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幻想]永夜劍幕 作者：深藏幕后（連載中）

第一百零九章 托付？


    “三神裁定？”

    伊恩對于這個名詞有些陌生。但是既然汗帕克斯說這一試練流傳至今，那麼必然就是屬于那些貴族們的辛秘了。

    雖然不知道汗帕克斯為什麼忽然講起這樣的故事來，但是此刻他決定先放下疑問。因為他已經對這個故事產生一絲興趣。

    汗帕克斯躺在高台的座椅上，仰望著夜空，靜靜地闡述道︰“我說過，那時，人類歷史上首次出現了4位至強者同時存世的狀況，因此所謂的三神裁定，便是指當時尚還是皇子的查爾斯大帝要輪流打敗三位至強者，克萊爾陛下才會同意他的提議。”

    “這在當時所有人看來都是不可能成功的試練。”

    “但是他成功了對麼？”伊恩捏緊了拳頭。汗帕克斯既然說了這個故事，那麼結果必然是出乎了當時所有人的預料。他同樣抬起了頭，感到這世上確實有著非凡的存在。一名至強者就萬難匹敵，更不要說接連打敗三個。

    “是的，他的父皇在每一戰之前都給了他三天的時間來做準備，然後查爾斯大帝打敗了怒濤之主穆利斯，打敗了聖言克里斯托弗，並在最後的一戰里，打敗了他的父親，凜冬王座克萊爾陛下，完成了這個在世人眼中幾乎不可能被完成的試練。”

    “可也因此，三位至強者中有兩位受了重傷，為其之後的災劫埋下了禍根。”

    “只可惜那時完成了絕大考驗後，得意無比的查爾斯大帝並沒有在意這些，他急沖沖地組織了遠征軍，帶著三枚源晶，一路向著東北方向行進而去，依仗著自身絕對的無力，奪回了包括現在北域在內的眾多土地，一度被舉國視作人類的救世之主，其威望甚至蓋過了他的父親，當時的皇帝。”

    “只可惜好景不長，對麼？”伊恩輕嘆出聲，他已經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絕非喜劇。

    “是啊。”汗帕克斯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天災出現了。”

    “這種遠遠凌駕于大惡魔之上的存在實在是太過恐怖，除了同樣規格之外的至強者外，根本就無人能夠抵抗。”

    “整整六只天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著帝國圍合而來，四面告急，三位至強者拖著傷病之身各處奔走，遠征軍更是被直接切斷了歸程的後路。”

    “查爾斯大帝不得不被迫放棄了遠征，帶著損失慘重的遠征軍，丟掉了除了這片小小北域之外所有遠征所得的成果，甚至于連其余的兩枚源晶都沒能夠收回，令其被遺失在了圈外。”

    “然而災難遠沒有就這樣結束。”汗帕克斯不由地加快了語氣︰“就在他趕回北域的那一天，他就接到了令他痛心欲絕的消息。”

    “因他而重傷的聖言克里斯托弗在接連斬滅兩只天災之後力竭而死，他的父親凜冬王座克萊爾陛下也因為在與天災的爭斗中傷上加傷，最終駕崩。一時之間，人類的至強者四去其二，而怒濤之主穆利斯也已因重傷而無力再戰。”

    “查爾斯大帝獨木難支，而恰在此時北域魔潮又起。人類盛極而衰，幾乎可說是跌落到了滅亡的邊緣。”

    “然後呢？”伊恩輕嘆著問道。

    “然後？”汗帕克斯眼含嘲弄的笑了起來︰“然後大地主宰查爾斯陛下升起了巨壁，築起了聖牆，阻住了魔潮，擒殺了天災，保住了帝國的疆土，完成了一系列世人難以想象的豐功偉業。”

    “這還真是”伊恩不禁咋舌。在他看來這英雄史實在是有夠諷刺。想必那位查爾斯陛下的後半生怕是在後悔與愧疚中度過的吧。

    “現在你明白了吧。”汗帕克斯轉頭望向伊恩，說道︰“沒有如你老師那般的至強者坐鎮，什麼都是虛的。而我造這門巨炮，也是期望它能夠起到與至強者等同的作用。”

    “在成為至強者的那一刻起，從某種意義上就失去了某些自由。因為任何一位至強者的存在，對于人類而言都無比的寶貴。他們是唯一能夠抵敵天災，鎮守疆域的存在。你讓這樣的存在冒險前往圈外，就算是他們願意答應，整個帝國也不會答應的。”

    “可是，那些至強者會願意失去自由嗎？”

    “你以為什麼人都可以成為至強者的嗎？”汗帕克斯在嘴角劃起一絲弧度來︰“沒有遠超常人的覺悟，又怎麼可能得到那樣遠超常人的力量。”

    “為了人類的存續，很多存在做出了在你想象之上的犧牲。”汗帕克斯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伊恩面前︰“你的老師，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恐怕也付出了莫大的代價。”

    “我知道。”伊恩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菲兒那蒼白的膚色，那永遠沒有表情的臉龐，那不該屬于她這年紀的沙啞聲音，以及那蠟燭般的虛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個女孩恐怕承受著比自己這靜滯世界還要恐怖的代價。

    “你恐怕不知道。”汗帕克斯搖了搖頭，從衣袋里掏出了一枚菱形的水晶，一把拋給了伊恩︰“接著。”

    “這是？”伊恩連忙一把將之接過。

    “你剛剛不是看到了嗎？”汗帕克斯笑道︰“這是墜星高塔的鑰匙。”

    “我當然知道。”伊恩皺起了眉頭，問道︰“但是你為什麼把這個給我？”

    “保管好，這鑰匙世上只有兩把。”汗帕克斯轉過了身去，輕輕撫摸起稜光巨炮的炮身︰“如果不是菲兒在乎你，我可不會把它給你。”

    伊恩不明所以地問道︰“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巴德或者你的其他心腹不是更好？”

    然而汗帕克斯並沒有打算回答他，反而是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

    “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什麼？”

    “面對天災時的那種無力感。”

    伊恩一愣，苦笑道︰“不甘心又如何，現在的我確實無力對抗那種存在。”

    “所以我才把它給你啊。”汗帕克斯輕聲笑了起來︰“如果北域再一次面對天災，那麼必要的時候，由你來決定是否使用這門稜光巨炮。”

    “你說什麼啊”

第一百一十章 偉大的發明


    “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伊恩皺著眉頭，把玩著手里的水晶，問出了聲。這位蘭斯維恩大公所做的一切簡直就匪夷所思。他居然如此輕易地將北域最大的殺器輕輕松松、隨隨便便地就丟到了自己的手上，爽快的簡直就像是隨手送出了一件玩具。

    然而正當伊恩糾結的時候，汗帕克斯的表情卻極為坦然與放松。對于將北域命脈丟給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少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他帶著莫名的微笑，回答道︰“當然。”

    “真正的理由是什麼？”伊恩輕嘆一聲，問道︰“我可不相信你會就因為我是黑之劍聖的學生，就給予我這麼大的信任。你在圖謀些什麼，或者說你真正想要我做的是什麼？”

    “我不需要說出來。”漢卡克斯笑得愈加燦爛起來，“因為算我不說，你也絕對會去做我想要你去做的事情。”

    “你確定？”伊恩滿懷惡意地問道。

    “我當然確定。”汗帕克斯篤定地點了點頭，隨即向著伊恩做了個手勢，招呼他走到高台上來，“上來吧，我教你這門巨炮的使用方法。操作的流程有些復雜，今晚能不能睡覺可就看你學得快不快了。”

    “非得一次性教完嗎？”眼見汗帕克斯不似作假，伊恩只好先壓下了自己心頭的困惑。他硬著頭皮走上了高台，望向平台操作面板上密密麻麻的按鍵，頓時就嘴角抽搐了起來。

    “小子，你以為墜星高塔是隨隨便便什麼時候都能進來的嗎？”汗帕克斯忍不住嗤笑出聲︰“你最好祈禱今晚就能學得會，否則我可不會再教你第二次。”

    “那就開始吧。”伊恩點頭嘆氣，“我還打算回家睡覺呢。”

    “今晚你就留宿在這兒吧。”汗帕克斯隨口說道︰“沒有三四個小時，你怕是學不會這玩意兒的。”

    “沒準我很快就能學會呢？”

    “我對自己作品的復雜程度有信心。”面對銀發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宣言，汗帕克斯露出了自得至極的微笑。

    武器的操作流程復雜，這什麼時候成了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這個笑容看得伊恩眼皮發跳，不由地便在心理吐槽起來。

    只可惜，汗帕克斯可不會關伊恩心里在吐槽些什麼。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指著操控版面上的按鍵與操縱桿便自顧自地開始介紹了起來。他的速度極快，仿佛真的像是在趕時間，好極早完事，簡直就全然不顧伊恩能不能跟得上進度。

    這讓伊恩連忙收束了念頭，強打起精神來，聚精會神地開始听講起來。雖然汗帕克斯的聲音在伊恩意識感知中依舊緩慢無比，但是這門凌光巨炮的操作方法實在是太過至關重要，讓他著實不敢有絲毫的輕忽。

    或許北域的其他人會認為只要有黑之劍聖存在，那麼哪怕再度遭遇天災，北域也必然可以安然無恙。但是伊恩知道，菲兒的狀態其實就同自己一樣不容樂觀，光是上一次她整整病了一個月這點就可以看出來，那力量怕是容不得她輕易使用。

    因此，既然機會擺在了眼前，那麼今晚無論如何伊恩都要將稜光巨炮的操作方法學會。這雖然只是外力，但是當自身實力實在是無以為繼的情況下，這種外力或許就將成為拯救北域唯一的手段。

    時間靜靜地流逝，很快汗帕克斯講完了台面上各個操作按鍵的基本功能，轉過身來對著伊恩極為鄭重地提醒道︰“稜光巨炮的發射，有著非常重要的地方你需要注意。”

    “是什麼？”

    “它在鎖定目標之後，啟動發射前需要進行一刻鐘左右的充能時間，用以提取出源晶中的能量。而且一但啟動，整個發射流程就絕對無法停下來。所以你只有一次機會，務必要把握好時機。”

    “需要一刻鐘？”伊恩皺起了眉頭。這個時間實在是漫長地超乎他的想象，而且流程一旦啟動居然就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停止，這簡直就是坑爹至極。戰場上的動態千變萬化，一刻鐘前可能是這個樣子，但是鬼知道一刻鐘後會是什麼樣子？

    唯一還值得安慰的，可能就是天災的體形往往極為巨大，只要在射程之內，想來應該不至于會射偏

    “是的，它會鎖定你所選擇的攻擊目標，但是從鎖定到發射需要一刻鐘。”汗帕克斯重述了一遍，然後提醒道︰“所以什麼時候開始啟動，啟動之後怎麼在這一刻鐘里防止天災攻擊墜星高塔，或者逃出射程範圍，這兩點就成了使用它的關鍵。”

    “就不能先沖能，再鎖敵嗎？”伊恩有些無語的問道，他感到這件武器越來越不靠譜了。

    面對這個問題，汗帕克斯極為肯定地否決道︰“不能，一旦充能完畢，必須要進行發射，否則”

    “否則什麼？”伊恩抬起頭來，用極不信任的眼神望了過去。

    “否則會爆炸”汗帕克斯摸著自己的鼻子，心虛至極地側過頭去。不過隨即，他猛地咳嗽了一陣，轉回了頭來，極為刻意地解釋道︰“小子，你也知道，那畢竟是整枚源晶的能量。除了源晶本身，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承受得了片刻的。”

    “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光的速度是超乎人類想象的。只要鎖定住了，在不超出射程範圍的前提下，就一定會命中。”

    “以天災的體形，射不中才是難以想象的吧？”伊恩毫不留情地擊碎了大公的顏面，噎得他一時間咳嗽不斷，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呵呵呵。”伊恩干笑了幾聲後，真心實意地“贊嘆”道︰“這可真是一件‘極為成功’的‘偉大’作品啊。”

    使用的代價巨大到讓人根本就不敢輕易嘗試。

    操作的流程繁復到需要用到數十個按鍵。

    實際應用時必須要把握到最為恰當的時機，且只有那麼一次機會。

    偉大的大發明家汗帕克斯‧蘭斯維恩大公閣下，你確定這真的不是你失敗的產物嗎？

    伊恩在這一刻深切地感到，菲兒的不靠譜似乎是有緣由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征兆來臨


    隨著新年的鐘聲自耳邊消逝，北域的人們漸漸沉入夢鄉之中，為即將到來的慶典積蓄精力。他們期盼著在災劫過後，新的一年當中，至高之主能夠眷顧自己，令災禍不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讓這一年里一切都平安順利。

    這一年將是對北域而言無比重要的一年。因為在那神諭之島上，一位至高教會的樞機大主教即將啟程。他將環繞著帝國的領土，向著北域緩緩而來，並于7月7日神臨之時抵臨北域，入住新建成的艾爾瑪大教堂，令四百年來從未聆听過神旨的北域沐浴在神恩之下。

    至高教會信奉著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神，哪怕他們承認這位真神要在未來才會降生于世，哪怕當世之中無人知曉這位至高之主的真名，但是自人類有史以來，至高教會以及其所信奉的至高之主，在這個世上卻始終有著無與倫比的巨大影響力。不單單是帝國的公民，即便是在罪民之中都有著基數極為龐大的信眾。

    這一發現曾一度令伊恩感到極為無語。

    因為這簡直就荒謬至極。

    一個尚未降生的，而且連名字都沒有的唯一真神，究竟是怎麼讓世人都如此虔誠乃至狂熱地信奉于的？

    哪怕是用“至高教會的勢力龐大”這一理由，也遠遠無法解釋這樣的現象。

    不過入鄉隨俗，雖然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這並不妨礙伊恩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六年後，時不時地當念口頭禪似地向著這位唯一真主禱告幾句。

    此時此刻，北域的眾生們均衷心地祈禱著新一年的美好，但是誰都料到，僅是在新年的第一天，災禍便已悄然顯露了征兆。

    凌晨4點，大公府邸內。

    躺倒在大公府邸軟綿綿的床鋪上，伊恩一時有些難以適應。這個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睡慣了硬板床的窮苦人士，在驟然面對這能將半個身子陷進去的軟床時，居然破天荒地失眠了起來。

    上一世還想著睡一次這種床，結果沒想到在這一世實現了。可是為什麼明明實現了願望卻竟然反而睡不著覺？

    難道我當真是窮人的命？天生就是和硬板床杠上了？

    想到這里，伊恩狠狠地搖了搖頭。

    一定是今晚自汗帕克斯那兒听聞了太多的秘聞，所以才會在這樣睡意正隆的情況下，反而竟無法入睡。

    對，一定是這樣！

    咧了咧嘴，伊恩猛地將所有的一些拋出了腦海，閉住眼楮，施展起了久已不用的數綿羊絕技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極靜，腦海里的綿羊一只只地越過柵欄，然而正當伊恩即將入睡之際，忽的，他感到大地傳來一絲震顫。

    伊恩在剎那間便睜開了眼楮，坐了起來。自從劍術有成，跨越聖者之門後，他本身對于外界的波動便極為敏銳。這一絲震顫雖然輕微到近乎無人可以察覺的地步，但是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弄錯。

    而緊接著，似是為了印證他的感知一般，大地之下再度傳來了一陣陣的顫動，而且顫動的幅度明顯是一次比一次大。

    似是北域的地底有什麼龐然巨物正自沉眠中漸漸甦醒了過來，開始攪動起自己的身軀，踫撞著負壓在自己身上的岩層。

    梁上的塵埃被震落，平靜的水面蕩出道道波紋，擺放在桌面上的事物噠噠作響，房屋似乎這個晃蕩了起來。這一刻原本結實平整的大地，似乎變作了微瀾乍起的湖面，而北域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漂浮在湖面之上，左右晃蕩著的小舟。

    “這是地震！”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伊恩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自從降生到這片土地上，這十六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地震。整片大地晃動不休，如果不是他被專門培訓過平衡感，怕是連站立都會有些困難。

    這麼大的動靜，北域的所有人應該是都已經有所察覺了。

    腦中剛一閃過這樣的念頭，果不其然的窗門外便響起了護衛、女僕們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伊恩！”

    房間的大門被打開，菲兒身著一件睡衣站在了門外。顯然她是在有所察覺之後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菲兒，你怎麼過來了？”伊恩一怔，急忙跑出去抓起她的手，將之拉到窗台邊，說道︰“地震了，我們先出去再說！”

    “嗯。”菲兒點了點頭︰“下面現在都是護衛和女僕，我現在不方便動手，你帶我下去。”

    “好！”伊恩應道。他理解菲兒的意思，自己所住的地方在五樓，若是菲兒直接跳下去，並且平安落地，怕是即刻便會暴露其實力不俗的真相。然而正當他拉開房間的窗門，回頭望向菲兒時卻忽然一怔。

    我這是該用抱的好，還是該用背的好？

    伊恩只覺得自己此刻就想狠狠地給自己一拳。如此緊急的狀況下，自己居然還在想這些東西。

    不過隨即，這個沒出息的宅男猛地咬了咬牙，在菲兒眼含驚訝之際，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橫著抱在了懷里。淡淡的幽香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撲上了鼻孔，少女輕若無物，軟若無骨的身體，讓伊恩直覺得自己手心冒汗。

    他不敢去看懷中少女的眼楮里現在流露出的是什麼表情，只知道自己整個人正在極速地升溫，一顆心髒跳得飛快，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就直接一個跨步躍出了窗外。

    凌晨的風微冷，伊恩寄希望于這微冷的風能讓他盡可能快地冷卻下來。然而事與願違，這些寒風竟然絲毫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似乎還助漲了火勢，讓他在落地的那一刻幾乎已經手心發燙了起來。

    完了，死定了，會被菲兒殺掉的！

    伊恩從來不知道，就因為一個小小的決定，自己的腦袋居然就可以變得如此的混亂，以至于落地之後，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不由地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連那短暫的地震已然停息都沒有發現。

    然而恰在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恭敬地分了開來，北域大公汗帕克斯一臉急切地出現在了意識混亂的伊恩面前，在看到這一幕後，整個人竟不由生生地頓住了。

    “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良久之後，汗帕克斯一臉燦爛地微笑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該開始了


    新年的清晨。

    下城區的街道上一片混亂，全然沒有了任何喜慶的氣息。雖然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僅僅只是持續了片刻的時間，也並沒有真正給北域造成多大的損害。但是不久前才剛剛經歷過災劫的人們依舊驚慌失措地四處奔走，大聲叫嚷著宣泄自己的恐懼。

    迎著被灰霧所遮蔽，略有些暗淡的初升朝陽，伊恩無視了身周因適才地震而顯得嘈雜慌亂的人群，將手伸進風衣的內袋，取出了那枚于北域而言至關重要的菱形水晶，面色復雜地把玩了起來。

    就在片刻之前，他在巴德護衛長曖昧地微笑下，以及大公府邸內佣人的竊竊私語中，被蘭斯維恩大公笑容滿面、客客氣氣地“送”出了大公府。

    雖然他本人一直對汗帕克斯極不順眼，但是最終，伊恩還是抱著極為理解的心情選擇了接受這樣的安排。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在哪個世界里，任何一個父親，在看到自己的女兒一身睡衣被某個男人抱在懷里，並且還是從那個男人的房間里被抱出來的時候，都必然是會發狂的。

    普通的父親尚且如此，那麼就更不要說是女兒控情節極為嚴重的蘭斯維恩大公閣下了。

    他能強忍住把自己掐死的沖動，並將自己“安全並完整”地送出來，這在伊恩想來，應該也差不多是這位大公閣下的極限了。

    只不過，伊恩永遠都不會去太過在意這位大公閣下的心情。在離開大公府之前，他至少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偷偷觀察著菲兒的眼楮，想要知道里面流露出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

    然後，他便驚訝地發現，這一次菲兒居然破天荒的沒有生氣！

    在從他的懷里離開後，她自始至終都只是默然無語地呆立在一旁，黑色的大眼楮里一片空洞，既沒有流露出半點惱意來，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羞澀。

    這讓伊恩在很是送了口氣的同時，在心底又不由地有些悵然若失。

    這是自從他學會如何解讀菲兒的眼神之後，第二次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在想些什麼。這實在是讓他感到糟糕至極，以至于在那一刻連正事都給忘了。

    直到走出了大公府，迷迷糊糊地逛了一段路後，這才想起來，大公托付給自己的鑰匙有著極大的問題，而且這次的地震似乎非比尋常。

    伊恩不得不承認，自從經歷了莉莉絲事件後，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個陰謀主義者。

    他實在是不願意相信汗帕克斯在將這鑰匙交給自己時所說的鬼話。雖然在稜光巨炮的使用上，對方教得極為認真，但是伊恩的直覺始終告訴他，在這件事情上，大公一定是有所保留，並且還是回避了某些極為重要的因素。否則，他又怎麼能夠如此肯定地說出，自己一定會去做他所期望做的事情？

    至于地震的問題，那就更加地匪夷所思了。

    或許更早的時間無法考究，但是自諾亞帝國建立，並奪回北域以來，這片地域就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所謂的地震。于北域的民眾而言，他們在一生之中對于地震的認知都只是從傳聞或者書籍當中。

    但是如今卻忽然毫無征兆地出現了地震，這不得不令伊恩心緒難安，深切地感到這一年，北域怕是同樣會多災多難。

    “看來，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撞在一起了”

    苦笑一聲，伊恩一把握住手里的水晶，將之又放回了風衣的內袋里，小心翼翼地輕拍了兩下，在確認安放無誤後，踏上了歸途。

    “它醒了？”

    昏暗色調的房間里，坐在長椅上的神秘人輕輕搖了搖手中盛著紅酒的酒杯，看著杯中的液體旋出一個漩渦狀的波紋來。

    “是的，我尊敬的主人。”考爾比伏低了身子，恭敬地回答道。

    “藥都用完了嗎？”

    “已經全部都投入了進去，暫時是基本控制住了，以天災目前的活化程度來看，支撐到7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通道應該也都已經封死了吧？”

    “這個”考爾比略有些猶豫了起來。

    “沒有？”

    “除了圈外實驗室區域的通道，以及您所吩咐過的那條不讓動的通道外，其他的通道都已經被堵死了。”

    “為什麼把圈外實驗室的通道留下？”神秘人的語氣中帶上了些許怒意。

    “之前潘塞魔的觸須導致了很多通道塌陷，許多惡魔實驗體乘機逃了出來，散布在實驗室與北域間的通道里，而阿薩硫斯又堵住了中央通道，致使我們必須從地上轉移實驗室里的資料，所以”考爾比略有些為難地道出了理由。

    然而听到這個理由的神秘人卻頓時輕哼出聲︰“所以你就因為這種緣故拖慢了封閉通道的進程？”

    “屬下辦事不力，請主人恕罪。”考爾比惶恐地壓低了頭。

    “完成轉移還需要多久？”

    “兩個月左右。”

    “放棄掉一部分無關緊要的東西呢？”

    “一個半月。”

    “蓋爾捕捉到了一些震源，近來北域將會組織一支調查團，自城內開始一路向著圈外的調查過去。我要你們務必在他們發現圈外通道之前，轉移所有資料，將實驗室徹底銷毀，封死所有的路徑。如果在那之前辦不到的話，那就將那支調查團劫殺在圈外，務必讓他們一個都回不來，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考爾比恭敬地低下了頭。

    “還有，考爾比，雖然天災提前甦醒，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但是卻也給了我們最好的借口。原本準備的那些東西不需要了，組織一些新的流言散布出去吧，我要它在一個月內傳遍整個北域。”

    “最後，等到這些事情完結，你就讓下面的人分批撤離這里，到魯斯貝爾集合吧。”

    “明白了。”考爾比點頭稱是。

    “去吧，回到貝爾伯爵的身邊去吧，我們的使者想必已經在來北域的路上了，讓他和貝爾伯爵好好地接觸一下吧。”

    “屬下明白，一定不負所托。”

    “很好。”神秘人長嘆了一聲，喃喃道︰“我準備了這麼多年，也是該到了執行的時候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流言


    新生之日在震恐與慌亂中過去，全然沒了慶典的氣息。一連數天的時間里，北域的民眾都在惴惴不安中驚慌度日。

    對于新年清晨那場僅僅持續了片刻的地震，在區區的數日里，北域之中便陡然多出了許多奇異的流言。而令伊恩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其中流傳最為廣泛的兩則流言，其矛頭居然都齊齊指向了罪民的所在。

    其一是至高之主的震怒。一些無稽之徒認為今年是北域將要沐浴神恩的一年，而罪民當年曾經褻瀆過神靈，因而正是由于罪民的存在才招來了這場地震，這是至高之主的給予世人的警示，要求北域在神臨之日到來前，將這些瀆神者的後裔驅逐出境，以免引來主的不滿與震怒。

    其二是黑天平會的陰謀。帝國的公民從來都是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這個組織的。這一部分人認為，這場地震其實是源于黑天平會的實驗。他們不希望教會的力量進入北域，因此制造了這樣的一場地震，寄希望于以此改變教會的決定。而眾所周知的是，黑天平會往往會隱藏在罪民之中，因而他們同樣將矛頭指向了罪民。

    一時之間，帝國公民與罪民之間本就不和睦的關系變得岌岌可危起來。一連十數日里，光是在學院之中，原本兩不相干的罪民學員與普通學員，已經發生過了許多起大大小小的沖突。而罪民區邊界的所在，更是亂的不成樣子。

    拜其所賜，伊恩晚間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數倍，而且由于他多數時間是維護罪民一方的緣故，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北域竟又流傳起了守夜人其實是罪民的傳言。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傳言倒也說不上是假的。哪怕伊恩確實有著一半帝國人的血脈，但是就本來面目上來說，怕是沒有人會認為他不是罪民。

    ......

    “菲兒，怎麼了？”

    清晨，坐在教室之中的伊恩，對著神色有異的菲兒，關切地問出聲來。

    “最近，家里來了個討厭的家伙。”菲兒用那一貫的沙啞聲音，輕輕地開口回復道。

    “討厭的家伙？”阿爾文一下子從後面湊了上來，滿臉的奇異神色︰“能讓菲兒殿下說出‘討厭’這個詞來，那可是相當了不得的存在了。請務必告知我一下，好讓我對他好好地膜拜一番。”

    自從天災事件後，自認為在菲兒面前已經有了幾分印象的阿爾文，現在已經開始不知死活地學會了調侃菲兒，讓伊恩看地好一陣眼眉抽搐。

    對此，菲兒面無表情地斜了他一眼，開口道︰“贊格威爾‧喬伊斯子爵，從帝都阿瑞格來的使者。”

    “帝都阿瑞格？”伊恩皺起了眉頭，問道︰“帝都這個時候派使者過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們是來找黑之劍聖的吧？”阿爾文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一個不知道具體身份的至強者，無論怎麼說都是對于帝國而言極其不安定的因素。而北域的上層又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原因，在尋找劍聖真身的方面上消極怠工，遲遲沒有消息。這麼看來，他們應該是等不及了，決定自己來找。我說得對吧，菲兒殿下？”

    “嗯，大致是這樣。”菲兒點了點頭，淡淡的開口道︰“那個家伙非常討厭罪民，無論是我還是我父親都不喜歡他。但是他卻偏偏是代表皇室的使者，所以父親要我不能對他失禮。”

    “看來蘭斯維恩大公閣下最近也不好過呢。”

    听到阿爾文調侃出聲，伊恩撇了撇嘴巴。他其實倒不介意汗帕克斯難不難過，只是沒想到菲兒竟會如此在意對方，他居然破天荒地在這個黑發少女淡然的語氣中听到了一絲抱怨的意味。要知道，據說當初面對貴族對她的各種刁難時，這女孩可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可見菲兒對于這位贊格威爾‧喬伊斯子爵，究竟“不喜歡”到了什麼程度。想來如果不是汗帕克斯的告誡，估摸著這位使者怕是早就被她給切了......

    “他又做了什麼嗎？”伊恩摸著下巴開口問道。他知道，如果對方僅僅只是不喜歡罪民，那麼絕對不會讓菲兒生氣到這種程度。

    “他想要驅逐罪民。”少女的語氣陡然變冷了幾分。

    “他腦子沒問題吧？”阿爾文瞪大了眼楮，一臉的難以置信，“怎麼會想出這種荒謬的主意來，這要是真的實行了，北域搞不好會發生大亂，就算他是皇室的使者，北域上層也不可能會同意的吧？”

    伊恩也已經是瞠目結舌，他同樣難以置信，居然有人會蠢到生出這樣的念頭來，北域罪民的數量可是佔據著北域整整五分之一的人口，將如此龐大的人群驅逐出去，不說是北域，恐怕真個帝國都得亂一陣。

    “不，一開始提出了這個主意的並不是那個家伙，反倒是北域上層的那幾個大家族。”菲兒搖頭解釋道︰“原本父親是壓下了他們的提案，但是那個家伙的到來，給了這幾個家族向我父親聯合施壓的機會。那個家伙的存在，讓爸爸他非常的被動。”

    “可是為什麼北域的上層會想出這種自掘墳墓的主意來？”伊恩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卻似想到了什麼般地輕呼出聲︰“是因為那場地震和那些流言的緣故？”

    “嗯。”菲兒點頭道︰“為了迎接那位樞機大主教，整個北域都變得不正常起來了。那些家族本身就對罪民沒有好感，更不要說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流言。他們寧可選擇在這之前亂上一陣，也要在今年的神臨日到來前，將所有的隱患全部抹消掉。”

    “那麼你父親他答應了？”伊恩問道。

    “還沒有。”菲兒搖了搖頭，繼而難得地用恨恨的語氣說道︰“但是因為我的緣故，那個該死的家伙居然懷疑說爸爸他和黑天平會有染。”

    伊恩頓時便恍然大悟。難怪菲兒對那位所謂的使者憤恨到這般地步，原來問題是出在了這兒！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伊恩知道，菲兒對于自己的養父有著非同一般的尊崇與愛戴，而現如今，居然有人因為她的身份來誣陷汗帕克斯，這自然是讓這女孩不悅到了極點。

    “這算什麼，多事‘春’？”

    伊恩長嘆一聲，遙望向窗外陰沉沉的天穹，滿是山雨欲來之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妥協


    深夜，伊恩在警衛營的後門前隨手交付了今天的“貨物”。

    自得知了帝都使者到來之後，夜間里秘密巡視著的“神秘人物”果然漸漸便多了起來，僅是在區區的數小時里，他就已經察覺到了好幾撥。而為了躲開他們，伊恩在晚間修習之際，不得不多繞了許多的彎路。

    伊恩知道，這群“神秘人物”是為了黑之劍聖而來。

    世人皆知黑之劍聖慣于在夜間活動，且往往在圈外的煉獄荒原之上徘徊。因而，在其被稱之為劍聖的同時，也同樣有著守夜之人的稱號。當初伊恩開始“正義使者游戲”時，之所以會得到守夜人的別稱，想來也是有人將其與真正的黑之劍聖聯想在了一起。

    所以說，在這段時間里，恐怕不僅僅是在北域城中，圈外近郊的地方應該也已經布滿了帝都來客的眼線。他們寄希望于用這種方式，找到當世第四位至強者的蛛絲馬跡。

    只不過，雖然他們這樣盲目的舉動對伊恩造成了一些麻煩，但是卻也讓他確認了一些狀況。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同時也是間接弄出“守夜人”來的汗帕克斯，他似乎並沒有將自己的情報透露給來自帝都的客人。

    這令伊恩在抱著一絲慶幸的同時，卻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在一番思慮過後，他所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汗帕克斯本人是想要通過自己找到黑之劍聖的，但是他卻並不希望帝都的人找到那位閣下。而通過這樣的推斷所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汗帕克斯一系的人似乎和帝都的人並不同心，甚至于是在隱隱地戒備著對方。

    當然，這只是伊恩出自惡意的猜想。如果從善意的角度去理解的話，大公這樣的舉止完全可以解讀為，他在保護著伊恩，正盡可能使之不被帝國所發現。只不過，處于對某人主觀上的惡感，伊恩本人完全就沒有打算往這個方向去想......

    再度躲過了一撥自帝都而來的探子，伊恩繞著圈兒，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忽然，他如同是發現了什麼般地止住了腳步，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

    “菲兒，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總是能夠找到我？”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道同樣穿著黑色風衣，卻顯得更為消瘦單薄的身影，自前方的陰影中緩緩地浮現了出來。少女略帶沙啞的聲音自寂靜的夜幕中響起。

    “只要是在夜幕之下，我可以去到自己去過的任何地方，找到我想要找的任何人。”

    “這是你的心象之一？”伊恩不禁咋舌，如果不是有個前綴的條件限制，這幾乎可以說等同于瞬間移動了。

    “可以這麼說。”隨意回了一聲，菲兒緩步走到了伊恩的身前，說道︰“伊恩，最近幾天，我要去一趟圈外，你要幫我和學院請假，並且瞞著我父親。”

    “這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和父親說了要申請學院住校，直到那個討厭的家伙離開北域為止，父親他同意了。而且每個夜晚我都可以回來一段時間，只要你幫我隱瞞一陣子，應該是不會出大問題的。”

    “等等。”伊恩只覺一陣頭大，他連忙制止道︰“蘭斯維恩大公怎麼會同意的，他不知道現在下城區有多亂麼？再說了我要怎麼瞞過他們？”

    “父親說就現在而言，上城區比下城區更加危險。”菲兒解釋道。

    “哈？”

    “至于怎麼瞞過我父親......”菲兒狀似沉吟了片刻，而後極不負責任地說道︰“那是你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盡力。”伊恩無奈地點頭稱是，而後好奇地問道︰“但是菲兒，為什麼你突然會想要去圈外了？”

    “關于驅逐罪民的議案，已經有決議了。”

    “大公同意了？”伊恩輕呼出聲。這還不到三天時間，難道那位使者以及幾大家族的壓力就真有這麼大？

    “不，確切地說，雙方都做出了妥協。”菲兒搖了搖頭，解釋道︰“六大家族中，以貝爾家族為首的五家聯合了起來，把那個討厭的家伙推到了台前，要求執行罪民驅逐令。但是父親和格里芬侯爵並不同意，兩邊最後都各讓了一步。”

    “因為流言是由于那場不自然的地震所引起，所以他們要求父親組織一支調查團，在一個月內查明地震的原因。”

    “如果調查團可以查出了當初地震的確切原因並將之公布，那麼他們就放棄實行驅逐令。但是如果調查團查不出具體的原因，那麼罪民都必須被驅逐出北域，安置到北域與南域交接處的魯斯貝爾，直到神臨日結束之後，才被允許重返家園。”

    “所有在驅逐令下達後仍舊選擇逗留在城內的罪民，都將被視作為黑天平會的一員，一經發現當即處死。他們要保證，神臨之日迎接至高教會樞機大主教的這段時間里，北域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變故。”

    “這簡直就太荒謬了。”伊恩不禁咋舌。他知道，雖然在這個世界，至高教會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但事態會這般發展，其實不僅僅只是由于至高教會的緣故。那些本身就厭惡著罪民的貴族們，其本意恐怕就是想要借著至高教會的名頭，對他們早已看不順眼的罪民來一次大清洗。

    這一部分人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從帝國的政策，接納罪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巴不得罪民們發起暴動，迫使帝國做出應急反應，好讓他們能夠名正言順地將這些“叛亂者”一網打盡。

    “蓋爾動用自己的心象，查出了五個震源。其中有三個在北域城的地下，兩個在圈外的煉獄荒原。先前，父親已經安排了人手對城里的三個震源地進行了隔離，並且向下挖掘調查。而在圈外的那兩個，父親打算讓調查團中的大部分人手去探查那一片區域。”

    “所以你想一起跟過去？”

    “嗯”菲兒承認道︰“由于貝爾伯爵的從中作梗，前往圈外的調查團里沒有上位實力者，所以我必須在暗處保護他們。”

    “還是讓我去吧。”伊恩提議道。

    “不行。”菲兒一口拒絕，意有所指地說道︰“有一個震源比較遠，那片地域可能會遭遇大惡魔。別忘了你現在是個什麼樣的身體狀況。”

    “可是你......”

    伊恩本想要說，她的身體也不見得比自己好多少，但是他剛一開口，菲兒卻似知道了他想法一般地打斷了他。

    “我自己的狀況，我自己清楚。當然，如果你能解決掉自己身上的隱患，那麼要我帶你去也未嘗不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決意


    伊恩感到自己的神經已經變得相當的大條了。

    如果早在半年前，讓他知道了菲兒有著在夜晚中自由穿梭空間的能力，他必定會驚地自地上跳起來。可是如今，對于這些種種，他接受起來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平淡，仿佛是自從見識過能者後，對于可能會遭遇到的各種奇異心象都有了些心理準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半年前遇見過的羅茲就有著這樣類似的能力，只不過他的能力限制更大，必須要在視野範圍內，而且還要通過雙手能夠抓取的物體，才能實現穿梭空間。

    現在的伊恩總算是知道，當初每個夜晚里，菲兒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自己帶到圈外了。而且，既然菲兒有這種能力，那麼幫她隱瞞一陣，其難度也確實是少了許多。

    在思慮了片刻後，哪怕心中仍有不甘，但是伊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誠如菲兒所說，他自身的情況已經愈加艱險。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年，但是對于所謂的信念，他的確依舊是毫無頭緒。而劍意的自然演進卻被沒有絲毫要停息的意思，緩慢而堅定，讓他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自己正駛向深淵。

    時間已經不多了。

    哪怕伊恩一直選擇性地忽視這一點，但是他依舊感覺得到，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自己必將會無可避免地踫觸到那個界限。而據菲兒所說，她那最後的方法，即便是對真正的劍聖而言，都是十死無生的局面。那就更不要是自己這樣的偽劍聖了。

    躺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的伊恩睜開了眼楮，他轉頭望向床頭的時鐘，上面顯示著的時間是四點一刻。

    “我居然只躺了一個小時？”

    伊恩驚疑出聲，他分明記得自己似乎已經躺了很久很久。他在心中默算了一番時間，得到了一個新的結論。

    時間流的差異已經接近五十倍了。

    他沉吟了片刻，猛地一躍而起，穿戴好衣服，拿起自己的佩劍，形同瞬移般地出現在後院的空地上，提前開始了每日的晨練。

    隨著界限的臨近，他感到自己越來越沉不下心來。那種讓他抓狂的感覺再度侵襲了上來，在這近乎凝滯的世界里，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在這一刻格外的清晰。

    他不斷地迫使自己揮舞著手中的長劍，迫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淡忘掉自己已經瀕臨終點的真相。可是當焦慮淡去後，一股不甘卻又悄悄爬上心頭。

    所有的征兆都預示著危機即將到來，可是如今，偏偏他自己卻陷入難以掙脫的泥沼，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而無法真的采取行動，去阻止它們。

    難道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這種保守、緩和、形同逃避一般的訓練方法真的是對得嗎？

    伊恩不禁捫心自問。而正當他這樣質問自己的時候，其手中的長劍竟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開始散發出淡淡地輕吟來。

    這聲音極輕，輕到不走近他身邊就根本听不到的程度。

    良久之後，伊恩忽地靜立，望向手中輕吟的長劍，怔怔出神。

    他的心頭忽然升起一絲難以抑制的沖動，想要將所有的劍意全部激發出來，用崩潰前的剎那時間去抓取那劍意內本有的信念，用自己這一世的生命去主動賭一賭那微乎其微的成功可能。

    這股沖動是如此得突如其來，仿佛一下子就竄到了他的腦海里，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伊恩不知道這究竟是源于到達極限前的急躁，還是源于想要正面與之一搏的決意。若是前者，那麼無疑的，他將會因此而被推向無底的深淵。而若是後者，他成功的可能，但是這仍就是那生命在賭博。

    究竟是提前行險一搏，還是磨到避無可避的地步再做嘗試？

    向來知道自己優柔寡斷的伊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時間的沙粒緩緩落下，不知不覺間，遠處的天邊泛起了象征著黎明的白光。

    那光是如此的頑強，即便天幕被一層灰蒙蒙的彌帳所籠罩，它依舊化作犀利的長箭，刺穿了這重重的阻礙，映照到了這大地之上。

    伊恩全身心都寄托在了手中的長劍上，當那微光映照在那劍身之上，泛出眩目的迷彩時，他忽地猛然咬了咬牙，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犀利，右手緊握，靈魂之中的劍意近乎要因決意而沸騰起來。

    他終究決定不再繼續坐以待斃，準備行險一試。

    然而，正當他將要主動催發劍意之際，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卻驀然傳入耳中，將他灌注于劍身之上的所有思緒猛地拉了回來。

    “伊恩，你今天這麼早就起來練劍了啊？”

    听到這熟悉而溫柔的聲音，伊恩忽的一顫。他的身體難以自抑地輕輕搖晃了兩下，這才從封閉一切外在的自我空間中完整地走了出來。他呆呆地抬起頭來，晨光下，蒼白無比的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汗珠。

    “媽媽。”

    小屋的二樓，看上去只有二十余歲的伊蓮娜正靜靜地伏在窗台上，眯著眼楮，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孩子。

    “伊恩，媽媽我並不知道你在煩惱些什麼，但是呢，永遠不要太過輕率地就做出某些決定。你要知道，這世上究竟有幾個人是在擔心著你的。”

    “媽媽。”良久之後，伊恩微笑了起來，燦爛得如同初升的朝陽︰“最近，我需要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兒？”

    “我不能說。”伊恩搖了搖頭，他的心中已有決意，但是卻並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因此擔心︰“但是要出去很久......”

    “咦？”伊蓮娜微微一怔，眼前微笑著的銀發少年竟讓她感到有些陌生。她知道，伊恩的性格溫和中帶著些懦弱。但是今天，她竟然從他的微笑中看到了決絕的意味，似是下定了某個重大的決斷，整個人在這一刻由少年變作了真正的男人。

    “學院那邊，需要我去說嗎？”話一出口，伊蓮娜簡直不敢相信，她竟說出了這種默許的話來。

    “我今天會去搞定。”伊恩笑得愈加燦爛起來。

    瘋狂過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明悟。

    他不想再這樣逃避，不想再這樣消磨時間。

    菲兒的安排並不適合他，他必須要去走出自己的道路。

    菲兒的劍術並不適合他，他必須要去走出自己的劍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美妙的誤會


    “這是什麼？”

    艾麗卡女士拿過伊恩遞交給她的銀白卡片，不由好奇地發問道。這個自己班上最為帥氣的學員，今天居然一反過往靦腆的表現，破天荒地主動找到了自己，並要求同自己單獨談談。這不禁讓她有些詫異。

    “這是上城區的身份證明。”伊恩微笑著開口解釋道。

    “上城區的身份證明？”艾麗卡挑了挑眉毛，卡身的觸感讓她感到這玩意兒似乎並不是假的︰“你小子什麼時候偷來的這種東西。”

    “這可不是偷的，這是我本人的身份證明。”

    “你本人的？”艾麗卡女士用滿是懷疑的目光打量了兩眼身前微笑著的少年，在感到對方似乎不像是在撒謊時，不由低頭翻看起手中的卡片。

    “你小子是大公府的護衛？”待看清楚卡面上的文字後，艾麗卡不禁大呼出聲，讓伊恩連忙將食指豎在了嘴唇上。

    得到示意的艾麗卡女士一下子捂住嘴，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不只如此，我是菲兒小姐的專屬護衛。”伊恩的嘴角掛起了微笑。他已經決定了不再刻意壓制自己的實力，並且打算說服菲兒，讓她帶自己一同前往圈外。因此，在那之前必須要把菲兒交代的任務“轉手”他人，“艾麗卡女士，有一件事情，我們需要您的協助。”

    “什......什麼？”

    “艾麗卡女士，想來您應該已經听說了菲兒小姐將要住校的消息吧。”伊恩盡可能讓自己眼神嚴肅了起來，能不能蒙混過關，這位可是關鍵。

    “確實是這樣。”艾麗卡女士謹慎地點了點頭，而後好奇地問道︰“不過今天那個目中無人的女孩並沒有來學校呢。”

    “因為這只是一個幌子。”忽視了艾麗卡女士對于菲兒的別稱，伊恩開始說起了瞎話︰“近日的一段時間里，大公發現上城區之中有人想要對菲兒小姐不利，因此才刻意做出這種安排，並讓我將她安置在一個更為安全隱秘的地方。”

    “是這樣的嗎？”艾麗卡女士驚疑出聲。

    “是的。”伊恩點了點頭︰“近日，我也要向學院提出請假，時間大概是一個月左右。”

    “那......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呢？”沉吟了片刻後，艾麗卡女士眼中忽然泛出奇異的光彩，看得伊恩猛然一怔，生出不好的預感來，險些就忘了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需要您向上城區的人隱瞞我們不在學院的事實。”

    “可是這樣會很麻煩哦，他們也可以問學員的。”

    “我會讓菲兒小姐對外稱病，安排一個人裝扮成菲兒的樣子，呆在菲兒的房間里。到時需要麻煩您每日到菲兒的房間里坐坐，再對外聲稱她確實在校就好。”

    “是所有人來問都這麼說嗎？”艾麗卡女士挑了挑眉毛，意有所指地問道︰“哪怕是大公的人來問了也是？”

    “一樣！”伊恩慎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問題乃是取信艾麗卡女士的關鍵。對于道出這個答案之後可能遭遇的各種質問，他早已羅列過許許多多的解釋方案，力求能夠挺過這一關。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艾麗卡女士極為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她狠狠地拍了拍伊恩的肩膀，眼含星芒，帶著莫名意味的語氣保證道︰“沒問題，交給我就行了！”

    伊恩頓時就愣在了原地。他感到自己積蓄了全力的一拳似乎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為什麼您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他不自覺地就問出了聲來。望著艾麗卡女士閃閃發光的眼楮，心頭不好的噌噌噌地往上冒，直覺得對方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丫頭是什麼關系？”艾麗卡女士竊笑著暗示道︰“那女孩的身份確實是特殊了點，偶爾用些非常手段，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看在你當了我和凱利的‘媒人’的份上，這個忙，老師我怎麼都要幫一把的嘍。”

    “請等一下！”听到這里，伊恩感到自己的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他終于知道眼前這位已經與騎士部凱利導師訂婚的女士究竟想到哪里去了......

    他簡直難以置信，為什麼對方會把這件事和那個方面聯系在一起。可是正當他想要澄清這個該死的事態時，顯然艾麗卡女士已經認定了這件事情的“真相”，再也听不進去半句解釋，一個勁兒地開始追問起來。

    “吶，你們已經到了哪一步了？”

    伊恩在心中高呼︰一步都沒有！

    “私奔不算什麼的，只要控制好時間就行！”

    伊恩拼命地搖起了頭︰根本就不是私奔！

    “不用這麼害羞，小男孩，這沒什麼的。蘭斯維恩大公可是以仁慈聞名，只要造成既定事實，我想大公應該也不會再繼續反對了的。畢竟那個女孩是罪民，真心會喜歡上罪民的帝國人可不多。說不定大公還會樂見其成。”

    伊恩的眼角已經抽搐了起來︰這種版本傳出去，我絕對會被他全城通緝！

    “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盡可能幫你們拖延時間的！”

    伊恩感到他已經麻木了︰目的是達到了，但是這個過程不對啊......

    ......

    “......伊恩，你這是怎麼了？”

    望著如同夢游一般回到教室的伊恩，從未見過摯友這個樣子的阿爾文不由關切地詢問出聲。

    “不，沒什麼。”伊恩無力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單手拄在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良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似乎終于脫離了適才的尷尬，想起了正事。

    “阿爾文，之後一個月里，我要請個假，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嗯？”聞到一絲詭異的氣息，阿爾文新奇地問道︰“繼菲兒殿下曠課後，你居然也要請假了？”

    “說吧，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菲兒要在學院住宿，我需要你幫我找個人，假扮成她的樣子，從明晚開始，入住到她的寢室里一個月的時間。”伊恩低聲地解釋道︰“在這段時間里，我和菲兒需要離開去圈外一趟。”

    “哦？”阿爾文挑了挑眉毛，在佯裝思考了一番後，露出來一個曖昧的微笑︰“你們，終于打算私奔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關底BOSS


    當黃昏降臨之際，伊恩總算是安排好了菲兒交代的善後工作。

    雖然在過程上略有些曲折，但是結果終究還是圓滿的。至于日後究竟會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謠言來，他也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接下來，他必須要為最後的一關的大boss做些準備。

    想要前往圈外，暗中跟隨調查團行動，有一個人是絕對繞不開去的。

    他必須要在今晚說服菲兒，讓她同意自己的決定。否則，伊恩估計菲兒絕對會不吝采取任何措施，來制止自己的行動。最壞的結果，說不定就是被打斷腿，丟在家里面。

    因此，自黃昏時分開始，完成了一切準備，攜帶上了必要且不影響行動的應急物品後，他便直接坐在了學院為菲兒準備的宿舍中，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心境，一邊靜靜地開始等待起夜幕的降臨。

    今日清晨，大公所組織的調查團已經自北域城中出發，向著目標地點行進而去。伊恩知道，菲兒想必已經秘密跟在了他們的身側，暗中保護著他們。可是他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是因為擔心調查團，而是擔心菲兒本身。

    從第一次前往大公府時，伊恩就已經知道，菲兒的身體未必就比自己好上多少。他不知道對方具體狀況是什麼，會不會影響到實力的發揮。他只知道自己身上雖有隱患，但是必要的時候卻完全可以全力施為，只要不是遭遇到天災級的怪物，想來應該還是可以幫她分擔些壓力。

    現如今，伊恩已經知道，當初菲兒如何在夜里將自己帶到煉獄荒原的深處去了。

    只要是在夜幕之下，她可以去往任何一個她曾經去過的地方，找到任何一個她曾經見過的人。三年來，她正是用著這樣的能力，匪夷所思橫跨萬里之遙，將自己從北域直接丟到了圈外。

    因此，今天，伊恩才會選在這里等她。

    自清晨開始，調查團已經行進的一個白晝的路程，自己現在直接自北域出發，想要找到他們的蹤跡怕是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既然菲兒有著如此便利的心象，且曾承諾過會在夜間回轉一趟，那麼自己何妨不再坐一次“順風車”呢？

    這麼想著，伊恩直接坐在了床上，緩緩閉起來眼楮，開始養精蓄銳起來。

    想要說服菲兒這個關底boss，今晚就必須要用劍來說話。

    ......

    時輪轉動，夜幕沉降。

    在一片寂靜之中，伊恩忽的感到冥冥之中有一陣神秘的波動傳來。他陡然睜開了眼楮，驚疑地發現，自己身前的空間竟如同一只正不斷被注氣的氣球一般，以虛空中的某一點向著四周，肉眼可見地膨脹了起來。

    “這是......”

    他正自驚嘆之際，一截漆黑的劍尖突尤地出現在了半空之中，自上而下，一劃而過。

    隨著這一劍，狹隘封閉的房間里驟然吹入一縷帶著硫磺氣息的晚風，令伊恩猛一皺眉的同時，卻又覺得懷念無比。

    那一人高的氣球仿佛被這一劍自內部剖開，露出一道狹長的豁口，並如同帷幕一般，映著道道波浪狀的漣漪，向著兩側緩緩拉開。荒原、塵沙、亂石，以及一道漆黑持劍的單薄身影頓時自那帷幕之間映入了伊恩的眼簾。

    伊恩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感到自己現在所面對的就像是上一世時的電影銀幕。

    那漆黑的身影在微微一怔後向前跨出了一步，立時如同電影中的人物自銀幕之中踏入了現實，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了這一個世界。

    “歡迎回來。”

    當空間的異象隨著菲兒的越過而消逝時，伊恩輕呼了一口氣，自床邊迎了上來。

    “看樣子，你是打算要‘曠課’了。”督了一眼伊恩此刻的衣著以及其腰間微微有些鼓脹的小包，菲兒立刻就猜到了他的來意。

    “確切點說，我是打算要逃學。”伊恩微笑了起來，絲毫沒有回避這個質問的意思。

    “看來我需要好好地‘告誡’你一下了。”

    果然如此......

    伊恩挑了挑眉毛，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少女會有這種反應的心理準備。

    “菲兒，當初你是怎麼成為劍聖的？”伊恩微笑著問出聲來︰“或者說，有任何一個劍聖，是在這種被限定了危險級別的訓練之中成就的嗎？”

    “你的情況特殊，我是不會同意現在的你前往圈外的。”

    “你會的。”伊恩微笑著，但是眼神卻無比地堅定︰“要不要催發劍意是我的自由，我可以選擇提前讓自己到達極限。”

    “你！”

    菲兒猛然一怔，聲音驟然變冷︰“你是在威脅我！”這女孩在此刻動了真怒，她從來沒有想到伊恩居然會在這件事上如此執拗，甚至于居然用自己的命來賭。

    “我並不打算威脅你。”伊恩搖了搖頭，遙望向菲兒微笑道︰“你應該知道的吧，菲兒。我怕死，我比很多人都怕死。”

    少女沉默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幾年來的相處，讓他們對于彼此的性情都知之甚深。

    “但是你知道嗎？”伊恩仰望窗台外的夜空，輕笑出聲︰“今天早上，我居然動過直接催發所有劍意，在生死瞬間去尋求突破的念頭。”

    “那一刻我並沒有想著要去死，相反的，我從來沒有像那一刻時的想要活下去。”

    “說真的，我很慶幸，當時有人阻止了我。但是與此同時，我一樣很慶幸，自己居然敢于做出那樣的選擇來。”

    “我曾經迷迷糊糊地死過一次，但是在真正清晰地直面了生死後，我發現自己就像是脫去了一重枷鎖般，整個人如同新生。”

    “我忽然發現，自己不再像以前那麼畏懼死亡了。”

    “所以呢......”菲兒揭下了兜帽，任由窗外的月光灑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話語中再沒有了先前的冰冷︰“你找到什麼？”

    “我曾經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偽劍聖，只是沒想到連劍術大師的境界都要打個折扣。但是從今天起，我要真正開始走自己的路了，菲兒。”

    “我們打一場吧。”菲兒淡然道︰“僅用純粹的劍術！”

    “我就是為此而來。”伊恩微笑著，在那月光之下，令人目眩神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極致與均衡


    伊恩面向菲兒側過身子，左手負背，右手抬劍于身前，手背面敵，劍尖垂直向上，第一次在自己的劍術老師面前擺出了屬于自己的起手式。而他對面的菲兒則隨意得多。這個女孩從來都不講究這些，永遠都是實用主義至上。

    搭乘著菲兒的“順風車”，兩人此時已經站在了一處無人的郊外。伊恩沒有去計較這里具體是哪里，只要這里可以讓他們在無人打攪的情況下放手施為，那就足夠。

    在一千兩百年前，劍術大師的境界一直都是作為弟子出師的標志。

    因為人各有不同，所以對于每一位劍手而言，真正完全適合他的劍術風格皆是獨特而唯一的。一味的學習導師的經驗，遵從他的道路行進，那麼永遠也無法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巔峰。

    而這些在劍道上有了獨到見解，形成自身特有風格，並將自身意志關注于內的劍手們，他們已經跳出了導師劍路的範疇，走到了屬于自己的道路上。

    從這一刻起，他們被規劃好的道路里跳脫出來，自己來把握與規劃自己前進的方向。因為他們導師過去的經驗，只適合于他們導師本身的劍術，于他們而言，將再沒有決定性的意義。

    因此，在阿撒維恩劍手的古禮中，每當一位劍術導師的弟子真正走出自己的劍路，那麼導師與弟子之間就將要進行一場劍決。通過這一戰，導師將會判斷弟子是否真正把握住了自己的方向，走出了一條有可能達到與自己相同高度，甚至于超越自己的道路。

    而一旦導師在這一戰中認可了弟子，那麼就代表著這名弟子可以正式出師。從今往後，導師將不再以自己的劍術經驗來干涉弟子對于劍術的修行，以免阻礙乃至拖累自己弟子的進程。

    自從那一次學院對戰中鬧出了巨大的烏龍後，伊恩就狠狠地補充了一番劍術禮儀、習俗上面的知識。因而，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走出這一步的時候，才會欣然決定以這種方法，讓菲兒知道自己已經可以把握自身，獨力前行！

    伊恩手中的長劍發出了淡淡的輕吟，而在這輕吟中赫然已經多了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菲兒閉上了眼楮，臉上雖無表情，但是卻仿佛听到了極為動听悅耳的聲音。

    她知道這還不是信念，但是在伊恩的劍里終究有了屬于他自己的意志。

    從今天起，他已經不再是麻木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劍了！

    她睜開眼，一步跨出，消失在了夜幕里。

    而眼見著少女消失，伊恩則閉上了眼楮。他知道這一戰已經開始，他將用真正屬于自己的劍術來迎戰他心中最為強大的對手。

    凜冽的劍風凝聚成絲，交織于一點，自身側無聲無息地侵襲而來。這是化劍成絲之上更高的境界，將長劍所有的鋒芒凝聚于小小的一點之中。菲兒沒有半點要留手的意思，將一擊絕殺的劍意推動到了極致。

    面對這一劍的伊恩並沒有慌張，拜那緩慢的時間流速所賜，他終究對這超越聲音的一劍有了片刻的察覺。而只要有所察覺，他就仍有著格擋乃至回避這一劍的可能。

    只見他輕輕挪動了腳步，在險之又險的剎那間避開了劍尖上的寒芒，手中長劍順勢便貼了上去，纏住菲兒的劍，讓她再脫不了身，不給她任何一擊而退的機會。

    “纏斗？”菲兒眼中寒芒一閃，“看來你望了之前近身纏斗時的教訓。”

    她索性不再回避，直接貼著劍削了過去。對于強攻，這個少女可從來都不會畏懼任何人。

    一時之間，長劍交鳴之聲四起，兩人在極小的範圍內纏斗在了一起，幾乎又回到了當初晨練時情景。

    只是這一次，情況卻與之前又有了不同。

    菲兒的劍術重刺擊，將所有鋒芒匯聚于一點，慣于以絕對的速度與靈巧，避開所有的阻礙，霸道而決絕地刺向對方所有的要害。而一旦她無法脫身，陷入到近戰之中，她就會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劍尖，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所有的要害與薄弱處，以暴風驟雨般地攻勢不斷地刺擊出去，迫使對手不得不回防，直至被這驟雨所淹沒。

    在基本的劍術當中，刺擊的速度永遠是最快的，再加上菲兒身經百戰的眼力，在魔潮中縱橫來去的靈巧，以及將全身力量凝聚在一點的極限技巧，使得她在與伊恩對戰時，常常形成如同碾壓一般的局面。

    伊恩曾經嘗試著換過很多種劍路，但是無論是虛實轉換、以勢壓人、專注防御、相互對攻都沒能讓他搬回半點的贏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那寓攻于守的劍術風格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被菲兒碾壓的不斷嘗試中，結合自身的喜好，被生生磨礪出來的。

    而在今日，伊恩之所以敢于與菲兒在純粹的劍術上一戰，就是因為，他認為，他已經將自身的劍術完善到了可以嘗試與之一戰的地步。

    半年來的“正義使者”游戲沒有能讓他明悟所謂的信念，但是卻讓這偏執狂在不斷的交手中，磨礪的屬于他自己的劍技，讓他在寓攻于守的基礎上催生出了更進一步的明悟。

    交鋒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刻鐘，但是菲兒卻發現自己居然仍舊沒能令伊恩負傷。這在之前的對戰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僅在半年前最後的一次對練中，他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堅持三分鐘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從對方游刃有余的表現之中，她還遠遠沒有看到他的極限在哪？

    “這是......”

    菲兒眼中生出了異彩。這是真正趨近于成熟的劍術風格。

    這種劍術看上去平平無奇，無論是在力量、速度還是技巧上都沒有任何的驚艷之處。可是卻正是這樣平常無比，形同基礎劍術的劍術風格卻生生擋住了她的極致之劍，讓她不禁生出了無從下手之感。

    如果硬要用一個詞匯來形容這種劍術，那就是︰恰到好處。

    “你居然真的把自己的劍術給完成了？”

    “還差一些，這種劍術還沒有經受過能者的考驗呢。”伊恩的嘴角劃出一絲淺笑，而眼中卻蘊含著無與倫比的欣喜，

    “菲兒，如果說你的劍術象征著極致，那麼我的劍術就象征著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