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1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19 19:15
第四百五十九章 封建老家長


    從垂拱殿出來,去政事堂中若無其事地對著三相裴旭的那張冷臉穩穩當當坐了半個時辰,直到對方坐不住了拂袖而去,越老太爺和趙青崖心照不宣地略談了幾句正事,差不多到了酉時,兩位可稱得上是中流砥柱的宰相方才一同離開。

    在如今沒有緊急軍情要務的情況下,宰相是不需要留著輪值宮中的。

    而出了宮門,越老太爺讓了趙青崖上轎先行,等自己坐上轎子之後,他就吩咐徑直回家。這些年來,他再也沒有早年只帶越影一個,坐著兩人抬的轎子四處亂晃疏解心情的習慣,一路上也不曾打起窗簾看街景路人,只是閉目養神。

    當轎子到了越府門口,他低頭彎腰下轎,跨過轎杆出來的時候,卻只見越千秋虎著臉站在面前。知道小孫子在這兒迎接,絕對不是表示對爺爺的敬意,他就笑呵呵地說:「怎麼,連到鶴鳴軒等我回來說話的耐心都沒有?」

    越千秋硬梆梆地說:「我怕一時氣性不好,拿爺爺你那名滿金陵的內書齋泄憤!」

    「臭小子,還話裡藏刀,誰不知道鶴鳴軒的名頭那是你給打出去的?」越老太爺伸手指指越千秋,等上前之後就一把拽起小孫子的袖子,「知道你滿肚子怨氣,走吧,到鶴鳴軒裡,爺爺我聽你說個夠!」

    雖說論武力值,越千秋怎麼都能碾壓越老太爺幾條街,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人一路拖了進去。而沿途遇上的越府下人們在紛紛讓路的同時,卻也不禁暗自咂舌,心想九公子一走大半年,在北燕還鬧出這麼多事情,偏偏在老太爺面前還是那般得寵。

    今天剛剛回來,越千秋還沒來過鶴鳴軒,此時隨著越老太爺入內,卻發現院子的門外和圍牆外,站著六個如同釘子一般的護衛。發現每一個人的形貌體態他都很陌生,他忍不住盯著他們多瞅了幾眼,隨即就聽到了越老太爺的聲音。

    「你影叔訓練的人,怎麼,你要試試他們的本事?」

    「影叔的人?那就不用了。」越千秋收回了目光,生硬地答了一句,可等到被拽進了鶴鳴軒,他用腳後跟磕上了房門,他就立刻掙脫了越老太爺的手,後背緊貼著房門,抱著雙手問道,「爺爺你有什麼打算,直接說吧?你收留十二公主,總不能是為了好心吧?」

    「那你說,我是為什麼?」

    越千秋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剛剛我回來,徐浩偷偷告訴我,說是安人青竟然異想天開,覺著把十二公主追著我來金陵的事宣揚出去,於是皇上為了不讓我當北燕皇帝的女婿,就會把公主或郡主許配給我,爺爺你總不能和那個跑江湖賣解的女人一樣眼界低吧?」

    雖說越千秋沒有解釋清楚前因後果,可越老太爺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後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他坐在軟榻上,把腳上的厚皮靴子給用力脫掉隨便一扔,這才盤腿袖手坐了。

    他先是把對皇帝說過的,怎麼接到十二公主帶回金陵的那番話復述了一遍,隨即方才淡淡地說:「一來,我的孫子能文能武,有骨氣,有膽色,有才干……總之是什麼都有了,哪裡能因為有北燕公主喜歡,就隨隨便便折腰?你在北燕拒婚人盡皆知,可金陵這邊難免覺得這是誇大,那就正好讓他們看一看,你連北燕公主都不放在眼裡。」

    見越千秋先是一愣,隨即雖說算不上轉怒為喜,可那張臉立刻緩和了下來,他便慢條斯理地說:「二來,人老了,心軟。那位十二公主能夠因為大公主的所謂援手就從北燕跑出來,這樣無知的人要是我原路送回去,說不定連命都會送了,還要被人當成攻譖我大吳的借口。既然如此,那就權當我日行一善,做點好事了。」

    越千秋這一次終於如釋重負,當即蹭得竄上去挨著越老太爺坐了,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爺爺不至於那樣坑我!天知道我發現她竄出來的時候,人都嚇懵了,沒等聽她把話說完就打昏了她拖著去見蕭敬先……話說回來,爺爺你保證沒想著把什麼別的金枝玉葉塞給我?」

    面對這最後一句突然轉折,越老太爺不禁再次縱聲大笑。

    越千秋原本打算來個急轉彎,趁機觀察爺爺什麼反應,此時發現毫無效果,他不禁訕訕的:「這不是實在被安人青那女人的神思路給嚇著了嗎?不是我自以為是,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就怕爺爺一心為我好,然後硬是來個拉郎配……」

    「十幾年前,我也許會好好給你安排一樁對你將來有助益的婚事,可現在我不會了。」

    笑過之後的越老太爺,冷不丁伸手揪了揪越千秋的臉,一如對待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

    「你和你爹一個脾氣,都是我行我素,受不得拘束的人。如果硬是找個你大伯母那樣賢良淑德,精明能干的女人,你反而受不了,萬一和他一樣給我跑了怎麼辦?所以,你的終身大事我不管,只要你喜歡,你給我帶個山野村姑回來,只要你說你喜歡,我也認這個孫媳!」

    越千秋這才喜上眉梢。就算是現代那些家長,大多數都不會這樣開明,更何況現如今這處處講究門當戶對,娶妻當娶賢,開枝散葉為第一的時代?他下意識地一把摟住越老太爺的脖子,大叫一聲爺爺萬歲,緊跟著腦袋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少給我耍嘴皮子!你小子這麼高興,不會是已經心裡有人了吧?快給我如實招供!」

    剛剛還正高興的越千秋被老爺子一把推開,緊跟著就是一張審訊似的刻板臉,他頓時愣住了,隨即就恍然大悟。剛剛還想老爺子開明呢,結果……這和某些家長一面催促你趕緊找個人成家立業,只要是個人就成,等你大喜反問此話當真,那審訊就立刻來臨有什麼兩樣?

    簡直哭笑不得的他唯有沒好氣地嚷嚷道:「我才十四,哪裡就那麼猴急!色字頭上一把刀,老爹二十好幾才有媳婦,師父還是在老爹之後好幾年才娶了師娘,蕭敬先更是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我這還小呢,沒打算這麼早把自己圈進去!」

    這一次,越老太爺卻氣急敗壞地一捶軟榻:「你拿那三個不著調的家伙打什麼比方!你爹離家出走,你師父離家出走,現在蕭敬先……還是離家出走!難不成你也打算離家出走氣死我?總之,你二十歲之前要是選不出一個好媳婦,那我給你的權利就收回,我親自給你選!」

    越千秋頓時瞠目結舌。爺爺這開明到專制的變化簡直判若兩人,這就是封建老家長的兩張臉嗎?

    還不等他抗議反對,越老太爺就不容置疑地說:「就這麼定了!廢話少說,接下來和你說正事。你一路上優哉游哉也應該歇夠了,明天去見一見北燕那位三皇子。至於那個被軟禁之後成日大吵大嚷的牙朱怎麼處置,也隨你的便。」

    想著好歹還有六年的自由時光,越千秋暗自嘀咕的同時,也只能忍了。而對於這個突然丟過來的任務,他只是略一思忖便痛快地答應道:「好,這事兒我接了。」

    等到從爺爺口中套出,大伯父還沒回來,越影自然也就還滯留在北燕,他少不得又問了問樓英長的下落,還旁敲側擊地暗示蕭敬先對越小四承諾過會干掉樓英長,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那家伙雖說是條毒蛇,可留著毒蛇也有留著的好處,把他攆出大吳也就夠了,用不著趕盡殺絕。這事情已經有人著手,你就別管閑事,倒是蕭敬先那邊……」越老太爺一點都不希望蕭敬先插手,而因為蕭敬先這句話,他更是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孤身一人跑到大吳。

    「你轉告他,只要他別去插手樓英長的事,等到他正式開府封王之後,他府上的人手,朝廷不干預,他可以把自己的人全都召來。」

    越千秋知道這並不僅僅是越老太爺的承諾,肯定是得到過皇帝的面許,當即點了點頭,隨即按在胸口的手卻摸到了那把代表信物的小劍。雖說他素來大多數事情都不會瞞著爺爺,可此時此刻,他只是微微一猶豫,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蕭敬先要追查的事,和他與嚴詡那心有靈犀一般的聯想有著絲絲入扣的聯系,暫時還是他私底下和嚴詡好好去查一查,萬一有什麼收獲,再告訴爺爺不遲!

    眼看著越千秋起身離開鶴鳴軒,越老太爺剛剛那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態方才無影無蹤。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習慣性地叫了一聲小影,等醒悟到人尚在北燕,他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他支撐著下了軟榻,趿拉了鞋子來到一面書架前,順著梯子到了最頂層,隨即就搬下了一本厚厚的書。回到書桌前打開那本書翻到某一頁,用手指摩挲著那分明的手注痕跡,他就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眼神卻不是恍惚,而是流露出了某種鋒芒。

    「世事如棋,人生如戲,可並不是每一個棋子都如你所料,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甘心做台上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的戲子。尤其是一統天下這種大事,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人,就沒有指手畫腳的資格了!誰也不能算無遺策,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0 17:29
第四百六十章落難的鳳凰(上)

    既是得到了爺爺的承諾,不會因為十二公主不遠千里跑來,就得攤上這麼一個主動黏上來的超級大麻煩,越千秋自然如釋重負。

    從鶴鳴軒回到親親居,他也沒有因為徐浩的告密就對安人青興師問罪,而是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隨即重新洗了個澡,又吩咐了天塌下來也別驚動,隨即立刻爬上了床。

    哪怕進入大吳領地之後的這一路幾乎都是風平浪靜,路上也走得不緊不慢,算不上疲勞,可出門在外到底和在家中截然不同,所以到了金陵城的第一夜,這一覺他睡得安安穩穩,當最終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用手遮著眼睛足足躺了好一會兒,他這才翻身坐起,大大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隨即慢吞吞地下了床。等到穿好衣裳鞋襪,他到了外間打開門,卻被刺眼的陽光閃得不由自主一偏頭。直到這時候,他總算發現,這會兒早已日上中天。

    想到答應越老太爺今天去見一見那位猶如困獸的北燕三皇子,他叫了人來一問,得知現如今已經快到午時,哪裡還敢再耽誤時間。他也來不及感慨難得睡到自然醒,洗漱完畢叫了丫頭來梳頭,繼而趕緊填飽了肚子,就叫來了徐浩和虎頭等幾個伴當,牽上馬匆匆出了門。

    「公子,老太爺一大早就走了,據說今天皇上要給晉王正式的官爵。另外,上午好幾撥人來過,因為那時候你還沒起,我就自作主張回了他們,請他們晚上過來,公子設宴款待他們這些此次去北燕的功臣。雖說朝廷今天顧不上他們,趕明兒肯定也有褒獎或賜宴,但朝廷是朝廷,公子是公子,畢竟不一樣。」

    聽到徐浩已經安排得很周到,越千秋非常滿意地點點頭道:「多虧徐老師,否則我這倒頭一睡就耽誤事兒了!師父那兒你通知過沒有?畢竟大伯父沒回來,他這個副使總得露面。」

    「早就送了信去,嚴大人回覆準來。」

    越千秋見虎頭幾個跟在後頭,當下勾勾手示意徐浩再上前一點,隨即就壓低了聲音問道:「昨天的事,安姑姑沒懷疑過你通風報信吧?」

    此話一出,徐浩頓時面色一僵,隨即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少年伴當,見他們壓根沒注意到越千秋的問題不是國家機密,而是個人隱私,他不由得苦笑道:「還請公子千萬給我保守秘密,否則那個女人耍潑起來,我真是萬萬吃不消!」

    「徐老師別賣慘了,憑你的身手本事,綁上兩隻手也能打三個安姑姑。」越千秋故意忽略了徐浩一身本事大多在下盤的兩條腿上,調侃了一句後,這才意味深長地說,「可你卻偏偏一副奈何她不得的模樣,難不成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

    徐浩登時瞠目結舌,下意識地反駁道:「沒有,絕對沒有!我可消受不起她這種性格的母老虎……」

    「你用得著這麼極力否認?你一個沒有兒女的 夫,人家卻沒嫁過,真要是彼此看對眼,那不是正好?」

    徐浩簡直被越千秋這口氣給氣瘋了,當即惡狠狠地說:「我那是好男不和女鬥,絕對沒有那種亂七八糟的心思!若是有,叫我天打五雷轟!」

    越千秋本來不過是逗人玩兒,沒想到徐浩竟然賭咒發誓一般地否認,他不禁生出了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奇妙感覺。只不過這會兒在大街上,他也不想繼續把這位撩撥到炸毛。畢竟,在越影暫時不得不缺勤之後,現如今徐浩可是越府表面上那位最得力的「打手」。

    三皇子在金陵的居處,毫無意外,正是專門用來招待北燕使臣的國信所。只不過,和七年前那次北燕使團來時相比,如今的國信所門前赫然是甲士林立,守備森嚴。然而,這卻分明是對內不對外,因為有好些個小兒在外拍手唱著童謠,卻根本沒有人前去驅趕。

    越千秋情不自禁地駐馬聽著那一首首全都是嘲諷三皇子被樓英長拋下頂缸的童謠,忍不住瞅了一眼旁邊的徐浩:「這是哪個有才的傢伙編的?居然還不是一首,而是好幾首都不重樣的,這也太閒了吧?」

    「據說是餘家大公子餘長清親自寫的。」

    越千秋頓時想起了和自己齊名的金陵四獸……不,金陵四公子裡的那位。記得當初在國子監的冬會上,餘長清並沒有像鐘小白那樣跳出來和他打擂台,存在感相對薄弱,可現如今露的這一手看似低俗,其實卻顯露了一點都不俗的文字功底。

    而且,越千秋深知鬥嘴皮子是他的強項,寫這種童謠卻不是。所以,他很慶幸沒有把自己包裝成大文豪,否則萬一人家讓他寫幾首這樣的童謠,他哪裡拿得出來?

    心裡這麼想著這些沒什麼要緊的小事,越千秋卻已經策馬上了前。而隨著他的動作,立時就有三五個甲士迎上來,個個手按腰刀,警惕非常。然而,還不等他表明身份和來意,後頭就有一個中年軍官喝止了他們,隨即排開眾人,上前拱了拱手。

    「來的可是越九公子?卑職奉命等候多時了!」

    「沒錯,是我。」越千秋一躍下馬,卻是笑嘻嘻地拱手還禮,「各位都是大吳勇士,卻不得不憋悶在這裡看著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實在是委屈了,辛苦了。」

    越千秋在金陵城的名聲素來好壞參半,畢竟他做事一向是逞一時之快,我行我素,可此時此刻他用這樣客客氣氣的態度表示慰問,奉命看守國信所的這些將士聽在耳中,大多都覺得心裡頗為舒服。而那早就得到上頭打招呼的中年軍官,則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要是朝中老大人們都像九公子這般體諒我們的苦處,那就好了。國信所裡那位三皇子倒還算安靜一點,那個牙朱卻是日日鬧,時時吵,這幾天大概實在沒勁頭了,這才收斂了一些。這閹奴之前耀武揚威,如今還這樣子,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

    越千秋之前大致聽說過北燕使團到達金陵後,被嚴詡甩過巴掌的牙朱壓根沒有吸取教訓,反而變本加厲地飛揚跋扈,一副老子是北燕天朝上國,要敢不恭敬,回頭大軍殺來把你碾成碎粉的架勢。然而,具體那傢伙到底在金陵幹過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此時此刻跟著這中年軍官進了國信所,他少不得問了問。結果,人正是北燕使團此番到了金陵後,一直負責守衛和防戍工作的,那苦水倒起來簡直沒了完。

    什麼挑剔伙食,掌摑雜役,對官員出言不遜……林林總總的奇葩事蹟簡直多如牛毛。

    然而,聽完了一大堆牙朱的罪狀,以及三皇子麵糰似的不作為之後,越千秋卻發現,樓英長自始至終就沒什麼存在感,而後失蹤的具體時間,守衛將士甚至都不清楚。為此,負責守衛的這批人從上到下都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如若不是朝中有人求情,就不只是罰一個月俸祿了。

    而對著越千秋抱怨了一大堆之後,領路的中年軍官彷彿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喋喋不休,當下訕訕一笑:「九公子回頭還請代我和弟兄們謝一聲老太爺,否則光是樓英長跑了,只怕我就要以死謝罪,弟兄們也少不了罪責。」

    越千秋這才知道,是越老太爺幫忙求的情。他立時滿臉正色答應了下來。可當他來到二門口,正要進去時,那中年軍官的目光卻落在了他身後只跟著一身文士打扮,氣度儒雅的徐浩身上。也許以為人是越千秋的心腹,他就低聲提醒了幾句。

    「北燕使團的其他人和隨行軍士,都安置在了國信所之外,這裡除了北燕三皇子和那個牙朱之外,還有就是四個侍衛。牙朱只是嘴上厲害的閹奴,那四個侍衛手底下功夫卻不錯。九公子如果可以,不妨多帶幾個人進去,否則萬一打起來,這位先生只怕是扛不住。」

    越千秋不由得回頭瞥了一眼徐浩,隨即哈哈大笑道:「多謝這位大哥提醒。只不過,你別看今天跟我過來的徐老師這儒雅書生的樣子,他這人只不過是重視風度儀表,所以才這身打扮,其實比我厲害多了!」

    徐浩在那中年軍官提醒說裡頭侍衛有四個,怕他扛不住時,他就覺得哭笑不得。等到看見那中年軍官訝異地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越千秋則是調侃他更厲害,他頓時更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他這個人素來對儀表非常重視,卻不想竟因此被人誤認為是書生。

    彷彿是應證了那中年軍官的提醒,當越千秋進了二門,沿著甬道還沒走上幾步,就只聽一聲凌厲的怒喝,緊跟著便是當頭一棒重重砸了下來。他彷若未覺似的繼續閒庭信步往裡走,而緊隨他身後的徐浩卻足尖點地竄了上去,右腿猛地一屈一伸,狠狠凌空抽在了那木棍上。

    下一刻,隨著咔嚓一聲,那木棍不是碎成兩截,而是驟然之間炸開漫天碎末!

    而在這猶如天女散花似的木屑雨中,越千秋發現那剛剛偷襲的人呆呆看著手中那木棒化成碎屑,前方另外三條人影則怒喝一聲,齊齊朝他衝了過來。見此情景,他輕輕巧巧縱身躍出了漫天木屑的籠罩範圍,竄上了一旁的圍牆,這才笑意盈盈地居高臨下看著戰局。

    「徐老師當年雨中撐傘,泥水不濕鞋,如今你在越府教習武藝有七年了,這武藝總該比當年更上一層樓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20 19:34
第四百六十一章 落難的鳳凰(下)



    剛剛一腳就踢碎了那根木棒,徐浩原本頗為滿意。畢竟,踢斷容易,踢碎難,更何況讓勁力直接透入對方手中,不傷人卻只讓棒子碎成木屑?然而,當聽到越千秋重提當年初見時的那一幕,他卻不由得為之一呆。可就在這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怒喝。

    「原來是奸相走狗,給我去死!」

    當年蘇十柒不肯退婚,還打跑了余家派過去的好幾撥人。最後,當著余府供奉的徐浩禁不住余澤雲的軟磨硬泡,於是親自去蘇家打算要回余澤雲的婚書。那時候他確實是手撐雨傘,一路走到蘇家,泥水都不曾污了鞋面,可那有什麼用?

    他怎會想到,越千秋早已在那兒張開了羅網,在東陽長公主及其召來的武德司一大群人面前,他被打得滿頭包,什麼風度儀表全都扔了。可相比越千秋親自到余府尋釁要債,余家父子不甘心反擊卻徹底被掃進了垃圾堆,他反而逃脫了一劫。

    他從余家的供奉成了越家的武術教頭,越千秋只字不提當年舊事,一貫對他客客氣氣,越府其他人也從來稱他徐老師而不是直呼其名,更沒有人敢提走狗二字,這好歹讓他心裡舒服了一點。

    所以,此時此刻聽到這來襲的幾個侍衛竟敢叫他走狗,徐浩頓時勃然大怒。本來他還控制力道不想傷人,可此時火將上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撩文士長袍掖到腰間,竟是負手不用拳掌,單憑兩條腿朝那來襲的三人猛攻而去。

    但只見掃腿、旋踢、凌空高踢……在居高臨下的越千秋看來,但只見那腿影確實不負追風之名,連綿不絕,明明是一個人對戰三個人,卻硬生生打出了仿佛是三個徐浩圍攻一個人的凌厲氣勢來。隨著一個侍衛被一腳踹中胸口飛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其余兩人更加捉襟見肘。

    而直到這時候,剛剛那個木棒偷襲打空的侍衛方才回過神來,怒喝一聲,朝徐浩合圍了過去。

    然而,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方才發現,包括那個被踢飛的倒霉家伙在內,四個侍衛眼下竟然都是赤手空拳。所以,哪怕眼下足足六只拳頭,卻愣是敵不過徐浩一雙飛腿,不過瞬息功夫,又是兩個人終究躲不過神出鬼沒的踢擊而敗下陣來,最後一個也不過多撐了一小會。

    眼看四個人一個躺在地上捂著胸口哀嚎,一個趴在地上直喘氣,一個跪在地上雙手支撐著地面,還有一個雖說尚能站著,卻是背靠圍牆按著肩膀,臉上盡是豆大的汗珠,剛剛出言提醒越千秋最好多帶幾個人的中年軍官只覺得有些牙疼。

    雖說那四個侍衛的兵器被收了,可卻不是軟腳蝦,他要是帶著麾下兵士一擁而上,擒下這四個人當然問題不大,可越家隨隨便便出來這麼個人就把人收拾了,還真是太讓人意外!

    而且這位徐老師應該還不是傳說越府那位有名的影子!

    至於看熱鬧看夠了的越千秋,此時則笑眯眯地撫掌贊嘆道:「徐老師不愧是追風谷高手,這收場的速度果然稱得上追風逐電四個字!」

    直到這時候,徐浩方才少許緩解了一些剛剛被人稱之為走狗而生出的怒火。他重新放下了長袍下擺,冷笑一聲道:「公子奉命客客氣氣來見他們,這些人卻竟然出手攻擊,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略施薄懲,算是便宜他們了!」

    這次,就連越千秋也忍不住在心裡呵呵了。略施薄懲?就他剛剛看到的,其中兩個傷勢最嚴重的只怕肋骨都斷了好幾根吧?可誰讓這些家伙二話不說就衝出來亂打一氣,還叫什麼走狗?

    他正這麼想著,卻猛地聽到一聲極其尖利的嚷嚷:「你們這是做什麼!好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把我大燕的勇士打成這個樣子!別以為這是金陵你們就能為所欲為,只要我大燕皇帝一聲令下,百萬雄師就會立時殺過來……」

    指使四個侍衛出手,此時見勢不妙快步衝出來的牙朱氣得臉色發白,眉頭倒豎,可才罵到一半,他就只見眼前一花,卻是一個人倏然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本待一口唾沫直接吐過去,可還沒來得及把念頭付諸實施,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當踉蹌倒地的剎那,他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形貌。

    這不是之前那個一口咬定三皇子寫信告他的那個少年?對,正是越千秋,那個可恨宰相越老兒的孫子……等等,他怎麼從北燕回來的?他怎麼可能囫圇完整地回來?

    牙朱一張臉頓時變得蒼白。自從樓英長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和三皇子被困在了國信所,一應消息幾乎斷絕,護衛兵馬也被隔絕在外。南朝的人嘴裡說樓英長心懷叵測,所以為了他們的安全方才限制他們的行動,可實則軟禁之意昭然若揭,他怎麼可能不怕!

    不過是想著南吳那位長公主之子也在北燕,南吳不可能罔顧對方安危對他們怎樣,可現如今,對方既然平安回來,南吳豈不是毫無忌憚了?

    哪怕知道不該問,他還是顧不得腮幫子火辣辣的疼痛,厲聲質問道:「越千秋,你怎麼回來的?」

    「哦,原來你不知道啊!」越千秋笑眯眯地拍拍雙手說,「我怎麼回來就不和你細說了,只告訴你一件事,你們北燕的晉王殿下,也跟著我一塊回來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大吳的晉王了。這麼大的事,北燕皇帝尚且沒有派出百萬雄師來討公道,你居然覺得他會為了滯留在金陵的你們這些人,派出百萬雄師踏平過來?」

    此話一出,不但地上正在痛苦呻吟的四個侍衛瞬間一片死寂,牙朱的臉上也露出了極致震驚的表情。他死死瞪著越千秋,突然大叫道:「這不可能,晉王殿下乃是大公主的嫡親舅舅,先皇後的嫡親弟弟,他怎麼會叛了大燕!」

    「可他就是叛了!」越千秋已經用眼角余光瞥見,那位曾經見過一面的三皇子站在不遠處。和幾個月前相見時相比,如今的三皇子看上去更加瘦削,臉色也有一種病態的蒼白。可是,他分明發現,在聽說蕭敬先叛逃的消息時,對方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快意。

    他心中一動,索性一把撈起牙朱的領子,瞪著這個閹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還有一件事,你不是把大公主當成倚仗嗎?很不幸,晉王蕭敬先在離開北燕之前和大公主起了衝突,一時失口說出了一件事……大公主不是北燕先皇後親生的!」

    「你……你胡說八道!」牙朱一下子空前驚恐了起來。他大叫大嚷地揮舞著手臂想要和越千秋廝打,可他那點可憐的武藝哪裡能奈何得了越千秋,須臾就如同一塊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想到南朝使團平安歸來,南吳再無顧忌,想到大公主如今恐怕自身難保,還會被蕭敬先的叛逃影響,一直都仗著女主人的勢而囂張橫行的他終於沒了那膽氣。

    而這時候,三皇子卻笑了起來,那笑聲最初還有些克制,但很快聲音就越來越大,大到簡直像是狂笑。仿佛是被壓制被輕視了太多年,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一直笑到喉嚨嘶啞還在繼續。足足許久,實在是沒力氣,笑不動的他才扶著大樹緩緩坐了下來。

    「她也有今天……她也有今天!她一直都當蕭敬先是不會倒的大樹,一直都當父皇永遠都會寵她由著她,原來她也有今天,原來她也有今天!」

    越千秋在心裡說,蕭敬先這麼一走了之,大公主固然心中懷恨,所以竟是遷怒十二公主,攛掇了那蠢笨如豬的小丫頭「私奔」,可大公主自身未必就會受到太大的牽連。畢竟,如果說這第一個女兒並不是皇後親生的,那麼皇帝又怎麼可能不知情?

    然而,他既然用這個方法來打開三皇子的心防,此時又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那麼他自然就選擇了乘勝追擊。他丟下那個再也沒有價值的牙朱,大步走到了三皇子跟前,隨即非常不講儀態地半蹲了下來,衝著人咧嘴一笑。

    「我剛從上京回來,所以知道一些你應該很想知道的消息。比如說,上京城這個王那個王好幾個王先後叛亂,被蕭敬先狠狠殺了一批,你父皇接下來很可能還會再殺一批。也就是說,當初瞧不起你的那些兄弟,應該不會剩下幾個了。」

    跑了一趟北燕,越千秋深深地知道,這位三皇子的情況在北燕是多麼奇葩。如長樂郡王這種不算受寵的皇子,好歹也封了郡王,可三皇子卻只是三皇子,而且在兩國即將交戰的節骨眼上被派到大吳來,甚至還買一贈一附帶了一個膽敢對他指手畫腳的內侍牙朱。

    這得多不受待見才會這麼倒霉?

    見三皇子那雙本來就流露出奇異光芒的眼睛,此時神采更甚,越千秋就笑眯眯地低聲說:「你留在金陵,對於我大吳來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我想你也應該覺得度日如年吧?既然如此,如果能送你回去,你願意出什麼交換條件?」

    盡管上一次和越千秋見面時,還被對方三兩句話擠兌得拂袖而去,事後更是憤恨了好些天,然而此時面對同樣直截了當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話語,三皇子卻沒覺得受了侮辱,反而心情一振。他想要站起身說話,可嘗試了兩次卻依舊覺得腿軟,最終放棄了這徒勞的嘗試。

    盯著越千秋的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樣用極低的聲音說:「只要大吳能夠送我回去,能夠助我入主東宮,我可以答應任何條件!」

    這一刻,耳力極好的徐浩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再次確認了一個事實。

    這年頭,動手動腳的不如動嘴的!別看他剛剛威風八面,可真正的效力,卻及不上越千秋對三皇子透露的消息!

    至於那位引路的中年軍官,只聽到越千秋那前面半截話,此時只覺得異常發愁。

    北燕使團這一堆麻煩,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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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棄卒保車



    進入國信所的時候,是那個中年軍官帶路,越千秋只帶了一個徐浩。然而,當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從裡頭出來的時候,手裡卻提著個布團堵嘴,昏迷不醒的牙朱。正當他打算把人丟給幾個留在外頭的伴當時,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凌厲的聲音。

    「你給我站住,這個閹奴就算有千萬般不好,也是我大燕使團的人,你想對他怎樣?」

    追出來的三皇子面色蒼白,脊背卻挺得筆直,整個人多了一股難以名狀的精氣神。

    當著眾多面露驚訝的兵士,素來在人面前猶如面團似的三皇子厲聲叫道:「就算這刁奴借著我的名義,又打著大姐的旗號囂張跋扈,橫行一時,今天更是指使四個侍衛行刺你,可他總是我大燕子民,輪不到你吳人越俎代庖處置他!」

    落在最後的那個中年軍官目瞪口呆地盯著突然氣場全開的三皇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往日那個沉默寡言,哪怕牙朱再騎上頭來,也只會憤憤然拂袖而去的北燕貴胄。

    而越千秋對三皇子這突然爆發的演技卻很滿意,可他面上卻皮笑肉不笑地說:「三皇子既然承認這個閹奴膽大包天地指使侍衛行刺我,又曾經大放厥詞,辱我大吳,卻又說我大吳無權處置此人。那麼,難道你敢親自處置這狗東西,給我,給大吳一個交待嗎?」

    「我怎麼不敢!」三皇子驟然提高了聲音,一下子迸發出了自己有生以來的最強音。

    「好!來人,給三皇子殿下一把刀,我倒要看看他真敢殺人否!」

    別人不敢聽越千秋的,可徐浩卻知道越千秋的用意,當即大步走到虎頭旁邊,從他腰中刀鞘抽出雪亮的鋼刀,這才轉回三皇子跟前,刀尖朝下,刀柄朝上,直接把刀遞了過去。

    他是最知道某些權貴子弟德行的人,就比如余澤雲,背地裡陰謀算計一堆堆,可真要殺人,那就立刻成了軟蛋。因此,哪怕三皇子之前在越千秋面前表現得仿佛猶如去除了桎梏的囚犯,一下子就有了勇氣和志氣,可他還是不那麼相信人真的會這麼快轉變。

    可下一刻,他就只見三皇子猛地從他手中奪過了刀,竟是轉身就朝越千秋手中的牙朱使勁劈了下去。就看這出手,他便知道這位是從來沒有殺過人的初哥……想也知道,刀雖說是用來劈砍的,可真正最具殺傷力的卻是刺和搠。

    果然,眼看那鋼刀已臨近牙朱的脖子時,就只見三皇子手腕顫抖,竟是再也砍不下去了。

    越千秋在心裡暗嘆了一聲到底是當了太久的軟蛋,隨即就一抖手把早就封了口的牙朱丟在地上,隨即故意冷笑道:「三皇子殿下如果下不了手,那我就讓人把這閹奴押走了!」

    「誰說我下不了手!」

    三皇子臉上漲得通紅,最終大喝了一聲,終於揮刀重重砍下。然而,他的力道和角度實在是非常成問題,那一刀砍中了牙朱的脖子,瞬間血花四濺,就只見剛剛明明已經昏過去的牙朱竟是一下子被他給砍醒了,痛苦得掙扎卻又叫不出來,人卻距離斷氣還差得很遠。

    越千秋嚇了一跳,可好歹他動作敏捷,躲過了那鮮血飛濺到自己身上。正當非常無語的他打算幫一下那位把殺人演變成殺雞鬧劇的三皇子時,他卻只見對方突然整張臉都完全扭曲了起來,竟是猶如開了竅,握著刀就對著牙朱狠狠捅了過去。

    一刀,兩刀,三刀……

    每一刀刺下去便是鮮血泉湧,三皇子又絲毫沒有經驗,幾刀下去竟是濺了滿頭滿臉,越發使他顯得猙獰可怖。然而,過了殺人這最難的第一關,他捅了七八刀之後,最終臉色就完全平靜了下來,手一松任憑那把刀咣當一聲落在地上,隨即就扭頭看向了越千秋。

    「這膽大包天的刁奴我已經殺了,越九公子不知道是否滿意了?」

    「三皇子不愧是殺伐果斷。」越千秋似笑非笑地恭維了一句,隨即淡淡地說,「只不過,那四個動手行刺我的侍衛,三皇子是不是也應該給個交待?」

    「越千秋,你不要欺人太甚!」三皇子一時惡狠狠地瞪著越千秋,眼神中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凶光,「你若是要問罪他們,就先把我殺了!他們不過是被牙朱這刁奴脅迫利用,如今已經都傷成了那樣子,已經算是得到了相應的懲罰!」

    面對這麼一位徹底開竅的天潢貴胄,越千秋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把已經幾乎自暴自棄的三皇子從溺水邊緣撈上了岸,日後不知道是對是錯。

    可再轉念一想,大吳不可能老是扣著三皇子。畢竟,不管北燕皇帝是否因為大將叛亂而暫時顧不上蕭敬先跟著南朝使團叛逃,暫時打消南侵之意,可以想見,日後一旦攻勢再起,必定會呈現席卷之勢。既然如此,三皇子這顆棋子,爺爺那樣的老狐狸用得好肯定有奇效。

    「好,那就算是看在三皇子殿下你的面子上,那四個侍衛我姑且不追究了。」越千秋一面說一面對那些已經看呆了的將士吩咐道,「勞煩各位將這裡收拾一下,然後稟報上去。另外,三皇子殿下既然體恤下屬,那就找個穩妥的大夫給他的侍衛們治一下傷。」

    見越千秋撂下這話就立時上馬,招呼了剛剛那個腿功非凡的隨從以及其他幾個伴當離去,三皇子轉過身去,竭力邁著沉穩的步伐往回走。哪怕雙腿猶如灌了鉛似的,他卻使勁控制著自己不露出一絲一毫的端倪來,當進了國信所,回到那四個侍衛面前,他方才略微停了一停。

    「我已經殺了牙朱,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勉強保下了你們!要是你們不想回大燕,想要在這兒終老,那麼當我什麼都沒說。要是你們還想回去,那麼就擦亮眼睛看一看,用你們的心好好想一想,是那個色厲內荏的閹奴靠得住,還是我這個皇子靠得住!」

    直到一身血跡,滿臉血污的三皇子消失在視線中,四個侍衛不禁面面相覷。不多時,他們就看到看守在外的那些南吳將士匆匆進來。

    面對這兒一片狼藉,那中年軍官剛剛親身經歷過那一場一邊倒似的激戰,此時也顧不得唏噓,吩咐下頭士卒們把地兒收拾干淨,隨即就冷冷掃了這四個侍衛一眼:「算是你們運氣好,你們的那位主子棄卒保車,親手殺了牙朱,卻把你們四個保了下來。否則就憑你們行刺奉皇上之命來見三皇子的越九公子,你們就死定了!」

    說到這裡,他再也懶得看這些家伙,輕輕做手勢吩咐道:「把人全都送回房去,請兩個治外傷的大夫來!」

    哪怕是被送回房,四個侍衛仍然難以置信那位只會自己生悶氣,動不動就氣得直哆嗦,卻對牙朱毫無辦法的三皇子,竟然也會有突然一振雄風的那一天。然而,三皇子的話畢竟是給了他們不小的衝擊。畢竟,誰能甘心一直被當囚犯似的軟禁在這南朝的國信所?

    越千秋沒去想打了雞血一般突然振作起來的三皇子能不能收服那幾個侍衛,自認為已經超額完成了爺爺交給自己的任務,他直接就去了東陽長公主府。此時已經是午後,可他的早飯才剛剛吃過,雖說在國信所少許花了點力氣,肚子卻還不餓,因此一下馬就二話不說直闖。

    他從前就是日日高來高去,把公主府當一個訓練場所,因此上上下下見怪不怪,就連正好出二門的東陽長公主在抬頭看到他時,也只是笑罵了一句:「我要出門,你師父早起進宮就沒出來,你給我好好陪陪你師娘,少胡鬧!」

    「是是,長公主您就放心吧,我准保完成任務!」

    兩個愛鬧的猢猻不在,兒子也不在,東陽長公主留著媳婦一個人在家,自己卻要出門,原本還有些不那麼放心,可有越千秋在,她就立時完全放下心事出門去了。有這麼個在家裡算是半個主人的少年,蘇十柒既有了說話的,又有了保鏢,竟是兩全其美。

    「師娘,我回來啦!」

    二門口東陽長公主和越千秋的那點對話,蘇十柒又不是順風耳,自然聽不到,然而,這一聲熟悉的嚷嚷,她卻絕對不會忽略,正百無聊賴翻書的她頓時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隨著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衝了進門,她竟是搶在越千秋之前開了腔。

    「喲,你這一回來就日理萬機,總算還知道來看我!」

    「就是,一個個都揪著我不放,我煩都快煩死了!玄刀堂我都沒空去,諾諾和大雙小雙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說話!」

    越千秋一面抱怨,一面笑吟吟地在蘇十柒身邊坐下,目光在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看了又看,最後這才好奇地問道:「師娘,還得多久我才能見著小師弟小師妹?」

    「你師父都不急,你急什麼!」蘇十柒嗔怒地瞪了越千秋一眼,隨即突然勾勾手示意越千秋過來,等他果真湊上前,她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好本事啊,去了趟北燕,竟然拐來一個北燕公主千裡私奔,你讓我說你什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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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試鋒芒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裡,真是至理名言啊!

    越千秋只覺得實在是哭笑不得,而更讓他無語的,是蘇十柒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和越老太爺一樣,老喜歡揪著他耳朵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力貫雙耳……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只是猛地發出了哎喲一聲慘叫,趁著蘇十柒愕然松手,他趕緊一偏頭溜了出去。

    「師娘,你什麼時候也和那些三姑六婆似的,聽這種捕風捉影的話!十二公主與其說是千裡私奔,不如說是千裡追殺,千裡尋仇,因為我利用她坑了北燕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再說了,北燕未滅,何以家為?人是爺爺收容的,他有他的算盤,我可沒說要答應!」

    「我一回來就這麼忙,其中大半都是這個十二公主鬧的,昨天我就把人送到蕭敬先那兒去了!」

    蘇十柒是知道越千秋在別人面前向來能夠天花亂墜,當初她自己就是這樣被其騙入彀中,所以聽到越千秋果然是利用了十二公主做成什麼事情,她不禁捶床笑罵道:「你還賴?想當初你就騙了霽月,騙了我,騙了安人青,現在去北燕竟然更是騙起公主來,長大了還得了?」

    越千秋簡直為之氣結:「師娘,你這話簡直是壞我名聲!什麼叫騙,我從前做的事,不都是為了你們好,再說安人青那女人是她自己騙上越家的!十二公主也是一樣,我就不明白了,她從前看上那誰誰,現在又看上我,天底下男人又沒死絕!」

    蘇十柒被越千秋那氣急敗壞逗得樂不可支。等笑過之後,心情很好的她方才慢悠悠地說:「剛剛我不過是和你玩笑,只不過,千秋,十二公主也許年紀小,一時衝動,可既然千裡追來,也許有別的因素,可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吸引力太大也是事實。」

    見越千秋瞠目結舌,一副傻呆呆的樣子,她不禁笑道:「就和你師父當初對我避如蛇蠍,我也覺得他是個紈绔子弟似的,一開始我們對彼此的印像都相當不好,可一來二去交手過幾回,相處了一陣,他覺得難得碰到我這樣一個武藝不錯性子又爽快的,我也覺得難能碰到一個出身顯貴,卻沒那種討厭做派的。漸漸的,彼此就互相牽掛了起來……」

    「停,停!」越千秋趕緊舉手示意蘇十柒別往下說了,「師娘你和師父怎麼成的,我比誰都清楚。你們那是異性相吸,水到渠成,打一開始我和長公主就覺得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我和那丫頭……絕對沒有可能,師娘你有閑工夫還不如幫我想想誰更適合當北燕駙馬!」

    聽到這裡,蘇十柒不禁再次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七年的時光,當年那個詭計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垂髫童子,已經成了現如今俊俏英挺的少年郎。不論是那練武多年的體格,還是跟隨長輩熏陶出來的言行舉止,再加上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自信從容,全都是最吸引女孩的。

    相信那位十二公主往日見多了阿諛奉承,敬而遠之,卑躬屈膝……可像越千秋這種完全不將其放在眼裡的,恐怕是第一次見。正因為陌生,所以新鮮,正因為新鮮,所以好奇,正因為好奇,所以才會生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只可惜,越千秋這性格,可不是誰傾心,他就會喜歡誰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坐下說話。為了你在北燕那些豐功偉績,娘和你爺爺加在一起,也不知道在金陵弄出了多大的場面,各種傳言多如牛毛,我都不知道該信誰,每次問娘,她就推得一干二淨,昨天你師父也不肯說。現在你來了,快說說這次在北燕到底怎麼回事。」

    越千秋沒想到蘇十柒都已經和嚴詡團聚了,嚴詡竟然沒提在北燕的那些經歷。可話到嘴邊,他突然想起晚間還要在家設宴請那些平安歸來的同伴,他眼珠子一轉,突然生出了一個主意,當即陪著笑臉打了個哈哈。

    「師娘,不是我不肯說,是這次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又說不完。你看我昨天才到家,都還沒來得及和玄刀堂武英館的小伙伴們見一面。不如這樣,今晚我在金陵城裡包一個地方,所有人都聚一聚。師父本來就要去,你也一塊來怎樣?」

    見蘇十柒先是一愣,隨即大為意動,他就笑眯眯地說:「師娘的脾氣我最知道了,這些天老是不能出門,你肯定憋壞了!今天晚上不但師父在,還有其他那麼多年輕一代的英傑,還怕保護不了你?難得出門走走嘛,長公主那兒我去說!」

    蘇十柒本來就是喜動不喜靜的的性子,這些天悶在家裡確實是無聊。她好死不死懷的又是雙生子,一個個御醫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東陽長公主也擔心她年紀有些大了,分娩很可能不像一般小媳婦那樣順利,所以竟是把她當成一件寶貝似的一點都不敢動。

    因此,聽到越千秋一口包攬說是要去說,她不禁喜笑顏開:「好,要是你能夠說動娘放我出門,回頭萬一十二公主死纏爛打,我對付她!」

    「那可就說定了!」

    越千秋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等到陪著蘇十柒又說了好一番話,哄了人睡午覺養神,他方才起身出門。

    等到回了越府,他立刻一面派人去知會三太太秦氏那兩位和自己合作多年的兄長,請他們去包下永寧樓,一面讓人去玄刀堂和武英館送帖子,另一面則是打聽東陽長公主眼下在哪,預備直接殺過去用三寸不爛之舌游說人同意給兒媳婦放風。

    至於真正最重要的蕭敬先封王的進展,他反而並不太擔心。

    皇帝的意向擺在那裡,首相趙青崖和次相越老太爺的態度亦是鮮明,光憑裴旭和那些黨羽,翻不了天!

    果然,把人指使得團團轉,自己卻小憩了大半個時辰,養精蓄銳之後,越九公子就得到了宮裡傳來的好消息。今日蕭敬先封王進行得非常順利,那位風度翩翩,舉止從容的北燕晉王,三言兩語就把一個出來質疑的跳梁小醜打得狼狽不堪,從現在開始,人就是大吳晉王了。

    這也是第一位封了南朝異姓王的北燕貴胄。

    而蕭敬先原先住的那座皇家別院清水園,就變成了晉王府。而皇帝的大手筆除卻之前答應蕭敬先的那些官職之外,另外還准其自己招募僕役,准許擴充衛隊一百名。

    相比早早封王卻沒有開府,用的也都是皇家侍衛的英小胖,如果不是年歲不對,蕭敬先又是北燕來的,也許連越千秋都會懷疑蕭敬先才是皇帝真正的兒子。

    因為徐浩去聯絡晚上的那場慶功宴了,親自來稟報這件事的安人青瞅了一眼正在出神的越千秋,隨即就輕聲說道:「今天在朝堂上,除了有人諷諫封晉王是把禍水引到了大吳,還有人捅破老太爺私自收留了十二公主。結果皇上出示了政事堂存檔的密揭,說是老太爺早早就上奏了此事,他和趙相爺早就知道了,結果裴相爺氣得不輕,當場就要辭相。」

    「然後肯定沒辭掉,對吧?」越千秋反問了一句,見安人青果然點頭,他就呵呵了一聲,「辭官嘛,有幾個人是真心的,十個裡頭有九個都是做個姿態,實則是為了要挾。別提那個姓裴的,說說蕭敬先,他總不會乖乖謝恩回到王府之後就睡大覺吧?」

    「蕭敬先回到王府之後,就立刻開始招募僕役和護衛。」說到這件事,安人青那張嫵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異色,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僅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皇上允准他的百名衛隊已經招滿,僕役也已經收了四五十個。」

    「他還真是不怕別人知道,他早就在南邊埋下了自己的人!」

    饒是越千秋知道蕭敬先是怎樣性格的人,此時此刻仍是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就連他這個吳人對於大吳皇帝都未必有這個信心,蕭敬先竟然就能有這樣的信心,第一時間展露出一部分在南邊的實力,一副絲毫不怕遭受忌憚的架勢!

    他有些煩惱地扯了一下頭發,心想攤上越小四這麼一個便宜老爹,他已經夠倒霉了,如今還要攤上這麼一個便宜舅舅,難不成這就是自己這些年衣食無憂肆無忌憚的代價?

    「蕭敬先那兒也送張帖子去,就說晚上我的慶功宴,他愛來不來。反正他都招搖了,我還怕什麼?」

    安人青立刻答應了,隨即卻媚笑著多問了一句:「十二公主既然住在晉王府,要請她嗎?」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越千秋收起笑容,眼神中競顯得寒光凜然。她可知道這位小主人何等難纏,何等記仇,生怕遭人誤會,把心一橫,干脆把之前自己對徐浩說過的那點盤算全都徹徹底底倒了出來。

    她本以為越千秋會皺眉會呵斥,至不濟也有點反應,可沒想到換來的卻是意味不明的呵呵一笑。

    越千秋也沒有讓人一直糊塗著瞎猜,手指敲著扶手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笑眯眯地說:「安姑姑,你從前坑蒙拐騙也好,心狠手辣也好,我都不在乎,像現在這樣的算計,只要你對我挑明,不管我采納還是不采納,我都不會怪你。這樣,從今天開始,和十二公主打交道的事,我就交給你了,怎麼把她哄好,別來煩我,這就是我給你的任務!」

    安人青先是一愣,隨即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這……會不會不太好?畢竟是北燕公主……」

    「你連咱們越府的四太太都敢冒充,還對付不了那丫頭?」越千秋狡黠地一笑,氣定神閑地說,「此事只要成了,我給你挑一個包你滿意的乘龍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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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慶功宴上的發難


    又被那個小屁孩調戲了!

    一直到晚間跟著越千秋出門時,安人青只覺得渾身上下還是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煩躁。或者,那不能稱之為煩躁,而是一種羞恥。她今年正好三十二歲,在如今這等十五花信少女就可以及笄嫁人的年頭,同齡的女人說不定都快當祖母了,可她還是單身一個。

    在越府其他人眼中,她是九公子身邊的紅人,可因為當年她曾經冒充過四太太,沒人敢登門提親,頂多只是婉轉試探過她的口氣。可她被越老太爺收服不假,畏懼大太太和越影的手段也不假,可要說她會隨隨便便挑個越府的得力管事之類的嫁了,那簡直是開玩笑。

    可要是長年累月這麼拖下去,她難不成這輩子就一個人?

    越千秋今晚點了安人青跟著出門,隨後下午先是去成功堵截住了東陽長公主,用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這位金陵城中無數官員談之色變的帝妹,讓蘇十柒出來放個風,等傍晚騎著那匹聰明的坐騎招搖過市時,卻還常常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算計我的婚事?那我就先來讓你煩惱煩惱!

    作為金陵城中頗具名聲的老店,永寧樓在秦二舅親自登門之後,連忙緊急派人先後去通知原本預定了包廂雅座的客人,好說歹說再外加幫人預定其他酒樓飯莊的席面又或者包廂,最終成功騰出了地方給越千秋臨時起意的這場慶功宴。

    所以,當越千秋抵達時,就只見秦二舅已經親自等候在了門口。他跳下馬來上前對著人唱了個大喏,這才笑容可掬地說:「都是我想一出是一出,結果讓您和大舅操勞受累了。一會兒晚上開宴的時候,你們二位可一定要坐首桌!」

    雖說自己的妹妹三太太秦氏這些年和越千秋的關系仍然算不上熱絡,遠遠比不上大太太,可秦家和越千秋的關系卻相當不錯,秦二舅只從秦家這些年在官面上越來越吃得開,就覺得當年的結交實在是非常明智。所以,這會兒越千秋客客氣氣道謝,又邀他兄弟坐首桌,秦二舅頓時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

    「這哪裡敢當,我和大哥也就是跑跑腿安排一下,哪能占什麼首席?」

    「就憑二位是咱們越家的舅爺,那就夠資格!」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熱絡地伸手攙著秦二舅的胳膊進了永寧樓,一面往裡走,他一面大致透露自己在北燕埋了一根線。如果可以,通過霸州和安肅軍,可以試著染指從前被某些大商人壟斷的私貿商路。這下子,秦二舅頓時怦然心動。

    可心動歸心動,他還是不無猶豫地說:「私貿畢竟是朝廷嚴禁,會不會……」

    「之前長公主就曾經營過類似的商行,是得到皇上特許的,有武德司和刑部總捕司的力量在其中,咱們如果要做,自然也是一樣。正好那一家因為戰略需要被故意透露給北燕,如今被連根拔起,正好有了空缺,可產業沒了人還在,而且出手得早換了大筆銀子,本錢也夠。」

    秦二舅見越千秋三言兩語就描繪了一個美好的前景,他終於徹底心動。唯一不太明白的,也就只有為什麼東陽長公主明明可以徹底另起爐灶,為什麼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秦家。可這些年越千秋和他們交易,那也確實是童叟無欺,他最終就沒再多問。

    「九公子既然帶挈我和大哥,那沒得說,要怎麼干,你回頭吩咐一聲就是了。」

    越千秋最滿意的就是秦家這兄弟倆做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而且對他也有一種相當程度的信賴,有時候甚至願意擔風險。否則,金陵城那麼多商賈看到他得越老太爺寵愛,東陽長公主偏愛,甚至皇帝不明原因的偏袒,常常主動送上門結交,他干嘛非得挑中秦家?

    而且三太太秦氏當年在差點拐賣他的那樁公案中,也不是潔白無瑕的,這些年和他關系也不怎麼樣。可是,秦家是越家的姻親,這種天然的關聯秦家既然願意竭力維持,越老太爺也沒有因為三太太的愚蠢短視,就扔掉這門姻親的意思,那麼他也願意帶挈非常識時務有決斷的秦家兄弟一把。

    三言兩語敲定了一樁日後的合作,越千秋又笑道:「之前我偷懶,讓二舅你幫忙跑腿,這已經夠過意不去了。今天既然是我設宴請大家慶功,哪有支使你在前頭迎客,我在後頭偷懶的道理?我去門口迎客,回頭客人進來之後,就請二舅你幫我款待款待。」

    說到這裡,越千秋就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紙,笑眯眯地遞給了秦二舅:「這是首桌的名單,至於其他幾桌,反正今天都是年輕人,他們愛和誰坐就和誰坐,不強求。」

    秦二舅想要推辭,誰知道越千秋把紙塞過來,隨即轉身就走。想到外人都說這位九公子如何跋扈如何驕橫如何不講道理,他不禁在心裡暗嘆了一聲世人就是偏見多,越千秋那脾氣,只要你對真心實意,他能回報你的東西絕對更多。

    當他一面感慨一面低頭看這張名單時,他的臉色就一下子僵在了那兒。因為首桌的名單上,有一個從前些日子消息傳出後開始就在金陵如雷貫耳的名字晉王蕭敬先!

    而等他看到下一個人名,他再次被震撼得不輕。因為那是當今皇帝的獨子,英王李易銘!

    據他所知,越千秋和那個小胖子阿彌陀佛,不是他大不敬,實在是因為越千秋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英小胖叫多了,他也差點染上了那個壞習慣一向不是非常不合的嗎?這次怎麼會邀請這一位……莫不是打算示威?

    因為前兩個人太震撼,後頭包括了嚴詡蘇十柒以及此次去北燕的大吳使團那些人,他反而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至於同樣受到邀請的玄刀堂一眾弟子,武英館的那些學生,可以想見,今天更加只是陪客。正當他叫來掌櫃再一次確認各種細節了之後,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青城掌門弟子甄容並沒有和越千秋一同回來,之前就有種種傳聞,有的說甄容叛投了北燕,有的說甄容被嚴詡和越千秋丟下頂缸了……今日武英館來的人中肯定會有青城弟子,到時候萬一當場發難質問時,越千秋能抵擋得住嗎?

    然而,這個念頭不過是在秦二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因為他很快就沒工夫想這個了。那位今日才剛剛封王的晉王蕭敬先,竟是到得比任何人都早。當搶先一步進來給他報信的虎頭悄悄指給他看那閑庭信步走來的青年時,哪怕蕭敬先進城時旁觀過,秦二舅還是不禁驚嘆。

    這位竟然只比越千秋來得稍晚,比其他客人都要來得早!

    晉王蕭敬先的來臨仿佛是一個前奏,很快,嚴詡和蘇十柒一塊到了,小猴子和慶豐年一塊來了。周霽月、劉方圓、戴展寧、白不凡……一個個少年的來臨讓永寧樓顯得熱熱鬧鬧,只不過,敢於去和蕭敬先兜搭的,卻是極少數。

    除卻慶豐年和小猴子被蕭敬先叫了過去,不得不硬著頭皮相陪,其他人更多的只是站在遠處,一面打量,一面好奇地竊竊私語。

    而這種略顯詭異的氣氛,卻在外間越千秋那突然響起的聲音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了,英王殿下到了,這下大家不用飢腸轆轆再等,可以開宴了!」

    「越千秋你什麼意思,諷刺我來得晚讓大家白等了?」

    「心眼小的人聽什麼話都覺得人家實在諷刺他,英小胖你不是心眼小吧?」

    「少拐著彎罵人!我還不知道你嗎?哼,要不是因為今天晚上晉王殿下給你面子,我才不來看你這家伙的臉色!」

    李易銘和越千秋乃是冤家對頭,除卻劉方圓戴展寧這種極其熟悉他們的人之外,其他的也就是聽說而已,真正見他們這樣在人前毫無顧忌地彼此冷嘲熱諷卻還是第一次。而同樣第一次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蕭敬先則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兩人,隨即就看到小胖子快步走向自己。

    他早就發現了這位英王對自己超乎尋常的熱絡,此時聽到人口口聲聲說衝自己來的,又一見面就直奔自己,他自然不會把人往外頭推,打了個哈哈就笑著迎上前。然而,他還沒和李易銘說上話,就只聽突然有人出聲叫道:「敢問越九公子,甄師兄為什麼沒和你回來!」

    落在李易銘身後的越千秋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青城弟子,而四周圍的眾人也流露出各異的表情,他就從容說道:「之前神弓門掌門徐厚聰的兒子被人擄劫,栽贓嫁禍給慶師兄,而甄師兄恰逢其會,和神弓門的其他人一起把人救了出啦,錯過了出城,所以,他現如今應該還在上京。」

    那個出聲的青城弟子原本就是甄容在青城少之又少的一個真心崇拜他的師弟,出聲發問也只是抱著萬一的僥幸,想要弄清楚甄容是否投敵。此時聽到越千秋這麼說,他在放下一塊心頭大石的同時,卻又不由得生出了另一重擔心。

    他顧不得多想,立刻又追問道:「那甄師兄現在怎樣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22 18:59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另一個傳奇


    「你這話不該問千秋,該問我。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離開北燕上京城後,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突然接過話茬的蕭敬先,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一塊都吸引了過去。在那些各式各樣的目光之下,他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容,卻是淡然若定。

    「那時候上京城大亂,有人擄走徐厚聰的兒子,栽贓在使團身上。甄容正好去了武陵王別院救徐厚聰的兒子,想要把潑在使團身上的那盆髒水給洗干淨,可對於遇刺重傷的我來說,這恰好是趁著所有人都在關心那件事的時候脫身的好機會。」

    此話一出,那含義自然不言而喻,剛剛這個問話的青城弟子不禁遽然色變,一時厲聲喝道:「難不成因為你要帶著越千秋逃生,就把甄師兄留了下來頂缸不成?」

    「首先,逃出來的不止我們兩個人,在座還有六個使團的人,全都是我通過密道送出晉王府的。」蕭敬先絲毫沒有因為那樣的質問而發怒的跡像,連聲音都異常平穩,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第二,如果甄容趕回來,我當然會帶著他一塊走,但很可惜,他沒趕上。」

    蕭敬先說著就看向了慶豐年,呵呵笑了一聲:「那時候被污蔑擄走了徐厚聰兒子的人就是慶豐年,他也去了武陵王別院,但他就知道自己畢竟是見不得光的,所以把人搶出來就立刻走了。可甄容卻只顧著俠義為懷,最後還是神弓門那位大小姐派人護送,他才回晉王府的,否則也不至於趕不上。」

    哪怕甄容這事兒背後包括了太多人的謀劃,可越千秋聽到蕭敬先硬是死扣著是甄容自己逞英雄,這才沒能趕得上撤退的時間,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開口反駁。然而,話到嘴邊,他就只見那個青城弟子氣得臉都紅了,蹭得直衝蕭敬先面前。

    然而,小胖子卻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蕭敬先身前,昂首挺胸地理論道:「晉王這話又沒有說錯!甄容失陷在上京,這確實很讓人難以接受,可他確實是自己一時逞能才沒趕上的!要是晉王真的是不顧別人的人,為什麼其他人都救出來了,唯有甄容沒趕上!」

    那青城弟子沒想到堂堂大吳皇子,竟然也偏幫蕭敬先。他在極度失望之下,不由得用求助的目光去看其他人,當發現越千秋赫然欲言又止,他立時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當時為什麼不是越千秋去,而是甄師兄去!」

    這一次,回答他的,卻是南朝使團中的陳紹。他干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當時徐厚聰的女兒來求越九公子出手,但越九公子不肯,覺得這是有人蓄意栽贓陷害,他要出手只會讓使團更加泥足深陷,可甄師兄卻覺得不忍心,所以才主動去幫忙……」

    此話一出,在場頓時一片嘩然。那最初提出質疑的青城弟子幾乎是下意識地怒吼道:「你什麼居心,為什麼要污蔑甄師兄!」

    「徐厚聰的女兒老大不小了,我又沒說甄容貪圖他的美色!」

    陳紹也同樣是本能地解釋,可發現越解釋越黑,那個青城弟子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分明透出了刻骨的仇恨,他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了這麼一句,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真的是甄容心太軟,沒必要同情的人,他也同情。」

    「說得沒錯。甄容就是心太軟。」

    蕭敬先這才再次接上了話茬,隨即淡淡地說:「北邊的消息應該還沒這麼快傳過來,所以有件事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我當初走了之後,趁機作亂的武陵王派神武軍突襲了晉王府。原本只要把沒了主人的晉王府拱手讓給他就好,甄容竟是怕我那些侍衛沒了我一團亂,成了被人泄憤的犧牲品,於是他把他們都組織了起來,三晝夜沒讓那些精兵悍卒越過雷池一步!」

    「他是吳人,這樣的戰績若是放在南邊,自然是可圈可點,可放在北邊,維護的又是我這麼一個叛臣,毫無疑問,在別人眼中那便是掩護我逃走,罪加一等。所以,留守上京城的左右相就讓蘭陵郡王蕭長珙把他押去見大燕皇帝。」

    在今日這種場合突然說甄容的事,受邀參加這場所謂慶功宴的每一個人都有些意料不及。然而此時此刻,每一個人聽了蕭敬先這番講述,卻都覺得有些揪心。

    熟悉甄容的人如慶豐年和小猴子,全都知道那是一個心地很柔軟的人,這樣一個人會為了徐家的是耽誤逃亡,會為了挽救那些晉王府侍衛而選擇留到最後,全都是並不奇怪的事。而現在,北燕皇帝是否會因為蕭敬先和使團的逃亡而問罪甄容?

    嚴詡身邊的蘇十柒原本只是出來散散心透透氣的,此時發現好好的慶功宴竟然出了岔子,她不禁眉頭緊皺。然而,她隨即就敏銳地察覺到,一旁的嚴詡似乎很不對勁。

    是了,從一開始那位青城弟子跳出來提到甄容的事情,嚴詡的反應就非常奇怪!

    盡管她離開回春觀多年,和甄容這樣的後起之秀完全不熟,頂多就是一點點惋惜,可因為丈夫這讓人心疑的表現,蘇十柒也不禁好奇起了蕭敬先接下來會說什麼。

    而蕭敬先此刻說的,還有後頭還沒說的,恰恰是連越千秋都不知道的事。別人不確定蕭敬先是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但他一直到昨天為止都一直和蕭敬先在一起,最最清楚對方一直都沒有和可疑人接觸的機會。那麼,能夠得到甄容的近況,就只有唯一一種可能。

    就是蕭敬先今日招募來的那些僕役和侍衛!這家伙竟然在離開北燕之後,依舊有那樣快捷的消息渠道!

    「甄容運氣不錯,那位蘭陵郡王是個挺惜才的人,看中他的武藝和膽色,為了保他,在大燕皇帝面前給他求了情,說是願意收他為義子,懇請皇帝法外開恩。」說到這裡,蕭敬先故意看了一眼那個青城弟子,見其臉色慘白,他方才哂然一笑。

    「只可惜,甄容是個硬骨頭,敬酒不吃,他偏要吃罰酒,直截了當說,他不願意。結果呢?皇上雖說看在蘭陵郡王的面子上,免了他的死罪,卻把他貶為了蘭陵郡王的騎奴。換成別人,只怕寧死不會受這份屈辱,可甄容卻不但承受住了,不久前還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此時此刻,也不知道多少人打心眼裡認為,如果晉王蕭敬先改行去當說書的,那麼單憑這賣關子的嫻熟,也絕對會成為最受歡迎也是最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個!

    而別人會顧忌蕭敬先的身份,越千秋卻不在乎,此時心焦至極的他立刻問道:「到底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是甄師兄殺了哪個北燕權貴,還是拉起一只兵馬造反?」

    「他雖說沒造反,但做出的事情也不小。當時在固安城跟我豎起反旗的那些士卒全都被貶為了騎奴,一股腦兒都送去了蘭陵郡王府,還有留在上京的那些晉王府侍衛本也是一樣的處置。可甄容回到上京之後,得知曾經和他並肩作戰的侍衛並沒有送去蘭陵郡王府,左右相一心想要殺人立威,一怒之下,他把身邊那些沒有半點鬥志的騎奴組織起來殺進了晉王府。」

    「不但人都救了出來,右相放在那兒的整整一營精銳,被他單劍挑了個遍,手下幾無一合之敵,就連那些騎奴也不要命了似的,最後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這一戰之後,上京城送了這些騎奴一個非常霸氣的名字。絕命騎,既然都是一度要沒命的人,那麼也就不把命當成一回事了!至於甄容,因為此事得到了那位蘭陵郡王大加贊賞,如今儼然是王府第一人!」

    如此曲折離奇的故事從蕭敬先的口中娓娓道來,偌大的地方一時鴉雀無聲。就連聽慣了越千秋那種講故事方式的戴展寧和劉方圓等人都覺得,蕭敬先雖說都是平鋪直敘,沒有那些扣人心弦的細節,可因為他說的是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所以仍是具有極致的吸引力。

    而相對於其他那些沉浸在這段傳奇中的人來說,小胖子卻是反應最快的。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最終看了一眼那個失魂落魄的青城弟子,冷笑一聲道:「聽晉王殿下這麼說,甄容確實很厲害。可他也確實太心軟了,一心一意惦記的不是回歸,而是那些燕人的死活和安危。照這樣下去……」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甄容在北燕靠著那位賞識他的蘭陵郡王,一定會飛黃騰達的!到了那時候,他還會不會記得自己是青城弟子,那還未必可知!」

    「甄師兄不是這樣的人!」

    看到幾乎異口同聲和那個青城弟子迸出此言的,竟然是越千秋,不少人頓時大吃一驚。而越千秋絲毫沒有在意那些奇怪的目光,重重拍了拍巴掌,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今天我邀約大家來這兒,一來是為了從北燕平安歸來慶功,二來也勉強算是讓大家認識一下晉王,至於三來……」

    「那就是我想讓大家知道,此次使團去北燕,我也好,師父也好,甄師兄慶師兄小猴子也好,其他所有人也好,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我想先從甄師兄說起!不過,大家可別餓著肚子聽故事,不妨先坐下,且聽我慢慢道來!」

    直到這時候,眾人方才哄笑了起來,剛剛僵硬緊張的氣氛,終於有了少許的緩解。而那個率先發難的青城弟子被幾個師兄弟拽了,死活勸到了一張桌子邊坐下,眼睛卻不可避免地死死盯著越千秋。然而,當越千秋開口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他卻險些沒跳起來。

    「我和甄師兄怎麼認識,又因為所謂的群英會有怎樣的衝突,這些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只想說一件事,那就是之前朝廷要派使團出使北燕,甄師兄雖說是青城掌門弟子,可本來絕對沒有他的份。那麼,他是怎麼參加進去的?很簡單,他親自來見的我,給我看了他肩頭上的一個青狼紋身!」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3 11:52
第四百六十六章立場

    「這不可能!」

    八桌席面上,好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叫嚷了起來,蘇十柒則一下子想起出發前,青城掌門雲中子親自去見過嚴詡,所談之事很可能和甄容的這個紋身有關。於是,隨著越千秋拿眼睛去看今日同樣坐在首桌上的小猴子和慶豐年,大多數人都往他們看了過去。

    小猴子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集體注目禮,說話立刻結結巴巴了起來。

    「越九哥說的是真的,我們到了北燕之後,正好因為被秋狩司的人拆看馬車的事,跟著晉王和蘭陵郡王去見北燕皇帝,甄師兄下場赤手搏熊,但後來在換衣裳的時候,肩頭那個青狼給徐厚聰看到了,徐厚聰捅到了北燕皇帝那兒。北燕皇帝親口讓甄師兄解開衣服給他看的,但有人說那是皇族的紋樣,可北燕皇帝沒當一回事,甄師兄也一口咬定自己是吳人!」

    小猴子最初說話不是那麼有條理,但漸漸就理直氣壯了起來。不但如此,想到微山島上鳳凰台的那一幕,他更是提高了幾分聲音。

    「甄師兄肩頭上的那個紋身,天巧閣曾經的掌門弟子劉國鋒也看到過,他就是利用這一點把甄師兄騙過去,這才有後來的群英會,其實他是……」

    「咳咳!」越千秋重重咳嗽了一聲,見小猴子頓時打住,而四座一片寂靜,顯然是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暫時忘記了質疑,他這才鎮定自若地說道,「甄師兄給我看了紋身,說是這個紋身在他還沒有記事之前就有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而青城掌門雲中子前輩和幾個青城耆老,為瞭解開甄師兄的心結,也贊成他去一趟北燕。」

    越千秋絕口不提各派長老這一層的高手,從之前到現在,有不少都潛入了北燕,至今都還沒回來,而且輕描淡寫地把甄容的北燕之行說成了尋根之旅。他這麼一說,而且還有青城派的前輩作為佐證,縱使最感到驚駭的那幾個青城弟子,此時此刻也都生出了一絲釋然。

    越千秋的那幾個伴當完全接手了跑堂夥計們的工作,將一樣樣美酒佳餚分別擺到了各桌,

    然而,因為越千秋接下來就開始講述此行北燕經歷的各種大小事件從最初和三皇子等人相遇,到過境北燕和秋狩司的賭博,訛到了一大筆錢,再到碰見蕭敬先,於是他狐假虎威,真的從秋狩司把錢全都要到手……聽著這些跌宕起伏的故事,縱然美酒佳餚在前,眾人卻都去聽故事了,壓根忘了飢渴。

    尤其是越千秋說起在晉王蕭敬先和蘭陵郡王蕭長珙的引領之下,他和甄容、慶豐年、小猴子一同去謁見北燕皇帝,甄容如何下場赤手搏熊,如何暴露,北燕皇帝又是何等態度時,在場眾人鴉雀無聲,等到他強調了甄容的徬徨,猶豫,堅持,四面更是一片唏噓之聲。

    接下來關於自己的那點事,越千秋雖說常用春秋筆法一筆帶過,可禁不住總有人追問細節,慶豐年和小猴子補充一些,蕭敬先又唯恐天下不亂地添油加醋,一時間慶功宴變成了故事會,直到最後離開上京的那另外半截經過從越千秋口中得到了補充,仍然有人意猶未盡。

    「真後悔當初沒有削尖腦袋鑽進使團去!錯過這一次,再也沒有下一回了!」

    說這話的是年少氣盛的白不凡。或許是看到了幾個青城弟子對他的態度突然變得有些不善,他便沒好氣地說:「甄容又不是助紂為虐,叛國投敵,看看越九公子之前就因為和北燕皇帝和晉王走得近一點,結果被人說成什麼了。甄容肩頭那玩意只要被朝中那些官兒知道,能有好結果麼?還不如在北燕呢,至少蘭陵郡王對他不錯! 」

    被白不凡這麼一說,附和的固然沒幾個,可心底贊同的人卻很不少。唯有幾個青城弟子齊齊霍然起身,其中一人衝動地叫道:「你是說咱們青城還護不住一個甄師兄嗎?」

    「要是青城那麼強勢,從前巡武使面前怎麼會不敢出聲!越老太爺為了越九哥,那都已經焦頭爛額了,他還是堂堂宰相呢。青城派固然是享譽盛名的上三門之一,可朝中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官兒如果盯死了甄師兄,你信不信他回來就被問罪?」

    嚷嚷這話的是劉方圓。他素來衝動大嘴巴,此時因為感同身受,乾脆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想當初我爹和戴師叔是玄刀堂弟子,某些狗官因為一丁點私怨,是怎麼對待他們的?竟然把我娘和戴家嬸娘出賣了給北燕,逼得我爹和戴師叔兵盡糧絕,落在了北燕手裡!」

    「別低估了朝中某些小肚雞腸的人。他們對自己寬鬆,對別人嚴苛,有些事情他們做得出來!」戴展寧雖說一向穩重,可此時此刻劉方圓拿著劉靜玄和戴靜蘭打比方,他終於也忍不住了,「現在很清楚了,甄師兄不是投敵,他是被北燕皇帝問罪之後滯留北燕。說實話,他能夠處逆境而自強不息,哪怕對並肩作戰的北燕人心懷慈悲,可他還是好樣的!」

    直到這時候,蕭敬先才笑眯眯地說:「雖說甄容是陰差陽錯,這才被留下的,可聽各位這麼說,他留下未必是壞事。」

    此話一出,他頓時引起了眾多人的怒目相 視。可是,他卻半點不在乎,自顧自地說道:「各位都是南邊武林的少年俊傑,那你們知不知道,南北兩邊對峙那麼多年,為什麼北面武林的那些門派,似乎反而沒有你們這兒上三門中六門下十幾門來得名頭響亮?」

    這下子,本來還打算反擊的諸多少年們不禁沉默了下來。誰都不會說,北邊的武林不夠強。也許百多年前是如此,可這幾十年來,南邊因為武品錄的存在,對武者的箝制簡直達到了空前恐怖的態勢,而北邊卻是武力昌盛,怎麼會反而聽不到那些門派的消息?

    就連越千秋,也忍不住和嚴詡對視了一眼。他之前在北燕時經歷了連番事端,沒顧得上去深究這個,而此時看到嚴詡眼神中一閃即逝的陰鬱,他就知道,師父不但知道,而且恐怕還知之甚深。

    「我今日還兼了一個武英館山長。我知道,各位大多不以為然,可我卻很高興。因為在大燕,也有這麼一個類似的地方,叫做英華殿。北邊武林各大門派,弟子凡十五歲以上,就可以參加英華殿的測試,只要被選中,就會得到重點栽培,五年之後從英華殿出來之後,就會進入軍中,跟隨在各軍將軍身邊為親衛,學習領軍對戰,一年之後下放卒伍……」

    蕭敬先毫無顧忌地詳細解說著大燕對於門派武人的擇優培養,當提到其中一半人能在英華殿出去五年到十年,也就是二十五到三十歲時出任一軍正將或是副將,如今軍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軍官是門派出身,眾多少年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就聽到了嚴詡那幽深的聲音。

    「想當年,大吳的軍中,也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軍官都是各大門派出身。」

    嚴詡這話頓時激起了眾多熟知門派歷史的弟子心生共鳴。是啊,他們的前輩也有那樣輝煌的時候……可現在軍中還有多少各大門派出身的人?

    小胖子雖說對朝中某些官員也很反感,可發現漸漸竟有推崇北燕,鄙視大吳的架勢,他就不能忍了。他幹咳一聲,彷彿純粹好奇似的看著蕭敬先問道:「晉王殿下,北燕那麼多軍官都是門派出身,那萬一他們只知道心向著自己的門派,那豈不是有朝一日會尾大不掉?」

    「所以北燕的門派方才沒有赫赫之名,因為門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朝廷依附很深。」

    蕭敬先當然看得出小胖子那小心思,哂然一笑道:「各大門派招收弟子,那是要官府配合,各方協力的。門派教出來的弟子越是功勛彪炳,他們招收弟子的人數份額越多。而最墊底的那些,將會有皇家派人接管……」

    「而那些年輕弟子一旦進了英華殿,他們就會被灌輸忠君報國的那一套。因為英華殿中的很多教習,甚至兼任過帝師,所以很懂怎麼灌輸忠義。最重要的是,皇族也同時在英華殿中學習,如此近水樓台先得月,往往會在年少時就拉起一批擁躉。而最終登上帝位的,扶持自己這邊的門派,打壓甚至接管當初站錯了隊的門派,久而久之,門派和皇家就不分彼此。」

    他頓了一頓,這才意味深長地說:「而在北燕,不夠強的皇帝,很容易被推翻。每隔幾年十幾年,北燕都有一場規模不小的動盪,每一次都是血流成河,就和這次一樣,所以那些門派也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和變故!就因為如此,北燕好幾次都曾經處在四分五裂的邊緣,不少門派也幾次差點消亡。只可惜,大吳太安逸了,有進取之心的人太少,所以弱肉強食的北燕這才沒垮!」

    這話就猶如重 一巴掌,打在每一個吳人的臉上,就連小胖子也不禁扭動著屁股,心裡有些後悔他不該自取其辱。而就在這時候,越千秋卻沒好氣地打斷了蕭敬先的話。

    「你也不用在這兒炫耀北燕那一套弱肉強食的法則,以前沒有滅亡那是你們運氣好,今後就不一定了!你既然說透了這一點,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北燕就沒了!話說你從北燕過來,如今又出任武英館的山長,那你是不是應該再拿出一點東西,否則,皇上不是白白厚待了你?」

    越千秋這麼一說,剛剛一直都有些心情鬱悶的嚴詡頓時眼睛大亮。他想都不想就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敬先道:「沒錯,晉王殿下總不成是故意炫耀那個英華殿吧?你現在可不是北燕晉王,而是我大吳的晉王了!」

    「你們師徒還是這麼合拍。」蕭敬先狀似無奈地笑了笑,隨即環視一眼眾人,輕描淡寫地說,「我雖說是單身跟著千秋他們離開北燕的,但如果我只有一個人,卻也不好意思在金陵這邊受到如此禮遇。大概就在這些日子,北燕那位告老的太子太師,還有幾個失意的將軍,三位曾經當到過尚書侍郎的高官,都會抵達金陵。他們已經答應我,出任武英館教習。」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23 19:42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千秋的自留地



    怪不得皇帝在見蕭敬先的時候,曾經稱其為國士……這家伙簡直是在不動聲色之中就做出了別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只是氣不過蕭敬先說話的口氣,誰知道北燕真的還有一大批人會到大吳來!

    越千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再看四座眾人,幾乎就就沒有一個淡定的。就連剛剛站在蕭敬先面前帶著幾分逼問之勢的嚴詡,那也是一副措手不及的表情。

    然而,越千秋卻沒辦法單純感到高興,因為他很清楚,蕭敬先把那麼一批在北燕失意的人帶到武英館,朝廷這邊會沒有相應的反應才怪。如此一來,他苦心孤詣方才給自己弄出的武英館那塊自留地,就要成為兩股力量甚至更多股力量較勁的舞台,這是他萬萬不能忍的!

    雖說趁著今天晚上這個慶功的機會,他想把蕭敬先引介到自己這個圈子裡,但最重要的是發動群眾的力量把給自己牢牢看住這個么蛾子太多的家伙,免得日後蕭敬先的那個所謂外甥出現時,給他惹出天大的麻煩。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任由蕭敬先自由發揮。

    因此,他悄悄用筷子夾了一顆作為小食送上來的炒黃豆,扣在手中屈指朝著小胖子彈了過去。結果,這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小胖子的頸側。差點哎喲一聲叫出來的小胖子一眼就發現是越千秋搗鬼,本來還想發火,可看到人對自己連打了幾個眼色,他就一下子醒悟了。

    小聰明挺多的小胖子連忙站起身來,打哈哈似的說:「晉王殿下果然不負父皇的希望,大吳有了你,果然不愧是平添十萬雄兵!可你以後可不能老是這麼意外驚喜,否則就變成驚嚇了!凡事對父皇提早說一聲,這總是應該的吧?」

    蕭敬先認錯態度極好,立刻點了點頭,誠懇地說:「英王殿下說的是,確實是我這些年恣意妄為慣了,總是習慣性地藏著掖著,日後我一定凡事先稟報皇上。」

    見小胖子這番話中似真似假地夾雜著褒獎和抱怨,越千秋頓時暗贊今天總算沒叫錯人。畢竟真要論身份,就連嚴詡也壓不過今天剛剛封王的蕭敬先。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蕭敬先在真誠認錯之後,竟然突然衝著他又說了一句:「千秋你也不妨常常提醒我,好歹你也是叫過我舅舅的。」

    越千秋不用看四周也知道,那必定是一片各式各樣驚愕的目光。他知道越搭理這家伙就會越來勁,干脆也不理會蕭敬先,徑直看著此時因為蕭敬先的話而如坐針氈的陳紹劉寬等人。

    就在剛剛那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一個制衡蕭敬先的辦法。盡管不那麼周全,但這會兒他卻不得不試一試。

    「武英館現在確實需要擅長方方面面的老師,你們各位之前能進入使團,也是因為各有擅長,如若可以,能不能閑暇時候也到武英館來兼個職?我保證不會少了各位的報酬!」

    陳紹頓時呆了一呆,可還沒等他想好是答應還是婉拒,他旁邊的劉寬卻是蹭得站起身來:「九公子既然開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當然答應,只是九公子到時候別嫌棄我會的那些太簡單,武英館的少年英傑們學了沒用!」

    「這怎麼可能!」越千秋頓時眉開眼笑,當即來到劉寬身邊,向他敬了一杯,這才拉著他對其他眾人介紹道:「這是之前跟我一同去北燕的劉寬劉大哥,擅長鑒定筆跡。縱使那些模仿筆跡再強大的人,在他這雙利眼之下也無所遁形。當然,他的武藝也很厲害。」

    劉寬既然答應了,陳紹想想自己本來就是越老太爺拔擢的人,越千秋這邀約沒什麼好顧忌的,索性也答應了下來。而這一次,他也享受到了越千秋親自介紹的待遇。雖說越千秋沒說破他最擅長讀唇語,可單憑越千秋對他其他各方面那天花亂墜的介紹,還是引來陣陣贊嘆。

    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隨著一個個具有特殊才能的使團隨員先後答應了越千秋的邀約,在他的介紹之下,今日有份與會的眾人聽到越千秋說,可以各挑感興趣的本領去學,哪能不興高采烈?

    而蕭敬先見越千秋成功把風頭搶了過去,不禁似笑非笑地對左右的嚴詡和小胖子說:「千秋小小年紀,對人心的揣摩實在是高明。今天他這樣維護甄容,怕是連青城派的那幾個弟子,都要對他心悅誠服了!」

    「千秋只是天生知道應該怎麼待人而已!」嚴詡卻不喜歡聽蕭敬先對越千秋這揣摩人心的評價,非常不贊成地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除非是狼心狗肺,否則你對別人好,別人自然也會對你好。他和甄容雖說當過對手,但他絕不會隨隨便便坑人!」

    今天一直坐著純看熱鬧的蘇十柒,此時終於完全確定,甄容的滯留北燕除卻蕭敬先和越千秋說得這些,絕對還有別的隱情。否則,照嚴詡之前對甄容完全不感冒的性子,絕對不會如此維護那個給他留下極差最初印像的青城掌門弟子。

    小胖子一想到嚴詡是自己的嫡親表哥,卻只惦記著越千秋,此時忍不住插嘴道:「是是,誰不知道就和表哥你對千秋比父親對兒子還要親一樣,他對你當然也是倚賴備至!」

    蕭敬先敏銳地聽出了小胖子那一絲幽怨,見嚴詡白了小胖子一眼,根本沒有解釋,他不禁想起之前流傳過的某種傳言,道是英王李易銘同樣不是皇帝親生,和從前的嘉王一樣,都是皇帝從宗室子弟之中挑選了抱進宮的。

    盡管傳言真假不得而知,但嚴詡對這位唯一的皇子缺乏敬意,那是非常明顯的。

    不但嚴詡,越千秋竟然用綽號稱呼人家堂堂皇子,李易銘還竟然已經默認到懶得反駁了!

    先是講了故事,隨即繼蕭敬先公布了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之後,立刻當機立斷地拉攏之前去北燕的使團中那些故舊,越千秋這才開始了正式的慶功宴。

    雖說今日一大堆人大多數是成童卻還沒加冠的年紀,放在後世也大多數是未成年人,可此時此刻觥籌交錯,就沒有人說不能喝酒的。

    之前代越千秋出任武英館理事長的周霽月,更是豪爽到來者不拒,最後峨眉三姝竟是實在看不過去,親自出來幫她當酒,就連回春觀的宋蒹葭也站了出來。

    有了這些別派師妹們齊心合力的幫忙,至少喝了七八斤酒的周霽月這才借機逃席。去了一趟淨房後,她輕輕松松地躍上了一面屋頂,見頭上一輪圓滾滾的明月,由月亮想到團圓,由團圓想到了那些死去的親人,酒勁上腦,不由得千愁萬緒上心頭。

    正分神之際,她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周霽月當年還是在越府方才開始讀書認字,此後在白蓮宗重回武品錄之後,她隨著叔父回歸,雖說有無數事情要忙,可卻因為在越府的那段經歷,硬生生逼著自己日日抽空讀書,如今雖說談不上滿腹經綸,卻再也不是那個猶如睜眼瞎,只一心想著報仇雪恨的孤女了。

    因此,品味著這雋永的詞句,她不禁頭也不回地問道:「這也是從老太爺鶴鳴軒中的書裡看來的?」

    越千秋才不管周霽月看不看得見,聳聳肩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哪有那本事!」

    「可是,除去老太爺,還有其他人證明,這些東西是前朝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遺留下來的嗎?」周霽月這才轉過頭來,那張英武多過柔媚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容,「你不在這些天,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追查出老太爺背後那個杜撰出這些詩詞典故,才華橫溢的幕僚,結果都失敗了。如果你這幾句詩詞明天再放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人要發瘋。」

    「霽月,你不會這麼無聊吧。」越千秋頓時干笑了一聲,「幾句詩詞而已,又不能吃,難道我會這麼虛懷若谷,硬是把自己做的說成是別人做的?」

    「別人肯定不會這麼損人不利己,可你卻說不定會這麼損人不利己。」

    周霽月如同繞口令似的諷刺了越千秋一句,見人打了個哈哈還要說什麼,她就笑著說:「好了,不逗你玩了,你說是鶴鳴軒出品,那就是鶴鳴軒出品。千秋,多虧你回來。只有真正坐在本該你坐的那個位子上,我才知道,什麼叫千目所視,千夫所指,這些年虧你能在那麼多人虎視眈眈之下,還能活得瀟瀟灑灑。你回來了,我終於能把肩上這個擔子交出去了。」

    越千秋剛剛就是因為覺得周霽月喝酒如喝水有點反常,不像是純粹為了表現自己的那份豪爽,所以悄悄跟出來想要問個究竟,此時聽到這話,他不禁心裡咯噔一下,繼而氣惱地問道:「莫非是武英館辦起來這段日子,有誰敢給你小鞋穿?」

    「我不是和你訴苦。老太爺和長公主都還在呢,別人縱使心裡這麼想,也總得留一點分寸。」周霽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白蓮宗也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暗算和打壓,可武英館層次不同,受到的壓力也不同。而且有些不是衝我來的,而是衝著那些受聘的教授。

    如果不是有老太爺,就連之前第一批接受聘書的人,也差點承受不了要辭去教授又或博士的位子了。因為那時候,人人都認為你們會折在北燕,而老太爺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賠了長子折了養孫,心緒大亂,說不定也活不長了。」

    昨天才回到家裡,越千秋還是第一次得知當時金陵城竟有人這樣的幸災樂禍,竟然想著越老太爺早死。哪怕這種情況,也不難預見,他仍然不禁火冒三丈。

    想到越秀一那時候提到的長公主哭宗廟事件,他終於隱隱明白,東陽長公主那一次為什麼在越老太爺遭到彈劾之後,會那樣豁出去了。

    兒子在北燕冒著天大的風險,那些政敵卻還在背地裡幸災樂禍,等人好不容易平安歸來時,卻又說三道四,不趁機罵個痛快,順便懟一下那個害得自己兒子差點回不來的老頭子,那還是長公主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周霽月說:「你想卸包袱,那恐怕還不行。從前我是打算按部就班把武英館經營好,然後也好好學一學文武本領,可這次去北燕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恐怕一時半會閑不下來。武英館彙聚了爺爺很大的心血,除了你,沒有別人能勝任那個位子,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我的自留地,除卻我和信得過的小伙伴,不能讓別人隨便伸手,就連蕭敬先也一樣!

    見越千秋說完這話後,衝著自己嘿然一笑,隨即就張開雙臂,猶如大鳥一般跳下了屋頂,周霽月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卻是哭笑不得。

    她當然不會把這話錯當成表白,可是,越千秋這口氣還真是……完全且理所當然地把她當成好哥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4 11:48
第四百六十八章 唱作俱佳的小胖子

    也許是因為有英王李易銘的出席,也許是因為皇帝對蕭敬先明擺著禮遇偏袒,也許是因為嚴詡背後的那頭金陵雌虎實在是太過難纏,也許是因為越千秋不但是越老太爺的逆鱗,也深得皇帝的偏愛……

    總而言之,這一晚上永寧樓的這場慶功宴,無人打擾,最終一直鬧到了午時。而散場的時候,嚴詡讓越千秋和安人青把玄刀堂弟子送回石頭山上的玄刀堂,至於他自己,負責把武英館的眾人送回武英館的舍房,而徐浩則代表越千秋去送使團的其他人回家。

    至於李易銘,小猴子和慶豐年跟著蕭敬先一塊送,確保萬無一失。

    畢竟,在深夜這種宵禁的時刻,一要防止別人借題發揮,二則要保證每一路人的安全。

    可李易銘難得碰到這樣和蕭敬先單獨相處的機會,卻只覺得慶豐年和小猴子兩個分外礙事。走在半道上,他突然開口說道:「這大半夜的,宮門早就鎖了,與其我這麼回去折騰一大幫人開鎖,還不如在晉王殿下你那兒借住一晚上,不知道可方便嗎?」

    「我那王府本來就是皇家別院,英王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怎麼可能不方便?」蕭敬先先是滿口答應,隨即方才略過喜形於色的小胖子,看向了隨行的那些侍衛,「只不過,英王這臨時起意,怕是皇上不放心,你這些侍衛更不會安心。」

    「父皇之前就再三吩咐,說是晉王殿下乃無雙國士,之前在北燕一直都大材小用了,否則今日越千秋這慶功宴,我怎麼會輕易答應出席?誰都知道我和他不和,要不是衝著晉王殿下的面子,我才不會去給他錦上添花!所以,晉王不用擔心父皇,知道我宿在你那兒,他絕對放心。至於我這些侍衛,他們絕對相信晉王殿下能保護我。」

    因為某些小心眼,李易銘絕口不提自己和越千秋的所謂不和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戲,唯一擔心的,不過是蕭敬先和越千秋之間的關係非常特殊,否則也不會提出要越千秋繼續當「外甥」。此時此刻,他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蕭敬先的反應,最終得到了讓他驚喜的反應。

    「千秋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卻實在是沒大沒小,亂來一氣,在北燕如此,沒想到在金陵還是如此,幸好英王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計較。」蕭敬先猶如長輩似的替越千秋道了歉,瞥見那些侍衛並沒有因為小胖子那突然借宿的要求而嘩然,更不用提反對,他心裡就有數了。

    大吳這位天子實在是膽子大到連他都覺得咂舌!這不只是在考驗李易銘,也是在考驗他。可竟然敢冒這樣的風險,那簡直不像是一位審慎到被人認為是懦弱的皇帝會做的事,而更像是一個隨時敢把所有的賭注一股腦兒全都投上賭桌的賭徒!

    雖說侍衛們不反對,可慶豐年和小猴子卻不禁交換了個眼色,全都有些頭疼。他們雖說和越千秋交好,可和英王李易銘卻談不上交情,更不用說和越千秋似的膽大包天直接叫人英小胖了。雖說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可正經侍衛不反對,他們拿什麼去勸諫攔阻這位皇子?

    等到了今日皇帝剛剛御賜匾額的晉王府門口,勒馬停下的小胖子更是笑眯眯地對他們倆說:「已經到了,多謝二位一路護送我回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要知道,你們早就應該是武英館的人,既然回了金陵,該早點去那兒才對!」

    不等兩人答應或拒絕,小胖子就指了一個侍衛說:「你去宮門稟報一聲,就說我今日留宿晉王府,請父皇不用擔心,明兒個一早我准回去!」

    看到那個真正的侍衛答應一聲,立刻拍馬就走,慶豐年和小猴子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了蕭敬先。

    蕭敬先在北燕和兩人都打過不少交道,深知一個穩重小心,一個多動耍寶,但個性截然不同的他們卻都非常信服越千秋,卻很難說是否能信得過自己,當下就笑道:「怎麼,小猴子你還不放心?難不成要我指天發誓,承諾絕對會好好保護英王?」

    「誰敢信你……」之前在沒奈何之下假扮過小宦官,小猴子對蕭敬先已經有幾分心理陰影,幽怨地輕哼一聲,到底覺得自己二人留在這礙人眼沒意思,就輕輕拉了拉慶豐年的袖子。

    慶豐年雖覺得不妥當,可思量再三,見李易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他最終還是拱拱手道:「既然英王殿下要借宿晉王府,那我和袁師弟就告辭了。」

    眼看這兩個最後礙事的傢伙拱了拱手,最終撥馬離去,小胖子頓時如釋重負。他連忙熱絡地對蕭敬先說:「晉王殿下,我們進去吧,我可有好多話想要問你!」

    昨日在進金陵城的馬車上,蕭敬先已經體會過一次小胖子的熱情,可那時候畢竟左右都有隨從,馬車又是車簾捲起敞開供人看的,也說不了什麼話。這會兒領著人進晉王府,等到小胖子吩咐那些侍衛各自去休息之後,他方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主動黏上來的牛皮糖!

    從進二門開始,小胖子的話就沒有停止過,看似好奇的提問,實則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而其中最重要的那個問題,在兜了好一陣圈子之後,小胖子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晉王殿下,你真的是到我大吳來找你那個外甥的?你怎麼就知道人一定在大吳?」

    見蕭敬先頓時沉默了下來,小胖子彷彿是自知失言,慌忙賠禮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戳你心口傷疤,我只是覺得……」

    他似乎在猶豫該說不該說,足足好一陣子方才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說:「雖說不是因為如此,晉王殿下不會到大吳來,可讓我憋著,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我覺得,你的姐姐,北燕從前那位皇后沒道理會這麼做,畢竟那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哪怕東宮有人,她的兒子也未必沒有機會入主東宮,為什麼要把人名不正言不順地送到大吳來?」

    蕭敬先靜靜地審視著面前這位大吳皇帝唯一的皇子,隨即就發現,他那能夠看得北燕很多官員毛骨悚然,不敢對視的眼神,卻沒有嚇倒李易銘。就只見小胖子依舊鼓足勇氣不閃不避地看著他,那目光看上去顯得很真誠。

    可是,蕭敬先見過這天底下最會偽裝的人,小胖子這沒什麼新意的提醒,他又哪裡會猜不到對方是想要藉機博取自己的好感?雖說感到滑稽,可他還是須臾換上了一副溫和面孔。

    「多謝你提醒我。只不過,我自然有我的證據。」

    李易銘只覺得自己距離目標又近了一步,當下一顆心怦怦直跳。意識到這樣會讓武藝高強的蕭敬先察覺自己的情緒,他就裝成震驚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隨即不可思議似的問道:「什麼證據?難不成是北燕那位皇后娘娘對你說的?」

    「雖不中,亦不遠矣。」蕭敬先抬手請李易銘進了屋子,見小胖子跨過門檻之後先是四下里張望了一番,跟進去的他就淡淡地說,「我決定給這裡起一個名字,就叫征北堂。紀念我那位留書給我,告訴我已經把兒子送到了大吳的姐姐。」

    打探到這樣的消息,李易銘只覺得今日之行實在是值得不能再值了。他咀嚼著征北兩個字,彷彿不知不覺一般在旁邊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這才有些悵惘地說:「若是如此,晉王殿下你那個外甥還真是幸運,有那樣為他著想的母親,有你這樣為了他寧可丟下一切,到南邊原本的敵國重新奮鬥打拚的舅舅……如果你是我舅舅就好了!」

    話一出口,李易銘就面色蒼白,隨即笨拙地補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晉王殿下你不要往心裡去,我……我只是自傷身世……」

    小胖子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腦袋也耷拉了下去:「我從小就以為,我是馮貴妃的兒子,她對我很好,什麼都依著我,只要有人得罪了我,她不惜手段也會報復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馮家舅舅也是一樣,哪怕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似乎也願意幫我摘下來……」

    原本還有一些假裝的成分,但多年沒人可以傾訴這種鬱積在心的悲憤和痛苦,小胖子竟是貨真價實沉浸在了這些往事之中,聲音已經漸漸有幾分哽咽。

    「可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是假的!馮貴妃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所以她寵著我,卻想要把我養成一個完全被慣壞的皇子!另一面,她去求神拜佛,想要再生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兒子!而我那位好舅舅,藉著我的名義逼良為奴,想要替馮家養一批死士……事到臨頭就全都推到我頭上!」

    他用力一下捶在扶手上,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

    「父皇終究明察秋毫,知道了馮家的圖謀,於是馮貴妃死了,馮家敗落了,可我呢?他沒有想過我也需要一個解釋,他沒有想過,很多人都在背後議論過我的身世!我到底是哪兒來的,我娘又是誰?我有舅舅嗎?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小胖子從太師椅上滑落了下來,彷彿已經忘了自己想要親近蕭敬先,想要籠絡蕭敬先,直接坐在地上,腦袋埋在手臂和膝蓋之間,赫然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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