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49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4:15
第二十五章 遲來的正義(六)

    第一輪對射過後,原本由於雙方火炮的裝填速度不同,城頭的紅夷炮更為佔優,擁有先手權從而早一步對城外的明軍炮兵陣地進行射擊,但是隨著此番對攻隨著裝填的空檔期而告一段段落,雙方的炮兵差距也徹底顯露了出來。

    明軍的炮兵陣地是工兵和炮兵聯手修築的,堅固方面比不得城牆,但是生扛幾次紅夷炮的炮擊還是能夠成行的。但是明軍這邊對城牆的破壞卻更為驚人,只是這一輪炮擊過後,城頭上的萬斤巨炮就被徹底破壞了一門,其他能夠攻擊到炮兵陣地的火炮也損壞了幾門。至於守軍,生理上的傷亡還不算太大,但是心理上的打擊卻是尤為巨大。

    尚可喜的督戰隊登上城牆,總算是維繫住了城頭守軍的秩序。對殘垣斷壁上那些妨礙到守軍的那些支離破碎的草草清理,對那些痛苦哀嚎著的傷員的緊急救治進行的同時,各個炮組也重新恢復到了復位、清渣、瞄準、裝填等一系列的步驟之中。

    這不過,這一輪的炮擊也徹底打醒了尚可喜的美夢。自古守城,最忌諱的便是悶守,此前由於畏懼於江浙明軍野地浪戰的赫赫威名而不得不放棄出擊,此時此刻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卻也不得不冒一次險了。

    城頭上的裝填瞄準眼看即將結束,遠處的明軍炮兵陣地卻趁著守軍的慌亂而率先完成了準備工作,隨即便以著炮組為單位對城牆進行炮擊。

    江浙明軍如此,守軍大多是老卒,在督戰隊的監督下也明白現在他們只剩下了對射這一條路。眼見著臼炮再度開火,在一個新兵再度出現驚慌失措而立刻被督戰隊斬殺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裝填,草草的瞄準後便開炮還擊。

    江浙明軍的第二輪炮擊的命中率明顯得到了提升,雖然這二十二炮再沒有一枚炮彈複製剛剛的那般直接命中紅夷炮的奇蹟,但是對城牆的攻擊卻更加猛烈了起來。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尚可喜早再對射開始前就已經退下了城,來到了城東的一處高於城牆的所在統籌全局。城頭上只有許爾顯和督戰隊坐鎮,但卻足以威嚇守卒,但是隨著雙方的巨炮再度啞火,尚可喜哪怕沒有在城頭上也能意識到在實際殺傷一事上,他的萬斤巨炮和城外的那些有掩體保護的臼炮根本不在一個等級線上的,二者之前的差距甚至還在不斷的拉大。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雙方的差距在哪尚可喜並不能盡知,但是現實擺在這裡,如果被江浙明軍轟塌了城牆,即便是如當年杜永和守廣州時城內百姓對守軍的大力幫助在那種情況下都會變成一盤散沙,他在廣州可是有著纍纍血債的,到時候廣州的老百姓不出來給陳文帶路那都將會是他的痴心妄想。

    「由雲龍呢?!」

    此前他已經下令讓由雲龍準備,如今在制高點上也是不可避免的去尋找這一救命稻草。所幸的是,尚可喜的藩兵本是掛靠在漢軍旗下的精銳部隊,由雲龍的回應幾乎是轉瞬間就到來。片刻之後,大東門的甕城城門洞開,吊橋緩緩下落,未及落地就只見一匹大青馬一躍而出,後續的騎兵更是緊隨在那一騎將的背後如洪流傾瀉般奔流而出。

    大青馬上的那員頂盔束甲的武將不是別人,正是尚可喜麾下的大將,歷史上新會慘劇的始作俑者,被陳文在背地裡稱之為「食人魔」的總兵官由雲龍。

    由雲龍這個總兵乃是尚可喜整編了廣州的綠營之後才授予的,但是一步步從低級軍官刀口舔血爬上高位的他的麾下卻是尚可喜手中最重要的一支騎兵,此間派出來正是為瞭解決掉受到掩體保護的那些炮組。

    守軍的騎兵滾滾殺出,明軍大陣中亦是如此,甚至早在東城門有了些許動靜之時陳文就已經派出了騎兵去掩護那些在城外顯得孤零零的炮組。

    雙方的騎兵不約而同的殺向那裡,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攻守之間的關鍵正是此間。各個炮兵陣地即將遭到攻擊,但是各炮組反倒是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繼續進行復位、清渣等工作,以便於在裝填、瞄準之後對城牆造成更大的殺傷。

    由雲龍所部飛奔而來,易晨溪的那個炮組正是首當其衝。下面的輔兵越加的慌張了起來,但是易晨溪卻並沒與理會他們,反倒是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火炮的瞄準上面,一邊熟練的使用著那些工具,一邊在一塊白板上用炭筆寫寫畫畫,很快就根據數字、經驗以及上一炮的觀測結果確定了下一炮所需要的角度。

    整個炮組將全部精力投諸到下一輪的炮擊上,隨著騎兵的殺來,輔兵們則開始四下張望了起來。

    不過,他們的慌張程度卻並沒有在馬蹄踐踏大地的滾雷聲中迅速攀升,很快就到了慌不擇路的地步,而是依舊留在炮兵陣地上,彷彿此間即將遭到大量騎兵攻擊的地方才是戰場上最為安全的所在。

    守軍發起突襲的騎兵越來越近,而明軍的騎兵雖然不慢,但也未必真的能夠搶佔有利地形來對他們進行更好的保護。可是就在這時,整個炮組背後的那個小型掩體處卻湧出了兩隊步兵,一左一右以著極快的速度堵住了炮兵陣地左右的缺口。

    每一門臼炮和它的炮組都是一體存在的,一旦炮組的成員出現損傷而不能作戰,都將會導致炮擊的效果受損。這是源於每一門火炮都會有著些許的不同,只有專門的炮組才是最為瞭解其在使用上的差異。

    既然如此,陳文更不可能單純的指望騎兵,步兵的長槍林才是對於炮兵最好的保護手段。而現在,由雲龍需要面對的更是雙管齊下的防禦。

    二十二門臼炮,由雲龍深知哪怕其中的任何一門都是有著獨立轟塌城牆的能力。既然如此,他也只得分別奇襲。轉瞬之後,由雲龍親自率領的一支騎兵已經殺到了易晨溪的炮組左側,一個來自於餘姚師的長槍陣步兵隊守在此間。

    一丈五尺的長槍斜指於外,火器隊更是早已大步上前,只是一輪齊射過後就有數個尚軍騎兵落馬,甚至還有兩匹戰馬更是直接被斑鳩腳銃活活打死而跌倒在地,將上面的騎兵拋飛了出去。

    魯密銃和斑鳩腳銃雖然射程上要優於鳥銃,尤其是後者,但是對手是騎兵,火器隊在進行了這一輪射擊後便退入到了步兵背後裝填。

    騎兵轉瞬即至,火器隊還在裝填,但是面對步兵的長槍林,由雲龍雖然是尚軍中的勇將,但卻依舊不敢託大,只得騎射一輪後再度繞開重新去尋找攻擊的方向。

    這樣的天氣,披甲久戰反倒是會影響到步兵的戰鬥力。此間的火器隊一件甲冑也無,即便是重裝步兵也只是戴了頭盔、面甲以及平日裡火器隊才會穿著的半身甲出戰。這樣一來,騎射只要是命中那些諸如四肢的部位就可以直接對步兵造成殺傷,僅僅是這一輪就有兩個步兵失去了戰鬥力。

    長槍陣殺手隊的火兵接替了一個步兵的位置,而火器隊的火兵則接替了另一個步兵的位置。戰陣重新恢復,而由雲龍在繞了一圈後卻並沒有殺來,反倒是衝向了姍姍來遲的明軍騎兵。

    戰鬥在各個炮兵陣地的左近爆發開來,陣地的掩體、步兵的長槍林和火銃以及趕到的騎兵無不在竭盡全力的為這些炮組阻攔守軍騎兵的突襲。新一輪的炮擊如期響起,雙方的炮戰依舊在繼續,可是陳文卻並沒有將注意力停留在對城牆的轟擊和對騎兵的攔截上,反倒是依舊在關注著大東門依舊沒有收起的吊橋。

    片刻之後,城門重新打開,大隊的步兵打著班字大旗衝出,越過護城河之後便開始在城外整隊列陣。比之此間更早的東北方向的小北門、東南方向的小東門也先後打開城門,豎著馬字和黃字、吳字大旗的守軍魚貫而出。

    軍情自各處的探馬報回,尚可喜之用意陳文自是清楚。雙方交鋒的關鍵在於那些臼炮,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現在騎兵突襲已經很難發揮作用,與其被動的等著臼炮轟塌城牆,還不如背城野戰搏上一搏。

    守軍出城,陳文也下達了總攻的命令。陣後的騎兵四出,遮蔽戰場,大軍結陣向前,陳文將指揮權下方給了張自盛、侯國遠和安有福,而他則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對城牆的轟擊上面。

    東城牆位於大東門以北的區域,那個炮台早已被轟擊得無法使用,城牆上更是出現了龜裂,不僅是肉眼可見,甚至比之上一炮時還要明顯。

    這裡距離甕城不遠,雖然容易遭到守軍的側擊,但是一旦城牆坍塌,甕城上的守軍還有多少戰意也就很難說了。是故,班志富的那支步兵最先進行列陣的區域也正是這裡,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守軍出城列陣需要時間,明軍前進到城下亦是如此。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的迫近之中,而圍繞著炮兵陣地的攻防也愈加激烈了起來。

    錯身而過,即便是以武勇在尚軍中所著稱的由雲龍也僅僅是架開了對手的兵器,隨即依靠戰馬才脫離了接觸。

    剛剛的那個明軍騎將已經與他交鋒數個回合,年紀看上去不大,可卻武藝高超,一手騎槍耍得風吹不進水潑不進,幾輪下來,倒是他有兩次險些被其格殺當場。如此對手,由雲龍自是熱血沸騰,戰馬轉過彎子,他便再度挺直了騎槍,衝向那個明軍騎將。

    與由雲龍對戰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已經升作四明師新昌騎兵營副營官的於佑明。騎兵乃是離合之兵,機動作戰的需要便設立了一個副營官用以加強作戰指揮,同時兼任一個騎兵中隊的中隊長。

    於佑明帶著這支騎兵殺來,很快就與由雲龍戰成了一團。步兵講究無陣不戰,騎兵在這方面的講究就要差上很多,他們要求的方向則更偏重於機動突襲,對於個人武勇的崇拜也是各兵種中最為顯著的。

    由雲龍殺來,於佑明大喝一聲,隨即沖上了上去。兩槍交錯,火花四濺,但卻依舊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奈何對手。兩支騎兵的主將之間的對戰,原本還間雜著其他騎兵,到後來便只剩下了他們,其他人則各自圍繞著易晨溪的那個炮兵陣地衝殺。

    騎戰還在繼續,但是隨著尚軍戰陣的形成,尤其是江浙明軍方陣的大步推進,護衛步兵前進的騎兵開始與此間的騎兵匯合,很快就從炮兵陣地的左近轉移到了兩軍的側翼。

    馬雄、吳六奇和黃應傑的軍隊早一步出城,甚至其中很有一部分是隨著班志富所部之後從大東門出來的。江浙明軍的方陣在萬斤巨炮的射程之外,前進將近三里地的距離,尚可喜列陣城下的大軍也已然嚴陣以待。

    沒有片刻的停歇,江浙明軍的方陣徑直的殺向背城而戰的守軍。戰鬥一觸即發,而城頭上的火炮也調轉了方向不再繼續轟擊炮兵陣地,而是將炮火傾瀉向明軍方陣。

    炮彈轟入空心方陣,比之此前幾十門紅夷炮轟擊了幾輪卻僅僅是將兩門臼炮打得啞了火的戰績,沒有掩體作為掩護的步兵顯然是更好的目標。

    然而,炮火之中,傷亡開始不斷攀升,可是江浙明軍的方陣依舊保持著勻速向前,彷彿絲毫不為其所動一般。

    片刻之後,明軍踏著堅定的步子扛著尚軍的火銃射擊與其進入到了肉搏戰階段。僅僅是一瞬間,背城列陣的尚軍便被江浙明軍所壓制。

    長矛攛刺步兵,火銃針對城頭的守軍進行壓制射擊,江浙明軍作為攻擊方在城下卻以著最為主動的進攻方式對城上城下的守軍同時發起進攻。

    背城列陣,城門關閉、吊橋拉起,有護城河存在,出城的守軍既是背城野戰,更是背水而戰。守衛背後城內的家眷,自己更為沒有了退路,尚軍的士氣幾乎達到了封建軍隊正常情況下所能夠達到的巔峰。

    奈何,兩支軍隊的代差存在,技戰術水平差距過大,城下的守軍雖然依舊在勇敢的與江浙明軍激戰,可是其戰陣的節節後退,陣後距離護城河卻是越來越近,尤其是兩翼的外系軍隊,他們的作戰意志無法與尚軍本部相比,甚至已經剩不下多遠了。

    被明軍如下餃子一般趕落護城河,看上去,這將會是左右兩翼宣告崩潰,乃至背城而戰的守軍徹底崩潰的前兆。然而到了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戰場上奮力拚殺的兩軍士卒們的目光幾乎全部集中到了一枚臼炮的炮彈之上。因為隨著這一枚炮彈砸在了此前的那個愈加明顯的龜裂初的瞬間,城牆終於承受不住這份轟擊。向著城內城外,轟然崩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4:15
第二十六章 遲來的正義(七)

    攻城戰,城門一般是雙方爭奪的重中之重,因為這裡一旦為攻擊的一方奪取,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城中。相較之下,城牆就要遜色良多。為了保護城門,吊橋、城門、甕城等一系列的防禦設施應運而出,廣州亦是如此。但是隨著城牆被臼炮轟塌,破口之處就變成了一個讓守軍措手不及且沒有大門的「城門」。

    那一段城牆此前被幾門臼炮輪番射擊,雖然有不少炮彈不是飛進了城,就是沒能夠到城牆,但卻依舊有不少炮彈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城牆上。龜裂出現,城牆就已經即將要走向崩塌,而隨著這一炮的轟擊,隨著被擊中出的的一陣刺耳之聲傳來,城牆自內而外夯土、城磚碎裂開來。

    鬆動的牆體無法繼續承受自身的重量,先是那些碎裂的城磚受到重力擠壓而墜落,甚至是崩飛,而城磚此前還包裹著的已經被震碎的夯土便更加承受不住了。接下來,一如地震那般,城牆上原本平坦的走到開始斷裂,崩塌的區域在搖搖晃晃了幾下之後迅速下沉。甚至在下沉的過程之中,斷裂、破碎亦是同時進行。

    轉瞬之後,城牆融入到了一片飛揚的沙土之中,唯有天崩地裂般的轟鳴和不斷自沙塵之中飛濺出的土塊、磚石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碎塊向四周的範圍掃蕩,打得那些背城列陣的守軍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面前是江浙明軍冰冷的長槍、火銃,背後更是崩塌的城牆,原本還在勉力支撐,表現也更勝兩翼的友軍的尚可喜本部兵馬在背後的巨響和飛塵的籠罩中率先崩潰,一如傳染病擴散那般以著肉眼都無法跟上的速度向兩翼傳播。僅僅是崩塌的這頃刻間,城外的兩萬餘守軍徹底喪失了戰鬥下去的勇氣,向著左右,甚至是在慌不擇路的往明軍的槍尖上撞。

    恐懼的尖叫在天崩地裂之中隱約可見,飛塵和破碎的磚石在濺射守軍的同時也越過了戰陣向江浙明軍襲來,江浙明軍的方陣也不免受到觸動。

    所幸的是,由於在贛州和泉州江浙明軍見識過城牆被臼炮轟擊而崩塌的場面,隨軍參謀司此前就已經預料到了城牆崩塌可能會對進攻部隊造成影響,而他們則提出了一個最簡單的建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下一瞬間,各隊的隊長的吶喊中,陣型迅速變幻,只是轉瞬間就收縮成了縱隊。最前排的長牌手舉牌半蹲,後面的士卒們則在長牌手身後蹲好,從當年在大蘭山上就已經開始,迄今為止也沒有取消的縱陣抗壓訓練當初是以抵禦飛刀、標槍的攻擊而設立的,今天面對這等場面亦是不在話下。

    飛濺的石塊、土塊打在長牌、笠盔和半身甲上,噼裡啪啦的聲響傳來,伴隨著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卻並沒有如尚軍那般被打得頭破血流。

    片刻之後,煙塵開始退散,場面也逐漸趨於安靜,尤其是在注意到城牆崩塌處已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v字形豁口,由城外甚至都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城內的建築,而塌陷的城牆更是在淹沒了護城河的同時製造出了延伸而來的斜坡,天塹化作坦途。

    天崩地裂過後,劫後餘生沒時間慶幸,江浙明軍的因變幻為縱陣,各隊之間的空襲之中已經摻雜進來了為數眾多的守軍。只不過,這些守軍已然喪膽,在發現明軍已經注意到他們的瞬間,登時便跪地請降,生怕晚上一秒就會被明軍殺死。

    「告訴前面的各隊,結陣入城,那些俘虜交給後續的部隊處理,快!」

    豁口正在張自盛率領的閩中師的當面,張自盛的命令一經下達,將旗前壓,鼓聲如雷響起,如條件反射一般大喝了一聲「虎」字,大軍便開始殺向由磚石、土塊乃至人肉的碎塊隨堆砌出來的斜坡。

    缺口處的守軍自是無法倖免,即便是沒有滾落進塌陷之中的守軍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最先反應過來的許爾顯在城上對於這一幕感受得最為真切,城牆崩塌不是最可怕的,歷史上不是沒有城牆被破壞後守軍使用木柵欄和石塊堵住缺口的例子。那些東西尚可喜不是沒有備著,現在只要組織人手將城牆堵住即可。

    奈何,現在任憑他如何呼喊,身邊的守卒除了那些已然嚇跑了的,幾乎是盡皆無動於衷。直到他一刀將身邊的一個守軍的腦袋砍落在地的瞬間,這些守軍才算是反應了過來。可是到了這時候,卻也已經晚了。

    閩中師滾滾向前,由於距離城牆實在不遠,最前面的步兵隊很快就沖上了豁口,並列陣向城內前進,後續的部隊更是開始沿著城牆的斜坡向兩邊的城牆上殺去。與此同時,馬信向陳文拱手致意後便帶著四明師出發,作為張自盛的後勁。而兩翼的廬陵師和餘杭師則繼續結陣驅逐潰兵,護城河便是最好的牢籠。

    江浙明軍重新動了起來,如洪水決口一般衝入城中,守軍在城內的輔兵在驚魂未定的狀態下受命去搬運那些守具,可是東西沒拿來卻率先看到了明軍殺入城中,登時便是一片哭爹喊娘,化作鳥獸散。

    片刻之後,陳文自帥旗處看去,閩中師的大部已經殺入城中。很快,廣州的大東門的吊橋落下,城門洞開,四明師乾脆轉而向大東門湧去,江浙明軍以著更快的速度湧入。

    廣州一城,內有兩縣,東則番禺、西則南海。江浙明軍自城東殺入,在追殺潰兵的同時也是需要控制城池內的重要地段。

    作為最先攻入城中的部隊,閩中師的任務是追殺潰兵,攻陷平南王府和擒獲平南王尚可喜父子在內的重要人物。而排在下一等級重要性的工作則交由跟進的四明師來完成,至於在後面的,亦是如此。

    閩中師開路,四明師跟進,一邊抓獲潰兵拷問尚可喜等人的下落,一邊根據軍情司提供的地圖向平南王府攻去。一路上如牛刀入肉,守軍望風披靡。禺山、番山等處相繼為明軍奪取,擴散開來的大軍趁勢打開了小北門引追擊潰兵北上的餘杭師入城,而南下的部隊則衝破了小南門,攻入明時在城南擴建的新城,趁勢打開了新城的小東門引廬陵師入城。

    四個師全面入城,陳文也登上了大東門的城牆。早在東江軍時就追隨尚可喜的許爾顯、班志富二將此刻已經被明軍擒獲,一個是在城牆上,而另一個則是被潰兵連人帶馬一起擠落了護城河。下一刻,自城外一隊快馬而來,為首的武將陳文一眼便認了出來,倒是那武將手裡提著的首級卻是陌生得很。

    「末將於佑明,斬尚可喜麾下總兵官由雲龍,獻與大帥。」

    於佑明的臉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伴隨著鏗鏘有力的男聲不斷的顫動。想來,這一枚首級來之不易。陳文看了看這個此前被他戲稱為食人魔的尚可喜麾下部將,繼而向面前的這個年輕武將點了點頭。

    「你做的很好,先下去療傷吧。破了相,娶不到媳婦,你父親日後是要埋怨本帥的。」

    陳文的讚許回應在於佑明的心中,溫暖徜徉其間。當初父子二人在這亂世中相依為命,後來卻只剩下了他一個。哪怕是陳文助其復仇於田雄,這份孤獨的寒冷卻依舊籠罩著他。但是陳文僅僅是這一句話說來,於佑明卻彷彿感到他的父親其實就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看著他在訓練場上勤練武藝、看著他在戰場上斬將奪旗、大概也在期待著他功成名就,為於家傳宗接代的那一天吧。

    「末將遵命。」

    含著熱淚的於佑明將由雲龍的首級交給了陳文的衛兵,一個華夏復興會的平胸禮過後,便大步向著城下的臨時傷病所走去。

    這期間,明軍的進展速度飛快。城隍廟、越華書院、拱北樓、粵秀書院,以及城北的越秀山、鎮海樓,城南的永豐倉和城南各門相繼為明軍收復,大軍更是將平南王府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唯恐走失了裡面的任何一個重要人物。

    尚可喜的平南王府佔地足有數百畝之廣,於後世東端以今天的人民公園為主,西端則是位於廣州迎賓館及其附近,佔地甚大。

    這座王府是尚可喜攻陷廣州之後便開始大力營造的,同期開始營造的靖南王府比之絲毫不遜色,甚至更為奢侈。

    當是時,廣州舊城均為「兩王」進駐,「城中皆其子侄及漢軍藩下官員圈住」,至於原來地方政權的大小衙門,統統地被趕去外城。尚可喜和耿繼茂在廣州舊城區內大興土木,兩座王府「東西相望,備極雄麗」,氣派非常。

    這些窮奢極欲,皆是盤剝自廣東百姓。據記載,耿繼茂性好奢侈,聲言王府大門的獅子要用白石琢成,有獻媚者建議:肇慶地區產石最佳,於是耿繼茂飛檄肇慶、高要等地索取。地方官民疲於奔命,經過多方篩選,選定坯石二具應徵。當運載至肇慶峽時,因為負荷過重,船和坯石一起沉落於西江河中。只好再次搜索,另行奉上。

    到了後來,那個地方官楊雍建調上兵部當了京官才敢上書清廷,指出廣東一省之地實「不堪兩王」盤剝,條陳其「累民之弊」共二十餘款之多。

    歷史上,清廷得到上疏後決定遷靖南藩離開廣東,最初是打算派去四川,而後又改為廣西,到了最後才定下福建。一來一回,已經是順治十六年的事情了,廣東從永曆四年,即順治七年開始為兩王所據,已經將近十年過去了。而靖南藩的王府也一躍而變為了尚可喜次子「尚之孝府第,壯麗尤甚。」

    由於陳文的崛起,鄭成功得到了更加有利的環境,滿清出於軍事上的因素迫不得已將靖南藩提前了七年移鎮福建,剛剛建造好的王府耿繼茂還沒認清楚路就變成了尚之孝的府邸。但是在泉州,全新的靖南王府卻還是震住了當時的陳文和鄭成功,無論是陳文在金華的越王府,還是鄭成功在中左所的延平郡王府,與其相比都好像是豬圈一樣的存在,天差地別。

    兩座王府,現在是一座王府和一座別院已經盡數為江浙明軍圍困。尚可喜的親信部隊還在利用王府的堅固來負隅頑抗,他們是尚可喜的鐵桿,很多都是從遼東就跟著尚可喜的,尚可喜欠下的血債也從來沒有少過他們的那一份,此間自是奮勇抵抗。

    攻陷王府還需要時間,陳文卻也不急於這一時,反倒是不斷的傳令給張自盛、馬信、侯國遠和安有福等人,大軍需盡快將廣州城牆和各門佔據,以免讓尚可喜逃脫。不過根據被俘的尚可喜親兵的供述,尚可喜在城牆被轟塌後選擇逃離,便是向著王府的方向,如今王府還在奮力抵抗,想來是還在裡面。

    耿繼茂囤積在王府裡的財貨,那時陳文都留給了鄭成功,以供他盡快恢復些實力,帶走的不過是半數的戰馬,以為北伐之用。

    這是雙方的默契,沒有足夠的騎兵鄭成功就無法正式與陳文在陸上爭雄。耿繼茂的私財,說來不少,價值不下百萬兩白銀,但是陳文卻並不在意,因為耿繼茂的財貨來源不過是泉州和興化這兩個府以及與劉清泰的貿易,而尚可喜卻是坐擁廣東一省供奉,哪怕是新會之戰因陳文而改寫也有半個省的地盤,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具體有多少,陳文不太清楚,但是閩海的海貿被鄭家壟斷,耿繼茂是吃不到的,可尚可喜坐擁廣州,通洋番舶往來不絕,光是這一項就足以碾壓耿繼茂。

    針對王府的進攻隨著大炮轟開院牆,明軍衝入王府而進入到巷戰階段,那些尚可喜的老底子都是從軍多年,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精銳,確確實實的讓江浙明軍一如既往猛烈的攻勢為之減緩。但是這樣的精銳數量也是極為有限,即便是憑藉著地利的熟悉也沒能堅持太長的時間。

    尚之孝的府邸和尚可喜的王府先後被明軍攻陷,但是隨著人員的排查,親自坐鎮王府大門前的張自盛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尚可喜從王府中消失了。

    「查,每一個密室、暗道都要翻出來,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狗漢奸挖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4:18
第二十七章 遲來的正義(完)

    時隔六年,明軍再度進入廣州,所使用的方法恰恰如六年前那般,但是入城的江浙明軍的軍紀肅然,哪怕是排查隱藏在民居中的守軍也是有軍法官、監軍官負責帶隊,與百姓進行說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和衝突。

    這樣一來,速度勢必減慢,但是入城的軍隊早已將整個城牆控制起來,參謀司劃分坊巷,逐一排查,總是要將那些尚可喜以及如馬雄等部的文官、吏員、軍官、士卒以及他們的家眷和相關人等捕獲,而後再進行審理,分辨清楚了才好做出處置。

    不過,這一次的排查比之此前的歷次都要嚴厲,要不要進行第二輪乃至第三輪排查現在還在討論之中,但是這第一輪的排查每個帶隊的軍法官、監軍官都攜帶著畫像,但凡是與畫像上長相相似的都要過一輪審查。

    「末將無能,未能擒獲尚可喜,敢情大帥治罪。」

    閩中師的進軍速度不慢,但是尚可喜還是從王府裡失蹤了。這樣一來,九十九拜都拜過了,反倒是這臨門一腳出了茬子,著實讓張自盛感到憤懣不已。

    「尚逆敢出兵粵西、桂東,退路肯定是留好了,無需介懷。」

    經過審訊,尚可喜確確實實的逃回了王府,最後有人看到他是在尚家的祠堂。那裡供奉著尚家的列祖列宗,其中也包括尚可喜的父親,戰死在遼東的東江都司尚學禮。

    尚學禮戰死於天啟四年,明廷追贈了游擊將軍的職務,尚可喜也是因此成為毛文龍麾下的戰將。也正是永曆十年,滿清追認了尚學禮為平南郡王,陳文當年看到這段歷史的時候,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不過由此也能看出,三順王在滿清對明戰爭的棋盤上是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在尚家的祠堂裡,明軍找到了一條密道,通向王府內部的鷹犬房。那裡分為蟲蟻房、雀鳥房、鷹鷂房和狗房四大處,有那些鳥獸存在,明軍的搜尋更為困難。

    「把那些畜生全宰了,加快速度搜尋。」

    一邊勸解著張自盛,陳文一邊將火氣發給了那些負責搜尋的部隊。尚可喜是此戰最大的目標,現在仗打贏了,目標卻不見了,張自盛憤懣,他又何嘗不是。

    然而,一個大活人在偌大的王府裡消失不見,想要再抓回來可謂是千難萬難。盲目找尋是不智的,只有跟著痕跡找尋才能有更大的希望。

    奈何,尚家的鷹犬房佔地著實不小,於後世即是後樓房街。其中蟲蟻房養蟋蟀、蟈蟈、秋蟬、蜜蜂;雀鳥房養鵪鴉、畫眉、白鴿、鬥雞;鷹鷂房養海東青、蒼鷂、麻鷹;狗房養關東獵犬、哈巴狗。四處均有專職官員如「狗監」等,飼養人員近百名。如此規模,尤其是在於鳥獸對痕跡的破壞,想要把尚可喜找出來卻著實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發過了脾氣,陳文則繼續與身邊的儒生交談。而與陳文交談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尚可喜的心腹謀士金光。

    這個義烏青村走出去的儒生如今脫掉了官服,換上了道袍、網巾,一副漢家士人的模樣。此人現在能夠在陳文跟前談笑風生,其實原因很簡單,陳文進軍福建,尚可喜還遠沒有趕回,這個金光就主動找到了軍情司廣州站的負責人,表示了歸順的意向。

    否則的話,城池高度什麼的還好說,城上的那些火炮的詳細數據,光憑著人數不多,投入也不大的廣州站是根本不可能弄得那麼清楚的。

    接下來,隨著尚可喜回師,金光開始大肆排查細作,廣州站被金光轉移出城,只留下一個聯絡人員,倒是孫可望、李定國、郝尚久乃至鄭成功派來的細作被金光一掃而空,於尚家看來也是成績斐然。

    金光借族中的老族長來信勸說方決定歸順,對於那位老族長,陳文還是有印象的,當初他奔襲金華府,義烏的戚家軍後裔裡面那位老族長是唯一一個親眼見過戚繼光的,也是那位老族長喊出了那一句「真的是戚家軍回來了」徹底助他炒熱了義烏的場子,一口氣招募數千兵勇,其中還多有身懷武藝基礎的戚家軍後裔才能夠如此輕易。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況且金光有功,陳文便不打算為難其人。此戰要殺的很多,尚可喜麾下重將一個他也不打算留下,甚至很多中下級軍官都將會處死,士卒中能夠活下來的也將被送到苦力營裡——他們是漢軍旗,想來那些綠營苦力們會好好招待他們。

    不過,降順歸降順,陳文也沒有與其討論尚可喜會從哪裡逃走的事情。金光畢竟跟了尚可喜多年,內情知之甚詳,但是看在那位老族長在他事業初起之時的幫助,陳文也沒打算讓他過於為難。此間只是聊一聊平南王府乃至滿清朝廷的一些其他內情,至於尚可喜,陳文相信他的部下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大王下令宰殺這些鳥獸,於廣東百姓亦是一件快事。」

    金光提及此事,陳文也是洗耳恭聽。原來平南王府之內,「貓有小姐、妞妞之稱,狗有相公、小哥之號。」「經常縱狗外出,」「人狗塞途」。所經肉店,都要「孝敬」豬肉與狗相公,途人恐懼迴避,惟恐不及。

    聽完了這番講述,陳文著實是一陣汗顏。合著後世的那些出於對寵物的喜愛管家裡的寵物叫兒子、閨女已經是古人玩剩下的了。想想軍工司和軍營裡飼養的警犬,如今還在吃著剩飯,偶爾能夠一條肉絲都能搖尾巴高興好久,而平南王府養的狗都已經到了所經肉店要「孝敬」豬肉的地步,這分明就是狗仗人勢了嘛,封建地主階級的驕奢淫逸果然再度刷新了陳文的三觀。

    良久之後,最新的進展傳來,負責搜尋的部隊費了好大力氣才從狗房裡找到了一條密道,而那條密道則直接通向王府外面的一處宅院。宅院裡武器、財貨、糧食存放的痕跡,而這些東西都已經不見了,顯然是尚可喜帶著親信從此間離開。

    但是問題在於,這裡沒有馬匹存放的痕跡,而搜尋部隊居然從這處不大的宅院裡找到了兩處地道,分別指向城西和城南,著實讓陳文大為光火。

    「本王記得尚可喜當年在東江鎮是水師出身,誰能解釋這挖地道的活計是交給他的!」

    地道當然不是尚可喜親自挖的,陳文也是對於這份狡兔三窟的細膩心思實在沒有什麼別的要說的。眾將跟在陳文身邊多年,都知道此刻該幹什麼,審查的工作再度抓緊,江浙明軍不得不派出更多的部隊參與對整個廣州城的排查。

    排查一座廣州這樣一座巨城,時間是最大的敵人,哪怕江浙明軍的兵力不少也不可能在段時間內完成。入夜之後,城南新城的報告率先送到,那裡地域更小,交通雖然便利,但卻也單一。

    「大王,南城已經排查過了,交戰期間乃至現在,廣州的港口的船隻逃離了不少,但是我軍控制南城各城門之後卻再沒有駛出港口的。」

    逃離廣州,無非是從南城出城上船,沿著珠江是溯流而上,還是順流而下;要不從城北入白雲山,進了山便可以更好的擺脫追兵;而城西,必然會是明軍追擊的方向,那怕是真的可以從那裡逃離,後面的路也是極其危險的。

    城南是水路,比較好走,但是許龍慘敗而歸,水師順流而下也不太可能突破陳奇策和李常榮餓水師。尤其是在於,尚可喜逃入王府的時間與南城各門被控制的最後時間相差不過兩刻鐘而已,尚可喜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通過地道逃到城南的。

    「不管城南、城北還是城西,派出騎兵,給本王去追。我就不信了,尚可喜難道還會飛天遁地不成。」

    追殺尚可喜是一回事,攻陷廣州之後,陳文也需要盡快收取粵西、桂東的區域。尤其是桂東的梧州,那裡是廣西門戶,馬雄已經被擊殺於城北的如今,那裡已是無主之地,更當盡快拿下,接下來無論進軍廣西,還是扼守廣東就都有了便利條件。

    大軍出發,只留下陳文僅僅留下餘杭師坐鎮廣州,其他的三個師盡數出發,分別指向廣州北部的連山三縣、廣東西南的高廉雷瓊四府以及廣東西面的梧州府。

    為了堅守廣州,尚可喜精銳盡數屯於此處,便是兩廣的外系將領亦是如此。各地只有零星守軍,想來也是當不得江浙明軍的一擊,尤其是在廣州城破、尚可喜失蹤的情況下。只不過,第二天下午,順德不戰而下的消息前腳送到,後腳陳文就接到了宣詔使者即將抵達三水縣的急報。

    「用得著這麼快嗎?」

    陳文很無語,宣詔使者來得太快,如果他不能在三天之內破城,便真的會如尚可喜所預言的那般面對永曆的詔書。詔書中所寫為何,陳文還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尚可喜還逃亡在外,內心的焦躁便油然而生。

    該來的總是要面對,在安有福藉口大軍出征在外而把驛馬和船隻全部徵用走了的情況下,宣詔使者在路上不得不耽擱了一天,但是在破城的第四天也趕到了廣州。

    「把凌海將軍和李帥請來。」

    宣詔使者尚未進城,陳文卻率先將陳奇策和李常榮這兩個廣東明軍武將找來。二人趕到沒有多久,宣詔使者就抵達了陳文的行轅所在。

    「請天使代本王回稟聖上,所謂將在外,軍令有不受。督師郭之奇、總督連城璧無能,不能協調眾將,盲目接受尚逆之所謂反正,以致如今廣東大亂。況且,今日尚可喜能夠攻殺廣東眾將,大軍若退出廣東,只怕明日孫可望亦會大舉南下,夾攻雲南。」

    宣詔使者出發之際,帶著兩張聖旨上路,若是陳文沒有攻陷廣州,就逼迫尚可喜釋放郭之奇、連城璧等兩廣官員,借陳文之力恢復粵西、桂東的那些武將的地盤,依舊是以督師和總督節制。最後作為酬勞,將潮州分給陳文,吃虧的不過是耿繼茂和郝尚久罷了。

    可若是陳文已然攻陷廣州,那就勒令陳文收兵,多給一個韶州府作為酬勞,廣州連同尚可喜和馬雄的地盤部分分給眾將,其他的則安插文官,並從雲南派遣武將招募兵員鎮守。

    至於理由,廣州是省會所在,廣東與江浙、福建亦有不同,乃是有督師、總督存在,陳文貿然涉足廣東容易導致文臣與勳貴之間的矛盾云云。

    總而言之,永曆朝廷不希望陳文在廣東站穩腳跟,原因很簡單,陳文現在的勢力太過強大,甚至已經強大到了讓朝廷不得不提防的地步。但是對於陳文而言,北伐他早已不指望其他人的幫助,正因為如此,那就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南方,而只有自身足夠強大,佔領區才能更為穩定,所以吃進嘴的就沒有吐出去的道理。

    陳文的強硬態度是有著自身實力最為後盾的,奈何永曆朝廷剛剛進入雲南不久,朝政上百廢待興,派來的宣詔使者是一個禮部的堂官,此前也不過是個秀才罷了。

    年輕氣盛,見陳文如斯,當即便反問道:「大王稱廣東文武無能,方來助戰,那福建和潮州又是為何?!」

    聽到這話,陳文搖了搖頭,繼而笑道:「本王此前已經上疏天子,福建劉清泰為韃子浙閩總督多年,盤踞福建,當行剿滅;耿繼茂名為反正,實則利用王師身份向劉清泰倒賣軍糧,罪不容誅;至於潮州的揭陽侯,此前向本王提出願為一富家翁的請求,本王念及揭陽侯反正之功,以潮州一府五年稅賦作為酬勞,如今正在西湖邊上享清福呢。」

    陳文一句話把天使頂了回去,也讓這個宣詔使者意識到雙方的差距之大,只得氣哼哼的離開了行轅。

    從頭到尾,陳奇策和李常榮都沒撈到一句半句,但是陳文把他們叫來就是在向永曆朝廷表明廣東眾將的立場。二人不知道宣詔使者即將趕到的消息,吃了消息不靈通的虧,但是水師還在碼頭,他們更是身在行轅,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站在那裡。

    宣詔使者走後,陳文與二人聊了片刻,二人便起身告辭。行在回返軍營的路上,李常榮嘆了口氣,繼而向陳奇策說道:「這次算是被越王害慘了,咱們兄弟以後在朝廷那邊可是百口難辯了。」

    聽到這話,陳奇策也是一嘆,派人去向陳文求援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這個凌海將軍。如今陳文以此為藉口回覆朝廷,他是首當其衝的,比之李常榮還要說不清楚。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到了昆明,走一步算一步吧,皇上總不能殺了咱們父子吧。」

    逃亡的路上,尚可喜對他的第七子尚之隆如是說道。尚可喜的長子尚之信和次子尚之孝都已經陷在了廣州,他僅僅是帶著這個第七子逃了出來,身邊不過十來個親信而已。大軍盡沒,亂世之中武將沒了兵就意味著什麼都沒有了,如今陳文是要他腦袋,反倒是永曆朝廷那邊,雖然他不久前還在背後陰了一手,但是朝廷是要臉面的,總不能把他宰了讓其他藩鎮離心吧。

    吃著乾糧,這等食物已經是錦衣玉食的他很久沒有吃過的了,而他的兒子更是如此。奈何如今的處境,有吃的就算是不錯了,還能奢望什麼。

    匆匆的吃過了飯,眾人再度上馬,準備經廣西前往雲南昆明。然而,他們剛剛上馬,卻當即便聽到了遠處的一陣戰馬奔來之聲。

    「快跑!」

     話音未落,尚可喜只聽見一聲槍響,戰馬就倒斃當場,順帶著將他壓倒在馬下。戰鬥很快就宣告結束,明軍為首的那員騎將一張嘴卻也是一口的遼東口音,但是這份熟悉卻僅僅是讓尚可喜感到了恐懼,別無其他,因為來人自稱是陳文麾下的一個叫做李還鄉的騎兵營副營官。

  陳文的部下!

  數日後,陳文終於見到了這個馳名古今的大漢奸。五十二歲的尚可喜已然滿頭白髮,只是不知道是早已如此,還是在逃亡的路上才落得如今這般的。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陳文要的只是他的性命,其他的都是可以忽略的。

  永曆十年五月十一,陳文祭廣州城東之共冢,剮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及其以下將校三百餘人,每人三千六百到五百刀不等,總計七十萬刀,以慰永曆四年廣州七十萬冤魂在天之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4:18
第二十八章 善後

    凌遲尚耿二藩,廣州城東可謂是萬人空巷。更新最快場面之熱烈,陳文並非沒有見識過,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見過太多次了。

    永曆六年,陳文回師平叛之際在金華府城凌遲殘虐當地多年的金華總兵馬進寶;永曆八年,於廣信府同樣以凌遲之刑罰處置大漢奸洪承疇及其部下;到了今時今日的永曆十年,廣州城下他再度祭出了這一酷刑,而施之以刑罰的對象更是製造了一系列屠戮的平南、靖南二藩。

    每隔一年都會有這麼一遭,而且每一次都是如此的場面。乍一看去,似乎殘忍二字充斥其間然則,真正殘忍的並不是陳文,更不是那些滿眼仇恨以至恨不得飲其血食其肉的百姓。作為現代人,陳文對於凌遲這樣的刑罰從骨子裡是深惡痛絕的,而那些百姓,他更是在浙江、在江西、在南直隸、在他涉足過的每一個角落都曾看到過他們的良善。

    造成如此之巨大的反差,其實正是那些在台上忍受著千刀萬剮的大奸大惡之徒們的因果報應!

    馬進寶參與金華之屠,坐鎮金華府期間搶奪民財、甚至琢磨出了將人倒立往鼻子裡灌醋的刑罰。

    洪承疇在崇禎年間降清,乃是當時降清官員中級別最高的,造成影響之惡劣尤甚。入關後更是滿清鎮壓抗清運動的急先鋒,招撫東南,以及後來無論是歷史上的經略西南還是此間的經略東南,洪承疇為我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開清第一功,當之無愧。

    而尚耿二藩,東江軍出身,未能如大多東江武將那般戰死於遼東戰場,反倒是為虎作倀,尤其是尚可喜,其父尚學禮就是力戰殉國,其人竟能轉而主動投入殺父仇人懷抱,再兼廣州大屠殺,其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嘴臉躍然於史書之上。用後世著名史學家顧誠先生的話說:廣州之屠,「尚可喜、耿繼茂以漢族同胞的鮮血在清朝功勞簿上記下了名垂青史的一筆。」

    面對這等敗類,恰如陳文當年在大蘭山下的孫家小院裡所言的那般,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唯有以最酷烈之刑罰,方可慰藉那些枉死者的冤魂!

    祭奠結束,對新佔領區的整合也已然開始。福建那邊陳文本就有三個府的地盤,從浙江抽調官員、駐軍,配合出征時隨行的部分駐軍也留在了那裡,總能穩定住那裡的局勢。而廣東這邊,潮州、惠州、韶州藉以入手,廣州也很順利,甚至肇慶府、羅定州乃至高廉雷瓊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信使已經返回江西,人員早已準備妥當,只等著陳文收復廣東的消息一到就可以啟程出發。

    根據軍情司和福建、廣東人士的報告和反饋,這兩個省的總體情況都比較複雜。

    福建那邊的海貿徹底為鄭家所控制,閩海航道的通行權握在手裡,想要通過的要不走靠近澎湖和台灣那邊的航道去面對荷蘭人,要不就規規矩矩的交錢。至於內陸各府縣則無非是劉清泰所部清軍和前平南王府的盤剝、劫掠,花樣是有的,但卻也就那個意思,沒有什麼太新鮮的東西。

    相較之下,廣東這邊的情況就有些不同了。鄭成功的水師縱橫東南沿海不假,但是廣東這邊的力度一如浙江那般,遠遠無法與福建相比。廣州在明時號稱天子之南庫,海船往來不絕,貿易極其繁盛,若非幾年前的那場大屠殺,陳文看到的廣州絕非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除此之外,還有澳門的葡萄牙人和沿海的各路明軍、義軍和海盜,粵海形勢之複雜遠在鄭氏集團一家獨大的閩海之上。

    「尚賊在廣東一省圈佔土地建立王莊,控制江河湖泊以至沿海漁業,組織總店以操縱全省市貿。至於霸佔民房、誣良為盜、勒索巨款、加徵稅收等不勝枚舉。根據金先生提供的賬冊顯示,尚賊每年收入皆在一百餘萬兩白銀以上。」

    一如耿繼茂在福建作威作福,我大清在北方跑馬圈地,杭州滿城的營債臭名昭著,尚可喜在廣東也是如此。劫掠是滿清的本性,從在遼東開始就是這樣,入關之後亦是如此,甚至到了清末還要操縱股市、匯市以劫民濟「公」。

    當然,一旦想到溥儀的那句「'我不管日本人在東北殺多少人,運走多少糧食和煤,只要不讓我當大清的皇帝我就不會心甘」的名言,陳文也就徹底無言語對了順治、康熙的後代子孫既然連他們口口聲聲的所謂「關外祖宗龍興之地」都能如此,那麼在關內怎麼禍禍也都沒什麼不正常的了。

    「一百多萬兩?」

    「回稟大王,每年皆有不同,永曆八年之後便有所下降,不過百來萬卻還是有的。」

    一年就是這個數字,耿繼茂從永曆四年攻陷廣州,到永曆六年被迫提前移鎮福建,在福建更是呆了足足四年之久也才百萬兩白銀的傢俬。相較之下,尚可喜在廣東可謂是身在天堂一般。更可怕的是,這個數字還只是平南王府僅限於本地的收入,另外還有滿清每年輸送的錢糧,到永曆八年陳文大敗洪承疇之前始終都有。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餚萬姓膏。燭淚落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

    昨天到平南王府視察對王府財產的清算工作,陳文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珠寶玉器、金銀字畫以及那些根本沒有價值標準的奢侈品,不由得念出了這句詩詞。

    「怪不得一省之地不堪二藩呢,尚耿二賊還不如大明的那些藩王呢。藩王們有人看著,多少還是要收斂些,山西、河南、湖廣、山西等地哪一省不是一堆藩王就藩,尤其是湖廣和河南,高達九個親王就藩當地,也沒見玩得有尚耿二藩那麼凶的。」

    這話,在場的文武官員誰也不敢去接。陳文對明廷的藩王如此不說,現在他自己也是親王的身份,尤其是此間陳文剛剛抗旨的情況下,就更沒人敢在這個時候亂說話了。

    別人不敢說,不代表金光不敢。他是有功降人,家族裡在江浙明軍是有關係的,更重要的在於他並非是明廷提拔起來的文臣,如今轉投到陳文幕中,自也是與旁人大有不同的。

    「如今華夏將亡於韃虜,若非大王力挽狂瀾,學生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換上這漢家衣冠了。」

    表明了站在陳文立場的態度,金光繼而說道:「學生早年曾遊歷各地,見過各處太多的不公。官府盤剝、士紳欺壓、王府更是橫行無忌,朝中的閣臣、宦官乃至錦衣衛大肆插手厚利行當,欺行霸市,出了闖賊、獻逆也是應有之義。」

    王朝末年,並非沒有人看到這些,甚至王朝中期便有有識之士看到隱憂的存在而力圖通過改良的方式來排除隱憂,但結果往往不是觸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團而事敗,以致身死族滅,就是改良造成了更大更多的問題反而加速了王朝的毀滅,即便是在當時真的成功了,也常常會發生人亡政息的事情。

    自古變法者,失敗者不勝枚舉,出現了成效卻人亡政息的也不少,王安石、張居正就是例子,而那些加速王朝毀滅的,別的不提,李自成是怎麼跳出來的就是個很簡單的例子。算來算去,大抵也就秦國變法是真的成功了,並且造就了那個可怕的暴秦,但是商鞅卻也沒有落到一個好下場,所以任何改良都是高度危險性的。

    「學生在廣東聽聞大王在江浙整頓王府、衛所和各級官府,稱得上卓有成效。軍功授田、司法與行政分離,王府和衛所產業重新整合,江浙王師之強大絕非只是在攻城、野戰之上。」

    金光的讚許,在場眾人多是面有得色,江浙明軍與舊式明軍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江浙地區的行政組織也與其他地區不同,但是在新政之下,卻煥發出了更為生機勃勃的力量,這也正是江浙明軍強大的基礎所在。

    但是,其中的一些人,包括陳文在內卻都陷入到了深思之中。改良觸及既得利益集團,陳文這些年得罪的王府、衛所和士紳簡直無以計數。相應的,衛隊不斷的擴編和監察司的成立就是最明白無誤的表現。

    現在是戰爭期間,一切以服務戰爭為目的,很多事情還能說得通,哪怕是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名的抗旨不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一旦天下太平了,到時候觸及到了那麼多方面的利益,政治鬥爭只會更加殘酷起來。

    「金先生所見非虛,新政的效果甚佳,軍隊的戰鬥**也很是高漲,大軍揮師北伐,光復漢家舊地也已經不再是奢望。本王在此只說一句,諸君好做,勿憂不富貴。」

    陳文所言模棱兩可,各人自有他們各自的理解。有些事情,陳文還沒有徹底想明白,更別提準備什麼了。只是抗旨之後,內部免不了為此憂心之人,與其等著他們自行發酵以致耽誤到工作的進展,陳文還是選擇了暫且將其先行壓下去。

    大軍向著各個方向出擊,侯國遠沒用多長時間就收復了北部的連山三縣,從而實現了廣州北部、韶州到南贛與湖廣南部的對峙;張自盛南下廣州、肇慶南部及高廉雷瓊四府,進展神速,只是路途過於遙遠,一時間還沒能盡收其功;馬信那邊,大軍一路向西,肇慶府、羅定州不在話下,梧州更是指日可待。

    廣東一省即將全面收復,對於新佔領區,陳文的政策還是老一套。善後大借款解決王府、官府、綠營盤剝士紳百姓問題;廣東和福建沒有王府就藩,只有韶州以前有個淮王在那裡就藩幾年,很快就被遷到江西去了;而衛所方面,閩粵兩省沿海,多是沿海備倭衛所,整頓上早有一定之規,自不待提。

    行政和司法方面好說,江浙明軍是有著較為成熟的文官集團依附,乃至是共生的,都是有著一定之規,只要把組織建立起來就可以展開施政。

    唯獨是稅賦收入方面,陳文不是尚可喜,尚可喜那每年一百多萬兩的銀子他肯定要吐出去不少,重新恢復到江浙那般的狀態的。不過平南王府和尚之孝別院的財貨卻著實讓陳文發了一筆洋財,掏出其中一部分用以恢復廣東民生的事業上面,其他的就可以收入庫房,以便於應對江浙地面上經濟結構轉型的問題。

    當然,其中有一部分可能還是要在廣東的,並非是恢復民生,而是用以安撫、收買兩廣的那些永曆朝廷的文武官員。

    這是廣東收復之後最大的問題,因此此間也曾長期為永曆朝廷所有,並非是徹底淪入滿清之手。這些文武官員,陳文不可能像對待那些清廷官員一樣,總要顧及一下朝廷與越王府這雙方的顏面。

    督師郭之奇、兩廣總督連城璧、四府巡撫張孝起等高級文官,陳文當著宣詔使者的面斥其為無能之臣。彈劾是免不了的,尚可喜此前將他們軟禁了起來,陳文一樣沒打算讓他們換地方,免得他們在接下來整合兩廣明軍的工作中添亂。

    亂世之中,文官好欺,武將手裡有兵,卻是草頭王。說來,打仗是陳文如今最不發愁的事情,但是兩廣明軍多是依靠山川守禦,在此間耽擱太久並不符合江浙明軍的利益所在。尤其是耽誤到後續的計畫,更是得不償失的。

    為此,陳文決定先行試探陳奇策和李常榮這二人,他們是廣州攻城戰的參戰友軍,協助攻克東莞、增城二縣,在陳文進攻廣州期間也控制了珠江水道,再加上此前他還把二人拉去向宣詔使者示威,從這二人開始可謂是不二的選擇。

    「凌海將軍與李帥俱是水師良將,本王有意重建廣東水師,命名為海軍旗下直屬的南海艦隊,不知二位可願屈尊?」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8 09:09
第二十九章 廣州

    廣州碼頭,陳奇策和李常榮的水師艦船盡在於此。碼頭上的水師軍營裡,江浙明軍的伙房裡抬出的一鍋鍋飯菜送到大營裡專門照著江浙明軍軍營的食堂。水師的將士們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依次排隊,領取飯菜。

    與江浙明軍那般,每頓飯都有一個肉菜,自然也特別的受到水師歡迎。由於此前就出過肉菜消耗過快而導致隊列停滯的事情,有經驗的伙伕們專門多做了些肉菜,但卻依舊是供不應求。

    肉食的供應於底層士卒本就可憐,永曆朝清軍席捲廣東,那時的廣東明軍除了被殺或是投降的,盡皆撤到了廣西或是廣東沿海的島嶼、內陸的山區這樣的窮鄉僻壤。後來李成棟反正,但廣東一省也是竭力供應李成棟的本部兵馬,他們這些資格更老的明軍依舊在吃糠咽菜,等到尚耿二藩殺入廣州,廣東義軍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這些年下來,軍官還要稍好一些,但是士卒們卻常常是飢一頓飽一頓,平日裡能有口飯食就不錯了,最多出海撈些魚,也是先要緊著軍官供應。哪像是現在這般,底層軍官、士卒都是一樣的飯菜,但是每頓飯都能有個肉菜,不管是豬牛羊,還是其他的什麼,肉食的誘惑使得他們對江浙明軍的待遇羨慕不已。

    「等越王殿下給咱們分塊就食,咱們遲早也能過上這等日子。」

    「得了吧,到時候有肉吃也是軍官們,咱們這幫小卒子不還是吃糠咽菜。」

    老兵比之新兵,對於這等實在見過得多了。江浙明軍的營寨他們也不是沒有去過,根本看不見軍官欺壓士卒的現象,總能看見各處巡視的軍法官、監軍官,據說軍法裡也有這般的規定,軍官欺壓士卒是要當眾受罰的,上一級的軍官還要受到連帶處分,根本不是說著玩的。

    「老哥,你說越王殿下這麼養著咱們,是不是大帥有意日後跟著越王殿下了。」

    從參戰伊始,陳奇策和李常榮的部隊就拿上了江浙明軍的糧餉,這對於平日裡也就有口飯吃,軍中所獲銀錢往往都是要用來製造武器的義軍而言,吃糧拿餉往往都是一種奢望。江浙明軍吃得好,餉錢穩定,有軍功還能分地,這對於普通士卒而言可謂是天大的好事。以至於這話一出,周圍的幾個士卒五不把耳朵豎了起來。

    掃視了一週,那個經驗豐富的老兵才緩緩說道:「國朝祖制乃是以文馭武、大小相制,按道理咱們大帥是不太可能過去的,就算是咱們大帥願意,上面的郭督師、連總督他們也不可能同意。」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片黯然,豈料那個老兵喝了口湯,繼而壓低了聲音說道:「不過我聽說,越王殿下已經彈劾郭督師他們無能,導致廣東大亂,請天子治罪。那些文官暫時只怕是沒有那個閒心管這些事情了。」

    「哦。」

    眾人重燃希望的恍然大悟之中,那個新兵卻率先明白了老兵的言下之意。

    「那也就是說,還是要看咱們大帥的嘍。」

    「正是如此。」

    吃飽了飯,閒著無事總有些憧憬和遐思,但卻也是發生在軍營中不少角落裡的片段和插曲。接受陳文節制,那就要進行改編,對於將軍隊視為私產的武將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陳兄還在埋怨在下答應得那麼爽快?」

    留下吃過飯又聊了片刻,陳奇策和李常榮才離開了了陳文的行轅。對於陳文所說的什麼海軍旗下的南海艦隊,他們怎會不明白其中的含義。陳文是在要求他們接受改編,成為江浙明軍的部分,與陸軍並列的海軍下屬的南海艦隊,其實一是在於明廷的舊式水師作為區分,二則是在表明了確保他們的地位。

    在中國,陸軍才是決勝的關鍵,水師一向不是很受重視。哪怕是現在,陳奇策水師乃是廣東水師之首,江門大捷更是打出了新會之戰的開門紅,卻一樣不過是個凌海將軍,濫爵如斯的時代連個伯爵都沒混到,由此可見水師在朝廷心裡面的地位。

    陳文的言談之中,提及如今沿海已經不只有倭寇,泰西列國的艦船也都有與明軍發生衝突的,西班牙人佔據呂宋、荷蘭人佔據大員、葡萄牙人佔據澳門,威脅已經到了中國的大門口,遲早中國就將要同時面對北虜和泰西列國的南北夾攻,提高海軍地位也是應有之義。

    與江浙明軍配合作戰,他們不是瞎子,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這個軍事政治集團的生機勃勃。早前的張自盛,在江西時男女老少加一起不過萬餘人,現在已經是國公了,麾下光是戰兵既有上萬。陳文既然願意保證他們的地位,那日後的前途只會更加遠大。

    面對陳文的直截了當,李常榮很快就表明了願意歸附的態度,倒是陳奇策還有些猶豫,表示希望考慮個一兩天再做回答。

    並非陳奇策將軍隊視之私產不肯放手,今天放手,明天得到的更多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奈何他是武舉人出身,武將抗旨從崇禎朝就並非鮮見,但是陳文如今的實力擺在這裡,就不由得不讓他多考慮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越王殿下如今聲勢,功高震主這四個字已經算不得誇張了。我是怕,日後真有那等不忍言之事,到時候我卻還要背上背主忘恩的罵名。」

    陳奇策披肝瀝膽,李常榮嘆了口氣,也是默然無語。思慮良久,李常榮才將心中所想傾訴出來:「陳兄,看眼下的形勢,這亂世可能用不了幾年就會徹底結束了。你我二人如今不過是總兵一級的武將,日後如何根本不是咱們能夠決定的。」

    「是啊。」陳奇策嘆了口氣,隨即回道:「放在那些士卒眼裡,咱們都是難得的大人物,但是與西寧王、越王乃至是天子,咱們兄弟連個屁都不是。誠如李兄弟所言,日後如何,確實不是你我二人能夠決定的。」

    說到這裡,陳奇策指著遠處的軍營乃至營門口出來的那一隊江浙明軍伙伕,繼而感嘆道:「而且就算是咱們真的想要如何,只怕下面的將士也未必不會有二心。」

    ………………

    對於陳奇策、李常榮二人的招攬,陳文自身是有足夠誠意的。控制廣東,水師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中間隔著閩海,江浙的艦船並不方便。

    無論是陳奇策,還是李常榮,皆是經驗豐富的水師將領,尤其是前者。陳文自是不能接受大小相制的所謂祖制,人皆有私心,身邊儘是不聽調遣的所謂友軍,打得贏仗那才叫奇怪。而現在,滿清未亡,受人掣肘的感覺如何他也深有體會,自然還是要設法將廣東明軍吸納進江浙明軍之中。

    然而,吞併友軍,這是犯忌諱的事情,陳文雖然早已想去收拾孫可望了,但是同時與李定國、鄭成功等人交戰,卻還是從心底裡不願的。所以勸說友軍自行加入,才可以堵住悠悠之口,至於武力兼併,能不用還是不用為妙。

    如今,李常榮已經表示了歸附之心,願意交出所部兵權,接受陳文的節制。這是一個好的起點,陳文收復廣州,誅殺尚可喜,大批的兩廣明軍也在前來拜會的路上,至於能夠吸納多少,現在還是個未知之數,陳文卻也不急。

    軍隊還在繼續推進,福建那邊的官員、駐軍則率先就位,說到底還是佔了路途更近的便宜。金華的文官訓練班的培訓工作從未有斷過,從金華到衢州,隨後過了仙霞關就是福建地界,陳文在福建此前就已經有了三個府的地盤,如今不過是多出三個府外加一個州,人員的跟進速度還是很快的。

    廣東這邊,很多事情還需要時間。陳文身在廣州,再度恢復到當年剛剛恢復江西,以及去年收復南京時的那般忙碌,每天需要批閱的文件稱得上多如牛毛,更需要時不時的到各處走一走,進行視察。

    涉及兩廣的戰事尚在進行之中,廣州這邊的一系列建設卻要率先開展起來。各府縣的官員沒有就位不怕,暫且軍管起來,讓監軍官和軍法官配合隨軍幕僚先做事情。廣州這邊,首當其衝的是善後大借款的發放和審核,這是需要大量走訪工作的。相較之下,廣州城牆的修復就顯得要簡單得多了。

    「這些苦力還聽話嗎?」

    此番出征,江浙地區的苦力營裡也抽調了部分有經驗的軍官,所以廣東苦力營的架子很快就搭了起來。至於苦力,則依舊是被俘的漢軍旗以及綠營的軍官士卒,現如今正在熱火朝天的工作著。

    「請大王放心,沒有敢不聽話的。」

    是啊,先餓幾天肚子,不聽話就是當眾鞭笞,時不時再拉出去幾個吊在苦力營的大門口作為裝飾品,自然就治過來了。

    「那就好,修繕完城牆,還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們做呢。」

    廣東是新佔領區,很多基建哪怕能夠用尚可喜的,也是需要進行適當的改建的。廣東東部還好,戰事始終不算太過激烈,人口下降的比例還能看得過去,但是廣東西部卻是從永曆、紹武爭位開始就在拉鋸,十年的時間,期間李成棟、尚可喜、李定國輪番來過,人口損失之大著實能夠讓人瞠目結舌。

    人口下降,不僅僅在於官府能夠控制到的人口,那些隱戶也同時在大幅度下降,畢竟天災**可是不管納不納稅的。除此之外,此番出兵,陳文麾下也有數萬大軍,沿途各地都召集了一些輔兵,雖然大多已經回返當地了,但是如今坐鎮廣州,大軍西進,廣州的人力短缺就顯得殊為明顯了。

    「大王,城裡面有不少黑番鬼,看著有把子氣力,不如拉去充當苦力。」

    幕僚的諫言讓陳文想起了最近在廣州的一些見聞,明時來到中國的黑人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散居在東南亞的尼格利陀人,就是所謂的矮黑人,另一種則是尼格羅人,也就是非洲黑。前者多出於明初,畢竟距離東南亞比較近,東南亞的藩屬國以矮黑人作為貢品入朝的記錄並不鮮見,而後者則是明朝中後期被歐洲人販奴過來的。

    至於用途,一般也有兩種,其一是充當家奴,與元末京城豪富之家的「家童必得黑廝,不如此謂之不成仕宦」區別不大。而另一種則是在明軍中作戰,例如薩爾滸之戰中的劉綎麾下就有不少黑人士兵。

    明朝的一些武將愛其悍勇,養為家丁、親兵作戰,其中鄭氏集團從鄭芝龍到鄭成功的麾下都是有黑人部隊的存在。但是陳文早年曾反對赴日乞師,幕僚自然也沒有討這個沒趣的打算,乾脆提出來充當苦力,也算是緩解人力緊張的情況一二。

    「也行,把那些尚可喜所部家中的黑番鬼專門調出來去充當苦力。不過別給累死了,等這段時間過去了,賣給延平藩,一個也是好幾十兩銀子呢。」

    視察過了城牆修繕進度,回到行轅,陳文繼續處理公務。天下各地情況俱有不同,廣東亦是如此,別的不說,廣州南部便有一個澳門如今正在葡萄牙人的控制之中。

    葡萄牙人在澳門的存在,明廷最初對其心存牴觸,後來礙於戰事需要才默許了葡萄牙人在澳門的居住權,但是明朝依舊在那裡設立有官府進行統治,接受澳門葡萄牙人每年繳納的地租,設立海關徵收舶稅,置守澳官及以香山知縣落實行政管理權和執行最終的司法處分權等,並非如後世的一些人為了洗白我大清而強行證明的澳門在明朝時就已經是葡萄牙殖民地。到了南明,永曆朝曾向其借兵守衛桂林,皇宮之中除了永曆天子以外更是盡皆信了天主教。

    不過澳門對於永曆朝的支持也僅限於那次助戰,後來隨著局勢日趨偏向滿清那一方,澳門的葡萄牙人也毫不猶豫的把教友拋諸腦後。但是此番攻陷廣州,陳文從尚可喜書房的故紙堆裡翻出了幾份來往信函,恰恰正是尚可喜與澳門總督布加路之間往來的書信。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5-4 03:48
書信的內容,一如雙方的身份那般,從頭到尾都透著不同尋常。

        尚可喜托葡萄牙的澳門總督布加路為其向歐洲海商購買火炮、火銃,並希望澳門方面提供教官為其訓練部隊。而作為代價,尚可喜表示可以不再設立守澳官,以後香山縣也不再對澳門落實行政管理權和最終的司法處分權,以後只要形式上繳納租金即可。另外,如果合作愉快的話,還可以以南海郡王的身份向永歷朝廷上疏,將澳門分封給葡萄牙人。

        尚可喜的如意算盤打到了澳門的葡萄牙人身上,是想起了桂林助戰的雇傭兵,還是受了洪承疇的刺激,這些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放棄了行政和司法的權利澳門就變成了葡萄牙人租借地,而且是擁有實際上的治外法權的租借地,這卻是陳文所不能容忍的。

        不過書信翻到最後,布加路對尚可喜的回書中也沒有將這些確認下來,雙方討價還價,不亦樂乎。

        然而,這裏面有一點問題存在,那就是自從陳文恢復江西南贛以來,廣東巨變,澳門自然也就沒人有功夫去理會了。現在的澳門不光沒有守澳官,香山縣也無法實行行政管理權和最終的司法處分權,甚至在尚可喜的默許之下,租金以及海關稅收都已經停下來了,那裏已經變成了有實無名的殖民地!

        “把這封信送過去,只說本王請布加路閣下到廣州府城一會。”

        書信很快就送到了澳門,布加路是前年出任的澳門總督,正趕上陳文收復江西後引發的閩粵巨變。一個省被一支只有半個省的明軍如風行草偃般收復,接下來的兩個省的幾路清軍先後反正,一切來得太快,使得他對中國局勢的第一印象就是滿清這一蠻族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此時此刻,引領了這一巨變的大明親王,擁兵十余萬的大軍頭相邀,布加路心知十有是與尚可喜的書信有關,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前來。

        布加路乘船而來,趕到時陳文已然接到了來自于各路大軍的幾份捷報。侯國遠所部北上連山地區,不戰而下;安有福所部收復肇慶北部及羅定州,兵進廣寧縣的那一個營更是趁勢收復了廣西梧州府的懷集縣,
現在大軍已經開始了針對梧州的鯨吞蠶食;南下的張自盛所部輕而易舉的拿下了廣州和肇慶的南部,正在大踏步的恢復高州府地界。

        廣東全面收復在即,身在廣州的陳奇策、李常榮這兩支水師也正式宣佈接受陳文節制,所部兵馬改編為南海艦隊。

        諸事順遂,乃是大勢所趨。在這樣的背景下,陳文相信,布加路以及他背後的葡萄牙王國也應該能夠認清楚如今的形勢。

        “桂林城守,爾等能出兵助戰,朝廷感念藩屬護衛天朝之功,本王亦是甚為嘉許。”

        陳文稱澳門為藩屬,以著天朝上國的語氣說話,布加路則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明清兩朝,澳門對朝廷的禮數向來是做得十足,極大的滿足了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自豪感。

        當年三順王南下,湖廣、廣東、廣西三省之地先後淪陷,即將成為大西軍出滇抗清的攻擊目標的湖廣和廣西不提,澳門所在的廣東,尚耿二藩坐鎮廣東,永歷朝怎麼看都是要完的樣子。澳門方面自然也主動向滿清“呈文投誠”,表示甘為“天朝忠順子民”,願意凜遵受管制的一切規定。並且表示要“感慕皇上德威,寄居彈丸一隅,代守險要”,“竭力奉公以納貢賦”,完全是擺出了一副天朝藩屬的做派。

        這個時代,歐洲人對中國的歧視還遠沒有產生,中央帝國也是廣大歐洲人所仰慕、豔羨的物件。《馬可波羅遊記》在此居功至偉,而那些將西方科學技術帶到中國的傳教士和海商們也同樣將中國在文化、經濟等方面的鼎盛情狀帶回到了歐洲,引來了更多人對這個東方大帝國的嚮往。

        “親王閣下所言甚是,身為藩屬自當為天朝效力,這是應盡的義務。”

        澳門雇傭兵到桂林助戰,乃是大太監龐天壽前往澳門爭取的。這事情布加路雖然那時還不是總督,但卻依舊是知道的。陳文此番找他來,上來提及此事,他原本的忐忑也是緩解了不少,自是立刻做出回應。

        布加路如斯,陳文卻無不惡意的想到。澳門方面的恭順態度對明朝是如此,對滿清亦是如此。不過等鴉片戰爭結束,這些“天朝忠順子民”又突然想起了他們歐洲人的身份,哪怕國勢衰微,在歐陸戰事中連個站隊的資格都沒有,但是出於對滿清朝廷之無知的瞭解,卻還是通過訛詐的手段獲取了大量政治經濟方面的利益,並且迫使滿清割讓了澳門作為葡萄牙殖民地。

        想到這裏,陳文拿起了桌子上的幾封書信,讓從人轉手交給了布加路。布加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陳文所指之事。

        “親王閣下,此事本人並沒有同意。只是尚賊勢大,澳門彈丸之地,不敢與之抗衡,只得虛以委蛇。”

        “布加路閣下的漢學學得不錯嘛,連虛以委蛇都知道,在中國都有不少人念錯的,閣下連這個都能念對,看來是下功夫了。”

        陳文的調笑,布加路也連忙回道:“親王閣下有所不知,本人對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極為傾心,平日很喜歡讀書……”

        好像是長輩都喜歡愛讀書的孩子,中國古代的官員對於喜歡學習漢家文化的蠻夷也是另眼相看,布加路顯然是精於此道。只是這一通話說過了,卻並沒能從陳文的面上看到那種他以前接觸過的大明和滿清的官員的那種自傲。

        “喜歡讀書是好事,不過須得謹記,在中國,須得接受中國管理,嚴守中國之法,方可無事。”

        “親王殿下說的是,本人一定謹記。”

        聽到陳文這話,布加路立刻意識到了陳文接下來想要做什麼。而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太過出乎他的預料。

        “來人,請姚知縣。”

        片刻之後,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文官隨著親兵而來,恭恭敬敬的向陳文施了一禮。布加路一看那鸂鶒圖樣的補子,當即就明白了陳文的用意。

        果不其然,那文官行禮完畢,陳文便向布加路介紹道:“這位是新任香山知縣姚啟聖,日後便是其人負責管理澳門的行政。司法方面,另有官員,如今正在路上。屆時,在澳葡人,行政方面,當服從知縣領導,司法方面則服從本縣提刑官約束,如有不服,可按照規定逐級上告,一切如故。”

        這個姚啟聖不是別人,正是後來為滿清平定臺灣的那個姚啟聖。此人是浙江紹興府人士,永曆十年的如今其年歲已然三十有二,但入仕卻比較晚,乃是到了天下大定之後的康熙二年,後來在三藩之亂中一步步由白身升遷到了福建總督的高位,也是當時的一個傳奇人物。不過早在康熙二年,姚啟聖其實就已經入仕,得到的第一個官職就是香山知縣,結果因為擅開海禁被滿清朝廷革職查辦。

        這幾年江浙大亂,局勢不明,姚啟聖便在家中讀書養氣,等到陳文兩蹶名王之後,他的妹夫黃錫袞借丁憂離開北京,他便直接進了文官訓練班。後來陳文在文官任命報告中看到了他的名字,乾脆直接將江西臨江府新喻縣知縣改成了廣東廣州府香山縣知縣,在贛州等待赴任。

        這個傢伙在後世頗有些名氣,其中多是源於一部電視劇,電視劇裏的歷史現實多有錯謬,也當不得數。不過陳文在任命之前,專門派人查過此人的履歷,深知此人絕非是個善茬,乾脆讓他過來折騰葡萄牙人,也算是人盡其用。

        布加路自是明白陳文的意思,現在的澳門,由於閩粵巨變的發生,再加上廣州此前乃是尚家的地盤,明廷觸及不到,而清廷則更是鞭長莫及,反倒是成了一塊權力真空的所在。原本明清兩朝皆有任命的守澳官由於更迭而做不得數,香山知縣更是自身難保,澳門反倒是徹底變成了葡萄牙人說了算。陳文為其介紹香山知縣,擺明瞭就是要恢復明廷對澳門的統治。

        兩廂見禮,布加路也不敢爭辯些什麼,其實早在閩粵巨變之際他就已然意識到了這事情遲早會發生,明廷不會不放棄對澳門的行政、司法權力。有了這份心理準備,布加路便對此表示了認同。不過,陳文接下來的話,卻還是嚇了他一跳。

        “閣下的態度,本王很是滿意。這有一封書信,勞煩閣下轉交于貴國國王若奧四世。據本王所知,貴國如今正在謀求複國,我大明亦是與韃子苦戰多年,貴國在我大明危難之際能夠出兵助戰,本王深表贊許。然則,澳門乃是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絕不可能變成錫蘭那般,就像貴國不能失去阿爾加維一樣。這個態度,本王需要貴國的國王以及海外委員會能夠明白。”

        葡萄牙複國戰爭還在進行之中,能不能成功還是兩說的。與此同時,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錫蘭,也就是後世的斯里蘭卡正在受到荷蘭人的圍攻,整體的局勢對葡萄牙人來說很是不好。

        陳文知道得似乎有些太多了,著實將布加路嚇了一跳。震驚過後,這位總督也連忙接過了書信,表示一定會將書信送到。

        接下來,陳文也沒有提及什麼太有營養的話題,比如商業貿易上的優惠,比如軍工製造,尤其是卜加勞鑄炮廠的生意,陳文的興致都不是很大,只是表示讓布加路去找相關的官員去談,他每天庶務纏身,沒有太多精力理會這些。

        點茶送客,布加路便起身告辭。望著布加路遠去的背影,陳文繼而對姚啟聖說道:“本王給你一個任期的時間,從行政管理的權柄開始,設法恢復香山縣對澳門的全權,把什麼澳門總督、澳門議事會之類的葡萄牙人統治機構全部趕出去。提刑官方面會配合於你,做得到,到越王府供職;做不到,那就慢慢磨勘吧。”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如今的江浙大地,五個省、六個巡撫轄區的地盤,浙江巡撫孫鈺和江西巡撫王江是大蘭山出身,與陳文關係莫逆,而去年年底和今年收復的南直隸、福建、廣東以及南贛這四地巡撫則皆是在越王府供職過的官員,能夠進入其間可謂是前程似錦。

        姚啟聖從來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物,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是要盡可能的抓在手裏。不過,心中卻有一個不小的疑問,但是當著陳文的面卻也不敢多問。

        所幸的是,他家中本是官宦門第,他的妹夫黃錫袞早在崇禎年間就已經中了進士,稱得上久曆官場。直到黃錫袞的回信送到,當時已經身在香山縣衙的姚啟聖才算是徹底弄明白了。

        “葡人佔據澳門,國朝也是礙於能夠借此接觸到西法才勉強容忍。越王威震天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棱堡堅固,無人能下,卻也只有他能夠輕易攻陷,自是不會在乎葡人的那點兒人馬。如今不肯出兵,並非不敢,實乃不能。天家受洗,太后、皇后乃至太子皆是信奉泰西宗教,與葡人關係非同尋常。其人雖貴為親王,卻也沒有資格替天子決定是否驅逐葡人。”

        黃錫袞的信中,姚啟聖嗅出了更多的味道,對陳文安排的事情自然更是上心。這份濃濃的惡意加倍而至,但卻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布加路離開廣州,乘船返回澳門,回到位於大炮臺的總督府,將經過一一復述與澳門議事會,那些在澳葡人中的精英階級也是無可奈何。

        從陳文的話中,他們很容易的聽出了其人對於歐洲的局勢是有著一定程度上的瞭解的。而現在,葡萄牙自身的情況很是不好,列國虎視眈眈,複國戰爭能否成功也是未知之數。更重要的是,在歐陸視之為只能通過圍困來攻陷的棱堡在中國戰場上居然被破了,而且正是這位越王殿下的手筆,他們在澳門的防禦工事並沒有一定能夠守下來的可能。

        “我們沒有必要與中國的官員鬧得太過不愉快,當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這地方也是費了很大氣力才輾轉獲得的。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地方上的官員,給些銀錢;那位越王殿下咱們也有鑄炮技術在手,更可以作為其與泰西之間的交流紐帶;再不成不是還有那位皇帝陛下嗎,只有態度恭順,讓中國人覺得有利可圖咱們才能長久的待下去。”

        澳門議事會為首的議員表明了態度,眾人也是紛紛附和。葡萄牙人對東亞的殖民,最初是以與中國的衝突開始,從廣東、到福建、再到浙江,幾次想要佔據一塊地下來,結果都被明廷打個大敗,最後靠著賄賂的手段才在澳門取得了居住權。

        對地方官員的錢財賄賂,對明廷的技術賄賂,保持對天朝上國的恭順態度,這是在澳葡人的不二法則。這件事情基本上定下來了,但是另外的一件事情卻是布加路啟程出發後才發生的,急需總督與議事會來作出決斷。

        “湯若望來函,希望從咱們這裏購置武器和機械,涉及金額堪稱前所未有,這件事情需要儘快決定下來。”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5-4 03:48
永曆九年年底,中國最南端的幾個省還沒有被李定國殺入貴州接駕而徹底攪動起來,北中國的山東卻率先爆發了大亂。
“中國的孔子有如西方的耶穌,中國不能失去山東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誠如後世的外交家顧維鈞先生所言,山東對於中國可謂是重要非常。不談其他,單說軍事上,無論是以南討北,還是以北征南,山東的入手往往就意味著賽點的取得,可謂是至關重要。
不過在此時此刻,山東卻並沒有處於如今聲勢正隆的江浙明軍的兵鋒之下,江浙明軍渡過長江的三個師已然將淮南掌控在手,但是淮北卻遠還沒有能夠觸及到,更別說是更北面的山東了。而那場大亂,則是山東本地的一個叫做于七的土豪打出了江浙明軍的旗號起兵反清。
年底,陳文兩蹶名王的消息傳來,於七便在山東的一座名為鋸齒牙山的地方發起了反清起義,並且迅速的佔據了寧海州城,同時向四周擴散。接下來的日子,山東本地綠營鎮壓不力,隨著陳文渡過長江,豪取淮南的消息接踵而至,起義軍迅速發展壯大,大有席捲山東的架勢。
深知山東的重要性,唯恐山東義軍與淮南的江浙明軍打通淮北,進而連成一片,八旗軍以著這些年前所未有的動員速度抽調了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共計兩萬大軍,以新近襲爵的鄭親王濟度為主帥,領侍衛內大臣鼇拜為副帥,沿著運河便殺向了山東。
義軍發展速度很快,奈何其中多是烏合之眾,有軍事經驗的義軍首領都寥寥無幾,更別說是普通義軍了。八旗軍大舉襲來,其結果顯而易見,號稱擁兵六十萬的山東義軍連遭慘敗,不當八旗軍一合之敵,很快就連於七的大本營寧海州城也被八旗軍攻陷。
數十萬大軍在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內灰飛煙滅,包括於七在內的大批義軍首領不是被殺就是被俘。山東的亂事雖然還遠沒有徹底平息下來,但是八旗軍再度向缺乏武裝、訓練的義軍,向著那些在地方上鼠首兩端的士紳地主,向著整個山東乃至整個北方的官吏綠營以及老百姓證明了他們雖然打不過江浙明軍,但是殺起其他義軍卻依舊是如反掌觀紋一般!
由此一事,北方的士紳中開始傳出了“會稽郡王不出,奈蒼生何”的呐喊,但是於七點燃的山東抗清烈火卻還遠沒有熄滅。接下來的幾個月,八旗軍在整個山東,乃至是河南、淮北和直隸接壤的地區來回奔波,到處救火,一連屠了幾座城才算是將這把野火給勉強澆滅了。
八旗軍經過了幾個月的作戰,已然疲憊不堪,只得將各地的防務重新交給那些頗有些出工不出力的綠營之後,便撤回到了北京進行休整。
大軍回返之時,已是三月底,順治出紫禁城相迎,試圖以此來隆重的向整個中國宣佈,滿清並非已經沒有良將和雄兵了,出征的這支八旗軍便是力證!
只不過,比之當年耀州血戰後努爾哈赤出城四十裏迎接屯布魯,殺牛宰羊以感謝天神賜下那場史詩般的勝利不同,如今的滿清已經是一副末世氣象,順治越是如此,就越顯得滿清自身的虛弱無力。可是這份無力,明眼人卻也都能看出來,僅僅是對上陳文的江浙明軍而已,面對其他勢力卻依舊是擁有著近乎於壓倒性的優勢。
大軍回返,濟度風光無限。設宴犒勞過後,順治將如今已是漢軍正黃旗牛錄章京的劉成傳來,將一份密報拿了出來。
“濟度還是年輕啊,現在大清還是要指望你們這些奴才能夠爭氣。

老成凋零,新秀尚幼,有經驗、有能力的滿洲武將青黃不接是滿清在這個時間點上最大的問題所在。歷史上是洪承疇和尚可喜抵住了西南明軍的攻勢,而在東南則更多有運氣成分。可是現在,時移世易,長江天險不再,江浙明軍虎踞淮南進而向北眺望,滿清已經拿不出有足夠能力的漢奸,而隨著濟爾哈朗的死,這份青黃不接也徹底展現了出來。
“奴才一定盡心竭力以報皇上大恩。”
劉成拜倒在地,最近的幾個月,他下過的跪比在江浙明軍幾年加一起都多,而且甚至是多出去好幾倍。但是下跪歸下跪,地位的提升卻是顯而易見的,對此他還是比較滿意的,如果說有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地位的提升速度照他看來還應該更快一些才是。
一句免禮,劉成繼而起身。順治掃視過了空蕩蕩的大殿,將劉成喚到了近前,君臣二人壓低了聲音詳談了起來。直到良久之後,才聽到劉成對順治說道:“皇上,奴才以為,借著大軍回師,正是開始進行整頓的良機。”
“朕,亦有此打算。”
商談過後,順治回返後宮去拜見他的皇額娘,而劉成告退之後,離開了紫禁城並沒有回到賜第,而是趕往胡全才的家中。
此時此刻,胡全才家中,包括李本深、劉芳名、朱之錫、蔡毓榮、鄒卓明、張道澄、郝宗福以及前南贛巡撫宜永貴之子宜思孝、宜思敬和前福建右路總兵馬得功等人俱在此處。眼見著劉成從紫禁城趕回,朱之錫等人無不起身相應,就連染病在身的胡全才也睜開了眼睛。
“幸不辱命,皇上已經准了,接下來就要看諸君的能量了。”
聽到這話,眾人無不歡呼雀躍,就連胡全才那蒼白的面色上也有了些許血色。二人視線交錯,隨即點了點頭,劉成便示意眾人坐下,繼而對此前商議過的細則進行了最後的確認。
良久之後,確認完畢,眾人紛紛散去,只留下了劉成和胡全才二人。這幾個月的時間,二人配合無間,可是就在即將發動的今時今日,已經被提升為兵部右侍郎的胡全才卻病倒了,用郎中的話說,壽數只怕也就在這個幾個月了。
這對劉成一黨來說乃是絕大的打擊,他們這一黨之中,他是降臣,如今卻也最得順治信重,除他之外,兵部右侍郎胡全才和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朱之錫乃是負責行政和言官體系,李本深、劉芳名、馬得功等人俱是漢軍旗武將不提,其他人也都是在漢軍旗有著大小、類型不同的能力。
如今胡全才命在旦夕,團體內部卻沒有能夠填補這一空缺的,這對於他們這一黨來說可謂是巨大的噩耗。尤其是在現在,籌謀了數個月的大事即將正式開始,很多事情缺了胡全才這一環,想要順利的展開就要困難太多了。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看著劉成關切的問道,胡全才卻是一臉的苦笑,自家知道自家事,身子還能撐多久,他比郎中是要清楚的。如今這個時候,自然是能多撐一天是一天。
“還好,比昨日好上一些了。”
“那就好,無事時,多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才好做事。那些無關緊要的,讓張道澄他們去盯著就好,別太事必躬親了。”
這些年,劉成並非沒有朋友,但是說到底,唯有倪良許那個貧賤之交以及面前的這個胡全才對他來說才真正能夠稱得上是兄弟。可是,倪良許已經死在了他刀下,瀕死時面上的若有若無的笑意至今還縈繞在他的心頭,而現在,面前的這個整整能夠稱得上志同道合的兄長卻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即便是為了權利而視背叛如無物的他也不由得不動容。
“放心吧,我還撐得住。”
第二天一早,拖著沉重的病體,胡全才來到了紫禁城。他們這一黨,乃至是滿清朝廷的未來俱在今天這個早朝,時間緊迫,哪怕是身子再難受他只得靠著摻加了阿芙蓉的鎮痛藥來強撐著前來上朝。
朝會開始之前,官員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劉成等人密議的事情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傳出了一些風聲,只是傳出去的皆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真正的核心內容只有順治、劉成、胡全才、朱之錫等人知道,即便是索尼、寧完我這樣的重臣也未能窺得全貌。
北方的早上較之南方更為寒冷,早朝對於所有有資格參加的官員來說都是一件身體上的苦差事,但是若真的取消了其人的資格,到時只怕是比死了還要難受。這就是權利,如胡全才最近這兩個月服用的阿芙蓉一樣具有上癮性,是故當胡全才前來,眾人的目光無不聚集在了這個已經有些瘦脫了形的兵部右侍郎的身上。
胡全才染病在身,順治給了特許,可以到偏殿休息。待到時辰到了,胡全才回到官員之中,抬眼便看到了朱之錫以及工部郎中張道澄、工部主事郝宗福等人的身上,眾人微不可為的點頭示意,胡全才便在位置站定。
“鄭親王率軍掃平山東亂賊,我大清再添良將,為皇上賀。”
時辰到了,順治進入大殿,坐定之後,今日首要的議題是封賞出征大軍,具體的情況還需要時間權衡,但是大致上的標準卻還是要定下的。
“山東亂賊雖大多是烏合之眾,但如今局勢,氣可鼓不可泄,從征將士還需厚加封賞。”
“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國庫日漸窘迫……”
戶部滿尚書郎球,滿洲正黃旗人士,他在皇太極時代就是議政大臣,如今加太保兼太子太保,乃是滿洲八旗在文官中的重臣。
郎球開口便是苦窮,戶部的官兒,無論是各朝各代,無論滿洲、漢人,這是基本技能。更何況,如今滿清每年都有幾百萬兩的赤字,這可不是說著玩的,再厚的家底兒早晚也得花光,省著點兒沒准還能多撐幾天。
不過嘛,千省萬省,丘八的功賞是不能省的。出動的都是八旗軍,那就更加省不得了。是故當郎球此言一出,順治當即就明白了其人的用意所在,繼而對其說道:“我大清如今尚有半壁江山,功賞封贈乃是大事,戶部當勉為其難。”
“奴才知罪,奴才一定盡心盡力把這差事辦好。”
君臣二人一問一答,倒也甚是默契,唯有戶部的漢尚書戴明說依舊在那裏伴食畫諾,好像中間就沒有這麼個尚書一樣。
此乃常態,朝臣們早已見怪不怪。封賞的事情定下了調子,親貴們沒有反對的理由,也沒有反對的必要,自然聽之任之。不過封賞過後,下一步要討論的卻不再是什麼喜事,反倒是塊親貴們最不願意觸及的傷疤。
“去歲和碩安親王、和碩鄭親王先後殉國于江南,刑部對潰兵、敗將的調查已然完結,今日當奏報於皇上。”
刑部滿尚書一開口,親貴們的臉色當即便是一黑。去年的傷口過於巨大,對於滿洲這個族群而言沒有十幾二十年是很難恢復如初的。況且,先後死了兩個親王,另有數個固山額真身死,對於八旗軍的打擊著實巨大。
尚書的奏報內容與在場親貴們所知的基本無二,岳樂身死的黑鍋,劉良佐將其背起來可謂是眾望所歸,從濟爾哈朗將其押送京師其實就已經註定了。而濟爾哈朗的死,喀喀木和管效忠責無旁貸,原本有人還打算將其延伸到馬國柱和張天祿的身上,最後還是順治授意,這兩個自殺的懦夫的家人才算是免於治罪。
今時今日,喀喀木被俘,管效忠戰死,唯有劉良佐尚在,親貴們自然而然的將怒火全部傾瀉到這個漢軍旗武將的身上。
劉良佐和其子劉澤涵淩遲處死,家人盡數斬首示眾,其弟劉良臣念在歸順尚早,全家發到本旗旗主王爺處為奴。而管效忠,戰死與否不重要,滿門抄斬卻是一個也少不了的。唯有喀喀木,滿洲鑲黃旗的身份擺在這裏,最後則落一個全家發到辛者庫為奴。此番處置,刑罰不可謂不嚴厲,於八旗權貴亦是大快人心,但是這卻並非是順治今天的目的所在。
“鄭親王與安親王殉國于江南,於我大清實乃不可估量的巨大損失。今朝施以懲罰,當為天下戒。然則浙匪陳文,如今已是勢大難制。八旗勁旅之武勇天下無雙,此乃世人所共知之事。此前出戰不利,雖多因江南水網縱橫,不利騎兵機動,但是朕仔細看過從征將士的供述,其戰法確有可取之處。”
順治此言既出,親貴們登時便是怒火中燒,聽八旗軍騎射無雙,滿萬不可敵的傳說久了,他們也自然而然的選擇性的忘記了八旗軍的那些敗績。
這份迷信由來已久,直到現在才算是被陳文打破,可是從心底裏他們卻還是認為是主帥無能,是參戰將士疏於訓練所致,八旗軍本身沒問題,日後與江浙明軍決戰的戰場當是在北方,發揮騎兵的威力,總能戰而勝之。不過這其中也有不少的親貴,眼看著新一代的新星岳樂和老一代碩果僅存的濟爾哈朗都死在了陳文之手,
雙方在最近的幾個月裏偶有爭辯,隨著山東戰事的順遂,前者的說法看上去也似乎是更為正確,但是爭論依舊存在,而且隨著順治對劉成等人的偏重也愈演愈烈了起來。只不過,此間順治竟當著眾多漢臣的面把這話說了出來,卻著實讓親貴們面上無光。
“是故,朕以為,若能變革戰法,輔之以八旗之勇武,北方平原地形利於騎兵機動。翌日再戰,浙匪自當束手就擒,朕與眾臣亦可安享此間之富庶。”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5-4 03:49
皇上,萬萬不可啊。『小說『⒉”
順治一句話說完,一個花白鬍子的正紅旗親貴連忙拜倒在地。
“據奴才所知,江南水網縱橫,鄭親王與安親王之敗是非八旗不及那些浙匪蠻子,乃是騎兵受限,機動不得所致。我大清以此戰法數十載,戰無不勝,豈可因些許敗績就擅改祖宗成法啊。”
親貴口口聲聲說的是祖制,其實在場的官員哪個聽不出來,這根本不是什麼戰法的問題,而是八旗制度的存廢!
順治聽得明白,但是這個親貴所言代表了八旗內部的巨大呼聲,他卻也不得不詳加解釋一二。
“我大清鐵騎戰無不勝,確是事實,八旗勁旅面對尋常賊寇亦是摧枯拉朽。奈何數次交鋒,無論八旗,還是綠營,皆占不到便宜。朕同樣認為是地形受限所致,但是如今,皇叔殉國,八旗之中確非再無良將,可又有哪位親貴敢自稱能勝得過朕的皇叔的!”
濟爾哈朗在皇太極時代就是旗主,戰功顯赫,更是在老成凋零的年月裏稱得上碩果僅存的定海神針般的人物。這樣的八旗名將,在場的親貴、旗人,任誰也不敢說出自己就一定勝得過濟爾哈朗的。
就算是心裏有覺著自家在北方與江浙明軍交戰,表現上應該要好得過濟爾哈朗的,也絕不敢說出口。狂妄是一回事,這話說出去,登時就把兩藍旗給得罪到家了。畢竟,戰死在江南的可是兩藍旗的王爺,哪怕岳樂還不是旗主王爺。
濟度的目光掃視群臣,一個個盡皆愕然無語,就連那個挑頭的親貴也沒有敢出言反駁,就連正藍旗的旗主,多鐸的兒子多尼也不由得眉頭一皺。
順治的一席話將兩藍旗捆上了他的戰車,最近的這半年來,兩藍旗死了兩個王爺,在八旗內部可以說是丟大了臉,其他六旗背後少不了閒言閒語,現在順治將戰敗的原因歸咎到地利和戰法被江浙明軍克制,兩藍旗得到了臺階下,阻力自然是大為減少。
當然,這兩年在江浙丟人的不光是兩藍旗,兩黃旗從達素到那幾個固山額真級別的武將,也是死了一大批。兩黃旗是順治的基本盤,他早已交過了底兒,此間自然沒有人站出來反對,甚至是兩白旗方面也因為內部的一些混亂而沒有跳出來,反倒是一向的和事佬兩紅旗的態度比較堅決。
“朕深知,八旗乃是大清的根本,太祖以八旗立國,據有遼東。昔年父皇建立蒙古、漢軍八旗,作為滿洲八旗的輔助,大清實力突飛猛進,從而才有了入主中原的基本實力。然則世無常勝不敗之軍,浙匪陳文自北方南下,想來是早有計算。還請諸位親貴相信,朕從無改變八旗祖制之意,此間需變革戰法以應對浙匪。”
說到這裏,順治動情的擦了一把眼睛,繼而說道:“如今我大清痛失半壁江山,再不進行變革,翌日到了九泉之下,朕亦無顏面對太祖太宗了啊。”
說罷,順治掩面而泣。在場的親貴們反倒是一片無語,滿清崛起於遼東,努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反明,一步步據有遼東,將遼東漢人編為八旗的奴隸;到了皇太極時代,屢次破口,八旗上下無論親貴還是下麵的旗丁都賺得滿盆滿缽,努爾哈赤時代的糧食緊缺等問題也得到了緩解,生活水準迅提高;而順治未曾提及到的多爾袞時代,滿清入關,圈地、投充等法,大肆屠城、搶掠,八旗子弟更是靠著吸食漢人膏血而享受起了這等花花世界。
滿清崛起的歲月,乃是八旗子弟們最愛提及的夢幻時代。
如今滿清在江浙明軍的強大攻勢之下已經開始走起了下坡路,雖然此番平息山東亂事,八旗軍的戰鬥力已然強大,但這也就是對上這等亂民罷了,碰上江浙明軍,又有誰敢說出必勝的話來。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順治的表現比之當年,甚至是比起去年都要成長太多。尤其是對八旗制度的保證,更是讓大量的反對者失去了堅持下去的意志。有了一個大致的定調,剩下的也就是各旗權利的平衡了。
“朕意已決,以出征山東之八旗軍為主體,籌建新軍。設新軍籌備衙門,專司負責籌建新軍。和碩鄭親王為總辦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瓜爾佳*鼇拜為協辦大臣,兵部右侍郎胡全才為會辦大臣。另外,漢軍正黃旗牛錄章京劉成萬里來投,進言有功,升本旗梅勒章京。至於軍官安排,由議政王大臣會議會推。”
議政王大臣會議原本是皇太極用來限制各旗旗主權利的機構,如今隨著時間推移,反倒是變成了八旗親貴限制皇權的機構。這種帶有部落軍事貴族共和性質的機構與皇權之間的矛盾叢生,直到乾隆年間才算是徹底被廢除。
但是現在,這個機構卻依舊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順治要了鄭親王濟度作為總辦大臣,親信鼇拜和胡全才作為協辦和會辦大臣,各級軍官的人事權卻交給了議政王大臣會議,這等在明確不過的妥協,各旗總體來說還算是滿意的。至於什麼以出征的八旗軍進行改編,各旗當初組建這支重兵集團時為了平衡,也處於巨大的緊迫感,各旗之間早有妥協,改編新軍的話,哪一旗也沒有徹底壓倒其他人的可能。
籌建的決議異乎尋常的順利通過,究其原因,順治沒有威脅各旗權利的意圖,再加上江浙明軍的威脅存在。但是,順利歸順利,現實問題已然存在,而且問題的嚴峻性根本不容任何忽視。
“皇上有意振奮,乃是天大的好事,我大清皇上這樣的聖明天子豈不比昏明強上百倍。”
拍過了馬屁,戶部滿尚書郎球繼而說道:“可是皇上,現在江浙盡失,國庫之入不敷出更顯嚴峻。況且漕糧斷絕,如今可謂是糧餉兩缺,奴才及戶部以下官員皆在盡力維持,奈何北方殘破,實難籌措啊。”
順治聽到這話,卻也不急,坐在龍椅之上,聽完了郎球的牢騷,繼而才回答道:“此事朕已有計劃,糧餉上面不是問題。實在不行,內務府還有積蓄,朕便是節衣縮食也要把這支新軍編練起來,以護我大清江山社稷萬年不朽。”
“吾皇聖明。”
郎球與順治一問一答,起初還有朝臣覺著這個戶部尚書太過不給皇帝面子了,但是看到這裏卻大多已然看出了些端倪,這個戶部滿尚書與其說實在苦窮,還不如說是在堵其他潛在反對者的嘴。
編練新軍,戰法好說,糧餉和人員最重,人員上八旗內部妥協,糧餉上與其說是順治有辦法,還不若說是劉成、胡全才那些人琢磨出了斂財的手段。眼見於此,朝官們無不盡可能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況下向著病怏怏的兵部右侍郎側目而視,但卻依舊看不出個所以然出來。
早朝很快就結束了,胡全才從頭到尾只有一句接受任命的謝恩要說,朱之錫等人更是連句話都沒有撈到,至於劉成則根本沒有資格上朝。
不過,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說到底,八旗現在還沒有爛到清末那般,活力存在,外在的威脅也過於巨大。但無論是胡全才、劉成這夥人,還是其他朝臣卻無不明白,八旗內部只怕是在最近的這幾天裏早已有了默契,順治至少是得到了幾個旗的支持才敢在早朝上把事情攤開了講。
朝會結束,胡全才強撐著離開了紫禁城,上了馬車就徹底癱在裏面。回到家中,郎中忙得不亦樂乎,倒是他那一党中人卻一個不見,盡皆在外面做事。
比之其他人,劉成依舊在當初他第一次進宮時的大殿外等候。良久之後,大殿裏走出了一個小太監,宣旨傳召,劉成才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此刻,大殿內八旗親貴俱在此間,看樣子已是你來我往了許久,不少親貴都已經顯出了些許疲態,但是看到他走入大殿,卻依舊少不了側目而視,對他這個降人,這個區區的漢軍旗梅勒章京抱有莫大的興趣。
“奴才漢軍正黃旗梅勒章京劉成拜見吾皇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劉成長身而起,卻只聽到順治連寒暄的打算也無,直接開口問道:“愛卿萬里來歸,朕心甚慰。愛卿所言之事,朕亦深以為是。只是諸王對愛卿的計畫還不甚瞭解,需要愛卿詳加解釋一二。”
“奴才遵命。”
劉成再度起身,只見順治向諸王點了點頭,下麵的正藍旗旗主多尼便率先向劉成問道:“皇上說,你這奴才自稱有辦法破了浙匪的步兵戰陣,到底是何辦法?”
組建新軍,為的便是更好的編練新戰法,否則照著八旗的老樣子來,也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精力和錢糧。多尼是多鐸的兒子,乃是順治這一輩的八旗親貴中軍事經驗最為豐富的一個,後來滿清三路進攻雲南,也是以此人掛安遠靖寇大將軍作為主帥出兵,比之最近頗為風光的濟度更加長於戰陣之道。
“回王爺的話,奴才當年誤入歧途,但卻在浙匪那裏學到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條便是用資料說話。我大清與浙匪歷次交戰,在戰損的交換比上都不是很好看。究其原因,浙匪戰而勝之,佔據了戰場,我大清官軍受傷者無法退出戰場,潰敗之兵亦是無力抵抗,除了能夠逃出生天的,剩下的非死即俘,自是沒辦法相比。”
這是戰場上的常態,勝利者追逐潰兵,佔領戰場後無法逃脫或是沒能逃脫的比起豬羊都好不到哪去——殺豬都免不了掙扎一二,可是喪失了戰鬥意志的人員則根本就是束手待斃。
劉成所言,先便得到了那些有戰場經驗的親貴們第一印象上的好感,起碼是個知兵的。而接下來,劉成便將他的資料一一擺了出來。
“但是,奴才看過了卷宗,此前在浙匪那裏也看過不少戰報,卻現有幾次浙匪的損失要更大一些,甚至浙匪也並非沒有像坊間傳聞的那般從無敗績。當然,在這其中,與八旗軍交鋒,傷亡多一些乃是正常事。但是與綠營兵交戰,卻也有兩次傷亡遠平日的。”
八旗三戰皆敗,未必比綠營表現好多少,但是劉成需要照顧八旗親貴的顏面,同時八旗軍的戰鬥意志比之普通綠營也確確實實的要高上一些,如此說來卻也並非儘是阿諛。
只不過,劉成所言之事,在座的親貴之中卻也並非沒有人有過如此感慨,卻並沒有人現其中的奧妙,而劉成卻恰恰是現了這一點才能說服胡全才等人為其所用。
“第一次,生在順治九年,浙匪稱其為神塘源大捷,我大清是以故浙閩總督陳錦為,率領包括浙江、福建和江西三省的部分綠營進剿,結果被浙匪擊潰。但是在這裏面,據奴才所知,當時的浙閩督標對浙匪所部殺傷甚眾,戰死者不下三分之一,餘下人人帶傷。匪陳逆更是在戰後組建了一個名為神塘的新營頭,用的便是與浙閩督標交鋒而嚴守戰陣撐到官軍左翼和中軍崩潰的那幾個局。”
這件事情,在場的權貴並非全不知情,畢竟當年金礪倡言改變綠營戰法的事情一度鬧得沸沸揚揚,但是神塘營的由來卻是他們所不知的。
“竟有此事?”
“本王爺記得,你這奴才那時已經被浙匪貶去練兵,怎生知道得如此詳細?”
說話之人,卻是鑲白旗的旗主富綬,這個豪格的兒子在這一輩的親貴中並不以武勇見長,甚至基本上沒有參與什麼軍事行動,但是此來之前,作為一旗之主,又是順治的侄子,自然也是查過劉成的過往。
豈料,聽到這等直揭瘡疤的問話,劉成不怒反笑,繼而向富綬,也向其他親貴回答道:“此事說來簡單,先是浙匪內部的通報和表彰,這些奴才都是看過的,而且幾乎是過目不忘。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時力抗督標營而立下大功的那員武將名為安有福,如今也是浙匪麾下大將,綽號安跛子,便是在那一戰中受傷所致。恰巧,此人在大蘭山時,正是奴才的部下,與奴才相交莫逆,這等事還是瞞不了奴才的。陳文麾下大將,李、尹、吳、樓,以下便是如張自盛、馬信、侯國遠、陳國寶和安有福這樣的人物。隨著陳文的崛起,清廷對於這些人也是進行過調查的,只是沒想到,原來在大蘭山時劉成就已經能管得到安有福了,倒是叫那些平日裏輕視他歸附滿清時地位低微的親貴大丟眼鏡。
有了這層關係,劉成所言的可信性就要遠高於其他人。而當時的督標,用的正是陳文的戰法,靠著改練鴛鴦陣才獲得了更好的交換比,也正是金礪上疏的原因所在。
“照你這奴才的意思,是要新軍改練鴛鴦陣?”
多尼的屁股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完完全全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這一點劉成看在眼裏,自然也知道這是根本說服不了多尼的。
徒弟還能打得過師傅?
類似的言論劉成也曾聽蔡毓榮提起過,當年金礪上疏的往事也恰恰是這些當時身在京師的旗人所熟知的。甚至就連當時陳錦和金礪所提出的依靠人力優勢,編練比陳文更多的大軍來耗死當時的浙江明軍現在也做不到了,陳文虎踞江浙,滿清雖然尚有半壁江山,但是雙方的動員模式不是一個檔次的,再兼北方殘破,光靠八旗這些人丁,等陳文準備個一兩年,就算練得再精熟也免不了被平推的命運。
“回王爺的話,奴才並非是打算要新軍操練鴛鴦陣,便是浙匪如今各營頭的鴛鴦陣比例也已經很低了,朝廷沒必要把精力過多的浪費在這些東西上面。奴才要說的是,我大清應該編練更強的戰法,由此重現八旗滿萬不可敵的神話!”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5-4 03:50
劉成口號喊得山響,但是八旗親貴們卻無人為之喝彩。八旗在關外時戰鬥力強勁,但也並非是無敵的,入關之後倒是摧枯拉朽,其實大多也是不可戰勝的威名以及比之大明、大順乃至大西更為合理的施政所致。
到了最近的幾年,即便是沒有陳文,八旗軍的頹勢也已經顯露了出來,更多的還是需要以漢制漢和明軍內訌才能繼續維持戰線。說到底,關內的花花世界對於蠻族戰鬥力的腐蝕太過驚人,當年的金人不也就真正威風了那開國之初的一代人嘛。
所謂滿萬不可敵,這是需要長久時間積累的赫赫威名,現在滿洲八旗那個所謂的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破滅了,前有李定國,後有鄭成功,現在外加個陳文,都不是什麼好惹的。想要重新樹立起來,先還是要打敗陳文。其他的,說再多也沒有用。
但是,現在滿清的現實問題很多,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人口數量,別說是比之明末大亂之前七千萬丁的大明,就是比起蒙古人他們也就是個小不點兒。
現在滿洲八旗在江浙戰場上損失近萬人,這對於只有不到五萬丁的滿洲族群來說太過致命。滿洲人口數量過低,急需蒙古和漢軍八旗作為補充,可是大肆強化後者,又會變成太阿倒持。為今之計,唯有依靠改革戰法來強化軍隊的戰鬥力,威懾力重新獲得,以滿洲制蒙古、漢軍,以八旗制綠營的格局才會重新得以恢復,而這也正是他們需要劉成的地方。
“你這奴才的意思是說,八旗軍學洪承疇那奴才編練那個什麼勞什子的方陣?”
劉成此前提到過,前後有兩戰,江浙明軍的傷亡比例要大大的高出歷次作戰,第一次是神塘源大捷,那第二次就肯定是玉山大捷了。
數萬北方綠營,其中更多有甘陝綠營的精銳,洪承疇掏空了江南的庫房才籌建起來的大軍,只用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徹底灰飛煙滅,順帶著連整個江西都給丟了。那一戰是江浙明軍真正走向崛起的一戰,更是滿清在江南統治宣告崩壞的一戰,結果顯而易見,更是讓親貴們痛心疾,但是一些平日裏關注軍務較多的,比如屯齊就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哪怕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劉成在北京數月,卻也知道,屯齊是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的孫子,如今的爵位是鎮國公。此人從皇太極時代就隨軍征戰,軍事經驗乃是如今親貴中屈一指的,不過幾年前跟著尼堪南下,尼堪身死,他雖然在轉年打出了岔路口之戰,遏制住了西南明軍勢如破竹般的攻勢,但是死了一個親王,他也因此而被清廷奪了貝勒的爵位。
“鎮國公所言,正是奴才接下來要提到的,但是奴才想要說得卻也不盡是如此。”
咽了口唾沫,潤了潤乾燥的喉嚨,劉成繼而向眾親貴說道:“誠如鎮國公所言,第二次便是浙匪的所謂玉山大捷。這一戰時,奴才已經離開了浙匪巢穴,前去應洪經略手招,但是沒等奴才趕到,洪經略就已經兵敗廣信府。至於那一戰中浙匪的戰損,乃是出自故江南江西總督馬國柱之手,他安插在金華府的細作費勁了手段才弄到了傷亡數字,不過也正是如此,被浙匪的軍情司擒獲。”
“那一戰中,東南經標損兵數萬,但是在玉山縣以東的野戰之中,尤其是在浙匪的擲彈兵出場之前,雙方的兵員損失相差不大。”
“前期的炮擊,浙匪採用了全新的射擊方法,名為跳彈射擊,對厚重的方陣乃是有著奇效的,但是戰鬥中期的肉搏戰階段,浙匪的鴛鴦陣、長槍陣皆比不得官軍所用使用的泰西方陣,
傷亡對比漸漸被官軍扳了回來。若非浙匪在最後關頭投入了擲彈兵,洪經略擊敗浙匪並非不可想像。”
戰報上,多尼、濟度、屯齊等人都是看過的,便是順治在劉成的提醒下也早已注意到這一點。西班牙方陣對於江浙明軍的方陣威脅性更大,但是最終的敗績也是無法逆轉的,至少他們是想不過這一點,甚至即便是劉成,亦是如此。
為他們那一党中的大批東南幕府成員的開脫只需要點到為止即可,劉成沒有打算在此繼續浪費時間,接下來,他便把他所要借著這前後兩戰所要向權貴們講述的底牌徹底揭開。
“奴才提及的這兩場戰事中可見,舊戰法面對浙匪,遠不及新戰法來得勝算更大。”
此言一出,如多尼、濟度等人不由得點了點頭,隨後只聽劉成繼續說道:“但是,變革新戰法絕非易事,能否奏效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浙匪,也有一個鋸齒陣效果不佳的事實存在,即便是浙匪師法的戚繼光,鴛鴦陣亦是多有變革,而改良的時間卻恰恰是我大清現在最欠缺的,因為誰也不知道浙匪到底什麼時候就會起兵北上!”
此言一出,在場的權貴們無不皺眉,便是順治亦是如此。時間對滿清太過不利,因為主動權現在在陳文的手裏,陳文想什麼時候北伐就可以什麼時候北伐,至少從他們的視角看來確實是這樣的。
“大清沒時間進行耗時耗力的改良,唯有一次到位,編出足以碾壓浙匪戰法的良方。而這一點,其實故東南經略早已有了先見之明,經過了上百年調整的西班牙方陣確實有效,浙匪如今也進行了針對性的改良,即便是真的編練西班牙方陣也無濟於事。是故,大清需要更好的戰法,而在泰西,西班牙方陣其實已經落伍了,他們有更好的戰法,我大清完全可以照搬過來。”
歐6的近代方陣,經過了幾百年的不斷改良,西班牙方陣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個。不過如今已是十七世紀中葉,歐洲戰場上西班牙方陣也早已不吃香了,戰事頻仍導致了歐洲在戰術的更新上要領先全球,而按照劉成的說法,他們只要學習最先進的就可以了。
“不對啊。”
確實不對,湯若望比之僅僅認識幾個月的劉成而言,乃是滿清皇室的老朋友了,劉成費盡心力為湯若望和西法張目,那若是湯若望將他一腳踹開,甚至不用湯若望,親貴們只要師法泰西,那麼劉成這個叛將也就沒有什麼用了,那他有何苦來哉呢。
“即便是如你這奴才所言,新軍能夠野戰擊潰浙匪,但是江浙水網縱橫,大軍總是要重返的,皆是光是靠著厚重的方陣而重新進入利於浙匪的地域,沒有騎兵配合,船隻也不可能比得過,朝廷又如何能迅的滅掉浙匪?”
“回王爺的話,這一點,奴才早已想過。北人騎馬,南人駕船,騎射為我大清所長,但是水師就要差上很多。辦法不是沒有,招降納叛是其一,末將與浙匪內部諸多武將皆是熟識,浙匪這些年與江浙士紳的關係也很是不睦,一旦浙匪在北方失利,後方勢必狼煙四起,我大清行招撫之策,安撫士紳和降將,江浙屆時自可任由我大清鐵騎馳騁。”
這就對了,劉成不可能沒有給他這麼個降將留後手,即便是他沒有留,他那一黨之人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有了劉成此言,親貴們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畢竟滿清想要借劉成招降陳文的部將,千金買馬骨的道理還是要的。
“其二,西法學來,也要與八旗傳統相符,另外還要專門對浙匪進行針對性改良。朝廷沒有必要摸著石頭過河,只要上了橋,是在橋左邊走,還是在橋右邊走,自然可以根據情況而定。”
“此言大善,奴才以為,劉成這個奴才言之有理,皇上沒有看錯人。”
“正是如此,這奴才是個能辦事的。”
“……”
新軍勢在必行,八旗親貴們由於緊迫性的存在也趨向於變革戰法,以應對江浙明軍的巨大威脅。這裏面並非沒有反對者,正紅旗的旗主和碩巽親王常阿岱就是一個,不過相比兩紅旗,八旗之中已有六個旗站在了改良的旗幟之下,即便是兩紅旗也在議政王大臣會議之中,設法說服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滿清建立已有多年,但是皇太極的改革和多爾袞時代的入關,使得這一野蠻人部落集團在清初的歲月依舊擁有著較高的活力,執行力比之清末也更為強大。歷史上三王內訌,孫可望降清,滿清立刻就能動員起大量的八旗、綠營進行針對南明的滅國之戰,如今在江浙明軍的巨大壓力下,關乎生死存亡,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從征山東的大軍回師京城,修整了數日後便重新聚集到城外的新軍大營。揀選、組編,議政王大臣會議日以繼夜的商討、權衡、爭奪,劉成和湯若望帶來的顧問也是全程陪同,據理力爭。
十天之後,人員和建制總算是確定了下來。然而,新軍組建,很多事情根本不是那麼簡單的,人員、建制、戰法什麼的都好說,但是錢糧、武器才是關鍵中的關鍵。而現在,滿清的財政赤字過於巨大,當其沖的是要設法開源節流,才能有支撐下去的本錢。
“重慶府不能再守了,整個四川包括保寧在內,每年收入不過幾千兩,可光是重慶一府,官吏綠營的餉銀就要十幾到幾十倍之巨,朝廷現在需要開源節流,奴才以為重慶府是不能再守下去了。”
“放棄重慶府,若是夔東的賊匪進取全川又當如何?”
“那就給他們好了,現在四川已經沒人了,他們占了地盤,先要解決的是橫行川地的豺狼虎豹,那些野獸現在夜裏都敢進城了,他們哪還有功夫種地,又有什麼人給他們種地?”
四川幾經屠戮,張獻忠的大西軍、四川軍閥混戰再加上我大清肅親王豪格的赫赫武功,現在已經剩不下多少人了。曾經的天府之國,滿清控制的不過是保甯和重慶這兩個府,南明方面則是夔東明軍佔據川鄂邊界,總兵劉耀、副將楊有才帶著一萬四川軍戶守成都府城,其他地區則基本上都已經淪為無人區了。
沒有人也就沒有稅賦,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否則以著夔東明軍的戰鬥力,大舉向西,進而收取全川難道還展不起來,而滿清又如何只佔據川北門戶的保寧和川東的重慶,其他地區盡皆不取。
“現在重慶府乃是雞肋,必須放棄,守住了保寧和湖廣北部,夔東的賊寇只能餓死在川地。”
“湖廣北部,怕是也不好守啊。”
這是個大問題,湖廣北部處於長江中游,對長江下游的江浙明軍佔領區那是居高臨下的所在。船隊順流而下,很快就可以抵達南京,這是陳文所無法容忍的。這個釘子陳文遲早是要拔掉的,就算陳文不拔,孫可望也是要動的,尤其是孫可望的實力被陳文反的今時今日。
“湖廣北部的八旗軍還是撤回京城一部分吧,綠營也要抽調部分收縮回河南,以補充當地綠營。否則若是河南出了亂子,湖廣北部即便是重兵雲集也撐不了幾天。而且,從向河南輸送物資,總比到湖廣北部的損耗要小不少吧。 “確實如此,山東的賊寇雖然剿滅,誰知道河南會不會出亂子。其實不光是河南,陝西、山西也要注意。說到底,也就是直隸和遼東比較穩定。”
直隸八旗軍雲集,圈地、投充,雖然也有義軍存在,但是在此重兵雲集的所在,根本成不了氣候。至於遼東,隨著八旗軍入關,那裏現在剩不了多少人了,連人都少得可憐,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有人作亂了。
“撤,具體撤回的八旗、綠營的兵馬數量再議,給範文程留個一兩千八旗軍作為督戰隊,綠營也要收縮,以武昌作為核心,朝廷只要在長江以北留下個釘子就夠了。”
這兩塊的花費去掉,尤其是千里運糧的額外花費沒了,一年總有個幾十萬兩。雖然比起赤字來看依舊是無濟於事,但是現在這局勢,能少一分是一分,還能有什麼辦法。
截流的方法還有一些,不過驛站他們是不敢撤的,這一次就連戶部的漢尚書戴明說也是大聲疾呼,唯恐裁撤驛站什麼的再裁撤出個混世魔王,那滿清如今這日子更沒辦法過了。
這是前車之鑒,上到順治,下到朝臣,無不是贊其為老成謀國之言,便是戶部的滿尚書郎球也對戴明說的能力大為讚歎。不過滿清的財政赤字即便是有江浙在手時也有四百多萬兩之巨,現在沒了江浙,光靠省錢和吃老本也是遠遠不夠的,不開源不足以彌補這難以想像的巨大缺額。
“劉成和胡全才這兩個奴才倒是有個辦法,只是到時候怕是免不了幾位親貴帶著軍隊跑上一趟,重拾一下太祖、太宗在世時咱們些老辦法。”8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5-4 03:50
“吃皇上的飯!”
“吃皇上的飯!”
“穿皇上的衣!”
“穿皇上的衣!”
“大清在,旗人富貴萬代!”
“大清在,旗人富貴萬代!”
“大清不再,旗人死無葬身之地!”
“大清不再,旗人死無葬身之地!”
領了開始訓練的皇賞,這一萬七千余來自于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的新軍于京師城外的大校場上,在剛剛代病重垂危的兵部右侍郎胡全才充當總理新軍編練衙門會辦大臣的劉成的帶領下齊聲高呼。?一時間,竟也是聲震雲霄。
這一萬七千餘人的新軍無不是來自于此前圍剿山東義軍的八旗軍,俱是滿清在京城的八旗軍的精銳部隊。編制上,這支新軍光是步兵就足有一萬零八百人之眾,分為五個鎮,每個鎮分作四個營頭。除此之外,高達五千的騎兵,在步騎比例上達到了驚人的二比一,炮兵也是每個鎮擁有十二門火炮之多,平均火力配置上便是比起江浙明軍也不差什麼。
“愛卿,長矛手是不是有點兒太少了?”
一萬零八百步兵當中,長矛手和火銃手的比例是二比一,也就是說,每兩個火銃手才配備一個長矛手,火銃手的比例大幅度提升,火力上比起江浙明軍是存在著優勢的,更何況還有新戰法的應用,火力優勢就更為巨大了。但是長矛手的比例過低,這確實是一個讓不少親貴看著很礙眼的地方,便是順治這麼個不知兵的皇帝都能感受到戰陣似乎有些單薄的樣子。
“回皇上的話,奴才與湯先生提過,湯先生請來的那位古先生說這是現在泰西最好的戰陣,便是對上西班牙方陣也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將其擊破的。”
劉成此言,順治聽得不甚明白,更不能理解。不是說江浙明軍始終在強調肉搏戰嗎,難道是走上歧路了,對於他這樣含著金湯勺,在深宮婦人的懷抱中長大的皇帝而言,軍事上的東西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
所幸的是,他是皇帝,劉成是奴才,自有為主子分憂解惑的義務,幾經解釋,順治才算是勉強把這東西弄出了些門道出來。
“愛卿用心了,先練著看看,不行不是還能改良呢嗎?”
“皇上聖明。”
“剛才那段呐喊的詞兒是愛卿編的?”
“回皇上的話,正是奴才。奴才想著咱們旗人和那些腐儒不同,都是直性子的漢子,詞兒用得直白一些就肯定能懂。奴才想著,咱們旗人都是吃著皇上賞的飯,穿著皇上賞的衣服,自然要為皇上效犬馬之勞。奴才在浙匪那裏見過,匪陳逆就是用什麼夷夏之防和分地來邀買人心,欺騙那些不知所謂的愚民為其效力。既然他能用,奴才覺著咱們大清又為何用不得?”
“好!”
聽到這話,順治拊掌而贊。新軍的編練能夠得到他肯以及大力推行,說到底,劉成提出的編練新軍,其實也是在為他爭取更多的八旗人心。
唯有如此,他的皇位才能更為穩固。當初僅僅是劉成多說了那麼一句話,順治就大方的將旗從正紅旗這個下五旗的旗下官抬到了上三旗的正黃旗,編練新軍的聖旨上還特別注明了要將劉成從牛錄章京升遷到梅勒章京,正是因為劉成的提議有利於強化皇權。
此時此刻,劉成又在皇賞的時候來了這麼一手,即便不明白也不知道洗腦這個詞,順治有能理解這份用意以及這份用意所能夠促成的實際效果。
就像八旗軍騎射無雙,其實在遼東,八旗軍主要還是以步戰為主,隨後騎兵追擊,有時候盾車沒有運到都未必能打贏。至於單純的小規模騎戰,
有時也未必能打得過那些明軍養出來的精銳家丁。但是只要說多了,人們也就真的信了,甚至京城的百姓還有八旗軍能夠站在奔馬上射箭而箭無虛的說法,這等連順治自己都不信的鬼話卻早已深入人心。
“愛卿真乃朕之腹心,若能立下功勳,朕以為日後便是抬旗到滿洲八旗,甚至是上三旗也不是不可能的。”
偌大的蘿蔔砸在頭頂,劉成當即就愣在了當場,待他反應過來,亦是連忙拜倒在地,口口聲聲的無不是要為順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話語。
校場上,君臣盡歡,大軍組編完畢,今天接了皇賞,明天便正式開始練兵。士卒們返回營房修整,明天開始的訓練,其強度是模仿江浙明軍的,劉成拿出訓練計畫之後也著實讓其他八旗將領面色不愉。不過,新軍乃是八旗親貴們寄予厚望的,訓練自然也是勢在必行。
順治一行回到皇宮,劉成還在大營,除了因反對無效而稱病在家的常阿岱以外,此刻大殿裏只剩下了滿洲的親貴和重臣,莫說是漢人了,就算是蒙古人也是一個也無。
今天的大營一行,順治和親貴重臣們很是滿意,那支新軍本就是精銳,如今看來,劉成至少稍顯手段,軍隊的士氣就得到了明顯的提升,這對八旗軍而言乃是極大的好事,尤其是現在這般士氣低落,更是難能可貴。
“皇上,奴才以為,最好用綠營編練一支如浙匪編制的軍隊來作為陪練,只要新軍確實能夠壓制浙匪,再行擴軍。屆時此軍一成,浙匪自是不在話下。”
“皇侄言之有理,其實劉成那個奴才也提過此事,只是現在國庫吃緊,陪練的綠營只能編練出一兩個局來。說到底,還是要看鄭親王、鼇拜和劉成那奴才的手段。”
順治知道,他的侄子富綬如今是有心在新軍編練成功後獨領一軍的。不過比起這個沒有太多軍事經驗的侄子,順治更加看好鄭親王濟度、信郡王多尼和貝勒屯齊的,這三個人都是上過陣的,總比富綬要靠譜許多。
不過,他也是需要富綬的鑲白旗支持的,對於這份殷切也有所暗示,至於什麼時候讓其真的領一支新軍,那還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皇上,奴才覺著,還是要讓鄭親王和鼇拜那個奴才看緊了那個漢狗,新軍是咱們八旗的,可不能讓他在其中有太大的影響力。”
防範漢人,這是滿清的傳統。當年的漢軍旗雖然不斷擴張,但是漢軍旗的那幾個老資格武將卻無不是被皇太極來回來去的打壓。入關之後,漢軍旗再度大幅度擴張,兵力很快就過了滿洲八旗,但是武將們分駐各地,也是時時打壓,為的就是防止出現漢軍旗擺脫滿洲八旗制約的危險狀況。
“皇兄放心,朕已經知會過鄭親王,也告誡過鼇拜。對於漢人,咱們能用,但也是要防著的。”
“皇上聖明。”
兀自喝了口茶水,有些涼了,順治剛想要責駡身邊伺候的太監,卻想起了此番乃是親貴們的秘密會議,就連那些太監也都已經被趕出去了,現在回來也有一小會兒了,茶水不涼也早就涼了。
眼見于此,順治乾脆也不喝了,便向在座的親貴重臣們繼續說道:“諸位親貴都看到了,新軍算是有了一個架子。這是咱們八旗的希望,日後能不能戰勝浙匪就看他們的了。但是現在國庫日漸空虛,朕的內庫也撐不了多久,開源的事情還是要儘快著手的。”
“皇上所言甚是,奴才也覺著是要儘快著手行事。不過劉成那奴才提的借款,現在只怕不太好辦,奴才倒不怕那些士紳富戶不借,怕的是把他們惹毛了,萬一把浙匪招來,咱們大清還沒準備好,若是未能取勝,可就是滅族的大禍了。”
“確實如此啊。”
聽到此處,順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剛剛親政的時候,滿清是上升期,他很清楚的記得,當時明軍在各路戰場都是大敗,即便是在浙江,有著舟山一戰,陳文殺入金華當時也被所有人看作是瑕不掩瑜的小事。結果誰知道,這點點微瑕,如今卻成為了滿清的心腹大患,著實讓人無言語對。
現在的滿清,看似尚有半壁江山,但其實已經開始走下風了,而江浙明軍卻是蒸蒸日上,此消彼長,對於有可能將陳文招來的事情,他們總還是有著一份忌諱的。畢竟,現在的局勢,已經不是濟爾哈朗還在的時候,而他們也不似濟爾哈朗那般急於與江浙明軍決戰,反而是想拖到新軍成型再行決戰。
“那第二策呢?”
順治說到那所謂的第二策,豈料,眾親貴們的眼睛卻都亮了起來,仿佛那些財貨就真的擺在他們眼前,觸手可及一般。
“劉成那奴才的第二策,奴才以為沒問題,朝鮮的那些兵,就算是隨便挑個綠營過去都能平趟,更別說是動用八旗軍了。就是朝鮮到底有沒有銀子可以刮,當初他們可是被倭寇險些滅了國的,積蓄不知道還能剩多少。”
“積蓄是積蓄,奴才記得,朝鮮每年的稅收數量很是可憐,只怕到時候白費了氣力。”
進攻朝鮮,去那裏搶上一筆乃是劉成和胡全才琢磨出來的計畫。其實他們也有過另外一個計畫,那就是去搶晉商八大家的。晉商之富在當時和後世都是聞名天下的,搶上一回就夠堵上財政赤字的,而且盈餘出來的也可以用來擴軍,可謂是一舉兩得。
不過,一來胡全才本人就是山西人,二來則是山西的晉商只有銀子,沒有糧食。現在漕糧斷絕,人是鐵飯是鋼,八旗子弟總不能敢啃銀子度日吧。這樣一來,與其去搶山西人,還不如去搶既有銀子,又有糧食的朝鮮人來得省事。
“這卻不怕,奴才記得父王說過,朝鮮東西兩班壟斷官位,朝鮮各地基本上都是兩班官員的私地,比江浙的那些腐儒還要不要臉,朝鮮的國王不是不想,也不是沒有地可征,而是有那些人在他是征不上來稅的。”
所謂東西兩班,其實就是文官和武官。朝鮮乃是明的藩屬,效仿明朝制度,行儒家科舉。但是朝鮮就那麼大的國土,亢官現象不輕,而且不像中國那樣鄉村的夫子都有可能教出個進士來。在朝鮮,知識本身就是貴族階層所壟斷的,朝鮮的科舉不過是東西兩班貴族階層的較力的工具罷了,少有普通百姓能夠考中什麼功名的。
官職長期世襲,各地不交稅的私田過多,朝鮮國王心有餘而力不足也是在所難免的。就像明朝的皇帝,他們要優待士紳,所以就要在海貿、工商業上面徵稅才能應對各方亂局。
明朝的官場並非是一潭死水,普通人是有機會通過科舉來迅提升地位的,世家大族也可能因為一兩代人出不了個功名而沒落。但是即便如此,士紳的群體在有明一朝卻還是在不斷擴大,甚至到了明末已經是國家所難以支撐的地步。而在朝鮮,知識是壟斷的,官員基本上接近于世襲,朝鮮的財政困難更大,但是自身地盤小,也不需要擔負太多道義責任,再加上有西邊的中央帝國罩著,反倒是保持著一潭死水的狀態,一直到清末被日本滅國。
“照豫親王的話說,朝鮮那邊反倒是有利可圖了?”
“父王是這麼告訴本王的,朝鮮南部產糧,數量並不低,奈何當年兩次入侵朝鮮,咱們大清都還要同時面對幾千萬丁的大明,實在無力全盤佔領,只能搶一把之後就撤回來。現在咱們大清還有半壁江山,只要打破了朝鮮的國門,讓漢人去對付朝鮮人就夠了,咱們只要每年撈一把稅賦就能緩解不小的壓力。”
多尼如是說,他的父親多鐸當年參與過丙子胡亂,隨皇太極出兵朝鮮,雖然比不得當年的那個被朝鮮人稱之為龍骨大的正白旗的那個英俄爾岱,但是論起對朝鮮的熟悉,比那些只知其名的親貴總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那就這麼定了,儘快組織人馬,帶上些直隸的綠營。”說到這裏,順治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咱們八旗不用出兵太多,有綠營,再叫上漠南的蒙古人,有了分潤他們才能盡心盡力的跟著咱們大清。”
“皇上聖明!”
“那各旗就儘快準備人馬吧,這次就勞豫親王和肅親王走上一遭,遏必隆和索尼從旁協助。為朕,為咱們大清去搶東邊兒!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