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幻想]永夜劍幕 作者：深藏幕后（連載中）

第七十九章 最後的瘋狂


    伴著震蕩北域的那一劍，自伊恩墜入天災體內已是過去了近半個小時。

    此時此刻，北域城中已經陷入了巨大的動蕩。生者與死物之間正在進行著一場詭異絕倫的爭斗。隨著活過來的死物越加離奇，凡人們已經愈來愈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汗帕克斯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從容的神色。與天災這近半個小時的周旋，使他變得極為狼狽，整個人身上的衣裳破爛不堪，並不比那些貧民窟中走出來的難民好上多少。而作為他心象武裝的純白巨蛇更是不知何時被摔成了兩截。

    值得一提的是，這已經是他召來的第三條白蛇了。好在只要主人沒死，心象武裝終究還是可以在能者的幻想中重生過來，否則他還真不見得可以撐到現在。

    無力再召喚巨蛇，他開始向後退去，在稍作休整的同時，環視起整片混亂的戰場。

    雖然諸人已是竭盡了全力，但是天災的力量終究是超過了世人的想象，僅僅只是半個小時都不到的時間里，8位上位能者便隕落了3位之多。匯聚在這一片的民眾們更是已經傷亡過半。整個地區現如今看上去已經沒有了完好無損的建築，而一道道不斷在大地上開裂的猙獰縫隙，同樣宣告著眾人的努力對天災而言似乎根本就毫無意義。

    隨著死物的甦生，北域此刻已經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安全之地，姑且不說是在這片重災之所，北域境內被那死物們所殺死的平民，怕是也已經不知凡幾。

    “已經是極限了嗎？”

    知曉這一切的汗帕克斯喃喃自語了一句，而後發出了一聲嗤笑︰“天災的力量果然不是凡人們所能夠違抗的。”他知道分散各處的上位能者們已經是筋疲力盡，而仍在抗爭著的人們亦已生出頹然與無力。

    “大公閣下。”阿曼達女士渾身是血地退了下來，她在剛剛被巨大的觸須側身劃過了，要不是躲閃地及時，恐怕現在早已步了前三位上位者的後塵。

    “請動用稜光巨炮吧。”

    “你應該知道動用它的代價是什麼。”

    “我知道。”阿曼達點點頭︰“但是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再堅持一會兒吧。”巴德同樣退了下來，他的一只左手已經不翼而飛，“劍聖閣下還在里面，我相信他一定會成功的！”

    “先不說他是否已經死在了天災的肚子里，等到他成功的時候，說不定整個北域都已經毀于一旦。”

    “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就動用了稜光巨炮，那就等于是要將他和天災一起殺死！”蓋爾反駁道。

    然而阿曼達並不為此所動︰“既然是他自己選擇了最危險的任務，那就早應該做好可能死亡的準備！”

    “你！”巴德一陣氣極，他極為敬佩黑之劍聖挺身而出的勇氣，但是這個女人所說的卻又合情合理，讓他根本就無從反駁。焦急無奈之下，他不由地將視線轉向了汗帕克斯。

    “那麼，大公閣下，就請您來決斷吧。”他抱住斷臂的傷口，屈下了身子，祈求北域的主人能作出公正的裁定。

    與此同時，阿曼達同樣對著汗帕克斯躬身道︰“大公閣下，時間無多，請您早做決斷吧。”

    汗帕克斯望著眼前的這一幕陷入沉吟。他知道最前線僅剩的兩位上位能者顯然已經無力支撐。這麼想著，他略一猶豫，開口說道︰“那麼”

    然而他還未出口，瘋狂破壞著的天災卻忽然一怔，而後那深淵巨口再度張裂了開來，發出前所未有的巨大悲鳴！

    “這是？”

    幾個人難以置信地高呼出聲。因為他們已經听出了天災嘶吼中所透露出來的莫大悲愴。

    而與此同時，所有的死物們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在凡人們驚懼茫然的目光下慟哭出聲。

    它們不過剛剛獲得新生，但是這虛假的生命卻是如此得倉促與短暫，僅僅只是片刻，卻就將迎來尾聲。

    上一刻，它們還在為著出生而喜悅，然而下一刻，歡喜的樂章尚還在回蕩之際，悲愴的哭聲卻又緊接著響起。

    它們發出不甘的嘶吼，向著它們的“神祗”狂涌而去，想要祈求它再度賜下生命的恩惠。但是此刻它們的“神”已是自身難保。因為生命的源頭已經消逝，它的存在亦已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凋零。

    清越的劍吟聲在這一刻響起，而听到這一聲劍吟，知情者的臉上俱都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笑意。這笑意中包含著對亡者的悲痛、對幸存的欣喜，對勝利的激動與對那持劍者的崇敬。

    半個小時前正是這聲劍吟帶著一道漆黑的身影，以一往無前的決絕之勢沖入了天災的口中。

    而半個小時後，同樣是這聲劍吟帶著一個漆黑的身影躍出了深淵，向著整個北域宣告了凡人的勝利。

    “他做到了！”

    “他成功了！”

    望著躍出深淵之口的黑色身影，巴德不禁興奮地高呼出聲。

    阿曼達女士與汗帕克斯的長嘆了一口氣後露出了復雜的神情。

    蓋爾以及另外一位上位能者亦從最前線退了下來，慶幸自己居然撿回了一條命。

    在無數死物的哭號中，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松懈了下來，露出歡欣之色，以為一切的災劫已經過去。

    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伊恩現在卻已是滿面蒼白。

    因為他發現，莉莉絲在談判的那一刻真的並沒有欺騙于他。當她徹底身死之後，虛假的生命仍將持續1分鐘左右的時間。

    光是大惡魔在最後一分鐘的瘋狂里都可以造成成百上千的巨大傷亡。

    那麼一只天災，在最後一分鐘的時間里又將會孕育出怎樣的絕望？

    很快，伊恩知道了答案。

    因為在這一刻，天災發出了它最後的嘶吼，巨大的聲浪令虛空都為之顫抖起來。所有的死物都聆听到了這個聲音。在這一刻它們都知道了是人類奪走了它們的生命。

    憑什麼？

    憑什麼人類可以活著，而我們就必須死去？

    配什麼人類的生命是真實的，而我們的生命就注定是虛假的？

    不。我們不甘心。我們好不容易擁有了生命，我們也想要像人類一樣自由的活著。

    但是，既然你們一定要殺死賜予了我們生命的“神”，剝奪我們好不容易才擁有的東西。那麼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們活著，定要將你們一同拉入到那死亡的深淵，以平息吾等的悲憤與不甘，換來那永恆的平等與寂靜！

第八十章 永夜君臨


    在這座名為“北域”的歌劇院里，舞台上的大幕已然徐徐拉開。

    當凡人們懵懂無措地坐到了觀眾席上之後，最後的狂宴就即將要上演！

    瀕死的天災揮動了它手中的指揮棒，而不甘的死物則將它們的悲愴化作了極致的瘋狂。

    幾位上位能者們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天災在嘶吼過後驟然便伸出了所有的觸須來，向著整片北域輻散而去。而距離天災最近的死物們已然向著放下了戒備的警衛撲咬而來，在轉瞬之間就將離自身最近的幾人掩埋在了身下。

    濃重的死氣在這一刻彌漫了開來，汗帕克斯等人哪里還會不清楚這已經是天災死前最後的反撲。

    他們想要上前阻止，但是死物們已經不再允許人類來踫觸自己的“神”。心知必死的它們在眾人的面前壘起了高牆，匯聚成了一道道洪流，將他們幾人沖散了開來。而街道在這一刻調轉了方向，讓世人們不斷遠離天災，以使得自己的主人能完成最後的瘋狂。

    “該死。”

    眼見著這無數的觸須向著北域各個方向蔓延而去，伊恩不由恨恨出聲。但是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已經再沒有了其他的辦法。而遠處被他寄予了厚望的汗帕克斯等人顯然也已經被死物們纏住，自顧不暇。

    巨大的的音爆聲自頭頂傳來，心知不妙的伊恩連忙側身一躍，勉力躲開自上方砸落的觸須。

    然而即便他已經完全避過了攻擊，可觸須落下時爆散出來的巨大氣浪與碎塊仍將他這個渺小的存在給甩飛了出去。

    整片街區在這一擊下已然化作了齏粉，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伊恩在心頭亦不由泛起了一絲絕望。雖然他已經超出尋常太多太多，但是面對天災，哪怕是只剩1分鐘生命的天災，自己也終究不過是一個無力的凡人，且不說去拯救他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過是在這風雨中飄搖不定，隨時都可能會輕易逝去。

    北域的眾生在狂喜之後又再度跌落到了絕望的深淵。但是這一次已經無人能夠再度拯救他們。

    生靈與死物同歸永眠的結局，在這一刻仿佛已經注定。

    然而當眾生跌落到了絕望的谷底，阿撒維恩的時間卻仿佛在剎那間陷入了停滯，而原本明亮的天空亦在須臾間被一片深沉的夜幕所籠罩，似是某個偉大的存在于這一刻自雲端之上走下，帶著的神國降臨于世。

    “這是什麼？”

    阿撒維恩的眾生抬起了頭來，在心底發出這樣的疑問。現在明明不過是午後，可為什麼整個世界卻毫無征兆地被夜幕所籠罩？

    然後他們在皓白的圓月中，清晰無比地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立于北域的雲端之上，身著一件如同夜幕般深沉的大衣，頭戴著兜帽，令世人都無法看清的面容。而月光之下，在那身影的背後，一道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黑色光輪正如同亙古的時輪般永不止息地緩緩轉動著，似是在彰顯著那超凡的身份。

    眾生的心底升起一絲明悟。是這個身影帶來了這片夜幕，覆蓋了蒼穹，將白晝化作了黑夜。

    東域，聖白之城，紅蓮殿堂內一個深紅色的身影看著驟然化作黑夜的天穹發出了狂笑。

    南域，帝都阿瑞格的一座府邸內，一位銀發蒼瞳的中年男子在微微一愣後露出了欣喜之色。

    聖域，懸于大陸之外的神諭之島上，晨曦聖殿內，一位須發皆白的白袍老人眼含復雜地望向了北方。

    他們知道，在這一刻，當世第四位與他們同等的存在已然出現。

    此時此刻，北域眾生的眼中仿佛看到了神話傳說中的畫面。恐怖而瘋狂的魔王在大地之上肆虐，殘殺著無數的生靈。而當眾生陷入絕望，向著上蒼祈禱時，一位神回應了他們的祈願，降臨在了雲端之上。

    “菲兒？”

    伊恩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因為雲端上的那個身影于他而言既顯得太過熟悉，又顯得太過陌生。

    菲兒曾經告訴過他，她自身亦不過只是個凡人。然而雖說伊恩不知道她身後那道看上去神秘莫測，仿佛攜帶著恢弘偉力的黑色光輪叫什麼名字，象征著什麼，又意味這什麼？

    但是他知道，眼前她所站立著的高度，絕不是所謂的凡人所能夠觸及的地方。

    不遠處，險險被死物們所掩埋的汗帕克斯望向雲端之上的身影，露出了復雜的神色。

    因為他知道。

    他知道這道光輪象征著什麼？他知道那雲端之上的身影又象征著什麼？

    正如同天災是惡魔當中規格之外的存在般，能者當中同樣有著超出世俗界定的存在。

    對于這些能以自身心象覆壓天象的存在，世人謂之“至強”。

    而那永恆輪轉著的，蘊含著恢弘心象的神秘光輪便是這些存在最大的象征。

    帶著無與倫比的仰慕與虔誠，上位者們跪坐在地，仰首望天，道出了眾生對那光輪真正的稱謂。

    “那是神輪！”

    這一刻，司夜的神自雲端降下了目光。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仿佛天災與死物所共演這場狂歡只是一幕不堪入目的鬧劇。

    她伸出手來，自天穹之上扯下一片夜幕，向著這歌劇院的舞台中央傾蓋了過去。而與此同時，在北域眾生的心底卻同時響起了一個辨不出輕重，辨不出男女，辨不出長幼的聲音。

    眾生聆听到了神旨，抬頭望向了天災的所在。他們看到夜幕沉降，仿佛如同歌劇院舞台上的天幕般緩緩落下，一點點遮蓋住了天災那龐然的身影，令其在眾生的眼中漸漸消失。

    天災在這看似停滯的世界里陷入了瘋狂，它知道當這大幕落下，它將被永遠地消弭于世間。

    死物在這永恆的夜幕下不甘地咆哮，它們知道當這大幕落下，它們的歌劇將迎來終結。

    它們不甘，它們不舍。

    這是屬于它們的舞台，是屬于它們的狂宴。在今日，它們才應該是在舞台中央最為璀璨奪目的主角！

    然而再如何精彩的歌劇總有結束的時候，再如何奪目的主角終將走下舞台。

    終焉的帷幕已然降下，任是再怎樣的璀璨與光彩，都注定了將被掩蓋在最深沉的幕後，自世人的眼前消散。

    因為立于雲端的神已經下達了她的旨意，那就是自眾生心底所響起的聲音。

    那聲音宣告著這場歌劇的終焉

    “落幕吧——”

第八十一章 前兆


    暗色調的房間里，晦暗的燈光明滅不定。

    身著黑色長袍，胸配傾斜天平徽章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步入其中，向著房間內背對著他，坐在一把紅木椅子上的神秘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萬分抱歉，我的主人，您所交代的事情”

    “失敗了？”一個無法被形容具體特征的聲音響起，用一聲嗤笑打斷了黑衣人的致歉︰“鬧出來了差點將整個北域都毀掉的動靜，你覺得我還會不知道嗎？”

    黑衣人在听到這個聲音後頓時將頭壓得更低了些。不過他並沒有顯得有多麼張皇失措。因為多年的相處已經讓他听出了自己主人的心情似乎並不是太糟糕。

    “實在是萬分抱歉，我的主人。”他回答道︰“因為吾等的無能，沒能在最後帶回教授所選定的實驗品。”

    “教授那邊不用去管他。”背對著黑衣人的身影說道︰“那是屬于他的實驗，我從一開始就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成功與否本就無所謂。”

    “可若是教授責怪起來？”黑衣人猶豫地問道。

    “那又怎麼樣？”黑衣人的主人毫不在乎地說道︰“為了他的事情，我們這邊已經是損失了一位上位實力者了。就算他有什麼微詞，光這一點也已經足夠讓他閉嘴了。”

    說到這里，“主人”長嘆了一聲，轉開了話題︰“告訴我，羅茲是這麼死的？”

    “我們在前往抓捕目標的時候，遭遇了黑之劍聖。”听到主人問話，黑衣人連忙解釋道︰“羅茲因為劍聖看破了他的心象，而執意想要殺人滅口。”

    “所以自己被宰了？”神秘人嘲諷道。

    “是的，主人。”黑衣人恭敬地點頭，而後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連忙緊接著說道︰“但是我們並非毫無收獲，在那里我們發現了黑之劍聖的真身！”

    “你是想說那個銀色頭發的小子？”帶著嘲諷的意味，坐在椅子上的主人再度發出了嗤笑聲。

    听到這一聲嗤笑的黑衣人卻當即冷汗直冒。他實在是無法想象，自己的主人居然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情報。而正當他想要辯解的時候，被對著他坐在紅木椅子上的身影緊接發出了質問。

    “考爾比，你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天真。居然真的認為，有人可以在那樣的年紀踏足到至強的高度？”

    “可是”被叫破了姓名的黑衣人在這一刻變得誠惶誠恐。

    “殺死羅茲的是真正的‘黑之劍聖’！”神秘人斷言道︰“只不過那個小子與那位真正的劍聖必定有所關聯。不，或者說他應當就是那位劍聖閣下的親傳弟子。”

    “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從他的身上著手，找到真正劍聖的下落？”考爾比試探性地問出聲︰“畢竟于主人您的計劃而言，一位至強者的存在實在是太過危險。”

    “不，先不要輕舉妄動。”神秘人拒絕了這個提議︰“三天前的那一幕，我想你也已經看到了。面對那種非人的存在，如果不能夠一擊致命的話，那麼我們必將會面臨滅頂之災。”

    “而且那個小子也並不尋常。”神秘人頓了頓，繼續說道︰“且不說他確實有著上位者的實力。光憑他是伊蓮娜的兒子，這一點就已經非常地棘手了。”

    “伊蓮娜女士？”考爾比愣了愣，而後忽地反應了過來，不由地驚疑出聲︰“難道說是”

    “星民中僅有的藥劑宗師，天平會的三位會首之一，伊蓮娜‧克里斯蒂安女士。”神秘人無奈地說道︰“天平會雖然是主和派，但是里面多多少少還是有著幾個上位實力者的。更何況，現在我們還不能徹底暴露自己。”

    “那麼，我的主人。我們的計劃是否要延遲一些？”驟然听到之前所不知道的軼聞，考爾比不由擔憂道︰“一位至強者的威脅畢竟”

    “不，我們的計劃不能延遲。”神秘人堅決地說道︰“對于至強者，我們可並非是沒有準備任何的底牌。”

    “但是主人，我們的底牌真的可以殺得了一位至強者嗎？”考爾比忍不住發出質疑。三天前的那一幕實在是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以至于他完全無法想象這世上真的有能夠殺死這種非人存在的辦法。

    “至強者雖已是非人，但並非永生不死。”神秘人輕嘆了一聲︰“只要是活著的存在，那就沒有不能被殺死的。”

    緊接著，他向後揮了揮手，示意道︰“考爾比，這件事情你就不需要管了。接下來我需要你做兩件事情。”

    “請您吩咐，我的主人。”考爾比再度恭敬地彎下腰去。

    “第一，確認好地底下那一只的狀況。這回的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我擔心它會受到影響，提前甦醒。如果它已經醒了，那就把藥物全用掉，把通道全都堵死，務必要讓它在地底下待到我們計劃發動的那一天。”

    “第二，跟好你的新主人。當艾爾瑪大教堂完工之後，告訴他一些他應該知道的東西。”

    “明白了，我的主人。”考爾比點頭應是，緩緩向後退去︰“那麼，請恕我先告退了。”

    “嗯。”神秘人揮了揮手，淡然地說道︰“去吧。”

    北域，地底深淵之中，交錯復雜的隧道在這里蔓延盤布。而在那最為巨大的隧道中，一條如同地底脈絡般巨大而修長的身影正蜿蜒扭曲著，沉睡在這片永遠寂靜昏暗的宮殿里。

    這身影狀似蜈蚣，頭部有著6只緊閉著的巨大眼楮，嘴巴由四個猶如彎刀般的弧形大螯組成。全身覆蓋著黑紅色相間、扭曲怪異的畸形外殼，將它的軀體分成無數個肢節。在每一個肢節下，一條條細長而尖銳的附肢延伸而出，深深地刺入岩石當中，將它牢牢固定在了地底。

    時至今日，這只巨大的怪物已然在北域的地底沉睡了五十余年之久。而當那生命的狂宴在地面上奏響之時，當那大地之上的巨大觸須直刺地下之際，這怪物頭上緊閉著的6只眼楮卻陡然睜開了一只。

    這一刻，似血般的猩紅在這永暗的地底驟然亮起。

第八十二章 未知的路


    自那浩大的災劫降臨之日，已是過去了半月之久。雖然最終由于“黑之劍聖”顯現神輪，斬滅了天災，避免了北域徹底淪陷的慘劇。但是自那之後，偌大的北域仍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悲痛與動蕩之中。

    分隔上下城區的圍牆在東南端已經轟然倒落，無數不知其主的物件散落于北域各處，被世人們競相爭搶。許許多多的家庭在那一日支離破碎，不復往昔。絕大多數的城市機制不得不陷入了半停滯當中。

    坐在自家窗台上的伊恩長長嘆了口氣，自那日“落幕”之後，蒼穹歸于白晝，他也再度失去了菲兒的身影。雖然有著滿心的疑問希望得到對方的解答，但是對于家中母親的擔憂終究是壓倒了這一些猜疑。

    菲兒畢竟擁有著這般無與倫比的力量，可是自己的母親終究只是個凡人，當死物們陷入瘋狂之際，北域中已經沒有了絕對的安全之所。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家里是否真的受到影響，但是不趕緊回去看上一眼，伊恩絕難放下心頭的憂慮。

    順路自緹娜家的廢墟上經過，在確認了阿爾文等人無恙後，他火急火燎地趕往家中，生怕再度遭遇上一世的不幸。

    于是，當他趕往家中自投羅網後，才一看到母親安然無恙，心中憂慮落下之際，就被哭得稀里嘩啦的伊蓮娜緊緊地抱在懷里，好險沒有窒息過去。

    之後，邊哭邊笑的伊蓮娜將新帳舊賬統統都翻了出來，以至于伊恩又再度遭受到了禁足的命運。直到整整半個月之後，才稍稍解開了點限制。

    “媽媽，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一直盯著我的。”感受著死死盯著自己後背的目光，伊恩扭頭望向了伊蓮娜所在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就劃出一絲苦笑來。

    是的，確實是稍稍解開了點限制。終于不是拿繩子把他拴在家里的柱子上了

    “對于一個有過逃家前科的小孩而言，我想這絕對是有必要的。”伊蓮娜嚴肅地說道，連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

    “那次真不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是阿爾文非要帶我走。”在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後，伊恩再度將黑鍋甩向了某人。

    “嗯，我相信了。”伊蓮娜眯起了眼楮，似是看穿了他的小把戲︰“所以我才會把剛剛跑來找你的阿爾文給趕出去了。”

    剛才眼睜睜看著這件事情發生的伊恩不由在心頭再度嘆了口氣。他感到自己的母親著實是對他保護過度了，但是一想到從來都不見蹤影的“父親大人”，伊恩又忽然覺得母親會如此著急自己，也並非是毫無緣由。

    想到了這一點，他一下子便顯得有些消沉了下來。

    “放心吧，媽媽。”沉默了片刻後，他開口道︰“最近，如果不是真的遇到緊要的事情，我是不會出去的。”

    “就算是遇到了重要的事情，也必須要和我說一聲，得到我的同意後才允許出去！”伊蓮娜挑起了眉尖，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說道。

    而听到這句話的伊恩頓時就翻起了白眼，深知自己在母親的面前已經是信譽全無。

    不過，好在眼下對他而言，的確並沒有什麼極為要緊的事情。而心底最為在意的也不過是菲兒實力上的問題。

    只要熬過了這段時間，解除了禁足令，自己終究是可以去找菲兒問個清楚的。

    當然的，先前伊恩也曾想過夜探大公府，畢竟他已經知道了菲兒房間的位置。但是心頭甫一升起這個念頭來，北域大公汗帕克斯那張可惡至極的笑臉就會一同自心底浮現。讓他深切地感到，一旦自己私闖他女兒閨房的舉動被他發現，那麼不出三天，北域的大街小巷必然會貼滿通緝他的告示。

    于是，在權衡了一下自己的當前實力後，他終究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天真地認為直接登門拜訪，或許會更為靠譜。

    “真是的，都過去半個月了，菲兒怎麼也不跑來找我下？”

    這麼想著，他露出了無奈的微笑，隨手拿起了擱在一旁的長劍，對著母親回應道︰“好的，媽媽。那麼我去練劍了。”

    “只準在家里的後院練哦。”伊蓮娜提醒了一聲，而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會盯著你的。”

    “我明白。”伊恩哭喪著臉走下了台階，在幾步間便來到了自家的後院里。

    在深吸一口氣後，他擯棄了所有的雜念，再度擺開了基礎劍術的架子。

    在這半個月的禁足時光中，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劍術上的練習。雖說左手上被綁著根繩子，不過好在這繩子夠長，至少能讓他在自家的後院里自由移動。

    一個個的劍術動作再次被標準而緩慢地做了出來。但是與半個月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現如今，對于這樣緩慢的動作，伊恩已經不再感到像是當初那般得痛不欲生了。

    當然，這不是指他偷渡過聖者之門的後遺癥就消失了。

    他眼中的世界依舊緩慢無比。雖然自為阿道夫開歡送會那天後，他開始可以輕微地調整自身感知的流速。但是這個幅度非常之小，小到常人幾乎感覺不到的地步。

    而現如今，他之所以不再感到特別難受，完全是因為他已經漸漸適應了這樣遲緩的世界。

    此時此刻，伊恩感到人類的適應能力當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明明二十余天前，自己還在為此苦不堪言，但是短短的二十余天後，自己居然就覺得這樣的世界也並非是不能接受了。

    與此同時，讓他更為驚奇的是，在這短短的二十余天里面，他進步得飛快。幾乎每一天過去，他都能感到自己的實力有著明顯地增長。而隨著他實力的增長，世界的凝滯感也越來越明顯，逐步逐步地趨向于徹底凍結的狀態。

    而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後，他開始刻意放慢了自己進步的速度。

    因為他不知道這個趨向究竟是好還是壞？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還是走在了錯誤的道路上？

    不知道在真正的劍聖眼中，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第八十三章 重病


    半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時至今日，離那災禍之日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的北域才漸漸地在表面上安定了下來。

    雖說伊恩並不喜歡那位看上去極為虛偽的大公閣下，但是眼見著北域再度恢復了正常的秩序，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高明。畢竟這不是科技發達的前世，遇到這般離奇的災禍，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安穩民心，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當然的，哪怕表面上恢復了平和。但是暗地里的亂流怕是依舊要延續很長的時間，沒有這般容易地被全部理順。

    這一日，剛剛得到解禁的伊恩，在略一猶豫之後便踏上了前往上城區的道路。他的心頭有些陰郁，因為哪怕在夜間，菲兒也已經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來找過自己了。

    這可不是件尋常的事情。除了那一次的意外，這個近乎填鴨式地教他劍術的女孩可是從來都不會連著一個月都不出現的。

    “難道她出了什麼事情？”

    雖然明知這片地區怕是根本就沒有可以威脅到對方的存在，但是伊恩的心頭仍舊忍不住冒出了這樣的念頭。而隨著這樣的念頭不斷地浮現出來，伊恩的腳步便不由得又快了幾分，漸漸得超出了正常的範疇。

    而正當他穿過上城區的門衛，即將來到大公府的近前時，一群熟悉的人影卻忽然進入了他的眼簾。

    這群人艾爾伯特學院的校服，似是剛剛從南邊回來，臉上猶自還帶著幾分失落與無奈。

    “卡蜜拉？”

    伊恩不由地駐足驚疑。他倒是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卡蜜拉等人。而一發覺這群人臉上的失落表情，伊恩忽然就感到現在或許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為好。

    可正當他想要避開這幾人時，腦海中忽然轉過來一個念頭，卻是又想起了卡蜜拉正是菲兒的閨友，興許自己可以從她身上先探听些菲兒最近的消息。

    這麼想著，他在猶豫了片刻後，又向著這群不知為何而傷感的少年少女們走了過去。

    卡蜜拉似是察覺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抬起頭來四處觀望了兩下，立刻便看到了伊恩向她走近的身影。

    “伊恩？”

    “伊恩先生。”

    隨著卡蜜拉的一聲驚呼，同行的賽蘭幾人也發現了接近著的銀發少年，連忙便與之打起招呼來。

    而幾人當中，卡蜜拉與塞蘭明顯就向他投射過來復雜的目光。

    伊恩一看到這帶著崇敬與復雜的目光，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顯然她們是把自己錯認成了一個月前那高居于天穹之上，化白晝為黑夜的身影。

    然而對于這一點，無法揭穿菲兒身份的他卻又實在是不好解釋，只好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听之任之。抱著如果被她們問起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蒙混過去。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在與眾人稍稍打了個招呼後，伊恩隨意地問道。

    “我們剛剛在為阿道夫導師送行，現在是在返程回學院的路上。”卡蜜拉略有些失落地說道。

    “阿道夫他還是到東域去了嗎？”听到這個消息，伊恩在慶幸對方安然無恙的同時，不由地在心底嘆息了一聲。一方面，對方確實是個值得敬佩的導師，蒙受了這樣的冤屈而被放逐著實有些不值。另一方面，本來他還想著從阿道夫口中探听些關于羅倫斯的消息，只可惜現在怕是同樣沒有了機會。

    “嗯。”塞蘭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笑來︰“不過我們已經慶幸很多。”

    “不管怎麼說，在那麼恐怖的劫難下，大家都活了下來。而阿道夫導師畢竟只是被調到東域去，又不是被處以死刑。只要人還活著，那麼無論如何，總還是可以再見到的。”

    “是呢”埃蘭與波頓牽著手相視一笑︰“等我們畢業之後，有時間也能去看看他呢。”

    “說的不錯。”伊恩笑著仰望蒼穹，帶著莫名感慨的語氣說道︰“只要活著，總還是有希望的。”

    “對了，伊恩，你來上城區做什麼的？”眼見著氣氛回升了一些，卡蜜拉對著伊恩好奇地問道。她早已經知道對方是下城區的居民。

    “我是來找菲兒。”伊恩說道︰“一個月沒有見到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咦，伊恩先生，你不知道嗎？”賽蘭在一旁發出驚呼，她一直以為伊恩明面上是菲兒的護衛，理應當知道對方的現狀。而卡蜜拉此時也不由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發生了什麼嗎？”眼見兩個女孩露出這種表情，伊恩皺起眉頭解釋道︰“最近幾天我一直呆在家里，並沒有到上城區來過。”

    卡蜜拉與塞蘭對視了一眼，面帶憂慮地說道︰“自那天之後，菲兒忽然就生病了，直到前幾天我去看她的時候都還發著高燒，身子像火一樣燙。”

    “你說什麼？”

    伊恩頓時就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輕呼出聲。這在他看來簡直就太荒謬了。就算是現在的自己，跨過聖者之門後，基本上也不可能會在再生什麼病了。更不要說是那一天幾乎可以說展露了如同神一般實力的菲兒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個狀況。但是伊恩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生病，而且也一定與月前宛如神臨的那一幕有關！

    “不只是這樣。”卡蜜拉猶豫了片刻後補充道︰“她的皮膚變得很蒼白，簡直像是要透明了一樣。而且而且我發現她的身上好像出現了一道道很細很細的裂紋。說真的，這個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病癥。”

    “我要立刻到大公府上去確認下狀況，那麼這邊就先失陪了。”在知道了這些病狀後，伊恩越發肯定這絕對不是所謂的“疾病”。他眉頭緊鎖，心中的焦慮越來越重。

    “嗯。”卡蜜拉看出了他焦急的情緒，提醒道︰“伊恩，別太擔心，蘭斯維恩大公閣下為她請來了北域最好的醫師，而且一有空他都會一直陪在菲兒身邊，我想菲兒最後一定會沒事的。”

    “希望如此吧。”

第八十四章 初次的正式見面


    “報告。”

    “進來吧。”

    听到侍衛的報告聲，正在書房查閱資料的蘭斯維恩大公在皺了皺眉頭後，將他招了進來。

    “大公閣下。”侍衛在進入書房後面極為恭敬地行了一禮後，匯報道︰“有一個銀發的年輕人在府外求見，他持有大公府的護衛證明，聲稱是菲兒小姐的專屬護衛。”

    “銀發的年輕人？”听到這個消息，汗帕克斯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身影，原本便皺著的眉頭不由皺的更緊了些。

    “把他趕走吧，我現在並沒有什麼時間見他這種平民家的小子。”

    “是，大公閣下。”侍衛接到命令後轉身離去。然而正當他即將走出房門時，汗帕克斯卻又忽然改變了心意。

    “等等。”他制止了侍衛，嘆了口氣道︰“讓那小子在會客廳等著吧。”

    “明白了，大公閣下。”

    侍衛在微微一愣後，躬身走了出去。雖然奇怪于主人的命令前後不一，但是著明顯不是一個侍衛應該過問的。

    眼見護衛離開了書房，汗帕克斯去過書桌前的一個鈴鐺，輕輕地搖晃了兩下，而隨著鈴鐺清脆的聲響，很快一位三十余歲，一身女僕長樣式的中年女人便走了進來。

    “大公閣下，請問有什麼吩咐？”

    “菲兒怎麼樣了？”汗帕克斯捏了捏自己的額頭，帶著疲憊而又關切的語氣問道。

    “大公閣下，請您放心吧。除了看上去仍有些虛弱外，菲兒小姐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今天應該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那就好。”汗帕克斯放心地點點頭，而後又問道︰“發燒的原因查到了嗎？”

    “這個”對于這個問題，女僕長猶豫了片刻，勉為其難地開口道︰“雖然哈肯大師和其他幾位大師已經看了很久，但是至今他們仍然沒能找到菲兒小姐突發疾病的原因。”

    “是嗎。”汗帕克斯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幫我感謝哈肯大師他們，將承諾的酬勞再提升一倍，請他們務必要找到原因。”

    “明白了，大公閣下。”女僕長點頭應是。

    “對了。”忽然，汗帕克斯似是剛剛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稍後我要會見一個客人。你去陪著菲兒，在對方離開之前，不要讓她到會客廳來。”

    “我明白了，大公閣下。”

    “嗯，下去吧。”

    站在大公城堡的正門前，伊恩感到有些忐忑。大公府的專屬護衛證明在大公府的門前失去了效用，這讓他不得不暗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草率了一些。

    一個明面上的下城區平民小子，居然拿著個“來歷不明”的身份證明，就想要求見整個北域的主人。在這種情況下，衛兵們沒有直接把他驅逐走，已經算是素質頗高了。

    至于暗地里的身份，那就更不要提了。蘭斯維恩大公明顯就已經將他視為了想要接近自己女兒的“混賬小子”。在這種情況下上門拜訪，就算到時對方拒絕接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多多少少只是伊恩在不死心地想要試試而已。

    如果正式拜訪失敗，那麼就算頂著被通緝的可能，自己也只有采取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了。

    不過，當侍衛帶來了讓他在會客廳等候的消息，帶著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的心情，伊恩只好將這些危險的想法抹殺在了腦海里。

    大門在這一刻被緩緩打開，隨著侍衛踏入北域大公的府邸。第一時間映入眼簾來的便是一個巨大的草坪。在大門到宅邸之間是一條白石鋪成了大道，大道的兩旁依次排列著剪裁得體的觀賞用植物，而中間則建立著一個橢圓形狀的噴水池。道路通向一座更為高聳古典的城堡，四面城牆圍合，與中間古堡相連接後形成了一座小型的“城中之城”。

    事實上，作為一座原本的軍事要塞，這里本就是一座極小型的“城寨”。只不過北域安定了太久，以至于宅院中原本用于防衛的城牆，如今內里都變成了客房一般的存在。

    當然，大公本人並不認為這麼做會降低宅邸的防衛能力。因為沒有惡魔能真正到達這里，而若是天災降臨，那麼有沒有這截城牆其實也毫無意思。所以一座極為醒目高聳的巨塔取代了原本的守衛，樹立在了大公府邸的後庭，成為了整個府邸乃至整個北域的最終武器。

    那是墜星高塔，北域唯一高度超過了巨壁的至高建築。這上面有著一門舉世唯一，卻無人敢于輕用的稜光巨炮！

    伊恩望著這座高台稍稍出了一會兒神。對于大公府的奢華程度，作為上一世見識過太多各種奢華事物的審美疲勞者而言，倒也算不上有多震撼。只不過唯獨這座高聳入雲的巨塔，才稍稍讓他有些在意。

    不過他並沒有注視多久，在帶路的侍衛意識到他駐足的時候，便繼續跟上了前去。

    進入宅邸正門，經過一條漫長的走廊後，他被帶到了一間私人的會客廳中。而他剛一坐下來沒多久，一個他其實並不太想見，可是卻不得不見的中年男子便走了進來。

    正當伊恩猶豫著是否要起身向著這個名義上的領主大人問好時，這個銀發蒼瞳的中年人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對面的椅子上，板著張臉便開了口。

    “不用起來了，我知道你小子也不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向我問好。”

    對著這個對自己女兒“圖謀不軌”的小子，汗帕克斯當然不會給對方任何的好臉色看。若不是在心里陡然想起了他貌似是那一位的弟子，想要從他嘴里探听些那一位的消息，他絕對不可能會讓伊恩坐在自己家的椅子上。

    “也好。”伊恩微微一愣，原本將要立起的身子頓時便一停，心安理得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當然的，如果是面對其他的長輩，或許他還不會如此失禮，但是眼前這個，雖然世人皆在稱頌其善名，但伊恩卻無論如何就是尊敬不起來。

    一時之間，一大一下，兩個銀發蒼瞳的男人頓時大眼瞪小眼起來。

第八十五章 各有所求


    “想喝點什麼？”

    在一陣沉默過後，作為主人的汗帕克斯終究是率先開了口。雖然眼前的少年無禮至極，但是他畢竟是那一位的弟子。而且身為貴族，汗帕克斯認為自己多少總要表現出些雍容的貴族風範來。

    “咖啡就好。”伊恩端正了自己的身子。雖然不待見眼前這人。但是好歹也是菲兒的養父。今天自己究竟能否用“正規”手段見到菲兒，這恐怕是還要看對方的意思。

    “嗯。”汗帕克斯拿過了鈴鐺搖了搖，很快，一位女僕便走了進來。

    “瑪琪，來一杯慣例的紅茶和一杯最純正的咖啡。”

    “是，大公閣下，請您請稍後。”女僕躬身退了出去，而後很快，一杯紅茶與一杯咖啡便被分別放置在汗帕克斯與伊恩的桌前，各自散發出或濃郁、或清純的香味來。

    “大公閣下喜歡喝紅茶？”眼見著汗帕克斯拿起杯子來，伊恩忍不住便好奇地問道。他一直都知道菲兒喜歡喝紅茶，難道其原因就是眼前這位大公閣下？

    “我的女兒喜歡這個，所以家里備了很多，連帶著我也就慢慢喜歡上了。”汗帕克斯狀似淡然地回答了聲。不過伊恩注意到，當他說到“女兒”這個詞時，嘴角劃出來一絲溫柔的笑意，而後又很快地隱沒了下去。

    然而觀察到這絲笑意，伊恩在為菲兒高興之余，卻又感到棘手了起來。如果這個男人純粹只是在利用著菲兒，那麼或許伊恩還能夠對他保持著一貫的惡劣態度，但是眼前這一幕顯然顯示著，這位大公閣下是真的將菲兒當做自己親生女兒來看待的。

    “原來如此，我之前一直都以為菲兒是因為你的緣故才喜歡喝紅茶的。”伊恩淺笑一聲，同樣拿起了身前的杯子，輕輕嘗了一口。一股超乎想象的苦澀頓時溢滿整個口腔。

    “哼。”伊恩悶哼一聲，連忙抬眼瞥了對面的中年人一眼，果然看到他嘴角上劃起一絲幸災樂禍的弧度，剛剛才升起來的些許好感頓時便又蕩然無存。

    “這個混蛋故意的！”伊恩在心中恨恨道，實在沒想到堂堂的北域大公居然有這麼小孩子氣的一面。

    不過，眼見著對面的年輕人中招，汗帕克斯的心情倒是頓時好了許多。他再度露出了虛偽的微笑，開口問道︰“年輕人，雖然我曾經說過要和你好好談談。但是我想你應該不是來找我的吧？”

    “我听說菲兒病了。”知道自己沒有報復機會，伊恩只好暗自咬了咬牙將對話轉到正題上來︰“作為他的同學兼護衛，過來看望她一下。”

    “你听說？”汗帕克斯略一思索，馬上就想起了自己女兒的閨友︰“是卡蜜拉那個丫頭告訴你的吧”

    “不錯。”伊恩點了點頭，他知道在這方面否認也沒用。

    “年輕人，我想我應該說過，希望你能離菲兒遠些的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汗帕克斯端正了身子，直視著伊恩，語氣不由得嚴肅了起來︰“事實上如果不是看在你老師的面子上，我今天未必會讓你進來。”

    “老師？”伊恩頓時一愣。

    “難道你想要說，你自己就是真正的黑之劍聖嗎？”帶著輕蔑的語氣，汗帕克斯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那位真正劍聖閣下的弟子吧。”

    “沒錯，事實確實就如你所說的那樣。”伊恩在微微一怔後露出了一絲笑意。此時他已經听出來，雖然汗帕克斯猜到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劍聖，但是他到至今都還並沒有發現，其實真正的黑之劍聖就是他的養女。而掌握了這一點情報，他想要在今天見到菲兒就有了那麼一絲可能。

    “那麼，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態度了吧？”眼見著伊恩承認，汗帕克斯宣言道︰“我是不會讓你去見我女兒的，所以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請等一下。”伊恩微笑著打斷了他︰“大公閣下，如果我說，之所以我會成為菲兒的護衛，是因為我的老師要求我這麼做的，你還會趕我走嗎？”

    “你的老師要求你？”汗帕克斯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什麼時候和劍聖有了這樣的聯系，對方居然會讓他自己的弟子來保護她。

    “沒錯。”伊恩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是那位閣下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汗帕克斯不由驚疑道，他看出來眼前這個少年那自信的表情卻是不似在說謊。

    “這我怎麼知道？”伊恩兩眼望天，聳了聳肩。在心里暗自加上了句︰想知道就問你女兒去。

    “小子，你叫做伊恩對吧，不知道我能否和你的老師見上一面？”汗帕克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實在想不出來那位“劍聖閣下”這麼做究竟是有什麼深意，然而事涉一位至強者，讓他實在是不敢有什麼輕忽。

    “我想，我至少也要為他拯救了北域，當面向他道個謝。”

    “現在我可沒有辦法。”伊恩放下杯子，攤開了手掌︰“因為就連我也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一個月？”汗帕克斯驚疑道︰“那位閣下離開北域了？”

    “不。她‘應該’還在北域”伊恩眯起了眼楮，在心里默默地又加上了一句︰而且就在你家里。

    隨後，不待汗帕克斯再度發問，他緊接著張口，微笑著說起了瞎話︰“當初我們約好的差不多也是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我想她應該就快來找我了。”

    “如果大公閣下想要見她的話，我可以幫你問一問她，但是她本人是不是願意來見你，那就不是我能決定了的。”

    汗帕克斯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他確實想要見一見那位真正的劍聖閣下。不僅僅是為了菲兒的原因，還有著其他許多的理由。

    但是看著眼前這個眯著眼楮，笑得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年輕人，他又沒由來地覺得可氣。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顯露出讓他幫忙詢問的意圖，那麼對方肯定就會提出那個他最初來這里的目的。

    果不其然，只是在片刻之後，伊恩便已笑眯眯地說道︰“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能先見到她”

第八十六章 兩個虛偽的男人


    汗帕克斯暗自磨了磨牙，他自認為听出了伊恩口中最後的那個“她”指的是誰？

    可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如此地咬牙切齒。

    這小子笑得委實也太假了些，讓他現在就想要把這“惡客”逐出門去。可是回過頭來一想那位真正的劍聖閣下，他又不由得有些躊躇不定。

    而眼見著報了回仇，伊恩志滿得意地再度端起了桌上的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仿佛那超乎尋常的苦澀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反而愈加透露出一股香醇來。

    然而正是在這個時候，兩個或得意、或躊躇的男子卻忽然同時一怔，遙望向會客廳的正門的方向。

    在那個方向，一輕一重兩個步伐聲正向著這個方向行來。不多時，伊恩便听到了一位女僕的勸阻聲以及另一個他熟悉之極的沙啞聲音。

    “菲兒小姐，大公正在會客呢，你的身體還沒好，怎麼能這麼急著起來呢？”

    “那是我的客人。”

    “可是”

    女僕的話語才說到一半，會客廳關閉著的大門就已被推了開來。

    推開門正是菲兒。她身著一件黑色的長袖睡裙，拖著鞋子，長長的頭發略有些亂，顯然是一副剛剛自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伊恩連忙站起了身子，眼見著少女出現，他在略有些欣喜之後很快便又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發現菲兒的臉色變得比過去更為蒼白了。確如卡蜜拉所說，她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的血色，透明得幾乎就將要在這世間消失了一般。

    “菲兒！”他擔心地跨前了一步，然而有一個身影在此時卻比他更快地迎了上去。

    那是汗帕克斯，他早在會客廳的房門尚未被推開之時就已經立起了身子。

    “菲兒，你怎麼過來？”

    在女僕瑪琪的連聲告罪中，他幾步間越過了伊恩，環住了菲兒的身子，焦急而又關切地說道︰“你的病還沒有好，怎麼不在床上好好地休息？”

    “爸爸，我已經好了。”菲兒眼帶笑意地回答了一句，而後望向了同樣走上前來的伊恩︰“而且，今天不是有我的客人嗎？”

    “別胡鬧，先去休息，要是再病倒了怎麼辦？”汗帕克斯皺了皺眉頭，挪了挪身子，擋住了自己女兒望向那混小子的視線，低聲勸道︰“你乖乖地回去躺著，你的客人，我會幫你招呼的。”

    “我真的已經沒事了，爸爸。”菲兒倔強地說了句，而輕輕推開了自己的父親，在汗帕克斯悵然若失的目光中，移步來到了伊恩的身邊︰“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而且我還沒有正式向你介紹我選的護衛呢。”

    “雖然您應該已經知道了，但是我還是希望能正式來向您介紹一下。”在伊恩身側站定，菲兒抬起了手，為自己的父親介紹道︰“爸爸，他就是伊恩，我所選擇的專屬護衛。他是我在布拉德利的同學，同時也是那位黑之劍聖閣下的親傳弟子。一個月前，關于大惡魔的情報，也是他讓我轉告給您的。”

    說到這里，菲兒面無表情地瞄了伊恩一眼，淡淡地補充一句︰“當然，他看上去雖然不太可靠的樣子，但是關鍵時刻，其實還是很靠得住的。”

    這話的前半句讓伊恩嘴角抽搐了起來，而後半句則令汗帕克斯磨起了牙。

    只可惜，我們的菲兒小姐並沒有心情去注意這點。她在介紹完了自己的“護衛”後，又一步到了汗帕克斯的身前，對著伊恩開始介紹起了自己的父親。

    “伊恩，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這位就是我的父親，北域大公，汗帕克斯‧蘭斯維恩閣下。我的父親有時候雖然會有些小孩子氣，但是他對待任何人都很隨和，所以你不可以對他失禮，明白嗎？”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的面部表情頓時便又反過來。

    當菲兒將兩個人介紹完，並表達出了希望兩人可以友好相處的意願後，兩個同樣銀發蒼瞳的男子互相對視了一眼，齊齊便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場面陷入一片尷尬。

    然而隨即，眼見著菲兒就要對兩人的關系起疑，汗帕克斯輕咳一聲，向著伊恩示意性地斜了自己女兒一眼，臉上瞬間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哈哈，放心吧，菲兒。早在面對天災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就已經證明過了自己的勇氣，我又怎麼會認為他靠不住呢？”

    “更何況，之前我就邀請過他到我們家來，如果不是因為你病重，我也不會攔著他去看望你的。”

    “是這樣嗎？”菲兒帶著懷疑的語氣問道。

    “當然。”汗帕克斯在女兒面前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而後向著伊恩示意性地問道︰“我們之前可是相談甚歡呢，你說對麼，年輕人？”

    “是啊，菲兒。”伊恩眼皮跳了跳，而後微笑著附和道︰“大公閣下確實就如同外界所說，待人‘隨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而且他對你真的非常著急，甚至都快到了保護過度的地步了呢。”

    眼見著兩個男人均露出了燦爛至極的笑容，菲兒在懷疑了片刻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嗯，只要你們可以友好相處就好。”

    “不過菲兒。”乘著這個機會，心知已經不可能再攔著兩人見面的汗帕克斯提醒道︰“就算你可以下地行走了，但是穿著睡衣出來會客，可不是淑女該做的行為呢。再說萬一要是著涼了該怎麼辦？”

    “咦。”菲兒微微一愣，視線下移，仿佛現在才注意到這一點，“那麼我就先去換身衣服再過來吧。”

    “嗯。”汗帕克斯點了點頭，對著女僕瑪琪說道︰“帶小姐去換身衣服，注意要暖和點的。”

    “是，大公閣下。”瑪琪點了點頭，領著菲兒又走出了房間。

    而當黑發少女的身影自眼前消失，兩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的男人頓時便又褪去了虛偽的笑容，以至于剛剛才有些回暖的會客廳一下子就又冷了下來。

    “真是意想不到呢。”伊恩端起杯子，發出了一聲嗤笑︰“難道說大公閣下的‘善蛇’之名就是靠那樣的假笑得來的？”

    “小子，你剛才笑得也不比我真多少。”汗帕克斯恨恨道︰“不要以為菲兒認同了你，再加上那位閣下的授意，我就會真的同意你成為菲兒的護衛。”

    “我不是已經通過了考驗了嗎？”伊恩意有所指地說道。

    “哼，你真以為成為大公府的護衛只需要會幾手劍術就可以了嗎？”汗帕克斯嗤笑一聲︰“年輕人，想得未免太天真。”

    “那麼還需要什麼？”心知這是對方想要故意刁難自己，但是伊恩仍舊好奇地問出口來。

    “當然還要”

    然而汗帕克斯話未出口，會客廳的房門一下子便又被打了開來，一身黑色連衣裙的菲兒頓時再度出現在兩個男人的面前。

    “這麼快？”

    “這次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兩個惡狠狠對望著的男人頓時一驚，險些將心里所想的話說出口來。

    只是菲兒並沒有理會這兩人的震驚，她緩緩地走來了兩人的中間，找了把椅子坐下，接過女僕遞上來的紅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淡然地說道︰“爸爸，伊恩，我回來了。”

    一時間，一大一小，兩個銀發蒼瞳的男人臉上又一次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第八十七章 愈發沉重的代價


    在經過了一番“友好”的交流後，兩個笑眯眯的男人不由地便將話題轉向了菲兒的病情上，表情也漸漸顯得嚴肅認真了起來。

    只可惜兩邊都因無法真正信任對方而對自身所知的部分情報避而不言，以至于直到交談到最後，仍舊只能是以不了了之收場。

    伊恩心知，眼前這個對女兒過度保護的父親肯定不會放由自己與菲兒在房間內獨處，因而權衡一番後，只好萬般無奈地起身辭行。心想著既然菲兒已經有了可以行動的跡象，自己之後總還是有機會問清楚的。

    然而他所意料不到的是，菲兒居然強勢地表示要送他至正門處。以至于在陰差陽錯之下，隨著汗帕克斯極不情願地一點頭，兩人居然真就有了獨處的時間。

    雖說從會客廳到府邸正門的路程算不上是太長，但是具體要走多久，那麼自然是由走在這條路上的人說了算了。

    “菲兒，你那最後的準備可真是嚇到我了。”在確認已經離開了汗帕克斯的感知範圍後，伊恩放緩了腳步，用極輕的聲音苦笑道︰“身體真的已經沒有問題了嗎？”

    “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有那樣的力量嗎？”

    “我當然想問，但是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會告訴我。”伊恩點了點頭︰“而且比起這個，我更想要知道你的身體狀況究竟怎麼樣了？卡蜜拉告訴我說”

    “她告訴你說我的身體像著火一樣燙，面色蒼白，整個人像是要裂開來對嗎？”菲兒頓住了腳步，側過身來，望向伊恩，眼中露出了微笑，似是在欣喜對方更加關心她本身︰“放心吧，伊恩，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麼？”伊恩追問道，雙眼死死地盯住了菲兒蒼白的臉龐。

    “嗯，真的沒事了。”菲兒雙目左移，偏過頭去點了一點。

    “你在說謊。”伊恩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不由地發出一聲長嘆。他太了解菲兒了，這個女孩在說謊後遭到追問時總會將眼楮往左偏。他沒有打算將這一點告訴對方，因為保留著這個有利的因素，多多少少能讓他更好地判斷出對方是否是在欺騙自己。

    “伊恩，等到了適合的時候，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的。”菲兒轉回了身子，再度邁起了步伐︰“而且，你現在與其關心我，倒不如應該更加擔心你自己一些。”

    “擔心我自己？”

    “嗯，”菲兒點了點頭︰“你已經站在了最為重要的關口上了。”

    “你是說？”回想起自身修習劍術時的異狀，伊恩不由驚疑出聲。

    “伊恩，你知道嗎，你天生就有了成熟的劍意，但是那劍意里面卻沒有屬于你自己的信念。如果你不曾兩度最大程度的催發劍意還好，但是現在，再這般下去的話，你眼中的世界將會變得越來越慢，直到最後被徹底地凝固住。”心知伊恩已知道她所指為何，菲兒用她那沙啞的嗓音，略帶沉重地說道。

    伊恩微微一怔，而後疑惑道︰“可是我感到自己已經可以適應這些變化了。”

    “你能適應是因為它還沒有超出你所能夠承受的極限。”菲兒嚴肅地反駁道︰“當你眼中的世界越來越慢的時候，你將會變得越來越快。但是這種無休止的增幅總有一天會讓你快到連自己的身體意識都無法抑制與承受的地步。”

    “那麼到了那一步會怎麼樣？”

    “崩潰掉。”菲兒用短短的一句話宣告了最後的終結。

    听到這個結果，伊恩頓時便嘴角抽搐了起來︰“每個劍聖都會面臨這種問題嗎，還是就因為我是‘偷渡客’的緣故？”

    “事實上這個問題是自一千兩百年前，心杯破碎之後才出現的。”菲兒解釋道︰“原本劍意對于劍聖而言就是他們的信念、意志升華而出的產物。在心杯還沒有破碎前，劍意僅僅只是融匯于劍聖的劍術當中，起到使得劍術、心境更為趨于完滿的作用，而並不能真正意義上的增幅人的速度與力量。”

    “但是自從心杯破碎，心象之力在整個世界蔓延開來後，劍意也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只要聖者之門被打開，靈魂能夠與外界稀薄的心象之力接觸，它就可以增幅劍聖自身速度、力量並催生出某些特性來。”

    “可這不就等于是一種另類的心象了嗎？”伊恩驚疑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應該是一種無法成型的心象武裝。層次比虛幻的心象高，但是比起心象武裝來又差了半籌。”菲兒解釋道︰“劍聖自身沒有心象之力，那麼他的劍意就不能將幻想具現為現實。就比如說有的劍聖，其劍意與流水有關，那麼就可以讓別人在他的劍術中感受到流水的意境，但是卻不可能真的如同心象一般具現出流水來。”

    “那如果那位劍聖本身同時也是一位能者呢？”

    “那麼他將擁有一柄心象凝成的劍。”

    “明白了。”伊恩理解地點了點頭︰“原來能者與凡人之間最大的差別還是在于有沒有心象之力。”

    “嗯。”

    “那麼既然外界飄散著心象之力，我們有沒有可能吸取它？”

    “辦不到，除非天生就擁有，或者等它們凝成實體，否則這種無形無質的東西，誰都不知道該怎麼主動吸取它。”

    “原來如此。”伊恩點了點頭，將話題又導了回來︰“那麼劍意變異後，是不是每個劍聖都在面臨著我所面臨的這種問題呢？”

    “不是的。”菲兒否定道︰“真正的劍聖都是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他們有著與力量向匹配的境界，可以自行控制劍意的催發，從而調整流速，在到達極限之前停下來。因為那劍意本身就是他們自身的意志信念的產物，其強弱程度終究是與他們的境界匹配，不會超出太多的。”

    “但是你。”菲兒頓了頓，極為無語地開口道︰“你的劍意根本就不是你自身信念的產物，它更像是一類外來的物種，而且在一開始就已經成熟。以至于你根本就無法完全控制它，使得它一直都在你無意識當中自行地催發著。”

    “這也是為什麼，你只要將它灌入劍中，無論你自身希不希望，你的長劍都會發出輕吟，散出意志波動的原因。”

    “當然，如果你之後沒有再度最大化催發劍意的話，通過克制自己的行為是可以讓原本活躍的劍意慢慢沉寂下來的。這樣的話雖說不可能停止這一傾向，但是怎麼說也可以讓極限到得更慢一些。”

    “我原本希望你可以在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地磨合，並發現那道劍意中真正的信念。或者體悟出自身的信念來，再通過這一點去駕馭那道劍意。”

    “但是一個月前我再次最大化催動了劍意，使得那劍意又活躍了起來，讓這個進程再次加快了，是這個意思嗎，菲兒？”已經對現狀有所了解了的伊恩淡定地問道。

    “沒錯。而且我不知道這一次，它會在什麼時候再度沉寂下來。”

    “那也就是說，在未來的這段時間里，我最好不要去主動催發劍意，否則這就想當于是在自殺？”

    “只要不是最大化地催動就好。因為無論你用不用，它都會在你無意識間，自行地催發。”

    “那麼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必須要找到自己的信念，或者領悟並接受這劍意本身的信念？”

    “是的。”

    “為什麼不早說？”

    “我擔心說了你會沒法承受。本來這一進程沒有突然加快的話，我也是不打算說的。”

    “坑爹呢!!!”知道了真相後，伊恩一手捂在了自己的臉上，在心里暗罵出聲。

    這一刻，他深刻無比地體會到了菲兒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明明就沒有那個境界，卻偏偏得到了那個境界的力量，這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第八十八章 危險地帶


    與菲兒告別之後，伊恩的心情略有些糟糕。原本他還想著關心菲兒的狀況，可是沒有想到卻自對方口中得知了，貌似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樂觀的消息。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上城區的街道上，伊恩皺著眉頭，不由地便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雖然意識到自己的進步隱隱有些不對勁。但是也確實沒有想到，劍意的進程居然還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就正常的劍聖而言，由于劍意是他們自身信念的升華，與他們自身的境界相匹配。所有他們可以很好地控制住劍意的增幅，使之不會超過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直到他們自身逐漸進步，自身承受能力不斷增強後，繼而劍意也會繼續被磨礪增強，以達到一個新的臨界點。

    然而伊恩卻不同，他的劍意已經成熟，遠遠超過了他境界所能承受的極限，而且是在不受他本人控制的情況下自行催發著。

    以至于他現在就如同是一輛被換上頂級引擎後不斷加速著，同時卻又根本就沒有剎車和堅固車身的老爺車。什麼時候速度快到本身無法承受的地步了，什麼時候也就是他這輛車子散架的時候了。

    然而于此同時，他又意識到自己並不能因為這個就停止對于劍意的使用。因為逃避終究不是辦法，他要明悟劍意中的信念，或者催生出本身的信念來，那就必須得在劍意的運用中去入手。

    這將是一場令人蛋疼的賽跑。

    因為他要在不斷給對手加油鼓氣的同時，去贏得這場比賽的勝利。

    “哎~~~”

    帶著一聲無奈地長嘆，伊恩決定將這件事先拋之腦後。菲兒當初不告訴自己確實是明智的選擇。現在再怎麼思考這些也只是徒增煩惱，倒不如平復心境，隨遇而安。興許這樣，在不經意間，反而卻會有意外的收獲。

    這麼想著，他決定乘著這次出來的機會，去看看某個在半月前被伊蓮娜拒之門外的金發少年。而且，自己手頭上似乎也剛好有需要對方幫忙的事情。

    于是，他抬起了頭來，環視四周，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哪里，然後該選擇哪一條路，前往某個損友的家？

    很快，伊恩便知道自己目前身在何處。

    因為一抬頭，他就看到陽光自高大城牆的缺口處灑落了進來。

    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就在自己的眼前，坑洞的外圈到處都是破碎的房屋以及各種殘損的物件，儼然一副大災過後，破敗之極的景象。

    一隊隊的衛兵沿著這坑洞，在上城區的界域內禁戒巡邏著。他們在防範著下城區的平民們，通過這個驟然出現的巨大缺口偷偷混入到上城區來，破壞上城區的安定與秩序。

    “這里是上城區與下城區東南端的交接處，天災落下的地方。”

    伊恩沒料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里，不過隨即便想到，從這里到下城區去似乎更加方便一些。于是，他抬起腳向前走去，只是還沒有走幾步，發現他靠近的衛兵們便已攔了上來。

    “站住，年輕人，這里禁止通行。”一個隊長模樣的衛兵上前阻攔道。

    “為什麼？”伊恩詫異地問道︰“我只是想從這里到下城區去。”

    “年輕人，如果你想去下城區，我勸你還是換一個方向吧。”衛兵隊長善意地提醒道︰“這邊外面的區域非常得混亂，坑洞內外到處都是一些乘機作亂的流氓混混，每天都有人死在里面，可不是向你這樣的孩子該進去的地方。”

    “無妨。”伊恩皺起了眉頭，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對著衛兵隊長睜著眼楮說起了瞎話︰“我是大公府的護衛，是大公讓我自這里出去考察的。”

    “什麼？”衛兵隊長極為意外地驚疑道，因為再怎麼看對方也不過是個16、7歲的少年，可是他所拿出來的身份證明卻的的確確屬于大公府。

    在將證明仔細辨認了一番後，心知這種這種證明不能作假的衛兵隊長恭敬地讓開了身子︰“抱歉，閣下，您可以通過這里，但是請務必小心。”

    “明白了。”伊恩微笑著越過了他們，在走過一段下坡路後正式進入了北域的重災區。

    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讓這里開始搭建起了一些簡陋的難民營地，這片區域周邊僥幸未死的災民們被安置在這里，而原本就生活于這片區域的民眾，隨著天災的落下卻早已尸骨無存，僅僅就只有一些幸運兒當時並不在此處，逃過了一劫。

    由于之前死物復甦，聚集于此，因而哪怕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可仍舊有大量的拾荒者、流氓、混混散布在坑洞內外，抱著僥幸投機的心理，以期能夠撿到或者搶到一些散落在這附近的貴重事物。

    當然，這其中也有著一部分人抱著其他的念頭。當巨大的圍牆消失，一部分下城區的平民萌生了偷偷進入上城區的想法。在那里有著更好的物件，隨便偷盜出一些什麼來就可能在下城區衣食無憂。而且絕對的隔閡已經消失，雖然這缺口處仍有大量的衛兵守衛，但是卻並非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

    驟逢大難後，失去了一切、再沒了顧忌的人們在欲望的驅使下開始蠢蠢欲動。以至于哪怕北域其他地方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但是在這個區域，想要讓它安定下來，怕是還要過上很久。

    教訓了幾波上來敲詐的混混後，伊恩刻意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憑著常人難見的速度，于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後，越過了整片隕石坑，向著北邊的殘破街區行去。只要再穿過這一片殘破街區，那麼離阿爾文家也就不遠了。

    然而這一片在隕石坑周邊的地帶才是最為危險的地方。坑洞的範圍內雖然凌亂，但是至少視野寬廣，可以讓人及時避開那些可疑的人物。但是在這一片殘破的街區，沒有人敢確定在一些陰暗的角落里究竟會忽然發生些什麼？

    而巧合的是，正當伊恩步入這片危險區域，一聲惡狠狠地呼喊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快，抓住她，別讓這丫頭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