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2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五章汝可見我

  「既然雙方爭執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亂,難以區分。那麼我有一個提議,請諸位靜聽。」

  胡先生的話瞬間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這個混蛋竟然開始賣關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半天之後,正色說道:「不如《伏尼契手稿》就由兩人同時署名,公開發表,放棄任何版權和收益,開放所有的使用權。

  這樣一來,一切名利由兩人同享,以後也不會有任何紛爭。

  對大家都好,如何?」

  說罷,他眨巴著眼睛,看向台下的學者們。而學者們也陷入了漫長地沉默,像是一瞬間丟進真空裡,一口氣沒喘過來,幾乎快要暈過去!

  他們在為自己剛才所耗費的期待所悲哀,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真覺得這位來自東方的賢者胡先生能夠提出什麼有效的建議,結果……你他媽在和稀泥麼!

  這是什麼他媽混賬提議!

  簡直是在砸評議會的牌子。

  眼看所有人一片鐵青的樣子,台上的胡先生頓時尷尬地笑起來:「啊哈哈,剛才開玩笑的。抱歉,這個笑話我剛才私底下練了好久,如今看來似乎也沒有什麼效果,真是抱歉。

  不過,似乎有一個人被我逗笑了啊……」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掃向了台下,看著那個嘴角笑容還來不及消散的男人:「英格瑪先生,一位學者耗費了十數年做出了研究成果。哪裡有在聽到和別人平分時。還能這麼開心的呢?」

  英格瑪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雞。

  「我、我……」他囁嚅著,呆滯地看著胡先生:「我不是……明明說好的不是……」

  砰!

  一個茶杯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熱水潑濺,灑在他的臉上,卻像是冰霜一樣。帶著透骨的寒意。

  在台上,胡先生已經起身,他褪去了笑容,看上去不再像一個閒雲野鶴的旁觀者,眼瞳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了純金,帶著令人心悸的火焰光芒。

  直到現在,才有人想起:在聖城,樞機主教稱這位來自東方的學者為太陽,取其酷烈威嚴。

  現在。他冷眼俯瞰著台下的那個男人,肅聲問道:「說好的?你是說你那位深更半夜,不請自來的說客與我商量好的事情嗎?

  只要支持你,青金百兩,禮裝一件,百年鳳棲梧桐一枝……嘿。卻是打的好算盤。只可惜,某家忝為國子監博士三十年,這一份重禮卻不敢收!」

  他說的都是東方的語言,可在這裡的多少都是精通了數種語言的學者,多少都能聽懂一些。

  正因為如此,掀起一片驚呼,錯愕與英格瑪所涉嫌的幕後交易——又是一樁天大的醜聞!

  「如你這般狗一樣的人物,見利忘義、性情乖桀、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竊他人功名為己有,欺良善之士飽私囊。大放厥詞迷惑眾人,譁眾取寵以娛生色……何德何能稱為樂師?

  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賊心不死?!若是在東方,我早便一紙文書遞上御史台,革了你的功名,打下天牢去了!」

  那聲音並不高亢,但卻像是滾滾雷霆在耳邊炸響,壓的人頭暈目眩、大腦空白,完全說不出話來,赫然是東方樂師所推崇的雷音。

  英格瑪的渾身一震,眼瞳中浮現出一層血紅,意志錯亂,體內以太竟然已經開始失控了。

  「英格瑪所提交《伏尼契手稿》系自抄襲,如今以確認無誤!」

  胡先生肅聲宣告:「此事背後關係眾多,牽涉極廣,還望聖城與安格魯王國嚴查此事,以儆傚尤!」

  轟!

  他手中的木槌敲落,迸射出震人心魄的雷鳴,在一片死寂之中,為這一次評議落下了帷幕。

  英格瑪抄襲確認無誤,伏尼契手稿解譯成果一切所有權歸於亞伯拉罕。申訴與評議期間一切費用由英格瑪承擔……這都是細枝末節。

  最重要的是——英格瑪完了。

  卡啪!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人群的喧囂壓不下那慘烈的細碎聲音,很快,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明白發生了什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場中的英格瑪。

  接連不斷地細碎聲音從英格瑪的軀殼中傳來,每響起一次,就像是鐵錘砸在他的骨頭上,令他的身體抽搐一下。

  每響起一次,英格瑪臉上的血色就慘淡一分,直到最後,只剩下喉嚨裡斷續的嗚咽聲,眼神再無任何生氣可言。

  「心音破碎……這是徹底的心音破碎!」

  就在所有人驚愕的視線中,英格瑪癱軟在椅子上的身體,艱難地爬起來。

  他跌跌撞撞地地向前走,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口鼻五官中滲出來,如同泉湧。到最後,近乎爬行地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體滑到地上,可手卻死死地扳著旁邊的發言台,不肯倒下。

  「亞伯拉罕、謝蓋爾、巴特勒密、蘿拉……還有、還有議……你們,這些騙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環顧著所有人,看著他們的眼睛,嘶吼。那一雙眼睛裡滿是血色,說不出是瘋狂更多一些,還是絕望更多一些。

  他指著所有人的面孔,怒吼:「你們,都是騙子!」

  「——騙子!」

  他尖叫著吼出最後的一個字,毫無血色的面孔驟然腫脹起來,近乎沸騰的熾熱血液從毛孔中噴出。

  砰!

  他周身的以太一陣暴亂,身旁的木台在那以太暴亂中飛速朽壞、崩裂,化作了灰燼。

  英格瑪倒在灰燼之中。閉上了眼瞳。

  有人緊張地湊過來。伸手按了按他的脖頸,頓時大喊:「還沒死……還沒死!趕快送到教堂去……」

  -

  一陣混亂中,亞伯拉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著四周,像是還沒有明白狀況。

  「老師,你怎麼了?」

  夏爾有些擔憂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師你說話啊?」

  亞伯拉罕的身體一震。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他看著自己的學生,有些不敢確信地問:「我們贏了嗎,夏爾?」

  「當然啊,老師!我們贏了!」夏爾認真地點頭:「你才是真正的大師!就連聖城都要為你敲響賢者之鐘了!」

  亞伯拉罕一愣,許久之後浮現出一絲笑容,輕聲呢喃:「那真是太好了啊,夏爾,我的背包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能和葉子一起去幫我找一找嗎?」

  夏爾愣了一下,緩緩點頭,拉著葉青玄離去。

  亞伯拉罕凝視著自己的兩位弟子漸漸地遠去,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卻無法抑制地紅了。他低下頭。肩膀顫抖著。用那一隻鋼鐵手掌摀住臉。

  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值得去笑的時刻,可是不知道為何流出眼淚來,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真是太好了。

  原來我的一生,除了殺人以外,並不是一無是處。

  -

  -

  評議結束之後,所有擔任評議委員的大師先後離開,沒有理會庭外雲集的學著和記者。

  蘿拉臨走之前拋了個媚眼過來,萬種風情,弄得葉青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陣透心涼。

  一陣手忙腳亂的的手續辦完之後。已經是下午了。

  老師還在協會中配合登記,夏爾不知道跑到了哪裡,白汐估計現在還在外面瘋玩。葉青玄瞎逛了一圈之後沒了興趣,打算在大廳裡等待,卻沒想到有一位黑衣的神甫走了過來,將一封簡短地邀請遞給他。

  「梅菲斯特大主教?」葉青玄一愣。

  「是的。」

  神甫頷首,「大人讓我等在這裡,說請您在協會的事情忙完之後,前往教會一晤。請問現在方便嗎?」

  葉青玄想了想,點頭:「我的老師他們還在協會,我留一張字條給它們,等一下就去。」

  「那麼,我會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門口等您。」神甫頷首道別,轉身離去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並不遙遠。

  皇后大道寬又闊,路左邊是樂師協會,路右邊就是教堂,正好是對門,想要過去穿個馬路就行,浪費不了多長時間。

  只是,葉青玄沒想到,剛出協會的門,就被人截住了。

  「葉青玄?」

  有人攔住他,來人穿著並不顯擺的低調裝束,口音低沉而雅致,舌音壓得花俏又清晰,這是明顯的阿瓦隆口音,貴族風氣。外來的土包子們都以學會一口標準的阿瓦隆口音而自豪。

  不過很明顯,這其中不包括葉青玄。

  這麼突兀而傲慢的語氣,令葉青玄原本極好的心情也有些不爽起來。他掃了一眼來著,只是點頭。

  「是我。」

  「那就對了。」來者打量了他兩眼,側開身,作勢引路:「有一位先生想要找你聊一聊。」

  「誰?」

  眼看對方這麼大排場,葉青玄皺起眉頭,順著他的姿勢看去,在他身後遠處,路旁的櫟樹之下,隱約停著一輛黑色馬車,馬車上帶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家徽,分外熟悉。

  他收回視線,神情冷淡起來:

  「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

  來者皺起眉頭,又攔住了意欲離開的少年,聲音有些不耐煩:「那位先生的時間寶貴,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時間來接見你,希望你不要無端拖延,浪費這個寶貴的機會。」

  他沒有說不識好歹這個詞,但很明顯,在他看來葉青玄就是。

  整個安格魯,不論多麼出色的天才樂師或者後起之秀,在看到那個家徽之後,也會充滿恭謹和禮貌,或是受寵若驚,或是故作淡定。

  但從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

  可聽到他的話,葉青玄反而笑起來。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嘲弄:

  「抱歉。請轉告那位先生,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卑賤小人物,不敢高攀高貴的蘭斯洛特家族,請他回去吧。」

  「你……」

  那來者面色一變,想要強行按住他,拉他過去。可葉青玄卻只是冷淡地看著他,只是說:

  「你一定是新來的。對吧?我勸你不要這麼做,否則就算我過去,你這一份工作也肯定丟定了。

  這,是為你好。」

  那個人的動作僵硬在了空中,進退維谷。

  「果然,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

  葉青玄冷笑,轉身離去。

  那人眼看著葉青玄走遠了,神情幾番變化,最後回到馬車旁邊。低聲稟報。馬車裡的人微微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又過了許久,披著加拉哈德之甲的鋼鐵騎士到來,站在了馬車旁邊。她摘下了頭盔,露出少女姣好地面容,還有金色的長髮。

  正是克里斯汀。

  「父親。您見到他了麼……」她輕聲問。

  車中的蘭斯洛特伯爵沉默許久。低下了頭:「克里斯汀,那個孩子,是恨著我的啊。」

  -

  -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寂靜的禮拜堂中。

  午後的黯淡陽光透過了細長的彩窗照了進來,灑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映襯地那一頭白髮也不是很顯眼了。

  這不是正式的會面,梅菲斯特也穿得很隨意,並沒有披著那一層威嚴具足的法衣和冠冕,只是穿著簡單的教袍。

  「白天你說的那些話,我聽到了。」他似是打量著前方的少年。微微頷首:「看來班恩把你教的很好。」

  「都是神父的教誨,我只是鸚鵡學舌而已。」少年謙虛回應。

  「他還好嗎?」

  「在我離開的時候很好,雖然看起來有些老了,但依舊健壯。」

  「上了年紀之後,常常感懷年輕的好,整個人都像是活在回憶裡一樣。可一晃眼,班恩還是原來的摸樣,我卻已經老了。」

  梅菲斯特唏噓長嘆,「真後悔啊,當初應該換一下的——他去做樂師,我來做聖殿騎士。」

  葉青玄沉默片刻,輕聲說:「神父經常告訴我,神自有安排。請您無需懊悔,這大概就是神的安排吧。」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輕聲笑起來:「真是罕見,我常常用神的旨意去安撫別人,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夠蒙他的安撫。

  班恩給我寫的信上說,你不想要成為神職者,真是可惜了,或許你比我想得要更有天賦。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承蒙您和神父的厚愛。」

  葉青玄搖頭:「可惜我志不在此。」

  梅菲斯特沉默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神自有安排,不是嗎?」

  這是葉青玄剛剛的話,他卻沒有想到神父會用來寬慰自己。

  「走近一些,讓我看看你。」

  梅菲斯特向著少年招手,葉青玄一愣,靠近了一步,終於看到梅菲斯特的雙眼。

  老人的眼瞳隱藏在眉骨的陰影中,滿是渾濁和空洞,毫無神采——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梅菲斯特是個盲人。

  滿是皺紋的手掌從少年的面前拂過,那手掌像是帶著靜電,隔空拂過,便一陣細微地噼啪聲響起,無形的力量流過了少年的臉頰。

  於是,梅菲斯特看到了。

  他仔細端詳,就像是看著曾經的故人一樣,許久之後,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個好孩子啊……班恩那個傢伙,運氣一直比我好得多。」

  他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去吧,有時間就來這裡陪我聊一聊。教義之上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聽,我也不會多談,但聖詠樂理之類的東西,或許你會感興趣。」

  「那就太感謝了。」

  少年頷首,道別離開。

  蒼老的主教佇立在幽暗的教堂中,無神地眼瞳靜靜地目送著少年離去。似是看到了夕陽落下,在少年的肩上鍍上的一層淡金色光芒。

  「汝當向前,去不可知之處。」

  梅菲斯特撫摸著身旁的教典,輕聲吟誦:「去一切源頭的終點,去夢的盡頭,去這世上最遠的地方。

  ——那處,你可見我。」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4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六章原罪之鐘

  當晚,八點。

  學院,大禮堂,座無虛席。

  低沉的喧囂聲裡,台下黑壓壓地一片。在學院中,不論是一年級的新生還是行將畢業的學生都收到了通知,聚集在了這裡。

  雖然會議還沒開始,但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以來鬧得紛紛揚揚的抄襲案,在協會的評議做出判定之後,學院終於要給大家一個說法了。

  只是這個說法,令台下不少人覺得不甚愉快。

  「只是一個通告會而已,何必規定要我們來?」

  啟示學院的位置,一位老師神情冷硬:「英格瑪那個傢伙搞出來的事情,非要扯上我們。我們現在都不敢出門了,他們難道還不滿意?」

  「嘿,當時給英格瑪吹風造勢的時候,你們可沒這麼說啊。」

  說話的是變化派系的老師,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那啟示學院的老師臉色變了變,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

  只是每每看向亞伯拉罕那個位置時,他的眼神便說不出的厭惡:那個傢伙,簡直是個麻煩。動不動就惹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反正就是想看我們丟面子吧?」

  他嘴裡不忿地嘟噥著,「至少,這次我們也算給足面子了,那個傢伙最好別不識好歹。」

  「咳咳。」

  他身旁的同僚低聲咳嗽提醒,他才察覺整個會場一片寂靜,趕忙住嘴收聲。

  緊接著。神情複雜的西德尼出現在台上。校長並沒有出現。很明顯,西德尼是被校委會丟出來頂缸。反正丟人的事情一直都是這個傢伙來做,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才不怎麼好看。

  「今天在這是,是要宣佈一件事情。」

  他掏出了講話的稿子,木然地低頭唸起來,越是念。頭就越低,只覺得每個字都像是耳光一樣打在臉上,生疼。

  「……經過聖城和樂師協會的評定,英格瑪的成果係自抄襲無誤……因造成的影響太過惡劣,現撤銷英格瑪的一切教職,並在痊癒之後移交樂師協會進行公開審判。

  在此事件中,樂史系蒙受諸多不白之冤,在學院的支持之下,得以洗清……」

  聽到他竟然這麼說。台下頓時噓聲一片,喝倒彩的聲音延綿不絕,打斷了他的講話。他低著頭,也不管,只是坑坑巴巴地繼續唸著稿子:

  「……根據亞伯拉罕、亞伯拉罕大師的本人的意願,新的樂史系將重新在原址上進行修建。並且在女皇授勳的儀式完畢之後。重新開始授課。

  下面,請樂史系代表,葉首席來為大家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他收起稿子,神情麻木地看向了後台。

  在台下,一片怪異的掌聲響起。此時場下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撥人,一撥人神情興奮,鼓掌叫好,另一撥人則面色麻木,如同泥塑木雕。

  「戲肉來了。」

  台下。有的學生冷笑:「鹹魚翻身之後,不知道要怎麼耀武揚威呢。」

  「放心吧,這位東方首席應該是個聰明人。」

  三年級的首席坐在前排,只是看著自己的指甲:「假如他還有點理智的話,就不會太囂張。畢竟得罪的人太多,以後的路也不好走。畢竟……日子還長著呢,不是嗎?」

  「假如不識好歹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吧。」

  「再怎麼還能翻了天嗎?別忘了,這裡是皇家音樂學院。他又不是正式的樂師,真以為一個節律級有多厲害嗎?

  假如他真覺得自己玩得起,我以大欺小去找他進行一場樂師對決。到時候,他也沒話說吧?」

  一片冷笑聲傳來,幾個快要畢業的學生抱懷坐在後面,冷眼看著台上。

  漫長的等待,許久的寂靜。

  在後台一直沒有人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困惑地看著台上,議論紛紛。

  在台上,一臉僵硬笑容的西德尼也快要待不下去了,叫來一個人,低聲催促了一句。那個人奔向後台,很快,便茫然地回來,將一封信交給了西德尼。

  西德尼愣了一下,拆開信封掃了兩眼之後,神情就變得難看起來。

  那個傢伙,竟然拒絕出席,只是送了一封信來?

  只是贏了一場評議,便倨傲到這種程度嗎?

  全校都到了,結果那個姓葉的傢伙反而開始耍大牌了?台下那些不忿的學生也越發地陰沉起來。

  「大家好,我是一年級的首席,那個東方人,葉青玄。因為有些事情我無法親自到場,因此寫了這一封信給大家。」

  在台上,西德尼抓著信紙,呆板地念道:

  「有關最近的風波,相比大家都有所耳聞。

  感謝那些支持我的人。感謝各位在這一場鬧劇中為我的老師仗義執言,我會記住其中的每一字和每一句,並儘可能的予以回報。

  不過,我知道各位之中,還有很多人不喜歡我。」

  西德尼唸到這裡,眉頭皺起,神情越發地僵硬:

  「但老實說,對我來說,這無所謂。我並不祈請各位能夠將高貴的友誼施捨給我這個不合群的怪人,也不大想理你們。

  只是,我希望通過這件事,能夠讓以後某些人的針對我們的無謂挑釁能夠少一些。畢竟,解決這種事情毫無成就感。」

  「簡直狂妄!」

  那些面目陰沉的學生被葉清玄的態度激怒了,高聲怒喝。彼此交換著眼神,按捺不住怒火。

  在台上,西德尼的神情越發古怪,這一封簡短信箋已經讀到了末尾,他讀地結結巴巴。每個字都吃力起來:

  「……以及。我衷心的期望以後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為了讓某些人的記性好一些,引以為鑑。我決定找個顯眼的地方給他們留個小小的紀念。

  ——希望他們會喜歡。」

  唸到這裡,他愣住了,看向最後面的結尾:「您最忠實的朋友,葉清玄。」

  毫無疑問,葉清玄毫不客氣的語氣講大部分強捺怒火的學生給激怒了。喧嘩吵鬧聲一片,整個大禮堂內都亂成了一團。

  那個見鬼的傢伙,是想藉著這件事教訓整個學院嗎?

  他以為自己是誰?還有那個見鬼的小小紀念?這種明顯的警告語氣,簡直惹人發笑。難道他能在學院裡翻了天去?

  可很快,他們就聽到了背後錯愕的驚呼,還有一片呆滯的寂靜。

  在台上,西德尼像是看到了什麼見鬼至極的東西,僵硬的表情一點點地破碎了,變成了十足的驚愕。

  於是。他們錯愕地回頭看去。

  看到了大禮堂門外的漆黑夜空,漆黑的夜空中,有赤紅的火光。

  有哪裡,著火了?

  哪裡著火了?

  -

  -

  同樣的夜空之下,有白髮的少年坐在長椅上,沐浴火光。火光照亮了了他的白髮。白髮像是變成了紅色。也熱情似火。

  在他的面前,啟示學院的主樓沐浴在火焰地光中,熠熠生輝。就像是真的如那些人所說的那樣,化作了照破黑暗的火炬,照亮了人類光明而遠大的未來。

  在英格瑪的辦公室中,那些古舊的典籍、珍貴的收藏,還有奢華的家具,都沉浸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燼和火粉。

  它們在熱風中被吹起,飄揚在天空之中。星星點點,綺麗而驚豔。

  很快,今天值守的教師駕馭著風魂從天而降,察覺到燃燒的主樓,連忙拉響了警報。然後看向不遠處無所事事的少年,眉頭皺起:

  「這是怎麼回事兒?」

  「很簡單,著火了啊。」

  葉清玄攤手,一如不久之前的學校對自己說的那樣:「最近天乾物燥,物品自燃,很正常嘛。」

  他坦然地凝視著那一雙滿是懷疑的眼眸,神情無辜又茫然。反正不管怎麼樣,到最後,都會像是調查結果顯示的那樣。

  天乾物燥,物品自燃。

  這只是一樁意外,一如同上一樁意外所發生的那樣。既然樂史系出現意外這種說法能夠被人接受,那麼啟示學院出現意外也很合理吧?

  就像是欣賞著什麼絕美的景色一樣,他安靜地坐在長椅上,凝視著大火升上天空,輕聲感嘆:

  「——真好看啊。」

  夜空之中,隱隱地鐘聲傳來。

  -

  -

  「好茶。沒有想到在西方也能喝到這麼好的茶葉。」

  鐘錶店中,胡先生放下了茶杯,悵然感嘆:「一別東方多年,已經好長時間沒喝過茶了啊。」

  「先說事兒,少裝逼。」

  在他對面,赫爾墨斯抱著一盒子的餅乾,嘎嘣嘎嘣地吃著,看向胡先生的眼神分外詭異:

  「我還真是有些期待,那位被攝政王架空的女帝派出你這麼一位使者來到阿瓦隆,是想要做什麼。

  難道是來聯絡革命軍,裡應外合,弄死白恆那個亂臣賊子?要是這樣,你們就來錯地方了,全世界都知道,革命軍都藏在黑暗世界裡,你在阿瓦隆什麼都找不到。」

  「先生說笑了,陛下素來與那群叛亂分子毫無瓜葛。」

  胡先生擺了擺手,正色說道:「在下至此,是為了查明白一些過去的事情,然後找一個人。」

  「葉蘭舟?嗤!」

  赫爾墨斯嗤笑:「白恆那個傢伙準備篡位,把將葉氏上下全部殺光的時候你們沒後悔,現在著急也沒用了啊。」

  「職責所在,還望先生告知。」

  胡先生起身,一揖至底:「葉蘭舟,如今究竟在何處?」

  赫爾墨斯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問誰?葉蘭舟那個傢伙長著腿,天南海北,去哪兒都有可能。」

  胡先生長嘆一聲,從袖口中掏出一枚古舊銀幣。推向了赫爾墨斯:「看在這個東西的面子上。還望通融則個。」

  赫爾墨斯皺眉,「你拿出這個東西來,按照規矩,我確實應該回答你一個問題。但你確定要問這個?」

  「正是。」胡先生點頭。

  赫爾墨斯面無表情:「他死了。」

  「不可能。」

  胡先生決然搖頭:「在下曾被囑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嘖,你們這群傢伙,怎麼就這麼犟呢?」

  赫爾墨斯煩躁地將餅乾盒丟在了旁邊。從櫃子下面拿起一個大罐子,拍在桌子上:「喏!你說得死要見屍,在這兒呢!」

  胡先生愣了一下,僵硬住了。

  許久之後,他伸出手,掀開罐子上覆蓋的灰布,灰布上,塵埃簌簌抖落。

  在塵埃和灰布之下,琥珀色的液體中。浸泡著的是一顆頭顱。

  那一顆面目蒼白而俊秀的頭顱閉著雙眼,沉睡在琥珀色的液體中,黑色的長髮如同海草一般地隨著液體而波蕩著。

  不見曾經的雄姿英發,卻依舊恬靜如月光,靜謐而美好。不像早已死去,而是陷入沉睡之中。

  「——當年巴赫親手砍下來的腦袋。你要的話。拿去!」

  胡先生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放下抬起灰布的手掌,於是那一張面容重新被掩埋進黑暗之中。

  「何至於此……」

  他頹唐地坐在椅子上,許久之後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在遠處,隱隱有低沉的鐘聲傳來,鐘聲迴蕩在夜空之中,響徹四面八方。

  那鐘聲有神秘的力量,隱隱有著無數人的歡歌和讚頌。所過之處,以太鼓蕩,彷彿也為之起舞。

  灰布之下的黑暗中,那一顆頭顱彷彿也從長眠中短暫的甦醒了。

  嘴角似是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地笑容。

  如同幻覺一樣。

  如同月光。

  -

  -

  千里之外,聖城。

  這一座鋼鐵城池的百丈高塔之上,燈火通明。

  臨近西方阿斯加德的冰原壁壘換防的關鍵時刻,身著紅衣的樞機主教們正因此爭論不休,彼此吵得面紅耳赤。

  「已經有六年沒有神孽級天災出現過了,再保持這種臨戰狀態,對於阿斯加德和教團來說都是不折不扣的負擔。光是每年消耗的青金就足足有數百萬之巨!」

  「才僅僅六年而已!倘若本次換防出現了什麼意外,導致天災再次進入人類腹地,所造成的損失別說六年,就是六十年、六百年恐怕都難以恢復!

  昔日被白銀之潮推平的那幾個公國至今都還未曾恢復生氣,如此前車之鑑,還不夠我們警惕嗎?」

  「說得冠冕堂皇,你知道光是維持要塞運轉,每天的消耗究竟有多少嗎?

  更況且,我們對天災的探究已經停滯了數十年了,不僅僅是黑暗世界的探索也不見效果,蓋烏斯那個混賬和他的革命軍也至今還在逍遙法外!

  偏偏最近諸國越來越懈怠了,內耗嚴重,根本不在乎防線之外的黑暗世界裡究竟有多可怕的東西……

  精神上的腐蝕墮落比物質上的空虛更可怕,長此以往,恐怕就算有堡壘,也是個樣子貨!」

  「教團從不干涉別國內政,不要為這種陰暗行徑找藉口!」

  「蠢貨!追求這種程序上的正義對結果有任何幫助麼……」

  爭論已經持續了三天了,毫無任何結果。

  只是今天,長桌的盡頭,台階上的那個端坐的身影似是沉思,並沒有傾聽他們的意見。只是仰頭凝視著星空,星空中,有隱隱的鐘聲迴蕩。

  「冕下!冕下,還請從速絕判……」

  主教們看向沉默的教皇,神情困惑而鄭重,在御座之側,侍從輕聲呼喚:「教皇冕下,主教團在等您的決定。」

  御座之上,赤之王抬起手,屏住那些爭吵的雜音,只是聽那鐘聲。

  萬籟俱寂。

  有鐘聲自天上來。

  -

  -

  長夜之中,有鐘聲響起。

  那銅鐘古舊巨大,隨著震動,抖落灰塵,展露出宛如燃燒一般地銅光,銅光如火焰顫動著,鐘聲轟鳴。

  轟鳴的鐘聲在天空中擴散,向著極遠處,駕馭著狂風,傳達至千萬里之外,迴蕩在黑暗世界之中。

  震散了北方壁壘上的冰雪,晃動了東方長城下的烽火、在南方熾土上掀起塵沙,從北方海域中融入了漣漪。

  那鐘聲無遠弗屆,敲打在所有人類的耳邊。

  「蓋烏斯先生,這是剛剛從阿瓦隆傳來的報告。」

  在暗室之中,輪椅上頭髮花白的老者戴上了眼鏡,藉著燈火端詳著紙上的訊息,許久之後,露出欣慰地笑容。

  「恭喜你,亞伯拉罕。」他凝視著阿瓦隆的方向,輕聲呢喃:「終於如願以償地尋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無人回應。

  只有隱隱地鐘聲迴蕩。

  不論是蒼茫荒野之中的篝火旁,還是漫漫風雪中的城池中,都聽到了那低沉而悠遠的鐘聲。鐘聲在徘徊。

  「賢者之鐘?」

  黑暗世界中,沉默前行的巴赫回頭瞭望;九霄之上,行走在星環之上的高冠老者垂首,重瞳望向聖城。

  聖者殿堂中,七十六座不滅的燈火也鐘聲中震顫,沉睡在其中聖靈們睜開了眼瞳,彼此看了一眼。

  「四十二年了……」

  「賢者之鐘被敲響了。」

  「原罪之鐘……」

  「人類越來越接近黑暗時代的真相了。」

  「大源的動盪將到來。」

  「決戰的日子,再度近了。」

  燈火中的聖靈們低聲呢喃,最終閉上眼瞳,再度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中。

  黑暗中只有燈火依舊。

  鐘聲依舊在迴蕩。

  -

  在鐘聲中,滿是酒氣年輕人從夢中驚醒,發出痛苦地呻吟。

  他抓起了身旁的酒瓶,飲盡了其中殘留的液體,酒精的力量再度擴散開來,他撐著桌子爬起,大口喘息。

  「夏爾,又做噩夢了嗎?」

  亞伯拉罕推開他房間的門,神情憂慮。

  「沒有啊,老師。只是喝醉了而已。」

  夏爾勉強地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哎呀,一不小心就喝掛了,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要是讓葉子他們看到,恐怕又要數落我半天吧?」

  他推開窗戶,散去空中的酒氣,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夏爾坐倒牆角,摸索著口袋,摸出了半根菸卷,點燃,深吸了兩口,露出了勉強地笑容看向門口。

  可門是關著的,並沒有什麼老師,亞伯拉罕也不再這裡。

  於是,他彷彿明白了什麼,黯然地收回了視線。

  「還是夢嗎?」

  裊裊的青煙從他的手中的升起,瀰散在夢境中的月光裡,消散無蹤。

  月光下,牆壁漸漸地破敗,地中的縫隙裡有血水滲透出來,如同泉湧。那血水中有無數手掌上擁抱著他,像是母親一樣,溫暖又柔軟。

  有一個記憶中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

  「——請告訴他,我很幸福。」

  那個飄渺的聲音徘徊在他的心中,空空蕩蕩的,不知去到了哪裡。

  他笑了笑,閉上眼睛,依偎在那夢境的懷抱中。

  媽媽,你真的幸福嗎?

  -

  -

  在同樣的天幕之下,有火光之前沉默的白髮少年,有沉睡在窗前的年輕人,有層層鐘錶間的稚嫩女孩……

  與此同時,有披著灰袍的人影踏上了阿瓦隆的土地。

  有麻雀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傾聽鐘聲,仰望星空,可眼瞳中沒有星辰,只有深淵一般地晦暗。

  「人類的世界……」

  他沙啞呢喃:「人類的……惡臭!」

  天空中,鐘聲迴蕩。

  鐘聲為誰而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七章獻祭

  海潮倒映著細碎的月光,月光冰涼,隨著海浪撞碎在亂礁上,像是飛散的冰霜。

  長夜之中,那海潮中夾雜著來自黑暗深處的啼哭,徘徊在純白之城的周圍,像是望著從深海中的死國中傳來的呼喚。

  碎散的水汽從海面上升起,濃鬱又冰冷,就像是死者的怨毒魂魄。那濃厚到不見五指的白霧吞沒了整個城市,將整個城市都淹沒在其中。

  在霧氣裡,彷彿有稚嫩的小男孩兒在輕聲歌唱,那歌聲徘徊在街頭巷尾,只要側耳傾聽,便依稀可聞。

  「皇帝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

  我們擁有了力量和海洋,我們該流浪向何方?

  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得到永生……」

  在令人不寒而慄地歌聲中,手提著風燈的巡警哈出一口寒氣,毛骨悚然,加快了巡查的速度。可歌聲卻如影隨形的追在他背後,令他的臉色蒼白。

  深夜的阿瓦隆絕非善地。

  這一座在白日裡光芒耀眼的榮光之城,在夜裡,卻隱藏著不知道多少的真相。在那千萬個真相裡,不論不小心窺視到哪一個,都足以令目擊者人間蒸發,消失無蹤。

  每一個黑暗的街口都像是隱藏著通往地獄的入口,向著孤獨的巡警發出呼喚。

  黑暗裡,那稚嫩的歌唱聲越發的清晰了,纏繞在巡警耳邊。令他顫顫發抖。歌聲中像是有著什麼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循著聲音的地方而前去。

  漸漸地,漸漸地,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

  寂靜的街頭,只有腳步聲迴蕩。

  眼神空洞的巡警向前蹣跚前行,不知何時,那些被歌聲誘惑的流浪漢也加入了其中,向著歌聲到來的方向靠近。

  水泊倒映著冰冷的蒼白月光。也照亮了他們呆滯麻木的面孔。

  在黑暗裡,那個小男孩兒的歌聲不知何時已經扭曲,化作了無數陰魂在耳邊的獰笑:

  「它的鑰匙已經插入箱子裡,惡魔將會實現我們的夢。鐘聲已經從墓地中響起,你是否聽到那陰森曲調?

  響應我們的呼喚,血債將得到報償……呦吼,拉起船帆,我們將踏上歸鄉之路!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從死中不朽!」

  嘭!

  在巡警手中,風燈撞在石階上,驟然破碎。油脂帶著火焰灑在了他的身上,引燃了身體。劇痛終於將他驚醒。

  他痛苦尖叫,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跪在了森冷的祭壇之上。

  在扭曲的火光中,祭祀的黑影覆蓋了他的面孔。那個黑影身著紅衣。兜帽下的陰影中似是有百雙眼眸。眼神悲憫又冷漠。

  巡警被那眼神懾服了,情不自禁拜伏在地上,親吻著他的利刃,隨著那歌聲輕唱:「我們將從死中不朽。」

  血液噴濺的聲音響起。

  溫熱的液體無聲流淌,灑滿了地面。

  -

  -

  兩個小時後,夜色幽深。

  雷斯垂德走出了案發現場,面無人色。

  他咬牙思索了許久,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銀幣:銀幣上有一張模糊的面孔,還有一個代表著陰暗和秘密的名字。

  ——夏洛克●福爾摩斯。

  銀幣從他的手中落下,丟進了火焰中。震顫不休。許久之後,驟然潰散成一團飄渺的霧氣。只有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

  叮~

  餘音繞樑,掠過了他的耳邊,滲透進黑暗中去了。

  於是,長夜中吹來了寒冷的風,就像是復仇惡靈的輕笑聲。

  不知為何,那往日裡聽起來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令人無比安心。雷斯垂德點燃了煙斗,凝視著遠處的黑暗,按下恐懼,耐心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我說過了,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我。但願你沒有令我失望。」

  那沙啞的聲音像是利刃,緊貼著他的心頭,散發刺骨陰寒,令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按照你的吩、吩咐……發生了那種奇怪的事情就聯繫你。」

  他結結巴巴地解釋,話卻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它們就在那裡面……」

  「它們?」黑影問。

  雷斯垂德吞了口吐沫,咬牙說:「那些已經不知道應該說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我說不出來。」

  夜霧中佇立的惡靈沉思片刻,頷首:

  「帶路。」

  -

  「最近王都在悄悄地戒嚴,巡警身上都帶著警鈴,警察廳通過阿瓦隆大結界隨時檢查情況。一個小時前我們發現,有巡警被殺,進擊出動之後才發現……晚了。」

  雷斯垂德走在前面,將大衣裹緊,似是畏懼寒風。

  偶爾眼神看向四周時,便露出了蒼白的臉。

  葉清玄忍不住搖頭:「你們好像從來都沒有來早過。」

  「從收到信號到組織隊伍、衝動,總要有點時間。阿瓦隆這麼大,幾分鐘的時間,連把馬從馬棚裡牽出來的時間都不夠……」

  「而且還要給那些晚上辦事兒的人留下反應的時間,不是嗎?」

  葉清玄的反問令雷斯垂德啞口無言,神情越發苦澀:自己在這一位面前耍什麼聰明呢?那些私底下的勾當,他只會比自己更加清楚。

  「反正,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他苦笑著聳肩,看向守在現場門口的那個年輕人,年輕人扶著牆壁,彎腰劇烈嘔吐著。

  膽汁都已經吐完了,空嘔。

  葉清玄駐足看了他一眼,徑直地走了過去。另外幾個看門的人像是渾然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只是勉強擠出嚴肅地神情,向著他身旁的雷斯垂德行禮。

  雷斯垂德愣了一下,悄悄看了身旁默不作聲地復仇惡靈。那個惡靈的影子融入了霧氣中,飄渺地令人看不清。

  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這樣也好……他心裡悄悄鬆了口氣:這樣還省了自己一番解釋,免得留下什麼線索和痕跡。

  就在他們進入的同時,又有幾個人被撐著出來,臉色慘白,嘴角還掛著嘔吐過的痕跡。扶著他們的人明顯神情也不好看,腿腳隱約都有些發飄。

  「他們難道沒有見現場的死人?」葉清玄低聲問。

  「那不是現場。」

  雷斯垂德垂下眼睛:

  「——是地獄。」

  -

  「其實你吐了的話,我不會笑話你。」

  「閉嘴。」

  「你的表情在變誒,吐出來就會輕鬆多了。」

  「閉嘴。」

  「憋著不吐很傷身的,你在違抗自己作為生物的本性……」

  「我說了,快閉嘴!」

  於是,蘿拉的聲音消失了。

  葉清玄站在現場的中央,環顧四周,面無表情。幾分鐘前他還有些看不起那群軟腳蝦警察,可現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們了。

  如果不是職責所限,誰會跑進這種鬼地方裡來呢?

  總而言之,這鬼地方,遍地殘骸。

  倘若以詳實的文字去描寫的話,說不定能寫個幾萬字,在陰暗愛好者之間廣泛傳播、備受好評。只可惜,來這裡的人普遍都缺乏藝術細胞,沒有意識到廣大商機。

  「多少死者?」葉清玄皺眉問。

  雷斯垂德捏著鼻子,回答:「法醫剛剛跟我說,十七個。」

  「你們的法醫該回去補課了。」葉清玄淡淡地說:「有十九個。有一個掛在樹上,還一個被你踩在腳下。」

  雷斯垂德聞言大驚,向後跳出一步,看向腳下。

  葉清玄摘下他腰間的警棍,警棍伸入血泊中,挑起一張寫滿了黑色經文的皮囊,新鮮活剝,熱辣刺激。

  眼見滴著血的皮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上面還帶著一絲一縷的毛髮,雷斯垂德就面色驟變,忍不住摀住嘴,跑到角落裡瘋狂嘔吐去了。

  又掛了一個。

  總而言之,現場基本上像是個一輛運送著死豬肉的馬車和一輛滿載爛番茄的馬車相撞,發生了車禍的現場。

  然後跳出了一百零八個廚子,將沾著番茄醬的死豬肉細細切做了肉泥,還留下了一些邊角料,煎炸烹炒、玩出了各種花樣。

  而且,現場還殘留了那麼多證據……

  「這已經不是你們的管轄範圍了,上報皇家樂師團吧。」葉清玄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百目者信徒的祭祀。」

  雷斯垂德愣了一下,像是沒有聯想起來,可當他真的想明白那個名字的意思時,原本蒼白的臉越發的難看:

  「百目者?」

  「對。」

  葉清玄拿著他的警棍在屍體的眼眶中戳了兩下,空空蕩蕩,只有血漿滿溢出來:「你自己看,所有屍體的眼睛都被挖走了。

  那群傢伙在這裡取悅自己的神明,以凡人的性命和痛苦為祭。如今看來,儀式很成功。」

  雷斯垂德面無人色:「他們、他們想要幹什麼?」

  「我哪兒知道?」

  葉清玄漠不關心的回答,可耳邊又傳來了蘿拉的輕笑。

  「小葉子,你撒謊時一本正經的樣子越來越可愛啦。」

  「我讓你借用我的眼睛,不是讓你看熱鬧玩的。」

  葉清玄冷淡回應,這時候越是認真,就越是容易被蘿拉這個惡質女人調戲。最好的辦法,是不接她的茬,另起一個話題,

  「不要浪費時間,你確認好了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4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八章復仇惡靈的奇妙冒險

  「八九不離十。」

  蘿拉似是窺破了他的心思,輕笑一聲:「那就辦正事吧。」

  瞬息間,葉清玄腦中一陣眩暈,耳邊傳來了一陣怪異的幻聽,身上還有隱約的麻木擴散。這是外力控制了自己身體的跡象。

  他的眼前一黑,又重新亮起,眼眸中似是點亮了一盞月光。

  「怎麼樣?我的眼睛好用嗎?」蘿拉問。

  「一般般。」

  葉清玄嘴硬,看向四周,眉頭緩緩皺起。

  就在那一雙眼睛的洞照之下,被血色覆蓋的牆壁、地上、那些乾枯的屍首,都出現了一層又一層的扭曲音符。

  寄生蟲一般蠕動的音符失去了控制和支撐,正在緩慢地消散。依稀能夠看到原本的龐大規模——數不清的黑色音符穿透了那些可憐的犧牲者,像是鐵鏈一樣將他們串聯在一起,組成了龐大的儀式。

  就在儀式的正中央,數十層同心圓正中,刻著一枚無比詭異的徽章:一隻巨大的眼瞳之中包含著數十個小的複眼,像是彼此在遊走吞噬,帶著森冷的惡意。

  ——眼中之眼。

  「看來沒錯了,蘿拉。」

  葉清玄蹲下身,打量著百目者的徽章:「議院的人和百目者的信徒已經勾結在了一起,開始想辦法打開通道了。」

  蘿拉沉默著,許久之後,輕聲嘆息。

  「不,或許……比這更糟。」她說。「他們手裡也有道標。剛剛通過這個儀式,已經將一批人送進了阿瓦隆之影裡了。」

  「道標?」

  那一瞬間,葉清玄感覺懷中一熱,血色海螺隱隱震動起來,煥發微光。

  海螺中有歌聲響起,那歌聲彷彿來自遙遠的千里之外,縈繞在人的耳邊。分外飄渺,但又清晰可聞。

  「……皇帝和幫凶擄走了女王,將她囚禁在夢中……」

  「蘿拉,你聽到歌聲了嗎?」

  「什麼歌聲?」

  蘿拉察覺到了不對,驟然錯愕起來:「儀式還有殘留的力量,小心,不要響應阿瓦隆的呼喚。」

  「……你說晚了。」

  葉清玄低下頭,苦笑:「這個東西,好像是自動的。」

  在他的手中。血色海螺越發滾燙,其中隱隱有扭曲的火光亮起,自發地響應著歌聲。歌聲越發的接近了,可蘿拉的聲音卻迅速地變得遙遠。

  連接在迅速的模糊,變得斷斷續續,只能聽到嘈雜的錯音。

  一片寂靜裡。濃霧如同海潮一般席捲而來。吞沒了他,四周只有一片模糊慘白,隱隱綽綽藏了什麼東西,可是卻看不清。

  而就在道標之中,火光越發的亮了,驅散了那一片迷霧,令他看清了腳下的血色河流。

  血路。

  原本蘿拉將道標交給他,是讓他通過那些噩夢磨練心像派系的基礎,而且它還是一件異常出色的增幅道具,能夠對各個派系的樂章有不同的增幅效果。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因此又被扯進這裡。

  「誒?為什麼要說又呢?」

  葉清玄自言自語,實在忍不住自己說爛話的慾望:究竟是要多倒霉才會連續這麼多次被扯到這裡啊?!

  議院那群傢伙夢寐以求的事情,對於自己來說,卻躲都來不及。

  事情到現在的地步,明顯已經沒有退路。

  不幸中的萬幸是,自己和蘿拉之間的聯繫還沒有徹底斷掉。畢竟她從自己身上吸了那麼多血去,必要的時候,能夠藉著道標為樞紐,進行同調,借用她一部分的力量。

  今天是滿月。

  蘿拉處於全盛期。

  一位距離凌駕於共鳴級、干涉級、歪曲級之上的,權杖級預備役,有這麼一位大人物站在自己身後,這麼一想,還挺有安全感。

  「雖然我不知道我說話你聽不聽得到,但目前看來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畢竟,來都來了……」

  葉清玄嘆了口氣:「我先跟著過去再說,看看有沒有什麼離開的方法。說不定能來一把黑吃黑,你隨時注意同調支援吧。」

  他說了三四次,另一頭的蘿拉似是聽到了,雜音漸漸消失,只是隱隱地傳來了什麼消息。

  「唔,我就當你說的是注意安全了。」

  葉清玄聳了聳肩,啟動九霄環珮。久違的黑鐵手杖從手中彈出,敲打在血路之下的石板,回音鏗鏘而低沉。

  「那麼,接下來就是復仇惡靈的奇妙冒險……唔,如果能被畫成連環畫,說不定能夠出個七八部以上,大受歡迎吧?」

  他將血路道標舉起,藉著那一絲光亮,沿著血路向前走去。

  只是,走著走著,他腳下就驟然一頓。

  隨著他的彈指,一枚水泡形狀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面前身旁的殘缺牆壁,還有牆壁上那一道平滑無比的裂口。

  像什麼野獸的抓痕,又像是什麼極為可怕的兵器奮盡全力劈斬留下的傷疤。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走進,伸手從裂口上撫過,感覺不到斷茬和其他裂隙——渾然天成!就像是它本來就存在於這一堵牆上,從砌好開始時就在規劃之中,存在於設計的圖紙之上。

  可它不是。

  它是被赤手抓出來的。

  倘若葉清玄沒有記錯的話,他見過的人裡,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本事……

  「開膛手?」

  他自言自語:「他什麼時候和議院的人攪在一起了?」

  毫無疑問,這是個壞消息。

  他提起警戒,加快速度,繼續前行。

  濃霧中,他踏著血路漸行漸遠。

  直至最後,霧氣越來越稀薄,隱約的湛藍月光穿透了迷霧,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湛藍之月。

  代表著災厄和毀滅的月光照耀在少年的雙肩上,也照亮了遠處龐大城池的猙獰側影。

  在月光之下,直刺天空的城市沉睡在黑暗之中,散露陰暗氣息。滿是鐵鏽的漆黑城門大開,吹來了腐朽的風。

  一切佈局,一切細節,所有東西的輪廓都和阿瓦隆相差不多,就像是瞬息間他來到了千萬年後,親眼目睹這一座城市浸泡在死寂和毀滅之中。

  「喲!」

  葉清玄凝視著面前的陰暗城池,揮了揮手:「又見面啦,最近還好嗎?」

  無人回應。

  月光照耀之下,忽地有一道龐大的巨鳥黑影從黑暗中升起,掠過那一輪月光,盤旋在天空之中。那輪廓看起來像是畸形的飛蛾,在空中尖銳嘶鳴著,最後又落入了黑暗之中。

  湛藍之月高懸,葉清玄眼中的月光也亮了幾分。藉著那一分月光,哪怕是隔著極遙遠的距離,他也能夠觀察到那一隻怪鳥身上的以太波動。

  強大又暴躁,隱隱帶著隨時會擴散開來,撕碎一切活物的瘋狂。在它的周圍,空氣都隱隱地扭曲了起來。

  以太的力量強行扭曲了現實,顛倒上下。否則依靠著那一雙畸形的翅膀怎麼可能飛得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但想要對付他,共鳴級一下絕對是純粹送死。

  「還沒進門呢,這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葉清玄輕聲呢喃,止步於門前,凝視著其中的漫長黑暗。這一座城市給他的感覺太過詭異,就像是活物一樣,貪婪地張開巨口,等待著任何人的到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一切生命都吞入腹中。

  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會開始重新考慮一下自己是否是在送死。只是葉清玄思前想後,總覺得有點不忿:

  難道議院去得,我就去不得?

  開玩笑呢吧?

  少年輕笑一聲,扛起手杖哼著歌,踏著月光和血路,大步走進了城門中。

  在黑暗城市的最深處,忽地有鐘聲響起,似是迎接著客人的到來。

  如泣如訴。

  -

  -

  城門甬道只是短暫的黑暗,可當葉清玄再一次走進月光之下時,還是忍不住悄悄鬆了口氣。甬道中的黑暗太過黏稠,隱隱令人有些窒息。

  走進其中,就像是走進泥潭裡,令人渾身感覺到不適。只是城門之後的詭異街道上,同樣也沒好到哪裡去。

  湛藍之月高懸,街道兩側房屋頹敗慘淡,勉強保持著原本的骨架,但已經和廢墟無異。遍地殘骸,依稀可以看到狼藉的攤位和路邊馬車的殘骸。

  所有的活物像是在瞬間消失了,留下這一座城市在千百年中腐壞。可記憶中,阿瓦隆的白天卻依舊欣欣向榮。

  兩相對照之下,令人心裡頓時感覺到一陣茫然,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相比之下,那一具懸掛在面前的屍體就令人倍感親切。

  恩,屍體。

  明顯剛死不久,伸手去摸的話應該還帶著熱氣呢。

  冰冷月光中,一具披著紅袍的屍體被腐朽鐵鏈懸掛在牆壁,迎風招展。乾枯的手臂似是向這一位後來者揮手致意。

  在他的胸口,百目者的徽章——眼中之眼已經被撕碎了,只有一片焚燒過地焦黑。

  在無盡的長夜中,他在風中搖擺,垂落在脖子下面的下頜骨也搖晃起來,應和著風中的歌聲。

  那歌聲輕唱:

  「皇帝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我們擁有了力量和海洋,我們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得到永生……」

  在死之中,得到永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0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九章黑區

  那歌聲駕馭著冷風而來,瞬息之間又消失無蹤,弄得葉清玄心中再次發毛。

  眼前這個掛在樹上的哥們明顯就是被議院送來的那幾個人之一。進來之前肯定生龍活虎,一個打十幾個沒有問題,但現在卻莫名其妙變成屍體,掛在樹上跟個破洋娃娃一樣。

  所有的血都流盡了,匯入下面的血路中,屍體乾枯地像是柴火。

  葉清玄看著那一根柴火,那一根柴火也在看著他。

  看著看著,乾癟的眼眶裡,就留下黏稠的眼淚來。

  「救我、救我。」

  沒有下頜的嘴唇嗡動著,他發出模糊的聲音祈求:「快救、不,殺、殺了我……」

  竟然還活著?

  就在發出聲音的時候,他乾癟的屍體就迅速鼓脹了起來,就像是其中有幾十隻老鼠遊走,撕咬著什麼,越來越漲越來越漲。

  直至最後,有什麼東西吞盡了他最後的一點血肉,破腹而出!

  嘭!

  一聲悶響,葉清玄迅速後退,可還是覺得眼前一黑。

  緊接著,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向自己撲來。

  他來不及細想,抬起手掌,面前的虛空砸出——複式音符演奏。瞬息間,上百個音符壓縮在同一瞬間完成,組成了樂章,向前迸發而出。

  那旋律重疊,化作了嘶啞的低語,肅聲宣告:

  「——勿使三界化為灰燼!」

  黑暗被撕裂了,被狂烈的電光。電光如同洪流向前迸射而出。高溫鼓蕩,連帶著那個撲過來的東西和那一具屍體一起吞沒。

  倉促之間,葉清玄不敢留手,以守代攻,一出手就是自己手中最強的殺招——因陀羅之眼。

  經過了昇華儀式之後,他的力量終於達到了最低限度,不再需要耗費鮮血驅動。可這麼來一下。也頓感吃力。

  因陀羅之眼最擅破壞,別說是怪物,就算現在對面佔了一個渾身掛滿了防禦和護盾的三階樂師都能一招致殘。

  很快,葉清玄眼中的月光重新亮起,窺破了黑暗。

  被懸掛的屍體落在了地上,變成了碎片,從它的腹腔中跳出來的怪東西在地上翻滾著,已經被燒成了焦黑。

  像是個小孩子。

  可它的四肢細長,燒焦的面目像是野獸一樣。它在地上抽搐翻滾著。燒焦的身體裂開,從其中飄出了宛如塵埃一樣的東西。

  塵埃融入了風裡。

  很快,它就不再動彈了,迅速石化崩潰,變成一地粉末,粉末又迅速的消散無蹤。只留下一地殘骸。和呆若木雞的葉清玄。

  很快。他反應過來,沉思片刻之後,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個硬幣,奮盡全力丟向了街道的深處。

  硬幣在空中翻滾,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叮~

  細碎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葉清玄看的清清楚楚,硬幣周圍的塵埃驟然憑空飄起,匯聚在同一處。如同活物一樣遊走,最後將硬幣吞沒。

  很快,塵埃消散無蹤,硬幣已經失去閃光,腐蝕成了廢鐵。不用伸手去砰,它就崩潰成幾粒鐵砂,在風吹中滾進黑暗中去了。

  葉清玄看得渾身冷汗。

  ——果然,這裡是黑區

  所謂的黑區,其實是地圖上對黑暗世界的統稱。就像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安全區——白區,不穩定區域——黃區,危險區域——紅區一樣。

  黑區,是死亡區域。

  實際上,真正稱得上是黑區的地方,哪怕是在黑暗世界中也並不多見。

  在這個區域中,異常的以太已經異變,沒有任何控制和束縛,整個環境都已經被侵蝕,改造成了沒有任何常識可言的異常區域。

  任何一點外來聲音的觸發,都會導致不可測的反應和後果。

  就像是在雪山上咳嗽了一聲,便引起了雪崩,甚至比那更糟糕。因為相對人類的常識來說,那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

  就像是現在一樣……

  根據葉清玄的猜測,任何外來的干涉恐怕都會導致阿瓦隆之影對其進行侵蝕和同化,也就是說……和它融為一體。

  剛才那個被吊起來的人恐怕就是這樣,引動了沉睡在其中的黑暗,瞬間就淪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狀。

  他的同伴都不敢管他,拋下他離去了。

  葉清玄也心驚肉跳,幸虧剛才因陀羅之眼沒有全力催發,否則光是那一道雷聲,就夠他喝個好幾壺,不死也要脫層皮。

  恐怕任何樂章在這裡都會造成不可測的後果吧?

  只是,就算不發出聲音,也不能說絕對安全。剛剛他動手的閃光,明顯就已經吸引了不少寄宿在這裡的……鬼東西。

  噼啪、噼啪……

  在細碎的破裂聲音裡,腐朽的牆壁之後,破碎的青磚之下,漸漸有著什麼東西湧現出來。黏稠地漆黑氣息從其中滲透而出。

  在慘淡的月光之下,它們附著種種物質上,幻化成猿怪、無形鬼、水魔等等紛繁不定的形象,凝聚出了實體,從四面八方環繞而來。

  赤紅的眼瞳看向了葉清玄所在的地方,愣了一下,然後發出了暴怒的嘶鳴。

  因為那裡已經空無一物。

  聽到身後此起彼伏的尖嘯聲,葉清玄加快了速度。

  跑了,當然跑了!

  如果不跑還等著這群傢伙跟被捅了窩的馬蜂一樣衝上來大戰三百回合嗎?這裡都已經見鬼成這樣了,天知道戰成一團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人生短暫,千萬別跟自己過不去。

  直到跑了足夠遠之後,葉清玄才停了下來。疲憊地喘息。只覺得阿瓦隆之影實在太過邪門。他現在已經深入了下城區,越是深入,自己和以太之間的感應就越是遲鈍,就像是魚離開了水,那感應越來越稀薄,若有若無。

  樂師的根基正在被剝奪,如果是普通樂師的話。恐怕現在已經和一般人差不了……

  「真是糟透了,你有本事再來點比這更糟的我就佩……」葉清玄低聲嘟噥著,忽然察覺到不對,抬頭。

  在頭頂的枯樹上,有一雙雙紅色的眼瞳在看著他。那些東西眼神森冷,張開了黑色的翅膀,騰空而起。

  緊接著,發出尖銳的呱噪聲。

  比捅了馬蜂窩更令人心煩的是什麼?

  ——捅了烏鴉窩!

  瞬息間,在一顆顆枯樹上。成千上百報死的災厄之鳥從樹枝上飛起,環繞在葉清玄的頭頂,像是黑色的烏雲,烏雲發出尖銳的聲音,如同警鐘敲響。

  淒厲的破碎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那是被報死之鳥的尖叫所吸引來的妖魔。在陣陣嘶鳴之中。黑暗泉湧。一隻隻妖魔從破敗的民居和水井中鑽出,將這裡圍繞的水洩不通。

  無需命令,它們爭先恐後地撲向了錯愕的葉清玄。

  那一瞬間,少年不怒反笑。

  「你們以為吃定我了是吧?!」

  他咬牙,舉起手杖,跟著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

  轟!!!!

  低沉而宏大的號角聲驟然迸發,以太波蕩,竟然迅速地向著葉清玄匯聚而來——在這個見鬼的環境裡,他竟然依舊能夠調動以太!

  沒了感應又怎樣?

  他本來就不靠著感應來演奏樂章!

  從一開始,他就不曾依賴過外界環境的輔助——解譯法。本來就是亞伯拉罕結合了自己在黑暗世界中的開拓經驗而形成的樂理,在應用這一環節上,對任何環境的適應性都是最強。

  不管是黑區還是白區,只要以太的本質未曾變化,那他就能夠以解譯法再次推演出新的演奏方式,保持最基礎的戰鬥力。

  現在往昔葉清玄死記硬背的公式、古典時期每個音符五百條以上的記錄,總數至今少有人能理清的典籍,終於發揮出了功效。

  現在,是……

  ——荒山之夜!

  高亢的號角聲驟然迸發,緊接著宛如狂風暴雨一般的旋律,那旋律像是惡魔在火中高歌,無數女巫和邪神的信徒在篝火旁邊歌舞,因為黎明將至,帶著窮途末路的瘋狂。

  瞬息間,所有妖魔的影子都停頓在了半空,動彈不得。

  無形的繩索從虛空中延伸而出,將它們層層束縛。

  緊接著,號角聲再次憑空迸發,帶了烈日一般的浩瀚氣息,凝聚出真實不虛的光芒。

  這裡是阿瓦隆之影,這裡沒有太陽,但是此時此刻,在黑暗的下城區中,驟然有熾熱的光芒亮起。

  那是火光。

  火刑架上的熾熱光芒。

  崩!崩!崩!崩!崩!崩!崩!

  一座座漆黑的鑄鐵十字架拔地而起,如林聳立,它們已經被焚燒至赤紅,帶著青紫色的火焰。無形的力量將那些妖魔們拉扯了過來,一個個釘死在了十字架上,令它們發出淒厲的慘叫。

  四肢百骸、口鼻五官之中,有火焰噴湧而出!

  那火光驅散了黑暗,甚至令阿瓦隆之影的下城區也瞬間沉入了寂靜。此時此刻,只有那懲戒的火光和制裁的號角之聲。

  只是短短的半分鐘,所有的妖魔都焚燒成了灰燼,那黑暗的氣息被永久的淨化了,消失無蹤。半空中的烏鴉也紛紛隕落,落進了餘燼之中,被焚燒殆盡。

  這正是昔日宗教裁判所的招牌樂章,令無數妖魔顫顫發抖的荒山之夜!

  緊接著,葉清玄的眼前一黑,腿下一軟。

  有些虛脫了。

  一瞬間針對上百隻妖魔發動範圍這麼廣的淨化樂章,雖然有荒山之夜的加成,但葉清玄也不過是剛剛摸到三階樂師的一點邊兒而已,饒是有蘿拉的輔助,也忍不住有點虛脫。

  他靠在牆壁,氣喘吁吁,惡狠狠地瞪了遠處城市的影子,比劃了一個不遜的手勢!

  「有本事你再遭點……臥槽,大哥我錯了!別這樣!」

  還沒說完,遠處驟然有轟鳴聲響起,狂亂的威壓憑空爆發。葉清玄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個耳光,這他媽烏鴉嘴!

  可那狂亂的威壓卻越來越濃烈,壓得他渾身骨骼都要碎裂了。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都能夠感覺到,一雙死寂的眼眸在鎖定著自己,緊接著,戰馬嘶鳴!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他心裡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要選聲勢這麼大的招數了,可惜,他還真沒有其他的代替辦法,而且世上也沒有什麼後悔藥可以吃。

  緊接著,街道盡頭的牆壁轟然破碎。

  青磚在鐵蹄的敲打之下碎裂粉,石粉飛揚,被馬蹄上的冷焰點燃,化作了飄飛的火星。亂舞的火星照亮了那一匹漆黑的巨馬。

  斷頭的巨馬,黑氣繚繞,凝聚成了種種猙獰頭顱的虛影,發出嘶鳴咆哮。所過之處,一切妖魔都被那暴戾的威壓強行壓在地上,骨骼盡碎。

  僅僅是坐騎,便已經如此強大。

  而在戰馬之上,騎士渾身籠罩在沉重的盔甲中,只是手按長劍。面甲之下的黑暗裡,有一雙寂滅的眼瞳,眼瞳中滿是殺意。

  「……」

  那一瞬間,葉清玄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那一副盔甲,葉清玄分明認得——任何一個讀過安格魯歷史圖鑑的人都應該銘記於心——那是昔日亞瑟王麾下戰功卓著的武士,斬殺無盡妖魔以開闊國土,以忠誠和勇武被人所銘記,最後被亞瑟王親手斬下頭顱的圓桌騎士!

  「——帕西瓦爾!」

  他咬牙,只覺得身體被無形大力所推動,嘭的一聲砸在了身後的牆壁上,死死地按進了牆中,動彈不得。

  只是目光,只是目光而已!

  戰馬嘶鳴。

  帕西瓦爾駕馭著無頭巨馬,如同駕馭著黑暗之潮,踏著雷鳴,轟然而至。在風馳電掣之中,他腰間的長劍錚然出鞘,劍刃震顫,發出尖銳的餘音。

  只是那餘音,便斬斷了葉清玄還在醞釀的樂章——毫無還手之力!

  那一瞬間,葉清玄閉上眼睛,在心中大吼:蘿拉你再看熱鬧,我就死了!

  無人回應。

  他愣住了,抬頭看到黯淡的月光: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進的太深了。

  「就這麼結束了?」

  下一瞬間,帕西瓦爾的鋼鐵面甲已經近在咫尺,那一雙死寂眼瞳中倒影著劍刃,劍刃在他的手中舉起,切裂了天上月光。

  緊接著……

  斬!

  月光碎散,少年的頭顱高高飛起。

  死不瞑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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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追蹤

  葉清玄看到自己的腦袋從肩膀上飛了起來,飛上了天空,落在地上,滾到了角落裡。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脖子完好無損,腦袋還在原來的位置上。

  似乎沒事兒。

  那飛起的腦袋是誰的?

  「我的幻象騙不了他多久,還傻愣著幹什麼?」蘿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快走,他已經和整個阿瓦隆之影融為一體了,在這裡你殺不死他!」

  在天上,湛藍之月的光芒越發詭異,黯淡之中透露出一絲流轉的妖豔,只是看著,便令人覺得心神恍惚。

  憑藉著兩人之間的共鳴和道標的中轉,蘿拉以湛藍之月的光芒,強行將力量跨界傳送了過來。

  歪曲級。

  這是不折不扣的歪曲級。

  在那一瞬間,她以月光侵蝕了劍刃,將其同化。鐵之刃變成了虛無的光。月光和少年交錯而過。

  哪怕沒有觸碰,在葉清玄的脖頸上也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沒想到,蘿拉選擇的方向是偏門之極的幻想具現化,將幻象具現出實體,也能夠將實體轉化為幻象。

  同時融合了幻術和心像學派的力量,看來蘿拉為自己選擇的權杖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雖然腦子裡胡思亂想,可葉清玄可沒時間猶豫,就在蘿拉的聲音響起的瞬間,他就轉身拔腿走人。

  在原地。帕西維爾被幻術所具現出來的頭顱所迷惑。竟然沒有留意到融入月光的少年。

  和湛藍之月化為一體的體驗相當詭異,就像是整個人都失去了實體,在空中飄行,速度不可思議的快。一步就掠過了數十米,簡直兩腿生風。

  只是跑了兩步之後,葉清玄的腳步忽然一頓,驟然扭頭。折道回返了!

  「等等!你去哪兒?」

  「他從那個方向過來的,來的時候劍上還有血……你猜那血是誰的?」

  葉清玄繞過了帕西維爾的方位,向著它來的地方快速跑去。他幾乎聽得到蘿拉咬牙的聲音,「葉清玄,你在找死麼!」

  「啊哈哈,姐姐你真會開玩笑。」

  他咧開嘴,輕聲說:「自從我進了阿瓦隆之後,幹的哪件事兒不是找死的勾當?好不容易發現了一點線索,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先找了再說!」

  月光中浮現了一雙白眼,似是不滿。

  但蘿拉的力量卻依舊沒有撤除,反而越發緊密地籠罩了少年,將他化入了無處不在的月光之中。

  只有一道微風從廢墟中掠過。

  很快,葉清玄停下腳步,看到那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明顯是被留下來斷後的犧牲品。那個倒霉鬼恐怕正面中了帕西瓦爾一劍。半截身體都已經被蒸發了。

  沒錯,蒸發。

  貨真價實的蒸發。

  只有半截七分熟的屍體躺在地上,被四處的妖魔們大塊朵穎:阿瓦隆之影的福利差啊,好多年都沒吃一頓熱的了。

  大家趕快趁熱吃……

  這一次,不用葉清玄說話,月光如流水一般掃過,幾隻怪物已經消失無蹤,融化了。看的葉清玄心裡一陣發毛。

  「還愣著幹什麼?你說要來看的,看也看到了,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葉清玄拉了拉雙手上的皮手套:「取證這活兒你不如我。看著就行。」

  自從參加校慶日試煉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揮一下自己這方面的專長了,今日驟然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說,心裡還有點小激動呢。

  他眼中的月光熾盛,掃過了地上的屍首,視線穿透了稀爛的血肉,看向下面破碎的骨骼:「從骨骼上判斷,年齡應該有四十歲了。

  血中的以太濃厚,應該是個樂師,我看看人種……」

  他抓起了地上殘缺的半個頭顱,端詳了片刻之後點頭:「看眉骨和顴骨,還有骨架,應該不是安格魯人。至於身上……啊哈!」

  他掀開了屍體胸口的衣服,看到了心口上扭曲的詭異紋章——百目者的信徒,「蘿拉,這個傢伙上和哪個天災簽訂的契約?看得出來嗎?」

  「皮膚下面有鱗狀的軟組織,指見有蹼殘留痕跡,讓後看他的耳後……沒有鰓,應該不是純粹的海洋系天災,多半是兩棲類型的妖魔轉化。」

  「哦?」

  葉清玄沉思:「四十多歲,黑樂師,口袋裡還有邊境諸國喜歡佩戴的先祖護符,樂器是豎琴,兩棲類型的妖魔轉化……符合特徵的懸賞榜單上有三個,一個去年已經死了,一個是女人,最後一個剩下的恐怕就躺在我們面前了。

  ——他就是被懸賞了二十一年的鱗蜥。」

  蘿拉沉默了漫長時間,問:

  「……所以呢?」

  「沒什麼所以的,我就裝個逼。」

  「……」

  蘿拉已經懶得說話了,葉清玄卻動作飛快地在地上的屍首上翻動起來,直到最後,終於從他的背囊中找到了一份手繪地圖。

  大部分也已經被撕碎了,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幸好,在那一份簡陋的地圖上,已經標明了他們的目的地,但是沒有標注相關的名字,幾乎可以說完全沒用。

  葉清玄閉目沉思,腦子裡不斷地對比線路:倘若阿瓦隆之影是來自於阿瓦隆的話,那就好辦了。

  幾百年以來,阿瓦隆的大體佈局是完全沒有變過的,因此,假如進行窮舉的話,未必找不出來……

  很快,他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次錯愕。

  「怎麼了?」

  「不對。這不是阿瓦隆的地圖。好奇怪。」

  他捏著下巴思索起來:「確實有不少相符的地方,但全都是雞毛蒜皮的犄角旮旯。太奇怪了,議院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送人進來,難道是送人進垃圾焚化爐和養豬場的?可這裡的佈局和阿瓦隆相同,假如不是阿瓦隆地圖的話,又會是什麼鬼東西?」

  「……你最好快一點,我感覺得到。帕西瓦爾已經看破我的幻術了。」

  話音未落,一聲憤怒的嘶鳴從遠方傳來,緊接著,如有實質的威壓擴散,吹的少年身上的月光一陣明滅。

  可葉清玄卻完全沒有在聽,只是陷入了漫長地沉思。下意識地在原地散著步,直到腳尖地踢到了一個東西,才令他渾身一震,恍然大悟。

  「蘿拉。那不是阿瓦隆市區的地圖。」

  他彎下腰,看著面前的下水道蓋子,眼神錯愕:「是阿瓦隆下水道的線路圖。地面上的危險太多了,他們是從下水道過去的……」

  遠處,帕西維爾憤怒的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了,蘿拉光是維持他身上的幻術已經無比吃力:「隨便什麼都快好。你最好趕快走遠一些!」

  「沒問題。」

  葉清玄再無猶豫。縱身跳入了下水道中的黑暗裡。

  在黑暗中,他聽到頭頂傳來的憤怒轟鳴,還有一連串巨響。另一個龐然大物似是被惹怒了,從黑暗中跳出,開始猛烈廝殺起來。

  一陣陣嘶吼和尖鳴中,葉清玄加快速度跑路,絲毫沒有去回頭看一眼結果的想法:不論這兩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哪怕還剩下一口氣,瞪自己一眼,自己也死定了。

  下水道中無比寂靜。絲毫沒有任何阿瓦隆的骯髒,乾淨的讓人不適應,走在其中,像是走進了什麼東西的墓穴中。

  一步步地走進黑暗深處,走進死亡。

  在路上,葉清玄藉著眼中的月光前進,很快看,就發現了有人不久之前經過的痕跡,也有廝殺的跡象殘留,陸陸續續又看到了兩具殘缺的屍體。

  中間有不少妖魔,但葉清玄有月光幻術,只是躡手躡腳的經過,並沒有驚動。

  就在中間,有個岔口一片漆黑,沒有絲毫的氣息飄散出來,安靜的像是黑暗深淵。可不知為何,葉清玄站在不遠處就覺得渾身發毛,不敢再接近。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繞路了。

  漫長的寂靜中,他聽見蘿拉的聲音。

  「葉清玄?」

  他從沉思中驚醒,回應:「我在。」

  「說話,別讓我我以為你死了。」

  「抱歉,我在想,他們究竟打算幹什麼。」葉清玄沉思著,「假如我沒猜錯,他們的目的地應該是皇家樂師團。」

  「皇家樂師團?」

  蘿拉的回應錯愕起來:「阿瓦隆之影中的皇家樂師團會有什麼?」

  「我不知道——說不定有一群妖魔鬼怪的樂師呢。」葉青玄半開玩笑,旋即沉默:他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

  按照他的理解,阿瓦隆和阿瓦隆之影表裡一體,彼此之間互相對應。只不過街道上沒有平民百姓,只有一群妖魔。

  那麼,皇家樂師團中的樂師在這裡……又會變成什麼?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葉青玄,再往前走的話,我就沒有辦法再幫你了。」蘿拉的聲音疲憊,隱隱帶著一絲歉意:「強行跨越以太之海的消耗太大,我還達不到老師那種境界。」

  「除了他那種變態,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夠達到海上生明月的程度?強行跨界共鳴已經很勉強你了,你不用自責。」

  葉青玄搖頭:「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不用擔心,我會找到離開這裡的辦法的。」

  蘿拉沉默許久,輕嘆:

  「那我等你回來。」

  緊接著,葉青玄身上的月光一陣蕩漾,到最後,像是極薄的水晶,凝固在了他的身上。

  蘿拉用最後的力量將幻術錨定在他的身上,將他的氣息和行蹤隱藏起來。

  緊接著,共鳴結束了。

  葉青玄深吸了一口氣,放鬆四肢百骸傳來的隱隱疲憊,幸好,從頭到尾都由蘿拉承擔了大部分壓力,他本身並沒有多少損失。

  他抬起九霄環珮,閉上眼睛。

  很久沒有練習過了,大概不會生疏吧?

  細微到不可察覺得旋律響起,融入了這一片寂靜中,悄然擴散。

  ——波萊羅。

  水汽迅速地匯聚而來,凝聚成了一根根念線,向著四面八方延伸開來,增長,再增長,直至最後,停止在了第四節。

  四百米左右的感應距離。

  並非不能繼續在向後演奏,而是再繼續下去,旋律就會從隱匿而走向高亢,遞進到無法壓制的程度。

  假如引起阿瓦隆之影的異變,恐怕得不償失。

  對於地形複雜的下水道來說,四百米的探索距離,已經超出了絕大部分探測的範圍,足夠用了。

  很快,葉青玄就發現了好幾個觸發式的陷阱。

  他的精神一振,就快要到地方了。

  恐怕議院的那群人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會緊跟在他們後面進入阿瓦隆之影。布下的陷阱大多是都非常簡單,妖魔經過就會觸發警報。

  但對於樂師來說,拆除起來卻說不上難

  尤其是葉青玄這種解譯法出身,樂理基礎渾厚精通到不像話的傢伙,拆這種東西根本不在話下。

  出於謹慎,他反覆檢查,確認這些不是連鎖式陷阱,也沒有隱藏著什麼詭異東西之後,便躡手躡腳的繞了過去。

  誰知道拆了之後會觸發什麼鬼東西,謹慎為上。

  很快,波萊羅的念線傳來而來感應。

  有人守在前方。

  活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1
第二百五十一章突襲

  黑暗中,少年閉目感應。

  在念線的探索中,他能夠感覺到:在二百米外、拐角後面的人影。

  他守在下水道中的某個入口前方,身上帶著以太波動,是個樂師。

  是在阿瓦隆之影的深處,也依舊能夠溝通以太。就算在三階樂師中也是菁英翹楚。而且根據念線的感應,對方明顯針對這種情況,渾身上下配備著各色的裝備,那種程度的雜亂以太波動,至少有三件以上。

  不排除是黑樂師的可能。

  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只有背後的入口又有打開過的痕跡,他應該是留在這裡守衛入口的人,那麼身上必然帶著發出警報訊號的裝備,以備不測。

  念線依附在灰塵之上,悄然向前延伸,葉青玄能夠感應到他和他周圍密密麻麻的陷阱和警報裝置。

  明顯,周圍都已經被製作成了準備迎戰的陣地,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被他感知到。想要偷襲的話絕對是個麻煩活兒。

  只是,正面硬攻的話,以來難以奏效,一旦給了對方空隙,讓他發出警報,裡面的支援就會迅速趕來。

  以自己一個人去單挑一群位階普遍都超過自己的黑樂師……

  那結果葉青玄光是想想都會覺得慘不忍睹。

  那麼,就要另闢蹊徑了。

  葉青玄沉思片刻,忽地露出一絲笑容。

  「讓我來看看吧……」

  他展開了九霄環珮,眼眸低垂:「阿瓦隆之影。究竟留給了你們多大的心理陰影呢?」

  -

  -

  黑暗中。赫伯斯坐在地上,懷中抱著鹿首琴,閉目冥思。

  他似是無意地撥弄著懷中的鹿首琴,卻全然沒有任何聲音,只是在他的身下,那些灑下去的種子卻在快速的萌發,根植在岩石之中。生根發芽,緊接著細小的脈絡上沿著石板和牆壁,向著四面八方增殖而去。

  那些細小藤蔓都是他精心培育出的異種,看似不起眼,卻帶著麻痺劇毒,只要瞬間就足以令一頭畸形猛獁神精麻痺,癱瘓在地。

  這是他最出名的手段,憑著從家傳古卷中得到的培育方法和樂章,他陸續截殺不少樂師。奪走他們的研究資料和傳承。

  正因如此,他才能從一個無根無底的民間樂師精進到如今的程度。

  只是當他終於湊夠了材料,進階為正式的樂師之後,才發現接下來已經精進無門。一身所學的蕪雜樂理反而成了絆腳石,令他在樂師道路上舉步維艱。

  所以他才會接受議院的邀請,千里迢迢來參加這一趟危險的探索。以期能夠從皇家樂師團的駐地中尋找到珍貴的進階典籍和方法。

  只是。來到這裡之後他才發現,情況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美好。

  這個該死的鬼地方,簡直不像是安格魯的首都,反而比黑暗世界裡那些傳說的禁地還邪門。亞瑟王所遺留下來的權杖裡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催化出這麼一群比妖魔還要古怪的東西來。

  還有……

  他的皮膚忍不住激起一層顫慄的雞皮,冷汗涔涔:還有那個騎在馬上的該死怪物。亞瑟王已經瘋狂到將自己麾下的騎士都炮製成妖魔了嗎?!

  只是一劍,一劍……

  六層防禦就被劈開了,一個以防禦著稱和強韌著稱的黑樂師就粉身碎骨,劍風險些將自己攔腰斬成兩段。

  如果不是領隊的樂師使用秘法混亂了他的神智,贏取了逃走的機會。恐怕早已經全軍覆沒了。

  剛進城門那個邀請自己加入的隊友就慘死在侵蝕之中,他甚至連靠近都不敢,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哀嚎的樣子。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祈求能夠得到什麼典籍和儀式了,只求能夠平安離開這個鬼地方。

  所以,他才選擇了相對安全的放風,稍有不對就可以呼叫支援,或者裡面失陷之後,就迅速逃走。

  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他原本的緊張和恐懼已經放鬆了下來,可依舊不敢放鬆警惕,不斷地在周圍播種著自己的草籽,做好了隨時迎戰的準備。

  只是,不斷有個他不敢面對的疑惑在心中浮現:

  ——面對那種怪物,這麼做真的有用嗎?

  黑暗中,似是傳來的誰的輕笑聲。

  瞬息間,赫伯斯悚然而驚,從地上彈起,握緊警報:「誰在那裡?!」

  無人回應。

  他一遍遍地環顧著四周,嚴陣以待,可是許久之後只聽見了陰風從裂隙中吹來的聲音,那聲音像是輕笑地吟唱著什麼,環繞在他周圍,倍感陰森。

  是風。

  只是風而已。

  他鬆了口氣,微微顫慄的指尖終於平穩下來,可是很快,他聽見了那冷笑的風聲中傳來的細碎聲音。

  那風聲從極遠處傳來,帶著災厄的氣息。

  那聲音……那聲音……是戰馬嘶鳴的聲音?!

  馬蹄聲從遠處響起了,敲打在赫伯斯的心口上——是馬蹄聲沒錯,是馬蹄聲!

  那馬蹄聲如雷霆,敲打著大地,令大地震動,塵埃簌簌飛揚,就連纏繞在周圍的特毒藤也隱隱蜷縮起來。

  鐵蹄敲打青磚,瞬息之間已經到了極近的地方。若有實質的狂亂威壓如同潮水一般席捲而來,衝進他的四肢百骸中,像是凝固的水泥,令他動彈不得。

  那一瞬間,赫伯斯幾乎窒息:是它?是它……是那個該死的怪物!

  轟!

  就在他的前方,甬道盡頭的牆壁轟然碎裂,磚石飛迸,黑暗泉湧而入。

  就在黑暗中,無頭巨馬嘶鳴,馬背上,墮落的妖魔騎士拔出了長劍,高舉,極其沉重的巨劍震顫著,切裂了風,發出龍的一般地咆哮聲。

  ——帕西維爾!!!

  一瞬間,赫伯斯下意識地按下了手中的警報裝置,可那個警報裝置像是壞掉了一樣,不論怎麼按都按不下去。

  按!按!按!按!按……

  怎麼按都他媽的沒有反應!

  赫伯斯尖叫,丟掉報警裝置,握緊鹿首琴,奮力撥動。瞬息間,沉睡的鹿首睜開眼睛,雙眼綻放出詭異的綠光。

  它張口嘶鳴,發出嘶啞的旋律。根植在岩石中的毒藤瞬間彈射而出,向著帕西維爾纏繞而去。

  可是帕西維爾卻驟然化為了霧氣,衝過了藤蔓之後重新凝聚,手中的龍鱗巨劍咆哮著,轟然斬落!

  完了……

  瞬息間,赫伯斯的眼前一片漆黑。

  砰!

  就像是正面被攻城錘撞在了胸口,他高高飛起,被砸進了牆壁,劇痛從胸口擴散到四肢百骸。

  肋骨至少斷了四根,內臟淤血,大腦昏沉,徹底失去了以太感應。

  可是……為什麼沒有死?

  「我沒死?」

  他錯愕地瞪大眼睛,痛苦呢喃。

  就在他眼前,狂亂的黑騎士驟然潰散,化作黑霧消散無蹤。只留下一個陰暗的身影,他站在自己面前,撐著手杖,冷冷地看著自己。

  在他左手中,五指靈巧地變化著,那個自己不論如何都按不動的警報器已經被拆成了碎片。

  掉了一地。

  「晚上好,先生。」

  葉青玄手杖頂在他的喉嚨上,挑起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今天晚上月色不錯,是個適合聊天的時候,你覺得呢?」

  在黑色的禮帽之下,少年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容:

  「——我相信,你會知無不言。」

  -

  -

  最開始的時候,是《虛幻的太陽》。

  憑藉著赫伯斯對帕西維爾的恐懼,葉青玄僅僅是學了一聲馬嘶聲,便令他方寸大亂,順利地引導他幻想出了不存在的黑騎士。

  緊接著,葉青玄又強忍負荷,趁著赫伯斯方寸大亂的時候,念線纏繞,強行以黑色星期五控制了他的手指,令警報裝置按不下去。

  幸好,赫伯斯已經慌了,倘若他真的有哪怕犧牲自己也要發出警報的決心,花費幾秒鐘將警報強行激發的話,葉青玄未必能贏得這麼輕鬆。

  畢竟,幻術是殺不了人的。

  到最後,一擊建功的是嘆息臂甲,一拳都打碎了他所有的防禦,將他砸進牆裡。

  短短的半分鐘,葉青玄手段百出才強行控制住赫伯斯。幸好師兄做的這一雙鞋是厚膠底,毒藤也刺不僅禮服中,否則葉青玄就已經癱瘓在地,任人宰割了。

  可惜的是,這個傢伙渾身上下,除了那一把需要特殊技法才能彈奏的鹿首琴之外,只有幾袋草種。

  不過還有兩枚帶著護盾和擊退效果的戒指,葉青玄就毫不猶豫的笑納了。

  在問過幾句話之後,葉青玄就忍不住冷笑起來:

  「果然是議會的人……一共來了幾個?分別是什麼位階?」

  在經歷過黑色星期五的劇痛折磨之後,赫伯斯乾脆利落的屈服了:「十、十四個。有五個人死了,還剩下九個。除我之外還有八個人,有兩個是共鳴級,還有領隊是干涉級……」

  「你們怎麼進來的?」

  「阿瓦隆之影已經快要甦醒了,我們之中有一個百目者的祭祀,可以借用神力,打開通道……」

  「然後進來送死?」

  葉青玄冷笑,「你們打算怎麼出去?」

  「我不知道,所有進出的方法都在領隊的手裡。」赫伯斯苦澀搖頭:「要是我知道出去的方法,恐怕早就跑了。」

  「你們來皇家樂師團想幹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1
第二百五十二章詭異庭院

  「你們來皇家樂師團想幹什麼?」

  這問題剛問完葉青玄就後悔了,因為這個傢伙滿臉迷茫,寫滿了什麼?這裡竟然是皇家樂師團!的驚詫。

  完全什麼都不知道!

  那還要你何用!

  葉清玄皺起眉頭,正待開口,驟然聽到腳下被拆碎的報警器劇烈震動起來,隱隱發出了古怪的聲響。

  那聲響瞬息間就傳的極遠,令他的神情陰沉起來。

  「不、不是我!」

  赫伯斯眼看葉清玄的臉色變化,驚聲尖叫:「不是我觸發的!是別人的警報,別人的!」

  喉嚨上的手杖下壓,令他近乎窒息,沙啞的聲音傳來:

  「你有五秒鐘的時間來解釋。」

  「這個警報關聯的是另一個觸發陷阱,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啊……」

  赫伯斯的語無倫次驚叫,忽然之間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一定、一定是還有其他人跟著我們進了這個地方!」

  廢話!我不就是!

  葉清玄皺起眉頭,忽然聽見頭頂的地面上傳來隱隱震動和碰撞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有人和自己一樣打得是同樣的主意?

  不管是什麼情況,留給自己的時間都不多了。

  他低頭俯瞰著赫伯斯涕淚橫流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嘆息。

  看到他的樣子,赫伯斯愣住了,像是明白了什麼。驚叫:「不要殺我。我可以把我聖詠派系的秘植術交給你……我還可以給你錢,我在教團的賬戶上有六萬青金,六萬!」

  他看著少年的面孔,努力地擠出諂媚地神情:「我聽說過你,你是復仇惡靈對不對?你不殺人的……」

  「是的,你聽說得沒錯。我可以放了你。」

  少年垂下眼眸,緩緩地收回了頂在他喉嚨上的手杖。赫伯斯狂喜。可緊接著,他就感覺到一隻手掌按在自己的額頭上。

  「只是,跟著那些黑樂師,做了那麼多違心的事情,你真的問心無愧嗎?」少年的聲音憐憫,帶著一種俯瞰的漠然:

  「我放過了你,那些死在你手中人,會放過你嗎?」

  赫伯斯僵硬住了,滿是慶幸的眼眸也變了。諂笑和恭敬消失無蹤,滿是陰沉和惡毒。他抬頭看著少年,視線卻被少年的眼瞳拉扯了進去。

  那一雙眼瞳……就像是滿盛著地獄中的痛苦,它在吞吐火光,那是死者的怨毒在旺盛燃燒,煥發出令人心悸的色彩——緊接著。黑色的河流撲面而來。將他吞沒。

  在那哀鳴的旋律中,赫伯斯仰天倒下,陷入了無盡的噩夢之中。

  葉清玄緩緩地收回了手掌,轉身離去。

  走了兩步,他的腳步一頓,猛然回頭,卻看到在原地,理智崩潰的赫伯斯不斷抽搐著,可軀殼卻一點一點變成了僵硬地灰色,到最後。不動了。

  ——石化。

  詭異的變化令葉清玄皺起眉頭,他可不知道自己的樂章裡還帶著這詭異的功能。

  假如不是自己的話,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黑暗中,少年環顧著四周,黑暗中有風聲傳來,帶著若有若無地輕笑。

  就像是自從他進入阿瓦隆之影以來,有人一直在靜靜地凝視著他,為他歡喜,為他心憂,也為他的表現鼓掌讚歎。

  或許這是幻覺,或者並不是。

  在這個邪門的鬼地方,發生什麼都不是稀罕的事情,他決定不再自己嚇唬自己。

  -

  -

  當他沿著狹窄的入口爬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皇家樂師團的後院裡——原本這裡是花園,明顯現在不是了。

  只有一片枯萎僵死了的乾癟根莖橫七豎八的插在泥土中,在隱隱的燈光中像是鐵絲編製成的詭異工藝品。

  燈光,這裡有燈光。

  葉清玄抬頭,看向不遠處掛在牆上的風燈,燈光微弱,燈罩上已經落滿了塵埃,像是已經燃燒了千百年。

  在黯淡的燈光中,荒涼的花園中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葉清玄辨識著泥土中的痕跡,找到了有人離去的信息,還有幾個警報用的陷阱——看來那群黑樂師還真是謹慎,安排了人放哨之後,還留下了幾個陷阱。

  尤其是那幾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陷阱下面,念線竟然探測到了一個連環式的爆炸陷阱——其中所填充的以太足夠將小半個花園都炸飛到天上去,。

  就在他躡手躡腳溜過陷阱區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大地猛然一震,遠方的大門處有轟鳴聲傳來,那震動險些出發了陷阱,嚇的葉清玄臉都白了!

  要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這裡,那可就真的太慘了。

  他手忙腳亂地跑到安全區域,閉目冥思,周身念線匯聚在同一處,順著微風飄向了轟鳴聲傳來的方向。

  繞過了諸多建築之後,念線的長度堪堪感應到現場。

  瞬間的感應,緊接著便毫無預兆的斷了。

  水汽念線被殘留在現場的可怕力量所蒸發。

  葉清玄的額頭猛然一震,像是被錘子敲了一下,睜開眼睛,渾身冷汗:那一瞬間,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感覺到一片如同霧氣一般氤氳吞吐的黑暗。

  那黑暗在燃燒。

  如果不是他同時切斷了感應,恐怕燃燒就會順著念線衝進自己的腦子裡,到時候可就好玩了……

  假如因此而死的話,恐怕還能位列於《阿瓦隆之影的十萬種死法》之一,前提是假如真的有後人蛋疼到去編排這麼一本書的話。

  很明顯,議院的貿然動作引來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大東西。

  它正在瘋狂地衝擊著皇家樂師團周圍的結界。早已經無人主持的結界恐怕在那種衝擊下支撐不了多久。

  留給自己和議院那群黑樂師的時間一定不多了。

  那麼。那群傢伙究竟想要做什麼?

  葉清玄的周身,若有若無的月光再次亮起,將他的身影變得稀薄到難以察覺,他循著痕跡快步追了上去……

  一想到能夠在這麼熱鬧的事情裡插上一腿,攪上一攪,給那群傢伙喂點屎,他就忍不住有些小激動呢!

  -

  在陰暗的建築之中。黯淡月光飛速掠過。

  蘿拉施加在他身上的明顯是相當高位的幻術,其中蘊藏著干涉級的樂理——所謂歪曲級,已經是共鳴階段的頂端,從樂師和世界的共鳴,再到對現實進行有限度的干涉,再到將物理規則扭轉的歪曲——這個階段的力量,近乎已經是樂師之路的頂端,再往上便是高不可攀的權杖和聖徒之路。

  尤其蘿拉走的還是幻象具現的路子,能夠將現實和幻術隨意轉換。再向上延伸的話,就能夠進入無和非無的領域。

  這一條路雖然難走,但力量也堪稱可怕。

  月光復蓋周身,便像是將他拉扯進了另一個世界裡,此世通行無礙。

  在劇烈消耗的同時,也不斷地穿過了各種屏障和結界。大部分皇家樂師團中所架設的結界在它面前都如同不存在一般。

  只是一路走來。他的心就越發的涼,不知不覺地越發謹慎起來。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經進入了皇家樂師團的核心周邊,應該是偏廳所在。在這一座古老建築中,哪怕早已經沒有了生氣,可是卻依舊亮著黯淡燈火。

  燃燒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後,燈裡依舊殘留著一部分煤油,明顯已經脫離了常規。不過黑區從來都是脫離常識的地方,這一點雖感詭異,但卻並非不能接受。

  只是一路走來,他全然沒有碰到任何一個人。

  人沒有碰到。見鬼的東西卻見了不少。

  比如,石像。

  不論是後院、花園、還是建築內的走廊上,乃至僕役休息室裡,到處都可以看到栩栩如生的石像。

  它們面帶微笑,站在了不同的地方,還維持著那一瞬間的動作。就像是在同一刻被轉化為了石頭,臉上毫無驚恐,反而面帶著詭異的笑容。

  眼珠甚至還能轉動。

  隔著老遠,它們彷彿就看透了葉清玄的偽裝,石化的瞳孔扭轉過來,空洞的眼神中一無所有,只是看著他的臉。

  目送著他到來,目送著他離去。

  雖然它們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可是葉清玄還是忍不住心裡發冷——這群鬼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一路走來,隨處可見暴力破解遺留下來的痕跡。不乏斷裂的石像倒在路中央,裂口中流出了暗紅的細沙,細沙飄蕩在風中,在黯淡的燈光中像是翩翩起舞。

  葉清玄摀住口鼻,遠遠地繞開。

  憑著對建築工程學的瞭解,還有對皇家樂師團的熟悉,葉清玄的進度反而後來居上,繞到了那群黑樂師的前面去——這都要感謝葉蘭舟

  當年葉蘭舟在皇家樂師團混得時間不長,可走到哪兒都帶著自己的兒子,葉清玄甚至還記得從會議室到廁所應該怎麼走。

  只是,越是記得它們原本的樣子,他的心裡就越是不安——一路走來,那些石像身上的服飾全部都是僕役或者是貴族的打扮。沒有一個人穿著皇家樂師團的禮裝制服。

  那麼,本來應該在這裡的那群樂師去哪兒了?

  就在匆忙的行走中,他的腳步忽然一頓,抬頭看向牆上,在牆上,鐘錶早已經不再轉動,彷彿永遠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晚上八點十分。

  八點十分……

  葉清玄心裡默默地回憶著這個時間,對比著議院那群黑樂師的行進方向,終於在心中鎖定了目的地。

  ——三樓宴會廳。

  「千里迢迢,來這裡趁著飯點兒開宴會吃野餐?」

  他看向了樓梯,忍不住低聲呢喃:「你們是不是閒得慌?」

  轟!

  前庭的方向,轟鳴聲傳來。

  煙霧升騰,冷風中傳來腐朽鐵砂的味道。

  結界,終於破碎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1
第二百五十三章吾皇佑我

  塵封的鐵門轟然一震,纏繞在上面得黑色氣息一陣亂舞,像是刀鋒一樣刮擦過樂師的面孔,火花迸射。

  在鐵門前方,那個面生黑鱗的魁梧男人舉起了鐵錘。

  畸形壯大的骨骼將他的體格撐的無比巨大,隨著詭異樂章的響起,再次地暴漲至三米有餘。

  他的身上披著破爛的赤袍,隱約可以看到各種攻擊殘留下來的痕跡,還有心口處那一枚眼中之眼的紋章。

  在他的胸臆之中,像是傳來了扭曲的歌聲,彷彿五臟六腑在放聲歌唱。在那歌聲中,他原本誇張的肌肉再一次高高拱起。

  鐵錘砸落,卻毫無聲息!

  所有的力量都貫入了那一枚長釘之中,將它一點一點地刺入了厚重的鐵門中。長釘每深入一寸,鐵門上的黑暗氣息就衰弱一分。

  已經有六顆釘子釘進了鐵門中,這是最後一顆。

  破界釘。

  這是開掘古老遺蹟時所使用的煉金物品,強行將合金長釘楔入結界的結點中,阻斷以太的流動,將結界中強行開出一個出入口。

  「伊茲,速度再快一些。」

  在他身後,那個渾身籠罩在紅袍中的陰沉主祭——艾洛斯發出聲音,他的手中捧著一枚拳頭大小的以太球。

  在以太球上,銀光點點,代表著周圍的以太波動。而就在遠處,有一團蠕動的黑暗在迅速接近,黑暗變化著。不論他的感應如何去探測。都無法看清那一片黑暗之下的真正摸樣。

  有一座深淵在迅速地靠近,擇人而噬……

  要知道,哪怕是圓桌騎士隕落之後變成的黑騎士在這上面也會顯露出形貌,那麼,這個邪門東西究竟什麼?!

  說實話,他完全不想知道:他只想在那個東西到來之前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後發動神力離開這裡。

  他眯起眼瞳。心中默誦神名,壓下了隱隱地不安。

  哪怕是他早已經在百目者的恩賜之下跨入了干涉級,在這裡也依舊隱隱地有些不安——畢竟阿瓦隆之影是昔日亞瑟王的權杖所在。

  而且,為什麼皇家樂師團會將宴會廳弄得跟堡壘一樣?

  這裡面究竟藏著什麼?

  「門快開了,大家小心一些……」他低聲吩咐。

  在他身後,六名黑樂師身上散發著濃厚地災厄氣息,幾乎凝結成實質。

  在這種完全被負面力量滲透的黑區,反而是他們的天下,僅僅是進入這裡就讓本身的力量暴漲。近乎向前跨了一級。

  雖然低沉的震盪,鐵門上的黑氣驟然消散,封印被破界釘強行鑿穿了!

  啪!

  氣泡破裂的聲音響起,被七根破界釘圍起來的區域驟然破碎,化作一地鐵砂流淌下來。鐵門之後,黏稠到如同液體的陳腐氣息井噴而出!

  瞬息間。最前面的伊茲頓時色變。驟然蹲下身來,就地翻滾,險險閃過了衝擊。灰暗的氣息瞬息間漫過了走廊,很快,便消散無蹤。

  就在角落裡,他艱難爬起來,眼看到灰色的氣息在皮膚上蔓延,迅速地摘下了腰間的一瓶藥劑,潑灑在皮膚上。

  嗤嗤嗤嗤!一陣腐蝕的聲音過後,腐朽氣息消散無蹤。而粗壯的臂膀外加半個胸膛也被腐蝕地只剩下粼粼白骨。

  他的面容一陣扭曲,咬牙扯緊了身上的破爛紅袍,包裹住了只剩下骨骼的身體。

  他的運氣好,躲過了衝擊,可他身後的同伴運氣未必好。

  主祭艾洛斯已經被腐朽氣息吞沒,渾身繚繞著灰暗霧氣,那彷彿和阿瓦隆大霧一樣的東西纏繞著他,在一寸寸地侵蝕著他的軀殼。

  在灰暗氣息纏繞之中,他的身體正在劇烈變動著。

  瞬息間,從人化作了龐大的人狼,人狼被灰色氣息侵蝕殆盡之後,人狼又迅速萎縮坍塌,成為了粗陋矮小的黑侏儒,侏儒也被侵蝕了,他再一次變化,化作了半鳥半人的鷹身摸樣。

  這一次,他的變化堅持地格外長久,但依舊無法擺脫——他已經損失了兩具身體了。他艱難地摘下了腰間一枚鈴鐺,奮力搖響。

  於是,虛空之中傳來鷹唳一般的尖銳聲音,一個鷹首人身、背生雙翼的虛影出現在他身後,揮手,驅散了腐朽氣息,低聲說了句什麼,消散無蹤。

  艾洛斯跪在地上,虔誠地吟誦經文,送走了神力降臨的化身,才看向身後。

  在他身後,六名黑樂師裡,只剩下三個半還活著了。

  兩個已經被灰色霧氣籠罩,徹底化為石像。有一個捨棄了自己的身體,在最後的瞬間,腦袋從脖子上拔出來,連帶著半截脊椎,伸出百足,在地上遊走,餘悸未消。

  「不要耽擱了,機不可失。」

  艾洛斯嘶啞地咳嗽著,捧起以太球,在確定裡面再無危險之後,率先穿過了裂縫。

  柔和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那一張蒼老的面孔帶著一道道崩開的傷口,血絲隱隱滲出,分外的淒厲。

  可當他看到宴會廳內的一切時,那張面孔上也忍不住浮現出了深深地驚懼。

  和這群傢伙相比,究竟誰才是拜邪神者,誰才是黑樂師啊……

  「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他嘶啞地呢喃。

  -

  相隔了漫長的時光中,宴會廳中再次有訪客到來。

  這裡依舊燈火通明,明亮的水晶燈高懸,不染塵埃。

  一片富麗堂皇,純白的牆壁,貼著金箔的廊柱,精致地浮雕和綺麗的地磚,有輕柔地音樂聲依舊徘徊在這裡。

  那旋律輕柔而美好,繚繞在人的耳邊,令人覺得安心又沉靜。只是在這裡出現,卻令人心裡發毛。

  這可不是什麼宴會上應該出現的旋律,這是安格魯的樂師葬禮上才會出現的第六號安魂曲!

  ——以太在上,願死者不朽。

  他們的屍身果然不朽的。

  就在唯一的一張長桌上,尊貴的客人們分座在兩側,身著一絲不苟地禮服,神情端莊,栩栩如生。

  那是統領安格魯境內所有國屬樂師的十三個樂團的團長,僅次於聖徒之下的歪曲級樂師。

  而就在正中央,是皇家樂團的執掌者,頭戴水晶冠,身披白衣的團長。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目嚴肅,不怒自威。

  只不過,在這裡,所有的人都被沉重的鐐銬束縛在鐵椅之上。那鐐銬從他的關節中延伸而出,已經深深地釘進了骨骼。

  沉重的鐵椅和地面連接在一塊,渾然一體。

  這哪裡像是一群樂師?

  這分明像是對待一群瘋狗……可偏偏,他們的神情還如此肅穆莊嚴,令人心生敬畏。

  時光彷彿永遠地停留在了他們舉杯祝酒的那一刻,他們飲下了杯中的美酒,手中還端著酒杯。然後便再也不動了。

  艾洛斯看了同伴一眼,有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拿著手指在他們的杯子裡沾了一點乾涸的粉末,放進口中。

  瞬息間,那人的喉嚨裡傳來了嗶啵細碎聲音,他彎下腰,大口嘔吐,吐出一堆石化了的血肉。那血和肉落在地上,擲地有聲。

  「蓬萊之藥。」

  那人艱難地發出聲音:「該死的,他們哪裡搞到的這麼多蓬萊之藥……很多藥材在黑暗時代結束之前就已經絕種了!」

  成為黑樂師的人為了轉化自己的身體,大部分都研究了聖詠學派,不少人本身就是藥劑大師,甚至還對聖詠學派卓有貢獻,在禁忌改造區域也是當仁不讓的先鋒。

  因此,他們對各種煉金藥劑的認知絕對在大部分樂師之上。

  聽到他這麼說,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在傳說中,蓬萊之藥是能夠讓人長生不死的仙藥,但誰都知道,這是狗屁。世界上沒有人能夠長生不死,沒有人。

  最開始,東方的煉金術師和藥劑師——方士們想要製作出的是一種令人和大源之間產生感應的藥劑。

  他們成功了,吞服者們獲得了力量,在大源之中獲得了昇華。

  代價是吞服者失去了軀殼和生命,肉體變成了非金非玉的石頭,千年不朽,如同永生不死一般。

  會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的思維會跨越時間的限制,出現在遙遠的過去,和遙遠的未來,看到天上的星辰和星辰背後的惡魔,地殼下的烈火和烈火中隱藏的罪孽。

  或許他們最後都融入了大源,達到了全知之境。

  或許他們只是死了。

  誰知道呢?

  誰都不知道……

  也沒有人知道,當年這群匯聚了安格魯所有力量的樂師們,為何在這裡,同時吞服了這種藥劑去選擇了自殺。

  艾洛斯面無表情都越過了兩側的樂師,最後腳步停留在那一名面目威嚴的團長面前。

  他伸手,拿起了他面前那張在漫長歲月中已經朽化的薄紙。

  上面寫了十三個人的名字,和他們最後的遺言:

  「——僅以此身奉獻給偉大至高之皇帝,願神祐王國,吾皇佑我。」

  一陣微風吹來,薄紙化作了粉末,灰飛煙滅。

  轟!轟!轟!

  整個宴會廳都忽然之間一陣地動閃耀,牆壁崩裂開一道道縫隙,在宴會廳之外的另一側,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憤怒地撞擊著牆壁。

  那一團燃燒的黑暗……

  它來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2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1
第二百五十四章淨化

  轟!轟!轟!

  整個宴會廳都忽然之間一陣動盪,牆壁崩裂開一道道縫隙,在宴會廳之外,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憤怒地撞擊著牆壁。

  它來了……

  「所有人不要耽擱了,加快速度!」

  艾洛斯高聲命令:「東西就在這裡,趕快找!否則我們犧牲了這麼多,都白來了……」

  用不著他吩咐,殘存的四個半人都飛快地動作了起來。

  伊茲將背上的背囊摘下來,倒過,一大堆金屬鐵片從背囊中倒了出來,落在了地上。鐵片落地,上面銘刻著的樂章亮起,吸納以太,轉瞬之間變成了上百隻小蜘蛛。

  密密麻麻的鐵蜘蛛從他的周身擴散開來,如同梳子一般地流過地面,開始細心翻找著所過之處的一切東西。

  其他人也各展其能,就連只剩下一個腦袋的那半個樂師也不停地翻找著東西。天花板、牆壁,角落,桌子,杯子,包括中間已經石化了的皇家樂師……

  很快,整個宴會廳都被洗了一遍,可是除了銀質的餐具之外,竟然什麼都沒有找到!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哪裡都他媽的沒有!

  「給我再找!」

  艾洛斯抓狂地怒吼,瘋狂地撬開地板,尋找著不存在於那裡的東西,將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都砸個粉碎。

  轟!轟!轟!

  牆壁崩裂的縫隙越來越大,如同實質的黑色氣息從裂縫中滲透出來……整個宴會廳的封印在瓦解。

  就像是停滯了千年的時光再一次流轉。從潺潺溪流化作瀑布。彈指之間漫長的時光飛逝而過。一切都開始迅速的老化,朽壞,化作塵埃。

  輕柔的曲調此刻化作了鬼哭一般的淒厲聲響,崩潰地消散。一切富麗堂皇都在迅速地晦澀、黯淡,淪落為廢墟。

  而就在長桌兩側,那十三名樂師的屍首也迅速地崩裂了。嚴肅的面容垮塌,皺紋生長。

  瞬息之間。進入了蒼老,頭髮花白、掉光,裸露出難看的頭皮。石化的血肉在迅速地皺褶、腐壞,白骨裸露……

  一切的一切,都迅速地變成飛灰。

  灰飛煙滅。

  轟!

  牆壁崩潰!

  伊茲一愣,錯愕回頭,看到了……旋即,他的上半身就消失了。

  只剩下慘烈的兩條腿倒在地上。

  可艾洛斯卻渾然不覺,只是狂喜地看著宴會廳中的賓客們——就在那十三具風化成骷髏的屍首中。驟然有閃光亮起。

  隨著凡人軀殼的破碎,隱藏在其中的閃耀光輝隨著風吹而重新現世,煥發出燃燒的光焰。

  似是感應到了那光芒的出現,阿瓦隆之巔的鐘樓驟然發出響應的轟鳴。

  鐘聲莊嚴,震人心魄。

  屍首驟然潰散,光芒衝天而起。化作了滿天流星。飛向了阿瓦隆之影的四面八方。

  「給我留下來!」

  艾洛斯向著空中伸手,十指從手掌上脫落,如同活蛇一樣的血色從十指中噴湧而出,帶著狂亂的旋律罩向了飛散的流光。

  其他幾道稍微黯淡的流光飛向了四面八方,只有四道光芒被攔截在其中。

  一柄莊嚴長劍,一頂黑色的古怪禮帽,一顆水晶眼球,還有一卷古老書籍……

  「在這裡!」

  艾洛斯狂喜,死死地抓住了它們:「原來你們在這裡,吾神護佑!」

  「是嗎?」

  有人在黑暗中露出笑容:「那你得替我謝謝它。」

  那一瞬間。有一道月光驟然從鐵門之外的縫隙中照進,衝向了半空中攔截的四道流光。

  瞬息間的變化令所有人面色驟變,那一道月光中,少年的速度不可思議的快,瞬間就飛到了空中。

  「攔住他!」艾洛斯尖叫。

  只剩下頭顱的樂師飛撲而起,張口吟唱黑暗聖歌,驟然膨脹,化作了一隻怪鳥撲向了少年的面孔。

  嘭!

  半空中,人影揮手,手臂上的臂甲亮起燃燒光焰——嘆息震盪!

  怪鳥正中衝擊,足以和攻城錘媲美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傾斜在他身上。

  六道壁障轟然破碎,偏偏它還這麼小,瞬間就被炸飛,剛剛生出的羽毛震落,在空中凋零。而那一隻拔毛雞則詭異塌陷,變成軟綿綿一團肉泥,被拍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緊接著,那個人影向著那幾個準備動手的樂師舉起手杖,笑容詭秘。手臂一陣,陡然細了一圈,一層血霧滲出,將杖尖的琥珀色寶石染成了血紅。

  血紅之中有暴亂的雷光醞釀。

  ——勿使三界化為灰燼!

  刺目的光耀瞬間迸發,熾熱洪流席捲,電漿飛迸。雷龍犁過了兩名攔路的樂師將他們震開,最後匯聚在手杖上,撕裂了血光包圍。

  四道流光瞬間飛赴四方。

  倉促之間,他隨手抓了一個最近的,入手卻發現是那一頂古怪的禮帽——別說,這禮帽的款式古舊,看上去很是耐髒耐磨,洗滌方便,而且內層篆刻著密密麻麻的樂章,以太波動強烈,很是合他的眼緣!

  「——這帽子不錯,我的了!」

  半空中,少年愉悅大笑,翻滾落地。

  可艾洛斯卻已經顧不上他了,捨身撲往了那一枚飛射向牆壁之外的眼球。只見一道血影從老朽的軀殼中飛出,就像是脫掉衣服一樣,將血肉之軀蛻下。

  從其中蛻變而出的是一名鷹首人身、背生雙翼的陰鷙妖魔——明顯是經過了某個天災轉化之後的神衛!

  全力之下,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瞬間就追上了快要飛出牆外的眼珠。

  可是……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穢物。退下!」

  就在破碎的牆外,泉湧的黑暗之中,響起一聲尖銳的怒吼,有一隻瑩白如玉的芊芊小手抓向了他的面孔。

  隔著數米的距離,他的身上就出現了五道深邃的裂痕,近乎將他撕裂。血光閃爍,傷口竟然不能癒合。彷彿天生殘缺。

  ——龍威!

  這是龍威?!

  瞬息間,艾洛斯尖叫,敕令著那兩名隨從掩護自己,那兩名黑樂師身不由己地變化出了本相,撲向了黑暗之中襲來的怪物。

  黑暗吞沒了他們,再無聲音。

  電光火石之間,艾洛斯已經將那一枚水晶眼球抓在手裡,旋即將它吞入了肚子中,滾落在地。緊接著。衝入黑暗中的兩個黑樂師終於再次出現了。

  屍首從黑暗中翻滾出來。

  支離破碎,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套著好幾層衣服,一層衣服叫做皮膚,一層衣服叫做血肉,一層衣服叫做內臟,一層衣服叫做骨骼……

  就像是被送上了手術台。在數十個外科醫生數十個小時的靜謐解剖之後。徹底的將每一個器官都拆分開來,精準地擺在了地上。

  看上去賞心悅目,無比好看……才見鬼呢!

  「不會吧?」

  葉清玄喃喃自語。

  他眼看屍首滾出來,忍不住瞠目結舌,定睛看向了那一團燃燒的黑暗。

  黑暗舞動著,漸漸稀薄,隱隱顯露出其中的一鱗半爪,是一個纖細而狂亂的身影。純白的衣服被鮮血染成了赤紅。

  稍縱即逝的瞬間,綺麗而妖豔,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開膛手!

  「你磕什麼藥了?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強?」

  葉清玄只覺得渾身都僵硬了:那兩個純粹論力量強過自己數倍的黑樂師。在一瞬間就變成這種鬼樣。要是上一次開膛手有這種力量,別說他有兩條腿,有兩百條腿也只有給人家送解剖素材的份兒!

  「髒了……」

  黑暗中,傳來沙啞的聲音,似是回應,又似是喃喃自語:「又被弄髒了,又被弄髒了……淨化,必須淨化……外來者,淨化……恥辱,淨化……穢物,淨化,淨化,淨化,淨化……」

  「我說,你能換個詞兒嗎?」

  當然,這句話葉清玄不可能真的說出來作死,就肚子裡隨便糊弄兩句過過癮。很明顯,人家是嫌棄自己髒,要動手打掃除。

  但在阿瓦隆之影裡大掃除,你累不累啊?這樣下去何年何月掃得乾淨?還不得把人打掃瘋了嗎?等等,開膛手好像已經瘋了。

  一瞬間,葉清玄眼中閃過微妙的恍然,油然生出了一種同情:打掃除也能把人逼瘋,真是可憐……

  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在肚子裡說爛話,他也挺佩服自己的。

  不過開膛手的首要目標顯然不是自己,是黑暗氣息更濃的邪神神衛艾洛斯——這個傢伙渾身的災厄氣息都快濃到出汁了,葉清玄要是開膛手,也肯定先幹他!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在地上,艾洛斯眼看開膛手向自己走來,忽然慘笑一聲,搖響了手中的那個小鈴鐺——叮鈴鈴~

  清脆的聲音裡,夾雜著鷹唳的詭異尖鳴。

  他周身的血光驟然一震,離體而出,匯入了鈴鐺之中,鈴鐺瞬間炸裂,化作一團血漩渦,有一隻手從漩渦中伸出,將他拉走。

  跑了?

  跑了!

  這個老王八蛋竟然開啟阿瓦隆之影的出口,跑了!

  瞬息間,葉清玄傻眼了。

  媽的,你的樂師尊嚴呢!連打都不打就跑了,不怕你神的臉被你丟光麼!而且你跑了……你跑了的話,我怎麼辦啊!

  不光是離開的希望斷絕,他甚至來不及恐懼,渾身就顫慄了起來。

  因為黑暗中,開膛手看了過來。

  用看髒東西的眼神。

  打掃要開始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3: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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