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46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5:05
第十六章 摧枯拉朽(中)

    二月中旬,孫雲軒奉命自上川島出發,駛向浙江。出海之後,首要的敵人便是清廣東水師副將許龍的水師。

    許龍其人,其實與孫雲軒一樣,都是粵海的海盜,但是不同於孫雲軒這些抗清義軍,許龍選擇了為韃子張目,而滿清自身的水師處於嚴重劣勢的情況下,對於擅長海戰的武將也很是倚重,黃梧如此,施琅如此,許龍亦是如此。

    然而,隨著陳文在廣信府取得決定性勝利,深入南方的廣東、福建清軍的處境就開始陷入到極端的被動之中。江門大捷,陳奇策陣斬蓋一鵬,清軍廣東水師受創甚重,而尚可喜在接下來也不可能繼續向水師大量傾注日漸減少的資源,許龍的水師依舊存在,但是對制海權的控制卻微乎其微。

    這對尚可喜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對廣東明軍而言卻恰恰是最大的好事。孫雲軒一行乘船出發,很快就繞過了重新為許龍所控制的廣州灣,有驚無險的駛向福建水域。

    抵達南澳水域之前,在外海遭遇了一場小風暴,最後倒是有驚無險,不過抵達南澳水域後,很快就遭到了福建明軍的攔截。

    「末將是提督廣東水師,凌海將軍陳奇策陳帥麾下管炮隊游擊孫雲軒。」

    孫雲軒拿出了印信,南澳的福建明軍軍官檢查完畢,確定印信確實是明軍的,只是孫雲軒要去浙江倒是讓他不得不做出處置。

    「敢情先孫游擊移步中左所。」

    原本孫雲軒就很急切的要趕去浙江,這畢竟事關著兄弟們的生死存亡,聽到這話,當即他就向那個軍官表達了他的不滿。

    「這位將軍,末將是奉了我家大帥之命趕去浙江求援的!」

    然而,那軍官卻並不在意。他的任務是檢查南澳水域的船舶,只要是商船,只有繳納了鄭氏集團的過路費才能通過台灣海峽。不過這一次,孫雲軒帶來的消息卻著實讓他一驚,廣東大亂,這對於福建明軍而言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而他作為巡海軍官,能夠在發現情報時作出更好的處斷,總會得到些賞賜的。

    「孫游擊,本將這麼說吧,你們這一行沒有我部發放的旗幟是不可能通過福建沿海的。」唱了白臉,那軍官緊接著又補上了一句:「其實你們去浙江,也總是要經過中左所的,耽誤不了一日半日的。」

    閩粵沿海走海的人都知道,從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那一輩,就有這樣的規矩。除非再往東繞路,走澎湖一帶,那樣的話,一來船上沒有熟悉那條海路的嚮導,二來則是那裡現在是紅夷的勢力範圍,與其路過那邊去面對立場不明的紅夷,還不如到中左所去講道理呢,畢竟西寧王和延平王還是姻親不是。

    「好吧,那咱們現在就啟程吧,早一日,廣東那邊就能少死一些兄弟。」

    重新規劃了航線,由一艘福建明軍的海船護送,兩條海船直接啟程出發前往中左所。南澳在粵東,曾是鄭成功起兵抗清時最早的根據地,而中左所則在閩南,兩地相去不遠。是故,沒過多久他們就來到了這座軍事重鎮。

    「看來延平藩去年受創不輕啊。」

    老船長在永曆八年的新會之戰前曾載著李定國的信使前來求見鄭成功,為的是聯手進攻廣東。那時的福建明軍兵強馬壯,比之歷史上同期還要強上太多,畢竟鳳巢山之戰沒有發生。可是現在,稱不上潦倒落魄,但是軍隊的士氣顯然是要低落不少,細看去路過的明軍的武器、軍服都顯得有些破舊,唯有港口如織的海船還是老樣子,甚至還要更為繁忙一些。

    孫雲軒沒有來過此間,此刻也沒有興趣琢磨老船長的感慨。他的任務是去浙江求援,既然已經確定了福建明軍實力大幅度退化,那麼此刻就不過是來走上這麼一遭,盡快離開此地趕去浙江才是正途。

    有人帶領,沿途的檢查雖然免不了,但是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卻是省了,於是他們很快就抵達了中左所的延平郡王府。

    他們的到來,鄭成功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在他看來,尚家和耿家,乃至包括潮州的牆頭草郝尚久都不是真心實意效忠大明的,無非是被陳文逼迫得不得不如此。現在西南的秦藩、西寧藩兩路明軍內訌在即,尚可喜不跳出來那才叫奇怪呢。

    不過不得不說,尚可喜掐的這個時間點很好。現在臨近的各勢力不是如他一般的虛弱,就是被其他勢力牽絆。陳文倒是取得了全國戰略的主動權,但是大軍去年年底還在大踏步的收復南直隸淮河以南的地區,現在即便是想,也缺乏足夠的精力來迅速對尚可喜進行干擾。而尚可喜一旦佔據兩廣,必然會成為一支舉足輕重的勢力,到時候在西南與李定國、孫可望互相牽制,面向東南則可以與孫可望聯手遏制陳文西進,想那孫可望也是不會拒絕的。

    然而,這世上,法、術、勢三者,法、術再強,往往也敵不過一個大勢所趨。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來將大勢扭轉過來,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用,尚可喜的這一次就是如此。只可惜,手握大勢的那一方,似乎並不打算放任局勢脫離掌控。

    鄭成功在廣東是有眼線的,那裡出現變亂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簡明扼要的詢問了一番,鄭成功拿起了案上的一封書信,便將孫雲軒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這上面。

    「爾等不必去浙江了,越王早已修書於本王,大軍不日兵發福建。你們現在趕去,十有**是要個撲個空的。」

    永曆十年三月初三,這一天是上巳節,相傳是軒轅黃帝的生辰,在這一天總是少不了水邊飲宴、郊外游春之類的慶祝項目。然而,就是這麼個喜慶的日子,陳文卻已經站在閩浙之間最為重要的關隘仙霞關之上。

    大軍越過仙霞關滾滾南向,仙霞關以南的建寧府在去年就已經被江浙明軍收入囊中,贛國公張自盛早前一直駐紮於此,威懾福建的劉清泰所部清軍以及受封南安郡王的前靖南王耿繼茂,直到組建閩中師的擴軍計畫開始執行才暫且退回到衢州整軍。

    經過了幾個月的訓練,擁有兩個老營頭外加一個新組建起來但卻依舊擁有大量前地方駐軍的新營頭的閩中師完成了訓練任務。隨著此前坐鎮蘇州的四明師乘船南下,陳文計畫在北伐前整理南方的軍事行動的第一步,對東南最後的一支清軍浙閩總督劉清泰節制的福建清軍的軍事行動正式宣告展開。

    「大王,劉清泰如今軍糧匱乏,士氣低落,不足為慮,倒是耿繼茂和延平藩還需多加注意啊。」

    浙閩總督劉清泰、福建提督楊名高、福建巡撫佟國器現在是滿清在福建節制地方的大員。至於他們節制的府縣,一個福州府、一個延平府外加一個福寧州,老哥三兒,一人一個,不偏不倚,正好。

    此前的戰事之中,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被殺,右路總兵馬得功則因故撤職回到京城,繼任的劉仲錦是漢軍正藍旗旗人,遼陽東寧衛人士,早在前年就已經去世了,而由於陳文在永曆八年打出了廣信府大捷,趁勢收復了江西,福建通往其他清軍佔領區的道路被徹底截斷,右路總兵的這一鎮因為沒有領兵主帥也被劉清泰改編成了督標營,進駐福州府。

    也正是因為道路被徹底截斷,恰如張自盛所言的那般,福建清軍沒了江浙的軍糧補充,只能依靠庫存和劫掠地方過活,與本地的士紳也爆發過幾次衝突,但是軍糧卻依舊捉襟見肘。

    俗話說得好,軍無糧則散,這支清軍從永曆八年的下半年開始就是孤軍一支,支撐了一年半,早已軍心渙散。不光是出現了成批次的逃亡,其中更有不少綠營兵乾脆帶著家人逃到江浙明軍佔領區去當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還留在各部之中的,也是士氣低落已極,操練什麼的別想,除了出去搶糧大概也沒什麼能夠激發他們的士氣的事情了。

    一支軍隊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是不足為慮,而陳文對他們使用的手段其實簡單得很,就是一招禁止對這三個府進行糧食貿易,僅此而已。

    「張老哥所言甚是,本王此番帶了兩個師的戰兵以及超過五千用以鎮戍各地的地方駐軍而來,為的就是為日後的北伐營造一個安穩的後方環境。」

    張自盛是前輩,在江西抗清多年,遠比陳文反清的時間要更久。二人私下裡關係很是不錯,私下裡陳文一直是以老哥相稱,甚至從剛剛有書信往來時就是如此,否則張自盛那時也不會那麼快的下定決心交出所有兵權來投入陳文麾下。

    兩個師外加五千地方駐軍,陳文一來就是大手筆,雖然比之福建的這三支勢力,在兵力上不處於優勢,但是陳文卻依舊是信心滿滿。

    「那末將就先行出發了,省得楊名高把延平府的船毀了,到時大軍還得步行,白白浪費時間。」

    延平府的府城與福建的省會福州皆在建江之畔,一個在上游,一個在下游。參謀司制定的計畫中,以閩中師自建寧府南下,直薄不過百來裡地的延平府城,控制那裡的船隻,隨後大軍順流而下,直抵福州城下而作為偏師的四明師在溫州下船,沿陸路殺入福寧州,繼而南下在福州與閩中師匯合。

    仙霞關與建寧府城之間的距離比之建寧府城到延平府城的還要遠上一兩倍的距離,陳文的大軍以每天四到五十里的行軍速度南下,步兵行軍這個速度已經不慢了,結果沒等他抵達建寧府城,張自盛的信使就前來報告,延平府城不戰而下,張自盛控制了全部船隻,正在分遣部隊收取各縣。

    張自盛出發時只帶了閩中師的那個騎兵營,機動速度很快,但是用騎兵攻擊有防備的城池卻是天方夜譚。

    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其實很簡單,張自盛只是打出了江浙明軍的旗號,結果駐紮延平府的福建巡撫標營直接開城投降,甚至連佟國器這個國舅爺,我大清下一任皇帝康熙的親舅舅都被這些吃裡扒外的亂兵綁到了張自盛的馬前。

    福建清軍士氣之低落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光復延平府不費一兵一卒,張自盛得隴望蜀就打起了延平府各縣的主意。結果等陳文率領大軍趕到,範圍頗為不小且多是山區的延平府全境皆已光復,其中倒有不少是張自盛還沒派兵去當地的文官和綠營就直接跑到延平府來投降的。

    形勢一片大好,稍微修整了一日,大軍便乘船向東,前往福建的省會福州府城。沿途的谷口鎮、閩清縣不戰而下,等到陳文抵達福州府城之時,先是接到了四明師進展順利,楊名高在福寧州自殺身亡,大軍甚至已經越過了福寧州抵達羅源縣城的消息,隨後更讓他無話可說的一幕便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吾等罪該萬死,懇請大王責罰。」

    一座省城啊,就這麼開城投降了,倒霉的總督和幾天前的那個倒霉的巡撫一樣是被下面的亂兵綁了,城池就這麼宣告易手了。

    「這叫打仗嗎?」

    聽到這話,張自盛還自持著大帥威嚴,繃著一張臉,倒是左近一個中下級的軍官沒能忍住,噗嗤的笑了出來。

    「末將軍前失儀。」

    「軍事行動結束後,去軍法司領罰。」

    「末將遵命。」

    軍官退了下去,陳文搖了搖頭,率軍進入到這座府城之中。

    福州在明初曾是鄭和下西洋所使用的寶船的建造地之一,到了南明更是隆武朝的京師,又稱福京。

    隆武朝沒能撐多久就在鄭芝龍的背叛下宣告崩潰,廢墟之上,除了隆武帝的弟弟紹武帝與桂藩的永曆帝相爭結果便宜了清軍之外,一個打出了「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旗號,在父親和大批叔伯降清之時毅然起兵抗清的英雄站了出來,才有了福建抗清鬥爭在南明的一系列輝煌。

    福州不是陳文此行的目的地,不過是一個階段性目標罷了。大軍稍作休整便出了福州府,越過建江之後一路向著西南前進。

    福州府的西南是興化府和泉州府,這兩個府乃是前靖南王,現南安郡王耿繼茂的控制區。其實如果沒有陳文在去年對福建的干涉,福州等地早就落入到了耿繼茂的手中,不過那對於陳文而言也只是小麻煩而已,因為耿繼茂的軍糧一樣被陳文把在手中。

    當然,耿繼茂也沒有徹底的坐以待斃,宣佈反正的這近兩年時間,耿繼茂在劉清泰和其他明軍之間充當起了商人,大量收購清軍劫掠而來的財貨以及包括蔗糖在內的商品,隨後轉賣給包括陳文、鄭成功和郝尚久在內的明軍控制區的商人,換取的糧食再高價賣給劉清泰,在其中坐收漁利。

    劉清泰利用貿易獲得的糧食繼續為滿清維持軍隊,而通過這等貿易,耿繼茂也對麾下軍隊進行了擴編,只是他的擴編速度遠遠比不上控制台灣海峽的鄭成功和大肆攻城略地的陳文,但卻也有不下兩萬的戰兵,俱是進行了嚴格訓練的。

    向清軍出售糧草,這是陳文出兵攻伐耿繼茂所使用的罪狀,或者說是藉口。尚耿二藩,他是一個也不想留,至於原因,很簡單,這等雙手沾滿了華夏子民鮮血的漢奸,只有死才是對那些殉難者最大的安慰。

    宣佈了耿繼茂的罪狀,陳文的大軍便直接殺向興化府,興化府的守軍沒有出乎他的意料,果不其然的放棄了城池,退到了泉州堅守。

    就雙方的兵力而言,耿繼茂已經處於劣勢,戰鬥力上比起陳文的虎狼之師,他更沒有自信。既然如此,與其分兵兩處被陳文各個擊破,遠不如大軍集結一地,還有拚死掙扎的可能。

    陳文作為實力最強的軍閥已經連請旨的步驟都懶得走了,耿繼茂也不是傻子,知道陳文如今實力強大,殺入福建也是為日後北伐做準備。隨著遣子為質的請求被陳文斷然拒絕,戰爭不可避免,他也只得在縮進泉州的同時向漳州的鄭成功求援。

    數日後,陳文抵近城下,沒過幾個時辰,鄭成功的大軍也出現在了對岸,泉州港外更有大批戰艦游曳。城頭上的耿軍士氣大振,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卻很快就發生在了他們的眼前。那就是,陳文和鄭成功的傳令兵在城北聯絡了一番後,福建明軍分出一部渡江,與陳文的軍隊毗鄰而居,徹底將泉州府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援兵,原來是陳文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5:05
第十七章 摧枯拉朽(下)

    此間的泉州府城位於後世的鯉城區,東、北方向是陳文的江浙明軍,南面是鄭成功的登陸部隊,西南方向的晉江上則是福建明軍的水師。兩軍先後抵近到泉州城下,圍城之勢就已然形成。城內的守軍俱是耿繼茂的私軍,比之劉清泰他們的綠營的忠誠度要高上很多,此間遭到了陳文和鄭成功的兩面夾擊卻依舊擺出了死守城池的架勢。

    泉州乃是海貿雲集之所,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自古而今更是東南海防重鎮,中國古代海防三大衛之一的永寧衛的衛城就在泉州府城渡過晉江的南部沿海,乃是福建海防的重心。

    正因為如此,其城池堅固自不待提,陳文和鄭成功合兵城下之後,並沒有急於攻城,而是分兵收取其他為耿繼茂所控制的地區,意在將其變成一座徹頭徹尾的孤城。

    圍城展開,騎兵四處、艦船游弋、大軍則穩紮營盤,以防耿繼茂夜襲。到了傍晚,鄭成功便帶著護衛及部分軍隊來到了陳文設在城東的聯合大營。

    「越王殿下。」

    「大木何須如此多禮,你我二人相交多年,奈何世事多艱,始終未能謀面,今日一見,實乃幸事,自當秉燭夜談,共敘中興展望。」

    陳文很高興,鄭成功是他一直以來很是敬仰的民族英雄,並非是後世著重宣傳的什麼收復台灣,而是鄭成功長達十幾年與滿清的不懈戰鬥,乃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為抗擊滿清民族壓迫而竭力奮鬥。哪怕是已經取得了如今這般輝煌成績的他,其實這麼多年來也同樣是受到了諸如歷史上的李定國、鄭成功、張煌言這樣民族英雄們的激勵才能有今天的。

    「那便如輔仁所言。」

    比之陳文,鄭成功顯得有些拘束。其實這也難怪,如今大明中興的勢頭幾乎是陳文一手打出來的,他雖然打出了瓜州、鎮江的兩次大捷,對八旗軍也造成了不小的殺傷,但卻還是被陳文兩蹶名王給比了下去。再加上他此前還與李之椿有過合作,以著鄭成功的驕傲,二人甫一見面,尷尬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此番他卻不得不來,陳文提出了合作的意向,對他同樣是有利的。尤其是去歲剛剛經歷了那樣的一場慘敗,損兵折將,攜帶的大量軍需、輜重也沒能帶回來,與陳文的合作對於盡快恢復實力是有著極大裨益的。

    二人聯袂進入大帳了,麾下眾將盡數跟來。泉州圍城,鄭成功專力負責城南和西面的晉江,在城北則是派出一支小部隊作為張自盛率領的閩中師的補充。而在城東,這裡是既定的主攻方向,陳文的金華師以及部分地方駐軍的補充部隊雲集於此,鄭成功則只是過來與陳文會面的。

    兩位藩王坐定,麾下眾將也是一一介紹。鄭成功這邊,甘輝、余新、萬禮都已經死在了南京,城南的大營乃是由周全斌、張英等將負責,而隨鄭成功前來的,有林察、周瑞、陳堯策、劉國軒等武將。

    林察是鄭氏集團的老人,當年曾在鄭芝龍麾下帶兵,後來隆武朝滅,鄭氏集團星散,他沒有降清,而是跟著蘇觀生他們擁立了紹武為帝,乃是紹武朝最重要的一支武裝力量和武將之首;相較之下,周瑞是福建人,但卻是魯監國集團的舊將,周鶴芝的堂兄弟,不過就在陳文來到這個時代的前後,周家兄弟在溫州三盤內訌,倒是沒有兵戎相見,但其結果卻是周瑞投奔鄭成功,而周鶴芝投奔阮進,分道揚鑣。

    至於後兩個人,陳堯策和劉國軒都是降將,前者與周瑞是歷史上的廈門大捷的重要功臣,而後者則是鄭氏集團最後的一員大將,就是現在還沒有混出頭,以至於陳文差點兒都沒有注意到此人。

    不過說來也巧,劉國軒是後世某武俠小說中鄭氏集團五虎將之一,陳文手裡也有一個,如今正在這座大營當中。

    「這位是長安侯馬信。」

    從台州的綠營降將,到如今的長安侯,馬信也是屢立戰功的宿將,很是得陳文信用。鄭成功自然聽說過其人,尤其是去年馬信率領南塘營在松江府擊潰梁化鳳,有效的牽制了蘇松地區的後續援兵跟進。雖然南京之戰最終鄭成功還是敗了,但卻並不妨礙鄭成功和他帶來的部將們向馬信鄭重其事的拱手一禮,表達一番謝意。

    「明日爭取一戰攻取泉州,酒今天就免了,明日進了泉州在城內再擺酒慶功。」

    陳文與鄭成功並坐於上首,明崇左,陳文是親王,鄭成功則是郡王,是故陳文坐在左面,鄭成功坐在右面。而二人的部將們,則按照各自的歸屬分坐於兩位主帥的兩側。

    湊到一起低聲進行了短暫的交流,鄭成功雖然震驚於陳文的信心,但攻城戰上面,陳文畢竟是名聲在外。

    第一個在中國戰場上拿出的棱堡,也是第一個攻陷了棱堡,用時更是短得可憐。再如贛州堅城,斷送了李成棟、金聲桓舉兩省反正的永曆朝第一次抗清**的守城名將胡有升在陳文面前連一天都沒能撐下來。耿繼茂是從他老子手裡繼承下來幾員出自老東江軍的宿將,但是相較陳文以及這支威名赫赫的江浙明軍,卻還是差得太遠了。

    由於明日還要進行攻城戰,宴會上沒有酒,更沒有女樂,干吃飯,哪怕是兩軍的廚子都拿出了看家的手藝,大帳中的眾將們卻還是興致缺缺,幾乎是吃過了飯食就各自回到所部帶兵。

    入夜時分,陳文與鄭成功對坐於帳中,喝過了茶水了,二人便交流起了一些各自的見聞,借此拉近了彼此間的關係。直到良久之後,陳文才開口說道:「收復南京,北伐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尚可喜、耿繼茂、郝久尚和馬雄這些牆頭草若是盡快清理掉,始終於心不安啊。」

    陳文有此一言,鄭成功卻沒有說什麼,如今江浙明軍已經是南明各藩鎮之中最強的存在,沒有之一,即便是西營加在一起也無法與之比擬。這不僅僅體現在軍隊數量上,更重要的是陳文佔據的江浙,其戰爭潛力遠高於其他地區。

    鄭成功只是點了點頭,是表示贊同,還是表示聽見了,他並沒有明確的表達出來。而陳文對此也沒有在意,繼續對鄭成功說道:「除了這些牆頭草,孫可望那個狹天子以令諸侯的流寇也不是省油的燈。去年我帥軍進攻杭州,他就在袁州與我軍製造衝突。這幾年使者來往,也是見多了其人的無人臣禮。不瞞大木,據我所知,此番西寧王西返,為的就是將天子從孫可望手中奪回來。」

    孫可望是個什麼樣子,鄭成功並非沒有耳聞,但是孫可望此前比之李定國的實力要遠遠強大太多,而秦藩更是楸枰三局的支持者。對那時的鄭成功來說,無論是在成功率,還是因為戰略的制定者錢謙益,孫可望都是要重於李定國的,哪怕姻親關係的存在亦是如此。

    「哎,只恐傷到天子。」

    永曆是現在天下各路明軍的共主,如果這根旗子被砍倒了,那麼接下來各路明軍又將陷入到爭奪擁立大功,各自捧起手邊上的宗室,繼而陷入到無休止的內戰之中。而滿清,利用這段時間和內戰對明軍的損害,便可以重新恢復實力,再度獲得席捲天下的可能。

    內鬥是南明最大的內部問題,文官與藩鎮、東林黨與閹黨、東勳與西勳、不同省籍之間不同派別之間的矛盾,更別說是那些私人恩怨和**了。大勢力與大勢力之間的內鬥,小團體與小團體之間的內鬥,即便是陳文也曾在大蘭山上被人排擠,在金華府遭遇過叛亂,直到內部制度成熟之後才擁有了併力向外的可能。

    鄭成功的言下之意,陳文豈會不知,此番既然相見,總要把事情擺明了才能有接下來的合作。

    「確實如此,說句不恭的,今上的性子雖然比較,嗯,比較軟弱,但是無論怎麼說,現在大夥都已經站在這面大旗之下了。各自為政,總也好過各自擁立一個宗室出來,讓韃子佔了便宜啊。」

    陳文的話裡話外就是不拿尚、耿這樣被逼無奈才反正的勢力當明軍看,鄭成功也看不上他們,只是二人如今各自所處的位置,卻讓他還是聽著有些不太舒服。不過陳文表明了他對永曆的態度,那麼另一件事他就可以放下些心了。

    「輔仁前番書信中提到的魯王西宮妃和世子榮哥,今次沒有帶來嗎?」

    聽到這話,陳文搖了搖頭,繼而說道:「出兵前預見了會順利,但是沒想到竟然順利到了這個地步。西宮妃和世子還在金華,明天我便派人回去取接,儘早與魯王殿下團聚也是一件功德事。」

    陳文此話一出,鄭成功心頭懸著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陳文沒有帶著榮氏和留哥,與其說是唯恐戰爭中有個損傷,不如說是他根本就沒打算去見魯王。而西宮妃和世子只要還給了魯王,陳文就沒有了一旦永曆駕崩而改為遙遵魯王的籌碼。至於其他宗室,陳文更早就表明了態度,那就是嚴禁他們返回封地,以免給分地找不必要的麻煩。

    「此戰之後,福建大定,不過土匪、海盜應該還是不少,在下覺得還是讓宗室們呆在中左所來得安全。說到底他們都是皇親貴胄,四處亂跑一旦有個損傷,咱們這樣作為臣子的實在是不好與高皇帝,與今上交代。」

    「大木所言甚是,正該如此。」

    宗室問題上達成了一致,陳文表明了不再遵奉魯王的態度,鄭成功投桃報李,也替陳文將封藩江西的藩王們控制在了福建。雙方互惠互利,各取所需,這才是合作的基礎。

    有了基礎,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更好去談了。陳文此番請鄭成功前來,泉州是說好了送給鄭成功的。

    原因很簡單,鄭成功的核心根據地中左所位於漳州和泉州之間,現在鄭成功佔據漳州,泉州方向卻還是會受到威脅,只有漳、泉盡在其手中左所才會更為安全。除此之外,鄭成功是泉州南安人,這份見面禮權當是鄭成功去年替他洞穿了瓜州江防的酬謝,否則潰逃南京的清軍根本不可能大量的被留在江南。

    為了達成此番以及接下來的合作,陳文此次進攻福建,水師並沒有跟來,為的就是不去觸犯鄭成功在福建的制海權和閩海貿易的權利。陳文如今實力如斯,卻能夠主動示好,鄭成功才不會擔心陳文以大欺小,合作才能夠真正意義上的達成。

    「福建光復,接下來大木打算向何處發展?」

    陳文的意思很清楚,他的大軍會進軍兩廣,把尚可喜那一眾牆頭草連根拔起。鄭成功很希望得到潮州,那樣他的軍糧就能夠得到保障,但是那樣陳文在北伐時就得為他的存在而擔憂,雙方的默契一旦被破壞,別的不說,光是一條類似於針對劉清泰那樣的貿易禁運,鄭成功就根本吃不消。

    「大員,那裡現在為紅夷所據,在下打算將其收回。」

    果然還是要去台灣啊,得到了這個答案,陳文在心中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不過鄭成功既然已經有了這個想法,那麼他就不用再費心去向鄭成功推銷了。

    此時的台灣,荷蘭殖民者是一家,另外還有各路原住民部落存在。歷史上鄭成功收復台灣,但是直到他的孫子鄭克塽降清,鄭氏集團對台灣的控制也僅限於西南部沿海,其他地區則都是原住民部落的地盤。

    鄭氏集團的幾十年如此,有清一朝兩百多年同樣是如此,區別不過是靠著漢人移民的努力才勉強拓展到了北部的沿海區域,乃至滿清被踹開國門時的台灣地圖也只有西部沿海的區域,原住民部落控制的大半個台灣滿清都是直到日本對其產生了覬覦之心後才正式畫進地圖的。

    「既然如此,我再送大木一件禮物,想來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哦?」

    鄭成功的好奇被陳文勾了起來,不過陳文並沒有急於將禮物拿出,而是賣了一個關子,表示明天鄭成功就能看見。

    陳文如此,鄭成功也只得一笑。不過二人這一夜裡倒是相談甚歡,很多此前的疙瘩在對未來的展望中得到了撫平。

    鄭成功決定收復台灣,陳文除了禮物以外,更表示了潮州軍糧貿易的優惠和對閩海貿易的不干涉原則,而鄭成功則表示在陳文北伐時願意配合出動部分海船助戰,作為運糧船,還是護航軍艦都可以。

    這對陳文來說是一大驚喜,畢竟最初他只是想要穩住鄭成功。鄭成功進軍台灣,陳文北伐期間估計還要深陷與原住民之間的戰事而不能自拔。倒不是原住民有多厲害,但是台灣那地方的地利是人家的,穿山過林對正規軍來說很不舒服,再加上蠻荒所在,光是一個水土不服就能讓鄭成功陷入到泥潭之中。

    不過台灣一地,光是荷蘭人控制的區域就種植有大量的甘蔗,這時代中國糖產品與其他地區的巨大差價便可以讓鄭成功賺得滿盆滿缽。這樣一來,鄭成功獲得了經濟受益,陳文則獲得了北伐期間東南沿海的絕對安定,他相信鄭成功對此也會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才會付之於口,雙贏才是王道。

    到了第二天,大軍三更造飯,五更拔營,南北兩路偏師同時出動以加劇守軍的壓力,為主攻方向營造更好的守城環境。

    大軍列陣完畢,勸降的廢話陳文也懶得說了,笑著向鄭成功點了點頭,繼而擺了擺手,陣後的明軍炮兵們便推動著一輛輛沉重的炮車緩緩行來。待到達既定的炮兵陣地,固定好炮車,炮長們紛紛揭開了火炮的炮衣。轉瞬之後,一個又一個黑洞洞的巨大炮口便指向了炮兵陣地與泉州府城東門仁風門之間的廣闊天空。

    「開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0:13
第十八章 奇男子

    大軍列陣,鄭成功很快就被那些臼炮所吸引。明時並非沒有如此這等炮管短而炮口粗的火炮,但那基本上都是明朝中前期的產品,隨著佛郎機和紅夷炮這樣的歐洲火炮進入中國,領兵的文官武將們便更加專注於這等長管火炮。畢竟,紅夷炮的射程和威力、佛郎機炮的射速上都是有著極大優勢的。

    雖然經過了長期的訓練,但是臼炮的裝填速度依舊慢的驚人,無論是瞄準測距,調整炮口方向,還是裝填火藥和那些巨大的炮彈,整個炮組始終是小心翼翼的。說句誇張點兒的,有這功夫,紅夷炮都打出好幾炮了。

    鄭成功默不作聲的看著的那些炮組按部就班的裝填,他看得出,這些炮組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步驟統一,速度也相差無幾,炮組內部的配合更是極為默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輔仁,這些火炮是用來攻城的?」

    「是的。」陳文點了點頭,繼而對鄭成功說道:「昨天我說要送你的禮物,就是這種兵器,不過你要派人來接受培訓,因為這種火炮的操作難度比之咱們此前用的那些要大。」

    「原來是這樣,那在下到是要先看看輔仁這禮物的威力了。」

    火炮對城牆的打擊,鄭成功心裡是有數的,他此前也曾多次進行攻城作戰,只是陳文的這炮有些太過奇怪了,炮彈那麼大,威力應該不小,但是這麼短的炮身,射程勢必會受到影響,打不到城牆,那可就什麼用也沒有了。

    鄭成功思慮及此,炮兵陣地的指揮官也向陳文報告,火炮準備完畢。眼見於此,陳文也沒有打算浪費時間,直接就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兩個師的臼炮炮組,為了進攻了此番戰略目標下的一系列堅城,陳文更是專門帶來了六門臼炮,一共十四門大口徑的臼炮擺在陣前,陳文都覺得是不是有些太過於奢侈了。

    炮組準備完畢,陳文的命令也已經下達,依次點燃了引信,巨大的炮聲響起,剛剛鄭成功親眼看著的由四個明軍裝填手使用專門的工具抬著放入炮口的巨大炮彈呼嘯而出。

    接下來,鄭成功的視線順著炮彈的飛行軌跡,先是陡然上升,隨後又是陡然而落,這個角度讓見過了炮擊的他非常之不適應,但是待到炮彈落地的瞬間,這等不適應卻立刻被他拋之腦後,滿眼只剩下了遠處的泉州堅城。

    第一枚炮彈落下,並沒有如預期般打在城牆上,但是落入護城河的炮彈卻激起了比城牆還要高的水花,登時就將守軍澆了個透心兒涼。第一炮如此,第二炮的成績更差,連護城河都沒有抵達就落到了地面上,而就在震動傳來的瞬間,第三炮卻實實在在的打在了仁風門的城門樓的頂子上面。

    吱呀呀的聲響從遠處傳來,城門樓在遭到炮擊的瞬間就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傾斜、倒塌,透過望遠鏡,陳文更是能夠很清晰的看到磚石四處飛濺,將左近的耿家軍打了頭破血流,四散奔逃。

    「這?」

    鄭成功的目瞪口呆之中,剩下的臼炮依次發出怒吼,有的炮彈運氣不是很好,不是打在了城外,就是砸到了護城河中,但是有的炮彈則一如這一枚般打在城牆上,巨大的動能瞬間就將城牆轟出了或大或小的豁口,被飛濺的磚石砸傷的耿家軍更是比比皆是。

    「開炮!」

    城頭上,顧不得慶幸剛剛沒有在城門樓督戰的左翼總兵徐得功顧不上去檢查被石子打得生疼的臂膀,立刻就下令讓城頭的火炮進行還擊。

    只不過,下達了命令,城頭的炮組也需要時間重新恢復秩序,隨後才能按部就班的進行裝填。這個時間不短,但是比之明軍的臼炮卻還是要快上很多。奈何,陳文的臼炮專門為攻城戰而製造的,射程和威力儘可能最大化,至於什麼射速、是否跟得上行軍反倒是無所謂了。

    由此一來,城頭的火炮雖然居高臨下,但是射程卻還要稍遜一些,哪怕是那幾門紅夷炮也是如此。徐得功並非不知這些,可是照著明軍這樣炮擊下去,干挨打不反擊,城頭守軍的軍心士氣也就沒辦法維持了。

    然而,反擊很快就被證明全無效果,有限的幾枚滾到了明軍炮兵陣地前的炮彈也在飛行和與地面解除的過程中耗盡了動能。而明軍那邊,步兵的方陣依舊矗立,炮兵的裝填速度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一輪又一輪的炮擊之中,城頭上的守軍炮手們確實是有事情做了,士氣隨著呼吸亂想而迅速衰落的口子暫且是堵上了。

    可是,隨著江浙明軍的第二輪炮擊開始,守軍很快就發現,城外的那些長相難看的火炮在它們的炮組的操控下,其精準度竟然比剛剛的第一輪又進了一步。

    「這就是轟塌了贛州的那種炮嗎?」

    泉州的城防由左翼總兵徐得功和右翼總兵連得成負責,明軍的主攻方向擺明了就是東面,他們自然也將城中的精銳集結於此,其他各個方向皆有下面的軍官負責。

    按道理來說,泉州堅城,哪怕並不出名但卻也不是什麼豆腐渣工程,可是在明軍的炮擊之下,這城牆竟幾乎是跟紙糊的一樣。短短兩輪射擊,不光是城門樓子被轟塌了,城牆上也多了幾個或大或小的豁口。攻城部隊不需要干別的,只要這麼射上一天,到了下午基本上就可以越過豁口與守軍進行巷戰了。

    「告訴連帥,這麼下去這城根本守不住,必須盡快出擊去打掉城外的那些火炮!」

    徐得功如此,連得成亦是宿將,知道現在守得住城池與否的關鍵在於那些火炮。既然如此,連得成也只得帶著精銳騎兵殺出城去,只是在攻擊方向上卻還是耍了一些小手段。

    「大王,敵軍的騎兵自小東門出城,數量不下兩千騎。」

    根據情報顯示,耿繼茂的軍隊有兩萬之眾,兩千騎兵大抵是其騎兵總數的二分之一強。

    其實,原本耿繼茂在移鎮福建後,在同安與鄭成功戰了個兩敗俱傷之後,曾有計畫擴編騎兵,從而實現依靠騎兵的絕對優勢來在接下來的戰爭中殲滅鄭成功所部主力步兵。可是福建本不產戰馬,江浙的形勢也使得北方送來的戰馬不斷的被諸如洪承疇這樣他也不太惹得起的傢伙們節流。

    此間能有這三千多騎,已經不算是少的了,至少不比鄭成功少。只可惜,此番他的對手並不只有鄭成功,更重要的是陳文的大軍就在城外。

    「讓金華師的騎兵去溜溜馬,本王與延平郡王皆在此地,量他玩不出什麼花活來。」

    騎兵自大軍的左翼殺出,大隊的騎兵呼嘯而過,看得鄭成功的那幾個部將著實嚥了口口水。騎兵的機動力在戰場上的作用太大,無論是戰略機動,還是戰術機動,擅長使用騎兵的將領總能在紛亂的戰場上找到了對手的薄弱點,隨即以騎兵發動突襲,從而實現戰局的逆轉。

    守軍的騎兵殺出,很快就與金華師的騎兵戰成了一團,一個騎兵營外加金華師和下屬三個營的直屬騎兵隊,數量上正好與這支騎兵在伯仲之間。

    攻城戰的關鍵在於這些臼炮,徐得功明白這個道理,陳文和鄭成功自然也很清楚。很快,臼炮的第三輪炮擊開始,在巨大的炮彈依次砸落的同時,仁風門城門大開,另一支騎兵從那裡殺了出來。

    「這大概是耿繼茂最後的手段了吧。」

    雙方實力天差地別,即便不算陳文,鄭成功哪怕經歷了去年的大敗在整體實力上也要高於耿繼茂,唯有騎兵還是存在差距。現在陳文帶著近三萬戰兵入閩,整體形勢翻天覆地,情報中耿繼茂也只是擴編了軍隊,用賞賜來加強了訓練,僅此而已。

    陳文與鄭成功相視一笑,陳文很是輕鬆,倒是鄭成功頗有些苦笑於當年還能與他戰個五五開的對手如今竟然已經被他們甩開太多,一如他、李定國、孫可望這些當年便擁兵數萬的大軍頭現在已經被甫一聽過陳文這個名字時的那個領兵不過數千的武將迅速趕超那般。

    「此戰,本王與越王殿下合兵一處,正是為了收復泉州,將耿繼茂這個叛逆徹底剷除出八閩之地。衛隊聽令,隨越王府衛隊出擊,迎戰耿逆。」

    命令一經下達,陳文和鄭成功的衛隊以及閩中師的騎兵營紛紛殺出,比之左翼戰場的激鬥,這邊卻在接戰前就已經擁有了數量上的優勢。

    騎兵在戰場中心交鋒,炮火也沒有片刻停止。衝擊了幾輪過後,連得成被江浙明軍的手銃打傷,被迫撤回城中。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動防禦的泉州城牆到了下午也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仁風門北面的一處城牆坍塌,甚至將護城河都給添堵上了。眼見於此,陳文也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大隊的明軍步兵殺出,就在火炮繼續射擊的巨響中,江浙明軍的鴛鴦陣、福建明軍的藤甲兵紛紛列陣殺向缺口。

    大半日的炮擊,守軍損傷著實不小,而且基本上是干挨打,士氣也很是低落。攻城戰隨著一支藤甲兵憑藉著更為靈活迅速殺上了城頭,緊隨其後的鴛鴦陣也突入到了城中。接下來,明軍打開個城門,依次殺入,逐漸通過數量的優勢緩緩的對守軍進行壓制。直到城內的王府宣告易手,守軍也徹底宣告崩潰,繼贛州之後,又一座重兵雲集的城池被江浙明軍以著微弱的傷亡攻陷。

    「耿繼茂呢?」

    「回大王的話,末將抓到那廝時,那廝正在佛堂裡誦經唸佛呢。」

    聽到這話,陳文差點兒噗嗤一聲笑出口來。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順王之中,孔有德最為勇猛,尚可喜最為狡詐,而耿仲明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個湊份子的。

    永曆三年年底,清廷派出三順王南下進攻兩廣,結果尚可喜和耿仲明遭到舉報,說是他們軍中收留了上千的逃人。

    滿清的逃人法嚴苛非常,原擬將尚可喜、耿仲明削去王爵,各罰銀五千兩,多爾袞考慮到正在用人之際,以「航海投誠」有功為名決定免削爵,罰銀減為四千兩。結果聖旨還在路上,尚可喜沒怎麼樣,耿仲明竟然嚇得尋了短見,最後反倒是氣得多爾袞至死沒有讓耿繼茂襲爵,就連那個靖南王的王位說來還是順治打倒了「多爾袞反皇太極一系集團」之後才施捨給耿繼茂的。

    耿仲明如此,耿繼茂的兒子耿精忠亦是如此。三藩之亂,耿精忠在浙江與總督李之芳打得有聲有色,結果清軍主力一南下,鄭經又跳出來坑人,耿精忠很快就慫了,轉而跳反回去幫清軍鎮壓鄭經和尚之信。最後三藩之亂結束,耿精忠還是免不了被凌遲處死的命運。

    相比他的父親和兒子,耿繼茂一生碌碌無為,但是從李定國兩征廣東期間的表現來看,其人一如其父、其子那般色厲內荏,強盛時肆無忌憚,勢弱時立刻就會變成鑽地的鴕鳥,殊為可笑。

    「關起來,沒到廣州呢,現在弄死他太早。」

    攻陷了泉州,江浙明軍並沒有進駐城內,反倒是撤了出來,將城池正式移交給鄭成功。陳文良好的合作態度讓鄭成功軍中眾將放下了不小的擔憂,稍事休整幾日,陳文便與鄭成功告別,率大軍向汀州府進發。

    大軍遠去,鄭成功和部將們在城頭遠眺,前幾日與他們聯手攻陷泉州的那位明軍大帥在這些年裡有著閹黨餘孽、亂政武夫、殺人狂魔等諸多蔑稱,也有著萬家生佛、中興名將、蓋世英雄、江浙生民的救世主等大量美譽,但是無論如何,當世第一奇男子卻是實至名歸。只是這個奇男子與他們一樣都是南明的大軍閥,或許有一天,雙方還是避免不了一決雌雄的命運。

    「藩主,越王如今威震天下,日後北伐中原,將韃子趕出中國,只怕是免不了謀朝篡位之事。就算是他想做一個純臣,他的那些部將們大概也未必能答應。」

    作為鄭成功的謀主和心腹大將,周全斌對此很是擔憂。只是這話聽到了鄭成功耳中,換來的卻僅僅是一聲由衷的嘆息。直到良久之後,鄭成功才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邦憲,無論是否如此,至少吾與陳文在今天還是朋友。如果他有敢行那不臣之舉,便是必死吾也會與其周旋到底。只是如今咱們實力孱弱,還需盡快恢復,所以就更要儘可能快的收復大員,開拓南洋,日後才能有周旋下去,為皇明留一線生機的本錢。」

    然而,台灣地小,如今更是土著密佈、瘴氣橫行的蠻荒所在,想要在那裡立足並發展起來可謂是殊為不易。

    其實,從決定攻取台灣的那一刻開始,鄭成功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這是他最後的出路,在他眼中很可能也是皇明最後的出路。只不過,此時此刻,無論是鄭成功,還是陳文,誰也沒有想到,今番攻取泉州既是他們的第一次謀面,也恰恰是最後一次。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2:26
第十九章 向西

    攻略福建,陳文收復了福州府、延平府、興化府和福寧州這大片區域,泉州交給鄭成功,兩軍分了耿繼茂所部的戰馬之後,陳文沒有要任何東西就離開了泉州,包括城頭上那幾門小口徑的紅夷炮也是如此。不過在路上,陳文卻總是在琢磨鄭成功在看過臼炮後提及過的開花彈的問題。

    明朝並非沒有開花彈,效果如何,因為沒有使用過所以陳文也不太清楚,但是按道理來說開花彈對人員的殺傷必然在實心炮彈之上,而現在的江浙明軍之所以始終在使用實心炮彈,其原因主要還是在生產速度上的優勢。

    是否進行生產,與實心炮彈的比例如何,這些還需要進行計算。而另一方面,江浙明軍強調肉搏戰的傳統也使得火炮在軍中的比例較低,火力支援上也確確實實的存在著可以提高的幅度。

    經過戰爭,才能知道自身的缺陷。在福建的這一個月裡,幾乎等同於行軍的作戰,江浙明軍如落石碾過當街的老鼠一般,將劉清泰所部清軍,以及耿繼茂的私軍徹底消滅。成績斐然,也沒有暴露出什麼缺陷,但是陳文總是覺得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不過嘛,這一階段的戰事結束後整體上將如何進行調整,陳文好需要在接下來在兩廣地區繼續進行觀察。

    出泉州,經延平,入汀州,那裡已經有了前期準備,陳文可以選擇從汀州直接進攻潮州和返回南贛直接南下廣州這兩條路。

    前者可以在惠州北部與南贛地區的廬陵師和餘杭師匯合,攻陷潮州後便可以專力向西;而後者乍看上去是對廣州有突襲效果的,但是與南贛之間的距離甚遠,尚可喜有充足的時間做出反應,而且一旦攻擊不順,北面的孫可望、西面的尚可喜和東面的郝尚久就都會包圍上來。

    前者明顯比後者更為穩妥,而隨著鄭成功將陳奇策派來求援的孫雲軒一行交到陳文的手中之後,陳文就更加堅定了這一條道路。

    「越王殿下,我家大帥如今正在堅守海島,還望殿下早日出兵救援。」

    說罷,孫雲軒一行拜倒在地。只是此時此刻,陳文麾下的眾將雖然能夠理解這份關切,但卻無不對其怒目相視。至於原因,很簡單,一個小小的游擊也敢幹涉親王的決斷,這還有沒有上下體統了。

    「本王記得孫游擊此前提過,貴部的水師在此前的敗績中損失不大,對許龍依舊存在壓倒性的優勢?」

    「正是。」

    聽到有此回答,陳文卻是微微一笑:「孫游擊關心則亂,本王能夠理解,但是水師一事,艦船乃是關鍵所在。尚逆較之粵西官軍其優勢在於陸師,水師經江門大捷,早已所剩無幾。而本王的軍情司匯報,許龍所部劃歸尚可喜統領之後,也沒有進行擴編,無論是兵員,還是艦船,凌海將軍既然能夠陣斬蓋一鵬,難道孫游擊覺得你家大帥連守住上下川島的能力都沒有嗎?」

    廣東明軍,重水師者並非只有陳奇策,海陵島上的李常榮所部也是以水師見長。陳奇策在退避海島之後,能夠對其產生威脅的不是許龍,而是一旦李常榮歸附尚可喜的話,李部水師配合許龍對上下川島進行強行登陸,陳奇策在海戰上或許能扛得住,但是尚軍登島後軍屬受到威脅,軍隊也就很難再繼續戰鬥下去了。

    所幸的是,陳文在鄭成功那裡得到了情報,尚可喜急於與班志富一起攻略高廉雷瓊四府,解除掉擁有節制那四府武裝權利的巡撫張孝起的威脅,以防其人迅速組織起四府明軍應戰,使戰事陷入膠著態勢。再加上王興退守文村堅守,對於李常榮所部的攻勢稱不上猛烈,李常榮早已如陳奇策一般退回到海陵島。丟下的只是陸上領地罷了,水師依舊隔絕著尚軍登島的海路。

    「末將知罪。」

    沒有軍艦,尚可喜留在廣州南部的許爾顯總不能帶著大軍游泳登島吧,這個道理孫雲軒自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使命如此,也只得硬著頭皮建言一番。

    陳文對此不以為意,示意其人起身後就繼續佈置作戰任務。數日後,派出的傳令兵返回,侯國遠率領廬陵師、安有福率領餘杭師接到命令後直接南下惠州北部,配合作戰。陳文確定了南贛方向的兩個師啟程後,他也親提大軍西進,殺入到了潮州北部地區。

    潮州理論上是郝尚久的地盤,但實際上郝尚久僅僅控制了潮州南部,北部則是在饒平總兵吳六奇的控制之中。

    吳六奇其人,即是後世武俠名著之中大力將軍吳六奇的原型。在中,吳六奇是天地會的香主,但事實上此人的軍事生涯主要就是幫助清廷平定粵東和抗禦鄭成功。

    吳六奇是潮州本地義勇出身,到了永曆朝已經升作總兵。降清之後,招降粵東的群豪,剿平潮州總兵郝尚久的叛變和收復揭陽斷絕鄭軍的糧餉補給,其人皆有巨力。而揭陽之戰還有一個意外收穫就是黃梧在兵敗後受到了鄭成功例行的責罰,因此選擇了降清,從而導致了海澄要塞的淪陷和第二次舟山之戰福建明軍在臨戰前夜被迫撤走部分軍隊回援的連鎖反應以及鄭成功在這兩年的前功盡棄。

    隨著陳文收復南贛,廣東局勢大變,包括吳六奇等粵東綠營武將盡數投入尚可喜旗下。可是當陳文率軍殺入潮州,這個始終在本地作戰的本地人卻毫不猶豫的轉進惠州,看樣子是根本沒有螳臂當車的打算。

    其實,據臣所知,海寧的查家好像與這個吳六奇有恩,清初不少書籍都有提及或是暗示,不過陳文也不打算廢這個功夫。大軍襲來,誰知道這位「大力將軍」不光是力氣大,腳下抹油的本事也不差,倒是讓陳文撲了一個空。

    吳六奇轉進,潮州南部的郝尚久就暴露了出來。用郝尚久來消耗陳文的兵員,這算盤打得太響了。不過陳文也沒有打算就那麼容易的讓他們如願,大軍抵達府城城下之後,乾脆派了使者入城。

    「揭陽侯,我家大王的意思在書信中寫得分明,閣下可有異議?」

    使者盛氣凌人,這也難怪,陳文的大軍就在城外,超過兩萬戰兵,還有從福建臨時徵調以及鄭成功援助的輔兵,將潮州府城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而使者雖然是一個人,但在他背後卻是十幾萬鐵甲、上千艘戰艦的南明第一強藩,若是和和氣氣的反倒是讓人懷疑陳文是不是外強中乾。

    「這,這……」

    陳文的書信中寫得很清楚,他的目標是劉清泰、耿繼茂、尚可喜以及馬雄這些清軍餘孽,因為這些傢伙的存在對他北伐時的佔領區安全存在不穩定因素。至於郝尚久,陳文看在他當年隨李成棟反正,後來還是被迫才跳反回去的具體情況,表示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並且分給他潮州未來五年的部分稅收以確保他能夠成為一個富家翁。

    當然,如此「優厚」的條件是在郝尚久所部接受江浙明軍改編的情況下。否則的話,大軍攻入潮州,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陳文所言非虛,郝尚久自也聽說了泉州堅城、耿家兩萬大軍都沒能擋住陳文一天的事情,只有不到三千兵馬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守得住潮州的。但是乃是潮州的地頭蛇,早已將此地視為自傢俬產,又如何肯輕易的放棄。

    郝尚久幾次開口卻又幾次閉上,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使者的耐心也在迅速的下降,大抵半個時辰過後,就在使者的耐心終於抵達了零界點的關口,郝尚久終於把他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煩請貴使代為回稟越王殿下,末將願意奉越王殿下為主,只求越王殿下容末將永鎮此地。無論是襄贊軍需,還是徵調兵員,越王殿下但有一言,末將絕無二話。」

    說到這裡,郝尚久似乎是覺得這番話的說服力不夠強,連忙向使者賭咒發誓,並且表示可以遣子為質,作為盟約的抵押。

    使者冷笑著離開了潮州府城,回到大帳將這番話告訴陳文,反倒是讓陳文差點兒笑得噴了出來。

    「耿繼茂想遣子為質,郝尚久也想遣子為質,他們是打算氣死原配之後再續絃嗎?」

    陳文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向前線下達了開始炮擊的命令。不過相較泉州,潮州城頭卻連門那種小號的紅夷炮都沒有,完完全全的被動挨打,不得不說郝尚久的心是得有多大。

    炮擊開始,陳文專門造出來用來攻城的臼炮再度發威,不過炮擊三輪之後,潮州便豎起了白旗,郝尚久的一個親信部將便出城向陳文求饒。

    「求大王看在潮州一城百姓的份上停止攻城,我家侯爺願意接受大王的條件,絕無二話啊。」

    郝尚久的部將拜倒在地,陳文此前還一度以為是城內爆發叛亂了呢,合著是郝尚久親眼見識過城牆在臼炮面前的下場而服軟了。倒是這個接受條件卻是有夠無恥,讓陳文不由得暗罵了句「自守之徒」。

    「行了,那就別浪費本王的時間了,潮州事了,本王還要去收拾尚可喜那廝呢,叫他自己知趣點兒。」

    改編很簡單,潮州本地的軍隊全部解除武裝,送到江西的訓練營,本地則由陳文從福建帶來的軍隊駐守。至於郝尚久一家,杭州原滿城裡的官產宅子已經騰出了一套,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好地方去做土豪,還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

    歷史上滿清除掉已經宣佈反正的郝尚久,對潮州進行了一場大屠殺,超過十萬人殉難。如今潮州得以「和平解放」,雖然即便是江浙明軍破城也不會像我大清那般禽獸,但是此間能少死些人,卻也是能夠讓陳文感到滿足的。

    如今已是四月,陳文的大軍在福建來了把自助遊,尚可喜那邊利用這段時間也基本完成了對廣東西部以及廣西東部原李定國佔領區的吞併。

    從正月中旬開始,至今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督師郭之奇、兩廣總督連城璧、高廉雷瓊四府巡撫張孝起、海北道周騰鳳等文官先後被俘。凌海將軍陳奇策所部和總兵李常榮所部入海,虎賁將軍王興退守文村,高州的漳平伯周金湯和欽州的靖氛將軍鄧耀等部退入廣西和瓊州。一時間,粵東眾將或降或逃,稱得上摧枯拉朽這四個字。

    廣西東部,有順義伯馬雄配合,進展也是極快。潯州府守將仁安將軍李承爵、管領水師陽春伯李先芳自知兵力不敵,棄城而走。接下來,尚可喜所部北上收取柳州府南部和平樂府,馬雄則率領所部兵馬繼續追擊,經貴縣抵橫州,守將高文貴、施尚義以及逃到此地的李承爵、李先芳不戰而退。到了三月底的時候,馬雄佔領南寧府,並在瀨湍俘獲了李先芳,廣西攻略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能夠取得如此驕人戰績,有心算無心是一回事,實力上的硬差距才是關鍵。原本有李定國在,這些明軍還能鎮戍各地,打擊小股清軍和匪患,平靖地方,但是李定國一旦離開,他們便一如永曆六年李定國收復廣西后被迫應孫可望之招北上湖廣時那般在清軍的反擊下一潰千里。

    歷史上,隨著尚可喜、耿繼茂大軍對廣西的攻略,李定國雖然在接下來擊敗了孫可望,但是很快就遭遇到了滿清自四川、湖廣和廣西的三路圍剿,南明抗清大業自此走向終結。

    然而,隨著陳文的崛起,尚可喜掐准了時間的這一搏雖然方向依舊是向西,但卻早已打出了明軍旗號,從外地入侵變成了以兼併為目的的內戰。只可惜,尚可喜的計算很精明,但是陳文為北伐而對南方展開的整合卻已經開始了,並沒有留給他整合這一個半省地盤的時間。

    「陳文這個瘋子,去年剛剛進行了兩場大規模會戰,今年這才上半年就出兵閩粵,他的部將、士卒們就都是鐵打的嗎?!」

    尚可喜表示很無奈,他努力了,努力的想要趕在陳文南下收拾他們之前完成實力的迅速攀升,從而實現自保的可能,但卻還是晚一步了。為今之計,也只剩下了在廣州與陳文決一死戰這一條路了。

    尚可喜在接到福建那邊的探子送回來的消息後,與馬雄進行了商議。唇亡齒寒的道理講了一溜夠,馬雄也只得帶著兵馬前來廣州助戰。現在大軍還在返回的路上,尚可喜已經提前一步趕回到了廣州,他的兒子尚之信、部將許爾顯和謀士金光等王府核心官員皆在,潮州和惠州的吳六奇、黃應傑二人也已經放棄了信地,趕往廣州做這殊死一搏。

    「本王已經派使者趕去雲南覲見天子,並且派出使者去貴陽求見秦王,兩廂說明利害。只要守住廣州半個月,待天使趕到,秦王在湖廣做出動作,陳文就只有退兵一途!」...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藍色書吧」,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2:26
第二十章 遲來的正義(一)

    陳文的江浙明軍名聲在外,尚可喜自問沒有能以同等兵力擊敗岳樂或是濟爾哈朗的本事,對於做到了這一點的陳文就更是心懷畏懼。

    正是因為這份畏懼,他才要儘可能迅速的增強實力,為了生存,這本無可厚非,甚至從一開始陳文能夠容忍尚可喜用尚之信的名義在明清兩邊騎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有了這份自覺。

    「陳賊欲誅我等,可謂是處心積慮,此前還有江南和湖廣北部的清軍作為牽制,他自身的兵力也遠遠不足以控制更大的佔領區,現在南京陷入其手,湖廣北部的範文程也已經獨木難支,本王本打算利用老本賊撤出兩廣的契機來擴充實力,然而陳賊竟然連聖旨都不去請,悍然對福建、廣東的藩鎮發起進攻。」

    尚可喜說的咬牙切齒,下面的金光等人卻也知道。請旨?那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孫可望,還是永曆都不會坐視陳文繼續做大,在這一點上,「曹操」和「獻帝」之間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陳文從劉清泰開始著手,利用耿繼茂向劉清泰出售糧草的事實作為藉口。現在殺入廣東,一邊大肆宣揚是給郝尚久一個富家翁,一邊則打出了鎮壓尚可喜為廣東明軍報仇的旗號,乍一看上去是尚可喜在給陳文製造藉口,但實際上即便尚可喜什麼也不做,在廣州城裡面當個人畜無害的乖寶寶,陳文也一樣會來解決他這個麻煩,沒有別的可能。

    「末將謹遵王爺號令,必死守廣州以待局勢變化。」

    守城的重任,尚可喜自然而然的交給了許爾顯,這是他從東江鎮帶出來的部將,對他忠心耿耿,從無二話。而他麾下的另一個重將班志富亦是如此,此刻班志富率領著大軍還在趕回來的路上,待那支軍隊抵達後,與正在趕來的吳六奇、黃應傑別寨城外,以為策應。至於韶州副將林本植只有兩千兵馬,而且戰鬥力比較低,與其到廣州成為守軍的弱點,還不如繼續守衛韶州,以騷擾江浙明軍自南贛而下的糧道。

    「王爺,下官已經將守具準備妥當,排查細作的工作也在繼續,如今陳賊尚在路上,憑廣州堅城,半月當能守住。只恐……」

    金光欲言又止,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要說的到底是什麼。

    「陳賊既然敢不請旨就出兵攻伐,屆時聖旨到了,他一樣可以說是老本賊學孫可望那般矯旨而為,拒不奉詔。所以說到底,還是要看兩樣,其一是孫可望的大軍對江西的威脅程度,其二則是咱們自己。」

    尚可喜藉著金光的話說完,這些他在路上就已經想到了。能戰方能和,但是江浙明軍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都是有著輝煌戰績的,在廣州托時間他自問倒是做得到,但是想要陳文退兵,說到底卻還是要看外力的作用。而這個外力也同樣需要時間,孫可望不會為他火中取栗,他必須要表現出堅守下去的可能才會有外力相助,孫可望如此,就算是剛剛和陳文一起瓜分了耿繼茂的鄭成功,他也打算試上一試。

    「金先生,光是準備守具和排查奸細還不夠,廣州必須堅壁清野,任何不肯撤向粵西的一律殺掉,房屋全部燒光,糧食更是全部搶光,絕不可以給陳賊留下哪怕一個人、一片瓦、一粒米!」

    堅壁清野是必然的,金光也不是沒有在做,但是比起尚可喜,他還是缺了這份對治下領民殺光、燒光、搶光的狠心。其實這也難怪,要不人家怎麼當得上三順王呢。

    「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安排下去。」

    連忙表明了態度,金光繼而對尚可喜諫言道:「王爺,不如讓吳六奇和黃應傑去做。陳賊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他們的手足夠髒了,才不用擔心他們會背叛王爺。」

    「金先生所言甚是。」

    尚可喜對此深以為意,吳六奇和黃應傑說到底都不是他的親信,不過是在廣東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歲月裡倒向他的綠營武將。這樣的人不是只有吳、黃二人,比如林本植,比如許龍,皆是如此。至於廣州原本的督標、撫標卻已然被他消化乾淨,吸納為本部兵馬,在近期向西的攻勢中也表現了忠誠,反倒無需太過擔憂。

    「咱們加把勁兒,陳賊攤子太大了,總有捉襟見肘的時候。只要等到陳賊撐不住了,了不得默認了他對潮州的吞併,咱們能夠爭取到整合兩廣的時間就夠了。」

    ………………

    尚可喜所依持的乃是廣州的堅城,更重要的還是其他藩鎮對陳文的畏懼。不過這半個月的時間,算來倒也並不少了——陳文的大軍此刻還在潮州境內,即便是從南贛出發的那兩個師如今也是在惠州北部,光是路程上陳文就要耗費大半的時間,剩下不過幾天而已,當年杜永和在他和耿繼茂的兵鋒之下都守了長達九個月的時間,難道他還不如那個李成棟的部將嗎?

    饒平總兵吳六奇帶著所部兵馬抵達惠州與惠州總兵黃應傑匯合後,便放棄了惠州,向廣州轉進。大軍未來得及進入廣州地界,尚可喜堅壁清野的命令就到了,命令很簡單,要他們燒光沿途的房屋,將沿途的人口全部驅趕向廣州,不肯離開的一律殺死,至於錢糧,連人都殺了,難道還會留下嗎?

    得到了這麼個命令,黃應傑倒是歡天喜地的應了命,此前尚可喜大軍西進,一路上摧枯拉朽,劫掠錢糧人口無算,很是讓他羨慕不已,如今尚可喜已經表明了守住廣州,等待天子詔書和孫可望大軍的態度,能夠發一筆橫財自然是好事。

    「只怕這橫財會是個橫禍啊。」

    吳六奇嘆了口氣,但也並沒有表達出來。他是潮州本地團練出身,靠著剿滅土匪起家,一步步爬到了總兵官的高位。所謂團練,多是本地持兵自守的民間組織,他利用明廷和清廷的威信將身份洗成了官方的代表,但是那個道理他卻還是記得。而陳文一向是以保境安民自居,對殘虐百姓的害民賊的容忍度很低。所以說,這筆財貨,實在是燙手啊。

    知道如此,但吳六奇也沒打算抗命。原因無他,抗命就要跳反,而從他自身來說,對於向陳文投誠還是心存牴觸的。

    並非是外系將領在江浙明軍中得不到重用,關於江浙明軍的傳聞很多,吳六奇也知道,此番進軍福建的張自盛和馬信都不是陳文一手帶起來的,可現在一個是國公,一個是侯爵,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帥,稱得上風光無限。但這兩個人可都是陳文只有三四個府地盤時就投靠過去的,一個帶著上萬的男女和大批的江西讀書人,在江西更是抗擊清軍多年,而另一個則乾脆把兩個府的地盤賣給了陳文作為晉身之資。

    可是現在,江浙明軍已經成為一個龐然大物,外系將領再想要如張自盛、馬信那般卻也是千難萬難了。既然如此,他一個小小的總兵官,與其到陳文那裡伏低做小,遠不如跟著尚可喜,沒準還能混出個人模狗樣呢。

    剎那間,吳六奇心生百念,他的部下們卻要單純很多,一個個的無不驚喜於南海郡王尚可喜的慷慨。團練出身的他們在本鄉本土還能保持軍紀,可到了外鄉就截然不同了,本就少不了偷雞摸狗的勾當,如今尚可喜命令他們去搶,哪還有不樂意的。

    接下來的幾天,惠州、潮州的軍隊如蝗蟲過境一般對廣州東部開展了大掃蕩。所到之處,屍橫遍野,沿途的村鎮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濃煙更是直衝雲霄。無數的男女老少被這兩支大軍驅趕著向西,白日裡皮鞭、刀鞘在任何步伐稍顯緩慢的人們身上作響,到了夜裡,將校士卒們強行將他們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婦拉進營中宣淫,只要敢有絲毫違逆的便是一刀子的事情。

    軍隊是一個階級分明的團體,內部少不了自上而下的壓迫。士兵需要釋放,往往就會選擇將壓抑的情緒付之於更加弱小的老百姓身上。

    後世的洗腦陳文自大蘭山上就在做,靠著對曾經的那支保境安民的雄師的宣傳,靠著分田分地的利誘和嚴刑峻法的威逼,江浙明軍的軍紀之嚴明使得麾下將士從內心裡對欺凌老百姓產生了排斥。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其他軍隊,無論中國,還是歐洲,搶劫是士兵的主要收入來源,如今更是奉命劫掠,自是更要變本加厲起來。

    黃應傑和吳六奇的兩支軍隊在富庶的廣州東部犁出兩道血與火的人間地獄的同時,陳文大軍也離開了潮州,向廣州方向挺近。

    陳文對於尚可喜的應對一無所知,但他卻很清楚,這個狡詐多智的智順王、平南王、南海郡王卻絕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大軍一路向西,不過只說兩地的距離,陳文的大軍以著四五十里的日平均速度也要走上十幾二十天。

    其實平日裡行軍的速度還能更快,奈何攜帶的臼炮實在拖慢了行軍速度。可若是不帶著,卻也不行,攻城的需要存在,也只得如此。

    所幸的是,大軍沒走多遠,潮州方向就已經有人追了過來。對於來人,陳文從沒見過,倒是正在陳文軍中充當嚮導的孫雲軒很是激動。

    「末將提督廣東水師凌海將軍陳奇策,拜見大王。」

    陳奇策的名字陳文聽說過,江門大捷是新會之戰的開門紅,陳奇策所部水師在廣東也是數得上的精銳,就連鄭成功在臨行前也提及過這個名字,更別說是嚮導了。

    「凌海將軍之江門大捷大漲我皇明水師之士氣。」

    見面總要說兩句人家的得意之舉,這是起碼的客套,陳奇策對於陳文的稱讚倒顯得頗為激動。畢竟,陳文兩蹶名王,連韃子王爺都不是對手,乃是如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將,就連李定國都已經稍遜一籌了,能夠得到陳文的稱讚可以當做是榮耀一生,甚至傳於後世子孫的大好事。

    「末將接到大王號令,立刻率船隊前來,敢情大王給咱們水師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啊!」

    陳奇策在許爾顯面前損兵折將,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現在陳文來了,那可就不一樣了。別的不說,野地浪戰,連濟爾哈朗都不行,姓尚的就更得靠邊站了。

    「凌海將軍千里赴援,本王心中甚慰,此番本王就是來為粵西王師復仇的,絕饒不了尚可喜那個傢伙。」

    早在圍攻泉州之際,陳文就已經拖了鄭成功的渠道去向粵西明軍傳達他即將入粵的消息。一方面是為了讓那些粵西明軍能夠更好的堅持下去,而另一方面也是逼著尚可喜回援廣州,畢竟他是懶得一路從福建走到廣西的。

    陳奇策率船隊趕到,陳文倒是有些替他擔憂於上下川島的安全,不過陳奇策對此到並不在意。用他的話說,粵西明軍盼陳文久矣,一個個都指望著陳文來為他們復仇,現在他的上下川島有李常榮的水師協防,就憑許龍還是奈何不了的。

    粵西明軍翹首以盼,陳奇策此來也帶來了李常榮、鄧耀、周金湯等人問候,更加遙遠的廣西和內陸的王興等部大多還侷限於消息傳遞沒有水路來的便捷,但是人心向背卻還是一目瞭然。

    「張老哥、馬兄弟,瞧瞧,咱們是來打內戰的,都有這麼多人支持,可見尚可喜在廣東的人緣之爛。」

    送走了陳奇策,陳文忍不住對張自盛和馬信一陣調侃,張自盛倒是頷首而笑,而馬信卻緊跟了一句:「大王,這算不上是內戰,咱們江浙王師又沒拿尚可喜這個狗漢奸當過官軍。」

    聽到這話,陳文撫掌而笑:「馬兄弟所言甚是,從遼東就跟著韃子為虎作倀,南下一路上屠城無數,多少漢家百姓死於這三順王之手,他們要是都能洗白了,那這世間的公理正義又該找誰說理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2:27
第二十一章 遲來的正義(二)

    陳奇策走後,陳文所部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帶著臼炮南下,陳奇策的水師可以運載這些大傢伙前進,而陳文則帶著主力部隊以著平日裡訓練的速度向廣州進發。

    騎兵四處,探查週遭一切變化。大軍一路向西,惠州守軍早已撤離,明軍自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作為嚮導的孫雲軒是惠州人,雖然離開惠州已有兩年,但是本鄉本土的畢竟生活了許多年,道路還是熟悉的。

    對於惠州,陳文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梅菜扣肉,至於其他就要差上很多了。不過這一路走來,總能看到客家人的圍屋,倒也算是一景。

    所謂客家人其實就是漢人,恰如其稱,乃是南遷的漢人後裔。惠州與潮州北部的梅州、江西的贛州、福建的汀州合稱為客家四州,後三者已經落入到陳文的手中,現在惠州光復在即,倒也算是完成了補全。

    不過大軍通過,各處的圍屋卻還是大門緊閉,最多派人送些糧草,美其名曰襄贊軍需,其實則是表示一下禮送的態度,僅此而已。

    這樣的待遇,陳文已經好多年沒有過了,記得上次好像還是五年前偷襲金華的時候,讓他想不到的是他已經貴為親王,麾下帶甲十餘萬,尤其是最近這一兩年常常是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現在竟然還會有如此,倒也是有夠無語了。

    「殿下……」

    孫雲軒是本地人,對於民風的瞭解程度更高,眼看著陳文的部將們的不滿愈加深重,一個個虎目圓睜的瞪著那個帶隊的鄉老,嚥了口唾沫便要開口為其說項。

    「孫游擊,本王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思。」

    這等圍屋,本身就有著防禦的作用,客家南遷歷經千辛萬苦,當年的生存環境之惡劣從這一點上就能表現得淋漓盡致。老百姓說到底還是盼望著太平、安定的年景過活,靠著自身的努力來提高生活條件,讓家人能夠過得更好。可是這世上,真正的太平盛世又有幾日,尤其是這戰爭年代。

    「告訴那鄉老,本王是大明越王陳文,此番路經此地就是要討伐殘虐廣東百姓多年的漢奸尚可喜的,叫他們在家中靜候佳音。」

    滿懷著信心,陳文率領著大軍繼續前進。惠州府的府城位於惠州的西南,與潮州一般,皆是在一條入海的河流的下游處,交通極為便利。

    惠州總兵黃應傑早已撤離,陳文的大軍兵不血刃的進入到了這座府城。根據計畫,陳奇策押運火炮在大亞灣登陸,而後沿陸路北上西枝江走水路與陳文在惠州府城匯合。騎兵早在大軍抵達惠州府城之前就已經趕到,按道理來說,陳奇策是走水路,只會比陳文快,不會比陳文慢,可是到了現在卻依舊沒有抵達,著實讓人感到有些擔憂。

    「大王,凌海將軍那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這個問題,可以是內部的,也可以是外部的,畢竟是廣東的明軍,江浙明軍對他們的瞭解程度也僅限於那些來自於各個渠道的情報,就算是陳文也僅僅見過陳奇策這麼一次,有些事情確實不太好說。

    「沒事,凌海將軍押運的只有那些攻城用的巨炮,侯國遠和安有福那裡也攜帶著臨時組編的攻城炮隊,少一些就少一些了,倒是咱們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抵達惠州府城前夜,侯國遠的傳令兵送來了一份情報,侯國遠和安有福的兩個師已經收復了惠州北部,大軍很快就抵達惠州西北部的長寧縣。長寧縣距離府城直線距離不算太遠,但是中間有山路存在,可能還要幾日才能趕到。

    原本,陳文可以利用匯合的時間繼續等待陳奇策的水師,但是侯國遠送來的報告中的另一個內容卻迫使著他不得不繼續進兵。

    「張瑋降了?」

    陳文點了點頭,繼而說道:「一個韶州副將,降與不降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並沒有左右戰局的能力。不過尚可喜聲稱的那個什麼半個月天使就能趕到廣東,本王還是要給一個面子的。」

    尚可喜在廣西接到陳文殺進福建的消息,隨即帶著大軍趕回廣州,自知不敵,在梧州他說服了馬雄的同時就已經向雲南和貴州派出使者,如果按照使者快馬加鞭的速度來看,半個月的時間確實夠了。

    但這裡面並非沒有什麼變量存在,比如永曆朝廷的反應,李定國是否會支持;比如孫可望的反應,尤其是在永曆跟著李定國一起給他玩了一個「鳩佔鵲巢」的情況下,另外還要考慮秦藩軍隊的調動時間;甚至只是使者在路上遇上什麼特殊情況而有所延誤也都會影響到實際結果。

    然而,假設孫可望真的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大舉進攻江西,假設永曆朝廷真的在第一時間派出天使勒令陳文退兵,到時候是否真的為此與永曆朝廷撕破臉,陳文還沒有想好,更沒有準備。既然如此,所謂料敵從寬,大軍儘可能快的攻陷廣州才是關鍵所在。

    稍作休整,陳文的大軍便繼續西進,只可惜黃應傑離開惠州時帶走了幾乎全部船隻,否則自東江順流而下,抵達廣州也就一兩日的時間。

    不過,陳文離開惠州不久,陳奇策所部就趕到了大亞灣。負責押運的火炮的卸下艦船,便有部隊護送其前往西枝江上由明軍控制的渡口。

    「這位將軍,我部在路上遭遇了許龍那個逆賊的攔截,耽誤了時日,還望將軍在大王面前為末將美言一二。」

    陳奇策說來也是倒霉,粵西義軍本就魚龍混雜,他的船隊離開上下川島沒多久尚可喜就收到了消息,於是許龍就帶著水師出了廣州灣,一路向東追趕,以防陳文得到陳奇策所部水師的策應。

    二者出兵時間存在時間差,結果許龍是沒追上,但是陳奇策返航時卻在平海所一帶與其遭遇。要說平海所,其實距離大亞灣不算遠,甚至可以說是很近,但是許龍堵在那裡,為的就是趁著陳奇策孤軍在外之際與其決戰,防止陳文抵近廣州後陳奇策、李常榮等部水師聯手殺入廣州灣,控制制海權。

    陳奇策趕時間,許龍則不緊不慢,結果甫一遭遇,雖說是個平手,但陳奇策卻還是吃了些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新會、新寧等地他的海船損失不大,但是士卒將校卻還是損傷了不少,如今正是虛弱之時,而他又急於完成陳文交代的任務,指揮上也有些急躁,自是沒能在許龍手上找到什麼便宜。

    第一次交鋒平手,陳奇策只得暫避鋒芒,重新整頓之後再與許龍一戰。這一次倒是逐退了許龍,但是約定的時日也過了,只得在這個騎將面前說兩句好話。

    「陳帥,末將人微言輕,當不得您如此。」在此多等了三天,滿心不悅的騎將冷冰冰的回了陳奇策一句,隨即將一封書信遞到了陳奇策的手中:「這是我家大王的最新命令,您看過之後就照此執行即可。」

    第一次在陳文麾下作戰,陳奇策就延誤了時間,比之當初在李定國麾下時自不可同日而語。陳文治軍嚴格已極,陳奇策是有所耳聞的,雖然未必管得到他,但是心中還是免不了要戰戰兢兢。此間雙手接過了信封,照著惠州的方向遙遙一拜,才將信封打開。

    書信之中,陳文沒有任何責怪之意,海上的事情,遭遇風浪也會耽擱數日,這是很難避免的。況且陳奇策還只是前來配合作戰的友軍,又不是陳文的直屬部下,太多的苛責也是沒有必要的,反倒是需要安慰一二。

    「……本王也知海上天氣瞬息萬變,便是遭逢風浪也有可能會耽誤時日,無須介懷。閣下接到此信之時,本王已經啟程進軍廣州,閣下押運之火炮乃系攻城之用,惠州船隻多為黃賊應傑所掠,於此卸船走西枝江,亦或是直抵威遠島,本王授予閣下全權。」

    品味著文字中的含義,陳奇策立刻將其視之為陳文在給他機會戴罪立功,連忙喝令部下停止卸船,將已經卸下來的那門也趕快裝載回去。

    「敢情將軍匯報越王殿下,末將在平海所大敗許龍,如今廣州灣已為我軍水師縱橫之地。末將這就趕往威遠島,絕不會再耽誤殿下的事情。」

    威遠島已經深入廣州灣了,北面就是東莞縣。陳奇策風風火火的登船出發,騎將也帶隊離開了登陸點,趕往惠州追趕明軍主力。倒是陳奇策多了個心眼,此前就已經派人返回上下川島請李常榮到大奚山等他,以便於兩軍聯手殺入廣州灣。

    這是既定的計畫,不光是陳奇策,李常榮也想給陳文留下個好印象。船隊拔錨起航,浩浩蕩蕩的趕往廣州灣,而陳文的接應部隊很快也趕到了威遠島。

    這一次倒是陳奇策率先趕到,接應部隊與其也就是個前後腳。倒是這一次,沒等火炮卸船,陳文的新命令又迫使著陳奇策不得不再度裝船。

    這一次的裝船,不再是裝回到大船上,而是裝到能夠在河流中行駛的沙船上。按照陳文的命令,沙船離開威遠島之後便一路趕往東莞,那裡有一支清軍駐守,陳文不打算耗費兵員,所以打算直接用火炮轟進去了事。

    這是協助攻城,是功勞,陳奇策與李常榮都是面上一喜,連忙指揮部下按照陳文的命令行事。

    陳奇策押運的臼炮和紅夷炮很快就轉到了沙船上,沙船緩緩的溯流而上,所幸也不算太遠,不過到了東莞城南才知道,原來負責此處作戰的乃是贛國公閩中師指揮張自盛,而陳文則帶著四明師以及廬陵師和餘杭師追上來的先鋒先一步趕往廣州。

    針對東莞縣的攻擊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狀況,東莞城牆修建於明初,即可防患倭寇,又可防範水患,堅固非常。奈何城內的守軍的士氣實在不怎麼樣,城牆還沒轟出口子就舉起了白旗了,弄得已經在城下準備多時,各種應變計畫做了好幾個的張自盛很是白費了一番功夫。

    「開兩炮就投降了,那你們剛剛還在那裝腔作勢幹嘛?」

    張自盛對此很不滿,他在福建待了兩年,雖然官職上陳文從未虧待過他,但是兩蹶名王、光復南京的大功錯過了可就是錯過一輩子了,沒有後悔的地方。作為一個武人,能夠殺敵立功乃是做夢都會想的,這一次陳文交給了獨立領兵攻城的任務,張自盛正好打算發揮一下,也叫那些眼紅他地位的傢伙看看,結果守軍竟如此外強中乾,實在讓他大失所望。

    「國公爺饒命啊,尚可喜那老狗把精銳都安排在了廣州,我們這些守外圍縣城的都不是他的親信,大夥早就想要歸順越王殿下,歸順國公爺,實在是城裡督戰的尚可喜親信看得太嚴,要不是國公爺開了幾炮把他嚇到了,我等實在沒辦法鼓噪起來。」

    對於過程,張自盛不甚滿意,但是守軍提供的情報很是有用。東莞如此,北面還有個增城縣,也是他負責攻擊的區域。現在有東莞守軍在,大抵那裡也用不著廢太大氣力了。

    「你們幾個跟著本國公去增城縣,說服增城縣守軍開城投降,自有爾等的好處。」

    守軍千恩萬謝之中,張自盛準備啟程渡過東江。不過東江之畔,正在重新裝船的船隊那邊,張自盛湊近了卻分明的看到李常榮溫柔的撫摸著其中一門臼炮,流露出了豔羨的神色。

    「嗯,這個人可以試著為大王爭取一二。」

    張自盛輕撫鬍鬚,帶著笑意登上了渡船。爭取的事情現在不著急,攻陷廣州之後有的是時間,他是最高級別的軍官,深知留給江浙明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還是要盡快的拔掉威脅側後糧道的據點,早一日發動攻城作戰就可以更好的避免外力的干擾。

    時間緊迫,張自盛快速掃蕩側後的威脅,建立據點以作為主力部隊的掩護。與此同時,陳文則早已將大軍交給了馬信,馬信會帶著部隊正常行軍,在既定地點安營紮寨,而陳文則帶著一支騎兵先期趕往廣州,以做到心知肚明。

    只不過,廣州東城城外,尚可喜早已在幾處關鍵所在立下別寨,陳文想要一窺廣州虛實著實不易。而他此番也沒有強攻的打算,仰仗著望遠鏡遠遠望去,看不清楚具體如何但是大致的一些情況也勉強可以做到心中有數。只是東城外的一處白花花的所在,卻著實讓他皺起了眉頭,直到片刻之後他才收回了目光,繼而長吁了一口大氣。

    「孫游擊,那裡,就是共冢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2:28
第二十一章 遲來的正義(二)

    陳奇策走後,陳文所部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帶著臼炮南下,陳奇策的水師可以運載這些大傢伙前進,而陳文則帶著主力部隊以著平日裡訓練的速度向廣州進發。

    騎兵四處,探查週遭一切變化。大軍一路向西,惠州守軍早已撤離,明軍自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作為嚮導的孫雲軒是惠州人,雖然離開惠州已有兩年,但是本鄉本土的畢竟生活了許多年,道路還是熟悉的。

    對於惠州,陳文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梅菜扣肉,至於其他就要差上很多了。不過這一路走來,總能看到客家人的圍屋,倒也算是一景。

    所謂客家人其實就是漢人,恰如其稱,乃是南遷的漢人後裔。惠州與潮州北部的梅州、江西的贛州、福建的汀州合稱為客家四州,後三者已經落入到陳文的手中,現在惠州光復在即,倒也算是完成了補全。

    不過大軍通過,各處的圍屋卻還是大門緊閉,最多派人送些糧草,美其名曰襄贊軍需,其實則是表示一下禮送的態度,僅此而已。

    這樣的待遇,陳文已經好多年沒有過了,記得上次好像還是五年前偷襲金華的時候,讓他想不到的是他已經貴為親王,麾下帶甲十餘萬,尤其是最近這一兩年常常是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現在竟然還會有如此,倒也是有夠無語了。

    「殿下……」

    孫雲軒是本地人,對於民風的瞭解程度更高,眼看著陳文的部將們的不滿愈加深重,一個個虎目圓睜的瞪著那個帶隊的鄉老,嚥了口唾沫便要開口為其說項。

    「孫游擊,本王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思。」

    這等圍屋,本身就有著防禦的作用,客家南遷歷經千辛萬苦,當年的生存環境之惡劣從這一點上就能表現得淋漓盡致。老百姓說到底還是盼望著太平、安定的年景過活,靠著自身的努力來提高生活條件,讓家人能夠過得更好。可是這世上,真正的太平盛世又有幾日,尤其是這戰爭年代。

    「告訴那鄉老,本王是大明越王陳文,此番路經此地就是要討伐殘虐廣東百姓多年的漢奸尚可喜的,叫他們在家中靜候佳音。」

    滿懷著信心,陳文率領著大軍繼續前進。惠州府的府城位於惠州的西南,與潮州一般,皆是在一條入海的河流的下游處,交通極為便利。

    惠州總兵黃應傑早已撤離,陳文的大軍兵不血刃的進入到了這座府城。根據計畫,陳奇策押運火炮在大亞灣登陸,而後沿陸路北上西枝江走水路與陳文在惠州府城匯合。騎兵早在大軍抵達惠州府城之前就已經趕到,按道理來說,陳奇策是走水路,只會比陳文快,不會比陳文慢,可是到了現在卻依舊沒有抵達,著實讓人感到有些擔憂。

    「大王,凌海將軍那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這個問題,可以是內部的,也可以是外部的,畢竟是廣東的明軍,江浙明軍對他們的瞭解程度也僅限於那些來自於各個渠道的情報,就算是陳文也僅僅見過陳奇策這麼一次,有些事情確實不太好說。

    「沒事,凌海將軍押運的只有那些攻城用的巨炮,侯國遠和安有福那裡也攜帶著臨時組編的攻城炮隊,少一些就少一些了,倒是咱們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抵達惠州府城前夜,侯國遠的傳令兵送來了一份情報,侯國遠和安有福的兩個師已經收復了惠州北部,大軍很快就抵達惠州西北部的長寧縣。長寧縣距離府城直線距離不算太遠,但是中間有山路存在,可能還要幾日才能趕到。

    原本,陳文可以利用匯合的時間繼續等待陳奇策的水師,但是侯國遠送來的報告中的另一個內容卻迫使著他不得不繼續進兵。

    「張瑋降了?」

    陳文點了點頭,繼而說道:「一個韶州副將,降與不降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並沒有左右戰局的能力。不過尚可喜聲稱的那個什麼半個月天使就能趕到廣東,本王還是要給一個面子的。」

    尚可喜在廣西接到陳文殺進福建的消息,隨即帶著大軍趕回廣州,自知不敵,在梧州他說服了馬雄的同時就已經向雲南和貴州派出使者,如果按照使者快馬加鞭的速度來看,半個月的時間確實夠了。

    但這裡面並非沒有什麼變量存在,比如永曆朝廷的反應,李定國是否會支持;比如孫可望的反應,尤其是在永曆跟著李定國一起給他玩了一個「鳩佔鵲巢」的情況下,另外還要考慮秦藩軍隊的調動時間;甚至只是使者在路上遇上什麼特殊情況而有所延誤也都會影響到實際結果。

    然而,假設孫可望真的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大舉進攻江西,假設永曆朝廷真的在第一時間派出天使勒令陳文退兵,到時候是否真的為此與永曆朝廷撕破臉,陳文還沒有想好,更沒有準備。既然如此,所謂料敵從寬,大軍儘可能快的攻陷廣州才是關鍵所在。

    稍作休整,陳文的大軍便繼續西進,只可惜黃應傑離開惠州時帶走了幾乎全部船隻,否則自東江順流而下,抵達廣州也就一兩日的時間。

    不過,陳文離開惠州不久,陳奇策所部就趕到了大亞灣。負責押運的火炮的卸下艦船,便有部隊護送其前往西枝江上由明軍控制的渡口。

    「這位將軍,我部在路上遭遇了許龍那個逆賊的攔截,耽誤了時日,還望將軍在大王面前為末將美言一二。」

    陳奇策說來也是倒霉,粵西義軍本就魚龍混雜,他的船隊離開上下川島沒多久尚可喜就收到了消息,於是許龍就帶著水師出了廣州灣,一路向東追趕,以防陳文得到陳奇策所部水師的策應。

    二者出兵時間存在時間差,結果許龍是沒追上,但是陳奇策返航時卻在平海所一帶與其遭遇。要說平海所,其實距離大亞灣不算遠,甚至可以說是很近,但是許龍堵在那裡,為的就是趁著陳奇策孤軍在外之際與其決戰,防止陳文抵近廣州後陳奇策、李常榮等部水師聯手殺入廣州灣,控制制海權。

    陳奇策趕時間,許龍則不緊不慢,結果甫一遭遇,雖說是個平手,但陳奇策卻還是吃了些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新會、新寧等地他的海船損失不大,但是士卒將校卻還是損傷了不少,如今正是虛弱之時,而他又急於完成陳文交代的任務,指揮上也有些急躁,自是沒能在許龍手上找到什麼便宜。

    第一次交鋒平手,陳奇策只得暫避鋒芒,重新整頓之後再與許龍一戰。這一次倒是逐退了許龍,但是約定的時日也過了,只得在這個騎將面前說兩句好話。

    「陳帥,末將人微言輕,當不得您如此。」在此多等了三天,滿心不悅的騎將冷冰冰的回了陳奇策一句,隨即將一封書信遞到了陳奇策的手中:「這是我家大王的最新命令,您看過之後就照此執行即可。」

    第一次在陳文麾下作戰,陳奇策就延誤了時間,比之當初在李定國麾下時自不可同日而語。陳文治軍嚴格已極,陳奇策是有所耳聞的,雖然未必管得到他,但是心中還是免不了要戰戰兢兢。此間雙手接過了信封,照著惠州的方向遙遙一拜,才將信封打開。

    書信之中,陳文沒有任何責怪之意,海上的事情,遭遇風浪也會耽擱數日,這是很難避免的。況且陳奇策還只是前來配合作戰的友軍,又不是陳文的直屬部下,太多的苛責也是沒有必要的,反倒是需要安慰一二。

    「……本王也知海上天氣瞬息萬變,便是遭逢風浪也有可能會耽誤時日,無須介懷。閣下接到此信之時,本王已經啟程進軍廣州,閣下押運之火炮乃系攻城之用,惠州船隻多為黃賊應傑所掠,於此卸船走西枝江,亦或是直抵威遠島,本王授予閣下全權。」

    品味著文字中的含義,陳奇策立刻將其視之為陳文在給他機會戴罪立功,連忙喝令部下停止卸船,將已經卸下來的那門也趕快裝載回去。

    「敢情將軍匯報越王殿下,末將在平海所大敗許龍,如今廣州灣已為我軍水師縱橫之地。末將這就趕往威遠島,絕不會再耽誤殿下的事情。」

    威遠島已經深入廣州灣了,北面就是東莞縣。陳奇策風風火火的登船出發,騎將也帶隊離開了登陸點,趕往惠州追趕明軍主力。倒是陳奇策多了個心眼,此前就已經派人返回上下川島請李常榮到大奚山等他,以便於兩軍聯手殺入廣州灣。

    這是既定的計畫,不光是陳奇策,李常榮也想給陳文留下個好印象。船隊拔錨起航,浩浩蕩蕩的趕往廣州灣,而陳文的接應部隊很快也趕到了威遠島。

    這一次倒是陳奇策率先趕到,接應部隊與其也就是個前後腳。倒是這一次,沒等火炮卸船,陳文的新命令又迫使著陳奇策不得不再度裝船。

    這一次的裝船,不再是裝回到大船上,而是裝到能夠在河流中行駛的沙船上。按照陳文的命令,沙船離開威遠島之後便一路趕往東莞,那裡有一支清軍駐守,陳文不打算耗費兵員,所以打算直接用火炮轟進去了事。

    這是協助攻城,是功勞,陳奇策與李常榮都是面上一喜,連忙指揮部下按照陳文的命令行事。

    陳奇策押運的臼炮和紅夷炮很快就轉到了沙船上,沙船緩緩的溯流而上,所幸也不算太遠,不過到了東莞城南才知道,原來負責此處作戰的乃是贛國公閩中師指揮張自盛,而陳文則帶著四明師以及廬陵師和餘杭師追上來的先鋒先一步趕往廣州。

    針對東莞縣的攻擊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狀況,東莞城牆修建於明初,即可防患倭寇,又可防範水患,堅固非常。奈何城內的守軍的士氣實在不怎麼樣,城牆還沒轟出口子就舉起了白旗了,弄得已經在城下準備多時,各種應變計畫做了好幾個的張自盛很是白費了一番功夫。

    「開兩炮就投降了,那你們剛剛還在那裝腔作勢幹嘛?」

    張自盛對此很不滿,他在福建待了兩年,雖然官職上陳文從未虧待過他,但是兩蹶名王、光復南京的大功錯過了可就是錯過一輩子了,沒有後悔的地方。作為一個武人,能夠殺敵立功乃是做夢都會想的,這一次陳文交給了獨立領兵攻城的任務,張自盛正好打算發揮一下,也叫那些眼紅他地位的傢伙看看,結果守軍竟如此外強中乾,實在讓他大失所望。

    「國公爺饒命啊,尚可喜那老狗把精銳都安排在了廣州,我們這些守外圍縣城的都不是他的親信,大夥早就想要歸順越王殿下,歸順國公爺,實在是城裡督戰的尚可喜親信看得太嚴,要不是國公爺開了幾炮把他嚇到了,我等實在沒辦法鼓噪起來。」

    對於過程,張自盛不甚滿意,但是守軍提供的情報很是有用。東莞如此,北面還有個增城縣,也是他負責攻擊的區域。現在有東莞守軍在,大抵那裡也用不著廢太大氣力了。

    「你們幾個跟著本國公去增城縣,說服增城縣守軍開城投降,自有爾等的好處。」

    守軍千恩萬謝之中,張自盛準備啟程渡過東江。不過東江之畔,正在重新裝船的船隊那邊,張自盛湊近了卻分明的看到李常榮溫柔的撫摸著其中一門臼炮,流露出了豔羨的神色。

    「嗯,這個人可以試著為大王爭取一二。」

    張自盛輕撫鬍鬚,帶著笑意登上了渡船。爭取的事情現在不著急,攻陷廣州之後有的是時間,他是最高級別的軍官,深知留給江浙明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還是要盡快的拔掉威脅側後糧道的據點,早一日發動攻城作戰就可以更好的避免外力的干擾。

    時間緊迫,張自盛快速掃蕩側後的威脅,建立據點以作為主力部隊的掩護。與此同時,陳文則早已將大軍交給了馬信,馬信會帶著部隊正常行軍,在既定地點安營紮寨,而陳文則帶著一支騎兵先期趕往廣州,以做到心知肚明。

    只不過,廣州東城城外,尚可喜早已在幾處關鍵所在立下別寨,陳文想要一窺廣州虛實著實不易。而他此番也沒有強攻的打算,仰仗著望遠鏡遠遠望去,看不清楚具體如何但是大致的一些情況也勉強可以做到心中有數。只是東城外的一處白花花的所在,卻著實讓他皺起了眉頭,直到片刻之後他才收回了目光,繼而長吁了一口大氣。

    「孫游擊,那裡,就是共冢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2:30
第二十二章 遲來的正義(三)

    「甲申更姓,七年討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極。血濺天街,螻蟻聚食。飢鳥啄腸,飛上城北。北風牛溲,堆積髑髏。或如寶塔,或如山邱。五行共盡,無智無愚,無貴無賤,同為一區。」

    陳文所見的便是東城外那片如堆雪般的小山,據說這是廣州之屠過後,清軍留下的和尚將城中的屍體運出焚燒所堆積起來的小山,而那些白色並不是什麼灰土,實際上則是廣州七十萬冤魂的骨灰!

    所謂共冢,便是廣州人對這座骨灰山的命名。據記載,清時來往廣州的行人,只要是從東門過的,遠隔兩三里地都能看到這片骨灰堆砌積結而成的小山,望之如堆雪一般。陳文此刻拿著望遠鏡自更遠的距離看去,依舊清晰可見,甚至能夠透過這片雪白看到六年前的鮮血撲面而來。

    「回殿下的話,正是共冢。」

    永曆四年,尚可喜、耿繼茂圍城廣州十月,大學士何吾騶曾組織當時還是總兵的陳奇策率軍出兵牽制,結果在三水為清軍所敗,孫雲軒入陳奇策軍中已有兩載,對此也是有所耳聞。

    那一年的十一月初一,清軍集中火炮轟擊西北角城垣。第二天該處城牆已被轟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繼茂親臨前線督戰,指揮清軍從闕口攻入城內。

    「大屠殺從十一月二十四日一直進行到十二月五日。他們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殘酷地殺死,他們不說別的,只說:殺!殺死這些反叛的蠻子。」

    當時的一個傳教士寫下了上述文字,而《續明紀事本末》中也記載了清軍將僥倖逃出城的百姓驅趕下海淹死的事情。

    廣州大屠殺之慘狀,絲毫不下於揚州。清修的《番禺縣誌》在記述「庚寅之劫」的慘狀時就提到過番禺典吏丁有儀夫婦被殺之後:「越日,所棄兒匍匐屍旁,猶吮其(母親之)乳,過者無不淚下。」瀕死嬰兒出於本能,尋找死去母親,吮吸屍體的***其慘狀實不忍睹。

    「六年了。」

    陳文嘆了口氣,六年前的庚寅之劫的同時,正是清軍大舉進攻四明山,他才慘敗之中取得了一場難以想像的大捷。那時候,他實力微弱,能夠救下的也不過是那萬餘四明山百姓,或許有更多人因此而能夠逃出生天,就像是陳國寶他們那般,但他卻無法阻止更多人死於清軍的屠刀。而廣州,對他而言則更是遙不可及,甚至他當時哪怕真的在廣州只怕也很難阻止得了這場悲劇。

    「我做不到讓死者復生,但至少,我還能為這些逝去者報仇雪恨。」

    遙望了片刻,陳文便帶隊返回大營。此番他帶了一個騎兵營出來,為的就是查看清楚尚可喜所部在廣州外圍的佈防。一個騎兵營上千鐵騎,陳文也沒有打出越王的旗號,尚可喜所部的別寨兵力不足,不敢輕易招惹,而廣州那邊不明就以之下就更不敢輕易出動,反倒是讓陳文繞過了最外圍的寨子,透過望遠鏡模模糊糊的窺伺到了廣州的東城門。

    「根據軍情司廣州站的情報顯示,廣州城周長三千七百九十六丈、高二丈八尺,城北收越秀山,地勢較高,易守難攻;城南毗鄰珠江,可依江水為濠;城西、城東,具有護城河。無論甕城、城門樓,守禦工事一應區全,當年杜永和能夠再此堅守十月,實非偶然。」

    現在的廣州城是明時修建的,不僅將宋時的廣州三城合而為一,更是加築了南城,延伸了北城,城區範圍比原本的三城擴大一半還要多。這座中國南疆最為重要的重鎮在明時不僅被稱之為天子之南庫,更是堅固非常。

    南明時期,廣州兩度失陷,第一次是紹武、永曆爭位,紹武將軍隊都派去與永曆朝的軍隊作戰,放著廣州一座空城被李成棟偷襲而下,實非城之過,皆系人為;而第二次便是尚可喜攻廣州,圍城十月,最後靠著火炮轟塌了西北面的城牆才得以破城。

    「廣州城堅,尚可喜還特意在城外數里範圍內分兵別寨,或依山勢、或憑水流、更有直接搭建於城外村鎮。其用意顯而易見,無非就是借此拖延我軍進軍速度。」

    此前參謀司就已經分析過了,陳文一共四個師進軍廣州,不提戰鬥力,光是兵力就已經佔據上風,再說兵種,江浙明軍的騎兵在擊敗濟爾哈朗前的歷次作戰都處於劣勢,即便是現在也沒辦法和坐擁北方、遼東,受漠南、漠北蒙古效忠的滿清相比,但是比起南方這些軍閥,卻還是有優勢的,耿繼茂如此,尚可喜也不例外。

    「尚可喜所部騎兵總量無法與我軍相比,待我軍收復東莞、增城二縣,後路安全,他能夠使用的手段就更加乏善可陳。說到底,還是要看城池的攻守。我軍有專門為攻城製造的大型臼炮,本是有利,但此戰也有兩點不利於我軍,一是時間,二則是氣溫。」

    時間,顯而易見,在座的眾將都已經得到了尚可喜向永曆朝廷和孫可望求援的軍情。江浙明軍說到底還是明軍,奉永曆為主,天子詔令到來,是攻還是不攻確實會引起一些軍心上的混亂。

    至於氣溫,在座眾人更是明了,廣州原本就比起浙江更要酷熱,況且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將士們都已經換上了單薄的夏季軍服。這種天氣,披甲是別想了,只說在酷暑季節裡頓兵城下幾個月就夠讓人撓頭的了。

    「咱們沒那麼多時間跟姓尚的耗,明日而始,三天之內攻陷廣州!」

    「末將等遵命!」

    三天,其實也已經過了尚可喜所說的那半個月的時間。按照陳文估算,從尚可喜給韶州副將張瑋的書信中顯示,後天其實就已經是尚可喜所說的半個月的最後一天了。從潮州到廣州,兩地相距七百多里,若非尚可喜所部騎兵太少,且主力部隊還在趕回廣州的路上,再加上陳文這邊拖了陳奇策押運那些會拖慢部隊行軍速度的重型火炮,兩廂交織,陳文是萬萬不可能如此快的抵達廣州的。

    抵達是一回事,破城則是另外一回事,但想要攻城,首先要拔出尚可喜分兵城外的別寨,把這些釘子拔除大軍才可以抵近到城下。

    「明天的關鍵,就在這個紅花崗。」

    ………………

    紅花崗位於廣州東郊,尚可喜所部在城外的別寨一共有六處,此間乃是陳文計畫中攻擊的最後一個別寨,但同時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更是修建的最為堅固的一個。

    第二天天未放亮,張自盛收復東莞和增城的軍情接連而來。收復側後要點是一回事,但是廬陵師、餘杭師以及閩中師的主力都還沒有抵達。不管陳文也沒有繼續等下去,便帶著這三個師的先期抵達的騎兵營配合作為主力的四明師向城外的第一座別寨進發。

    大軍抵近這座外圍別寨,寨子裡的守軍一早就已經發現,奈何明軍騎兵太多,他們也無可奈何,只得繼續坐困孤寨之中。

    為首的軍官是尚可喜的親兵出身,外放出來的時間也不是很長,連兩年都不到,可以說是親信部將中的親信部將。以江浙明軍歷來的戰績,這個寨子能夠堅守下來一天的可能性都不是很高,但是這個軍官卻還是主動請纓,帶著部下堅守此地。

    「弟兄們都知道,本將是王爺的親兵,當初在遼東是王爺給了口飯吃才沒餓死,就連本將的老娘也是託了王爺的洪福和照料才能在這亂世裡得以平安終老。本將的命是王爺給的,今天就死在此地,報答王爺的大恩大德!」

    寨子外面的明軍還在列陣,軍官將碗裡的酒水一飲而盡,隨即將粗瓷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軍官如此,他麾下的軍官、親兵們亦是如此,被鼓噪起來的士兵們在戰前就被告知城外的明軍沒有留俘虜的習慣,乾脆也破罐子破摔,一時間倒也是士氣高漲。

    沒過多一會兒,寨子外面的明軍就已經準備完畢。軍官煞有介事的爬上了寨牆,他所在的這個寨子是土木磚石混搭,要說有多堅固,那卻也不可能。由於尚可喜計畫中的防禦中心是廣州,他的這個寨子守具倒是不少,就是火炮遠遠沒辦法和外面的明軍相比,只有從別的縣城裡運來的幾門火炮。不過這守禦一事,說到底看的還是組織和士氣,這兩點上他到還是有些自信的。

    「一天可能費勁,堅守半日,六個寨子也有三天了,天使也應該能到了。」

    軍官暗自下著決心,同時大聲吆喝著鼓舞著守寨士卒的士氣。寨子外面的明軍沒有讓他等多久,很快就對寨子發動了進攻。

    炮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炮彈飛馳而來,重重的轟擊在寨牆上。剎那間,站在寨牆上的軍官就只覺得是一片地動山搖,接下來一個重心不穩便摔倒在了寨牆之上。

    只是第一輪炮擊,寨子就被轟出了幾個口子,待到第二次炮擊的同時,明軍的戰陣也開始結陣殺向別寨……

    片刻之後,守寨的軍隊非死即降,剩下的只有這個軍官,一手捂著被劃開的肚皮,一手握著佩劍斜指著面前的那一隊明軍。

    「本將是……」

    話未說完,一柄長矛直刺咽喉,扭轉、抽出,動作一氣呵成,軍官隨即便轟然倒地。上面有令,收拾戰場的工作連火兵也不必參與,直接交給隨軍輔兵。大隊的戰兵秩序井然的撤出寨子,火兵則在後面給每一具屍體補上一刀。一個淮南的新兵硬著頭皮割下了軍官首級,噁心的感覺開始已經減輕了不少,隨即便對著那個軍官吐了一口唾沫。

    「呸,給尚可喜那個假韃子當狗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呢。」

    ………………

    第一個寨子只用了兩輪炮擊,步兵幾乎是一個衝鋒就拿了下來,實在沒非什麼氣力。陳文默默的拿著望遠鏡看向寨子,繼而將望遠鏡塞回皮套裡,登上了戰馬。

    而此時,負責指揮的馬信則對那些參謀司軍官說道:「你們制定的計畫太過保守了,一個師圍攻幾百人的寨子,現在連臼炮和紅夷炮都沒用上,光是這些銅熕就把這十來天裡造出來破寨子轟出了口子。一個營攻寨,兩個營打援,沒有這個必要。現在重新制定計畫,接下來的三個寨子,南塘營、前營和後營分兵進攻,咱們沒那麼多時間跟尚可喜在這耗。」

    「那要是尚可喜出兵來援呢?」

    參謀還在盡心盡力的為作戰考慮周全,馬信卻搖了搖頭,繼而說道:「照著這個寨子,前五個寨子無論是從結構上看,還是從位置上看,全是用來拖延時間的,有可能出兵救援的也只可能是最後的那個紅花崗。別忘了,現在是咱們騎兵多,尚可喜救不起,也沒那個膽子。」

    參謀的工作就是根據主帥的意志制定計畫,馬信既然有這個信心,他們也只得以著最快的速度將計畫制定出來,並通過傳令兵讓更改後的戰法得以體現。

    沒有出馬信的預料,接下來的三個寨子都沒有廢什麼氣力,甚至在攻取既定目標之後,南塘營尚有餘力將距離不遠的另一個寨子順手拿下。

    前五個寨子,抵抗最為激烈的便是第一個,接下來的四個寨子裡有兩個分別是吳六奇和黃應傑的兵駐守的,剩下的兩個在寨子被轟出口子之後也沒有像第一個寨子那樣還有模有樣的打了一小會兒肉搏戰。仔細算算,好像拖延了明軍時間的反倒是列陣和行軍。

    江浙明軍的快速進攻出乎了所有守軍的意料,尚可喜在城頭觀望,城外別寨失陷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五個寨子僅僅撐了大半日的時間,現在就剩下最後的那個紅花崗了。

    「王爺,最後的那個寨子只要撐到了晚上,敵軍未必真的敢夜戰的。依末將之見,還是出兵援救吧。」

    東城門上,城內的眾將俱在,許爾顯慷慨陳詞,但是如馬雄、吳六奇、黃應傑這樣的外系武將卻一個個的恨不得把腦袋縮起來。城外的江浙明軍攻擊過於猛烈,著實讓他們瞠目結舌。守城還好說,出城救援,他們已經未必有這個膽子了,現在就是看尚可喜,尚可喜說好,那麼就讓尚可喜的人去救嘍,他們可沒有這個打算。

    豈料,聽到了這話,尚可喜卻搖了搖頭,繼而默然不語。沒過多一會兒,傍晚尚未降臨,紅花崗的別寨也宣告失守,但是城頭觀察的軍官和從紅花崗脫身的清軍軍官也帶來了尚可喜需要的情報。

    「敵軍的紅夷炮和那種石臼一樣的火炮的射程原來也就這樣啊。」

    轉瞬間,剛剛還有些震驚於明軍攻勢的尚可喜已是一片喜色,只見他撫摸著城頭的巨炮,流露出的勝券在握更是感染到了在場的所有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2:30
第二十三章 遲來的正義(四)

    傍晚時分,陳文已經來到了紅花崗上。守軍在此間的守禦意志遠超於之前的五個別寨,從俘虜口中得到的情報顯示,此間的守軍與別處截然不同,乃是尚可喜麾下的核心武力,當年隨他一同南下的一萬大軍中的一部。

    守軍如此,別寨的城防也更為堅固,只有短短的十來天時間,尚可喜將大量的建築材料都用在了此間。城防堅固,再加上火炮的數量有不少,為求盡快拔掉城外的別寨,以免耽誤明天對廣州城的攻勢,馬信不得不動用了攻城臼炮和紅夷炮。

    在攻城的臼炮和紅夷炮紅花崗的別寨也沒能撐多久,別寨告破,守軍殘部退向白雲山,江浙明軍才算停下了進攻的勢頭。

    「以後,這裡還是改名字叫黃花崗,紅花崗有點彆扭。」

    拋下了這麼句讓眾將、衛兵們聽得滿頭霧水的話語,陳文便上馬離開了黃花崗。

    陳文需要一個更適合在明天發起進攻的前進基地,輔兵已經按照隨軍參謀司的計畫搭建起了新的營盤。大軍返回,主力部隊也已經在營地裡就位,進行最後的休整。

    「一天之內拔掉了城外的六座別寨,為明日的進攻做好了準備,諸君做得很好。」

    表揚了一番攻寨的四明師以及負責援應的騎兵,陳文繼而安排接下來的作戰任務:「明天開始進攻廣州城,廬陵師、餘姚師和閩中師出戰,四明師作為預備隊等待後命。另外……」

    臨戰前夜的軍議,陳文審核過隨軍參謀司做的計畫,便向麾下的眾將下達命令。四明師今天進行了一連串的攻寨作戰,士卒比之其他三個師要更為疲憊一些。而其他三個師的主將,侯國遠、安有福和張自盛雖然都是帶著部隊到了下午才趕到,但行軍總好過作戰,體能和精神上的消耗要少上不上。

    眾將接令,隨即陳文便看向在軍階上早已有資格充任營官卻始終在負責工兵的隨軍工兵指揮趙遷,立刻便得到了趙遷的回應。

    「請大帥放心,今夜不能就緒,末將自當提頭來見!」

    趙遷追隨陳文多年,從最早的南塘營就是工兵隊長。奈何工兵的工作在這個時代往往都是輔兵在做,歷次作戰雖然工兵皆有功勛、勞苦,但是風頭卻始終被步兵、騎兵、炮兵乃至擲彈兵所掩蓋,即便是當年圍攻廣信府棱堡時亦是如此。當年與其一般地位軍官如今不是越王府各司的高官,就是坐鎮一方的大帥,他因為兵種的原因陞遷速度較慢,可是對於陳文的命令卻從沒有任何遲疑,每一次都會超額完成任務,很是值得信任。

    「本帥要的是尚可喜的腦袋,收復廣州,本帥在鎮海樓上設宴,你的腦袋還是留著在慶功宴上代表工兵喝本帥敬的第一杯酒吧。」

    「末將遵命!」

    慶功宴的第一杯酒一般都是敬首功的,陳文許了他一個頭功,趙遷的面上的溫度登時便高了幾度,尤其是那雙眸子更是幾欲噴火一般。

    鄭重其事的接了令,趙遷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大帳,這邊的軍議也宣告結束。眾將回營,陳文則又是重新看過了一遍作戰計畫才緩緩入睡。

    廣東的天氣之炎熱比之浙江還要更勝一籌,到了夜裡,氣溫下降,但潮濕的空氣不光是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對於軍中那些江浙的將校士卒來說也需要時間來適應。

    無獨有偶,城外的江浙明軍難以入眠,城內的守軍亦是如此。尚可喜所部,尤其是他最核心的部隊乃是來自於苦寒的遼東,隨軍南征而後鎮守此地,士卒也免不了因水土不服而減員的。不過經過這幾年的時間,軍隊早已適應了廣東的氣候,比之初到此地的江浙明軍而言乃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這是尚可喜賴以取勝的很重要的一條,孫武子說天時、地利、人和,野地浪戰,無論是他,還是馬雄都一如耿繼茂般缺乏信心,說到底還是江浙明軍的輝煌戰績所攝,就像當年的八旗軍只要出戰,很多明軍在氣勢上就要自動的輸上一籌乃是同樣的道理。

    但是如果能夠憑藉堅城拖住陳文,接下來的幾個月會越來越熱,必然會影響到江浙明軍的士氣。屆時,聖旨和秦藩的干涉接踵而至,他最多只要給些面子,陳老虎就得暫且回師,而他則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對新佔領區進行整合。

    尚可喜的算盤打得很精,而且時間也確實過得飛快,江浙明軍的行軍速度大為出乎了他的意料,長達七百多里地的距離,僅僅有了十來天就趕到,平均每天行進不下六十里。這個速度已經是難以想像的了,但是回想一番江浙明軍此前的戰例,一夜間驅馳百里而後直接進入野戰擊潰數量還處於優勢的漢軍八旗,這也就真的不算什麼了。

    「這陳文之用兵,剛猛有餘,霸道非常,且堅韌十足,就是靈性上還欠點兒火候。」

    尚之信很清楚他父親是在拿陳文與誰對比,當年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曾追隨過一位大帥,那位大帥論練兵、論野戰,比之當時的後金其實都不佔什麼優勢,但是憑藉著一手靈敏的戰略戰術嗅覺卻能將八旗軍牢牢的拴在遼東那一隅之地不能動彈,也確實是當時明廷不可或缺的一位名將。

    「父王,以毛帥之能在皇明祖製麵前都是一籌莫展,陳文同樣曾被文官暗算過,此戰咱們只要如父王所計算的那般守住了廣州,接下來朝廷和秦藩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尚之信的安慰很快便引起了尚可喜的點頭回應,而尚可喜更是將這裡面的門道說得明明白白:「說到底,還是陳文太強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秦藩不提,朝廷需要的也是中興良將,而不是又一個曹孟德、劉玄德。不過此事之後,無論成敗,疙瘩都會留在彼此的心裡面,那就不是咱們父子需要管的了。」

    「父王所言甚是,日後咱們尚家倒是可以在這幾方面左右逢源。別看現在陳文威震天下,聲勢一時無兩,到時候還說不定是誰笑到最後呢。」

    父子二人談笑間,門外卻響起了緊急軍情的報告。片刻之後,尚可喜父子策馬來到東城牆上,此時此刻,許爾顯早已是眉頭深鎖,即便看到了尚可喜父子趕來也沒能稍有紓解。不過,在場的卻沒有一個外系武將,馬雄、吳六奇、黃應傑等人都不在此間。

    「王爺,請看那邊。」

    無需許爾顯指向,尚可喜也早已看到了。遠處的點點燈火在這漆黑如墨的暗夜之中是那樣的顯眼,尚可喜看了片刻,卻發現那些燈火似乎都沒有什麼動靜,甚至拿出了一把從泰西海商手裡強買過來的望遠鏡看去,也僅僅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明軍在匆匆忙忙的進行挖掘。

    「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尚可喜問及,許爾顯當即回答道:「回稟王爺,已經持續好半天了,城外的敵軍從天色尚未徹底黑下來就在那裡忙碌,始終沒有任何停下來。」

    難道是要用放崩法?

    腦海中偶有此念,尚可喜立刻將其否決。廣州城東有護城河存在,這倒不算什麼,但是廣州這座城池本就是一座水城,城外有護城河且毗鄰珠江,城內亦有六脈渠,地下水資源豐富,妄圖用放崩法在地下掘進,弄不好就會挖到地下水脈,本就是痴心妄想。便是一路掘進,到了護城河怎麼解決地下防潮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容易解決的事情,否則當年他進攻此地之時又為何會寧可圍城十月也要等紅夷炮運到才發起總攻。

    「你做得很好。」

    許爾顯當然知道尚可喜所指的是什麼,能夠與尚家榮辱與共的只有那支前平南王府藩兵,便是後來整合的督標、撫標什麼的都要差一些,更別說是吳六奇等人。甚至就連馬雄這個定南藩武將都要比吳、黃二人更為值得信任。

    「王爺,末將本打算派騎兵出去探查一二,但是考慮到陳賊狡詐,唯恐這是其人用以騙開城門的詭計,始終未敢輕動。」

    「求穩是對的,咱們騎兵比陳賊要少,其中更有不少是馬雄他們帶來的。這等暗夜,視線不明,輕易出擊弄不好就會吃大虧。」說到這裡,尚可喜伸出手摸了摸身旁這門巨大的紅夷炮那冰冷的炮身,信心也瞬間就恢復到了身體之中。

    「有這幾門萬斤紅夷炮在,城外的陳賊也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騎兵太少,更重要的還是對野戰缺乏信心,對於城外的動靜,尚可喜和他的部將們根本生不出偷襲的念頭。在城頭上又待了好半天,尚可喜也慷慨的將馬雄等人請來商議對策,不過比之尚可喜、許爾顯他們,馬雄等人也是認為當以穩妥為上,以防為江浙明軍所算計。

    城頭上摺騰了好半天,眾將紛紛回去休息,唯有許爾顯留守,但也是退到城東的一處距離東城較近的所在,以備不時之需。

    城上的守軍緊張兮兮,城外的江浙明軍則是忙忙碌碌。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外面的江浙明軍也沒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就是在那裡挖土,倒是讓守軍白白擔憂了一場。不過到了天色有些濛濛亮的時候,一些眼尖的士卒似乎從逐漸褪去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

    「大帥,就是那邊。」

    待到登上城牆,其實不需要特別去指,許爾顯也能依稀的看清楚了城外江浙明軍這一晚上的勞動成果。

    比之昨天天黑前那一片毫無遮擋,可以為守軍一覽無餘的平地上已經多出了幾十個土丘,而且上面竟然還有明軍在用大概是從哪些別寨裡搬來的磚石木料進行加固。從城頭上看,土丘也不是一般來說的那種圓形,而是清一色的月牙形土丘,凹處面向東面,將弧形對向了城頭。甚至在凹處的背後不遠還有一些小型的隱蔽處。

    這些土丘看上去甚是詭異,尤其是它們無不暴露在城頭的那些萬斤紅夷炮的射程之內,甚至就連城頭上比之稍小一些的紅夷炮都能夠打到那裡。

    仔細的看了片刻,許爾顯重新估算了一番距離,臉色登時就變得慘白,幾無人色。可是待他剛剛派人去請尚可喜等人的時候,更遠處的明軍大營似乎也開始有了動靜。

    片刻之後,尚可喜登上城頭,遠處的明軍大營方向也已經能夠看到明軍正在緩緩而來。上書著陳字的巨大旗幟迎風招展,這面旗幟所代表著的那位蓋世名將幾乎吸引了城頭上所有人的目光,唯有尚可喜的目光卻已然關注到了其他的一些東西上面。

    「讓各炮組趕快裝填,不要去管敵軍列陣,瞄準了那些土丘背後給本王照死裡打。還有,讓由雲龍準備好,本王馬上就要用騎兵,快!」

    尚可喜久經戰陣,一如許爾顯那般一旦登上城頭便意識到了那些小丘根本不是什麼掘進挖出來的土堆,而是那些臼炮的炮兵陣地,而且還是那種專門用來抵禦像他手中的這些射程更為驚人的巨型紅夷炮射擊的掩體!

    恰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天色徹底昏暗之前工兵和炮兵就已經規劃好了位置,趙遷帶著各師的工兵以及大量的輔兵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挖出了留給這些臼炮使用的帶有掩體的炮兵陣地,順帶著還在夜裡基本上平整了路面並且把火炮運到了各個掩體背後。

    尚可喜到城頭時天色已經能夠看清楚更多的東西,掩體背後微微露出的黑色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是陳文的那些臼炮。

    許爾顯剛剛看不清楚,但也已經猜到了是這些。奈何天色尚早,看不太清楚火炮是否已經運進了掩體,所以他也只得讓各個炮組做好準備,待天色再放亮一些再行瞄準。是故,待到尚可喜的命令下達,那些紅夷炮的炮組紛紛忙碌起來。

    片刻之後,火炮瞄準、裝填完畢,只待尚可喜一聲令下便可以對那些工事以及工事背後的明軍炮組進行轟擊。與此同時,江浙明軍的方陣也已經在那些萬斤紅夷炮的射程之外完成了列陣。

    「工兵做得很好,接下來就看炮兵的了。當年尚可喜就是轟塌了城牆才攻入廣州的,今番咱們也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天道好還。」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4:14
第二十四章 遲來的正義(五)

    紅夷炮是明時對於歐洲前裝滑膛加農炮的統稱,其大小不一,小的乃至一兩百斤,大的如城頭上的那幾門此前尚可喜專門運來轟塌廣州城牆的巨炮則有萬斤之重,有效射程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里。相較之下,陳文以前見過的那些,除了金礪帶去轟擊棱堡的那幾門以外沒有哪怕一門能夠與這些相比,更別說尚可喜如今還是居高臨下呢。

    廣州城頭的萬斤紅夷炮威力巨大,射程也很遠,比之陳文帶來的紅夷炮還要更勝良多,更別提是因彈道曲線的弧度更大而導致同等口徑和裝藥量在射程上更近的臼炮了。

    江浙明軍所使用的臼炮是專門為攻城製造的,口徑巨大,裝藥量也很是驚人,其設計上既用到了明時對火炮加裝鐵箍以強化炮身的技術,更有些陳文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臼炮設計理念。

    中西合璧,外加更為先進和目的性的設計理念,外加上火炮瞄準技術的優勢以及顆粒化火藥、定裝藥包之類的技術加在一起,使得江浙明軍所使用的臼炮在射程上並不遜色於那些小口徑的紅夷炮。但是面對這等巨炮,卻還是遠遠不如。

    既然如此,要不硬扛著對手的炮擊與守軍對轟,要不就利用一些手段來規避守軍的炮擊。

    根據軍情司廣州站的報告,尚可喜當年在廣州圍城十月所等的紅夷炮就是這些,其威力之巨大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轟塌了廣州的城牆,不可謂不恐怖。後來耿繼茂移鎮,尚可喜也沒有讓他的這位「賢侄」把巨炮帶去打鄭成功。

    當然,廣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滿清高層也傾向於用巨炮來守衛廣州,以加強此間應對福建明軍和西南明軍的守禦能力,結果現在應在了陳文的身上。

    可惜的是,陳文的招數可謂是花樣繁多。如今守軍的紅夷炮射程早已盡入參謀司的計畫之中,甚至尚可喜為那些紅夷炮專門增厚的城牆以及修建的炮台的數據陳文都早已知曉,自是沒有生扛炮擊而造成更大損傷的必要。

    孫武子曰: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乎!

    正是此意。

    城頭守軍的火炮瞄準、裝填完畢,隨著尚可喜的一聲令下便向城外的炮兵陣地開火。巨大的炮彈呼嘯而去,光是後坐力就讓尚可喜感覺城牆似乎都搖晃了一下,這還是專門為了這幾門萬斤重炮所修築的炮台,要是在別的城牆上,只怕用不了幾炮城磚就得先震落幾塊下來。

    這些炮組更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孔有德、耿仲明在登州學來的本事基本上都應在了他們的身上,經過了瞄準,精準度上比之其他炮組自然也是更佳。

    炮彈飛出,角度是特別調整過的。第一枚炮彈劃過了一個拋物線,繼而重重的砸在半月型掩體上,當即就是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哪怕是有大地作為載體比之城頭上也絲毫不遜,以至於掩體背後的炮組都下意識的去扶了一把火炮,以防火炮偏差了瞄準好的角度。

    第一輪炮擊,紅夷炮的命中率上都不錯,但是尚可喜卻並不滿意。原因很簡單,總共就這幾門炮,而明軍那邊卻足足有二十二個炮兵掩體分散於戰場,但卻無不指向東城的城牆。第一輪的這幾炮之中,有一枚炮彈打在了掩體上,一枚炮彈射飛到了炮兵陣地的後面很遠,而另外幾枚則全部落在了掩體前方的地面上。

    明軍沒有受到傷亡,這對於尚可喜而言是很難接受的。他需要的是利用射程的優勢打掉臼炮或是大量殺傷炮兵,從而降低城牆遭受炮擊的可能。但是現在這等結構,比之他的預期卻要差上太多。

    尚可喜並非不知道能有剛剛的命中率已經是近乎於超水平發揮的了,有瞄準技術,但是第一炮一般也都是用來試射的,通過試射來進一步調整火炮。但是現在的現實需要是城頭的紅夷炮要盡快的清理掉城外的臼炮,因為沒有人比尚可喜更清楚廣州城的城牆一旦被轟塌之後的後果!

    巨型紅夷炮的第一輪炮擊無果,各個炮組幾乎是立刻就進入到了復位、清渣、瞄準、裝填等步驟之中。這個時代最為訓練有素的英國炮兵在使用這等火炮時也需要長達兩分鐘的時間,這些平日裡幾乎沒有實彈訓練機會的炮手們對於步驟很是熟悉,但是速度卻要慢上太多。

    但是,守軍的火炮居高臨下,除了這些巨炮,還有一些紅夷炮仰仗著高度的優勢也能夠覆蓋到一部分明軍臼炮陣地的範圍。

    巨炮啞火,另外的十幾門紅夷炮先後開火。炮彈如雨般從城頭飛來,大量的炮彈由於試射的原因而偏差不小,但也有一些卻還是飛翔了炮兵陣地。此時此刻,掩體一如既往的發揮著效用,幾乎是完美的抵擋住了所有炮彈的轟擊。這期間,僅有一枚炮彈切切實實的轟進了炮兵陣地,但卻也僅僅是虛驚一場,將此前載著炮彈而來的驢車轟了個稀爛。

    「輔兵,去把那頭驢子看好了,別讓它給咱們搗亂!」

    大喝了一聲,本炮組的炮長易晨溪便繼續著他瞄準測距的工作。易晨溪姓易,但是與孫鈺的妻族卻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湖廣岳州府的一個木匠,躲避戰亂而入贛西山區。不過比起同樣是湖廣人士的黃成銘,他卻在張勇進攻雲霄山義軍之時被綠營拉去做了輔兵,最後還是陳文大敗洪承疇他才算是保住了小命。

    知恩圖報是自然的,他也深恨那些在他老家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清軍,繼而投入到了江浙明軍旗下。或許是木匠出身,他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新兵對於炮兵瞄準和測距有著極強的天賦,經過了這兩年的訓練和作戰在去年年底那一批臼炮生產出來之後便成為了這個炮組的炮長。

    掩體背後,透過為觀察、瞄準而預留出來的口子,易晨溪熟練的擺弄著手上的傢伙什,無論是望遠鏡,還是銃規、銃尺和度板,這些工具一如他身體的一部分那般,沒過一會兒就計算好了臼炮所需要的角度。

    「方向無誤,炮口抬高兩度。」

    命令下達,炮手們紛紛以著實際行動響應。他們進入陣地已經有好半天了,但是亮度達到進行瞄準作業的程度卻還太短。更何況,他們所使用的臼炮在瞄準、測距上比之加農炮還要麻煩,裝填更是佔用時間,反倒是還不如城頭上的那些還有些手忙腳亂的紅夷炮組來得迅速。

    兩輪炮擊過後,城頭的火炮徹底啞火,恢復射擊怎麼也還需要一兩分鐘的時間。而就在這段時間,包括易晨溪在內的各個炮組先後完成了瞄準作業,向明軍大陣揮旗示意。

    「開始吧。」

    看著城頭清軍利用火炮的不同實現了更為快速的射擊,尤其是那些炮彈轟擊著明軍的炮兵陣地,哪怕是有掩體存在陳文依舊是被這種暫且只能被動挨打而感到無奈。

    命令下達,將旗揮舞,接到了命令的前沿各炮組紛紛點燃了引信,伴隨著火花似是受驚了一般鑽入到炮管之中,在所有人都早已完成了退回,並且把耳朵都堵了起來的同時,一聲巨響的同時,裝填時都需要數個裝填手一起用專門的工具搬運的巨大炮彈便一下子躥上了天空。

    炮彈向著炮兵陣地與廣州城之間的天空高高飛起,在到達幾乎是一個中間點後,重力壓倒了火藥帶來的上升的力度,轉而向斜下方的廣州城飛去。上有火藥燃燒瞬間所產生的巨大動能,下落時則更有重力加速度加持,巨大的炮彈陡然而落,只是一瞬間後便重重的砸在了尚可喜昨天還曾撫摸過的那門萬斤紅夷炮的炮台之上。

    巨大的震動傳來,左近城牆的守軍幾乎都站不穩了身子,險些從城頭上栽下去。可是待他們重新站穩在看去時,那個炮台不光是缺了一部分,就連那門巨炮也沒了影子,剩下的只有炮台上碎裂飛濺的磚石,炮組成員的殘肢、污血以及屍身。至於那門巨炮原本堅固非常的炮車,則早已變成了一堆碎片飛濺得滿地都是。

    轉瞬間的錯愕,驚懼便開始肆意蔓延。剛剛的那一幕並非沒有人看到,但是那枚從天而落的巨大炮彈不僅精準的擊中了巨炮,甚至將炮管從炮車上砸飛了起來。炮管沒有飛多高,在城頭上只是稍稍躍起便掉落到了城外的護城河中,激起的水花、河魚乃至是污泥澆在了守軍的頭上也恰恰打斷了他們的錯愕。

    驚恐的尖叫在城頭響起,炮台左近的倖存者們不是癱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就是紛紛如發瘋了一般向四下跑去。僅僅是一枚炮彈,混亂爆發,而最可怕的還是在於,明軍在城外的臼炮並不只有一門,而是有著足足二十二門之多!

    第一炮如此,實屬幸運,但接下來的炮彈也同樣有著更為科學的瞄準技術加持,有的轟在了城外,有的則直接飛進了城,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和破壞,而剩下的那些則不是砸在了城牆的牆面上,就是擊中了城牆之上的炮位、士卒,甚至哪怕僅僅是砸在了城牆之上對於牆體的破壞也是肉眼可見的。

    剎那間,剛剛還在肆無忌憚的轟擊明軍炮兵陣地的守軍各炮組登時便是一片又一片的人仰馬翻,一門萬斤巨炮被直接命中,另外還有三四門中型的紅夷炮炮組被打殘,無力再戰。

    守軍損失並非巨大,但是這等殺傷的對比卻在轉瞬間就摧毀掉了他們堅守下去的信心。尤其是看到牆體上的殘垣斷壁,無論是凹陷的牆面,龜裂的牆體,還是殘破的炮台、女牆以及那些殘肢斷臂,可以說是無時無刻的折磨著守軍的內心。

    雙方的技術水平本就差距良多,江浙明軍的炮兵不光是勝在先進的火炮和瞄準技術,諸如定裝藥包、顆粒化火藥,尤其是日常實彈射擊的訓練對於炮兵技術的成長也不是尚可喜手中的那些訓練火藥私下販賣,戰時幾乎全靠著吃老本來操炮的封建軍隊炮兵所能夠比擬的。

    倒是易晨溪他們炮組所打出的那第一枚炮彈能夠取得如此的成績,其中上天的眷顧卻還是不可不提的。

    「看來老天爺厭惡尚可喜這狗賊已久,今番也要助咱們江浙王師一臂之力啊!」

    決定如此進攻,隨軍參謀司早已預料到了守軍會優先炮擊炮兵陣地,所以這些臼炮的第一目標也都定在了那些炮台和具備威脅的紅夷炮跑位之上。

    開戰的第一炮,哪怕是技術再過硬也是存在著一個試射的因素存在,炮擊的命中率會隨著一次次的炮擊後的那一次次重新校對而不斷得到提升。能夠一炮命中,技術上的過硬,同時也是要有幸運女神的加持才能達到如此完美的效果,否則就只能一次次的不斷接近目標。

    「馬兄弟所言乃是正理,但卻少說了一點,上天厭惡其人是其一。在吾看來,更重要的是廣州七十萬冤魂如今正在不遠的共冢看著,他們必然是希望正義能夠得以伸張,哪怕只是復仇!」

    陳文當年在網上曾經看到過這樣的一句話,說是遲來的正義非正義,這是一句法諺,指的是對冤假錯案的平反。冤案的平反本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卻還是要杜絕冤假錯案的造成,是執法者的有意或是無意的疏忽導致了良善被冤枉,並且受到了生理、心理上更大的傷害,根本無法抹平。

    但是,廣州之屠並非是什麼冤假錯案,七十萬遇難者這個數字是負責搬運、焚燒屍體的佛門弟子記述下來的,哪怕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誇大,但卻也無法掩蓋以尚可喜、耿繼茂為首的這些漢奸為滿清在此地屠殺了數十萬廣州百姓的事實!

    死者無法復生,陳文能夠為他們去做的只有復仇,而他也堅信著,東城門外共冢的這幾十萬冤魂也一樣渴望著這份復仇,這份遲到了三百七十一年的復仇。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卻終究會到來。我軍站在了正義的一方,所以我軍才能夠戰無不勝。接下來,尚可喜還有什麼手段,儘管放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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