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與眾臣相視而笑,沮綬以手加額,連呼:“天意,天意!”
魯肅奇怪的問道:“各位聽到這消息似乎都很高興,你們知道叛亂者是誰嗎?”
沮綬、劉備微笑不語,田疇見二人神情豁明白:“袁術?是那個奪佔孫堅玉璽的袁術?”
沮綬撫掌大笑,劉備邊笑邊憂心,沮綬、田豐退職後,軍師(武相)中缺少了具備全局觀念的人,田疇處事精細,可是他的性格決定了只能是個管家婆,統籌安排的能力不足,作為右軍師遠遠不稱職。
可是,官員任職期限制卻又是中央政權抑制地方官員培植勢力的必要手段,沮綬、田豐的退職將開創吏治的新時代,暫時的不方便,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田疇沒有覺察到劉備神態有異,在魯肅的驚愕中,他跳起身來,急問道:“他現在在什么位置?我記得去年年底豫州大荒,他在向淮南運動,現在到了什么位置?”
徐庶微笑著回答:“正巧,今年開春,他進入了揚州九江郡,剛好夾在廬江郡與徐州之間。陶謙身體不行了,幾年來沒有大動作,孫策當時正在攻擊會稽太守王朗。袁術竄入九江,主城設置在壽春,那裏剛好是兩不管的地帶,袁術因此得以存身。”
劉備得意的偷笑著:“壽春,他呆在壽春正合我意,子泰(田疇),抓緊制定計劃。我建議此戰全部動用騎兵,全部用遊騎兵和弓騎兵。
江南炎熱,北方的戰馬不一定適應。將士們披甲作戰也容易中暑,我建議戰鬥單位最大為旅團,兵不在多而在於精。我需要三個旅團的弓騎兵和三個旅團的遊騎兵(格鬥騎兵),再加上兩個旅團的輜重運輸騎兵,還需要一個旅團地匠師營負責維護、修理戰具。
這樣,全部的戰力加起來是九個旅團,再補上一個旅團的童子軍,湊成兩個師團的人數,再加上一個師團的水軍,這樣的兵力足夠了。“
田疇掐著指頭計算了一下,建議:“還需調一個主力軍團去連雲港。以便震懾別有用心者。不,連雲港不行,還要向南,最好在長江口建一個城堡,駐扎一個軍團。可以順道保護我們的退路……有了,退伍兵會社在那裏有一個船塢,就以保護船塢的名義調近衛師團進去。”
田疇與徐庶交頭接耳的商議著。隨後他們又招過周瑜,在地圖上指點著、比劃著。
後世有一條著名地企業管理理論:“巴西魚效應”(國內常誤譯為:鯰魚效應)。此理論論地是:一個老人以打魚為生,每次出海回來都會將新打的魚運到集市上販賣。老人打得是一種沙丁魚,一種極易在運輸途中死去的魚。
其他漁民每將此魚運到集市時,魚多數已經死掉。而死魚是無法賣個好價錢的。然而,老人每每運到集市的魚,卻都十分鮮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很多年後才有細心人發現,老人用於運輸魚的魚箱中除了沙丁魚以外,還有一種專食沙丁魚的天敵——兇惡地巴西魚。
原來老人每次運輸沙丁魚時,為了使魚箱眾多的沙丁魚不致缺氧死去,便在魚箱中放入一條巴西鯧魚,沙丁魚看到天敵的到來便迅速逃竄,很多魚的逃竄使箱中的水不斷地攪動,增加了水中地含氧量,同時也增加了沙丁魚的求生欲望。因此,魚運到集市時自然還在活蹦亂跳。
劉備希望自己就是那巴西魚,保持著強大的武力,威脅著毗鄰的諸侯不得不保持活力,通過變革求生存。孫權的意圖脫離沒有讓劉備憤怒,他憤怒的是,沒有青州官在揚州維持地方政權,源源不斷地輸送交易物資給孫策,孫氏家族哪會打下那片土地。而孫權竟然有功不賞,以圖驅逐青州官,把揚州的政治局面倒退豪強把持下的奴隸社會,這讓劉備不可容忍,必須教訓一下孫權。
所謂奴隸,就是沒有生存權力、沒有財產支配權、沒有人生自由的人。奴隸社會是在演化的,對於人生自由來說,最早的奴隸是在監工的皮鞭下工作,按受監工的監管。後來,奴隸主發現這樣的工作效率太低,於是就恢復了奴隸的部分自由,改為“出生地監禁”。
出生地監禁,就是設立一種制度——戶籍制,讓奴隸在出生地可以自由活動,邁出出生地就必須向地方官員申請,而地方官一般不批準這種要求。對於私下裏邁出出生地的人,早期的奴隸社會是採用逃奴追鐐的方法。隨著奴隸制的演變,最後變成“收容所制度”,通過收容所來懲罰離開出生地的奴隸。
至於財產支配權,最早奴隸所獲全歸奴隸主,後來,奴隸主留下了僅夠奴隸生存的生活物資。但奴隸沒有權力擁有財產,任何時候,皇帝或者皇帝委任的官員都可以衝進奴隸的家中,把奴隸的所有財產掠奪一空,把奴隸的妻女佔為己有,或者,把奴隸最大的財產——房屋強行拆除或者佔有。
劉備可以容忍南方孫權存在自己的統治權,但決不容許南方政局不進反退,進軍南方,就是體現自己的武力威脅,象巴西魚進入南主水城,逼迫慵懶的魚群活動起來。不管採用何種政治體制,一定得比豪族把持下的奴隸制更好的體制才行。
乘此機會,劉備接過皇帝的詔書,細細閱讀起來。稍後,劉備突然將詔書摔在桌上,巨大的聲響震驚了大家。
“詔書上沒加蓋丞相印信,馬上駁回詔書,補上印綬後,在傳遞回來。”劉備厲聲說道。
眾人瞠目結舌,沮綬一聲輕笑竭力化解著尷尬的氣氛:“丞相負責制,這種徵討詔書原本該經過丞相之手。”
說著,沮綬從桌上拾起詔書,翻看著,草草看畢。沮綬覺悟了:“信後,皇上要求青州敬獻貢品,車馬、衣物、綾羅綢緞等索求太多,一定是曹操看後不願蓋章,想要置身事外。”
劉備面沉似水,一拍桌案說道:“要我人出兵打仗,我還沒問他要軍費呢,他竟敢問我來要東西。對了,升平(高堂隆)呢,剛才是軍議,你可以沉默,現在是文事了,你必須發表意見,你說吧。”
堂中的陰影裏,高堂隆和尹東正打著盹,聽到劉備的話,茫然的問:“什么?”
沮綬遞過詔書,解釋著,高堂隆考慮片刻回答:“百姓既已納稅,這些貢品是否敬獻,純屬自然,聖上索要不好拒絕,可以計算好價格,從今年稅負中扣除。”
劉備面容沉肅:“兵者,國事也。貢物,私欲也。兩者不能混為一談。我們的稅負是交給國家地,不是交給個人的。軍費從稅收中扣除,合理合法。皇帝要的東西嘛,既然已經撥付給他內幣了,讓他自己掏錢來買,錢款到位,我給他開招標會採購,沒有錢,免談。我可不能為他個人的私欲從國稅中扣錢。這國稅是養官員、維持官府運行的,不是給他個人繳納的私房錢。把這詔書駁回去,就這樣回答。”
高堂隆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嚴肅的說:“主公,休得出此無父無君之言,臣不願與聞。天子向臣下所要貢品,自古以來皆如是,我等自稅負中扣除貢賦的款項,已經是逾越了,再要求天子為此付款,恐怕天下士人難以理解,主公豈不要背負天下罵名嗎?”
高堂隆在話裏暗示用扣除賦稅地方法,讓丞相府出面,限制皇上地花費,罵名由曹操承擔,而劉備的打算,則直接與帝權衝突,讓皇帝尊嚴盡失,而曹操則袖手旁觀,甚至可能乘機煽動天下士人的輿論趨向。
不過,劉備的打算是最終確立“國家”概念,讓皇帝的帝權與國家的權力分離,讓百姓本著契約精神對待官府,對待自己繳納稅收養活的政權。所以,必須把皇帝從國家權力體係中剝離。
劉備必須堅持這點。
“那么,我退讓一步,皇帝索要地貢品,我給,但是,這筆錢不從稅賦上出,我可以以個人名義為皇帝掏腰包支付這個賬單。這樣,既滿足了皇帝的面子,也維護了青州的法律,如何?”劉備擺出各自退讓一步的態度,尋求妥協。
高堂隆一時迷糊,順口答:“主公願意為皇室付費,體現了尊王之心,隆沒有異議。”
高堂隆沒想到,劉備此後將這次皇帝索貢行為大肆宣揚,並四處來讚助,要求青州商人與他共同支付這筆款項,讓皇帝更加失面子。歷史學家講到這段的時候,常常說:在劉備之前,皇帝是強盜;在劉備之後,皇帝是乞丐——他索要供品地舉動,逼迫青州商人施舍,活活把自己當作乞丐。
當時,劉備曾詢問過高堂隆,是否以‘皇室專用’稱號授權給商人,會讓商人踴躍掏錢,高堂隆面無表情的否決了劉備的妄想。
“主公去年底在洛陽,出售‘皇室專用’授權後,糜夫人也在青州搞了個‘劉青州專用’授權,糜夫人掌管主公產業的運作,臣等不敢幹涉,然而主公好美酒、美食、美器、駿馬、寶島之名天下共知,結果‘皇室專用’反而不如‘劉青州專用’名聲響亮。去年購買‘皇室專用’稱號的商人已經在大聲抱怨,主公若想再度售賣‘皇室專用’稱號,估計不但不會有一分收獲,反而會有許多商人前來索賠。”
高堂隆當時說這話時,一幅幸災樂禍的表情,倣佛在告訴劉備目前地情形不由得你不掏錢,這次一定讓你大出血。
然而……
眾人閒話說盡,劉備招呼廚子呈上美食,與諸臣們徹夜暢飲。
漢代,酒酣耳熱時,高官顯貴們喜歡用舞蹈表達自己的心情,這種舞蹈類似於日本現在的“能舞”。“能舞”就是脫胎於漢代的舞蹈,跳這種舞需要一邊高歌、吟寺,一邊手舞足蹈。是夜,劉備放浪形骸,眾官也明白劉備的心思,盡力湊趣,直至夜深,官員們方盡興告辭。
劉備意猶未盡,懷抱著一個碩大的金杯,滿盛著美酒,踉踉蹌蹌地走到後院,醉咧咧的高喊:“父神啊,你將歡喜注滿了我,一如這酒杯中注滿了美酒,感謝你的恩賜,我今天很快樂……”
劉備歪歪斜斜的找地方躺下,黑影裏,一個女子憤恨的譏笑道:“君子喜怒不形於色,瞧你,一點屁事吼得滿城皆知,身為城主,半夜擾民,你忘了還有律法嗎?”
劉備尋了一塊平坦的草地,毫不顧忌的橫躺在地上,將碩大的金杯擱在胸口,抬頭仰望著滿天的星鬥,噴出滿嘴的酒氣。
“噗——,好酒。”劉備打著響亮的酒嗝,喃喃自語道:“聖人也是人,城主也是人,我只是一個平凡人,有喜有樂有苦有悲的平凡人。廣饒百姓受我十餘年恩惠,難道不容我發一日酒風?”
陰影裏,糜夫人緩步走出,詰問道:“你要趕我走嗎?我可告訴你,我懷孕了,我要邁出劉家的門,那可是一屍兩命,我死不要緊,你可要失去一個骨肉了。”
劉備醉眼朦朧,問:“我你生活多年,相敬如賓,我劉備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就算是沒有孩子,我倆情義尚在,我怎會趕你出府呢?”
糜夫人長長松了一口氣,又不放心的追問:“青州士人都在傳說,你曾對皇帝說:大丈夫一妻一妾足矣,如今嫣兒小姐進府,你打算如何安置她?我不走,難道她走嗎?”
劉備努力睜開惺忪的雙眼,斷斷續續地說:“這個……沒想好……明日醒來,再跟我說。”
朦朧中,只聽糜夫人勸解道:“春日,草地上露水甚重,還是回房休息吧。”
劉備費力地揮了揮手,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