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97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5 11:38
第四百八十九章 勾魂奪魄



    見越千秋和鐘小白一見面就唇槍舌劍,周霽月身邊的蕭敬先不禁哂然。可就在這時候,他心中一動,目光立時朝某個方向看去,隨之就瞥見一乘四人小轎無聲無息地過來,四個轎夫仿佛會貼地飛行似的,足尖輕輕點地就前行老遠,須臾抬著那轎子悄然停在了石獅子旁邊。

    當看到那個彎腰下轎的白衣女子,看清楚那張沒戴面紗的臉,饒是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備,仍然只覺得一顆心狠狠悸動了一下。

    不但是他,哪怕這一乘小轎來得如同鬼魅,可亂叫亂嚷的人群中,還是有人注意到了那一抹白衣倩影。隨著第一個人把目光投過去,旁邊的人漸漸也有發現端倪的,不斷有人把目光從正在針鋒相對的兩人身上轉移了過去。

    到最後,除卻鐘小白還在瞪著越千秋,就連越千秋本人都把目光挪了過去。而發現越千秋眼神有異,鐘小白也惱火地往他視線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就再也轉不開眼珠子了。

    而下車的三皇子發覺那個神秘的紅月公主蕭卿卿吸引了無數目光,竟是沒人注意自己,剛剛已經被人諷刺夠了,他自然沒什麼心思去看人,隨即就聽到了一個嚷嚷。

    「這是怎麼回事,一大堆人都堵在門口,難不成今天的比試之地要擺在武英館門口嗎?」

    盡管只是個虛名正使,但三皇子到了金陵之後,到底還是上過朝,見過皇帝和南吳百官的,而後又因為牙朱鬧事,他幾次三番受到牽連,更是見過不少奉旨來處置善後的官員,所以對於這個突然響起的聲音,他並不算太陌生。

    和他這個只有皇子之名而未封王爵的三皇子相比,來的這個小胖子卻是南吳皇帝僅有的兒子,距離東宮太子只有一步之遙的英王李易銘!

    可當看到李易銘背後騎馬的李崇明時,三皇子那嫉妒猶如針扎的心裡方才生出了一絲快意。哪怕以他的消息閉塞,都聽說過李易銘並不是南吳皇帝親生的傳聞,而且嘉王世子李崇明奉旨入京朝覲之後,竟然就在金陵讀書不回去了,安知皇帝沒有別的意思?

    小胖子卻沒注意到三皇子那羨慕嫉妒恨的視線,無論身份還是性格,他習慣走到哪都是目光的焦點,所以發現自己的來臨無人關注,這才高聲說話。可此時話說完了,他見馬車旁邊的三皇子固然是朝自己看了過來,大多數人的目光卻依舊不在自己身上。

    這下子,一向自恃身份尊貴的小胖子頓時火了,駕著身下駿馬上前,可當他看清楚那個徐徐朝越千秋走過去的白衣麗人時,他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

    饒是乍一眼就確定,對方肯定比自己年紀大,而且不止大一兩歲,十歲甚至二十歲都可能,可是看到那幾乎稱得上完美無瑕的容顏,大覺驚艷的他還是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想到了詩經碩人衛風中的那幾句。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嗯,從前他一直不覺得有人能配得上這些美好的形容詞,可現在卻見識到了,天下真有這般美人!不過還是遺憾還是有的,對方那表情,似乎太冷了一點……

    而落後幾步的李崇明也幾乎同一時間看清楚了那個身姿綽約,容顏如雪的女子。

    他自小就看慣了父親身邊那各式各樣的漂亮姬妾,因為父親大位無望,又分封在外,也就只有女色這唯一一樣東西可以沉醉了,可那些嫵媚嬌艷的美人和此時這白衣女子一比,他只覺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看著看著,他卻沒有發現,自己竟是連眼睛都直了。

    身為女子的峨眉三姝和宋蒹葭雖說也驚嘆於白衣女子的絕美容顏,可她們到底是女子,欣賞贊嘆固然有,可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就沒了。雖說發現眾人看這白衣女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可人家並沒有煙視媚行,甚至可以說是目不斜視直接朝越千秋走過去,難不成她們還要指摘人家長得太美,於是害得一大幫人看呆了?

    周霽月卻比四個小丫頭要警惕得多,見越千秋先是好整以暇地看著那白衣女子,旋即就漸漸皺起眉頭,只是那目光不知如何還是若有所思地落在對方身上,她又發現其他人似乎都被吸引了過去,她頓時生出了一種非常不妥當的感覺。

    她再次環視了一眼四周圍的其他人,終於不再猶豫,氣貫丹田,聲若洪鐘地喝了一聲。

    「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既然也來了,那今日這場交流會也該開始了!」

    她這每一個字全都是鏗鏘之音,雖不如蕭敬先從前那般仿佛讓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的舉重若輕,卻也猶如春雷一般,炸醒了眾多渾渾噩噩的少年們。

    越千秋的反應最最輕微,嘖了一聲就別過頭對她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贊,而鐘小白則是臉色一白,整個人竟不由自主地劇烈晃了晃。

    而這下子,武英館和文華館的學生們就分出了高下來。武英館的少年們多數都反應尚可,頂多是有些人腦袋有些昏沉,而文華館跟著鐘小白來的人則是有的面色迷糊,有的頭痛欲裂,還有的甚至不得不扶著身邊的人又或者是牆壁乃至於其他的東西,摳著嗓子似乎想要嘔吐。

    小胖子和李崇明的反應差不多,竟是齊齊打了個寒噤。兩個外表不一樣,卻都很精明滑溜的皇家貴胄再也不敢去直視那白衣女子。而發現越千秋拖著蕭敬先到了白衣女子面前,小胖子立時大吃一驚,竟顧不得自己剛剛仿佛魘著了似的經歷,慌忙趕了過去。

    「晉……王……」小胖子在急切之下,差點叫出一聲舅舅來。好在他反應快,硬生生把稱呼給改了。可還不等他說話,就只見越千秋笑著對他使了個眼色。

    「這位便是晉王殿下向皇上舉薦的,紅月宮主蕭卿卿,剛剛英小胖你好像看呆了吧?」

    她就是蕭卿卿!

    小胖子和李崇明幾乎是同時在心裡大叫了一聲,可大吃一驚過後,他們卻同時凜然而驚。

    蕭敬先把這樣一個幾乎能讓所有人顛倒迷醉的女人推薦給皇帝干什麼?

    敏銳地注意到越千秋對小胖子使眼色的動作看似狡黠,可臉上卻分明有一絲懊惱的苦色,蕭敬先不禁莞爾。我對你說過,你不要後悔,這會兒你應該已經後悔了吧?

    他想歸這麼想,卻泰然自若地對蕭卿卿拱了拱手,隨即笑著說道:「阿姐,睽違多年,你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苟延殘喘多活了十幾年罷了。唯一沒想到的是,樂樂身邊的那個皮猴子如今卻成了大名鼎鼎的妖王,如果她還在,一定會不可思議地笑出聲來。」蕭卿卿的聲音不知不覺溫和了一些,等聽到旁邊傳來越千秋一聲響亮的咳嗽,她這才恢復了剛剛的冷若冰霜。

    她瞥了一眼越千秋,淡淡地問道:「你請我來看文華館和武英館熱鬧,我想著兩邊都是少年英傑,理應心志堅毅,剛剛就存心試探了一下,大概是過火了一些。若是有人覺得不舒服,那麼不妨服一劑清心寧神散,免得留下後患。」

    她這聲音大小比不上周霽月那舌綻春雷,卻和從前蕭敬先一樣,竟是能夠控制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剛剛因為乍一見她就顛倒迷醉的少年面紅耳赤。

    「不用了!」鐘小白此時終於回過神來,到了嘴邊的妖女二字硬生生吞了下去,可說出來的話卻不免硬梆梆的,「越千秋,人都到齊了,比試是不是該開始了?」

    「千秋今天也只是來看熱鬧的,你這話不該問他,該問我,或者晉王殿下。」周霽月毫不猶豫地接過了話茬,見鐘小白臉色不大好,她就看向四周圍其他人道,「走吧,帶今天這些客人們去英華堂,晉王殿下許下那樣的承諾,大家可得贏個漂亮!」

    眼看鐘小白和周霽月各自帶著大批少年進了武英館,蕭敬先這才瞅了一眼面色驚疑不定的三皇子,卻是撇下蕭卿卿和越千秋,朝往日從不曾放在眼裡的三皇子走去。可還不等他開口說話,珠圓玉潤的小胖子卻已經主動湊了過來。

    「晉王,那位紅月宮主真是你推薦的?」小胖子見蕭敬先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沒有答話,他也顧不得三皇子就在面前,掙扎片刻就把心一橫道,「她美則美矣,可剛剛登場的一幕實在是有點詭異,再說那麼多人都沉迷了進去,太不正常了!」

    同樣跟過來的李崇明在心裡暗自點頭附和,可心裡最擔心的卻是另一點。

    如今皇帝後宮中根本就沒有寵妃了,倘若也像他們這些少年郎一樣一眼沉迷,那怎麼辦?要知道,妖妃禍國,古往今來的例子那可是比比皆是,蕭敬先這分明是不安好心!

    就連三皇子亦是驚疑不定。如此美人,如果真的是北燕人,自從皇後去世之後並不禁女色的父皇怎會放過?

    和那三個全都在想著紅顏禍國的少年相比,越千秋的想法反而單純得多。此刻他和蕭卿卿大眼瞪小眼,見這位絕世美人自始自終淡然不驚,他不由得氣急敗壞地低喝道:「宮主既然明明可以收起這魅惑人心的功夫,剛剛為什麼非得故意魅惑眾生?」

    「故意的又怎麼樣?」蕭卿卿哂然一笑,竟是又流露出幾分勾魂奪魄的媚意,「連這點心志都沒有,這些所謂少年英傑將來遇到更大的誘惑時,有幾個人能守得住本心?」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5 11:38
第四百九十章 小胖子拆台


    「周大哥,剛剛你真厲害,要不是你那一聲獅子吼,說不定那麼多人不知道要被迷多久!」

    「對啊,這麼多人都被迷得死去活來,只有周大哥你神志清明!」

    「就連九公子那會兒好像也看呆了!」

    身邊這嘰嘰喳喳四只小麻雀說個不停,周霽月再看看那些往日神氣活現的各派少年弟子,此時此刻雖說大多勉強振奮精神,可表情全都有些說不出的異常。只不過他們還算好的,至少武林中也有所謂媚功之類的流傳,總歸知道自己是著了道,可鐘小白那邊就嚴重多了。

    那一個個身穿統一青色直裰的年輕書生,不是耷拉著腦袋,就是神經質地捶腦袋,甚至不斷拍打雙頰,還有人在使勁搖頭晃腦。就連領頭的鐘小白,與其說是強打精神昂首挺胸,不如說是脊背僵硬,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刻意,動作怎麼看都有些不協調。

    她收回目光,笑著搖搖頭道:「你們倒是錯怪千秋了,他與其說是看呆了,還不如說是趁著別人都在看,所以趁機飽眼福。他從前就曾經說過,絕世美人就和好山好水好風光似的,多看看賞心悅目也是好的。再說,什麼獅子吼,不過是運足中氣吼一聲而已!」

    周霽月不想讓氣氛太過僵硬,當下就故意對宋蒹葭等幾個女孩兒瞎掰了一句越千秋名言,可下一刻就有人湊了過來。

    「可九公子畢竟也看了人家好一會兒,周大哥你為什麼不受影響,你就不愛美人?」

    扭頭看見發問的人是白不凡,而好幾個武英館中有名的刺頭也全都圍攏了過來,宋蒹葭頓時眉頭大皺:「白不凡你這話什麼意思,周大哥沒迷上她還不對了?周大哥才不像你們這麼沒出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不是應該的嗎?我和紫瑕姐姐她們也一點事都沒有!」

    「這和泰山崩於前根本沒關系好不好,你這比方怎麼打的!」白不凡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再說,你們四個是女的,女人看美女,不羨慕嫉妒恨就不錯了,怎麼會顛倒迷醉?可男人看到那種美女,那總是難免有點反應,」

    「什麼叫女人看美女,好啊你白不凡,你敢說我們醜!」

    周霽月正在暗自回憶自己聽說過的那些媚功之中,哪種有這麼厲害的勾魂奪魄效應,沒想到白不凡竟然已經和宋蒹葭扛上了。等到峨眉三姝和白不凡身後幾個少年漸漸竟也加入了爭執之中,回過神來的她不禁哭笑不得。

    她當然知道自己剛剛那一聲喝雖說把一大幫人拉了回來,可回過神的人們除卻如釋重負,羞惱甚至羞怒卻是難免。想到那天跟著越老太爺去見十二公主時發生的事情,她微微沉吟了片刻,就突然出聲喝止道:「都不要吵了,我剛剛之所以不受影響,自然是有原因的。」

    白不凡雖說也是周宗主的手下敗將……之一,可和對越千秋的心悅誠服不同,他對於這個老是被小丫頭們圍在當中的白蓮宗宗主,卻不那麼服氣。所以,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什麼原因?」

    「今日若是你們贏了,我自會把話說明白。」周霽月說著就站住了,見後頭其他人也紛紛跟了上來,她就擲地有聲地說,「剛剛人家說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只會打打殺殺的一介武夫,既然如此,就讓他們看看,我們半年之內到底學了些什麼!」

    遠遠落在後頭的蕭卿卿聽到武英館那一撥少年們轟然應諾,而旁邊那些文華館的天之驕子們卻反而有些精神不振,如今早已收斂氣息的她忍不住微微頷首道:「想當初我就曾經想見一見白蓮宗的這位周宗主,今日一見,將來也許真是英雄人物。」

    小胖子當年是見過周霽月的,也聽說過人為了重建白蓮宗離開了越家,可如今周霽月不見,金陵城卻來了個英氣勃勃的白蓮宗宗主周霽雲,越千秋卻和人好似故交似的,甚至還和五行宗那位愚蠢到覬覦周宗主妹妹的錢少宗主做了一場,他冷眼旁觀了這麼久,哪裡還會不知道怎麼回事。

    因此,他斜睨了越千秋一眼,突然嘿然笑道:「周宗主可不是英雄,說是英雌還差不多!因為她是巾幗,不是須眉。」

    好久沒拆你的台了,看你怎麼應付!

    此話一出,李崇明登時大吃一驚。見越千秋神色如常,仿佛根本不在乎小胖子那揭穿,而蕭敬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好似早就猜到了,至於那位今天才第一次見的紅月公主蕭卿卿,則是若有所思,仿佛也不太意外,他不由得懊惱自己在消息靈通上又輸給了小胖子。

    可是,當看到三皇子那張臉上滿是震驚,他就立時平衡了。雖說他這個嘉王世子也就是個名頭好聽,可相比出使大吳都能被副使拋下的三皇子,他的境遇總算要好一點。

    「當年白蓮宗武品錄除名,又被刑部總捕司逼得無處容身時,周家就四分五裂了,若非越老相爺為周家孤女鳴冤,又替她找回了叔父和兄長,就不會有如今的白蓮宗。從前我就覺得很奇怪,周家孤女的叔父早年潛伏在那個吳仁願身邊也就罷了,可她兄長若在,何至於讓妹妹顛沛流離鳴冤求助?怪不得周家兄長和妹妹從來不曾同時出現,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說到這裡,蕭卿卿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其實何必這麼麻煩,峨眉也有內外兩門,回春觀亦是女子當家,周宗主就算是女子出掌白蓮宗,那又如何?人言可畏又怎麼樣,若真有雄心壯志,就不該畏懼人言!」

    「阿姐這話聽上去沒錯,其實卻太偏頗了,無論官場還是民間,重男輕女本就是常態。周宗主叔父尚在,如果周宗主是男子,屬於嫡系,自然就是名正言順的宗主,可如果她以女子掌管白蓮宗,哪怕她的叔父願意,她和她的叔父又關系再好,別人卻會質疑。要知道白蓮宗上溯那麼多代,不曾出現過女宗主。周宗主能做出現在這番局面,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她的女扮男裝,便是人和中最重要的一步。」

    聽到蕭敬先侃侃而談地反駁蕭卿卿,越千秋忍不住干咳一聲說:「我說各位一個個全都是皇親國戚,金枝玉葉,這樣在背後議論人,是不是不太好?英雄不問出處,難不成現在還要問男女?女扮男裝也好,男扮女裝也罷,這世上不得已多了!」

    見越千秋說著就瞅了自己一眼,那目光中分明隱隱帶著警告,蕭敬先哪裡不知道那是威脅自己再啰嗦就徹底把那事兒對所有人抖露出去,當下就聳聳肩,真的閉嘴了。他不說話,蕭卿卿自然懶得再說。至於小胖子,那是想說卻沒人理他,更不願意降格去和三皇子搭訕。

    李崇明倒有心想去和三皇子套近乎,奈何三皇子多年困苦,警惕心極重,問他三句都難以回答一句,到最後,李崇明懶得兜圈子了,突然單刀直入道:「聽說北燕越國公主如今也在國信所,她今日怎麼沒來?」

    「她私入國境,如果不是南吳皇帝陛下寬容,再加上晉王又為她求情,她早就被問罪了,自然不能隨隨便便拋頭露面。」三皇子從蕭卿卿剛剛的口氣中就知道那是個強勢的女人,因此生怕對方誤會,立時補充道,「而且,她不日就要和我一同歸國,如今正在整理行裝。」

    「我差點忘了,她今日倒是托我捎話給九公子……」三皇子突然笑眯眯地看向了越千秋,仿佛完全不覺得之前不說卻拖到現在說有什麼不對,「她說昨日種種都是她的錯,請你寬宥她年少無知。她這次回到大燕,一定會讓你看看,什麼叫鯤鵬展翅!」

    越千秋立時哈哈大笑道:「那我可就等著她日後涅磐重生,鳳舞九天了!」

    面對這兩人如此浮誇的演技,小胖子頓時嗤之以鼻。雖說沒有狠狠教訓那個死丫頭未免有些遺憾,可想到今後能夠不用再見,他還是挺高興的,當下就對著李崇明嘲諷道:「沒瞧出來你竟然對北燕越國公主這麼感興趣,要不要我回頭上奏父皇,給你早點把親事定下來,省得你惦記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四叔說笑了。」李崇明刻意加重了四叔兩個字,隨即就若無其事地說,「四叔比我年長,輩分也高,您都尚且沒有納妃,我身為侄兒,怎麼會著急?就好比今天皇上讓我們帶朋友來,聽說四叔孤身來,我也不敢呼朋喚友,倒是讓這兒少了幾個觀眾。」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礙著我的面子,你就會帶上十個八個狐朋狗友過來?千金易取,良友難求,我不像你,阿貓阿狗都能帶來當朋友!」

    越千秋眼見小胖子被李崇明暗諷得眼露凶光,反唇相譏,他二話不說一把拉過三皇子,又對蕭敬先和若有所思瞧著兩人的蕭卿卿頷首笑道:「咱們既然來看熱鬧,快走兩步如何?」

    先拽了三皇子快走幾步,越千秋又反身去推了看熱鬧的蕭敬先趕緊走,等到見蕭卿卿也丟下那對叔侄走了過來,他轉頭看了小胖子和李崇明一眼,見李崇明飄忽的眼神中隱現陰鶩,小胖子那桀驁之下則流露出幾分狡黠,還在那針鋒相對,他哪裡不知道兩人全都是故意的。

    這對叔侄不和人盡皆知,這也是皇帝人為造成的,小胖子既然能跑到蕭敬先去那和人抵足而眠,安知今天不是故意讓蕭敬先看到他的「可憐」?至於李崇明,何嘗不是讓人看到他有抗衡小胖子的一定本錢?

    就在這時候,越千秋發現前頭那批人已經全都進了英華堂,少不得加緊了腳步。等他剛到門前,就聽見裡頭傳來了周霽月的聲音。

    「今日這場交流,既然文華館早就提出要比詩詞歌賦,賭注是哪一方輸了就帶隊繞著金陵城跑三圈,題目則是歸我們出,那麼為免有人說是我們事先准備好的,你們來了二十個人,我們也出二十個人。梅蘭竹菊四君子,以每一種為題,詩詞歌賦均可,不限韻,如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5 20:16
第四百九十一章讀書功利論

    二十對二十!

    門口的越千秋臉色紋絲不動,心想這簡單粗暴的題目,對方絕對不會拒絕。果然,那邊廂鐘小白身邊的一眾文華館的學生們先是議論紛紛,隨即就躍躍欲試,一時全都圍在鐘小白身邊挑唆他答應。

    題目很簡單,要求更簡單,但既然是二十首,比的是集體能力而不是個人能力,他們怎麼可能輸?就算人家是事先準備好的,一兩首好辦,十首八首佳作興許還有可能,二十首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這麼簡單的題目,他們往日習作也有無數,甚至不用現想,挑好的就行了!

    在這種群情激奮之下,鐘小白想都不想地應道:「好,就依你!」

    而越千秋還沒來得及跨過門檻進門,就聽到背後傳來了蕭卿卿那淡漠的聲音:「你就是讓我來看這種才子吟詩作賦裝腔作勢的猴子戲?」

    去過一趟北燕,越千秋知道那兒並不像南邊的儒生心目中那樣,全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恰恰相反,除卻政治鬥爭殘酷了一點,那邊的文人墨客一點都不比北邊少,皇親國戚當中也有非常愛好文學的雅士。

    就連十二公主這種囂張跋扈的金枝玉葉,也絕不會隨隨便便去找文官的茬。而文官之中吟詩作賦,結社賞玩,那從來都是相當普遍的現象。

    所以,他沒想到蕭卿卿竟然會把詩詞歌賦貶得這麼低,當下不禁驚訝地問道:「宮主難不成小時候就沒讀過詩經楚辭漢樂府唐……隋詩嗎?難不成你從來就只看孫子兵法、太公兵法……嗯,各種兵法?」

    蕭敬先看到蕭卿卿被噎得面色一青,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表情,他還不能笑出聲來,頓時忍得頗為辛苦。而三皇子卻不知道蕭卿卿到底是何方神聖,卻還銜恨於之前她竟敢挾持自己,此時忍不住接口道:「九公子,就算是在大燕,家中有條件的孩童少時啟蒙之後,詩經楚辭也常常是必讀的。」

    「我確實讀過詩經楚辭,但過目即忘。人生如白駒過隙,時間寶貴,哪裡能把有限的光陰都放在毫無用處的詩詞歌賦上!」蕭卿卿並沒有降低她的聲音,見剛剛聽到她前頭那些話的少年們,不少人目光之中都流露出了驚怒,她就哂然笑了一聲。

    「太公六韜,我倒背如流。孫子兵法,我亦倒背如流。《陰符》、《將苑》、《孟德新書》……這些古往今來的兵書,《春秋》、《史記》、《戰國策》… …那麼多正史野史,一樣樣我要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哪裡還能費神去記那些除卻傷春悲秋之外毫無作用的詩詞歌賦?」

    三皇子之前只見蕭卿卿風儀出眾,氣質高華,哪怕那冷若冰霜的面孔擺在那,那可疑的魅惑力亦是讓人望而卻步,卻沒想到人吐出的論調竟然如此驚人。

    他掃了一眼面色微妙的蕭敬先,想到從前大公主不外乎就是仗著他的勢方才欺壓自己,再看到英華堂內,那些文華館的少年學子們無不義憤填膺,他就順勢刺了一句。

    「晉王對詩詞歌賦的看法不會也這麼功利吧?」

    蕭敬先還沒來得及回答,鐘小白便已經怒道:「越千秋,你這是請的什麼搗亂的客人!你若是不想交流,之前就可以拒絕,就算是現在你沒把握也可以認輸,說這些離經叛道的話,你是想挑釁我大吳所有文人墨客嗎?」

    此時此刻,越千秋不用看蕭敬先也知道,那傢伙臉上必然是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儘管他現在確實非常後悔,之前竟然會對皇帝提出召見蕭卿卿這樣一個餿主意,可既然是自己惹出來的禍,硬著頭皮也要挺,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乾脆昂首闊步地跨過了門檻。

    「鐘小白,客人是我請來的,但紅月宮主覺得史書和兵法遠遠勝過詩詞歌賦,那是她的意見,不是我的。就我自己來說,我不完全同意她的意見,可她也有表達意見的自由!要我說,讀書自然可以挑自己喜歡的讀,卻也沒必要覺著自己讀的有用,別人讀的就沒用!」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轉過身來,坦然直視蕭卿卿:「腹有詩書氣自華,紅月宮主既然喜歡讀史讀兵法,那你讀完一段諸葛武侯傳,也許會留點評論吧?那時候是乾巴巴地掩卷嘆一聲可惜鞠躬盡瘁卻徒勞無功,還是低吟『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

    見蕭卿卿頓時露出了幾分訝色,他就聳了聳肩道:「看到留侯張良功業一生,最終從容而退時,是嘖嘖說他全身而退,還是感慨『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當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

    掉了兩句書袋,他就立時打住,上前在周霽月用眼神指給他的位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下,笑瞇瞇地說:「詩詞歌賦相比史書兵法,確實看上去只能怡情,但並不像你說得那樣沒用。

    你能從小縱覽史書兵書,大多數孩子們不能,可多背幾首詩,他們的眼界也能 開闊一些。他們不像你,落地就是金枝玉葉,也許一輩子都走不出自己所在的村子和縣城,可他們卻能夠從口耳相傳的那些詩詞歌賦裡,領略到這大好山水,人傑地靈。」

    一口氣說到這兒,越千秋方才笑瞇瞇地說:「我是個不會作詩的武夫,可我從來不會小瞧那些真正的大文豪大詩人。當然,只會作三兩首歪詩,只會誇誇其談紙上談兵,卻成天自命不凡,以為天下盡在掌握的酸書生,那我就敬謝不敏了。」

    前頭越千秋反駁蕭卿卿的那些話,不論武英館還是文華館的少年們,不論讀書多或少,都不禁頗為贊同,可聽到最後,越千秋那酸書生三個字以及前頭的大段形容詞,卻一下子刺痛了好些個人,鐘小白就第一個想到之前在國子監冬會時被諷刺得體無完膚那經歷。

    他氣得拍案而起道:「越千秋,你想影射誰是酸書生?」

    「誰心裡有鬼,我就影射誰!」越千秋見鐘小白氣得直發抖,反而是剛剛被他噎住的蕭卿卿已經恢復了過來,此時根本無視那些少年的目光,施施然走進了英華堂,

    直到這時候,剛剛一直看熱鬧的周霽月方才笑著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千秋只是來看熱鬧的,別讓他把風頭都佔全了!文華館的各位,你們要是不服氣人家說詩詞歌賦沒用,如果不服氣千秋說酸書生如何如何,那就用自己的佳作反駁他好了!」

    鐘小白這才壓下了心中那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懊惱的情緒。眼看紙筆送上來,自己這邊已經有人忍不住捋起袖子提筆蘸墨,奮筆疾書了起來,而周霽月那邊的少年郎卻都在那指指點點,嘻嘻哈哈的根本沒有一點緊張感,他頓時有一種不那麼妥當的感覺。

    他甚至鬼使神差一般生出了一個念頭——幸虧那時候有文華館中自信心過剩的學生說,賭注應該定為輸了的人脫光上衣繞著金陵城跑三圈,他立時怒髮衝冠地斥為斯文掃地,否則萬一輸了,那豈不是丟臉丟一輩子?可這念頭剛生出,就被他死死掐滅了下去。

    還沒比就先言敗,那也太沒出息了!

    可是越千秋剛剛還說自己是不會作詩的武夫,為什麼吟的那兩首感慨諸葛武侯和留侯張良的詩,他卻全都從未聽說過?莫非真的是越府那才華橫溢的幕僚團所作,還是鶴鳴軒中藏書遠遠還沒有見底……那今天這二十首吟詠四君子的詩……

    隨著己方有人一蹴而就做完了一首詩,趾高氣昂地交卷,隨即又有早就精挑細選出來的大嗓門將這一首洋洋灑灑的律詩給吟誦了出來,文華館這邊頓時一片歡騰。

    而隨著這一首率先完成,接下來就是第二首,第三首……書香門第出身,又自覺在文華館中大有進益的少年們充分發揮基本功紮實的特點,詩詞歌賦一首首不斷寫成,花樣繁多。

    當又一首樂府長詩終於洋洋灑灑寫完之後,鐘小白見對面還沒有開始的意思,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周宗主,你們還要拖到什麼時候才開始?」

    週霽月不禁笑了一聲:「我可不敢當鐘公子這一聲周宗主。再說,武英館中大家都是同門,沒有什麼周宗主,我年紀最大,大家常常更喜歡叫我一聲周大哥。你如果不介意,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至於打頭陣的人麼……」

    她看了一眼左右,卻對宋蒹葭道:「宋師妹,就從你開始如何?」

    宋蒹葭頓時喜上眉梢。她搖手推拒了紙筆,昂首挺胸上前一步後,直截了當地說:「那我就先拋磚引玉,來一首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她搖頭晃腦唸完,隨即就朝後頭的峨眉三姝勾了勾手道:「白葭姐姐,紅葭紫葭,我的這首詠梅完了,你們上!」

    越千秋壓根沒想到宋蒹葭竟然連裝都不會裝,簡直不忍直視這些蹩腳演員們,突然乾咳起身道:「我先去方便一下。」

    他也不看其他人是什麼表情,立時開溜。他前腳剛從英華堂後門閃出去,就看見牆頭徐浩飄然落下。這是並沒有約好的碰頭,因此他一愣之下連忙迎了上去。

    「九公子,剛得到消息……」徐浩上前附著越千秋耳邊低語了幾句,見這位九公子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他不好在這武英館的中樞地帶英華堂附近多留,立時原路退出。

    而越千秋站在那兒盤算著這個消息,卻是忘了裡頭的比試時,他的身後傳來了蕭卿卿那冷淡的聲音:「你不覺得,讓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念什麼『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實在是很不著調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6 19:19
第四百九十二章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越千秋沒想到蕭卿卿追出來,不是和他做詩詞歌賦有沒有用這種爭論,而是一劍封喉地指出,宋蒹葭這麼個傻乎乎的小丫頭念那首蔔算子詠梅很不協調。

    他抓了抓腦袋,正發愁是不是該說宋蒹葭也許只是拈鬮拈到的那一首,當然演技也太差,可轉念一想,他就覺得根本沒解釋的必要。

    他理直氣壯地一攤手道:「那你該去問宋姑娘,這是她的詩,又不是我的!」

    「回春觀宋蒹葭,今年十三,要等回頭過了年才十四歲,天真爛漫,合藥和醫術確實是回春觀嫡傳,但幾本藥書都是她的師父追在後頭用棍棒才逼著她背出來的,更不要說其他的經史典籍,你說別人知道她這樣的經歷,會覺得這是一個能做出剛剛那首詠梅的人?」

    越千秋不在乎蕭卿卿的反諷,可是,她竟然能將宋蒹葭的年齡性格擅長全都說得頭頭是道,他不禁心中一跳,當即若無其事地呵呵笑道:「宮主真厲害,只怕上至朝堂,下至鄉野,你應該積累了一屋子各式各樣人物的卷宗了吧?」

    蕭卿卿根本不會把越千秋這反諷放在眼裡,那張清冷的臉上根本連一絲一毫表情變化都沒有。

    「你不用把我和樓英長混為一談,我和他不一樣,他是想要控制,或者說挾制某些人,我只是很自然地搜集信息。不只是在南吳,我在北燕也有同樣的習慣。因為只有了解那些該了解的人,我才能如魚得水。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只想問你,剛剛用那樣的理由駁了我,道是詩詞歌賦並非無用,可現在卻又讓宋蒹葭玩弄這種小把戲,豈不是自相矛盾?」

    「怎麼矛盾了?宮主剛剛應該聽到了,我剛剛說的是大詩人大文豪的那些名篇,不是那種自命不凡卻成天掛在嘴上的歪詩。要是這世上只有正兒八經的史書兵法,詩詞歌賦統統沒有,那多枯燥乏味。只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那才是一個精彩紛呈,鮮活閃亮的世界。」

    說到這裡,越千秋側耳傾聽,就著裡頭傳出來的武英館那些各派少年弟子的聲音,他就好整以暇地跟著念了起來。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是詠梅。」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還是詠梅。」

    順著裡頭那琅琅吟誦的聲音,念完幾首詠梅的詩,他又詞鋒一轉。

    「尋常詩思巧如春,又喜幽亭蕙草新。本是馨香比君子,繞欄今更為何人。這是詠蘭草。」

    「珍重幽蘭開一枝,清香耿耿聽猶疑。定應欲較香高下,故取群芳競發時。這也是詠蘭。」

    「清風搖翠環,涼露滴蒼玉。美人胡不紉?幽香靄空谷。這還是詠蘭。」

    見裡頭已經停頓了下來,仿佛還能聽到文華館那些少年們的大聲喧嘩,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說:「就像宮主你說的,武英館之中大多數都是和宋師妹一樣,重武輕文的人,可鐘小白帶人過來要比詩詞歌賦,那麼,武英館就只好比咯?等過一陣子,我自然會讓人知道,這些詩詞歌賦來自哪兒。」

    「至於出什麼題目既然歸武英館想,那現在這局面自然很正常。可惜,還有人不肯認輸,你聽,鐘小白已經氣急敗壞地提出比三十首。」

    這一次,蕭卿卿也不禁挑眉問道:「難不成你還真的預備了三十首?」

    「不止。我直接預備了五十首。」越千秋直接伸出了一整個巴掌,「既然要贏,那麼不妨多預備一點存貨備著,畢竟,寫的人當然不如背的人來得快。」

    越千秋滿口胡說八道,可豎起的耳朵卻已經聽見,武英館這邊又是三首詠菊詩一擁而上念完,裡頭的比試根本就已經告一段落了。鐘小白下頭的那些少年們已經翻了天,紛紛指責武英館的人作弊,場面赫然激烈到一觸即發。

    「這就是你請我來看的熱鬧?如果這不是猴子戲,什麼是猴子戲?」蕭卿卿終於再也沒興趣了,不耐煩地皺眉道,「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在這兒虛耗。」

    「不不,眼下這根本不算熱鬧,接下來還有好戲,比如說,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重新走回了後門口,仿佛絲毫不擔心蕭卿卿拂袖而去,而是自顧自地說,「之前晉王殿下曾經提過,北燕有個英華殿。我之前去北燕沒能見識一下,心裡其實是挺遺憾的,可這幾天我在心裡想想,又覺得不像他說得那樣美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北燕英華殿目標這麼大,怎麼可能像他說得那樣干淨?現在大吳的國子監也一樣,因為相比從前只有一個學堂,現在什麼國子學、太學、算學、武英館、文華館……各學林立,大家之間難免要掰掰手腕,競爭一下資源。而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讓人不敢當武英館是軟柿子!」

    哪怕為此掏光肚子裡所有關於梅蘭竹菊四君子那些詩詞歌賦的存貨!其實他壓根沒背出五十首那麼多,只要像模像樣的有十幾首,那邊不鬧騰才怪!和青史留名的大詩人比作詩,你還是省省吧!

    反正他又不打算去考狀元,更不打算去當大文豪,哪天肚子裡的存貨清完了也無所謂。

    說完這話,越千秋就重新從後門回了英華堂,覺察到蕭卿卿並沒有走,竟是轉身跟了過來,他不禁輕舒一口氣,暗想人如果走了,今天這趟偶遇他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哪怕他現在已經後悔竟然對皇帝提出了那樣作死的建議,可人都來了,他總得利用到底。

    所以,重回英華堂,眼見兩邊劍拔弩張,他就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好整以暇地挑眉說道:「我這就是出去一泡尿的功夫,怎麼看上去就像要打起來?難不成詩詞歌賦不比了,接下來要比武?」

    「越千秋!」鐘小白終於火冒三丈。他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厲聲叫道,「你們耍詐!你們絕對是早有准備……不對,早有預謀!」

    「比試詩詞歌賦,那不是你們提出來的嗎?只不過具體題目歸武英館出而已。而且吟詠梅蘭竹菊四君子的詩,我相信像你們這些人長這麼大,不說十首八首,三五首總是做過的吧?從那些裡頭挑你們自認為最好的拿出來比試,這題目難道不是本來就有利於你們?」

    鐘小白被越千秋反駁得更加窩火,忍不住咆哮道:「可誰知道你們會狡猾到找人代做!」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武英館的各位兄弟姐妹們找誰代做了,你說個清楚明白!」

    口不擇言地指責代筆,卻遭到這般反駁,鐘小白頓時啞然,隨即想到從前鶴鳴軒流傳出那一首首詩詞歌賦之後,也不是沒有過利欲熏心的人想要攬在自己身上,說是自己作的,結果無一例外身敗名裂。他的臉色漸漸變了,旋即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是故意的?」

    「應該說你是故意,或者說,你們是故意的才對。」

    越千秋抱手掃了一眼那些文華館的少年們,見義憤填膺的他們全都怒瞪著自己,仿佛在看一個大反派,他不禁冷笑道:「鐘小白,上次國子監冬會,你吃的虧還不夠多嗎?這次也是,你明知道武英館才剛成立了半年,大家也全都才只上了半年的課,你跑過來挑戰什麼詩詞歌賦,你拍拍胸脯,好意思嗎?」

    沒等鐘話,他就怒喝一聲道:「你們怎麼不說來找武英館的人比武!」

    他這一聲運足了中氣,武英館的這幫人個個都會武藝,在發覺端倪之後不是捂耳朵就是運功護耳,而文華殿的那些少年們就慘了,一個個被他這如同獅子吼的聲音震得頭昏眼花。再加上之前已經被周霽月震過一次,竟是有人腿軟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越千秋的臨場發揮,這才剛剛開始。他痛心疾首地瞪著眼下受到音波暴擊傷害,真的變成了小白臉的鐘小白,一字一句地說:「不好好讀聖賢書,想出風頭,美其名曰交流,你敢說不是故意挑釁好顯擺你們的文采?你們怎麼不去國子學,找英小胖他們叔侄比試詩文?」

    看熱鬧的小胖子沒想到越千秋突然捎帶上了自己,頓時氣壞了:「越千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就好欺負不成?」

    「就是因為你不好欺負,武英館看上去好欺負,他們才會來‘交流’,不是嗎?」越千秋說著就呵呵笑了一聲,可那笑聲卻沒什麼熱乎氣,反而顯得有些凶狠,「既然是來‘交流’了,那就願賭服輸,眼瞅著踢到鐵板上了,眼看要輸了賭注,就想耍賴栽贓,輸不起就別比?」

    「你……」鐘小白氣得仿佛血管都要爆了,偏偏越千秋一根手指點過來,他想要躲閃卻根本躲不開,竟是眼睜睜看著那根手指戳在了自己的胸口。

    「上次國子監冬會你跳出來沒落得好處,你於心不甘,跑到我面前吹噓你上書成功,弄出了個文華館,我理過你嗎?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大家各走各的,每次都是你來招我惹我,當我越千秋好欺負不是?你也不想想,國子監已經有了太學,已經有了國子學,為什麼還要文華館?還不是因為有個武英館!沒有武英館,文華館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再有,用自己的長處去碰人家的軟肋,這叫交流?這叫自欺欺人!你們一個個都是將來的國之棟梁,滿腹詩書不用在該用的地方,卻跑到這借著交流演猴子戲,簡直是自甘墮落!」

    李崇明之前在國子監冬會上已經見識過越千秋與當時的國子監祭酒周大康尚且能夠一時激辯,此時見鐘小白這些同齡少年果真不是對手,小胖子又擺明了作壁上觀,他哪裡還會貿貿然站出來解圍,只想著如何事後接觸一下。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越千秋毫不留情地劈頭蓋臉痛斥了鐘小白之後,外間竟是突然傳來了一個陰沉的聲音:「果然是承襲了越老相爺的辯才無雙,只不過,武英館本來就是讀書之地,如果書都讀不好,那耗費國家的錢糧豈不是徒勞無益?」

    「更何況,武英館好歹也是國子監下轄的重地,你說動皇上招了女學生也就罷了,什麼時候外頭來的女子也能隨隨便便進來這裡,這成何體統!」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7 11:50
第四百九十三章 簡單粗暴的一劍封喉

    在之前上門半真半假地向越老太爺討要經費時,周霽月不是沒有猜測過,隱藏在文華館此次交流背後的人。綽號白鸚鵡的鐘小白雖說辯才無雙,在國子監亦是赫赫有名,可因為並沒有太深的城府,之前才會在國子監冬會攔著越千秋挑釁,這次又帶著大批文華館的少年們來「交流」。所以,理論上鐘小白是個只要一點就炸的炮仗,誰都可以是他背後的指使者。

    所以,當那個出聲的人走進英華堂時,她見那赫然是個四十五六,面色陰鶩,身材瘦削,即便一身便袍也遮不住久居上位氣息的中年人,對照剛剛那番話,立時意識到那一定是位朝廷高官。可是,聽到鐘小白脫口而出的那一聲,她還是吃了一驚。

    「叔叔?」

    聽到這一聲稱呼,英華堂上頓時一片嘩然。就連小胖子和李崇明,也全都意外得很。鐘小白那只是人家給這位餘杭鐘氏傑出子弟的綽號,而原名鐘靈的鐘公子,他的叔父就是餘杭鐘氏在朝中官階最高的兵部侍郎鐘亮!

    竟然是鐘亮親自出馬!

    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向了越千秋,還有那個神秘到一度讓所有人都差點挪不開眼睛的冰雪女郎。眾目睽睽之下,越千秋卻氣定神閒地笑了笑,非常隨便地拱了拱手。

    「原來兵部鐘侍郎是特地給令侄來討公道了嗎?」

    此話一出,剛剛鐘亮興師問罪那番話造成的轟動一下子給削減了大半。尤其是武英館那些從前最討厭朝廷官員的少年們,聽到越千秋這稱呼,得知人家是兵部侍郎,可堂堂兵部侍郎竟然跑過來替侄兒撐腰,他們這眼神裡頓時就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鄙視。

    還什麼書香門第,世代名門呢,打了小的出來老的!

    鐘小白被這些譏刺的眼神看得簡直想吐血,對於鐘亮這出場相助頓時怨念了起來,可到底不敢開口說什麼,畢竟,叔父也是為了幫他。而文華館的那些人剛剛被越千秋一通罵得抬不起頭來,如今見強援登場,免不了有人趁著鐘亮的登場想要找回場子。

    「越千秋,你別岔開話題,鐘大人問你話呢!」

    聽到這聲音,越千秋循聲望去,見那赫然是一個臉上有幾顆麻子,身材微胖,放在大街上根本連點存在感都沒有,此時在文華館那些人之中也明顯是最邊緣人物的少年,他不禁嘿然一笑,鄙視地瞅了對方一眼。

    「如果我的記性沒錯,這武英館的山長是晉王殿下,而且今天來觀摩的還有英王和嘉王世子,北燕三皇子。鐘侍郎一不是管轄武英館的國子監祭酒,二不是對天下學校都有管轄權的禮部尚書侍郎,既然如此,沒有事先知會悍然直闖,對我剛剛提到的那四位視若無睹,已經很失禮了,還咄咄逼人反客為主地問我話,我憑什麼回答他?」

    此話一出,見那第一個跳出來的少年一時面色慘白,而鐘亮則是瞳孔猛地一收縮,彷彿想要解釋,他卻根本不給對方這機會,竟是更加提高了聲音。

    「武英館是讀書的地方,但該學什麼課業,該怎麼考核,之前的武英館辦學可行性報告裡,我早就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則朝廷也不會最終批覆下來。就算是武英館有什麼問題,那也自有該管的人管,用得著鐘侍郎你操什麼閒心?」

    鐘亮壓根沒想到,越千秋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一口咬准了他沒有相應的管轄權。而且,他剛剛一時情急之下現身,沒有先和那四位身份特殊的人相見互禮,這從表面上看不過是小事,畢竟大吳的皇族並不像北燕那邊有那樣高的特權,和士大夫相處時更是大多用平禮,更何況蕭敬先和三皇子是北燕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可李易銘和李崇明叔侄卻不一樣。

    至少這兩個人當中,絕對有一個會入主東宮!

    所以,他立時把態度放端正了,卻是不理會越千秋,上前鄭重其事地揖禮相見道:「見過英王殿下,嘉王世子,見過晉王殿下,三皇子。」

    稱呼過後,他就立刻說道:「下官今日來,確實有些越權,但武英館乃是奉聖命方才新建起來的,之前卻動不動就鬧出師長要退出的事,近來又突然把一些根本沒有教過學生的人,被越千秋擅自引入其間,如此管理混亂,我這個當初首倡改革國子監的怎能作壁上觀?」

    說到這裡,鐘亮臉上露出了無比痛心疾首的表情,針扎似的目光突然射向了佇立在後門口的蕭卿卿:「更何況,今日越千秋還隨隨便便邀了女子進來,又聲稱是什麼貴客,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要我說,武英館乃國子監重地,本來就不該讓女子入學,如今再讓一介身份不明的女子在其中閒逛,傳揚出去,士林會怎麼看武英館,怎麼看國子監?」

    「哦,原來鐘侍郎是覺得自己當初上書建言過國子監改革,所以才覺得,自己有資格對武英館指手畫腳。那是我錯怪你了,原來國子監祭酒和禮部尚書侍郎都不如你這個首倡改革的名正言順。早知道這樣,你從兵部調任禮部侍郎,又或者直接當這個國子監祭酒不正好?」

    說出這話的時候,越千秋照舊笑眯眯的,見鐘亮登時面色巨變,他就知道這一刀戳得挺準。緊跟著,他又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鐘侍郎說我隨隨便便邀了女子進來,聲稱是什麼貴客,我必須要反駁你一下。我不是隨隨便便邀請,而是深思熟慮邀請。人也確實是貴客,而且是皇上委託我邀請的貴客。我原本以為不日之內要啟程,揣著皇上的征書滿天下奔波去找人,誰知道能剛巧碰上。

    所以邀請人到我大吳最高學府之一武英館,來同時觀摩一下武英館和文華館的交流,這不是一舉兩得?」

    「當然,貴客邀請著了,結果卻觀摩了一場輸了還耍賴的鬧劇,在皇上下征書召見的貴賓心目中是不是留下了不好的陰影,這就不能怪我了。要怪也只能怪有人耍賴,有人耍橫。」

    越千秋沒理會四周圍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又豎起了第二根中指:「第二,鐘侍郎說士林會怎麼看武英館,怎麼看國子監,莫非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代表整個士林?」

    「我聽說,我不在的這半年,武英館平均每月要迎來三四撥人或旁聽、或參觀、或考察,而且每次都是存疑而來,滿意而去,鐘侍郎是不是覺得這樣事先約好的來訪看不到你想看的,所以才來個突然襲擊?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只想說一句,若人人都像你這樣,刺客無疑也能大搖大擺地進來,今天來了好幾位貴客,其中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還有北燕三皇子,那都是安全一點都容不得出問題的貴客,你這麼悄無聲息不經通報,萬一被刺客混進來了,你能負責?」

    見鐘亮那張臉已經露出了豬肝色,越千秋這才好整以暇地豎起了第三根手指頭:「第三,你想要藉著武英館挑我爺爺的刺,那就直說。不就是想要和我爺爺爭在皇上面前誰更有話語權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挑唆你侄兒到武英館來搗亂,你有沒有想過你侄兒的形象和前途!」

    如果說前面的第一第二,那還只是循序漸進的反擊,那麼第三條,便是讓偌大的英華堂上完全鴉雀無聲。無論是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還是蕭敬先和蕭卿卿,又或者北燕三皇子,甚至是那原本涇渭分明的武英館和文華殿的少年們,全都陷入了深深的呆滯之中。

    小胖子那張嘴更是張得老大,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越千秋真敢說!他居然直接撕破臉把那最不能放在檯面上的事給直接揭破了,而且還挑撥離間……不對,這根本就不算是挑撥離間,越千秋根本就是指著鐘亮的鼻子罵他挑唆侄兒衝鋒陷陣,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簡單粗暴……但確實一劍封喉,真爽快!

    越千秋這話還沒說完呢,四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人哪裡可能阻止得了他那張利嘴。

    「不就是想踩著我爺爺下去,自己當另立山頭當老大嗎?行,我現在給你當眾挑明了!從明天,不,從現在開始,鐘侍郎你不用振臂一呼,瞧不慣我爺爺的人肯定會蜂擁投到你麾下,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願?」

    鐘亮簡直氣得整個人都在哆嗦。什麼是政治,檯面上雲淡風輕,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裡合縱連橫,爾虞我詐,這才是政治,哪有像越千秋這樣蠻幹的?

    他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這該死的臭小子撕成碎片的念頭,怒喝一聲道:「你這是胡攪蠻纏,血口噴人!」

    「你說我胡攪蠻纏也好,血口噴人也好,隨你高興,總而言之,你要是不服,那就去皇上面前辯論辯論,我保管奉陪!」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滿不在乎地冷笑道,「但今天文華館的各位,是不是還要把這場詩詞歌賦交流會繼續比下去?說到這兒,其實我正想請求皇上,國子監各學可不能教出一個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趕明兒武英館打算上文華館國子學太學等處交流一下騎射武藝!」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8 10:53
第四百九十四章落空的殺手鐧

    鐘亮來得氣勢洶洶,此時卻顯得狼狽不堪。

    他是算準了今天越老太爺不在,蕭敬先哪怕在北燕再怎麼手段狠辣,到了金陵之後就是一條龍也得盤著,至於李易銘和李崇明叔侄,一個和越千秋不和,另一個和越千秋也走得不近,至於北燕三皇子更不值一提。誰知道越千秋竟是以力破巧,他的殺手鐧都沒來得及用。

    什麼武英館的學生管束不嚴,考核不緊;什麼越千秋竟然把外頭的女人隨隨便便帶進來觀摩,甚至他之前還沒提的,蕭敬先說什麼要把北燕英華殿中當過老師的人引入武英館,這不合規矩……他的本意根本不在於指摘這些小細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怒喝一聲道:「巧言令色!越千秋,我問你,你之前竭力推舉,頂替你擔任武英館這第一任理事長的白蓮宗宗主週霽雲,他是個什麼來頭?」

    如果說剛剛鐘亮和越千秋的交鋒,已經讓兩邊的少年們看得目瞪口呆,那麼此時此刻,鐘亮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就更是讓不少人都驚咦出聲。尤其是周霽月是那邊的宋蒹葭和白葭紅葭和紫葭,更是齊齊扭過頭來,滿臉疑惑地看著她們一貫仰慕的周師兄。

    而白不凡雖說之前才和白蓮宗那位周宗主有過小小的衝突,此時聽到鐘亮這樣矛頭直指,卻義無反顧地站在同學這一邊,斜跨一步大聲質問道:「鐘大人這話問得不是好笑嗎?周宗主就是白蓮宗宗主,咱們武英館的第一任理事長,他還能是誰!」

    「白蓮宗宗主週霽雲……呵,週霽雲這個人,這世上原本存在嗎? 」鐘亮死死盯著自己唯一的那個突破口,目光犀利得彷彿能在對方臉上剜出兩個小洞來,「吳仁願當年公報私仇,圍剿白蓮宗,周家死傷無數,除卻早就叛離的一個周家老七,就沒剩下兩個人了。如果真正的周霽雲還活著,七年前他怎麼會任由自己的妹妹千里迢迢赴京?」

    週霽月沒想到還真會有朝廷高官查訪自己的身世,沉靜的臉上終於漸漸有些發白。然而,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越說越起勁的鐘亮。

    「更何況,當年和越府有淵源的,和越相以及越千秋關係親近的,是周霽月,可如今周宗主你一到金陵,便是越千秋親自帶人去接,而後又直接安置在石頭山上玄刀堂,這用你妹妹當初和越家的淵源來解釋,似乎說不過去。更重要的是,越千秋去北燕,卻把武英館交給你,而不是他這七年來一直都很信任的師弟劉方圓和戴展寧,這更是可疑。」

    一口氣說到這裡,鐘亮看到除卻默然不語的越千秋,其他大多數人都在互相交換眼色,議論紛紛,他自覺已經佔到了絕對的上風,終於一鎚定音,說出了最後的結論。

    「所以,所謂的周霽雲根本就不存在,那不過是一個捏造出來的人而已!自始至終存在的,就只有當年的那個周家孤女。白蓮宗宗主不是周霽雲,而是周霽月!」

    最後這五個字便猶如旋風一般,瞬間席捲了整個英華堂。哪怕今天給叔叔當馬前卒,帶著文華館這麼多人來「交流」的鐘小白,亦是瞠目結舌,更不要說武英館的大群少年們了。尤其是之前還因為峨眉三姝和宋蒹葭一直都圍著週霽月轉,心中不忿的白不凡,更是呆了。

    然而,反應最大的卻不是他們,而是宋蒹葭。回春觀最受歡迎的小師妹宋蒹葭幾乎是下意識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周霽月的雙臂,用一種異常焦急的口氣問道:「周大哥,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確實從來沒聽你提過你妹妹……」

    見峨眉三姝看向自己的眼神異常震驚,見越千秋對自己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想到越老太爺早就把她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對十二公主說了,想到自己還答應了白不凡,回頭只要他們贏了,就把之前為何不受蕭卿卿魅惑影響的原因說清楚,週霽月終於笑了起來。

    「沒錯,根本就沒有什麼白蓮宗宗主週霽雲,有的就只是周霽月。」

    週霽月隨手摘了頭上那頂束髮的頭巾,滿頭青絲瞬間垂落,柔順地披散在肩膀上。見四周圍眾人有的倒吸一口涼氣,有的驚訝得瞠目結舌,也有的則是露出了羞惱,她就鎮定自若地說:「當年是七叔說自己叛門在先,沒資格接任宗主,卻又怕我一介孤女被人小覷,更有小人會上竄下跳挑撥離間,所以才和我商定,讓我女扮男裝擔任宗主,這一扮就是整整六年。」

    這時候,整個武英館中年紀最小的張無庸和蔡眉兒終於忍不住了。

    兩人是白蓮宗從前那些離散弟子的遺孤,被周霽月收入門下才只三年,卻是眼看師父殫精竭慮維持門派,同時刻苦修煉,因此,哪怕也從來不知道師父竟是女子,兩人還是想都不想站在了師父這一邊。

    生怕宋蒹葭羞怒之下做出什麼,他們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死命去拉開宋蒹葭。

    「不管是男是女,師父都是最好的師父!」

    「沒錯,師父這幾個月一面要管白蓮宗的事,一面還要管武英館的事,她每天都睡不滿三個時辰!宋姑娘你難道就因為師父是女人,就把從前她幫你的那點情分都忘了嗎?」

    相比周霽月這一男一女兩個小徒兒,週霽月的兩個師弟,也是她那七叔的兩個弟子藍成和駱雲,反應就和其他人一樣瞠目結舌。

    面對四周圍那些同學異樣的目光,駱雲嬉皮笑臉地撓撓頭說:「其實我和師兄也是才知道,師父從來都沒說過,宗主是女的,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宗主能把白蓮宗治理得欣欣向榮就夠了……」

    藍成知道師弟一貫沒個正經,生怕別人不信,慌忙解釋道:「我們之前真的不知道,但師父和宗主叔侄情深,又致力於恢復白蓮宗的基業,所以這肯定都是不得已的……」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只聽宋蒹葭突然一聲嬌喝:「我才不會忘了周大哥……不對,是周姐姐對我的情分,怪不得你指點我武藝的時候那麼溫柔細緻,原來你也是女孩子!太好啦,之前我還擔心以後會不會和峨眉三位師姐鬧矛盾,現在不用擔心了!」

    越千秋眼見得宋蒹葭說完這話就動作迅速地甩開張無庸和蔡眉兒,直接撲進了周霽月懷裡,那膩歪的樣子簡直不忍直視,他只覺得自己彷彿被雷劈了。

    之前還一直都想看周霽月的笑話來著畢竟四個各具特色年少女俠都圍著這位白蓮宗周宗主轉,他總感覺他日會有一場不倫之戀。結果現在……他剛剛這麼想,卻只見峨眉三姝竟是同樣堅定不移地往週霽月跟前一站,擋住了兵部鐘侍郎的視線。

    「武林兒女不分男女,只要有擔待,有膽色,那就是豪傑!周宗主是女人又怎麼樣,武英館本來就有我們四個女學生,多一個有什麼關係!」

    「對對,都已經有四個了,多一個周宗主有什麼關係!」白不凡彷彿被打了雞血似的,扯開喉嚨叫道,「鐘大人你吃飽了撐著來管我們這種小事!」

    白不凡一打頭,一群武英館的少年們彷彿恍然大悟,七嘴八舌都加入了進來:「太多管閒事了!周宗主是女人有什麼關係,我恨不得像周宗主這樣的再多十個八個,那才有意思!」

    鐘亮頓時冷笑道:「簡直是笑話!堂堂國子監下轄的武英館,收女學生也就罷了,如果讓一個女子竊據高位,我大吳豈不是成了笑柄!」

    「被誰笑話?北燕三皇子在這兒,從前北燕的晉王,現在我大吳的晉王這雙料親王也在這,英王和嘉王世子更在這兒,你問問他們,誰覺得周宗主是個 話?」見武英館這些少年郎們一個比一個激動,再看到鐘亮漸漸有暴跳如雷的趨勢,越千秋這才再次開了口。

    沒等鐘亮反唇相譏,他就似笑非笑地抱著雙手,一字一句地說:「再說,鐘大人忘記了一件事吧?七年前在東陽長公主府的水雲天,趁著我過生日,吳仁願和高澤之這一個尚書一個侍郎被拉下馬的時候,皇上可是在場的,他親眼見過周宗主。」

    鐘亮頓時心裡咯噔一下,緊跟著方才勉強提起精神喝道:「皇上當年見過的是周家孤女,不是現在這個女扮男裝招搖過市的白蓮宗周宗主!」

    「什麼叫招搖過市?怎麼招搖了?是周宗主滿世界去炫耀我是武英館的老大,還是他像你家侄兒那樣四處找人交流挑戰豎牌子?鐘大人之前還說竊居高位,敢問周宗主領了幾品官?拿著朝廷多少俸祿?隔幾天去上朝一次?她成天奔前走後忙忙碌碌,卻不拿朝廷一分工錢,你把該給她的朝廷俸祿職田,該撥給的役夫供養全都先補齊了,再說什麼竊居高位!」

    蓄力已久的發難 卻被人搶白成了現在這幅光景,鐘亮終於有些扛不住了。

    見上首李易銘托著下巴一副看熱鬧的架勢,根本沒有下場幫他的意思;見李崇明對他露出了一個苦笑,甚至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見三皇子滿臉幸災樂禍,神情分明有些輕蔑;見蕭敬先滿臉笑瞇瞇的,看他就彷彿看快要丟官去職的倒霉蛋;見那個神秘的冰雪美人一臉的事不關己……他終於把心一橫,決定不在這兒繼續做口舌之爭。

    「夠了!越千秋,縱使你舌燦蓮花,也休想顛倒黑白,你等著聽參吧!」

    瞅見鐘大人甩手要走,越千秋沒好氣地剛迸出一句我又不是嚇大的,緊跟著,他就只見鐘亮迎面和一個如同一陣風闖進來的人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只可憐瘦高個的鐘大人眼冒金星地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隨即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時風采盡失,顏面全無。

    而那個闖進來的五大三粗魁梧漢子,則是連肩膀都沒晃動一下,他也沒看清楚地上的鐘亮,扯開嗓門對著越千秋嚷嚷了一句:「千秋,你師父讓我捎信給你!」

    嚷嚷完之後,他才發現,也不知道多少雙目光古怪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09:48
第四百九十五章拖走和服輸

    面對這詭異的注目禮,齊南天只覺得莫名其妙。直到發現他最熟悉的越千秋視線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從上往下看,他這才跟著往地上瞅一眼,隨即就看到了那個坐在地上,眼神怨毒瞪著自己的中年人。他好歹如今是禁衛左將軍,只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登時大驚失色。

    「兵部鐘侍郎?」

    雖說不是頂頭大上司,可以後自己如果要調任,兵部的臉色好歹還是要看的!敢情自己剛剛急匆匆地進來時,竟是和這位兵部侍郎撞了個滿懷?要不要這麼巧啊!

    齊南天暗暗叫苦,可他這十幾年來能夠一路平平穩穩陞官,又深得皇帝信任,卻也是很擅長察言觀色的人,須臾就發現這英華堂中的氣氛有些不對頭。想到門外那些越府護衛和武德司的人聽說他來送信,讓路的表情都很古怪,他立刻意識到他們必定瞭解裡頭發生了什麼。

    這些傢伙,竟然給他設套!

    他立刻笑容可掬地上前對鐘亮伸出了手:「鐘大人,剛剛走得急,實在是得罪了。」

    儘管鐘亮簡直覺得自己剛剛猶如撞牆一般渾身上下哪都疼,可齊南天深得皇帝信賴,他哪怕將這個害自己出醜的傢伙恨之入骨,卻也不得不冷著臉接受了對方的攙扶。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齊南天竟是還端著笑臉在他身上拍拍打打,巨大的手勁差點沒讓他慘叫出聲。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原諒我這莽漢一回!」

    瞧見鐘亮那面色鐵青的模樣,齊南天彷彿這才剛剛意識到自己手勁太大,連忙訕訕地收回了手,卻是打哈哈道:「嚴詡那傢伙的家書竟是夾在呈給皇上的密信裡的,皇上讓我送來給千秋,我想著趕緊回去覆命,所以走得急了些……」

    鐘亮頓時瞳孔劇烈收縮。嚴詡是皇帝的外甥之一,可竟然把給越千秋的家書夾在給皇帝的密信之中,皇帝還派禁衛左將軍特地給越千秋送來,而且是專門送到武英館來,這難道只是單純的表示恩寵?難道不是皇帝早就知道他的私心,於是讓齊南天跑一趟,以此警告他?

    想到自己之前認為越家也實在是鋒芒太露,皇帝既然格外禮遇蕭敬先,甚至引起了裴旭那一黨的不滿,如今為了平衡,總得稍稍打壓一下和蕭敬先關係密切的越家一系,再加上越老太爺年紀太大,之前長子越宗宏和養孫越千秋不在期間,身體也沒那麼好,於是他才打算將武英館和周霽月的事借題發揮,爭取在帝黨中豎起自己的山頭,鐘亮只覺額頭漸漸出汗。

    難不成是一直領會聖意,不動聲色替皇帝分憂解難的他這次竟然錯了?

    在誠懇解釋了兩句自己的來意之後,齊南天便快步來到了越千秋跟前。遞過信的他趁機附在越千秋耳邊,迅速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什麼情況?鐘侍郎怎麼一副氣惱到要吃人的樣子,你怎麼惹著他了?那幾個你放在外頭的傢伙是不是故意誑我進來的?」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算到齊叔叔會來。」越千秋隨口答了一句,自顧自撕開嚴詡那封口完好的信,卻在看信前斜睨了齊南天一眼,沒說話,但那意思卻清楚明晰地流露出來。

    南瓜叔叔你行啊,三兩句把鐘侍郎嚇成那樣子!

    齊南天暗道我都已經撞了他,再不趁機嚇唬他一下,天知道人會私底下怎麼給他小鞋穿。完成了皇帝交給他的任務,他也不問嚴詡到底在信裡寫了些什麼,當下又來到小胖子和李崇明跟前,笑瞇瞇地行禮見過,又和蕭敬先和三皇子廝見。等發現蕭卿卿時,他不禁微微一愣。

    這女人確實是他平生僅見的美人!

    而總算從被人撞懵狀態中回過神來的鐘亮,此時卻陷入了進退兩難。

    他剛剛撂下狠話讓越千秋等著彈劾,可現在發現皇帝的態度和他預料有差別,他要是再拂袖而去,回頭寫個奏疏參劾,到時候萬一帝黨之中卻沒人響應,反而是裴旭一黨卻趁機而起,那他豈不是要被人誤會成改換門庭?另立山頭和改換門庭可是完全兩碼事!

    最可惡的是,越千秋還公然離間他和侄兒鐘靈……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只聽到一個清脆的響聲,抬頭一看,卻只見是越千秋拇指和中指搓動,竟是再次打了個響指。

    「到底是師父,出京才幾天就打了這麼漂亮的一仗!」

    抬起頭的越千秋見四周圍眾人全都看著自己,他就笑吟吟地走到週霽月跟前,直接把嚴詡的私信給遞了過去:「霽月,看看,師父帶著阿圓和阿寧出京之後,就遇上了你七叔白蓮宗周長老,還有武德司知事韓昱,幾人合力,拔掉了一夥藉著船幫為名刺探水軍佈防的北燕諜哨。」

    週霽月和唯一的親人七叔這一別就是將近一年,雖說常有書信往來,但得知人就在金陵左近,她還是立時為之大喜,接過信之後就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了起來。因此,她完全沒注意到,越千秋正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蕭敬先和蕭卿卿。

    而小胖子雖說銜恨於當初在國子監冬會上,鐘小白尋釁越千秋不成,自己幫忙打圓場,對方卻根本沒有任何回應,連帶著對其叔父鐘亮也沒多大好感。可瞧見鐘亮聞聽白蓮宗再次建功後,面色很不自然,李崇明那眼睛則是不停地往鐘亮身上瞟,他頓時大為警惕。

    就算他沒打算籠絡對方,卻也不能給李崇明留機會!

    因此,當機立斷的小胖子立刻敲了敲扶手,隨即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

    「既然今天武英館和文華館這交流告一段落,我也該和崇明侄兒一塊回宮向父皇好好說道說道。鐘大人剛剛不是要走嗎?不如咱們一塊如何?我正好向父皇稟報一聲您要彈劾越千秋的事,再有晉王殿下推薦的貴客,越千秋已經接到了……」

    他一面說一面大步上前,非常禮賢下士地一把攙扶了鐘亮的胳膊,也不管鐘亮肯不肯走,更不看李崇明是否跟了上來,硬是拽著人往外走去。等到把明顯身子有些僵硬的鐘亮拖到門口,他才回過神似的,轉過頭衝著其他人點頭致意。

    「晉王殿下,三皇子,對不住,我先帶鐘大人回宮見父皇啦!越千秋,你放心,萬一鐘大人在父皇面前彈劾你,我一定會『好好替你說話』的!」

    刻意強調了「好好替你說話六個字」,小胖子咧嘴一笑,小白牙彷彿在日頭下閃著光,繼而就再次扭頭回去,硬拖著面色很不好看的兵部侍郎大人大步離開。

    小胖子這個名正言順的皇子都走了,反應慢一拍,行動上就輸了不止一籌的李崇明哪怕再不情願,也只能強笑和眾人告別,匆匆追了上去。

    至於作為不速之客的齊南天,這會兒哪裡還會多呆,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說是要回宮覆命,順帶護衛一下那對尊貴的叔侄,衝越千秋使了個眼色後就溜得飛快。

    這下子,被剩下的鐘小白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丟棄的可憐蟲,甚至彷彿感覺到身後那些被他帶出來的同伴全都用猶如針刺一般的視線盯著他。

    在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刺激下,他不由得把心一橫,瞪著越千秋道:「越千秋,我願賭服輸,但輸的人只有不自量力的我,其他人都是被我牽累的,你不要為難他們,他們的賭注全都算在我一個人頭上!」

    「鐘兄,大家都是一塊來的,有福同享……唔!」

    見給鐘小白說話的一個仗義少年立刻被同伴拖下去摀住了嘴,剩下的人裡再也沒有站出來和鐘小白一塊扛的了,越千秋看到鐘小白咬著嘴唇臉色發白,他不禁覺得這傢伙挺可憐的。

    「按理說,我現在還是閒人一個,今天到武英館也是來看熱鬧的,你得問周宗主。」越千秋先是推脫了一句,隨即卻詞鋒一轉道,「話說回來,來而不往非禮也,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還有大把時間,要不要順便把文華館和武英館的其他交流也一塊辦了?比如交流一下騎射之類的?」

    此話一出,那些文華館的少年們登時一片嘩然,哪裡肯留著挨打。堂堂兵部鐘侍郎都被英王李易銘拖走了,皇帝甚至還派人來給越千秋送家書,繼續別苗頭無疑是自取其辱,隨著第一個人開口推搪說今日還有其他的事,其餘人紛紛找藉口開溜。不多時,競只剩下鐘小白。

    直到這時候,今日貨真價實貫徹了看熱鬧三個字的蕭卿卿,這才突然笑了。哪怕這只不過是無聲的微笑,可只要是一直留心她的人,都全都被那猶如幽蘭綻放似的笑容吸引了過去。然而,和當初她下轎時那豔光四射黏住所有目光的情形不同,此時,每個人都覺得心情一鬆。

    「雖說是一場鬧劇,可確實有點意思。」

    見蕭卿卿右手輕輕一動,越千秋立時本能地一偏頭,伸出兩根手指眼疾手快地一夾。還沒等他用眼角餘光去看自己手中的東西,他就聽到了那個莫名多了幾分鮮活的清冷聲音。

    「我就住在城西天寧客棧,三日之內可以拿著此物去那裡找我,過期不候。」

    英華堂中所有人就只見那個白衣身影起步往外而去,步履似緩實疾,只不過倏忽之間,視線之中就再不見她的背影。而越千秋長長舒了一口氣,低頭一看,就發現右手食指中指夾著的恰是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竹片,上書紅月二字,

    他不動聲色地將竹片往腰中一揣,這才好整以暇地看著鐘小白,笑瞇瞇地說:「如果你把你那些同伴的賭注全都算在你一個人身上,大概得繞著金陵跑上幾十圈。就你那小身板,只怕一天一夜都跑不完。可如果你答應一個條件,我可以越俎代庖,替大夥兒免除那個賭注,你要不要聽聽條件?」

    鐘小白何嘗不知道自己只要繞城一跑,自己的面子和餘杭鐘氏的面子就丟盡了,可要是真的被越千秋強壓著答應,那無疑是城下之盟,同樣是一種屈辱。掙扎再三,他還是聲音乾澀地問道:「什麼條件?」

    「很簡單。」越千秋衝著鐘小白勾了勾手指,嬉皮笑臉地問道,「你改弦易轍,加入咱們武英館怎麼樣?你看,之前人家不是說金陵四公子嗎?我和不凡再加上你,這就有三個人了,我再想點辦法把餘長清給拉進來,這就齊全了,大家正好搭個伴,這不是正好?」

    見鐘小白頓時呆若木雞,他便笑瞇瞇地說:「你不用現在答應,盡可回去好好考慮,三天後給我答覆就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0 10:47
第四百九十六章落荒而逃,指點聯姻

    當失魂落魄的鐘小白高一腳低一腳地離開了英華堂,那異常蕭瑟的背影漸漸在眾人視線之中消失,蕭敬先這才懶洋洋地大大伸了個懶腰,隨即使勁拍了拍手。

    「大家好樣的,今兒個讓我這掛羊頭賣狗肉的武英館山長大大長了一回臉!我說到做到,金陵城最好的園子,是皇家別院麗水園,京城最好的戲班子,是德天社,京城最好的廚子,是永寧樓的劉一刀和天水居的趙慶水,接下來三天,賞園子,流水席,唱大戲,全都有!」

    蕭敬先雖說才剛到金陵還沒多少天,正式來武英館的日子更短,可他在一群少年們面前沒有半點親王架子,言笑無忌,上課沒正經愛玩笑,還煞有介事地對他們透露了一個秘密,說自己重傷未癒不宜動手,要靠他們保護……因此,除卻特別得到越千秋提醒,要時刻監視這位北燕皇帝小舅子的周霽月等幾個人,其他學生大多對蕭敬先都有或多或少的好感。

    正因為如此,此時蕭敬先豪爽地表示要兌現承諾,少年們在片刻不可置信的沉默之後,一下子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而在這歡呼之中,卻還響起了一個非常響亮的聲音。

    「今天不只是要慶祝我們贏了,是不是還得慶祝一下,咱們的周大哥變成了周姐姐?」

    剎那之間,四周圍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朝叫嚷的那個人看去,以至於白不凡對著那許多道詭異的視線,尤其是越千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裡不知不覺有些發毛。他擦了一把額頭上不知不覺冒出來的汗珠,訕訕說道:「難道我說錯話了嗎?」

    「沒說錯,當然沒說錯!」越千秋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高聲說道,「既然是不凡你提議的,回頭你可得代表咱們武英館這麼多兄弟姐妹,多灌你周姐姐幾杯,然後好好譴責一下他把我們騙得那麼苦,大家都指望你了!」

    此話一出,白不凡就只覺得八道彷彿小刀一樣的視線瞬間落在自己身上,發現那赫然是往日就常常圍著週霽月轉的那四位女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那兒的他不禁莫名其妙。直到被幾個往日相處不錯的少年拉去勾肩搭背地逼問,他才一下子傻眼了。

    「你和九公子一向走得近,是不是早就知道周宗主是女的,所以沒事就故意挑釁她?」

    「沒錯,白兄弟你不夠意思啊!這麼大的事情不早說,我還以為你真的一直都看不慣周宗主太『招蜂引蝶』,和她爭風吃醋呢!原來你是為了在人面前多多露臉!」

    「快從實招來,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的?」

    眼看白不凡簡直要抓狂了,在那一個勁解釋自己根本從頭到尾不知情,越千秋不禁幸災樂禍。然而,轉瞬之間他就看到宋蒹葭帶著峨眉三姝氣鼓鼓地圍了過來,他頓時暗叫不妙。知道她們必定要攔著明顯身為知情者的自己問個分明,他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脫出重圍的他一溜煙奔到門口,這才扭頭大叫了一聲:「我去找長公主說情借麗水園,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晉王殿下你了!霽月,做人要講義氣,想當初我去碼頭的時候見著你那一身男裝也嚇了一跳,是你自己讓我幫你保密的!」

    見越千秋腳底抹油跑得飛快,還把一個難題推給自己,週霽月頓時又好氣又好笑。然而,當看到剛剛打算圍攻的四位小女俠悻悻回來,卻是一點都沒有質問自己的意思,反而對少年們趾高氣昂,聲稱日後她就要換成和她們一塊上課,她那最後一點徬徨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而笑鬧過後,少年們自然免不了圍著蕭敬先問東問西,其中最關心的便是這三天的巨大開銷畢竟,在金陵城呆了這麼久,每個人都知道這兒的開銷有多大。對於這樣的擔心,蕭敬先的回答異常豪氣。

    「放心,人無信不立,就算這三天你們吃掉喝掉玩掉我幾年俸祿,我蕭敬先也餓不死!小的們,千秋既然是去借麗水園了,大家就兵分兩路去請廚子請戲班子,速戰速決!」

    就在英華堂中一片歡騰的時候,耳朵尖的周霽月卻聽到一個弱弱的聲音:「我說,我中午還有約呢,我能不能先走一步?」

    看到三皇子滿臉無奈地坐在那兒,週霽月頓時暗罵越千秋把人帶出來就丟那兒不管了,隨即就主動上前說道:「千秋走得急,一時怠慢了三皇子殿下,我送你出去吧!」

    「周宗主你可走不得,你看,這麼多人都在等著聽你給他們好好講講這些年的傳奇,還是我親自走一趟,把人好好送到外頭好了。」

    蕭敬先突然打岔了一句,見幾個女孩子果然把周霽月堵了個嚴嚴實實,他就二話不說拽了三皇子往外走。見此情景,週霽月有心跟上去,奈何四周全是人,她只能迅速朝自己那個素來機靈的徒弟張無庸打了個眼色,眼看人跟上去這才放心。

    蕭敬先卻彷彿沒察覺到背後躡上了一條小尾巴,等到出了英華堂,他隨手鬆開,彷彿沒注意到三皇子立刻閃到一邊,和他保持著至少三步遠的距離,卻是背著手淡淡地邊走邊問道:「你覺得這次帶著小十二回北燕,路上會一帆風順嗎?」

    面對這樣直截了當的問題,三皇子甚至沒注意到蕭敬先已經把稱呼從大燕變成了北燕,頓時有些羞惱,可想到蕭敬先如今在南朝分明勢頭正盛,自己卻尚未成功離開,他只能忍氣吞聲:「就算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也一定會一一克服,那些想讓我死的人絕不會得逞!」

    「豪言壯語誰都會說,可要做到卻千難萬難,你知道我是怎麼從北燕上京脫身的嗎?」蕭敬先側過頭看著三皇子,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氣定神閒地說,「我故意引了那些恨我入骨的人行刺我,然後被人兩劍幾乎捅穿了肩膀。如此一來,重傷不起的我自然而然就成了別人眼中翻不了天的貨色。 」

    見三皇子瞬間面色煞白,他方才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卻不再像剛剛在英華堂中那般陽光燦爛,而是流露出了難以名狀的陰冷。

    「你覺得有南吳在背後支持你,有小十二當你的盟友,你就能順順當當一路回到上京,然後去和你那些弟弟們爭?你想得太簡單了。既然打算回去上京那最危險的漩渦,你就得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你根本就不用回去了,在金陵這邊混吃等死算了。」

    三皇子終於被蕭敬先這種小覷自己的態度給氣得渾身發抖。他下意識地撲了上去,可那雙手卻根本沒有拽住蕭敬先的領子,就被人反過來狠狠抓住了手腕,那種如同鐵鉗鎖住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地痛呼出聲。可他隨之就死死咬住了嘴唇,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南吳不過是打著廢物利用的主意,這才打算把你送回去,你如果真把自己看得太重,那就打錯算盤了。看在你總算還知道奮起一搏,殺了身邊刁奴的份上,我給你個忠告。多招募幾個能打的,要知道,惠妃家族就算真有這樣的人,也不會輕易給你,而就算是給了你,你一旦接受,你不擔心日後就成了人家的傀儡?」

    發現蕭敬先的忠告和越千秋的建議如出一轍,三皇子頓時一怔。他甚至沒注意到那牢牢鉗住手腕的力量突然一鬆,直到蕭敬先繼續前行,他慌忙踉蹌追上去幾步,這才艱難地開口問道:「可我拿什麼去招募人手?」

    蕭敬先哂然一笑。直到三皇子終於勉強追上他的腳步,他這才若無其事地說:「兩個字,借錢。」

    三皇子心中一動,知道蕭敬先這話確實有道理。畢竟,就算越千秋給他介紹商路,一時半會也是不可能立刻鋪開的,他仍是一窮二白的空頭皇子。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用最高的利錢去借貸,可誰會借錢給他?

    「如果你擔心借不到,那麼,你可以把你自己賣了。雖說你這個沒有封王的皇子賣不出什麼好價錢,但只要你捨得出賣你自己換一段婚姻,那麼,嫁妝應該夠你招募幾個人。」

    三皇子不禁怦然心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待想再問自己應該找誰聯姻,可話到嘴邊卻完全吞了下去。如果他連這個都要問蕭敬先,哪怕蕭敬先真的給了他相應的人選,那麼豈不是代表他就算不是惠妃那一系的傀儡,也會成為蕭敬先的傀儡?

    哪怕心底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他還是儘量平靜地說道:「多謝晉王指點!」

    「不用謝我。」蕭敬先眼神一閃,流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強一點,和小十二合在一起,能夠和她的大姐鬥一鬥。你以為她的大姐被我說成不是皇后親生,就會被你父皇棄若敝屣?不要小覷了你的對手,你現在殺了牙朱,又聯合了小十二,當你踏入北燕國境開始,你就是她的死敵。」

    三皇子只覺後背一股寒意油然而生,隨即竟有一種淚流滿面的衝動。

    蕭敬先,你當初明明都已經打算從大燕叛逃了,為什麼還去刺激大公主,做那種多餘的事!原本那個我行我素囂張跋扈的女人就已經夠難相處的了,現在人更是變成了一個瘋子!

    對於三皇子的怨念,蕭敬先絲毫不放在心上。他大搖大擺地出了大門,見越千秋身邊包括徐浩在內的幾個護衛都在,此外還有武德司的厲天航等人,他就笑容可掬地把失魂落魄的三皇子給拽了過來,猶如送物件似的送到眾人面前。

    「三皇子說他還與人有約,我現在完璧歸趙,就勞煩諸位帶他去赴約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13 11:48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最壞的預計



    突破了宋蒹葭等四個小姑娘的圍追堵截逃之夭夭,越千秋考慮到三皇子的安全問題,連徐浩等人都一並留在了武英館大門口,讓他們保護三皇子去見秦二舅,這才自己上馬跑路。

    自從那天偷聽到爺爺對十二公主捅破了周霽月的真身,他就知道這事兒遲早免不了要曝光,可在今天這種時候,由鐘亮揭出來,他卻覺得有些過分巧合了。

    尤其是就在這時候,齊南天被皇帝支使了跑過來送什麼信,感覺更是巧之又巧。

    而且,他在眾人面前固然是看信之後露出大喜過望的樣子,還把信拿給周霽月去看,而且信上也確實是嚴詡的筆跡不差,可嚴詡和韓昱碰上,而且還「無巧不成書」地遇上了周霽月的叔叔,於是來了個三方聯合行動,這事兒怎麼琢磨怎麼有問題。

    再者,蕭卿卿會這麼剛好地挑選在今天來見他和三皇子?

    按照他一貫的經歷,太多的偶然串在一起,那絕對背後有必然。

    而東陽長公主近段日子就連身懷六甲,素來喜歡的兒媳婦都顧不上,見天的不著家,這更是非常有問題。綜上所述,他非常熟悉的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不知道在搗什麼鬼!

    當越千秋在長公主府大門前一躍下馬時,他上前一把揪住一個門房就問道:「長公主在家嗎?」

    「九公子您來得正巧了,長公主前腳才剛從宮裡回來,正在水雲天見客。」

    越千秋現在是一聽到巧這個字,本能地就聯想到絕對是陰謀,可聽到東陽長公主在水雲天見客,他不禁又好奇了起來。長公主並不是動輒插手國事的性格,平時也不大接見某些慕名前來走門路的朝廷官員,水雲天這種待客場所,大多數時候都不用,今天是誰這麼大面子?

    想到這裡,他匆匆對那門房吩咐了一聲幫我看好馬,隨即直接竄了進門。自然,習慣於抄近路的他一點都不耐煩走大路,直接翻上了圍牆。如今嚴詡不在,東陽長公主大概也沒有讓侍衛陪他訓練一回的意思,竟是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地直接來到了水雲天。

    當越千秋從牆頭上一躍而下進了院子的時候,就只見自己相當熟悉的桑紫從裡頭出來,一見他便微笑頷首道:「九公子來得正好,廚房剛做好了午飯,我才剛問長公主是否要送來,你可真會挑時候。」

    越千秋今天東奔西走一上午,又在英華堂中怒懟了鐘亮,這會兒確實有些腹中飢餓。可聽到此時此刻午飯還沒送進水雲天,東陽長公主正在等開飯,他還是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覺得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人料准,就連此時跑來找人也一樣。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滿臉疑惑地問道:「不是說長公主正在見客嗎?」

    「沒錯,客人這會兒也在水雲天裡頭。」

    聽到這話,越千秋頓時犯了嘀咕。此時是冬天,這座依水而建的建築不像夏日那樣打開所有門窗透氣通風,所以他根本看不見裡頭的情形,而且這會兒裡頭聽不見半點交談的聲音,桑紫不說,他更無從得知客人究竟是誰。在躊躇片刻之後,他就不再多想,大步走到門前。

    推門一進去,他就看到東陽長公主正坐在主位上,而客座上,卻是一個他完全沒料到的人。他想過這位神秘的客人也許會是越老太爺,也許會是韓昱,甚至也許會是皇帝又或者最受信賴的內侍陳五兩……可此時此刻,那個面色陰沉看著他的人,赫然是武德司都知沈錚!

    那個一度想要殺他而後快,而他也坑過對方很多次的沈錚!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人家既然瞪著他,越千秋自然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而東陽長公主見兩人大眼瞪小眼,而桑紫則是立刻從外頭輕輕掩上了門,她就威嚴地咳嗽了一聲。

    「千秋,你和沈都知是老相識了,不要一見面就這麼劍拔弩張。」不痛不癢地說過越千秋之後,東陽長公主就斜睨了一眼沈錚,「沈都知,千秋年紀小,你卻是大人,怎麼和個孩子一般計較,忘了我剛剛對你怎麼說的了?」

    沈錚頓時悚然而驚,垂下眼瞼,剛剛乍見越千秋之後仿佛根本忍不住的敵意,此時此刻卻是涓滴不剩。不但如此,他更是欠了欠身道:「長公主恕罪,是下官失態了。」

    越千秋知道武德司這些年來沒了強勢的刑部總捕司壓制,哪怕還不至於像歷史上廠衛橫行那年代似的囂張跋扈,更不敢把刺探的耳目放到朝廷官員身邊去,大多數時候都是用在清除北燕諜探,以及對武林人士的監控上,可還是屬於一個很強勢不講道理的衙門。

    更何況沈錚和韓昱不同,這條老狗是只聽命皇帝的,所以仗著忠心,一直都挺敵視他。

    而現在,沈錚卻因為東陽長公主一句話而收斂起對他的敵意,看上去很正常,可實際上卻不那麼正常。至少據他所知,如果不是必要,東陽長公主絕不會在家接待沈錚。

    他心裡迅速轉著這一個個念頭,隨即在沈錚誠懇謝罪之後,上前笑嘻嘻地對東陽長公主行了個禮,委實不客氣地在她身邊坐下了,滿臉好奇地湊過去問道:「我這不是嚇了一跳,沒想到長公主會在家裡見沈都知嗎?不過您說我和他劍拔弩張,這話可不對,誰不知道我上次還替他說了話,還舉薦他繼續擔綱去查樓英長惹出來的那一連串官司!」

    「你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子!你動動嘴皮子,沈都知這大半年差點沒脫了一層皮,多少因為樓英長拿住把柄,事情又太大,不得不黯然下野的人恨透了他這個執行的人?」

    東陽長公主猶如對自家子侄似的敲了敲越千秋的腦袋,見人誇張呼痛,分明是在裝糊塗,她這才收起了那調侃的笑容。

    「好了,你們一大一小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我也不和你們拐彎抹角。蕭敬先南來,北燕又內亂未停,這對於我朝來說,自然是士氣大振的一件好事,但蕭敬先說北燕皇子竟是早就被他的母後送來南邊,這個消息卻非比尋常。皇上固然當著蕭敬先的面讓阿詡去尋訪,但想來蕭敬先自己也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說法,阿詡並不是適合出面查這種事的人。」

    見越千秋張了張嘴,仿佛想要替嚴詡說話,可想了想隨之就閉上嘴不吭聲了,沈錚則沉默不語,東陽長公主就繼續說道:「所以阿詡現在這一走,我已經放出風聲,道是他此行乃去查那位小皇子的下落,但真正的重頭戲,要著落在沈都知你身上。」

    「你需得用最快的時間,先把金陵城中從官戶到民戶大體排查一遍,重點清查是十四五年前,各家收養的嬰兒。但除此之外,年紀在這個範圍內的孩子,你也要同樣查一遍,因為就憑那位北燕皇後的手段,保不齊她用偷梁換柱,移花接木之計,把自己的兒子換了進去。」

    這是剛剛東陽長公主已經說過一次的事,沈錚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凜然應命。只是在答應之後,他用冷冷的目光瞥了一眼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的越千秋,突然輕聲問道:「如果是這樣,越九公子應該是最可疑的。」

    越千秋還沒來得及說話,東陽長公主就淡淡地說:「何止千秋。如果按照蕭敬先的那種說法來算,英王李易銘也正好在這歲數之內。此外,嘉王世子李崇明勉強也夠得上。」

    這一次,越千秋方才瞪大了眼睛。他還一直都以為自己和嚴詡的猜測已經是大開腦洞了,別人未必會往這方面去考量,沒想到東陽長公主……或者說她背後的皇帝,也已經不憚於進行最險惡的揣測!瞅見沈錚那張臉瞬間僵硬,他暗罵一聲老狗活該,隨即卻使勁咳嗽了幾聲。

    「長公主,您別說得這麼嚇人。我一個人妾身未明就夠可憐了,倒霉的英小胖也一直都被人傳各種身世流言,可嘉王世子招誰惹誰了,也要被人這樣掰碎了去研究身世?」

    東陽長公主見沈錚雖不敢貿貿然開口,可臉上那混合著謹慎和驚駭的表情卻根本掩蓋不住,她就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崇明不是金陵出生,正因為如此,他的年歲是可以造假的,畢竟,嘉王府的防衛本就只是平平,萬一被人掉包了呢?之所以連他們叔侄都要查,皇上自然是為了以防萬一。要知道,如果我是那位皇後,會隨隨便便把孩子丟在半道上,她能算到越老頭會撿回去收養?」

    越千秋頓時撇了撇嘴。他哪裡是爺爺半道上撿回去的,那是起火的宅子中被那丁姓婦人救出來後,死裡逃生被爺爺抱回去的。

    沈錚頓時啞口無言。他見越千秋同樣面色呆滯,分明是沒料到東陽長公主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又接了一個天大的燙手山芋。盡管如此,他卻也知道,這絕對不可能是東陽長公主假傳聖旨。

    沉吟片刻,他突然開口問道:「此事武德司責無旁貸,可蕭敬先如果是不懷好意,借著叛逃到大吳之後,丟出這樣一件事來禍亂我朝,這卻也不無可能。而且,我攬下此事,未知越九公子又需要干什麼?」

    越千秋剛剛那看似愕然實則驚喜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這一刻,他恨不得把沈錚一腳踢飛。你自己去做你該做的事,管我干什麼?

    而東陽長公主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越千秋,笑吟吟地說:「蕭敬先在北燕尚未娶妻生子,可如今到了大吳,怎能還這樣孑然一身?男子漢大丈夫,總得成家立業。可別人去和他說這件事,碰釘子不說,還容易被人以為是要借婚姻拴住他,但千秋出馬就不一樣了。」

    越千秋直接一下子蹦了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見東陽長公主笑吟吟地點頭,他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好嘛,讓他這一丁點年紀的好少年給人拉皮條當紅娘?不是他背後說人壞話,蕭敬先那種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性格,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13 11:48
第四百九十八章 風波未平


    事實證明,桑紫之前說東陽長公主還沒吃飯,這並不是一句托詞。因為,在交代了任務之後,東陽長公主便留下越千秋和沈錚,一塊陪她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只不過,讓兩個素來不對眼的人坐一起,她自己都覺得很不自在,最後吃了一半就順勢同意了沈錚的告退。

    眼見這位武德司都知一走,剛剛還一直無精打采的越千秋立時就長長吁了一口氣,仿佛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忍不住笑罵道:「明明是沈錚在你這兒吃了好幾次虧,你卻一點好處都沒讓他撈到,現在裝出這麼一副被人壓制的可憐樣子給誰看?」

    「當然是給長公主您看。」越千秋這才捋起袖子給長公主挾菜,隨即就毫不客氣地給自己的飯碗上堆起厚厚的一層,狼吞虎咽先填下去大半碗,他才放下筷子一抹嘴。

    「他成天看我不順眼,那我有什麼辦法,只能把他當敵人了。反正皇上大概也不放心武德司權力太大,所以他和我彼此看不對眼不是挺好?至於我,皇上想來也不會希望我走到哪,都能和人打成一片不是嗎?」

    「就你心思多。」東陽長公主直接抄起一瓣烤鵪鶉塞進了越千秋嘴裡,見其顧不得再說話了,她這才用溫和的口氣說,「剛剛聽到對小胖子和李崇明的那些猜測,嚇著了沒有?」

    越千秋正在用牙撕扯鵪鶉大腿,聽到這話,他的動作慢了一些,隨即更是放下那一瓣鵪鶉,嘆了口氣說:「有一點……我真是沒想到,竟然除了我這個可疑分子,還有別人也會跟著倒霉地被懷疑。沈錚剛剛有句話說得很對,說不定蕭敬先又或者那位死了的皇後就是故意的呢?也許當年根本就沒有什麼小皇子呢?」

    「確實有可能,但想來沒人會冒著那樣的風險。更何況,就算沒有蕭敬先……」

    東陽長公主突然頓了一頓,隨即看著滿嘴油膩膩的越千秋,嘆了一口氣說:「當年還發生過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你爺爺布置籌劃了很多年,就是為了把蕭敬先弄過來。可蕭敬先人是過來了,要真正拿捏住這個人,還需要一個在他面前能說話敢說話,他又能看得起的人,需要一個他能真心相待的人。」

    越千秋頓時面色一僵,隨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於是長公主你們就選了我?可如果我沒記錯,英小胖不是死纏爛打,和蕭敬先走得挺近嗎?他不是也能勝任?」

    「他確實是備選。」見越千秋這次真的瞠目結舌,東陽長公主便哂然笑道,「但他這種一見如故似的主動黏上去的,和你千裡迢迢與蕭敬先同甘苦共患難,一同從北燕回來的,你覺得能比嗎?更何況,他雖說聰明或者說陰險,可鬥得過蕭敬先嗎?」

    「可我也鬥不過那家伙。再說,我們倆相處也都是爾虞我詐。」

    越千秋小聲嘀咕,見東陽長公主瞪了他一眼,他立時舉起雙手道:「我真不是謙虛,蕭敬先那家伙千變萬化,那才是真的千年老妖精,我在上京,在路上,在金陵被他耍過好幾次了!再說了,今天蕭卿卿也出現了……」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東陽長公主突然砰的一聲雙掌重重按在桌面上,竟是一下子身體前傾,剛剛瞪他時還帶著幾分嗔意的眼神,此時此刻竟是變得極其犀利。

    「霍山郡主蕭卿卿?今天她也出現了?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

    面對這麼一位倏然從慈和老祖母變成果斷女政治家的長公主,越千秋倒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當下並不慌張,一面吃一面說,就連蕭卿卿對詩詞歌賦的那種偏頗看法也沒有漏過。末了,他才輕描淡寫地說:「對了,蕭敬先打算借三天皇家別院麗水園,所以我順便就來了。」

    「還順便,我看你是專門為這麼一件事來的吧!沒良心的小子,還說你鬥不過蕭敬先,這種事你倒是會主動承攬上身!」東陽長公主聽完了那一系列事件,包括小胖子拖走鐘亮這個兵部尚書,此時表情不再如之前那樣氣勢逼人,仿佛又回歸了那個慈和祖母的形像。

    「您就說答應不答應吧!這又不是為了蕭敬先,這不是為了武英館掙點面子嗎?」

    「呵,好大的口氣!」東陽長公主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越千秋腦袋上彈了一指頭,等坐回去之後,她才笑著說,「你現在又不是武英館的人,卻還想著給他們爭面子?不過你都回來了這麼好幾天,也該進去好好收一收野性了,還有那兩個跟你一塊走了一趟北燕的小伙伴。」

    「是是,我都聽長公主的,您還沒說到底答不答應我去想辦法借園子,總不能我自己跑去對皇上開口吧?」

    「就你恃寵而驕!」說歸這麼說,東陽長公主還是往後頭重重一靠,霸氣十足地說,「准了,皇上那兒你不用擔心。麗水園雖說是皇家的,但更准確地說差不多算是我的,我的就是你師父的,你師父的就是你的,說什麼借,回頭我打個招呼,你們想鬧騰多久就鬧騰多久!」

    這一次,越千秋終於真正瞪大了眼睛。等到他回過神來,少不得歡呼了一聲,衝上去抱著東陽長公主的胳膊謝了又謝。

    而東陽長公主眼看越千秋鬧騰過後回去繼續大吃大嚼,風卷殘雲一般將一桌子菜掃蕩了大半,摸著肚子說要去看蘇十柒順帶消食,她點點頭後笑著目送人去了,等他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她面上那舒心的笑容方才一點一點收斂了下來。

    越千秋並不是越老太爺隨隨便便從街上撿回來的,而是越老太爺目睹了一場火災,於是讓人安葬了那個將嬰兒從火場中抱出來,自己卻送了命的丁姓婦人,把孩子帶回家去當孫子養。之前因為越老太爺一口咬定孩子是半路撿回來的,甚至還把知情者都另行安置,准備了假證人,時間又過去太久,所以武德司下了死功夫,好不容易這才查到那場火災。

    但再往後頭,那線索卻斷得干干淨淨。

    如果不是越千秋此次北燕之行牽扯出了那位已故多年的皇後,誰也不會把什麼丁姓婦人和北燕皇後身邊的心腹女官丁安聯想在一起。哪怕她帶人掘開墳,找到的那一具骸骨,並不能證明那就是丁安,可總難免讓人往那方面去想。

    而且,別人也許不知道,就連她的皇兄也不知道,她卻還記得,當年在戶部已經扎下堅實根基的越老太爺,曾經被人傳過有意續弦,至於那個神秘的女方,見過的人只知道是個戴鬥笠面紗的女人。

    因為那個女人只被人目擊過僅僅一次,後來越老太爺又一直都是鰥夫,這事情不再有人傳,可現在想想,當年那位皇後「一屍兩命」死掉之前幾個月,越老太爺才接觸過那個女人。

    「到底是障眼法呢……還是障眼法呢?」

    越千秋當然不知道東陽長公主此時腦袋都快想破了,他在蘇十柒的燕水閣遭遇了一對皮猴兒外加一個小魔女,得知今天大太太給他們放了假,他只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來,可逃跑都已經來不及,他也只好勉為其難,打疊全副精神應付一下這三個小家伙。

    結果,當他終於離開長公主府時,已經是日暮時分了。因為把徐浩等人都借給了三皇子去「約會」秦二舅,他這會兒一個人牽著白雪公主出來,只覺得終於耳根子清靜了。可這清閑自在他還沒來得及體會太久,就只見一騎人突然風馳電掣地拐進了這條大街。

    還沒到他近前,馬上騎手就縱身躍下,快走幾步到了他跟前,正是武德司知事韓昱。

    韓昱甚至沒顧得上和越千秋寒暄,直截了當地說道:「九公子,我之前在半道上,正好遇到了扎著孝帶去首相趙相爺家裡報喪的信使。趙相爺家裡老母過世,他可能要丁憂了。」

    越千秋沒想到韓昱竟是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頓時下意識地輕呼了一聲。緊跟著,韓昱就笑著說:「恭喜九公子,說不定再過沒幾天,越老太爺就要當首相了。」

    「你這恭喜得實在是早了點。」越千秋苦惱地拽了拽頭發,卻沒有太高興,「爺爺當初這個戶部尚書就是眾矢之的,後來當了次相是眾矢之的,以後如果當首相,他還是被人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話說大吳不是奪情的官兒挺多的嗎?趙相爺不是也可以奪情?」

    韓昱沒想到越千秋竟是並不那麼高興。他當然不至於專為這事跑一趟長公主府,只不過既然遠遠看到越千秋,報個喜卻也能進一步拉近關系。他干咳了一聲,卻是不便於在這種事上繼續發表意見,拱了拱手就干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還有事去見長公主,先走一步……」

    他說著就匆匆往裡走,可沒走兩步,肩膀就被人一把扣住。還沒等他回頭,就只聽背後傳來了越千秋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對了,韓叔叔,你之前見過我師父?」

    「是,就是昨天的事。」韓昱沒把這事兒當一回事,隨口答道,「嚴公子的信你應該收到了吧?說來也巧,我是早早得到消息去掃蕩那個所謂的船幫,嚴公子他們三個和白蓮宗的周長老,竟然正好在附近的一條船上,如果不是他們,說不定就會有漏網之魚。我得先去見長公主,九公子你有話回頭讓人留信給我就行!」

    越千秋本能地手一松,等到韓昱匆匆進了大門,他忍不住狠狠揪了揪自己額前的頭發。

    嚴詡這明明是一時起意出京的,居然不是先遇上韓昱,而是先和周霽月的叔叔混在一起,再碰巧遇到韓昱掃蕩北燕諜哨?是師父扮豬吃老虎騙他,還是爺爺又或者長公主搗鬼,抑或是另一只手在背後撥動一切因素?

    不是他八卦,首相趙青崖那位快九十的老母親,怎麼偏偏這時候去世?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