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23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8
第二百三十五章老闆今天不在家

  接下來幾天,樂史系都沒有會客。

  因為居住的地方,外加要準備十日之後的評議,校長特批了一間靠近大圖書館的房子作為他們的臨時落腳之所。

  他們拒絕了一切想要會面的客人,緊閉房門,內裡內外全部都用安魂曲結界的力量做出分隔,別說影像,就連聲音都聽不到。

  每天只有白髮的少年來往於大圖書館和住處之間。

  而校內,則在樂師協會進行學界評議這一消息之下開始飛快地升溫了起來,每個人都開始關注起這件事情的始末。

  一時間,鬧得紛紛揚揚,前因後果爭執不休,屢次爭吵和私鬥都令校規執行處頭大無比。

  另一方面,升溫地不止是校內。

  可以說,整個古代學界都因協會發佈的通告而陷入了震動。

  大部分學者都不曾聽聞《伏尼契手稿》解譯成功的消息,在看到這個通告時便頓時吃了一驚。緊接著才發現,如此重大的突破,背後還隱藏著這種瓜葛。

  已經有不少醉心於解譯的學者開始前往安格魯,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最遠的還有一位從天竺渡海進行旅行的僧侶。

  雖然還差好幾天,但是有不少人已經到來,居住在樂師協會附近的旅館中,每日閒暇時聊天,竟然也交流了不少學術。

  若不是大家都是為了評議會而來,否則儼然便是一場學術界的盛會了。

  而亞伯拉罕所解譯的手稿被協會內部消息靈通的人搞到了手,在暗地裡也開始悄悄地流傳了起來。

  一時間。究竟是邪魔外道還是另闢蹊徑。雙方爭論喧囂塵上,明明評議還沒開始,又隱隱有了論戰的苗頭。

  第九天的時候,巴特勒密、謝蓋爾和海森堡三位大師聯袂到來,在和本地的學者蘿拉●克拉夫特女士短暫會晤之後,便拒絕了其他的歡迎儀式,進入協會安排的客房中休息了。

  第十天的時候。閉門許久的樂史系終於打開了大門。

  而校長也因為一紙傳召,而來到了皇宮之中,面見陛下。

  看熱鬧看了這麼久,也該輪到他倒霉的時候了。

  -

  -

  寂靜的大廳之中,麥克斯韋沉默地站在台階之下,恭謹的低著頭。隔著帷幕,御座之上有一個雍容的女聲傳來,沉穩而威嚴。

  「是我的錯覺嗎?麥克斯韋。為什麼你的學院裡總是會有奇怪的事情出現?」

  麥克斯韋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低頭回稟:

  「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倒霉吧?」

  女王並未震怒。只是淡淡地囑咐:「學院畢竟是王立,出了什麼亂子的話,總會有損皇室威嚴。如今正是風雨交加的時節,你總要為皇室留一些餘地。接下來我還會說什麼,你也明白的吧?」

  「明白。」

  麥克斯韋臉上的苦澀更濃:「說實話,我已經很儘量地不給皇家添亂了。但畢竟涉及敲響賢者之鐘的大事。不得不慎重一些。

  這次陛下叫我來。也是因為樂師協會的評議會而頭疼吧?」

  帷幕之後,那個隱約側影頷首:「樂師協會認為這件事情畢竟發生在安格魯,希望皇家到時候派出代表,會作為評議會的成員。」

  麥克斯韋想了想:

  「陛下要派我去嗎?」

  「卿操勞國務,竭心盡力,這種小事自然不會麻煩你。」女王的聲音中帶著隱隱地怒氣,明顯不是誇讚他為安格魯嘔心瀝血、日理萬機。

  麥克斯韋一愣:「那……」

  「就讓大王子去吧。」

  女王的話令麥克斯韋陷入錯愕。

  「大王子?」

  陛下您在開玩笑呢吧?!

  雖然是皇家醜聞,但現在是個安格魯人都知道:大王子,目前的安格魯王儲、王位第一繼承人是個弱智,四歲之後腦子就沒有發育過。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是一隻羊……

  他代替皇家去了,萬一發言時說了什麼見鬼的話,皇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幸好,女王的下一句話令他鬆了口氣:「他最近身體不是很好,我會讓人陪著他一起。」

  「誰?」

  麥克斯韋問,然後忽然感覺到御座之上傳來的潮聲。

  那是海潮。

  那是無數火焰流淌,將萬物焚化成灰燼時所發出的細碎聲音,那些細碎的聲音組成了海潮,海潮聲彷彿有咆哮中。

  那是皇室血統中所蘊藏的可怕力量——赤龍之血!

  那種可怕的力量和莫名地詛咒在皇室的血脈中代代相傳,幾百年之後不見衰退,反而越發狂暴。

  那一瞬間,麥克斯韋幾乎以為女王從御座上起身了,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那不是女王,因為它可控。

  可控的力量便不是赤龍之血,赤龍之血是不可控的。

  倘若女王真的起身,恐怕整個宮殿在瞬間便會焚燒成灰燼。如今能夠控制這種力量的人……難道是皇室之中有人覺醒了血脈嗎?

  「是瑪麗殿下嗎?」

  他瞬息間明白了什麼。自從瑪麗三年之前覺醒了血脈之後,短短三年之內就覺醒到這種程度……

  在伊麗莎白女王之後,難道這一代的皇室,又要出一位女王?

  就在帷幕之後,御座旁邊,身著白裙的少女靜靜地佇立著,沉默不語。可那種近乎非人的眼神卻令人覺得如芒在背。

  在她前幾天十八歲生日之後,亞瑟王的血脈進一步甦醒,令她從原本的冷淡漠然進一步地向著非人的方向轉化,已經隱隱有了赫爾墨斯身上那種傲慢疏遠的影子。

  當年亞瑟王以登神之術純淨了自己的血脈,令自己化作了人間絕無僅有的半神。半神不是神。可也非人。

  人類的世界。在那血脈的傳承者看來,或許就真的像是一片荒漠一般無聊吧?

  看來女王真的決心培養瑪麗,讓她在自己之後接掌王位了。接下來恐怕會不斷地賦予各種使命,培養人望,增加政務經驗了……恐怕十年之後,御座之上的,又是一位如同今日一般的女王了。

  想明白之後。麥克斯韋低下頭,恭謹回應:

  「在下明白了。」

  御座之上,女王似是微微頷首:「這件事情牽涉太廣,在這期間,我不希望你在其中扮演什麼不光彩的角色,明白嗎?」

  「遵從您的旨意,陛下。」

  麥克斯韋半跪在地,垂下眼眸:「一切都會如您所願。」

  在帷幕與御座之後,是一扇細長的窗。

  在那窗上。正午的烈日攀升至了最頂點,光芒萬丈。萬丈的光芒落下,將他的影子拉長,像是長劍一樣。

  在天空之下,悠遠地鐘聲響起,傳向四面八方。

  -

  -

  正午的鐘聲響起。喧嘩的城市彷彿也在某個瞬間變得寧靜了起來。安逸又平和。

  午後的陽光之下,中城區的廣場,白髮的少年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之上。

  看起來像是曬太陽。

  在小黑屋裡蹲了八九天之後,終於搞定了最後的工作,不論是夏爾和白汐,還是自己,都已經快要憋出毛病了。

  所以,最後一天所幸乾脆放假吧,最後的輕鬆時間,調整調整狀態。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一時間,葉青玄竟然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地方能去了。

  薩滿哪裡?沒有必要的話,他不想和薩滿聯繫。

  蘿拉?蘿拉現在是評委之一,自己也不好跟她私下裡接觸。

  鐘錶店?免了,老闆看他的眼神最近越來越不對,就像是貓玩耗子一樣,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大圖書館?長達八九天近乎不眠不休的解譯工作中,他已經快要被逼瘋了,就暫且放自己一馬吧。

  所以,最後的一天……葉青玄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於是,只能上街閒逛,買補充一點蔬菜和肉類的儲存,晚上做點好的來犒勞一下腸胃。

  順便還幫白汐買了一大堆零食,也給夏爾帶了酒和新的聖城機械技術專刊。

  這番事情做完之後,葉青玄才發現,自己又沒什麼事情可做了。

  平時難求一刻的閒暇忽然來的這麼充裕,他竟然有點接受不了。

  只好曬太陽了。

  曬太陽好啊,補充維生素……雖然葉青玄不知道夏爾夢話裡說的維生素是什麼鬼,但反正是好東西就是了。

  在正午柔和的陽光下,他愜意地閉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陽光變弱了,一個影子將他籠罩。

  「……」

  有人似乎說了什麼,但說得並不是通用語,反而像是來自什麼其他的國度。葉青玄錯愕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逆著光的人影,輪廓古怪,束髮帶冠。

  「這位小兄弟,問個路可好?」

  那個人重複了一遍,葉青玄才聽清楚,他說的竟然是東方的餘言。

  少年從長椅上起身,扭頭看他。

  那個中年黑髮男子站在他身旁,身披著一件青色東方襕袍,雙手作揖,風雅十足。竟然真的是個東方人?

  葉青玄問,「你是從東方來的?」

  「正是正是。」

  男子頷首,一臉感慨:「在下姓胡,一介旅人而已。身在異國他鄉,我的通用語也講得不好,正措手不及,卻沒想到能夠碰上一位同鄉,真是太好了。」

  說著,他遞上了一張皺巴巴地紙條:

  「這位兄台可否告知,此處應該怎麼走?」

  他說話咬字極為古怪,像是東方的某種方言,而且語速很快,葉青玄多年不聞東方語言,聽起來也有些吃力。

  他接過紙條,看到地址之後卻怔了一下。很快。他反應過來。伸手指路:

  「這裡的話,很簡單。前面右拐走到頭然後往最熱鬧的地方走就是了。你要找的地方右手邊的中間,分不清名字的話,最冷清的那個應該就是了。」

  那個姓胡的男人聽到他這麼說,頓時鬆了口氣,抓住他的手一通感謝。

  「不謝。」

  葉青玄笑了笑,看了看天色。覺得不早了,便抱起東西,道別離去。

  在原地,中年學者困惑地凝視著他遠去,許久之後輕聲嘀咕:「龍脈之血?在這西夷的地盤上瞎逛作甚?

  算了,就當運氣好吧。反正龍脈九姓這群傢伙,做甚麼也不奇怪。」

  -

  很快,他依照著少年的引導,終於找到了地方。

  到最後。他站在寂靜的鐘錶店前面,凝視著店內冷冷清清地樣子,再看了看四周門庭若市的門店,表情變得很精彩。

  「還真是最冷清的一家啊……這老闆會不會做生意?連個吆喝都沒有。」

  他低聲感嘆,踏前一步,抬起手正要敲門。動作卻驟然停滯。

  在那一隻抬起的手掌上。手背上的絨毛像是過電了一般,一根根悚然豎起。有汗水從指尖滲出,手掌濕漉漉的,卻又瞬間乾燥起來,像是在爐火之上烘烤。

  許久之後,他放下了手掌,嘆了口氣。想要走,卻又不甘心。

  整整一個小時,他都站在店門前面。

  三次抬起手,三次放下手。

  一切歸於寂靜中。寂靜又被喧囂所掩埋。

  「老闆不在。」

  許久之後,他背後傳來一個極不友好的聲音。那個魁梧地巨漢斜眼看著他:「瞎站在這邊幹什麼?擋路麼?」

  學者一愣,旋即自嘲地苦笑起來。

  「那麼,在下改日再來。」

  他拱手作揖,轉身離去。

  「有毛病。」

  塞頓手裡攬著一桶啤酒,斜眼看著他灑然離去的樣子,收回視線。只是在進門的時候,他卻感覺到腳下的感覺不對。

  低頭才發現腳下的墊子不知何時已經碎成了一地棉絮毛絨,那碎散的棉絮和毛絨被硬生生地踩進水泥地面中,就像是生長在那裡一樣,看起來分外詭異。

  塞頓蹲下身,抓了一把。

  於是,棉絮拉扯著兩顆碎裂的水泥塊被抓起來。

  「你這個混賬什麼時候又招惹東方人了?」

  塞頓推開門,蹬著櫃檯後面,赫爾墨斯就躺在一堆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醉眼惺忪。

  可他的神情卻驟然一滯。

  「怎麼了?」

  赫爾墨斯翻起眼睛看他:「你這表情好像是見了鬼一樣啊塞頓,老闆我好歹還是個活人,喜慶一些好不好?」

  塞頓的表情依舊見鬼,猶豫許久之後,低聲問:

  「你……長高了?」

  從退伍之後,赫爾墨斯給他介紹第一份黑活兒以來,他和赫爾墨斯已經認識了十多年,這十多年來,赫爾墨斯一直都是這一副見鬼的少年摸樣。

  而且他相信,在認識赫爾墨斯之前,這個傢伙也一定保持著這一份陰柔少年的樣子活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而且還會像是妖怪一樣的繼續再活下去。

  只是,現在他忽然發現:這個傢伙最近,似乎長高了。

  就像是停滯的時光終於開始流轉了,持續了漫長時光的少年期終於結束了,於是,青年期到來。

  在打量之下,塞頓發現,身高提升了三釐米左右,骨架也隱約變大了,原本尺碼的衣服現在已經有點微妙的不合身。

  「真的是長高了。」

  塞頓錯愕地問:「你怎麼了?」

  「我樂意啊。。」

  赫爾墨斯瞪了他一眼,出乎預料的沒有毒舌,只是怪笑著喝酒,自言自語,語氣也倏無笑意:

  「漫長時光之後,我的童年終於結束啦。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8
第二百三十六章不如打他

  翌日,皇宮。

  早晨九點鐘,在沉重的轟鳴中,皇宮的大門緩緩敞開。一輛低調而不失典雅的馬車從門後駛出。

  在皇宮正門之前,所有等候的衛兵們單膝跪地迎接。

  就在所有衛兵前方,是沉默的巨人。

  那是一名渾身由漆黑的鋼鐵鑄就、兩米餘高的金屬騎士,棱角尖銳而猙獰,身影並不魁梧,反而有些消瘦,看起來異樣的靈巧。

  這就是圓桌騎士團所傳承的神聖甲冑,但區別於其他的重型鎧甲,這一副鎧甲並沒有配備長槍和塔盾那種龐大的武器,只有一把長劍。

  十字型的長劍配在騎士的腰間,劍柄上鑲嵌著寶石和碎鑽,看起來華麗無比,不像是戰場上使用的殺器,反而精致地像是一柄藝術品。

  當馬車行駛到他身旁的時候,便停下了。

  鋼鐵騎士單膝跪地,鐵片摩擦的聲音像是微弱的雷鳴,恭謹地低下頭。

  「加拉哈德覲見兩位殿下。」

  鎧甲之下有聲音傳來,似是年輕的女子,但並不婉轉和柔媚,而是帶著說不出的凜然和嚴肅。

  在馬車裡,沉默許久之後,傳來瑪麗的問候:

  「好久不見,克里斯汀。」

  「好久不見,殿下。」

  被稱為克里斯汀的騎士刻板回應:「在這裡叫我加拉哈德就好。對於一名騎士來說,克里斯汀這個名字太過軟弱了。」

  「從你穿上那一套盔甲之後,就變得……」

  馬車中。瑪麗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語氣就變得複雜又悵然:「算了,誰又不是呢?」

  「於在下看來,殿下依然是殿下。」

  克里斯汀肅聲回應:「哪怕在下繼承了加拉哈德,也依舊是殿下的侍衛長。」

  漫長地沉默之後,車中的瑪麗似是笑了起來:

  「看來想多了的竟然是我。時候不早了,我的侍衛長,護送我和哥哥去樂師協會吧。」

  「謹受命。」

  加拉哈德後退了一步。翻身上馬,策馬向前。

  背後的侍衛們扛起了禮儀大戟,挽著韁繩,跟在鋼鐵騎士之後,擁簇著正中的馬車,向著前方浩盪開出。

  自從女王陛下深入簡出之後,皇室便陷入漫長的沉默,如今,皇家的車隊再一次如此正式地出現在城中。而它所代表的意義恐怕並沒有這麼簡單。

  馬車所過之處,一片莊嚴寂靜。

  平民們紛紛俯首,等待馬車離去之後,才低聲的交談了起來。有遠見的人看到車身上二皇女的徽章,便隱約有些明悟:看來陛下立儲之心已決……

  直至最後,馬車停在了皇后大道。樂師協會的前方。

  馬身著禮服的瑪麗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然後向後伸手:「詹姆,不要躲著了,來這裡。」

  很快,有一個從頭到尾都籠罩在白袍中的消瘦人影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大情願地跟下車來,撩開面罩,低聲湊到她耳邊說了兩句話。

  「忍一忍,很快就結束了。」

  瑪麗握著他的手,聲音溫柔:「過一會我就陪你回去,好不好?」

  白袍人影抓著她的手。還想說什麼,可看到她那一雙已經和母親變得一樣的眼眸,便馴服地低下頭。

  「歡迎兩位殿下的到來。」

  拜耳迎上前來,脫帽行禮,恭謹而不失分寸。

  瑪麗微微點頭,「感謝樂師協會的迎接,哥哥偶感風寒,無法說話,還請見諒。」

  感覺到如芒在背的凜冽氣息,拜耳露出了苦笑,可口中卻依舊公式化的回應:「哪裡,協會已經準備了休息室,請兩位跟我來。」

  「協會有心了。」

  瑪麗牽著大皇子跟在了拜耳的身後,可走了兩步之後,卻沒有聽到背後的鏗鏘腳步聲。

  在她身後,鋼鐵騎士加拉哈德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來,只是怔怔地看著遠處的人群,似是發呆。

  「怎麼了?克里斯汀。」

  很快,鋼鐵騎士回頭,遲疑幾秒之後回稟:「沒什麼,殿下。並沒有什麼狀況。」

  在鏗鏘鐵甲的腳步聲中,她跟了上來,按著長劍護衛在皇室的身側。只是在跨入大門之前,她似是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之中。

  在那裡,那個白髮少年幻覺一樣的消失無蹤。

  -

  -

  樂師協會,大廳之中,趕來旁聽的學者們濟濟一堂。在樂師之中,執著於理論者本來就是少數,而在其中以研究出名的人就更加不多了。

  此時此刻趕到安格魯的差不多都是啟示派系在各地學派,七十餘人在大堂中,互相打著招呼,差不多都是熟臉。

  在其中白髮蒼蒼者多數,最年輕的都是三十餘歲,鮮有年輕。

  「哎呀,要是現在有人在協會裡放個炸彈的話,那可就一鍋端了呀!我看古代學界起碼要倒退回四百年前!想想還有些小期待呢!」

  說這話的是夏爾,雖然是如此嚴肅的時候,但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說爛話。

  在旁邊,葉青玄面無表情,然後不著痕跡地踢了他一腳。

  白汐最討厭嚴肅場合,所以沒有進協會。她在外面帶著老費遛彎,等他們結束。葉青玄、夏爾和老師三個人坐在協會的角落裡,並不顯眼。

  因為沒有人認識他們,那些學者彼此低聲交談評議意見時,竟然也沒有想到過正主竟然坐在自己的旁邊。

  葉青玄沒有想過,光是庭外的爭執也能如此精彩。

  「列儂先生,您想得未免也天真了。學術是嚴肅理論,可未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就能夠輕易完成突破的。

  英格瑪先生繼承了正統理論,在學界也是著名人物,能夠得到這樣的成果也是理所應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跳出來說抄襲就能夠將成果據為己有的。」

  「正統理論上百年了,對伏尼契手稿束手無策。前面諸多大師都沒有任何辦法,就連解譯方面的大師蘿拉女士也表示對此無能為力。難道英格瑪就可以嗎?」

  「總比相信一個速成樂師的話要靠譜的多!」

  「聽說他接受正式的樂師教育才三個月!恐怕連符文都沒有來得及學完吧!」

  「就是,這種民間的半吊子樂師最喜歡譁眾取寵,什麼將水變成燃油的煉金粉劑、還有前些日子喧囂塵上的永動機。不都是這群民樂自己搞出來的笑話嗎?」

  人群中一群人低聲笑起來,明顯民樂這個簡稱精闢得當,是概括出民間那些半吊子樂師的真實摸樣。

  葉青玄的耳朵挺好,隔著幾十米,他依然能聽清楚那些聲音。他不動聲色,可夏爾的神情卻有些憂愁。

  「看樣子,老師的情況有些不妙啊。」他低聲嘆息。

  葉青玄點頭:這就是亞伯拉罕最大的弱點,他在學界沒有任何的名聲,甚至連啟示樂師都不是。本來學界就是相對封閉的地方,來來去去也就那麼一些人。

  相比起知根知底而且聲名卓著的英格瑪,亞伯拉罕更加難以令人信任。

  雖然眼看情況糟糕,但亞伯拉罕卻並不著急,他看起來沉默又鎮定,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這也是他一貫的特色,至少遲鈍在這種情況下,姑且也能算是優點了。

  「其實沒必要這麼著急。」

  他看了看鐘錶,「一個小時後評議會才開始,我們來得太早也沒什麼用。」

  「有備無患嘛!」

  夏爾用下巴點了點人群中的那個身影:「喏,老師,你看英格瑪……打扮得跟小蝴蝶似的。哎呀呀,真是我見猶憐!」

  這裡他還非常得意地用了一個東方的成語,令葉青玄的表情頓時有些複雜:我見猶憐後面還有半句何況老奴呢師兄!成語你也別亂用啊……

  不過,夏爾在這裡形容的確實精妙得當。

  在人群中,英格瑪穿著樂師的禮服,純白色的外衣,胸前上別著一枚枚勛章,袖口上嵌著金邊。

  夾雜著花白頭髮的黑色長髮束在腦後,雙眼如星空般深邃神秘,臉上還帶著彬彬有禮地笑容。

  簡直就是完美的樂師範例。

  反觀葉青玄他們這邊,亞伯拉罕穿著一件幾十年都不換的大衣,夏爾穿得吊兒郎當完全不像是來參加評議(因為別的衣服他沒有),只有葉青玄穿得稍微正式一些,卻又正式不到哪裡去。

  「感覺從氣勢上被打敗啦。」夏爾頓時有些沮喪。

  人群中,英格瑪嫻熟地與到來的各地學者們寒暄著,談笑風生,時而說兩句風趣的話來,引來會心一笑。雖然即將評議,但依舊風度翩翩。

  似是無意,他看到了角落中的亞伯拉罕,嘴角便勾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冷笑,走上前來。

  「嗨!葉子,他走上來了。」

  夏爾頓時激動起來,葉青玄看了一眼,點頭:「嗯。」

  「我有點小緊張啊怎麼辦?」夏爾低聲問:「他過來想幹啥?不會又說垃圾話吧?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反正他再說垃圾話也強不過你,你怕個鬼啊。葉青玄心裡默默地腹誹,可旁邊,亞伯拉罕想了想,忽然拍了一下膝蓋,得出結論:

  「不知道怎麼辦的話……那不如就打他好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三十七章大有文章

  「不知道怎麼辦的話……那不如就打他好了。」

  「嗯?!」

  葉青玄一愣,他一直以為師兄的脫線能力超凡脫俗,但他萬萬沒想到,沒有想到師兄的脫線竟然是傳承自老師的!

  而且老師你這造詣真是行雲流水不著絲毫煙火氣,為什麼會忽然之間就得出這麼一個見鬼的結論……

  「別啊老師!」他嚇得差點跳起來,「這裡打架的話,恐怕評議就要輸了一大半啦!」

  「呃……我恐怕又有些搞不明白了,這不是規矩嗎?」

  亞伯拉罕有些尷尬,「在軍隊裡,既然已經鬧到要軍事法庭仲裁的程度,見面挑釁的話,被打回去也很正常吧?」

  不不不,一點都不正常!而且老師你是從什麼軍隊裡出來的啊,路子怎麼這麼野……

  「那這個時候,就我由來收拾他好了!」

  夏爾這時候跳出來添亂,露出高手寂寞地唏噓神情:「放心吧,講垃圾話他是不論如何都講不過我的!」

  原來你還知道啊!

  葉青玄心中奔騰過一千匹山羊野牛還有羊駝啊什麼鬼東西,總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快要有些崩潰了。

  就在夏爾躍躍欲試,英格瑪笑容詭異,雙方距離只差五步的時候。

  忽然之間,大門轟然開啟。

  在協會之外,有宏偉的鐘聲響起。

  那種鐘聲震人心魄,像是驟然之間敲打在心口。將腦中的一切雜響清空。只有餘音不絕,在顱中迴蕩。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有人低聲呢喃,「現在是上午九點四十分,不是報時啊?為何敲鐘?」

  滿室皆寂,無人回應。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列披著黑衣的神甫們手捧著垂爐和聖徽,自協會大門走入。他們從長街對面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門中魚貫而出。一路行來,靜默無聲,只有裊裊地香料氣息氤氳在風裡。

  暖香驅除了一切風中的濕冷和邪魔,令人感覺身體溫暖。可他們的神情是肅穆的,帶著神的冷漠,並不進來,只是站在大堂之外。

  而就在其中,冠戴傳承聖冕的老人排眾而出,帶著自己的秘書。走進教會的大堂。

  他披著黑色的長袍,黑色的長袍上帶著暗金色的聖徽,袖口上壓著一層銀輝的荊棘,有些落伍與時代,略帶土氣。

  但這種落伍的土氣,此刻卻有著無可比擬的肅穆和威嚴。

  英格瑪那一套花俏裝束在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宛如塵埃。這是傳承百年的教袍,代表地教團威嚴,穿著它的人來到人的面前,就等同樞機主教團親至。

  「我去!我就像象徵性地邀請了一下,沒想到真來……」

  在協會裡,拜耳已經擦著額頭的冷汗,一邊手忙腳亂地套上自己的制服外衣一面疾步走下樓梯,迎向了黑衣的老人。

  「低頭。」

  在寂然無聲的人群中,夏爾一臉好奇地仰望著,卻忽然感覺到被葉青玄踢了一腳。

  直到現在。不明所以的夏爾才察覺到除了本身代表著樂師協會的拜耳以外,周圍所有人已經嚴肅地向著那個老人的方向低下了頭,神情恭謹。

  他也連忙裝模作樣地低頭,輕聲秘語:

  「怎麼了?那老頭兒這麼威風,究竟是誰啊……」

  「師兄你瞎嗎?光看衣服就知道吧?」葉青玄低垂眼眸,「除了都主教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穿這一套教袍?」

  是誰?還能有誰?

  光聽到那種聲的一瞬間,葉青玄就知道來的是誰了,否則他的教團式典就白背了!

  在安格魯,只有這麼一個人有資格身著暗金法衣,出行鳴鐘,代表教團煊赫神威。

  ——那就是整個教團在安格魯的最高負責人、執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梅菲斯特都主教!

  在他上了年紀之後,除了每年的新年和年末的祈禱會主持之外,其他時候都一直是深入簡出,雖然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毫無疑問,他所至的地方,都代表著神明和教團的威嚴,所過之處,一切凡人應當俯首。

  聖論中說:汝等應頓首,不可直視神恩,謹獻虔誠與敬畏。

  「喔,這排場,真是太厲害啦。」

  夏爾不斷地用秘語感嘆,大驚小怪,偷看著遠處的老人時,眼神便塞滿了八卦,嘴裡碎碎叨叨地嘟噥著:「看不出來啊,他竟然是梅菲斯特?聽說他本來據說有機會加入樞機主教團呢!據說因為和聖殿騎士團之間的矛盾被外放到這裡,唔,算一算已經三十多年啦……」

  「師兄,慎言。」

  葉青玄已經忍不住想要弄死他了:「別以為秘語就萬無一失,梅菲斯特大主教據說也是造詣很高明的樂師,目前聖詠派系最出名的幾位大師之一!」

  「誒?看不出來啊。一點以太波動都沒有嘛!」

  夏爾輕聲安慰:「葉子你別瞎緊張,說不定是個純理論派的樂師呢。」

  「……」

  葉青玄本來想要說什麼的,可為了保險,還是明智地閉上了嘴。

  因為低聲與拜耳談論了幾句之後,梅菲斯特大主教便微微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麼,徑直穿過了大廳,走向了會場。

  不知是否是錯覺。

  葉青玄感覺那那一襲黑色的法袍在路過自己身旁時,似是停頓了一瞬,有一雙渾濁而蒼老的眼眸從身上掃過。

  無形無質的眼神像是靜電,所過之處令人產生了皮膚刺痛、毛髮劈啪作響的幻覺。

  很快,梅菲斯特大主教便進入了會場之中。

  而直到許久之後,葉青玄才緩緩地抬起頭,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何,他感覺略微有些糟糕了。

  「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

  少年低聲呢喃,自言自語。

  -

  -

  十分鐘後,樓上的單獨會客室之中,有行色匆匆的神父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走進其中。

  在會客室裡,坐立不安地英格瑪迎上前去,露出熱情而虔誠的神情,握住他的手掌:

  「感謝您的到來,凱爾神父!」

  凱爾微微一笑,「同為議院的成員,互相幫助實屬應當。」

  在他面前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中的主事人之一,輔理主教、梅菲斯特都主教的私人秘書——凱爾。

  明顯,在評議之前秘密會面這件事情非常敏感,如果被有心人看在眼中,絕對是麻煩一場。

  換句話說,這一次會面的目的,也絕對不會單純。

  英格瑪到現在還沒有從梅菲斯特都主教到來的衝擊裡反應過來,他沒有想到:議院的能量竟然這麼大,連梅菲斯特都主教都能夠影響!

  這代表的意義令他不寒而慄。

  他敬畏地低頭:「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能夠令梅菲斯特大人到來,在下誠感惶恐。」

  凱爾詭秘一笑,「此事也出乎我的預料。梅菲斯特大人是一位堅守義理的人,我只是稍微跟他提了一下你的事情而已,都主教大人親自前來,我也沒有想到。

  雖然大人名義上是評議的成員,但實際上他作為教團的代表人,並不會輕易表態。所以具體的發言和判斷還是會交給我的,你不用有壓力。」

  聽到他這麼說,英格瑪才鬆了口氣。

  「有關評議的細節,你做好準備了嗎?」

  凱爾微笑著問道,「評議成員們所準備的問題,你應該已經提前收到的。」

  「在下已經準備好了。」

  英格瑪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慶幸:「絕對萬無一失。」

  雖然評議會的環節非常簡單,在雙方提交資料,進行陳述之後,便是質詢和提問的環節。

  但越是空泛的環節,可做的文章就越大。

  凱爾低聲說,「所有評議成員到場之後,都會再次詳讀你們提交的所有內容,然後傾聽你們的陳述。

  重點是在在質詢環節,前半部分主要的重點是你們的履歷和個人成績,你會在亞伯拉罕的前面。」

  看似簡單的先後順序,但效果就將全然不同。英格瑪的履歷和個人成績絕對是無可挑剔的精英範本,不論是誰進行質疑,這一方面都無懈可擊。

  相反,有了英格瑪在前面的精彩示範,才會映襯出亞伯拉罕的蒼白和渺小,這是他最大的短板:他沒有任何履歷,也沒有任何個人成績可言。

  「而在後半部分,是針對解譯成果的提問……」

  凱爾笑容詭秘:「——亞伯拉罕會在你的前面。」

  英格瑪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沒錯,當評議委員們開始真正觸及解譯法離經叛道的領域時,絕對會被這種幾乎繞開所有正統理論,近乎走火入魔的偏頗理論激怒。

  這時候,代表著學術正統的英格瑪再出場……他幾乎能夠看到亞伯拉罕身敗名裂的那一瞬間!

  英格瑪激動地來回踱步,到最後用力地抓著凱爾的手,神情興奮:

  「感謝您的鼎力相助,凱爾神父。」

  「有些事情,在開始之前,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凱爾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會有我的一票的,英格瑪先生,至少。 要知道,在評議的成員之中,收到議院信箋的,可不只有我一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三十八章無可奉告

  侍者點燃了銀色的燈火,水晶吊燈的光芒高懸,照亮了肅然無聲的會場。

  沒有人竊竊私語,在並不甚寬廣的階梯會場中,座無虛席。其中大部分都是獲得了入場資格的學者還有好事的貴族,還有不少專門從各地趕來、準備搶第一手新聞的報社記者。

  那幾個頭戴著鴨舌帽,坐在前排,手持著筆記本和鋼筆的男人神情興奮,彼此比劃著手勢交流著什麼,飛速地在本子上進行著速記。

  看到他們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委員席上的謝蓋爾便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冷哼。

  這件事畢竟是學界的恥辱,不論誰是誰非,宣揚出去也是一樁好大的風波。他作為學界數得著的大師,自然不會喜歡這群花邊小報的記者。

  在評委席上,只坐著五個人。

  來自勃艮第的古代語言學者巴特勒密,來自先知之塔的古代民俗研究者謝蓋爾,來自岩鐵學院的古代樂理研究者海森堡,以及來自聖城的東方學生胡先生,最後是安格魯本地的黑暗時代歷史研究者蘿拉●克拉夫特。

  這五個人不論從身份還是從資歷上,都有資格一起代表學界做出裁定。而代表皇室出席的大皇子和代表教團的梅菲斯特都主教都將作為這一場評議的公證人,確認其結果公正無誤。

  隔著厚重的牆壁,隱約聽聞遠處伊麗莎白塔報時的鐘聲。

  在那低沉隱約鐘聲裡,評議會正式宣告開始。

  兩邊的開啟。雙方代表正式進入會場。引起一片低沉的喧囂。到最後落座在委員席對面的左右兩側。

  彼此神情嚴肅,並不互相交流,只當對方是空氣。

  但很明顯,哪怕勝券在握,英格瑪的神情依舊也不是很好看——一旦走進這個地方,不論最後結果成敗,對於學者生涯來說都是不折不扣的污點。

  而亞伯拉罕。對此毫無感覺,依舊一臉沉靜,不悲不喜。

  不能當飯吃的名聲對於他來說,差不多毫無意義。

  -

  經過了短暫的宣告之後,幾位委員花費了十分鐘讀完了雙方遞交上來的文件,也將協會和學校所提交的會議記錄和前因後果都看了一遍。

  到最後,在一片沉默中,都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誰都沒有說話。

  「誰先?」

  禿頂的老男人謝蓋爾忽然問道,他環顧著左右的同伴。巴特勒密沉默不語,海森堡先生依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陰冷摸樣。東方來的胡先生老神在上地發呆,至於蘿拉……她倒是微笑著看了過來,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但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講。好似有什麼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這麼婆婆媽媽。」

  謝蓋爾冷哼了一聲。在所有人裡面,他脾氣最火爆,眼睛裡也最揉不得沙子,最討厭地就是抄襲和冒名這種事情,因此也最不耐煩。

  「我來。」

  他拿起了旁邊的簡報,大略地翻了翻,便抬頭說道:「那麼,評議會正式開始,首先請英格瑪先生上前。」

  英格瑪施施然起身,微笑著站到中央的發言席位後面。正對著委員們,不失風度地打了個招呼,儀態優雅。

  可惜,這一套對謝蓋爾沒什麼用。

  「英格瑪先生,接下來是針對你個人履歷的幾個問題,你不需要緊張,如實作答便可。」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就變得肅冷:「但請記住,在這裡,最好不要有任何謊言——這也是為了你自己著想。」

  「我明白,謝蓋爾先生。」

  英格瑪點頭,神情不卑不亢,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毫無壓力:這一環節,他已經進行過演練,不論對方問出任何問題,他都絕對不會出紕漏。

  「你對古代文獻的研究是從何時開始的?」

  「二十四年前。」

  默數了一下之後,英格瑪便做出回答:「我在那時進入皇家音樂學院,在學院中遇到了我的老師,也就是前一任啟示學院的執教人。從那時候開始,老師就引導我入門。三年後我獲得正式樂師資格畢業,從那之後一直從事於相關方面的研究。」

  「主要成果呢?」

  謝蓋爾例行公事地問道,對此,他當然一清二楚。

  「成就最高的包括《安格魯歷史傳說歸納》、《從黑暗時代歌謠中探討人類發展起源》以及我與老師合作完成的《古代阿瓦隆起源探究》。」

  英格瑪停頓了一下,眼角微不可查地掃了亞伯拉罕一眼,面帶笑容回答:「以及,《伏尼契手稿通篇解譯》。」

  會場中頓時一片喧囂,亞伯拉罕依舊面無表情,身旁的兩個少年怒形於色:這已經是不折不扣地挑釁了!

  「爭議成果暫且不論。」

  謝蓋爾淡淡地說道:「請簡述你所傳承的學派,主修的樂理和解譯方向。」

  「眾所周知,我是皇家音樂學院啟示分院的執教人,所傳承的是古代安格魯啟示派系,也就是紫枝學派。主修的樂理方向……」

  在委員席上,謝蓋爾不斷發問,問題細致又苛刻,哪怕英格瑪的回話少有漏洞,也會被他窮追猛打,直到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才會罷休。

  很快,哪怕是早有準備,英格瑪的後背也濕了一層冷汗,有些精力不濟。他只能慶幸自己對履歷的安排一直都非常謹慎,否則在謝蓋爾這一番窮追猛打之下,說不定就暴露了軟肋。

  只是,在台下,葉清玄看著他隱隱有些吃癟的樣子,心裡毫無快意。反而有些憂愁。

  因為問題來了。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看向亞伯拉罕的眼神便充滿擔憂。

  倘若深究到這種程度的話,老師的履歷……恐怕問題就大了。

  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提交的履歷中又大片的空白和曖昧不詳的地方,簡直簡略到令人髮指……接下來亞伯拉罕要面對的情況,恐怕要比英格瑪要艱難十倍上百倍。

  葉清玄無聲地吐出胸臆中煩躁的氣息,看向台上。

  局勢,不太妙了。

  在五個評委中。謝蓋爾大師的脾氣他早有耳聞,基本上是個炸藥桶,一點就炸,除了學術之外,跟任何人都合不來,走到哪裡都是獨行俠。

  若是論立場的話,他絕對是其中最公正的人,眼裡不揉任何沙子。

  但這反而更糟——脾氣暴躁又固執,假如他的判斷力令他做出錯誤的選擇。那麼他一定會在這一條路走到死,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剩下的人裡,最不需要擔心的是蘿拉。

  他相信,以自己和這位姐姐的姦情……呸呸呸,是互相之間的信任程度來說,哪怕和自己打擂台是女王。她也會將票投到自己這一邊。

  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自己作為移動血包、天材地寶的份兒上啊,否則這世上就真沒天理了!

  但剩下的,普遍都比較難搞。

  在他的瞭解中,巴特勒密大師一直遠離紛爭,拒絕參與任何爭鬥。海森堡大師遠在岩鐵學院,雖然學術成果斐然,但接受了學派的傳承之後一直離群索居,更難打交道。

  而那位據說來自東方的胡先生……天知道他會不會給自己指路的面子,而且,他那一臉輕鬆愉悅簡直沒有絲毫遮掩,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分明就是奔著撕逼大戲來的!

  就在他腦中迅速思索中,他最緊張的環節,終於到來。

  「亞伯拉罕先生,請上前來。」

  謝蓋爾肅聲說道,眼看亞伯拉罕站在發言席位後面,便語氣苛刻地問道:「你能保證接下來的話句句屬實嗎?」

  「我保證,先生。」

  亞伯拉罕的回答毫無氣勢,只是平鋪直敘,神情依舊木訥,只是站在發言席位之後,等待問題。

  而就當幾個委員翻閱過亞伯拉罕提交的個人簡歷之後,神情頓時都變得無比複雜,彼此之間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簡直是一張白紙。」謝蓋爾將簡歷摔在桌子上,低聲說「上面幾乎什麼都沒有講。恕我直言,這玩意簡直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其他幾位委員,除了老神在上的胡先生之外,都有些贊同:不是他們心浮氣躁,是亞伯拉罕的簡歷著實太過簡單。

  思慮最周全的巴特勒密思索了片刻,想起那一封給自己的信,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他嘆了口氣:「既然如此的話……如實提問就是了。總能問清的。」

  「我看未必。」一直閉目養神的海森堡大師忽然開口,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得陰鷙冷酷,令人心裡發冷:「倘若他想要撒謊的話,未必不能騙過我們。或許,我們應當儘早結束這一場鬧劇。」

  「哪怕是例行公事,也至少走完這個環節吧。」

  一直沉默地蘿拉忽然表態了,看起來才二十多歲正是年輕的她混在這一群平均年齡四十以上的人之中,分外的不合群。

  「我覺得,不如先問問看比較好。」她提了一個折衷的建議:「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們在另行舉證,如何?」

  「看來,只能這麼辦了。」

  謝蓋爾悶哼了一聲,又掃了一眼手中簡歷,抬頭看向亞伯拉罕:「亞伯拉罕先生,您是軍人出身,對嗎?」

  亞伯拉罕點頭。

  「據我們所知,在軍隊中,你只經過三個月的樂師培訓……」謝蓋爾皺起眉頭:「那三個月,你學了什麼?」

  「……」

  亞伯拉罕沉默,許久之後輕聲問:「能換個問題嗎?」

  全場嘩然。

  這是今天第一個被拒絕回答的問題,從未有人在評議的會場上如此簡單直白地拒絕回答評議委員的質詢。

  而且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

  在台下,記者們一愣。旋即興奮地開始記錄起來。一篇精彩新聞已經在肚子裡打好腹稿。

  聽到亞伯拉罕的話,哪怕是好不容易耐下心來的謝蓋爾也不由得生出一陣怒火:這種問題難道有拒絕回答的必要嗎?!

  他的神情陰沉起來,冷眼看了亞伯拉罕許久,亞伯拉罕依舊木訥,面無表情。知道許久之後,謝蓋爾才再次開口問道:

  「你的老師是誰?」

  「……」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會場中的低沉討論漸漸地喧囂起來。直到謝蓋爾奮力地敲響木槌:「肅靜!肅靜!亞伯拉罕先生,這個問題你也拒絕回答嗎?!」

  他看向亞伯拉罕,怒形於色。

  「抱歉……」

  亞伯拉罕嘆息,神情苦澀又無奈:「——除非您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無可奉告?」

  全場再次嘩然,就連委員們也錯愕起來。

  第四部門,這是安格魯在數百年的演變之後,對於政府部門體系的劃分。

  第一部門囊括安格魯所有行政機關包括商業、稅務管理等等大部分行政機關,是王國行政體系的管理基礎。第二部門包括警察、防疫、消防等等部門。是維持王國運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三部門則是耕種、教育、土地、人口測量等,負責管理民生,至於第四部門……是統和了軍隊、後勤、武器鍛造、破壞技術研發的戰爭部門,負責一切暴力行動和主動防衛的武力部門。

  也就是尋常人所說的軍部。據說還有虛無縹緲的第五部門,但一直以來從未曾有人正面承認。

  「無可奉告……」

  聽到老師這麼說,葉清玄一巴掌拍在額頭上。捂臉長嘆。忽然有些想死:真是害怕什麼來什麼!

  鬼知道老師究竟和軍部簽過多嚴密的保密協議,亞伯拉罕的手裡甚至連一張自己年輕時候的相片都沒有……

  幸好,在亞伯拉罕提交的文件裡,有一張來自軍部的履歷證明,勉強能夠交代過去。

  在經過委員們的短暫討論之後,謝蓋爾強行壓下怒火,繼續問道:

  「亞伯拉罕先生,根據協會的調查,你在就職與皇家音樂學院之前,有三十一年的從軍履歷。但你的履歷上說,從軍部退役時,只有四十二歲……

  那麼,你究竟多少歲參軍?」

  「抱歉。」

  亞伯拉罕木訥回答:「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

  謝蓋爾的神情一陣青紫,表情變化之複雜,簡直堪稱精彩。

  許久之後,他才咬牙問道:「據我所知,你的出身也並不完整,你自稱是一名花匠的兒子,但根據協會的調查,當地並沒有花匠,也並沒有一家人的姓氏是威爾遜,對此,你可否做出解釋?」

  「抱歉,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

  謝蓋爾露出了牙疼地神情:「這也是保密範圍以內的?」

  「抱歉,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你所服務的軍隊番號是什麼?」

  「抱歉,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那有關你退役之前的那一年呢?!」

  謝蓋爾大怒:「你的履歷上寫著你曾經因為重大處分被關入格林塔重型監獄,難道對此你也無可奉告?!」

  亞伯拉罕依舊木然,他的回答所有人都能猜得出來:「——抱歉,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適可而止吧!亞伯拉罕先生!」

  謝蓋爾勃然大怒,奮力地敲著手中的木槌:「你的直屬上司是誰!我相信協會會獲得許可……」

  「……抱歉。」

  亞伯拉罕嘆息,「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除了無可奉告之外,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抱歉,除非獲,呃……」

  亞伯拉罕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滿腔無可奈何地嘆息:其實他能說的挺多的,但你們怎麼老是問不能說的?

  他試探性地問:「要不,你們問點別的?我教了三個挺有才華的學生,他們分別是……」

  「夠了!」

  一直以來,冷眼旁觀的海森堡大師打算了他的話,陰鷙地視線落在亞伯拉罕身上,聲音冷肅。

  「亞伯拉罕先生,你以為有第四部門做擋箭牌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嗎?希望你知道,樂師協會是和安格魯的各大部門有聯絡專線的。」

  「抱歉……」亞伯拉罕搖頭。

  「來人!給我聯繫第四部門!我要調閱亞伯拉罕的詳細檔案!」

  謝蓋爾咬著牙擠出聲音:「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麼不能說的!」

  很快,場外的變化樂師通過地下線纜直接連通了上城區的軍部辦事處,通訊接通,是一個輕柔的女聲:

  「您好,這裡是第六接待處,請問您有預約嗎?」

  「你好,女士。」

  謝蓋爾冷聲說道:「這裡是樂師協會,我們需要調閱查詢一名王國公民的履歷。」

  很快,在簡單證實之後,那個輕柔甜美的女聲問道:「請報上需要查詢的戶籍號碼和姓名。」

  謝蓋爾掃了亞伯拉罕一眼,看到他依舊木訥的神情,就一聲冷哼,報上了簡歷上的信息。

  可是瞬間,通訊竟然斷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片茫然。

  緊接著,在幾聲忙音之後,通訊再次接通,這一次,那個年輕甜美的女聲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個冷漠乾癟的聲音,毫不客氣。

  「誰?」他問。

  「這裡是樂師協……」

  謝蓋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那個像是渾似機械一般毫無平仄的人聲冷漠地說:「抱歉,不管你想要問什麼,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批准和書面許可,否則無可奉告。」

  「見鬼!」謝蓋爾一愣,旋即大怒:「這裡是樂師協會!」

  「抱歉,除非獲得第四部門的許可……」那個冷漠人聲重複著這句話。

  「我們有皇室成員作為見證!我們有教團的認可!」謝蓋爾咆哮:「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否則無可奉告。」

  通訊掛斷了,只有一片忙音。

  尷尬地忙音。

  在尷尬地氣氛中,所有人沉默地互相看著,感覺到了心塞。到最後,看向帷幕之後的皇室所在。

  很快,一張紙條從其中送了出來,幾位委員看完之後,神情一陣變化,到最後變作無奈。

  「咳咳,這一段就跳過去吧……」

  巴特勒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至少,現在沒人懷疑他是不是第四部門的成員了。」

  謝蓋爾的神情陰沉,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滿場寂靜。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三十九章靜候良機

  滿場寂靜。

  此時此刻,所有人看向亞伯拉罕,看向這個面無表情、衣著普通的老頭兒時,眼神都變得無比敬仰,像是什麼刺目的太陽。

  竟然這就給過了!

  竟然這就特麼給過了?

  自從學界誕生以來,從未曾有過這種膽大包天、正面拒絕回答所有問題而且還給通過了的例子出現!

  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來歷!

  英格瑪的面色鐵青,死死地盯著亞伯拉罕的臉,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嘴裡低聲咒罵了一句。

  大失風度。

  「嘿!那是我老師!我老師!」

  夏爾開心地跟什麼一樣,抓著一個小報記者不撒手:「你多寫兩句唄!多寫兩句!這可是皇家音樂學院最厲害的老師,英格瑪什麼的,跟一比,提鞋都不配!你看你看,那傢伙被戳中軟肋了,臉都綠了看見沒?」

  「咳咳,師兄,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還是不要繼續刺激他比較好。」

  夏爾吹了聲口哨,朝著英格瑪的方向擠出了一個賤氣十足的鬼臉來,令英格瑪的表情越發的難看。

  -

  委員席位上,幾個人在短暫的商討之後,決定開始進行了下一階段。謝蓋爾正準備開始詢問,旁邊卻有一隻手伸過來,將他的稿件抽走了。

  「由我來吧。」

  一直沉默地海森堡大師發出聲音,滿是疤痕地陰鷙面孔中帶著隱隱地寒意:「謝蓋爾你太拖沓了。」

  謝蓋爾哼哼了一聲。「依我看。事關一個學者的名聲,穩妥起見最好。」

  「難道你還相信《伏尼契手稿》是一個速成樂師解譯的?這種看看就知道的事情,再穩妥就是優柔寡斷了。」

  海森堡冷眼看向台下的發言席位,被藥劑燒壞了的嗓音像是破風箱一樣,「亞伯拉罕先生,接下來將就你對《伏尼契手稿》的解譯進行質詢。

  如果這種事情你也無可奉告的話,我們也就不用再浪費時間了。」

  亞伯拉罕只是點頭:

  「請開始吧。」

  海森堡冷哼了一聲。揚聲問道:「你從何時開始解譯伏尼契手稿的?」

  「一年前。」

  亞伯拉罕坦然回答:「我的學生夏爾因為看不懂課本上的東西,跑來問我。後來我發現課本上的解譯是錯的,就想要弄一套比較正規的出來。」

  一年前?

  也就是說:從無到有,解譯伏尼契手稿,只花了一年?

  會場中頓時一片微弱的討論聲,學者們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而英格瑪的表情也再度難看了起來:

  廢話,還能不難看嗎?啟示學院的課本就是他和其他幾個老師編纂的。亞伯拉罕說課本上的理論是錯的,那簡直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面在打他的臉!

  海森堡在聽聞他的回答之後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容。似是被這種離譜的時間給逗笑了。

  他敲了敲錘子,示意所有人肅靜,

  「我注意到,你和英格瑪先生雙方提供的解譯內容除了結尾的不同之外,在風格上也有鮮明差別。即便是其中一些想法非常的……荒誕,但看上去似乎都能自圓其說。但是。我始終有一個疑問。」

  海森堡肅冷地看著他:「——你甚至連啟示樂師都不是。也並非接受過類似的進階。我說的沒有錯吧?」

  亞伯拉罕點頭,只是說:「雖然不是,但解譯法是從啟示派系中獲得的靈感。」

  「是嗎?」

  海森堡皺眉,「這可就奇怪了。你所堅持的解譯方法在部分地方,是和啟示派系所堅持的定律相矛盾的!對此,你有什麼解釋嗎?」

  「其實……我是這樣想的。」

  亞伯拉罕緩慢地回答,認真地斟酌著字句,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個大炸彈:

  「——既然定律和事實相悖,那麼可能是定律錯了吧?」

  全場一片寂靜。

  不論是場外的學者還是席位上的評議委員,都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幾百年來。樂理經過了歷代聖徒的數百次的修訂,無數樂師的驗證,千錘百煉。

  倘若仗以奠定自身的樂理出現了錯誤,那麼現在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共鳴級樂師心音崩潰而死了!

  「狂妄!」

  場下旁聽的學者有人怒斥:「太過荒誕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很多面色難看的學者已經聽不下去了,高聲抗議了起來,神情震怒。

  「肅靜!肅靜!」

  海森堡奮力地敲著木槌,看向台下,眼眸如同鬼火:「亞伯拉罕!你是在否決啟示學派現存的樂理體系嗎?」

  「我只是覺得,現存的樂理體系仍有不完美之處,並不適用於任何情況。」

  在台下,老師的神情依舊木訥:「況且,《伏尼契手稿》所記載的是古代樂師對樂理的探索。

  如果用現在的樂理去理解的話,出現謬誤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假如死死地抱著定律不放手的話,只會鑽進死胡同裡,

  所以,必須重新調整方向,尋找一種方法,能夠配合著其中的樂理變化而針對性的進行解譯。

  至少,我是這麼想得。」

  「你的那一套解譯法也是因此而誕生的嗎?」

  亞伯拉罕點頭。

  「怪不得。」

  海森堡冷哼:「那種靈性全無,只剩下死板機械的理論,沒有任何美感……恕我直言,我不承認它的有效性和合理性。它的存在就是對啟示學派靈性理論的污點。

  每年至少有幾十個人以上,像你一樣。興致勃勃地發表一些譁眾取寵、令人咋舌的理論。這些理論往往不堪驗證、錯漏百出,連博人一笑的價值都沒有。

  哼,如果沒有你們這幫民樂,學界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烏煙瘴氣!」

  亞伯拉罕沉默,無言以對。

  在場下,夏爾怒形於色想要起身,卻被葉清玄按住了。

  「冷靜。師兄。」

  少年冷眼看著遠處一臉嘲弄的英格瑪:「這裡沒有我們發言的資格,不要做出讓老師不利的舉動來。」

  在台上,海森堡最後看了一眼亞伯拉罕,丟下了手中的稿件:

  「我的提問結束了。」

  木槌砸落,回音低沉。

  亞伯拉罕低著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與上前來的英格瑪擦肩而過。

  在那一瞬間,英格瑪整理著衣領,嘴角勾起一絲嘲弄地笑容。

  「我早就說過了。亞伯拉罕。」

  他輕聲在老人耳邊低語:「我會讓你身敗名裂,滾回垃圾堆裡去的。

  ——到時候,記得帶上你的那兩個敗類學生一起。」

  委員們沒有聽到,場下的觀眾們沒有聽到,亞伯拉罕像是沒有聽到,可葉清玄聽到了。

  葉清玄一動不動。

  -

  -

  接下來的時間。英格瑪在發言席上作答。盡顯名家學者風度。質詢環節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過去了,已經到了總結陳述的時候。

  而台下,葉清玄全然沒有再去聽,只是在發呆。

  「自從老師去世之後,我接過了老師未完成的項目,六年以來,我在伏尼契手稿上投入了諸多心力,嘗試了數之不清的錯誤方向。於是大家看到了,最後我的努力終於得到回報,成功地完成瞭解譯。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

  葉清玄在發呆。

  「發生這種事情。是皇家音樂學院的恥辱!先生們,前所未有的恥辱!也是學界從未曾有過的巨大波瀾!此事,因我的研究成果而起。對此,我很痛心!」

  英格瑪神情沉痛而悲憤:「我不願意將人心想像的那麼惡劣,將別人的用意想像的那麼歹毒!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或許亞伯拉罕先生的成果和我的有部分相同,或許他有著不能說的苦衷,才會性差踏錯,做出這種令人難過的事情。

  但是,我錯了!」

  葉清玄依舊發呆。

  「自從事情發生之後,我步步退讓,一直保持著沉默,希望亞伯拉罕先生能夠明白我的用意,為了平息這一場無妄之災,我甚至願意讓亞伯拉罕先生和我一同在成果上數名!但正如諸位所見,我錯的很厲害!」

  英格瑪一拳砸在桌子上,聲音滿是悲涼:「我的容忍和退讓被當成了懦弱和無能。亞伯拉罕因我的退讓而步步緊逼,將整個學院都捲入這一場風波中還不夠。不但將整個學院的臉面都丟盡,而且將造成了如此恥辱的風波。

  事到如今,已經再不是我一個人的榮辱,而涉及到啟示分院傳承了三百年的榮耀,歷代大師的聲名。它們不能毀在我的手裡,也絕不能因為如此陰險惡毒的小人譭謗而蒙塵!希望各位委員做出公正的判斷……」

  葉清玄還特麼在發呆。

  視而不見,充耳未聞。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的手指頭敲打著桌子,那聲音細微而輕柔,卻悄無聲息的擴散開來,像是冰涼的雨水從天而降,帶著令人冷徹心扉的寒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雨水在落下,永無止境。

  直到他身後的記者中,有個帶著灰色軟呢帽的男人身體一震,眯著的眼睛緩緩睜開。就像是打了個瞌睡,他伸了個懶腰,似是無意地呢喃:

  「——先生,薩滿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於是,雨水的回聲消散,葉清玄抬起低垂的眼瞳:

  「師兄。」

  「嗯?」

  「方便去替我取個快遞嗎?」

  葉清玄低頭,整理著桌子上的稿件,輕聲說:「我們反攻的時候,就要到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四十章佐證

  「今日在這裡,遭受如此恥辱的並不只是我一人,而且還有紫枝學派所秉持的道路和整個學界的風氣。倘若這種無恥下流的風氣不能夠被遏制的話,從今往後,一定還會有無數人遭遇到同我一樣的恥辱!」

  在發言席上,英格瑪依舊在慷慨陳詞,憤慨而悲痛,全然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看向他身後的錯愕的神,依舊滔滔不絕:

  「因此,我建議評議委員會嚴肅考……」

  就在他終於快要講到重點的時候,他感覺到背後有人戳了自己一下,又戳了自己一下,然後再戳一下。

  鋼筆的筆帽戳在背後並不疼,但那一支筆戳來戳去,卻戳的人心煩意亂。

  戳戳戳戳戳!你戳個毛線!煩不煩啊?!

  英格瑪的聲音戛然而止,轉身回頭,對著來者怒目而視:

  「放肆!」

  在所有人的困惑眼神中,那個被面斥放肆的少年淡定地看著英格瑪,將手中的懷錶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英格瑪先生,總結陳述時間只有三分鐘,你都超時一分半了。難道你打算在這裡開你的脫口秀專場?」

  英格瑪的神情一陣變化,滿是陰沉震怒,到最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賤種,你得意的時間不會太長的。」

  「呵呵。」

  葉清玄笑了:「別想太多,對身體不好。」

  兩人擦肩而過。

  少年站在發言席位上。面對微笑。神情恭謹地向著各位評委頷首行禮:「各位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就開始總結陳述了。」

  委員中,謝蓋爾終於反應過來,皺起眉頭反問:「且慢,為什麼不是亞伯拉罕?你是誰?」

  「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葉清玄微微一笑:「我是亞伯拉罕老師的弟子。也是本次申訴的舉證人之一。老師不善言辭,由我來代替他進行總結陳述,應該覺得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吧?」

  「未有先例。」海森堡冷哼。

  「但也未嘗不可,不是嗎?」

  蘿拉笑語盈盈地撇了他一眼,不等他們做出結論,就直接了當地說道:「這位弟子先生,你可以開始了。」

  海森堡一愣,冷冷地掃了蘿拉一眼,蘿拉眼波流轉。似是微笑。怒意像是刀劍刺進了水波裡,除了若有若無的波瀾之外,再無任何回應。

  那陰沉視線很快就收回去了,海森堡不再言語。巴特勒密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東方地胡先生則饒有興致地看著少年的白髮,眼神一亮。像是期待著什麼好戲開場。

  沒有人反對。

  於是。在發言席上,少年露出笑容。

  -

  「說實話,英格瑪先生的總結陳述很令我感動。」

  發言席上,少年說出了第一句話,神情鄭重而沉痛,令話的內容卻令沒緩過來聽眾們又蒙了:等等,這又唱得是哪齣?

  難道他想要投靠英格瑪,和亞伯拉罕劃清界限?但又好像哪裡不對啊……

  而講台上,少年的惋惜聲音依舊在繼續:「英格瑪先生的遭遇悲慘,令人同情。如果我是在座的各位。也一定會覺得他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簡直勝過六月飛雪。如果不支持的話,簡直就是沒有了公義和道理,就連聖城也會為他而哭泣。」

  他停頓了一下,臉上的沉痛和悲憫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嘲弄地笑容,十足地惡意:「只可惜……他講的話裡,半點有關解譯的內容都沒有!

  恕我直言,英格瑪先生的才能去做一個小報記者綽綽有餘,說不定還可以去開一個樂理人生、安格魯好聲音之類的熱賣欄目。

  但是,在以理論和研究為話語的學者領域裡,他還差得遠。這裡不是小孩兒撒潑打滾的地方,也不可能講個故事、販售慘痛過往和悲傷故事就能夠贏得勝利!」

  嘎嘣一聲。

  那是牙齒快要被咬碎的聲音。

  台下的英格瑪的表情抽搐著,握緊拳,惱怒到無意言喻。

  海森堡敲了敲手中的木槌。

  「警告,亞伯拉罕的學生,這裡不是你攻擊他人的地方!」他冷聲說,「如果你沒有什麼論據想要總結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少年無奈聳肩,環顧著四周,看著那些眼神,肅聲問道:

  「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他所解譯的伏尼契手稿前後內容矛盾?為什麼會有那麼明顯的邏輯斷層?難道真得是百密一疏?

  既然他心裡沒有鬼,但為什麼要這麼緊張我們的申訴,為什麼一再阻攔我們通過正當途徑去獲取應有的權力?

  況且,他真有自己說的那麼偉大嗎?他為什麼沒有說咄咄逼人,一再威脅、迫害我的老師的事情?為什麼沒有講過他將我們賴以存身的樂史系焚之一炬的事情!這種有目共睹的東西,難道他以為別人就看不到麼!」

  「葉清玄!」

  英格瑪憤怒地起身,低吼:「這裡是評議會!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講話可是要有證據的!你真以為你那一套不入流的方法能夠解譯得出伏尼契手稿嗎?!」

  葉清玄冷笑,正待反唇相譏,卻聽到木槌敲響的聲音。

  「咳咳,肅靜!」

  評議席位上,巴特勒密大師打斷了兩人的話,視線從兩人身上掃過,以中立的語氣說道:

  「請雙方克制,這裡是評議會,所討論的只有伏尼契手稿的歸屬,其他的事情,不是我們審理的範疇。

  還有,這位年輕人。再我們看來。不論是英格瑪。還是你們,都提供了似乎行之有效的解譯方法。

  不過,想必在坐的人都清楚,在古代文獻解譯時,倘若已經知道結果的話,以逆推的方式並不難得出一個專門的方式來進行解讀……」

  他的話沒有說完,可意思葉清玄卻完全明白。

  倘若他拿不出更加有份量的證據的話。他們只能從更加傳統和保守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場紛爭:那毫無疑問,就是英格瑪的勝利了。

  這就是亞伯拉罕最大的弱點:解譯法,並沒有受到所有人的認可。

  相比起數百年來無數人修訂補完、源流眾多、紛繁複雜的啟示派系解譯體系,亞伯拉罕的理論,可信度不足。

  可聽到他這麼說,葉清玄反而笑了。

  他等這句話,已經等很久了。

  葉清玄舉起手中的文稿:

  「——為了證明解譯法的合理性,我們在評議召開之前的這幾天的時間裡為它提供了新的佐證:一份新的成果!」

  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新的佐證?

  新的成果和解譯文稿?

  就這麼短短的幾天時間裡?

  場下。低沉的喧囂聲響起,爭論聲不絕於耳。就連巴特勒密也愣住了,很快,他低頭看向場下的少年:

  「新的成果?就是這短短的幾天時間?年輕人,或許你不清楚,但古代文獻的解讀。其週期是以十年計!短短幾天時間。光是收集資料,對比同期文本都不夠……」

  「或許在座的各位對我所說的話抱有懷疑,但我可以保證,我所說的字字屬實。」

  葉清玄淡淡地說道:「為了驗證它,我進行了昇華儀式,使用了天人感應的機會——對此,學校可以為我證明。協會可以抽調沉眠之穴中的以太記錄進行驗證。

  為了它,我賭上了成為正式樂師的機會。

  我相信,它能證明解譯法的有效性。」

  一言既出,全場寂靜。

  昇華儀式……天人感應……

  確實。倘若能夠化身為以太之海的波瀾,和樂理共鳴,借助大源的力量推動解譯法的話,那種近乎全知的境界哪怕只有一瞬,也能夠得出正確的方向和成果。

  只是,又有誰回去幹這種蠢事?

  為了短短幾句話的解譯,賭上自己成為正式樂師的機會,將一個人一生都無法觸碰到的天人感應浪費在這裡?!

  瘋了!簡直瘋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看向葉清玄的眼神,都充滿惋惜:

  可惜了,假如不是這樣的話……

  而且,他才多少歲?據說入學才幾個月吧?四個月還是五個月,就差點快要成為正式樂師了嘛?!

  這種速度簡直令人害怕。

  完全不遜色於當年安格魯的傳說中,那個一個月就突破了學徒級的怪物級學生了。和各個學派從小在核心秘境裡培養出的天才相比,也穩穩壓過了一頭。

  可惜,可惜了……

  -

  在眾多同情或者悲憫的眼神中,葉清玄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將手中的文稿逐一發給了幾位評議的委員。

  那是極為輕薄的紙,只寫著寥寥數字,卻令他們陷入漫長地思索和沉默。在輪到海森堡大師的時候,海森堡只是接過,旋即將它反扣到桌子上,並不去看。

  葉清玄的腳步不停,最後將自己的文稿遞送到巴特勒密大師面前。

  巴特勒密猶豫了一下,接過文稿。

  看到少年感謝地頷首,他心裡卻隱隱有一些愧疚。

  自己,真的能夠做出公正的判決嗎?

  他握著文稿,視線卻在英格瑪和亞伯拉罕之間游移,一時間心亂如麻。到最後,沮喪地低頭嘆息。

  然後,眼神,就再也移不開了。

  他死死地盯著文稿上的字符,手掌顫抖著,幾乎無法抑制:「這是……這是……」

  就像是瞬息間有一道電光從頭顱盯上劈下,豁然開來,他的周圍驟然有一陣以太波動盪起,隱隱有失控地跡象。

  旋即,那力量被他收斂起來了。可他再也無法維持淡定,猛然抬頭,看向少年:

  「如在其下,如在其上,於是萬物始得焉……

  ——這是《翠玉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2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四十一章汝當慎言

  「如在其下,如在其上,於是萬物始得焉……

  ——這是《翠玉錄》?!」

  少年沉默頷首,帶著謙卑地笑容。

  在漫長地喧嘩中,心中仍有疑惑地謝蓋爾抬頭看向巴特勒密:「你確定?」

  巴特勒密勉強地笑了笑,笑容苦澀:「他提供的原本確實是翠語錄沒錯,而且得到的比我更加齊全。 但是,解譯成果在短時間內我無法確認是否正確。」

  他猶豫了片刻,似是狠下了心,低聲說:

  「當然,瞎編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瞎編的,放心吧。」

  一直以來,都沒有說話的東方學者發出聲音。

  那位對西方古代文明並不精通的胡先生反而比所有人都先做出了判斷。他低著頭,專注地捻著白紙的邊角,在那裡隱隱有著一個模糊的水印。

  水印上是一枚雙蛇糾纏的紋章。

  「他是正確的。」

  胡先生的神情古怪又複雜:「恐怕已經有某位先生在我們之前確認過了……」不等幾個人說話,他喚過侍者,低聲耳語了幾句。

  侍者猶豫了一下,小步走到了皇室的帷幕之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很快,他帶回了一張字條。字條在幾個評委手中轉了一圈,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很複雜。

  上面只有簡單一行字,解譯無誤。

  既然皇室肯為它擔保,那麼其正確與否再不用多說。雖然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麼淵源。但這種看上去涉及皇室隱秘的東西。恐怕還是不要多問為好。

  巴特勒密苦笑了一聲,早知如此,自己又何苦說什麼?

  「那麼……」

  他抬起頭,正待說話,卻聽到另外的一個聲音響起:

  「——且慢!」

  又是出乎預料的變化,在場的觀眾在震驚的同時,忽然都有些麻木了。他們困惑地看向了教團的帷幕。

  在那後面,有一個面色陰沉地神父緩步走出,手中握著葉清玄解譯出的文稿,冷冷地看著葉清玄:

  「請恕我孤陋寡聞,如在其上,如在其下,於是萬物始得焉……,這句話應當如何解讀呢?」

  葉清玄一愣,鎮定心神。組織措辭之後,開口回答:

  「這是古代樂師對以太性質的樂理總結。倘若延伸開來的話,其意便是:以太充斥在我們身邊,無處不在。以此為媒介,世界之大源可以與人體之小源相互呼應。

  以此為支點,通過正確的方式。便可掌握萬物之力……」

  「放肆!」

  他的話被打斷了。凱爾邁步上前,眼神滿是震怒,肅聲質問:「萬物豈不是為以太所造?如此,聖論何存?神又在何處?!

  ——汝當慎言!」

  最後的一句話,他是低吼而出,令在場的所有人終於反應了過來,眼神看向葉清玄時,便滿是震驚和懷疑。

  這一段樂理的解譯,講述的是萬物之源,可毫無疑問。又與聖論相悖。

  如果在別的時候就算了,教團在此,是絕對不會承認其合理性的,否則就會喪失立場:神倘若失去萬物之主的身份,有何那些邪神有何區別?

  不論如何,僅此一句話,便足以顛覆他提供的任何證據,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幸好這不是在數百年前,否則這個年輕人現在恐怕已經被宗教裁判所,攢夠一百個之後上等著上火刑架了……

  在不遠的地方,英格瑪嘲弄地看著葉清玄,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意。

  倘若葉清玄提供了其他的解譯文本,凱爾還不好發作,但誰都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撞到刀口上,這大概就是自尋死路了……

  「我早說過了,解譯法那種歪門邪道,只能助長邪魔之說。」

  英格瑪冷笑:「我建議協會慎重考慮一下這個東方小鬼究竟是出於什麼理由而提交這一份文件,險些陷各位大師和皇室與不義。

  簡直居心叵測。」

  一瞬間,輿論逆轉,誰都沒有想到,葉清玄竟然淪落到千夫所指的程度。

  可少年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慌亂,看著震怒地凱爾時,眼神反而露出一種無奈和憐憫的神情:

  「聖論所敘述的神乃是虛指,神並不存在確實的形體,人類也無法想像神存在的狀態。

  以太為神之手,以太為神之力,以太也是神的眼。以太是信使。因此,我們才能夠通過大源窺探神所存在的境界,證明神之存在。

  因此,教團才獲得神力的精髓。

  在我看來,聖論與這句話並無矛盾,反而相輔相成。這位神父先生,倘若你認為這句話會動搖聖論根基,大可不必如此驚慌。」

  「荒謬!」

  凱爾的神情鐵青:「簡直一派胡言,異端之詞!」

  「是嗎?」少年反問:「此處引用了以二百年前教皇巴羅塞繆的布道詞,難道您覺得教皇之語也有謬誤嗎?」

  「你……」

  凱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很快,便駁斥道:「教皇之語確實是真諦無疑,但每句話都有其特有的語境,根據環境不同也有不同的含義。

  不要歪曲巴羅塞繆冕下的作為你那些的邪魔外道的佐證!」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句話所探討的是以太與世界的關係,並無什麼謬誤,也不是什麼歧途,如何能被稱為邪魔外道?

  倘若能夠證明存在的東西,那麼我們就要閉著眼睛裝作看不到嗎?神父,偏見使人墮落,傲慢也是原罪之一!」

  他最後所說的話引用自教團的聖典,毫無疑問。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去打凱爾神父的臉。

  「住口!」凱爾大怒。「你膽敢歪曲聖意……」

  「歪曲聖意?」

  葉清玄冷笑,提高了聲音,步步緊逼:「我到想要問一問,和我比起來,假托神明的名義滿足自己的私慾……究竟誰才是邪魔歪道?

  神意運行與真理之上,無法窺測但追隨之道不絕!你膽敢將信者的雙眼蒙起,蠱惑他們背棄公義的道路嗎?」

  少年的沙啞聲音壓過了凱爾的怒吼。到最後如同鐵片摩擦,聲音鏗鏘而帶著某種如同實質的力量。述說聖言時,眼神便帶著灼灼輝光,令人不可直視。

  「聖論有言:通往公義的路上被惡人包圍,以博愛和仁慈的名義,引領同伴度過黑暗的人有福了,必將得到神的護佑,因他是真正的守護者。

  而那些膽敢毒害屠戮我同胞的人,我將對他們大施報復!

  ——當我復仇的怒火從天而降時。汝等當知曉,我是四方七天之主,我是萬王之王!」

  少年沉聲宣告,步步緊逼而來,那聲音肅冷而威嚴,壓地凱爾踉蹌後退。彷彿他才是神明的代表者。凱爾是他親手捆上火刑架的異端。

  那種高高在上的漠然神情凱爾曾無數次從蒼老的僧侶身上目睹——他們一生沉浸在神明的論教中。年老之後便化身為神明在世上的代行者,當他們看向凡人時,眼神便像是帶著無盡的雷火,要審判罪孽,一切黑暗都無處躲藏。

  「住口!!!」

  凱爾的面色蒼白,竭力地喘息著:「你膽敢與我辯駁聖論嗎?我才是神的代行者,凡人!汝等不可枉語神意,須……」

  「夠了,凱爾,不要在惹笑話了。」

  帷幕之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低沉的聲音像是巨石,擲地有聲。

  瞬息間,一切寂靜。

  那聲音令凱爾瞬間僵硬住了,他錯愕回頭,看著帷幕之後那個老人的虛影,聲音便隱隱有些顫抖:

  「梅菲斯特大人,我只是想要弘揚神的……」

  「凱爾,那個孩子對神明的啟示,要比你更加精深。」

  帷幕之後的老人淡淡地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們這些信仰神的人,原本就不應該參與到這些名利的事情中來。」

  這不是什麼威嚴的訓斥,卻比什麼都可怕。

  凱爾的臉色慘白,他明白:梅菲斯特或許已經知道自己和別人的交易,知道自己要借助他的威名去做什麼。

  或許他並沒有的動怒,可恐怕……自己這個私人秘書的職務,也到頭了。

  凱爾張口語言,囁嚅了幾次之後,卻只能發出模糊地聲音。到最後,他低下頭,踉蹌地回到帷幕之後,險些跌了一跤。

  而英格瑪,已經陷入了漫長地呆滯中。

  他慌亂地看著葉清玄,又看著教團的帷幕,眼睜睜地看著凱爾離開,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卻被凱爾奮力甩開。

  看著那一瞬間凱爾面如死灰的樣子,他只覺得遍體生寒:「這怎麼、這怎麼可能……」

  有那麼一瞬間,他終於發現。

  自己可能要輸了。

  -

  -

  「年輕人,你來這裡出席,是為了什麼呢?」

  當一切恢復秩序之後,在教團的帷幕之後,那個蒼老地聲音再度發問,向著少年,語氣似有所指。

  葉清玄沉思片刻,回答道:「為了證明真理。」

  「是嗎?真理不證自明。」

  「自明需要時間,我等不起。」

  少年低垂眼眸,聲音低沉,「我來到這裡,只是不想讓老師的心血被白白奪走,也是為了讓解譯法不再被當做邪門歪道,而是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我看來,若是有公義為世界存留的話,便應當顯現在這裡。若是沒有,就讓我親自證明它的存在吧。」

  漫長沉默。

  沉默過後,傳來一聲嘆息。

  「想法有些偏頗了,但有這一份心念,便難能可貴。」

  梅菲斯特說:「請協會把報告拿進來吧,我也想要聽一聽,這位亞伯拉罕老師的高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四十二章斯文掃地

  侍者捧著報告走進帷幕之後,然後,久無回音,只有記者興奮地低頭,飛速地記錄著會場上的驚人逆轉,眉飛色舞。

  過了許久,帷幕之後,梅菲斯特發出感慨的聲音:

  「原來如此。以啟示派系的角度去看的話總覺得奇怪,可這種方法在細讀時總令人覺得熟悉。

  忽視掉靈性和感應,只取其基本規律和法則,以數論方式嚴密進行推導……你的老師,應該是一位在禁絕派系卓有成就的樂師吧?

  可惜,這麼多年了,我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這種理論我也聞所未聞,有名字嗎?」

  「就叫《解譯法》。」

  少年垂首,恭敬地回答:「如果要做出區分的話,我稱它為:《亞伯拉罕的解譯法》,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知道我的老師和它。」

  「是個簡單直接的名字啊。」

  梅菲斯特都主教輕聲感慨,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短暫沉默之後,發出篤定的聲音:

  「——解譯法是成立的。」

  瞬息間,漫長等待之後,所有人都幾乎渾身一震:天大的新聞,教團竟然也願意為解譯法的有效性背書!

  一時間,低沉的喧囂不論木槌怎麼奮力敲打,喊多少肅靜都沒有辦法遏制。那些寫著或是錯愕,或是興奮地低聲交談著什麼。

  這一次,不論結果究竟如何,他們就見證了一門新的理論的大聲。

  哪怕是木訥如亞伯拉罕,眼眶也忍不住有些發紅。手指微顫。他從沒有想過。一輩子的心血,終於能夠有被世人認可的一天。

  倘若夏爾還在這裡的話,恐怕就要跳起來興奮尖叫了。

  或許,唯一絕望的人,只有英格瑪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他失態的高喊:「教團難道要干涉學界的評議麼!解譯法是否成立,是學者們才能夠論定的,與神明無關!」

  他渾然忘記了自己剛才藉著神明的名義。給葉清玄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他狂怒的樣子已經沒有了半點原先的優雅和鎮定,面容抽搐又扭曲,像是被厲鬼附了身,嘶啞怒吼:

  「我絕不承認!我絕對不承認亞伯拉罕那個泥腿子的理論!一個抄襲者竟然敢和我相提並論麼!我才是皇家音樂學院的大師!

  跟我比,他也配麼!!!」

  他怒吼的聲音令全場的喧囂都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錯愕地看著他發狂地樣子。可一片死寂中,只有一個人輕聲笑起來,奮力鼓掌。

  「說得好!」

  葉清玄十足陽光地微笑著,可那種笑意卻讓人覺得心裡發冷:「抄襲者哪裡配和皇家音樂學院的大師相提並論? 伏尼契手稿解譯的榮耀。又怎麼可能和下流陰險的小人共享?」

  「你這個……」

  英格瑪怒視著葉清玄,渾身迸發的以太波動被協會的結界強行壓制了下來,只有一道道尖銳的噪音迸發出來,刮擦耳膜,令人皺眉。

  「英格瑪先生說的沒錯,今天在這裡評議的是伏尼契手稿的歸屬。和究竟誰才是抄襲的人。我們應當回歸到正題部分來。」

  少年的聲音沙啞,看向前方的幾位大師,眼瞳中滿溢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寒意和猙獰:

  「因此,我申請,請評議會的委員們傳召我們的證人,一位消失了十多天之後,沒有人注意到的關鍵角色……」

  英格瑪一愣,旋即想到了什麼,臉色越發蒼白,奮力尖叫:「反對!我反對!他們在此之前並沒有提交相關的申請。我拒絕承認……」

  大門轟然開啟。

  午後的烈光如暴雨席捲而來,照亮了他慘白的臉色。

  有人坐在輪椅上,被金髮的少年推進大廳裡,輪椅穿過兩側那些錯愕、茫然和困惑的眼神,最後停在了發言席上。

  他看著英格瑪,輕聲說:

  「老師,好久不見。」

  英格瑪呆滯地看著他,踉蹌地坐倒在椅子上,就像是活生生地見了鬼一樣:

  「巴、巴特……」

  -

  巴特●威廉姆斯。

  來自伯明翰一個小家族的次子,出身並不算糟,也並不算好,將來沒有什麼遠大前途,或許做個徵稅官,終老一生。

  當他顯露出樂師天賦之後,他的勛爵父親便下了這輩子最大的賭注,將他送到了安格魯,成為了皇家音樂學院的一名學生。

  一直以來,為了將來能夠出人頭地,不再回老家那個偏遠地方去,巴特做了很多昧了良心的事情。不惜拋棄自尊,只為了攀上埃德蒙和班納家族的高枝。

  苦熬了多少歲月之後,他終於成為了英格瑪的入室弟子,啟示學院的未來之星,可喜可賀,來日可期。

  誰都沒有料到,短短幾天之後,他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輪椅上,巴特渾身血污,奄奄一息,渾身插滿了管子,輪椅上掛著吊瓶,源源不斷地輸送著維持生命的藥劑。

  聽到英格瑪的聲音,他就努力地抬起頭,用模糊地餘光看著英格瑪,喉嚨裡便發出了似哭似笑地奇怪聲音。

  「巴特,你聽我解釋……」

  英格瑪愣住了,忍不住踉蹌後退。

  「老師,我哪裡做錯了嗎?」

  巴特的嗓音像是喉嚨裡卡著鐵塊,他看著英格瑪的臉,便流下帶著血色的淚水。殘缺的手掌抬起,扯開領口: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在他的喉嚨上,釘著三枚碩大的回形釘,回形釘嵌入了模糊的血肉裡,無比慘烈。

  釘子鉗合主了一條橫貫喉嚨的巨大裂口——那是原本應該奪走他生命的傷口——隨著巴特發出聲音。那一道裂口也隨之微微開闔。像是嬰兒的悲鳴哭訴: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老師……」

  「不是我!巴特!不是我!」

  那一道慘烈的傷口像是長矛,刺穿了英格瑪強擠出來的鎮定,他:「我、我也沒有料到……你要相信我巴特,相信我!」

  他說得是實話,是真的:不是他,他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只是,他的好朋友們想要幫他一個忙。

  比如……讓某個知道太多的學生。消失掉。

  在過去的十天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當薩滿架設在校外的耳目告訴葉清玄,巴特悄悄收拾東西離開了學院時,葉清玄沒有想太多,為了保險起見,只是悄悄傳訊他們:讓他們跟著,在半路將巴特截下來。

  或許,這會成為一張自己的致勝王牌。

  只是他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比他預想的要更加的陰暗和狠毒。

  整個過程,薩滿的人在遠處目睹了全程:先是長途馬車爆炸,一車人死無全屍。當巴特靠著裝備勉強活命,從其中爬出來的時候,又被一刀割喉,緊接著。殺手無聲而去。

  一路上靠著不要錢的藥劑續命。外加聖詠樂師的二十四小時貼身照料,巴特總算活著回到阿瓦隆,重新回到了老師面前。

  師徒團聚,可喜可賀。

  只是,現在的氣氛卻完全看不出一絲喜慶的氛圍來。

  只有無法掩飾的心虛和恐懼,還有滿腔的悲涼和仇恨。

  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的學者們頓時一片嘩然,喧囂聲不論是敲多少次木槌都壓不住。

  「巴特●威廉姆斯先生。」

  葉清玄環顧著所有人的驚愕面孔,高聲質問:「十三天前,也就是校慶日試煉第二輪結束的時候。英格瑪先生申報伏尼契手稿解譯成功的那一天下午。

  告訴大家,你在哪裡?」

  「樂史系。」

  巴特看著英格瑪,嘶啞回答:「我在亞伯拉罕先生的書房裡。」

  「哦?」

  葉清玄冷笑:「為什麼在樂史系?」

  「因為在校委會的例會上,有人舉證老師無端樹敵,迫害亞伯拉罕。老師決定假意示好,委任他做啟示分院的副院長。然後、然後陷害他,讓他身敗名裂……」

  「信口雌黃!」

  英格瑪怒吼,衝來上來想要打斷他,卻被樂師協會的人攔住了,他尖叫:「住口!巴特!你在撒謊!」

  葉清玄嗤笑:「告訴大家,巴特,你到樂史系之後,看到了什麼。」

  巴特沉默許久,開口回答:「我看到所有人都不在,所以我想要留一張字條,然後……然後我看到了亞伯拉罕先生的解譯成果。所以我……用留影複製了大部分,交給了老師。」

  「那麼,英格瑪先生的反應如何?」

  「險些心音崩潰,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他回頭看英格瑪,眼神滿是憤恨和怨毒:

  「——如果不是我,他就死了。」

  那聲音是如此的尖銳和高亢,就像是鐵絲刮擦在石板上,如此刺耳。他喉嚨上的傷口都險些再次撕裂,滲出鮮血。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同各位所見了。」葉清玄冷笑著說:「英格瑪先生連夜申報了伏尼契手稿的成果。但可惜,最後一部分沒有抄全,引起了明顯的邏輯斷層……」

  「都是假的!」

  英格瑪憤怒地抓起了桌上的墨水瓶,瘋了一樣砸向巴特,「污衊!這都是污衊!」

  巴特不閃不必,任由墨水瓶砸在自己的臉上,黑色的墨水順著臉頰留下來,染黑了喉嚨上的慘烈傷痕。

  可那一道傷痕確實十足暢快的彎曲著,飽蘸惡毒的笑容。

  當著所有人的面,葉清玄再問:

  「巴特,當我們上訴之後,他對你說了什麼?」

  巴特沉默許久,抬起殘缺地手掌,撫摸著脖子上的巨大傷痕。他的聲音平靜,就像是再說另一個人的故事,帶著嘲弄:

  「老師說,他會搞定一切,讓我回老家的封地避一避風頭,我信了。然後在路上……呵呵,在路上出了點意外,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都是亞伯拉罕的錯!」

  英格瑪怒吼,可他看不到任何信任的眼神,只有一片懷疑和鄙夷,直到最後,他已經無力呼喊,頹唐地癱軟在椅子上,只是喃喃自語:

  「我明明是……我是真的想要保護你的啊,巴特,我只是想要保護你……」

  巴特沉默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葉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自己從未曾將他當做自己的強敵,甚至有時候覺得他那麼可惡。可看到他淪落到這種程度,也忍不住有些悲涼。

  最後的總結陳述環節已經結束,夏爾重新推起了巴特的輪椅,將帶從這個喧囂吵鬧的大廳裡帶走。

  受到這種對待,他已經再也無法繼續在待在學院裡了。

  根據他和薩滿的約定,當他的傷養好之後,會有聖詠樂師為他整容,給他新的身份,然後送他到天竺或者阿斯加德去。

  在那裡,他或許會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而不論如何,那個叫做巴特●威廉姆斯的少年,已經死在被老師捨棄之後,割開喉嚨的那一瞬間。

  從今以後,他恐怕再也不會出現在世界上。

  事到如今,葉青玄已經無需再跟英格瑪去爭論他的證言究竟是否撒謊,有無謬誤。他只需要讓所有人看到英格瑪的醜態就可以了。

  從今以後,名為巴特的怨毒詛咒將永遠纏繞在英格瑪的身上

  斯文掃地,名聲狼藉,千夫所指。這個世界這麼大,他將再無立錐之地。

  就像是英格瑪自己說的那樣:

  ——讓垃圾滾回垃圾堆裡去!

  -

  全程目睹了這一場鬧劇之後,擔任評議的五位大師已經陷入沉默。

  「證人未經提前申報和批准,而且所提供的證據是在太過匪夷所思,未嘗沒有撒謊的可能。是否取證,需要謹慎考量。」

  海森堡冷淡地說:「我建議休庭十五分鐘,回來之後再進行最後的評議表決,如何?」

  最先點頭的是神情沉重地巴特勒密,緊接著謝蓋爾大師,最後這一提議全員通過。

  木槌敲響,宛如悼死的鐘聲迴蕩,驚起了遠處的一隻麻雀。

  這是最後的喘息時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3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9:59
第二百四十三章鴿子為什麼這麼大?

  「看上去,大局抵定?」

  馬車裡,白汐凝視著地板上的銀盤。

  銀盤倒映著馬車外的陽光,隱約有一縷陽光縈繞在馬車和遠處的樂師協會之間,最後照在銀盤上,就變成了散亂的碎光。

  散亂碎光中有大廳內的景象浮現,略有模糊,但是凡是光芒所及,皆盡在銀盤中呈現。

  倘若有煉金術師看到的話,定然會感覺到十足蛋疼,因為沒人會在吃飯用的餐盤上去竭心盡力地印刻這麼一副樂章,而且還將以太波動神乎其技地壓制到微不可查,只為了窺探不遠處一個大廳中的景象。

  實際上,這個小東西還真是赫爾墨斯隨手拿著餐盤做的。

  你要問他為什麼有餐盤……因為他現在正在自己的豪華馬車裡開懷大嚼,手裡抓著一根雞腿啃地正香甜。

  幾天不見,這個傢伙竟然再度增長了幾公分,而且隱隱變的略胖了。而且在暴飲暴食中,肚腩也開始凸起,紐扣緊繃。

  恐怕再過幾個月,他從一個陰柔詭異的少年變成一個吃貨小胖子了。真不知究竟收到了什麼刺激。

  聽到白汐說話,他頭都不抬,只是說:「未必。 畢竟,人是可以撒謊的不是嗎?」

  白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有人會覺得巴特那個傢伙在撒謊?他都慘成那樣了……」

  「不止是巴特,只要有嘴在身上。誰能撒謊。你又怎麼會覺得。那些擔任評議的大師們不會呢? 假如他們真的決心維護英格瑪的話,你就會見識到什麼叫做瞎話的真諦了。」

  說著,赫爾墨斯用袖子擦了一下滿嘴油漬,還有嘲弄地笑意:「不過,一般人撒謊是謊言,大師們撒謊,所說出的東西就被人當做真理。 而令人難過的是:大部分所謂的真理。都源自於此。」

  白汐嘖了一聲,「怎麼這群大師都跟收了錢的地痞一樣?」

  「大師也是人,地痞也是人,有什麼區別嗎?」

  赫爾墨斯反問,「誰能說自己全然沒有做過錯的事情呢?歸根結底:對人來說,想要作惡的話真是太簡單了。一咬牙,一跺腳,心一橫,就可以下的了手……

  所謂尊老愛幼的前半句。是說,人老了你要尊敬他們,不只是尊敬他們的年齡,是尊敬他們做了更多比你更惡的事情,也要尊敬以後作了惡的自己。」

  「你說話的時候能把你嘴裡雞骨頭吐了嗎?」

  白汐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饒是她多少次心裡祈禱這個便宜老師趕快被馬車撞死。現在心裡卻忍不住有些擔憂:

  「從兩個小時前你就一直在吃。你不會出什麼毛病了吧?難道是失戀了?」

  「發生了一些事情,並不算好,但比失戀痛快的多,所以,胃口大開。」

  赫爾墨斯用牙咬開了一瓶香檳,仰頭灌下去一大口,暢快地出了口氣:「人生苦難,吃東西是為數不多的幸福之一呀,白汐你以後也會體會到老師的心境的……

  不過,雖然很感謝你這麼關心我。但現在你應該關心的,不是裡面的評議結果嗎?」

  -

  —

  —

  一把碎米灑在了地上。

  白色的鴿子展翅,紛紛揚揚像是雪花一般從架子上落下來,啄食餌食。

  風中吹來花草的輕響,沁人心脾。

  協會中庭,花園中,坐在長椅上透氣的少年逗弄著腳下的鴿子,遠處,踉蹌地腳步聲漸漸接近。

  幾分鐘不見,葉青玄已經快要認不出英格瑪了。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再也看不出任何春風得意,只有一片狼狽和枯槁。

  就像是快要被午後的陽光曬化了,他躲閃著陽光,踉蹌地行走在陰影中,口中喃喃自語。

  似是咒罵,似是辯解,又像是模糊的囈語。

  當他看到前方那個靜坐的少年時,踉蹌腳步戛然而止。

  這恐怕是最糟糕的巧遇了。

  「葉清玄……」他嘶啞呢喃。

  葉青玄回頭看著他,神情冷淡,似是審視著他狼狽的摸樣。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走開,可是最後地尊嚴卻令他留在了原地。

  他也看著葉青玄,死死地盯著,麻木地眼瞳中似是有鬼火燃燒。可是,看著看著,他就忍不住笑了,笑得無比難看,滿是複雜和自嘲:

  「沒想到,我用盡心機,沒有輸給亞伯拉罕,竟然栽在你的手裡……」

  「你願意這麼想,就這麼想好了。」

  葉青玄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反正輸給我更丟人。」

  「別太天真了小鬼……」

  英格瑪咬著牙,聲音嘶啞:「誰輸誰贏,還沒定呢。你以為你跟蘿拉那個賤人有一腿的事情我不知道嗎?別開玩笑了!她一個人,可決定不了任何問題。

  難道你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葉青玄不為所動,只是反問:「難道不是?」

  「……」

  英格瑪的面色一陣青紫,神情抽搐著,咬牙問道:「既然你以為自己贏定了,那又為什麼把巴特牽扯進來?為什……」

  「很簡單呀。」

  葉青玄灑下了一把碎米,抬頭,在陽光下露出爽朗地笑容:「因為那樣你輸得不夠慘啊,英格瑪,那樣的結果對你來說太過輕鬆了。」

  「葉清玄!」

  英格瑪嘶吼,「做事不要太絕!」

  「嗯,是這個道理,你說的沒錯。」

  少年點頭,收起了笑容。

  在陽光下,他展開手掌。手掌的碎散米粒落下。幾隻白鴿飛起啄食。那純白的羽翼在空中交錯,碎散了陽光,令少年的面目也籠罩在了一片模糊的光影中。

  他看著飛舞的白鴿,似是自言自語:

  「——可惜,道理我都懂,可鴿子為什麼這麼大呢?」

  -

  -

  漫長的走廊中,有陽光落下。切開了黑暗,灑落一片棱角尖銳的影子。

  巴特勒密魂不守舍的散著步,卻看到前方坐在拐角處的海森堡大師。他愣了一下,點頭示意,繼續向前走去。

  只是在路過的時候,腳步卻忍不住停頓了。

  海森堡大師抬頭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菸捲。他猶豫了一下,接過,點燃深吸了兩口。然後猛然嗆咳起來。

  他已經上了年紀了,不比當年。這令他分外難過。

  他夾著菸捲,坐在了海森堡身旁,兩人沉默無言。

  直到許久之後,他輕聲說:「安塔,我開始覺得困惑了。」

  「優柔寡斷而已。」海森堡淡淡地說。「你一直是這樣。只會逃避問題。所以老師最後選擇的人是我。」

  「對啊,你有決斷,比我強多了。」

  巴特勒密沮喪長嘆,摸著頭頂稀疏地白髮,神情苦澀:「安塔,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以前?怎麼會不記得?」

  談及過去,海森堡的陰鷙面孔上也露出一絲緬懷地神情:「當年的你,人人喜歡,而我,只是一個被所有人討厭的不合群的傢伙。

  多少次我遠遠地看著你們在一起。想要變成你那樣的人……那時候的我,很羨慕你。

  到後來,傳承之書失竊了,從我的房間裡搜出了典籍。我被懲罰,去看守了六個月的深淵,錯過了傳承祭典。」

  巴特勒密抽著煙,嗓音沙啞:

  「那件事其實是我幹的,我栽贓了你。」

  「我知道。」海森堡點頭。

  「我很後悔。」

  「我也知道。」

  海森堡說,「所以,我再也沒有羨慕過你了。」

  巴特勒密沉默。

  海森堡大師回頭,看著自己的老朋友,看著這個因此而一蹶不振,再也不涉及任何爭鬥的男人,眼神就變得憐憫又複雜。

  「都過去了,巴特勒密,都過去了。」他說,「托你的福,我不再軟弱了,變成了現在的自己。」

  「這是我的錯。」巴特勒密低下頭:「安塔,我不想再犯錯。」

  「議院也給你發了信對不對?」

  海森堡看透了他的痛苦,「如果你拒絕他們,你以後大部分的研究資金就會斷絕,再也無法繼續研究。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

  ——你無法面對自己。」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那是你的問題了,不是我的。」

  海森堡最後看了他一眼:「人生在世,有的時候為了自己,必然要行惡的事情,不是嗎?你害怕這樣的自己,可我不怕。」

  他起身離去。

  只留下巴特勒密一個人坐在寂靜地庭院裡。

  -

  -

  當葉青玄回到大廳時,大廳裡還空無一人。

  大師們還沒有回來,旁聽的學者和記者們在沒有重新開庭之前不能進入這裡,大廳中一片冷清和寂靜。

  侍從小心地將教團地帷幕撤走,在那之後,已經空無一人。

  在梅菲斯特大主教證明解譯法有效之後,教團就已經離開了——這是一如既往的教團作風,神的追隨者,原本就不應該攙和到這些名利的事情中來。

  只是,梅菲斯特主教離開之後,葉青玄卻忽然有些擔心,評議會節外生枝。

  「那邊的……小哥哥,走過來一些。」

  皇室的帷幕之後,忽然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像是個小男孩兒。葉清玄聞言一怔,猶豫了片刻之後,站在了帷幕前面。

  守衛在帷幕旁邊的鋼鐵騎士一動不動,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並沒有因為他擅自接近皇室所在將他一劍砍成兩截。

  「再往裡面走一些。」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催促。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3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00
第二百四十四章我有一言

  「再往裡面走一些。」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催促。

  葉清玄邁步走入其中,半跪行禮,「拜見王子殿下。」

  「你……抬起頭來,我看看。」

  那個小孩兒的聲音命令,於是葉清玄便抬起了頭,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前方座位上,那個包裹在白衣中的小男孩兒。

  這就是傳說中那位智障的大王子?

  他現在應該已經有二十四歲了吧?但為何,卻像是只有七八歲一樣?

  那個小男孩兒坐在椅子上,面容稚嫩,眼神好奇。在他身旁,沉默冷淡地少女看到他膽敢抬頭,便皺起眉頭,眼神不悅起來。

  「再靠近一些。」大王子說。

  葉清玄再次踏前一步,感覺到小男孩兒的視線,他看著自己,神情疑惑又專注,竟然直接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最後,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真好看呀,像是姑姑一樣,可惜……是白頭髮。」

  他的語氣有些失落,忽地問道:「白頭髮的都是壞人,你也是嗎?」

  葉青玄愣了一下,不知道千言萬語如何講起。只好苦笑:「在下有心向善,奈何天生如此。」

  小男孩的眼神又好奇起來,可他身旁,少女微微皺眉,輕聲說:

  「詹姆。」

  男孩兒頓時有些懊喪起來,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我……你下去吧,我不應該和不認識的人說話的。」

  葉青玄頷首。轉身離去。

  在他背後。男孩兒隔著帷幕,看著他的背影。

  「瑪麗,我喜歡他的眼睛。」

  詹姆輕聲說,「他的眼睛像姑姑一樣,看到他,我就記起來了,小時候姑姑抱過我。」

  瑪麗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聲音柔和:「詹姆,你又忘了嗎?姑姑已經離開阿瓦隆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嗎?」

  詹姆猶豫地看向帷幕外的鋼鐵騎士:「克里斯汀,姑姑她不會回來看我了嗎?讓她回來好不好?別人都說我將來要當皇帝,她犯了什麼罪我都可以原諒她。」

  「抱歉,殿下。」

  加拉哈德的甲冑之下,少女的回應猶豫而複雜:「她,她走的很遠,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追不上她。」

  詹姆懵懂地看著她,「她是蘭斯洛特叔叔的妹妹,蘭斯洛特叔叔也追不上她?」

  「殿下,哪怕是父……蘭斯洛特大人,也有無能為力的事情。」

  克里斯汀低下頭,輕聲回應:「請殿下不要難過。倘若她知道殿下還記得她的話。也一定會很開心吧?」

  詹姆的神情黯淡了起來,不再說話。

  -

  -

  十分鐘後,最後的休息時間結束。

  評議會再啟。

  在一片肅靜中,大門開啟。

  委員們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木槌砸落,掀起低沉的回音,像是敲在了每個人的心口上。

  這是最後的表決環節,可所有人都偏偏都不想先說話,他們互相看著,到最後。看向身後的皇家席位,像是在等待什麼。

  過了許久,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其中傳來。

  「理論的驗證將由學者們進行探究,學界的紛爭也將由學界管理,在這裡,安格魯皇室並無權威,也無意干涉學界。」

  瑪麗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疏冷的氣息:「本次評議的結果就由幾位大師來決定吧。」

  這是皇室的回應,也如同很多人所預料的那樣——並不會輕易表態。皇室在這裡的地位超然,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進評議之中去。

  他們來到這裡,僅僅是作為見證,確保評議的結果具有效力。

  只是看到皇室真的不打算攙和這檔子渾水,評議的幾位大師都感覺到隱隱有些頭疼,彷彿看到一個巨大的皮球又被踢了回來。

  於是,誰來接?

  這種事兒,誰第一個說話和表態都不好。這不光是簡單的評議,也是學界所委任的沉重責任,涉及的兩個學者的一生聲名和研究生命。稍微一個疏忽,就容易把自己也給牽扯進去。

  就連脾氣火爆、最討厭虛與委蛇的謝蓋爾都陷入了沉默。可在沉默中,葉青玄卻忍不住有些惱火,瞪著在那兒裝模作樣的蘿拉:

  說好的大力支持呢……你還在等什麼?等著吃宵夜嗎?

  似是察覺到他的惱怒,蘿拉不著痕跡地向著少年挑了挑眼睛,眼波流轉,彷彿有說不盡的幽怨,令人心蕩,也令葉青玄心頭一涼:

  這眼神分明就是餓了好多天之後要開飯了啊!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根兒,有些心疼。

  蘿拉你個敗家女人,這兩天好不容易補回來一點,你這一口下去,多少肉都白吃了!

  他一咬牙,一跺腳,悄悄地比劃了一個手勢:成!你要吸多少吸多少!

  於是,蘿拉笑了起來,心滿意足。

  -

  「在這裡的,不論是論年齡和資歷來說,都是我最小,由我先來?」

  在沉默地僵持中,誰都沒有想到,是蘿拉率先打破了沉默。

  幾人猶豫了一下之後,點頭:「真理面前沒有大小區分,但由女士先來,也不失學者的優雅。」

  「在我看來,亞伯拉罕先生在古代學者和樂理解譯上的成果都不容否定。解譯法的出現對於學界來說也意味著一條新的道路誕生。

  而相比之下,英格瑪先生的解譯成果疑點頗多,難以自圓其說。因此……」

  她停頓了一下,輕聲說:「對於英格瑪先生的解譯成果係為抄襲一事。我表示贊同。」

  「我反對。」

  還沒有等所有人發出聲音來。就有人緊隨其後的公佈了自己的表決。眾人一愣,看向了評議席位的中央。

  海森堡。

  迎著所有人嘩然的聲音,海森堡冷然說道:「雖然證實瞭解譯法成立,但英格瑪先生是否抄襲並無直接證據,不能武斷判定。

  相比之下,亞伯拉罕先生的舉證也難以令我信服,沒有經過的協會審核的證言也並不能夠當做證據。

  因此。我反對這一項指控。」

  一瞬間,會場中紛紛揚揚,盡數是一片低沉的討論聲。而就在嘈雜裡,神情枯槁地英格瑪卻忍不住喜形於色:

  議院終究沒有拋棄自己,自己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肅靜!肅靜!」

  木槌再三敲落,打碎了喧囂,重歸寂靜。

  所有人看向了面色沉肅的謝蓋爾。

  可是他的視線在亞伯拉罕和英格瑪之間回轉,許久之後,那肅殺憤怒的眼神。卻變得無力起來。

  「一開始我認為亞伯拉罕抄襲,可後來我又覺得英格瑪面目可憎……或許他是被人污衊,又或許亞伯拉罕才是正確的。

  抱歉,我沒有辦法在保持公平立場了。」

  一直以來,謝蓋爾以性格苛刻、行事刻板著名,誰都知道他眼裡不揉沙子。但越是明白對和錯的沉重代價。他就越開始慎重。直到現在,他已經不知道,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抄襲者了。

  他低聲嘆息,說:

  「我棄權。」

  眼看謝蓋爾棄權,英格瑪的神情越發興奮,幾乎快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亞伯拉罕、葉青玄,饒是它們費盡心機,機關算盡,可又能如何?又能把自己怎麼樣?到最後卻還是沒有奈何的了自己!

  他死死地咬著牙,眼神中重燃興奮

  接下來是巴特勒密。

  巴特勒密沉默著。依舊沉默,神情變化。許久之後,神情就變得苦澀而複雜,像是在嘲笑著自己。

  表決之前,他一直抱著說不定不用自己表態的萬一可能,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終究逃不過這一關。

  這一場評議會,評議的究竟是誰呢?

  是台下的英格瑪和亞伯拉罕,還是台上的蘿拉、海森堡、謝蓋爾,或者是自己?

  他扭頭,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海森堡。他投了反對票,遵從了自己的內心。等這一場評議結束,當詳細內容傳揚出去,恐怕他一輩子的名聲都會受到質疑。

  巴特勒密知道,他做了惡的事情,但他卻毫無猶豫,毫不後悔。

  直到現在,巴特勒密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虛偽。

  他苦澀地輕聲呢喃,「抱歉,安塔,我不能一錯再錯,可我也沒有勇氣去反抗,拒絕議院提供的資金……時至如今,我才發現自己是這麼可笑的人……」

  他抬頭,高聲說:

  「——我棄權!」

  一瞬間,滿場寂靜。

  英格瑪的笑容也僵硬了。

  從沒有人料到表決過程竟然如此出乎預料。首先是一直保持中立的蘿拉大師投下贊成票,緊接著是海森堡大師反對。然後從來不願意妥協的謝蓋爾和在學界聲望最高的巴特勒密大師先後棄權。

  五名評議成員,一讚成,一反對,兩人棄權……

  於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後一個人。

  在旁邊,一直打醬油看熱鬧的東方男人愣住了……看戲固然有趣,但什麼時候,看戲看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

  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撓了撓臉:

  「如今看來要看我了嗎?」

  一片沉默。

  他嘆了口氣,「說實話,在下所擅長的不過是東方符文,對於西方樂理並無研究,本次評議恐難勝任。」

  一瞬間,所有人的神情都錯愕起來:恐難勝任?!那你來這裡幹什麼!不會你也要棄權吧!

  那這一場評議會就真的變成笑話了!

  可那位胡先生畢竟沒有令所有人失望。

  「既然雙方爭執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亂,難以區分。那麼我有一個提議,請諸位靜聽。」

  胡先生的話瞬間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這個混蛋竟然開始賣關子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00: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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