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幻想]永夜劍幕 作者：深藏幕后（連載中）

第六十九章 降災于此


    對于惡魔的食譜，世人總是有著諸多的疑問。

    在很多人的眼中，這些扭曲畸形的物種似乎什麼都吃。人類、動物、甚至是它們的同類，只要是看上去活著的東西，它們似乎都能夠塞進嘴里去。

    然而人類與之抗爭了整整一千兩百余年的歲月，對于惡魔的食譜，人類當中的一些精英份子又豈會不做出任何的研究？

    在大約700余年前，諾亞帝國建立之初，這群研究者們自認為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些惡魔們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因為它們似乎並非是真正的生靈，而是類似于心象武裝的，源自幻想中生出了扭曲怪物，哪怕永遠不吃不喝都可以永久存在。

    它們進食的唯一目的，不過是為了謀求進化。

    它們或吞噬血肉，或汲取靈魂，或僅僅只是吮吸氣息，但是雖然進食方式各不相同，但是學者們所有的研究結果卻都指向了唯一的一個答案。

    惡魔以世人的情感為食。

    無論是最雀躍的欣喜也好，最深沉的絕望也罷，越是劇烈、越是繁復、越是極致的情感，對于它們而言就越是無上的美味。

    而現如今，在潘塞魔的眼中，自雲端跌落深淵的莉莉絲，無疑便是這樣的存在。

    在掙扎中收獲絕望，在絕望中窺見希望，又自希望中跌落到更為深沉的絕望里，更在這深沉的絕望中徹底崩壞，生出無法言喻的恨意來。這一系列的際遇令莉莉絲身上散發出愈加濃郁而醇厚的香味兒，幾乎便如同一道被頂尖大廚精心烹調過的稀世佳肴，令它根本就無法抗拒。

    罪業的果實已然熟透，那麼現在，自然是到了摘取這枚誘人果實的時候。

    在北域眾生驚駭莫名的眼神中，近千碼的高空上，一只黑色的球體驟然漲大，無數的觸須舒張開來，將一個自空中跌落的少女包裹了起來。

    而後，球體上忽地裂開來兩道巨大的縫隙。

    上面的那道縫隙張開，露出來一只猩紅色的巨大眼瞳。而下面那道更為巨大的縫隙張裂開來時，黑色的球體竟似被分成了兩個半球，內里只能看到淵深無比的黑暗，令世人只覺得自己看到了通向深淵的豁口。

    “那是！”

    仰望高空，疾速前行的伊恩不由驚呼出聲。

    莉莉絲終究還是迎來了她既定的結局。只是他雖然早有預感，但是卻實在是沒想到，這一幕居然會提前了整整兩天，並且是以如此驚世駭俗的方式，發生在了北域眾生的眼前。

    觸須一條條地張開，如同剝開外皮，露出果肉一般，將金發少女的身影再度暴露在眾生面前。注視著這期盼已久的果實，黑色的涎液自惡魔的嘴角滴落，唯一還纏在少女腰肢上的觸須終于抑制不住本能的渴求，將其緩緩地送入了那張“深淵巨口”之中。

    看到這一幕，伊恩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機感自心頭升起，仿佛巨大的災禍將要降臨于此。這股危機感來得極其強烈，以至于他整個人都不由輕顫了起來。

    而恰在此時，半空中跌落下來的惡魔發出了一聲滿意之極的嘶吼，本就不小的身軀陡然間極度膨脹了近千倍！

    上城區與下城區東南端的交界處，抬頭仰望的人們忽感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籠蓋了大地。

    望著陡然變成一片漆黑的天幕，一個小男孩眨了眨眼楮，天真地伸出手來指向頭頂，向著身側牽著他另一只手的母親問道︰“媽媽，天怎麼黑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在剛才，一個看上去挺嚇人的黑色圓球好似要從半空中掉落到離自己挺遠的一個地方，但僅僅只是一眨眼間，圓球忽然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頭上的天空忽然就黑了下來。

    明明現在並不是晚上，明明好似極遠處還有著光亮的樣子？

    天真的男孩並不知道，他母親臉上此刻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這位看上去極為柔弱的母親不知從那里生出了力氣，在小男孩的驚呼聲中，一把將其抱起，拼盡所有的力氣向著有光亮的地方狂奔而去！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在凡人們驚恐至極的尖叫聲中，分隔著上下城區的高大城牆在第一時間承受了最大的沖擊。牆上呆滯的警衛瞬間被碾成了肉泥。牆體在踫觸惡魔的那一刻便裂出無數縫隙，如同豆腐一般，崩碎了開來，四散飛射，將兩側的房屋砸得千瘡百孔，將來不及回避的民眾砸的支離破碎。

    可是這還遠不是結束。面對跌落的龐然大物，當唯一的“護衛”在片刻間慘敗後，城牆之下，本就不那麼堅固的民居，更是連哪怕一點點的反抗之力都沒有。

    上城區貴族高聳的房屋最先塌陷了下來，而後下城區的矮房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無力的凡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巨大的黑暗落下，碾碎那石質的房頂，碾裂那堅硬的梁木，然後轟然壓到自己的頭上。

    在這個時刻，在這片地區，貴族與平民、公民與罪民、能者與凡人再沒有了半點的區別。

    因為一個巨大的黑色“鉛球”，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時刻，轟然砸落在了這片“沙質的城市模型上”。將整片地區高低不等的房屋徹底地抹去，“賜予”了這一片區域所有生靈平等的死亡。

    轟然之聲乍響，碎木與巨石隨著龐大的氣浪四散飛濺，將許多自以為逃出生天的慶幸者們壓在了身下。悲鳴之聲四起，因驚駭而癲狂的凡人們爭相奔逃。

    大公府邸內，一位銀發蒼瞳的儒雅中年人在听到這一聲巨響時，一下子從辦公桌前立起，踫倒了身後的座椅，連忙趕到窗前。在看到這慘烈的一幕後，死死捏住了雙拳。

    站在一處大坑上，好不容易緩和了降落沖力的巴德，望著巨大黑球降落的方向怔怔失神。

    蓋爾與阿曼達已經止住了向前的腳步。

    伊恩呆立在一處屋頂上，而他身邊的菲兒則發出了一聲嘆息。

    阿爾文望著這一幕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可是，就在他們震驚于眼前的巨大災劫時，真正的災難還遠遠沒有開始。

    墜落在地上，碾平了近乎十分之一個北域的惡魔在這一刻顫動了起來。它伸出無數的觸須來，狠狠地刺入了大地之中，而後仿佛是做完了該做的一切，再度沉寂了下去。

    然而正是此時，惡魔的身周卻驟然散發出一環環莫名的波紋。

    波紋所過之處，整片北域忽然變得五彩斑斕了起來，仿佛在朦朧之間被一片五顏六色的幕布所籠罩了一般，顯得極為華美。

    然而見到了這幅瑰麗的奇景，北域幾乎所有上位能者的面色卻在剎那間變得一片慘白。

    “這是”

    他們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但是在心底，一個深刻骨髓的恐怖詞匯卻無可抑制地呼號而出。

    “天災！！！”

第七十章 生命的狂歡


    這色彩斑斕的奇景只是存在了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

    然而當著一層色彩退去之後，哪怕是最為愚鈍的凡人，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這片城市已然不同。

    它分明多出了某種氣息。

    某種象征著生機的氣息。

    “這是”

    伊恩喃喃地開了口。對于這樣的氣息，他實在是太過熟悉。因為就在三天前的那個晚上，在那條小小的巷道里，他同樣曾經感受到過這種旺盛的氣息。但是這樣輻射全城的巨大規模，卻著實超出了他的想象。

    隱隱間，他已經知道，在這一陣斑斕過後，這座城市究竟將會發生什麼了？

    他側過頭來，剛剛想要開口，可是菲兒卻早已一語中的。

    “這是生命。”

    “虛假的生命。”

    對于少女能如此快地發現真相，伊恩微微一怔，旋即苦笑著點了點頭，將三天前所得的情報悉數告知了身側的少女。

    “那麼也就是說，莉莉絲應該還活著了？”

    伊恩搖了搖頭︰“失去了自我的意識，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了。”

    “不。”菲兒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否定道︰“區別很大。”

    “什麼？”

    伊恩驚疑出聲，可是菲兒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打算，而是直接向著天災所在的方向躍去。

    “我們先過去！”

    眼見少女丟下這句話就躍了出去，伊恩輕嘆一聲，跟在了少女身後。

    他知道真正的災難，在這斑斕奇景過後，已經悄然降臨。因為在這一刻，北域中的死物們，得到了它們本不該擁有的東西。

    而這些或具體、或抽象的新生者們已然蠢蠢欲動

    鵝毛筆們自筆筒中翩然躍出，蘸了蘸身側的墨水，在空白的紙張上開始了隨性地書寫。

    刀叉們在餐桌上悄然立起，躍到旋轉著的盤子上，在互相致敬後跳起了舞來。

    厚重的圖書們擠出了書架，跌落在地上，自行翻到了它自己感興趣的那一頁。

    刀劍從武器架上自行飛落，在掙扎了幾下後，被內部什麼都沒有的盔甲們抓在了手中。

    亡者們迷茫著坐了起來，在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復甦後，搖晃著腦袋與棺木道了聲別。

    這一刻，所有的建築統統都敞開了門窗，所有的道路都統一地指向了天災所在的方向。

    在凡人們驚駭的目光中，活過來了的死物們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各自所在的房屋。

    因為，它們知道，它們知道在這座城市的街道與廣場上正在舉辦著一場盛大的慶典。

    生命的樂章已然奏響。

    它們唱著，跳著，在這朝聖的道路上行進著。

    當它們經過長街，街上所鋪的地磚興奮地跳了起來，加入了它們的隊伍。而兩側的房屋們則怎麼紛紛發出了嘆惋之聲，為它們還無力脫離原地，不得去面見它們的“神”而遺憾。

    當它們經過廣場，英雄雕像便掙脫了自己腳下的台基，一躍而下，加入了它們的隊伍。它向往自由，也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樣偉大的存在，竟然賦予了它本不該擁有的生命。

    終于，在漫長的朝聖後，它們走到了道路的盡頭，面見到了賜予它們新生的“神”。

    在這個巨大的黑色圓球身邊，它們環繞成圈，唱著，跳著，歡欣著，吶喊著。

    而最終，在世人驚駭莫名的目光下，所有這些嘈雜的呼喊聲，都被匯聚成了同一個歡呼著的聲音。

    “我們活了！”

    “我們活了！”

    “我們活了！”

    來到了天災墜落的區域，伊恩與菲兒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久久無聲。

    對于北域的凡人而言，這或許是一場浩大的災劫。但是對于突獲新生的死物而言，這卻分明就是一場屬于生命的狂歡！

    雖然在心中早已料到，怕是會看到這樣的奇景。但是當這景象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時，伊恩仍舊是感到自己的想象終究是太過保守了些。

    望向天災的巨大身影，以及圍繞在其身周歡慶著的死物們。伊恩搖了搖頭，頹然生出一絲無力感來。

    “這就是天災嗎？”

    伊恩喃喃出聲，心想著，難怪世人皆稱呼這種存在為“天降的災禍”。

    眼前的一切看似如同一場鬧劇，但是當這“舞台”中央的龐然大物甦醒過來，下達自己的旨意之後，那麼于凡人而言，這場鬧劇就會演變成一場無法想象的災難。而不幸的是，他們恐怕並沒有多少反抗的能力。

    “沒有錯，這就是天災。”听到了伊恩的喃喃自語後，菲兒點了點頭︰“哪怕沒有任何的作為，其存在本身所散發出來的波動便會招致巨大的災難。”

    “可是這樣的怪物，真的有人能殺得死它嗎？”伊恩數了數聚集在巨大圓球腳下密密麻麻的各種物件，苦笑出聲︰“且不說它的本體實力究竟如何？這般龐大的體積，用劍的話究竟要怎樣才能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更不要說，想要攻擊它，恐怕就必須要做好與整個‘北域’為敵的打算。”

    他知道，眼前這些歡騰著的死物，恐怕還只是新生者中很小的一部分，隨著天災滯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受其影響，恐怕還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事物甦醒過來，聚攏過來。

    而如今北域所有的街道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城中的凡人們無論向著哪個方向逃難，都將無可避免得離天災越來越近。

    仰望那巨大的黑色球體，在黑色兜帽下，菲兒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懷舊的神色。

    “如果是其他的天災，除了動用那種力量外，或許我們確實沒有辦法。”她輕嘆了一口氣，用更為沙啞的聲音說道︰“但是這一只天災並不完整，或許凡人們還能有一搏之力。”

    “你是說莉莉絲？”伊恩驚疑出聲，他心中已經想到了某個答案。

    “嗯。”菲兒點了點頭道︰“這只天災曾經被你殺死過一次，它之所以存活著，其所依靠的也不過是‘虛假的生命’罷了。只要我們可以掐斷源頭的話”

    “等等。”伊恩連忙打斷了菲兒的話，他心中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為了現實，他已經知道菲兒接下去想要說什麼了。

    這一心象的源頭是莉莉絲，而她已經被這只惡魔吞食了下去，現在恐怕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僅僅只剩一些賴以維系生命的靈魂碎片，作為天災體內最重要的器官，如同植物人般供養著它的生命。

    “你該不會是想要？”

    “伊恩。”菲兒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起來︰“有興趣去天災的肚子里參觀一下嗎？”

第七十一章 更好的辦法


    望向那只巨大的黑色球體，伊恩只覺得頭皮發麻。

    因為他知道，少女問出“有興趣去惡魔的肚子里參觀一下嗎？”這句話的內在含義是指︰她自己並不打算和他一起進去。

    “菲兒，你知道那里面有什麼嗎？”伊恩嘴角抽搐地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少女極為爽快地做出了回答︰“除了知道有莉莉絲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呵呵”

    伊恩無力地笑了笑，在沉默了片刻後，終究還是長嘆了一口氣︰“既然是因我而起的，那麼就由我來結束吧。”

    “嗯。”菲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還算有點覺悟。”

    “那麼。”在做出了決定後，伊恩的語氣頓時便堅定下來不少︰“菲兒，你知道怎麼讓它把嘴張開嗎？”

    “打疼它！”

    菲兒言簡意賅地說了句，而後伸出手來，指向了遠處比他們更先趕到的巴德等人︰“叫他們幫忙。”

    “可是他們會幫我們嗎？”同樣看到了這群人的伊恩皺起了眉頭，他並不太想和這些個“大人物”們過早地接觸。

    “他們會相信你的。”菲兒肯定道︰“現在的他們，怕是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著急。”

    “那麼你呢，你要去做什麼？”伊恩側身望向菲兒，他敏銳地發現，剛剛這個少女的話中所說的是“你”，而不是“我們”。

    菲兒緩緩地轉過了身去，用一種伊恩從未听到過的滄桑口吻說道︰“我要去做些準備，為最壞的可能性做準備。”

    “最壞的可能？”伊恩面露驚色，他剛想過問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轉瞬之間，他卻發現身側早已沒了少女的身影。

    伊恩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在苦思無果後，遙望向了巴德等人，身形同樣消失無蹤。

    此時此刻，與蓋爾等人會合了的巴德正在大發雷霆，他抓著一個警衛的衣口，怒罵出聲︰“你們這群飯桶！我不是說過了，要讓你們把這片地區的人們疏散嗎，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滯留在這里？”

    “你知不知道這是天災，天災！”

    被他提在手中的警衛早已面無人色，渾身哆嗦。可是畏懼的同時，他卻感到自己實在是冤枉極了。

    在接到上司的命令後，他明明就傳令疏散難民，帶著幸存者們一路向著遠離天災的方向而去。可是讓他們驚恐的是，無論他們沿著哪一條道路，走向哪一個方向，在片刻之後，都會不由自主地回到這片他們最初出發的地方。

    而只要在這一刻抬頭一望，他們便會發現，聚攏到了這片地區的人，似乎又多了些

    “巴德大人，這這真的不是我們有意”

    “好了，巴德。”眼看著這個警衛嚇得都快哭出來了，阿曼達阻止了他的“暴行”。

    “現在整片北域明顯都已經被這只天災所影響，除了上位實力者外，其他人恐怕怎麼走都只會越來越接近這里。”

    “那麼難道我們就都站在地上不動？”巴德狠狠地一把丟開了那個可憐的警衛，向著阿曼達暴躁地問道。

    “看看那怪物身上伸出來的觸須。”他對著阿曼達，伸手指向那天災︰“如果我們不能讓民眾逃離，那麼其中隨便的哪一條，只要它在地上輕輕犁一遍，這些個凡人就會統統變成肉泥！”

    “我知道你很急躁，但是這于事無補，他們既然已經在了這里，那麼就只能怪自己的運氣不好了。”阿曼達冷漠的回答道︰“除了隔離一切的墜星高塔外，恐怕整個北域都已經受到了天災的影響。我們只能乘著它還沉浸在進化中時，將它殺掉。”

    “怎麼殺？”

    搖望著碩大無朋的黑色球體，以及圍繞在其身側的無數死物，深感絕望的蓋爾露出苦澀的笑容︰“我的箭射在它身上比汗毛大不了多少。”

    “凡人也好，能者也罷，在天災面前都不過都是同樣渺小的螻蟻。舉世皆知，唯有至強者可以殺死天災。可是現今，在北域之中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至強者存在。”

    “沒有錯。”阿曼達點頭道︰“北域確實沒有至強者。”

    可是隨即，她便抬高了聲音︰“但是北域有墜星高塔，有稜光巨炮！”

    “你，你想要讓大公動用稜光巨炮？”巴德在這一刻發出高呼，他雖然暴躁急切，但也沒有動過這樣瘋狂地念頭。

    十余年前，剛剛上任的大公有感于北域防衛力量的不足，動用了那時最為先進的源晶技術，鑄造了一座據稱可以擊落星晨的稜光巨炮。于此同時，他還為這座巨炮專門建造了一座墜星高塔，並將巨炮安放到了高塔的頂端。

    對于這座巨炮，大公有著無與倫比的自信，相信它一定可以起到如同至強者般震懾一切，抵御天災的作用。

    然而遺憾的是，巨炮的威力至今尚無具體實例可以考證。因為動用這座巨炮所需付出的代價過于沉重，哪怕北域十余年來極為和平，但世人卻也不敢輕易對其進行測試。

    代價就在眼前，而成果卻未必能讓人滿意。

    面對這如同賭博般的念頭，巴德不由質問出聲︰“阿曼達閣下，你瘋了嗎？”

    “我並沒有瘋，而且這已經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阿曼達女士閉著眼平靜地回復道。

    “阿曼達，你應該知道，一旦動用了稜光巨炮，那麼北域的源晶將會失去所有的能量，其要回復過來需要整整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里面，依憑源晶才能維持的心象封絕陣將徹底失效，整片北域會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惡魔的眼前！”

    “那又如何？”阿曼達忽然睜開眼楮，直視巴德，用更高的音量回應了過去︰“總比現在就讓天災把北域毀掉的好吧！”

    心知對方說得沒錯，但是巴德仍舊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稜光巨炮究竟能否殺死天災還尚是未知數，而且它本是用于狙擊城外的天災，但這里可是在北域城內！”

    蓋爾附和道︰“說不定屆時不但沒能殺死天災，卻反而對北域造成更大的破壞。”

    “那麼就請你們告訴我，兩位閣下。”阿曼達提問道︰“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我”

    “我”

    兩位男士在同一時間哽住了，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露出苦笑來。

    “我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巴德上前一步，剛想要告訴阿曼達女士，恐怕大公閣下並不會同意這個提案，然而他的話才說出一半，一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卻自他們身側響了起來。

    “我有。”

第七十二章 傳聞中的“英雄”

    “什麼人！”

    听到這個聲音，場中的幾位上位者驚呼出聲。而在他們身周，佇立著的警衛們連忙便做出了戒備的姿態，開始四下張望。

    很快他們便發現，一個穿著黑色風衣，頭戴兜帽的可疑人物正蜷著一條腿，側坐在離自己等人不遠處的殘壁上。

    “黑天平會？”

    蓋爾驚疑出聲，連忙便喚出了自己的長弓。

    眼前這個黑衣神秘人著實讓他驚駭之極，場中的三人無一不是北域最為頂尖的人物，而且身周還有著十數位能者警衛。可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有人可以接近到離他們如此近的地方。

    如果這樣的人物是黑天平會的刺客，那麼恐怕北域的上層，人人都將惴惴不安。

    他抽箭拉弓，鷹隼般的眼楮如同發現了獵物一般，牢牢鎖住了對方。只要這個神秘人敢有半點的輕舉妄動，他就會讓對方知道，這世上有人射出的利箭是可以快過聲音的！

    然而恰在此時，一只滿是厚繭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巴德護衛長？”蓋爾驚疑出聲，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阻止自己。而眼見他露出驚訝表情，巴德卻對他搖了搖頭︰“蓋爾，這位閣下並不是我們的敵人。”

    他抬起頭來，遙望向坐于斷牆之上的神秘黑衣人，帶著肯定的語氣問道︰“黑之劍聖？”

    作為蘭斯維恩大公的心腹，巴德自然是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他知道關于這只大惡魔以及其寄生者的消息，其實最早就是出于這位傳聞中的劍聖之口。

    因而在這一刻，乍一看到對方那與傳聞中相似的衣著打扮，聯想起他之前聲稱有辦法解決這一事態的發言，巴德便馬上斷定了對方的身份。

    “劍聖閣下？”阿曼達女士听到了巴德的斷言，在喃喃自語了一句後，放在對方身上的目光便開始上下游移起來，似是要將他的身形牢牢記下，好在以後找出這個北域知名神秘人物的真身。

    眼見對方終于確認了自己的“真身”。伊恩微微擦了把心頭的冷汗，輕巧地一躍，跳下了斷壁，向著這三個“既定的幫手”緩緩走了過來。

    事實上，在蓋爾喊出“黑天平會”的時候，他其實是整個人都愣住了。因為在以往，見到了他這一身著裝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將他的身份往黑之劍聖的方向遙想。然而在這一回，對方一看到自己，居然就直接拿著弓箭指了過來，幾可說是嚇得他一陣冷汗直冒。

    伊恩心想，要不要這麼敏感，雖說確實是有黑天平會的人混進了城里，但是總不能隨便看到個穿黑衣服的人，就把他往黑天平會的方向想吧？

    不過好在三人里終究還是有識貨的人，爆炸頭的巴德護衛長道出了他的身份，為他解了圍。總算是讓他可以不用和“自己人”先來一場火並。

    雖然對于“黑之劍聖”的身份，伊恩既沒有承認的意思，也沒有否認的意思。但是為了不引起眼前幾個“幫手”再一次的懷疑，他開門見山地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為了殺死這只天災，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你說什麼？”蓋爾立刻瞪大了眼楮，雖然他不太願意相信這種藏頭露尾的神秘人，但是看巴德護衛長的神色，對方應當不是自己等人的敵人，可是他所說出來的話著實太過驚世駭俗，令他實在是難以置信。

    “你可以殺得死天災？”

    伊恩打量了一眼質疑他的藍發男子，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只看得蓋爾等人一頭霧水，心想既搖頭，又點頭，這是個什麼意思？

    而在這三人中，阿曼達女士最先反應了過來，她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閣下的意思是，這一只天災是有可能被我們所殺死的？”

    “沒錯。”伊恩點了點頭︰“如果是正常的天災，我們這些個凡人們確實無能為力，但是這一只天災卻有著致命的弱點。”

    “什麼弱點，在哪里？”

    巴德一下子焦急地竄上前來。雖然眼前的天災現在還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來，可是他知道，天災存在的時間越長，對北域的傷害也就越大。而當它自進化中回過神來，北域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原本面對這如同崇山般龐大的恐怖存在時，他們這些渺小的凡人們根本就束手無策。但是此刻，眼前之人卻突然告訴自己，對方竟然有著致命的，能夠被凡人所刺破的弱點。

    這讓他如何能不焦急，如何能不迫切？

    然而，當伊恩在向他們解釋完了天災與莉莉絲的雙生關系後，巴德卻忽然感到心頭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一下子被當頭淋下的冰水給澆滅了下去。就只剩下了一句話，在他的腦海劉不停地回蕩著。

    “那弱點在天災的肚子里”

    一時之間，所有听到這句話的人們都呆愣住了，場中在這一刻陷入詭異的寂靜。

    “這樣的弱點有什麼用？”良久之後，蓋爾一下子大罵出聲︰“難道你是要我們跑到天災的肚子里面，去找你所說的那個所謂的弱點嗎？”

    “不是你們。”伊恩極為淡然地否定了他的質疑，而後在眾人驚異莫名的眼神中，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指向了自己被兜帽陰影所遮蓋住的臉。

    “是我。”

    整個場中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

    在場的三位上位者呆滯地望著他，而後不由露出了些許復雜的神色。而剛剛出言質疑了對方的蓋爾只覺得滿臉火燙，羞愧無比。

    四周的能者與警衛們望了過來，臉上隱隱流露出了震驚與崇拜之情。

    原本對他們而言，所謂的“黑之劍聖”只不過是在傳聞中被美化了的人物。但是在此時此刻，他們發現傳聞並非虛言，眼前真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劍聖，他確確實實是一位拋卻了所有榮耀，默默守護著北域的傳奇英雄。

    “你說你需要我們幫助。”

    帶著滿臉的復雜，巴德走上了前來，帶著無與倫比的敬意問道︰“我們可以幫你做什麼？”

    “我一個人撬不開那只天災的嘴。”

    伊恩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知道他已經說服了這群高傲的強者。

    “所以，我需要你們幫我‘打疼它’。”

    听到這個要求，巴德嘴角上揚，露出來一個粗豪的微笑。

    “放心吧，劍聖閣下。哪怕拼盡全力，我們也一定會打得它‘痛不欲生’！”

第七十三章 北域大公


    伊恩佯裝成觀察天災的樣子，背過了身去，極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因為諸人看向他的眼神驟然變得熱烈起來，直刺得他渾身都不自在。

    或許在別人眼里，他已經是一個為了北域安慰，舍生忘死的傳奇英雄。但是他自己一直都覺得，自身不過是在“勉為其難”之下，才苦著臉認命了的被迫者，根本不值得他們用這麼復雜、尊崇的眼神看過來。

    以至于此時尷尬得要命的他，絲毫都沒有想到過，哪怕一開始有所抗拒，但是最終仍然願意承擔最大的危險，這同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勇氣。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不懼怕天災，沒有人會不崇敬敢于直面天災的勇者。而世人們對于至強者的崇拜，也多半緣由于此。

    片刻之後，他調整過來了的心態，開始與眾人商議起詳細的對策來。雖然幾人的斗志已經被激起，但是純粹靠著斗志蠻干，可是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的。

    “全身基本呈圓球狀，不過體型太過巨大了，除了閉合起來的眼楮、伸出球體之外的觸須外，我不認為本體的外殼是我們的攻擊所能撼動的。”阿曼達女士做出了初步的判斷。

    “也多虧它變得如此巨大，否則我們恐怕連它眼楮閉合後的縫隙都找不到。”望向形同山岳般的天災，蓋爾咽了口唾沫︰“不過，嘴巴的縫隙倒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好像是直接從本體上裂開來了條缺口一樣。”

    “嗯，否則的話，或許我們還能多一個攻擊選擇。”對此，阿曼達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可以先試試看能否撼動觸須，如果它因為我們的攻擊而醒過來，那麼我和蓋爾就可以集中攻擊相對而言最脆弱的眼楮，看看能否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撬開’天災的嘴。”

    “好吧。”巴德點了點頭，而後轉向伊恩調侃道︰“不過，劍聖閣下，你知道對方的嘴里有什麼嗎，搞不好真的會通往深淵哦？”

    “我並不知道里面有什麼。但是如果真的通向深淵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做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進入深淵的人。”對于巴德的預言，伊恩狠狠翻了個白眼。

    “不，不是第一個。”阿曼達女士否定道︰“若真是如此，那個女孩才是第一個。”

    這話一出口，場中便又是一陣沉默。

    “還有一個問題。”片刻後，阿曼達女士開口道︰“現在這只天災明顯陷入了沉寂，如果我們的攻擊有效，那麼當它被驚醒時，我們幾個要怎麼阻止它對于北域的破壞？”

    對于這個問題，伊恩微微一愣，他之前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畢竟自己是否能成功尚不好說。可是即便成功了，當他走出來一看，發現整個北域早就被毀了，那麼就算他真的殺死了天災，又有什麼意義呢？

    面對天災，在場的警衛與中下位能者毫無作用，可是去掉他後，上位實力者卻僅僅只有三人

    要是能多來幾位上位能者就好了。

    幾人皺起了眉頭，心里升起同樣的念頭來。

    而正當幾人感到有些束手無策時，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無須擔心，我們會盡可能阻止它對北域的破壞。”

    “誰？”伊恩心下一驚，當即轉過頭去，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那里，一位銀發蒼瞳的中年儒雅男子正苦笑著走近過來。而他的身後，4位散發著迥異氣息的上位能者隱隱將他護在了中央。

    “大公閣下！”

    “汗帕克斯殿下！”

    “蘭斯維恩大公！？”

    巴德等人驚呼出聲，帶著發自內心的崇敬目光，連同身後的警衛們躬身向其行禮。

    “他就是菲兒的養父，舉世聞名的‘善蛇’，北域大公汗帕克斯‧蘭斯維恩？”

    听到巴德等人的驚呼，伊恩瞳孔微縮，直直望向這位慈眉善目的儒雅男子，心中卻沒由來地泛起一絲惡感來。

    這一刻，屬于聖者的預感清晰明白地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與對方關系絕對不會變好。

    眼見著大公被崇敬著他的眾人所包圍，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側頭望向另一邊去，想要回避與對方的直接對話。

    然而，天不遂人願的是，雖然他是想著要回避對方，可是大公卻在與眾人交流了一番後，越過了眾人，直接便向著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劍聖閣下，我一直都很想當面感謝你。感謝你為我們提供惡魔的消息。也感謝你願意為了北域，承接下最為危險的任務。”他對著伊恩伸出了右手，極為真摯的道起了謝。

    然而伊恩在面對這只白皙的手時，卻明顯遲疑了起來。

    說實話，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打他心眼里就根本不想搭理對方。仿佛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善意，而是滿滿地惡意。

    見到伊恩遲遲沒有回應，汗帕克斯哪里還看不出來他並不受對方歡迎？

    他的臉上露出來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微微低下頭來，用著只有他們兩人才听得到的聲音說道︰“請相信我，劍聖閣下。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對你的感官和你對我的感官是同樣的，我們都在厭惡著彼此。”

    “當然的，雖然我很想感謝你願意成為我女兒的護衛。”說到這里，汗帕克斯露出來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但是，如果你願意離她稍微遠一些的話，我會更加高興。”

    看到這個笑容的伊恩忽感一陣毛骨悚然。既為對方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為他話中所流露出來的隱晦情緒。

    這一刻，他認為他終于知道自己討厭對方的原因！

    也終于知道了對方會討厭他的原因！

    因為他們兩個人對于某一個存在，有著同樣的偏執與執著！

    意識到了這一點，伊恩不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可是正當他想要挑釁兩句，對方卻忽然長嘆了口氣，抬高了聲音。

    “真是太可惜了，劍聖閣下。”

    在再度吸引到了在場諸人的注意後，他狀似惋惜的說道︰“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急的話，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好好地暢談一番。”

    “對于你的勇氣，我本人感到萬分敬佩。而對于吾等的怯懦，我同樣感到萬分慚愧。”

    “但是有一點請你放心！”在伊恩嘴角抽搐的同時，他忽然大聲宣言道︰“你已經承接了最為危險的任務，而我們若是連限制天災活動，減少北域傷亡都做不到的話，那麼我們又有什麼臉面再自稱是北域的守護者呢？”

    “劍聖閣下，你是北域真正的勇者。”說到這里，汗帕克斯忽然伸出了自己白皙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了伊恩的肩膀上，語氣沉重地說道︰“在你進入天災的巨口之後，我們一定會守護好北域。而且我也希望，無論最後成敗如何，請你務必能珍重自己，活~著~回~來~！”

第七十四章 劍吟乍響


    伊恩飛身躍起，恨恨地一劍斬在天災的觸須上，就好似那條觸須便是汗帕克斯眯眼微笑著的臉。

    對于這位菲兒的養父，他簡直就牙癢癢到了極點。

    只可惜當時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且事態嚴重，容不得內耗。否則，說不準他一個沒忍住，就會提劍砍在對方頭上！

    好在，由于5位上位者的加入，緩解了後顧之憂後，在場的上位實力者很快便被分派到天災的四周，執行各自的任務，使得伊恩終于可以遠離這條“善蛇”，拿天災那巨大得如同天柱般的觸須出出氣！

    當然的，為了能夠更為方便地給天災“投食”，他自然被分配在了最接近天災正面的觸須下。

    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伊恩強行穿過了圍繞在天災四周的死物們。而當他來到觸須下，催動劍氣，真正一劍斬在上面的時候，才陡然發現這觸須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堅硬得多。

    他那劍氣撕裂了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輕而易舉地斬開了觸須的表皮，然而在那之後卻再沒能有寸進，這觸須之上甚至一滴黑血都沒有流出來。

    在對比了下這傷口與觸須的面積後，他頹然發現，這樣的攻擊對于這只天災而言，怕是比撓癢癢重不了多少，就算他將手中長劍連柄塞進這觸須里，怕是也同樣只能堪堪刺穿表皮而已。

    然而與此同時，四周原本被他給刷開了的死物漸漸圍了上來。在看到他居然敢攻擊賦予自己生命的“神”後，它們憤怒地尖叫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向著伊恩沖了上來。而其中的幾樣玩意兒還讓伊恩隱隱感到眼熟。

    他在略一愣之後便反應了過來，這不就是艾爾伯特學院門前的那幾個雕像嗎？他去那所學院里接卡蜜拉的時候甚至還靠在它們身上過！

    這麼想著，伊恩不禁又是一陣頭皮發麻，他直接旋身一劍，將這幾個圍上來的雕像攔腰斬斷，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這算不算是破壞公物”後縱身一躍，一劍刺在觸須上，沿著觸須，向著天災本體的方向攀岩而去。

    他可沒有時間和這群死物們耗下去，他要去看看天災本體與這些觸須的交接處，是否比觸須本身更為柔軟些。

    然而正當他在“山道”上攀岩之時，巨大的震動自天災的四周響起，北域的上位能者們同樣趕到了預定的地點，展開了對惡魔的攻擊。

    他們或是揮動巨劍、或是喚起岩石，帶著無匹的超凡偉力轟擊著天災的觸須。而那位伊恩所厭惡的北域大公閣下，其更是召來了一條不比那觸須小的純白巨蛇，狠狠一口便咬在了他身前的觸須上，扯下來一塊巨大的血肉。

    剎那間，黑血四散。

    因為這一擊，天災在痛哼中甦醒了過來，驟然張開了它那巨大無比的猩紅眼瞳。

    看到這一幕，攀岩到“半山腰”上的伊恩狠狠地咬了咬牙，在心下暗自嘆了一口氣。

    凡人與超凡者之間終究是有著一條無可逾越的鴻溝，在平時里這條鴻溝或許並不顯眼，但是當真正面對惡魔的時候，凡人們便會陡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地軟弱無力，惡魔僅僅只需要憑借它們巨大的體積，便可以令凡人們束手無策。

    就如現在一般，人家可以直接對天災造成傷害，而自己卻在玩著攀岩

    然而遺憾的是，現在並不是感慨的時候。在這一刻，原本陷入沉寂的天災已然甦醒。它原本插入地下的觸須驟然回縮，令攀岩在其上的伊恩只覺一陣山搖地動。

    意識到不好，他猛然將手中長劍整個刺入觸須之中，雙手死死握住劍柄。而他剛一做完這個動作，他所在的觸須便在陡然間被揮舞到了半空中，向著劇痛傳來的方向狠狠抽打了過去。

    隨著觸須的擺動，伊恩現在只覺得自己就如同坐在“天災版”的雲霄飛車上。

    只可惜這輛雲霄飛車可沒有任何的安全措施，不過片刻之間，他整個人就仿佛要被甩飛到天上，而後又砸落在了地上。好在他經過菲兒多年的調教，否則光是這一下就能讓他把胃里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

    這一刻他簡直就無比慶幸，還好自己先頭就預感到了不對，直接拿劍刺進觸須里，固定住了自己。否則，此時此刻他就不是在玩雲霄飛車，而是在玩空中飛人了

    “汗帕克斯這個混蛋，他一定是看到我爬了上來才故意這麼做的！”好不容易觸須的動作稍稍慢了下來，總算緩了口氣的伊恩狠狠地磨了磨牙。

    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回他還真心是錯怪了對方。

    天災的體積如此巨大，除了爬到高處了的他可以勉強看到幾人的動作外，誰又能知道別人究竟用出了什麼手段。

    更不要說，那條作為罪魁禍首的白蛇，此時已經被帶著自己的觸須給砸進了地底

    而正當他在心頭抱怨的時候，更多的觸須自天災的本體中伸了出來，它們就如同揮舞著的巨大長鞭，狠狠地抽向地面，將生靈與死物不分敵我地犁碎在地上。

    悲鳴之聲四起，生命在這一刻是如此脆弱。凡人也好，能者也罷，只要是被這巨大觸須碾過，都將毫無例外地粉身碎骨。

    除了伊恩之外，攻擊觸須的上位能者們按照既定方案退了回來，盡可能地阻擋天災的攻擊，保護在場的民眾。

    而蓋爾和阿曼達則在這一刻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天災的眼瞳已經張開，現在是到了他們攻擊的時候。蓋爾拉滿了長弓，將將颶風縈繞于利箭之上。阿曼達翻開了處刑法典，將頁面停留在了火刑上。

    兩道劇烈的攻擊剎那間轟在了脆弱的眼瞳上，令天災頓時就發出了一聲痛苦地悶哼。它猛地閉上眼楮，身上的觸須搖擺地愈加劇烈，一位躲閃不及的上位能者被當頭抽中，直接便在半空中碎裂了開來。

    而與此同時，一環奇異的波紋再度自天災的身周擴散了開來，蔓延覆蓋了整個北域。死物們在這一刻停滯了下來，而後如同接到了神旨一般，開始瘋狂地攻擊身邊的人類。

    看到這一幕的伊恩暗自叫糟，他知道在這一刻，真正的災劫已然正式開始，生靈與死物之間將展開一場詭異離奇的搏斗。

    然而此時此刻，被吊在觸須上的他卻毫無辦法。

    面對眾人劇烈的攻擊，這只天災最多只是發出悶哼，卻一點都沒有將嘴巴張開來的跡象。

    “難道它就只有在進食的時候才會張開嘴巴嗎？”

    伊恩在心頭暗罵了一句，為自己的無力深感痛恨。

    可是隨即，他卻愣住了。

    “進食？”

    伊恩喃喃自語了一聲。他忽然發現，或許可以用另一個方法撬開天災的嘴！

    惡魔們以情感為食，中位的潘塞魔用觸手汲取靈魂，上位的潘塞魔可以張開嘴來吞食血肉。可是這些不過表象。歸根結底，它所食用的終究只是情感而已。

    “這只潘塞魔是不可能將莉莉絲完全吞噬的，因為那會讓它徹底死掉。所以它還沒有完整地進化成天災，它還有著進食的需要！”

    “劇烈的情感或者意志可以吸引惡魔，因為這對它們而言就是無可抗拒的美味。”

    想到這里，伊恩的眼中忽然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光亮來。

    他直直望向插在觸須里長劍的劍柄，嘴角劃出一絲苦笑來。

    “劍意這玩意兒，落到了自己手上果然就是‘自殺神技’。”

    隨著觸須的又一次升高，他猛地拔出了插在上面的劍，借著觸須的抬升之力，整個人忽地被甩飛到了天空！

    而後——

    極天之上，劍吟乍響！

第七十五章 降裁


    緹娜自昏迷中悠悠醒來，在回了回神後，她單手扶著自己的腦袋坐起身來。她微微側頭開始環視四周，而後立刻便發現了阿爾文的身影。

    可是沒等她呼喊出聲，這女孩忽然發現對方此刻的舉動似乎極其得怪異。

    此時，這個金發少年正拿著一把劍，朝這一處斷牆上狠狠地敲擊著。他不是用劍刃，而是用劍脊，仿佛他想敲的不是牆壁，而是這柄劍本身一樣。

    “醒了嗎，緹娜？”似乎是察覺到了少女醒來，阿爾文背對著她說道︰“先等一下，現在北域變得很麻煩，我要把這玩意兒先搞定，然後再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可是。”緹娜皺著眉頭，喃喃出聲︰“你這是在做什麼？”

    “看到這柄劍了嗎？”阿爾文再度狠狠地將它砸向牆壁，而後抬起一只腳，一下子踩住了它，回頭對少女說道︰“它活了，我的先敲死它。”

    “哈？”緹娜頓感大腦一陣當機，她不由地想到，難道自己其實還沒有醒，只不過是正在做夢而已？

    “小姑娘，這個小少爺並沒有騙你。”而正當她疑惑之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

    緹娜連忙轉頭望了過去，只見說話的正是一位警衛，他正死死按住一柄長矛，做著和阿爾文類似的事情。他的身側，許許多多的警衛們居然正在和自己的武器，各式各樣的桌椅做著搏斗。

    她呆滯地將視線調向更遠的地方，只見隱隱約約似乎有幾只木偶在那穿行，水流似乎凝聚成了不同的姿態，街道上嬉戲。

    忽而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她連忙回望過來，將視線抬高，一只如同崇山般高大的黑色圓球頓時進入眼簾，其上面伸出的無數觸須，似乎正在肆虐著大地。

    “這究竟是怎麼了？”

    緹娜喃喃出聲。她感到難以置信，怎麼明明只是昏迷了一陣，醒過來了後世界就忽然變了個樣子？

    “這是惡魔。”阿爾文恨恨道︰“它把莉莉絲吃了下去，變成了天災。”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一甩手中的長劍，重重地將它敲擊的斷牆上，在听到了聲淒厲的悲鳴後，他舉起劍，警惕地注視了良久，長吁出一口氣來︰“看樣子應該是死了”

    然而還沒等他放松多久，忽然北域極天之上，一陣響徹雲霄的清越劍吟猛然響起，伴著這一聲極致的劍吟，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擴散了開來，阿爾文手中長劍隱隱間似乎又顫動了起來。

    “還來？”

    察覺到這一點，阿爾文頓時就破口大罵。

    只不過，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一次長劍顫動的原因與上一次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被垂直甩飛的天上的伊恩正在賭命！

    借由惡魔可以被自身劍意所吸引的先例，伊恩瘋狂地催動自身劍意，將其一股腦兒地灌進了手中長劍，令劍吟之聲在頃刻間響徹天地！

    作為一個凡人，從這種高空摔落絕對是必死無疑。

    但是深恨自身無力的他，此刻已經沒有了其他的辦法。

    所有他在賭。

    賭自身的劍意對于這只天災而言同樣是無上的美味！

    賭天災的體內與正常的生物定然有所不同！

    听到這清越的劍吟聲，絕望中的北域諸人頓時仰頭向上。哪怕對方身處極天之上，然而似乎所有人都清晰無比地看到這個黑色的身影。

    這黑色身影手中的長劍正在耀耀生輝，而北域城中所有的長劍在這一刻紛紛顫動起來，發出或清越、或激昂的嗡鳴聲。

    它們從另一種意義上活了過來，要為這極致決絕的一劍送上最為壯麗的贊美詩篇。

    在這一刻，巨大的天災猛地一怔，剛剛閉合起來的猩紅眼瞳驟然張來。

    它仰目向上，眼中露出興奮而渴望的神采，所有的觸須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伸向高空，並劇烈地顫動著。

    它似是在狂喜！

    狂喜于竟能在一日之內連吃兩道絕贊的大餐！

    巨大的黑色圓球在這一刻裂開了巨大的豁口，露出內里晦暗莫名的深淵。它張嘴向上，期盼著天空中的“美味”會自己落進嘴里。

    而看到這一幕的伊恩，在呆愣了剎那後卻仍不住放聲而笑！

    他感到自己簡直就是瘋了，明明自己正在沖向惡魔的嘴里，明明這僅僅只是計劃最初的環節，明明對于天災肚子里有著什麼一無所知。然而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畏懼，反而在心底涌上來止不住的興奮！

    我不過是個無力的凡人，但這一刻我卻做到了能者們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伊恩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張揚的人，秉承菲兒的劍術風格，他從來都不為自己的劍技，刻意去取一些听起來高大上的名字。

    但是這一次，伴著撕裂大氣的音爆震鳴垂直墜下，一個名字無可抑制地沖進了腦海。

    “降裁！”

    在北域諸人的眼中，這一劍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是天降的裁決。

    它洞穿了雲層，帶著響徹天際的轟鳴之聲自無窮高處直貫而下，如同極天上的神向著地上的罪業降下了磨滅一切的刑罰。

    “既然你想吃，那就讓你吃個夠！”

    望向天災那充斥著欲望的猩紅眼瞳，伊恩劍尖直指，帶著恨恨之聲，猶如上蒼之裁決，一劍轟入那深淵之口中。

    這一刻，在北域諸人呆滯的目光中，天災發出了它自降世以來最為淒厲的悲鳴！

    轟鳴過後，伊恩感到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個粘稠之極的混沌海洋。憑著下墜的沖力，他在這海洋中不斷前沖，終于在片刻後重開了這片混沌之海，狠狠摔在了堅硬的地上。

    隨著身上傳來一陣劇痛，伊恩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掙扎著坐了起來。

    此刻，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穿透了天災，直接又墜落到了地上。

    哪有生物的體內會是這麼堅硬的？

    然而正當他這麼想著，緩緩睜開眼楮，開始想要打量一下天災體內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不由地令他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這怎麼可能？”

第七十六章 被忽略的問題


    落入伊恩眼簾的是一片夜幕下的荒原。

    荒原之上，一支三十余人的隊伍正在他眼前不遠處安營扎寨，準備休憩。

    在伊恩眼中，這群人里的其中幾個極為眼熟，正是當初的阿道夫等人。

    而當一看到這幾人的身影時，伊恩腦海里頓時生出大大的問號來。他明明就跳進了天災的肚子里，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他疑惑著望向四周，簡單地做了一些嘗試，而後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他發現自己此刻似乎正在看著一部立體電影。

    自己雖然可以看到電影里的人物，但是卻無法對他們的行為做出任何的干涉。而與此同時，顯然“影片”中的角色也根本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因為在這個時間點上，莉莉絲的記憶當中，確實還沒有自己。

    這麼想著，伊恩自認為自己似乎是有了些頭緒。他應該確確實實就在天災的肚子里，而眼前所見的或許就只是莉莉絲靈魂碎片里的記憶投影，是被天災所吸收後，尚未消化掉的景象。

    他再度環視四周，並試著用劍來破壞這個場景。但是幾經嘗試之後，終究還是以失敗告終。

    這些景象與環境根本就毫不受力，哪怕是承載著他的土地，當他用劍斬下去時也如同變成了虛妄一般。

    而發現了這一點後，伊恩簡直就太慶幸進來的是他自己了。

    在上一世見聞過各種離奇事件的他，明顯就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更容易適應各種亂七八糟的狀況。而要是進來的是其他人，那麼他現在怕是已經一臉懵逼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伊恩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決定跟著這群人的景象走下去，直到走到在現實中自己本應該出場的時候。

    或許到了那時，他可以找到他想要找的答案。

    這麼想著，他走近了莉莉絲的身側，盤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事態的發展。

    而此時此刻，這個讓他記憶尤深的女孩，明顯正在于她的同伴閑聊著。

    “莉莉絲，你真是太厲害了。”

    一個伊恩之前從未見過的少女贊美道︰“真沒想到你居然懂這麼多東西。整個三年級段里恐怕你是最博學的人，連羅倫斯導師都夸你懂得比他多呢。”

    “那是當然的。不過是區區煉獄荒原的外圍，這種地方有些什麼，我早在中等學院里時就學過了。”

    “咦！”少女驚呼出聲︰“這麼早，學院的導師會願意教嗎？”

    “他們當然不會。”莉莉絲攤了攤手︰“是我父親教我的。他是北域最博學的人之一，而且總是強迫我學很多東西。不過拜其所賜，我也確實知道了很多。”

    “啊，可是明明我父親也會強迫我學東西的，怎麼就”

    “他所要我做到的，在你的想象之上。”莉莉絲打斷了她︰“那家伙就是個偏執狂，只要是他認為我應該能做到的，無論如何都會強迫我做到的。”

    “呃，抱歉，莉莉絲。”少女的臉上露出歉意來。

    “沒什麼。”莉莉絲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反正只要一畢業我就會獨立，絕對不會再受他操控了。”

    “真是的，要是汗帕克斯大公是我的父親就好了。”這位不知名的少女露出崇敬的聲色來︰“他對那位‘黑公主’殿下的疼愛簡直就是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明明只是養女，卻對她比親生的女兒還好。而我父親卻把我這個親生女兒當成貨物一樣對待。”

    “哼。”听到這句話的莉莉絲輕哼了一聲︰“大公這是在玩火！居然將罪民收做養女，這簡直就是挑撥帝國的神經！”

    “那些低賤的人就應該在我們劃分給他們的貧民區里，感恩戴德地活著。居然還妄想與帝國的公民得到平等的地位，簡直是不知所謂。”

    “恩恩，是這麼說呢。”不知名的少女點了點頭︰“我听母親說，這群罪民們根本就是一群邪教徒，帝國根本就不應該收納他們。那些對罪民表露出來善意的貴族們，他們根本就是被蠱惑了。”

    “呵呵。”

    隨著這兩小丫頭交談中所說出來的話越漸“惡毒”，伊恩不由便嘴角抽搐起來。他現在簡直深恨對方不過是記憶投影，否則一定要把她們提起來吊打一頓。

    不過好在恰是此刻，名為羅倫斯的導師阻止了她們的對話，並下達了休憩的指令。兩個小姑娘才不得不停下了愈加惡毒的交談，各自鑽進了屬于自己的帳篷，開始安歇。

    夜幕沉降下來，阿道夫開始帶著幾個高年級段的學員為他們守夜，警惕荒原之上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伊恩不由地沉下心來。

    他不知道這一夜離自己救援他們時究竟相隔多少時間？

    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某些事態的發生。他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地看到這個晚上的景象。

    這一夜，在莉莉絲的心中一定有著特殊的含義。

    果不其然，在數個小時過後，伊恩等到了他所想要等的東西。

    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影鬼鬼祟祟自營地間穿行而過，鑽進了屬于莉莉絲的帳篷。

    伊恩在看到這個身影的時候連忙便眯起了眼楮。可是他發現以自己如今的目力，居然都看不清楚對方是誰？仿佛他本身就只是一團黑色的陰影。

    伊恩皺起了眉頭，同樣躍入了莉莉絲的帳篷，恰巧便看到陰影的手中拿出了一些藥粉與一柄極細的短劍。

    看到這一幕，伊恩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他不由地想到了一個之前完全被他給忽略掉了的問題。

    莉莉絲曾說過，在一覺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死了。

    可是在今天之前，伊恩從來都沒有細想過，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而眼前的這一幕幾乎就回答了伊恩，所有的一切。

    只見那黑色的陰影在莉莉絲的身前輕輕灑下了藥粉，待確認了藥物起效後，用那細長的短劍，一劍刺穿了莉莉絲的心髒。

    而後，他取出了一個正方體的小盒子。

    不用看，伊恩也已經知道了盒子里面究竟裝了什麼

    果不其然，當盒子打開的時候，一只圓球狀的物體被陰影抓在了手中，而後如同軟體一般，流入了莉莉絲的心髒，在短短地片刻間，破壞並取代了這一器官的作用。

    伊恩緊緊地握住拳頭，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在這個時間段中，自己終究只是個“不存在的人”，無論怎麼揮出劍去，都注定不可能改變既定的結局。

    而正當他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時，黑色的陰影卻發出了一聲嗤笑，用極輕的聲音喃喃自語了起來︰“你的運氣不好，莉莉絲小姐。不但剛好有著適合的心象，又偏偏有著遠超常人的博學。”

    “想必，當你醒來的時候，一定會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吧？到時候可千萬不要聲張出去啊。”

    說著，陰影收回了短劍與空盒，緩緩地向後退去。臨出帳篷之時，他忽然回過了頭來，望向“已死”的少女似是露出了嘲弄的微笑︰“那麼，晚安了，莉莉絲小姐。”

    听到這聲得意之極的問安，伊恩簡直就想用拳頭問候一下他的臉。可是正當他揭開篷簾，想要追上去時，卻發現那陰影竟已詭異地消失無蹤，仿佛一出帳篷便徹底不存在了一般。

    伊恩愣了一怔，在確認已經失去對方的蹤影後，眼帶復雜地回望向沉睡著的莉莉絲，于片刻後終究是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黎明到來，可煉獄荒原的上空仍顯的灰暗。

    莉莉絲自沉睡中醒了過來。她隱隱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些不對，胸口處竟然有著一圈殷紅。

    她急忙地揭開了自己的上衣，卻發現，在那里有著一個極細的孔洞。

    她的心頭陡然升起一絲不妙的念頭，伸手按在了右胸口上。

    那里，本該有著的心跳聲已然不見，而一條條觸須在身體內游走的聲音卻清晰可聞。

    她驚懼，她震恐，發了瘋般搜索起腦海中的知識。

    良久之後，某一個可能終于被無可避免地得到了證實。

    “我已經死了？”

    在伊恩復雜的目光下，金發少女呆愣著，不敢置信地喃喃出聲。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但明明身邊的應該都是自己的同伴才對。

    她揭開篷簾，望向營地上早起活動中的學員們，在心頭響起了無聲的質問。

    “是誰，殺了我？”

第七十七章 出場


    在終于知道了莉莉絲的死因後，伊恩的心情頓時變得糟糕之極。

    他發現北域中所發生的一切，說不定其實就只是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的陰謀。

    在略一思索後，他不由地便想到了黑天平會。

    因為他發現，在之前所發生的諸多事件中，有一個巧合他到現在都無法想明白。

    當初，自己之所以能找到受傷後的莉莉絲，完全只是因為阿爾文無意間救下了她，並告訴了自己對方在緹娜的家中。

    可是黑天平會靠的是什麼？

    他們是怎麼知道莉莉絲在緹娜的家里，而且又剛好是在莉莉絲體內的潘塞魔失控前幾天，跑過來要將她帶走？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伊恩感到自己似乎正在離真相越來越近。

    如果他當前的推斷沒有錯的話，那麼這支32人的試煉隊伍里必然有一個人是黑天平會的成員。而其中嫌疑最大的無疑就是隊伍當中的另一位導師，那個名為羅倫斯的男子。

    他決定順著心中的預感，繼續沿著時間線往下看下去。

    他知道當自己遭遇這支小隊的時候，包括莉莉絲在內，小隊里僅僅只有9個人還活著。他堅信卡蜜拉等人不會有問題。所有，他想要親眼看看其他人當初是怎麼死的，尤其是那位叫做羅倫斯的導師當初又是怎麼死的？

    不，或許應該說—

    他當初究竟是真死，還是假死？

    帶著這樣的念頭，伊恩開始觀察起營地中人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阿道夫似乎與羅倫斯產生了一些爭執，走近一听才知道，他們是在為是否要返程而爭論。

    阿道夫認為他們已經是太過冒進了，是時候到了返程的時候。而羅倫斯卻明顯不以為意，他認為阿道夫太過膽小懦弱，作為學院的試煉導師，竟然如此地古板與保守。而這樣的過度保護根本就不能給學員帶來真正的磨礪。

    從他們的話語中，伊恩發現這樣的爭論顯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而前幾次，羅倫斯明顯就是用這樣的理由說服了阿道夫。

    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在稍加反駁了幾句後，羅倫斯卻忽然放棄了自己的立場，狀似極其無奈地被阿道夫所說服了。

    而後，他將尚未醒來的學員們一一叫醒，帶著對阿道夫的鄙夷，興致缺缺地宣布了返程的決定。

    接到這一指令的學員們明顯情緒有些低落，他們已經熬過了最初對環境不適應的階段，在之前的狩獵中嘗到了甜頭，正是自信心極度膨脹的時候。

    然而試煉導師的指令是不可違背的，而且距離開學的時間確實也已經越漸接近。心不甘情不願的學員們只能開始磨磨蹭蹭地收拾起行囊來。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厄運女神已然注視到了他們的身影，被潘塞魔所吸引呼喚而來的惡魔，已經從四面八方圍合了過來。

    伊恩暗嘆了一聲，他知道，當這群人听到魔群踐踏大地的聲音時，那麼一切就都已經晚了。

    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一如伊恩所料。

    大量的惡魔在試煉隊伍返程途中圍合了過來，其中幾個學員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被撕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傷亡令整支隊伍變得慌亂不堪。

    而恰在此時，伊恩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幕。

    在阿道夫屠戮惡魔，穩定學員的同時，羅倫斯毫無征兆地取下了胸前的心象封絕儀，似是刻意散發出了自己的情緒波動，脫離了試煉隊伍的眾人，看著就好像是要犧牲自己，引走一部分惡魔，好讓眾人有著更大的逃生機會一般。

    若是做得光明正大些，這個舉動看上去確實毫無問題，甚至會令看到的人對他肅然起敬。但是伊恩在看到這一幕後卻忽然嗤笑出聲。

    因為他做的太過隱晦，簡直就如同是在做賊。好似之所以弄出這個動作來，只是希望萬一被人發現他逃離時，自己好有個解釋的理由。

    “這混蛋知道引來惡魔的是什麼，他根本就是在臨陣脫逃！”

    伊恩狠狠地磨了磨牙，他縱身而上，想要知道對方究竟會逃向哪里。但是羅倫斯卻似乎在脫出隊伍的一瞬間便被淹沒在了魔群當中，竟然令得伊恩絲毫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驟然失去了對方的身影，令伊恩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腳。但是他的心中已然明了，這個名叫羅倫斯的導師，他絕對沒有死！

    而自這之後，伊恩開始觀察起其余人的舉動來。雖然他在心中已經確認了羅倫斯是真正的元凶，但是一貫的謹慎，終究是讓他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兩天的時間轉瞬而逝。

    這支試煉小隊終于被減員到了9人。

    伊恩看著他們躲入了龍眠谷地的岩洞中，听到了莉莉絲高呼的那聲“我想回家！”。

    此時此刻，他已經知道，這個金發女孩的父親是北域著名的學者。恐怕她之所以會如此高呼，也是寄希望于自己博學的父親能為她找到一線生機。

    只可惜這一切都已成歷史，過去所發生的事情，終究已經無法改變。

    時間流淌，望著卡蜜拉在眾人的掩護下緩緩升空，伊恩驟然便縱身跟了上去。

    他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究竟該如何出場？

    可令他失望的是，直到卡蜜拉摔倒在地，眼看著就將被劣魔殺死時，“自己”居然遲遲都沒有出現。

    看到這一幕，伊恩頓時皺起了眉頭，而後眼中猛地閃過一道精芒。

    “難道說？”

    在喃喃自語了一聲後，伊恩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他一下子便縱身躍上前去，長劍出鞘。

    劍吟之聲于這一刻乍現，轉瞬之間所有的惡魔赤紅著眼楮轉向了他所在的方向。而眼見這惡魔們的這般舉動，伊恩的嘴角不由地便劃出了一道笑意。

    “果然，現在是到了我該出場的時候了。”

    隨著一聲輕笑，伊恩的心頭升起來一絲明悟，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殺死天災體內的莉莉絲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形成的原理是什麼？但是現如今，他顯然已經用自己的真身取代了原本應該出現的投影。

    只要隨著本來的劇情一步步地走下去，那麼終將會不可避免地走到當初自己做出選擇的地方。

    或許，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將會迎來終結。

第七十八章 第三個願望


    “那個，可以讓我完整地死去嗎？雖然恐怕在那之後會被惡魔們撕碎吧，但是至少在死的這一刻，我希望自己的身體是完整的。”

    再一次听著這句熟悉的話，再一次看著金發少女那不甘與留戀的臉龐，伊恩隱隱有些恍惚。

    這是莉莉絲當初許下的第二個願望。伊恩知道在這一刻，其實她已經擁有了“虛假的生命”。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伊恩忽然感到上一世中的經典之言總是如此的貼切。眼前這個女孩雖然在本身性格上確實惡劣，但了解了真相之後，伊恩卻知道了她其實也只是一個受害者罷了。

    對著這女孩這幾天來的遭遇，他看得非常得清楚。從中也知道了，她所經受的其實還遠遠不是生與死之間的考驗。

    她無法信任自己的同伴，卻又被同伴的真誠所打動，猶豫在是否要將所有人一同拉入深淵的抉擇里面，徘徊不定。

    而最終將她推向瘋狂的，或許終究還是因為難以忍受惡魔對于靈魂的汲取，以及自身性情、記憶的缺失吧。

    只不過，這女孩最為真實的想法究竟如何，現如今早已無法考證。而伊恩也不可能再因為同情而視北域存亡于不顧了。

    想到這里，他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出了與歷史中不同的答復︰“抱歉，莉莉絲小姐，你的這個願望，我同樣辦不到。”

    “為什麼？”

    莉莉絲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愈加慘白，她再也無法保持微笑，眼中更是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慌之色。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的。”

    伊恩靜靜地注視著她，帶著沉重的語氣說道︰“‘虛假的生命’。這個心象本身的名稱就已經告訴了你，它所賦予的生命終究不過是虛妄的。”

    “而使用它，最後所導向的結果，遠比死亡更加悲哀。”

    莉莉絲的臉上終于流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她實在無法想象，她剛剛才覺醒的心象為什麼會被眼前之人所知曉？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已經看到過那個結局了。”

    “這怎麼可能，我”

    眼見對方反駁出聲，已經對她有所了解的伊恩頓時打斷了她的話︰“莉莉絲小姐，以你的博學，想必應該是能夠預見到那最後的結果的，只不過是被眼前虛假的幻想所蒙蔽，而不願意去正視它罷了。”

    說到這里，他暗嘆了一聲，用肯定的語氣問道︰“我說的沒錯吧？”

    “劍聖閣下，您果然就如同傳聞般那樣得厲害呢。”莉莉絲苦笑出聲，在這一刻，她已經知道自己是真的已經迎來了終結。

    “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厲害。”伊恩自嘲地搖了搖頭。他等于是從未來看到了結果後，又回到了過去。這就如同重生一般，自然是會對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

    如果沒有這樣的“重生”經歷，自己不過就是個被騙得團團轉的愣頭青罷了，簡直就是給所有的穿越者丟盡了臉面。

    想到這里，伊恩忍不住苦笑出聲，對著莉莉絲的投影說道︰“莉莉絲小姐，你想知道是誰真正殺了你麼？”、

    “你知道是誰？”莉莉絲一下子就瞪大了眼楮，忍不住從地上坐了起來︰“告訴我，求你告訴我，是誰，究竟是誰殺了我？”

    莉莉絲感到渾身都緊張了起來，那是她一切痛苦的源頭，她簡直就太想要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了。

    “我不能確定。”伊恩搖了搖頭︰“但是現在最大的嫌疑人是羅倫斯。”

    “羅倫斯導師，這怎麼可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這或許和黑天平會有關。”

    “黑天平會！？”

    听到了這個名詞之後，莉莉絲如遭重擊。

    在伊恩震驚的目光中，整個世界忽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這是？”

    伊恩驚疑出聲，因為他發現，隨著世界的震蕩，天穹之上正出現一道道裂縫，似乎這片世界都即將要破裂開來一般。

    “試驗品！”

    “試驗品！”

    “試驗品！”

    莉莉絲的身影在這一刻如同波紋般扭曲動蕩了起來，口中不斷地重復著刻板而充斥著恨意的名詞。

    緊接著，這片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剎那間支離破碎了開來，而只有伊恩與莉莉絲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一片永恆的黑暗之中。

    而正在此時，一道聲音自最深沉的黑暗中響起。

    “劍聖閣下，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再向您提一個願望？”

    “你是莉莉絲？”伊恩不敢確定地詢問出聲。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真正的莉莉絲應該早就沒有了自我意識才對。

    “不是的，我是莉莉絲最後的記憶。”

    “什麼？”伊恩驚疑出聲，因為隨著這句話，他感到有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忽然流入了自己的腦海。

    那是在巨鷹之上，黑天平會的那位成員向莉莉絲所說的話語。

    “主人、教授、融合、惡魔、試驗品、特例”大量的信息涌進里腦海，令伊恩忽感自己一陣頭大，同時忍不住地往著陰謀論的方向想去。

    黑天平會一位被稱之為“教授”的存在正在進行禁忌的實驗。而莉莉絲由于適合的心象與特質不幸成為了他們的試驗品。

    之所以選擇在圈外，是因為在圈外被注入了潘塞魔的莉莉絲並不會被惡魔攻擊，但隨行的人卻將會死傷殆盡，這剛好會消弭所有的證據，營造出一個意外來。而孤身一人的莉莉絲，其所能選擇的就只有返回圈內這一條路。

    雖然自己的介入本該是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但是“虛假生命”的出現卻剛好彌補了這一點，並使得莉莉絲這個試驗品變得愈加獨特。

    就如同菲兒可以一眼認出“虛假生命”一般。伊恩相信，黑天平會的人如果在暗中觀察著莉莉絲的話，或許也同樣可以發現其心象的真相。

    這樣的話或許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黑天平會的人能夠出現得那麼及時，為什麼他們對莉莉絲當時的處境了如指掌。或許他們就想要刻意等到那個時刻，迫使莉莉絲心甘情願地屈從他們，配合他們進行下一步的實驗。

    想到這里，伊恩的眉頭皺地更緊了些。他雖然覺得這個說法能夠講得通，但是這一切終究只是猜測，真相依然被掩蓋在陰影之中，不得而見。

    他長嘆了一聲，而後忽然一怔。因為在這一刻，有一個願望悄然自心頭浮現了上來。

    “這就是你最後的心願？”

    他忍不住對著眼前的少女詢問道，可是隨即便發現這個少女早已失去了靈動的氣息，變成了形同植物人一般的存在。

    伊恩皺起了眉頭，暗嘆了一口氣，心想先前或許就是對方最後的回光返照。

    他沉吟了片刻，而後于剎那間自少女的項頸揮劍而過。

    頭顱掉落，永恆的黑暗在這一刻劇烈地動蕩起來。

    天災再度張開了它那張深淵巨口，從中發出巨大的悲鳴！

    它知道——

    在這一刻，虛假的生命已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