邊騎兵盡出,剩下的不過是新軍的那些隨軍單位,想要派出足夠的援兵也已然是痴人說夢了。

    這一瞬間,濟度對於剛剛急匆匆的將所有騎兵都派出去支援左翼戰場的行為突生悔意。可也就在此時,沉默了良久的劉成卻出言說道:「王爺,奴才以為,還是讓第三鎮和第四鎮早做準備吧。」

    劉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濟度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了戰前的計畫,嚥了口唾沫,繼而回道:「那第五鎮怎麼辦?」

    「王爺,現在咱們已經無兵可派了,右翼方面也行將崩潰,現在設法保住中軍和左翼,還有贏下這一戰的可能……」

    「夠了,本王爺知道了。」

    富綬的那支八旗軍與新軍的戰鬥力存在差距,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戰前排兵佈陣的時候將他們放在右翼——那裡臨近渭水,騎兵不宜展開,無形的減少了那裡受到攻擊的力度。原以為讓富綬在右翼把住戰線,等待著新軍破敵即可,豈料那邊的八旗軍在西班牙方陣之下竟然如此不堪,現在也只有儘可能的拖到中軍和左翼擊潰當面對手方有取勝的希望。

    命令下達,中軍的第三鎮和第四鎮開始放緩攻勢,那些鑽到長槍林下的火銃手們也有各有部分退了回來,收起腰刀,重新抄起了火銃。只是到了此時此刻,右翼的其他八旗軍已經被義勇五營壓得節節敗退,戰線都已經出現了彎曲,差的只是崩斷的那一瞬間。

    戰場北段的戰局已經到了如此局面,不斷的前進、直刺、在前進的關寧軍在此間意氣風發,但是在戰場的中段和南端卻也好受不到哪裡去。

    中段還好,忠勇五營這樣的老營頭坐鎮於此,吳三桂的軍陣以步兵作為核心,斷不可能容著清軍實現中路突破。但是在南段,仁勇五營配上部分孝勇營畢竟組建時間太短,此時此刻,面對鰲拜的兇猛攻勢卻同樣是到了崩潰的零界點。

    長矛對刺,新軍訓練將近兩年,對於這種兵器早已是練得如同他們此前用過的刀盾、長槍那般得心應手。相較之下,關寧軍的這些營頭剛剛就是倉促迎敵,陣型都還沒有恢復,被動挨打之下,即便是對刺往往也是要同時面對兩三根長矛,傷亡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面。

    不斷的有長矛手被新軍捅死捅死在原地,如此密集的陣型,後面的長矛手往往還沒有做好戰鬥準備,做好戰術動作就已經迎來了正面或是側面的攻擊。

    從天空中俯視而下,就彷彿是一張張小型的多米諾骨牌被不斷的推倒。很快,隨著傷亡的加劇,後排的關寧軍也再也抑制不住對於死亡的恐懼,由無數張小型骨牌所組成的巨型骨牌也轉瞬間就被新軍的長矛推倒,繼而帶動著更多的方陣崩潰。

    「敗了!」

    倉皇的尖叫在戰場的最南端響起,大軍崩潰如山巒倒塌一般勢不可擋,受到震動的不只是臨近的西班牙方陣,就連那些正在與八旗騎兵鏖戰的關寧鐵騎也在輕微的波動之後開始土崩瓦解。

    新軍的騎兵在持續攻擊那些尚未來得及逃竄的關寧鐵騎的同時,也分出了部分騎兵配合新軍的步兵開始驅逐潰兵,反捲更多的方陣。一個又一個的西班牙方陣在潰兵和新軍的夾擊之下宣告崩潰,化作更多的潰兵,吳三桂敗局已定,可是就在這時,戰場的最北端,義勇五營也完成了對八旗軍的擊潰,開始反捲新軍第五鎮的陣型。

    轉瞬之間,第五鎮在潰兵和西班牙方陣的夾擊之下向著中軍方向節節潰退,大軍崩潰在兩軍的右翼同時上演,只是怎麼看都好像是吳三桂那邊要敗得更快一些,因為忠勇五營在獨立面對的新軍第三鎮和第四鎮時已然是只能勉力支撐。而新軍這邊雖然陣型更為單薄,但是進攻的勢頭尚在,己方右翼的第五鎮此前也在竭力的進攻,等到第五鎮被反捲,當面的關寧軍配合進攻之時卻已經晚了對手片刻。

    微小的時間差,新軍已然是有了更大的勝算,可是在戰場上,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勝算也有被那百分之一掀翻的可能,更別說是現在這般了。但是,當清軍右翼的潰兵開始抵近中軍,當他們面前的那一排排火銃手端平了魯密銃瞄準,當喝阻潰兵向偏離戰陣的方向未果,那一排排火銃齊聲發出了更加巨大而密集的喝阻聲之時,關寧軍的敗亡便成為了定局。

    ………………

    新軍為防止潰兵沖垮中軍,以火銃齊射促使潰兵轉向。與此同時,新軍左翼席捲關寧軍的中軍,吳三桂帶著親信和親兵棄軍逃亡,義勇五營在其他關寧軍被擊破,新軍中軍射殺了一批己方潰兵之後,身處於渭水之畔,無處可逃的他們也很快就淪落到了其他關寧軍那般的下場。

    戰鬥宣告結束,渭南縣的守軍也棄城而逃,新軍的騎兵還在追擊吳三桂以及那些潰逃的關寧鐵騎,左翼的指揮協辦大臣鰲拜則率軍入城,開始控制城防,以便於大軍入城休整。

    戰場上,到處都是新軍在押解著潰兵,解除掉他們的武器,將其驅趕到特定的區域。相較之下,更多的輔兵則是在打掃戰場,將清軍的戰死者抬走,將清軍的傷兵送去傷病所,將關寧軍的死者的衣甲、財物全部扒下來,連同那些遺落在戰場的繳獲一起裝車。至於關寧軍的傷者,則完全沒有人理會他們痛苦的哀嚎。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吳三桂當年在明軍時就是天下聞名的大帥,如今王爺以少勝多,獲此大捷,足見王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堪稱咱們大清的第一名將啊。」

    聞聽這話,濟度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待那份狂喜和興奮稍退,才對劉成說道:「你這奴才也是盡心盡力了的,本王爺回京,一定向皇上奏請,給你這奴才加官進爵,抬旗滿洲也不是不可能的,哈哈。」

    看著眼前的戰場,平叛軍的主帥、新軍的總辦大臣和碩鄭親王濟度以及他在平叛軍和新軍的雙料副手會辦大臣劉成相視一笑,繼而後者又進一步的排起了前者的馬屁。

    劉成滔滔不絕,濟度則是眉開眼笑,可是還沒等這位「第一名將」過足了癮,一個不開眼的軍官卻匆匆趕來匯報了一件讓濟度和劉成都笑不出來的事情。

    「王爺,顯親王那邊正在鞭打第四鎮的軍官。」

    「顯親王,王師大獲全勝,值此大捷你卻在鞭打有功將士,是在幹什麼!」

    濟度和劉成匆匆趕來,看到的卻是富綬已經將幾個新軍第四鎮的軍官鞭打的遍地鱗傷。這幾個軍官分別來自於滿洲的正紅和鑲紅兩旗,不是他的奴才,也不是富綬的奴才,但卻是他的部下,也等同於是他的半個奴才,心生不滿,自是要出言喝止。

    「鄭親王,奴才放銃打主子,這是個什麼規矩。小侄給叔父面子,沒宰了他們,可不給他們漲漲記性,日後還不得反了天了!」

    這話說出來,濟度和劉成登時就明白了富綬的怨氣何來。右翼潰敗,中軍以火銃射擊迫使其偏轉方向,以免沖垮陣型。但是,富綬當時也在潰兵之中,看他現在的模樣,身上的衣甲破了好幾個口子,連頭盔都不見了蹤影,就連辮子也有些散亂,顯然是沒少吃苦,能有這般也就不奇怪了。

    「王爺,當時的情況,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況且右翼也不只有王爺的人馬,新軍的第五鎮也在……」

    濟度愕然無語,劉成出言相勸,可是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富綬抬手就是一鞭子,直接抽在了劉成的臉上。

    「主子和主子說話,有你這個奴才插嘴的份?!」

    劉成是新軍的會辦大臣,順治的親信,濟度的副手,不說打狗還主人的事情,命令也是極度下達的,此刻劉成替他說話反遭富綬鞭打,濟度當即便向富綬喝道:「顯親王,你的火氣也發洩完了吧。」

    濟度是大軍的主帥,同時也是富綬的叔叔,濟度表示出了不滿,富綬也不再敢硬頂。不過富綬的話說的沒錯,主子說話奴才是不能插嘴的,輕微呵斥了劉成兩句,便給了一個統計繳獲的差事,便將其人從此間支開。

    富綬是旗主王爺,可是鞭打別的旗的奴才,還有對主帥的正確決定有怨憤的存在,這事情還是要交給交給議政王大臣會議去商討處罰的。

    劉成離開了此間,臉上的鞭痕已然腫起,更是火辣辣的疼。不過,走到了遠處,面上沒有表情,心裡面劉成卻早已是樂開了花,這份痛楚反倒是讓他更好的將笑意繃在心裡。

    「一場大捷下來,反倒是死了那麼多的滿洲八旗。等新軍擴編的時候,看你們這些韃子還怎麼維持滿洲八旗對漢軍八旗的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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