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8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0 12:14
第五百零九章 內訌啦!



    「我真的沒想到,大家明明眾志成城,希望朝廷嚴懲賣國賊,可這種時候,竟然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和賣國賊的姻親越家勾勾搭搭,還扔出這一首小令,唱什麼春日裡沒人知道的牡丹,這哪裡是什麼傷春閨怨,根本就是毫無風骨地想要向人搖尾乞憐要官做!」

    當說到搖尾乞憐四個字的時候,原本疾言厲色的裴南虛那聲音提高到無比尖利刺耳。

    「你想要成名,想要著書立說,這金陵城有的是門路,為什麼要去向越家搖尾乞憐?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既然這麼做了,還廝混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干什麼,是想要打探虛實,然後稟報給你的新主子,作為你的進身之階?」

    聽到這裡,被叫到這裡的七八個書生當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一個最年輕的士子便忿然起身怒斥道:「裴南虛,你這指桑罵槐說的到底是什麼事!什麼小令,什麼和越家勾勾搭搭,你這說話纏槍夾棒的,一個個你字丟出來,指量我們南風集的人都是你的下屬不成!」

    他這帶頭一反駁,剛剛聽著不是滋味的其他人也立時起身聲援。

    面對這群起攻之的局面,裴南虛連連冷笑,右手拿起旁邊小幾上的一張紙就用力甩了甩。

    「我指桑罵槐?各位看看這個就知道了,有人私底下把這樣的小令送了去給越千秋,今天麗水園中請了德天社唱戲時,已經把這首小令譜過曲當場唱過了!不但如此,越千秋連劉一刀和趙慶水兩個廚子都答應給他們出食譜,這小令的作者想要出書成名,那更是不在話下。現在,那個躲在咱們中間鬼鬼祟祟的那個家伙該高興了吧?」

    剛剛說話的年輕士子先是一愣,隨即二話不說衝過來搶了那紙片,等一目十行看完,他方才面色復雜地掃了其他人一眼,卻是走回去交給了身邊一個滿臉疑惑的書生。隨著這張紙在人群中傳看了一圈,很快,剛剛還對裴南虛怒目相視的眾人卻不由得都打量起了彼此。

    縱使自視極高的他們,也全都覺得這小令巧妙地將仿佛是哀嘆春光無人賞識的閨怨,實則是懷才不遇無人憐的境遇,寫得清新脫俗,讓人讀起來唇齒留香。只看這字裡行間的意境,確實絕對是不得賞識的落拓之人寫的。

    如此佳作只要經過德天社一編曲,傳唱金陵,越千秋再用鶴鳴軒的名義給人出書揚名,轉瞬間就能捧起一個名動天聽的才子來!

    剛剛還對裴南虛怒目相視的那個年輕士子,就忍不住冷笑一聲,一字一句地說:「既然有人想要攀高枝,那自己去攀也就是了,可還混在我們當中,給人當走狗探聽消息,那未免也太卑劣了一些!」

    在嗡嗡嗡的一陣議論聲之後,終於有人猶猶豫豫地開口說道:「就憑這小令,怎麼就一口咬定此人混在我們當中探聽虛實?裴兄有證據嗎!」

    「我當然有證據!」裴南虛一想到自己的言行舉止早就全都落在別人眼中,自己就如同跳梁小醜一般,回頭一不留神就可能被越家那對祖孫坑得萬劫不復,他就恨得想殺人,當下咬牙切齒地把裴家放在德天社的那個眼線說的原話復述了一遍,末了就狠狠甩了一記袖子。

    「如今越家最焦頭爛額的,就是姻親秦家被我們抓住了把柄,這小令的作者偏生又是自認為懷才不遇,口口聲聲說會對越家有所貢獻,那他不是廝混在我們當中,他還怎麼對越家有貢獻,難不成他還能把越老兒推到首相的位子上,又或者能打探到其他人的虛實?」

    見四周圍有不少人贊同點頭,裴南虛就惡狠狠地說:「此事乃是腹心之患,絕不能讓那敗類出賣我們換取榮華富貴!若是不把這種害群之馬揪出來,只會是我們倒霉!」

    「話雖怎麼把人揪出來?」

    幾乎就在這個疑問響起的同時,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緊跟著,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就撞開門闖進了屋子。他沒時間理會那些不滿的視線,跌跌撞撞衝到了裴南虛身邊,在人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下一刻,眾多士子就只見裴南虛瞬間面色慘白,連身體都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這下子,原本就已經在各自疑神疑鬼的他們哪裡還能忍耐得住,立時有人開口問道:「裴兄,到底怎麼回事,你難不成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嗎?」

    面對一道道晦暗不明的視線,裴南虛突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怨恨。自己想要借著這次的機會好好巴結伯父裴旭,可拉過來的這些人當中卻混進了一個心思叵測的家伙,而現在,那個他當成是軟弱羊羔的三皇子,又捅來了那樣的一刀!

    他呵呵一聲,臉上露出了一絲瘋意,竟是獰笑道:「你們想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呵,很簡單,三皇子在大殿前縱身一躍,以死明志,說我們是污蔑他和商賈之流勾結,害得他沒面目歸國,只好以死明志,還說北燕皇帝會率領千軍萬馬南下替他報仇!」

    此話就猶如冬日寒流一般瞬間席卷了整間屋子,縱使再膽肥的人也不禁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有人結結巴巴地問道:「那三皇子怎麼會……他真的……」

    「人是沒死。」見眾多人都松了一口氣,裴南虛雖說是笑著,可那聲音嘶啞得比哭還要難聽,「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他縱身一躍,也不知道多少人聽到了他的詛咒,畢竟,只差那麼一丁點,他就真的死了。現如今裴相和兵部鐘大人奉命過來這邊……」

    他這話還沒說完,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裴南虛,這事情本來就是你一個個找的我們,說是什麼抓住和三皇子串通一氣的賣國賊,我們就是吳人心目中的英雄。誰知道你竟然是信口開河,險些惹出了天大的事情,這全都是你的責任,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此話一出,四周圍竟是詭異地先安靜了片刻,緊跟著,也不知道多少雙目光朝那個聲嘶力竭為自己開脫的家伙看去,裴南虛更是嘿嘿笑了起來。

    「果然,我只不過把這個消息一說,立刻就有人自己跳了出來!陸兄,陸公子,原來那個自怨自艾滿園花開無人知的人是你?也是你出賣了大伙兒?」

    那個被稱作陸公子的圓臉年輕書生頓時嚇了一跳,他慌忙後退了兩步,隨即使勁搖手道:「不是我,和我沒有半點關系!我只是不想替人受過……」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裴南虛已經飛撲了過來,直接就是一拳打來。他雖說總算是避開了要害,可還是被打中了肩膀,往後倒的同時,見和自己交好的兩個人慌忙上前阻攔瘋狂的裴南虛,他只覺得又氣又急,當即大聲嚎叫了起來。

    「你們還沒看出來嗎,裴南虛拿出來的東西也許根本就是假的!他早就知道了三皇子的事,生怕我們質疑他,這才瞎掰出什麼我們之中有人投靠了越家,有人出賣我們之類的鬼話!他就是想利用我們把他伯父推上去,現在出了事又想推卸責任!」

    這話無疑讓本來就互相猜疑的眾人更加一片嘩然。隨著拉住裴南虛的人越來越多,掙扎起身的陸公子仿佛是剛剛被打得實在是恨極了,竟是踉踉蹌蹌上前去,冷不丁狠狠一腳踹在了裴南虛的小腹上,這一腳頓時激起了一連串反應。

    眼看裴南虛和陸公子竟是扭打成了一團,有人便借機想要悄然離開,可才剛走到門口卻被人發現。這下子,人立刻被懷疑成是通風報信的內鬼,這一打又是一團亂。

    兩撥廝打的人都有各自的同伴,隨著有人到門口嚷嚷,不多時,這座毗鄰秦家,被一群讀書人臨時作為「指揮部」屋宅那叫一個熱鬧。

    而貓在屋頂上監視的小猴子簡直是目瞪口呆,不只是他,就連慶豐年也覺得這情景有些匪夷所思。只有對這些勾心鬥角很不擅長的令祝兒,此時此刻非常無趣地坐在樹上,直到小猴子突然驚咦了一聲。

    「咦,打出去了!這些家伙嫌屋子太小,直接出去打了,哎呀,牽扯的人越來越多了!」

    令祝兒不屑地哼了一聲:「一群連打架都不會的廢物,除了打黑拳,踹黑腳,順帶扯人頭發拉人耳朵之類的動作,這些百無一用的家伙還會什麼?怪不得宮主從前常說書生誤國,真是一點都不假!」

    慶豐年雖說沒見過蕭卿卿,但他卻一直都耿耿於懷這位出身北燕的霍山郡主誘拐了令祝兒三年,此時忍不住就責備道:「師妹,你已經不是紅月宮的人了,別一口一個宮主,這樣很不好!」

    「怎麼不好?我不跟宮主了,但這並不能抹殺她這些年教導提點我的情分!」令祝兒理直氣壯地把慶豐年頂了回去,隨即立刻岔開話題道,「我不想和你吵!小猴子,我們在這蹲了一晚上和半個白天,除了那個從麗水園來的,沒別人見過他,還要在這繼續看猴子戲?」

    又是小猴子,又是猴子戲,小猴子不禁心裡犯嘀咕。可他也並不是擅長決策的人,只能撓了撓頭,隨即不太確定地說:「要不,我和慶師兄在這兒繼續守著,令姑娘你去把這兒的事情告訴九公子,然後問他一聲?」

    令祝兒巴不得暫時撇下習慣性嘮叨發作的慶豐年,答應一聲就立時如同靈活的燕子一般從樹梢飛掠了出去。當翻過牆頭離開此地的時候,她回頭瞥了一眼,遠遠只看見慶豐年神情有些懊惱,而那只小猴子則是正在唾沫星子亂飛地對他說著些什麼。

    雖然聽不出具體細節,可她還是難免有些心情悵惘,暗想只是這段時間的相處,終究是難以彌補這多年不見的距離。

    就在她心不在焉走在路上時,突然只覺得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如遭雷擊的她剛想運功相抗,就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祝兒,我有話要對你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0 12:14
第五百一十章 把她給我吧!



    耳聽得外間連聲叫好,人反騎著椅子,雙手搭在椅背上的越千秋卻有些百無聊賴。他的審美眼光和這年頭的其他人有很大不同,所以對於這些咿咿呀呀的戲劇,他實在是有些欣賞不能,再加上這年頭的所謂名伶全都是男子演女人,他怎麼瞧怎麼覺得別扭。

    再說了,他這會兒的心思全都在外頭的事態發展上,哪有精神看什麼戲?

    若不是杵在這裡,可以讓人看見他這個九公子還好端端地在麗水園中,他早就閃人了!

    「喂,蕭敬先,我難不成要在這呆三天?蕭卿卿可是只給了我三天時間,要是這三天我不去那什麼天寧客棧找她,回頭她給我玩一招人海消失,我到哪去找人去?」

    蕭敬先卻是站在憑欄處,好整以暇地站著欣賞戲台上的眾生相。見底下的少年們時而拍掌叫好,時而對有些扮演惡人的角色起哄叫罵,場面喧囂,根本不像那些達官顯貴人家觀戲時的安靜,他不禁莞爾。等到越千秋不耐煩地質問了第二遍,他這才轉過了身子。

    背靠欄杆的他似笑非笑地說:「你如果今天就去找蕭卿卿,那就顯得你太猴急了。拖她一兩天,不是什麼大事。這位我也要叫一聲阿姐的霍山郡主不是善茬,你一旦第一回就落在下風,日後要打交道就更難了。」

    越千秋原本就只是心情焦躁,並不是真的對去征召蕭卿卿的事那麼熱衷,聽到蕭敬先的回答,他不禁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正在這時候,他只聽到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安人青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記得今天把她留在了家裡,他不禁眉頭大皺,剛想問怎麼回事,安人青就搶在了前頭。

    「九公子,出大事了!今天朝會上,北燕三皇子在大殿前頭縱身一躍,以死明志,說是被那些書生污蔑和南朝商賈之流勾結,他不想辱沒北燕皇族的名聲。結果他差點沒摔死,老太爺擠兌了裴旭和鐘亮一塊聯手去徹查那些書生……」

    越千秋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事兒什麼時候發生的?」

    「聽說今天早朝延遲到了將近午時,應該就是午時前後。」

    「午時前後……」越千秋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隨即輕輕吸了一口氣,「真是沒想到,就三皇子那樣一個軟蛋似的人,這次竟然有以死明志的決心?」

    「肯定是小十二攛掇的,絕對不會錯。」蕭敬先呵呵一笑,表情輕松,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冷酷,「那丫頭從小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曾經有幾個權貴子弟追在她屁股後頭,她竟是挑唆了他們火拼一場,雖說沒死人,但也傷了不少。」

    「原來如此,敢情反正不是她自己去拼命,所以動動嘴皮子很容易。」越千秋雖說知道三皇子這一鬧的效果那是非常不錯,可對於十二公主的做法,卻也並不那麼贊同。可他話音剛落,就只見蕭敬先輕輕搖了搖頭。

    「小十二這次絕不只是挑唆了三皇子這麼簡單。三皇子是借此勉強把自己摘干淨了,但小十二可沒有。她如果真的想要風風光光回北燕,那麼一定會在南吳這一畝三分地上再做點什麼。畢竟,她現在對你應該是又愛又恨,這種情緒之下,她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你家爺爺點醒她,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可就算是這樣的十二公主,臨走時的念想,卻還是來這裡再見越千秋一面!

    「爺爺又不是神仙,他總有失算的時候!」

    嘴裡這麼說,越千秋卻只是不想讓蕭敬先幸災樂禍。一想到十二公主恐怕會折騰出什麼,心情糾結的他,忍不住狠狠抓了抓頭發,可看到安人青站在那兒,似乎沒有說完話就走的意思,臉上還赫然露著幾分神秘的笑容,他不禁再次警惕了起來:「怎麼,難道還有什麼事?」

    「九公子,我之前是特意到秦家門前去轉了轉,這才聽說了三皇子的事。秦家那邊這會兒熱鬧極了,那些原本把秦家四面大門和圍牆全都堵了個嚴嚴實實的書生們,如今正在窩裡反,拳打腳踢,簡直是鬧翻了天,也不知道多少人鼻青臉腫!」

    越千秋先是仿佛有些意外似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終於低低笑了起來,那笑聲須臾就越來越大,很明顯傳達出了主人那非常不錯的心情。

    蕭敬先見安人青雖說也跟著干笑,可明顯不明所以,他就對這個見過兩次的美艷少婦解釋道:「你家九公子扔出去一首小令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再加上三皇子或是自己決意,或是被小十二蠱惑,來了個縱身一躍,成功地讓一群原本就是烏合之眾的家伙起了內訌,你說,他能不笑得這麼得意嗎?」

    安人青原本只是想給越千秋送個好消息,寬慰寬慰這位連日來心情不怎麼好的九公子,可沒想到這兩個好消息中,至少有一個是越千秋自己一手設計的,另一個……如果真是十二公主的功勞,那也能算在越千秋這個心上人頭上。

    可雖說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今天這特地跑過來的馬屁算是拍對了,興許再賠笑幾句,說不定越千秋就不會再說什麼讓她找個好人嫁了之類的話,當即少不得又湊趣道:「若是那些書生知道,自己被九公子用二桃殺三士給算計到這般下場,一定會後悔惹錯了人!」

    此話一出,她卻發現,此話非但沒引來越千秋再次大笑,而且這位九公子還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就連蕭敬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非常微妙。她正惴惴然時,就只聽越千秋輕咳一聲道:「我說安姑姑,你知道什麼叫二桃殺三士嗎?」

    「不就是有人扔出兩個桃子,三個頂尖的勇士爭了個你死我活,然後都死了嗎?又不是什麼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仙桃,也就是和那些書生似的蠢人才會打個沒完!」

    面對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越千秋不由得捂住了臉,再看到蕭敬先哈哈大笑,一面笑還一面使勁捶著欄杆,甚至還引得下頭不少少年奇怪地往上頭看,他只能急忙上去,一把將蕭敬先給拽進了屋子裡,隨即才又好氣又好笑地用手指著安人青。

    「安姑姑,從明天開始,只要我這兒暫時用不著你的日子,你就去給諾諾當伴讀。」

    安人青頓時如遭雷擊,訕訕地想探問緣由,隱隱又能猜到一二,最終只能哭喪著臉道:「九公子,我這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嗎?」

    「這不是說錯話,而是用錯了典故。越家一直都被人笑是暴發戶,你今天這話在我和晉王殿下面前說也就算了,要是被別人聽見,那就不只是你丟臉,越家也跟著一塊丟臉!」

    說到這裡,越千秋又老氣橫秋,語重心長地說:「再說了,諾諾是爺爺最喜歡的女兒,我說是不放心她,派你過去盯著點兒,誰會知道你是跟過去蹭書讀的?放心,沒人笑話你。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就算不求出口成章,也不能出口老鬧笑話不是?哪天你成了官太太,來來往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總不能讓人嘲笑你曾經跑江湖賣解沒讀過書吧?」

    安人青一直都知道自己根本就說不過越千秋,此時雖說郁悶,可道理是這個道理,她也只能怏怏答應了下來,卻也暗自慶幸沒被徐浩那個冤家對頭聽到。只不過臨走的時候,她還是虛心向蕭敬先求教了一下二桃殺三士的典故,等聽完之後就徹底蔫了。

    原來不是三個勇士爭桃兒自相殘殺,而是一個聰明人利用兩顆桃子讓三個勇士都自殺了!這還真是和如今的局勢有共通之處,真正的大人物只要動動手指,衝鋒陷陣打打殺殺的那些小卒死多少都不知道!

    等到安人青耷拉著腦袋拖了沉重的腳步下樓,越千秋頓時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

    除非秦家那邊鬧起來的時候,裴南虛沒在那兒,否則小猴子或者慶豐年總應該分出一個人來給他報信才對,怎麼會反而讓去那窺探動靜的安人青占了先?

    就在這時候,他只覺得背後一雙手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不用回頭,他也知道一定是蕭敬先搞怪,頓時沒好氣地喝道:「你又想說什麼?」

    「你這位安姑姑挺有意思的,我有些後悔了。反正我都是要放個女人在身邊的,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用自己人不是更好?我覺得,如果我把她定為人選之一,應該很不錯。干脆,你把她給我吧。」

    這一次感覺腦袋被雷劈了的,換成了越千秋!他先是呆滯了好一會兒,隨即猛地掙脫了蕭敬先的手急旋了轉身,大聲叫道:「想都別想!我警告你蕭敬先,別打我的人的主意!」

    蕭敬先這一次再次笑得前仰後合,看到越千秋氣得臉色通紅,他才止住笑聲,抱手說道:「什麼叫做別打你的人的主意?你這位安姑姑已經過了三十吧,難不成你小牛吃老草,打算把她啃下來?如果是那樣,我當然願意把她留給你。」

    「少來這套!」越千秋已經徹底認識到,蕭敬先這個惡劣的家伙,只不過是故意擾亂他的思緒。他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這才冷冷地說,「雖說她從前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年也未必就改了性子做好人,但既然一天是越家的人,我就不會隨隨便便讓她給人騙了,你少做夢!」

    見越千秋說完這話扭頭就走,不多時就只聽樓下傳來了他和人說話的聲音,仿佛是故意弄出動靜讓自己聽到,蕭敬先剛剛那一絲戲謔之色方才無影無蹤,臉上露出了一絲惘然。

    他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孑然一身過一輩子,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常常用各種面目騙人。

    只不過,他算是試探出來了,越千秋對身邊人的維護,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這個念頭只不過在他腦海中閃過片刻,緊跟著,他才大步上前,雙手抓住欄杆,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隨即高聲叫道:「之前我聽著一直都在唱什麼滿園春色,可現在已經快是寒冬腊月了,未免沒什麼趣味。大家都是江湖兒女,接下來就讓他們唱紅拂傳,如何?」

    「但凡少年俠士,應該都希望有一個紅拂那樣的女人和你並肩相伴一生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1 11:03
第五百一十一章看熱鬧不嫌事大

    越千秋這些年沒少看史書,當然知道紅拂傳的故事。儘管只有隋,沒了唐,但紅拂女的傳奇比當年更甚!那位在前世裡的野史故事中,毅然決然和李靖私奔的奇女子,在這裡也同樣被人拐得私奔,至於那位拐人私奔的奇男子……呵呵,不再是李靖了,恰是隋高祖文帝楊堅的孫子,隋世祖武帝楊廣的嫡子楊昭。

    至於那位史書上身材肥胖,二十三歲就死了的元德太子怎麼就活下來了,是不是穿越者,越千秋曾經反反覆覆翻爛了無數史書典籍,愣是沒有發現太多不正常的線索。

    人家一沒有開科技樹,二沒有留下無數驚才絕豔的詩詞歌賦,三沒有所向無敵,四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一點都不符合穿越無敵種馬皇帝的特質。當然也有不正常之處,主要有兩點。

    一是楊昭竟然能夠硬生生把好大喜功打算徵高麗的隋煬帝……現在應該叫隋武帝的父皇楊廣給勸住了,隨後足足當了二十年太子,又在楊廣晚期對其猜忌日深的時候,聯同母親蕭後來了一次政變,軟禁了父親君臨天下,卻又晨昏定省非常孝順。

    至於二,就是他小小年紀就在楊素那兒拐了婢女紅拂和他「私奔」,卻還非常聰明地把人帶到祖父楊堅面前,引得楊堅置之一笑,楊素自然不好深究。至於「私奔」後,如何費盡千辛萬苦讓區區一個婢女成為一國皇后的故事,那當然就是各種傳奇和戲劇演繹的故事了。

    心不在焉地看著台上那整整十二折的紅拂傳,發現才剛唱到夜奔,越千秋不禁有些不耐煩,抬頭再看樓上時,他就發現蕭敬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正當他暗自嘀咕這傢伙引人入彀就溜時,他就突然察覺到身邊站了一個人。

    不用側頭,他就知道那是誰,當即笑吟吟地說:「霽月你對隋世宗那位皇后怎麼看?」

    「衛朝把人醜化得很厲害,本朝代衛坐了江山之後,又把那位皇后層層美化。但不論怎麼說,那都是一個青史留名的女中豪傑。」週霽月聳了聳肩,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低聲說道,「千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聽到一個傳聞,說是晉王殿下……」

    越千秋如今是一聽到蕭敬先的事就頭疼,尤其是見週霽月欲言又止,他就更加心裡發毛,當下連忙問道:「你別說話說一半,他到底又出什麼麼蛾子了,你趕緊說啊!」

    「聽說,晉王殿下有意迎娶宗室女。」

    儘管週霽月說話的表情異常正經,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越千秋還是覺得自己彷彿是在聽笑話。昨天他對蕭敬先說娶媳婦的事情時,蕭敬先還非常不情願,甚至表露出打算用納妾來搪塞的意思,這突然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突然願意迎娶宗室女了?

    這傢伙腦袋被棒子砸過了嗎?

    在最初的愕然之後,作為這大吳最熟悉蕭敬先的人,越千秋嗅出了幾許不同尋常的氣息,當下又追問道:「你從哪聽說的?什麼時候聽說的?」

    「就是昨天晚上,我和蒹葭從秦家出來,因為讓他辛苦一趟,我找了家小酒館請了她一頓作為酬謝。」見越千秋撓了撓頭,表情不那麼自然,彷彿是不好意思自己的事還要她破費,週霽月就笑道,「也沒花多少錢,但蒹葭很開心就是了。就是那時候我聽鄰座提起的,後來……」

    她回憶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說:「確實這消息透露得很突兀,而且沒多久整個酒館就開始熱烈討論了起來。因為那時候蒹葭多喝了幾杯,我急著送她回去,也沒來得及繼續打聽,但我覺得很像是有人故意放風聲。」

    有人故意放風聲!

    捕捉到最後這短短七個字,越千秋立時醒悟到,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可人家不怕事,他怕啊,他最嫌麻煩了!可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外頭傳來了幾聲叱喝,心中一動就對週霽月使了個眼色,自己悄然溜了出去。

    等遠遠離開一段距離,回頭見她站出來壓場,道是外間有事自有晉王府侍衛去管,咱們只要盡情吃喝看戲就行了,原本有些騷動的少年們頓時偃旗息鼓,他知道這裡再不用自己操心,連忙快步往外走。

    才到外頭,他就看見一個矯健的身影正和幾個晉王府侍衛服色的人打成一團。認出那是令祝兒,他僅剩的一點擔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心頭恍然大悟。

    怪不得安人青能比小猴子和慶豐年那邊還快,原來那邊是派了這麼個不靠譜的丫頭來!

    越千秋閒閒地抱手在一旁看熱鬧,等發現沒了弓箭的令祝兒沒有預想之中的凶悍,而晉王府侍衛也比現像中更要配合默契,訓練有素,他就出聲叫道:「令姑娘,你玩夠了嗎?你不會告訴我,你閒來無聊不讓人通報,徑直翻牆闖進來的吧?」

    幾個侍衛無不得到過蕭敬先吩咐,因此見越千秋出來,哪怕剛剛四人聯手也沒能拿下一個女人有些窩火,可還是立刻退下。

    他們這一走,令祝兒頓時氣惱地嚷嚷道:「還不是門口那人問東問西,恨不得查我祖宗十八代,我一時氣不過這才闖了進來?秦家那邊出大事了,所以慶師兄和小猴子讓我來和你說一聲……」

    「嗯,我已經知道了。」越千秋右手支在左手上,輕輕摩挲著下巴,笑吟吟地說,「我身邊一位很能幹的姑姑過去看熱鬧之後,忙不迭地做了耳報神。我還以為慶師兄和小猴子不認得麗水園,過來時迷路了呢,沒想到是你過來報信。」

    「你不用話說半截,我是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令祝兒下巴一翹,非常直爽地說,「我在路上遇到了宮主,她讓我捎話給你。」

    越千秋才剛被蕭敬先打算娶宗室女這個消息給震得發懵,此時令祝兒說的這話,對他同樣算不得什麼好消息,因此他竟是不由得狠狠合緊了雙手,這才陰著臉問道:「什麼話?」

    「她說,沒想到正好碰到朝中風雲變幻,她覺得很有意思。你不用急著去找她,只管把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料理好,她不會馬上走的。」令祝兒才不會說,蕭卿卿又教了她一手之前軟磨硬泡也沒能讓人鬆口的箭術,可喜滋滋的表情卻洩漏出她此時心情極好。

    「宮主還說,預祝越老太爺榮登首相。」

    此話一出,越千秋頓時眉頭大皺。爺爺如果真的能夠當上宰相之中第一人,那當然挺好,可一想到爺爺付出的那許許多多,顧慮的那許許多多,他又覺得這非常沒意思。因此,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笑了一聲:「希望能承她吉言。」

    當麗水園中沉浸在一片歡樂氣氛中時,秦家門前的群毆事件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嶄新高度。

    打昏了頭的書生們已經分裂成了一個個小圈子,彼此互相謾罵指責,而這其中有一個人是被幾乎所有人唾棄的,那就是裴南虛。

    這位裴相爺的侄兒之前那裴氏光環有多顯眼,現在就有多招人恨。尤其是陸公子恨透了他給自己扣了個內奸的罪名,挑唆了眾多人拳打腳踢,把裴南虛狠狠暴揍了一頓。如今,那個猶如死狗一般鼻青臉腫躺在牆根底下的人,誰也認不出是昔日還有幾分儒雅風流的公子。

    而陸公子自己也沒好到哪去,畢竟他是第一個跳出來推卸責任的,於是他是內奸的說法不脛而走,如今他額頭上一塊烏青,身上的儒衫袍子被扯成了一條一條,哪怕還能站著,那淒慘的模樣也不比裴南虛好到哪去。

    然而,不論裴南虛還是陸公子,此時都非常慶幸他們被打得挺狠,於是力氣全無,所以沒有做出更加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因為就在剛剛,三相裴旭和兵部侍郎鐘亮先後抵達的時候,雖說前呼後擁,可打紅了眼睛徹底瘋魔的書生們,竟是在看到這大隊開道人馬的時候,誤以為朝廷派人捉拿,一時間也不知道誰帶頭砸了塊石頭,一時無數人捋袖子就上,最終這些主動挑釁的書生被打倒在地之前,卻也因為人多勢眾再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是成功掀翻了兵部侍郎大人的轎子!

    此時此刻,裴旭瞥了一眼好容易才重新戴正官帽子的鐘亮,想笑卻又覺得不莊重,再加上此時遠房侄兒被人打得如同一隻喪家犬,他也沒有嘲笑別人的心情。而且,這傷員滿地的情形,再加上剛剛書生們朝著自己衝來時那瘋狂勁頭,也同樣讓他心有餘悸。

    深知此次的事情一定要快刀斬亂麻,一直拖到此時才出聲的他就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們都是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的讀書人,看看剛剛這猶如市井俗人似的廝打,丟臉不丟臉?還不好好想一想,此等做法會讓在背後煽動你們的人何等得意!」

    「裴相爺不用教訓我們,那個煽動我們圍堵秦家,闖禍惹事的人也沒討著好!」陸公子梗著脖子大聲叫道,「再說,那個指使煽動我們的人不就是你的侄兒裴南虛嗎?」

    聞聽此言,之前狼狽從翻倒的轎子中爬出來,此時還有些尷尬的鐘亮只覺得解氣極了。

    裴旭,人家都直接說你的侄兒就是指使者和煽動者,我看你還怎麼抵賴!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2 11:01
第五百一十二章上來給本王唱一個!

    糊當裴旭又驚又怒地被一群讀書人怒斥拿他們當傻子糊弄的時候,晉王蕭敬先已經從麗水園後門悄悄離開。這不可能是神不知鬼不覺,因為麗水園這邊實在是有太多雙眼睛盯著。於是,只帶著幾個侍衛施施然出門的他,自然而然身後就跟上了一堆眼線。

    而這位晉王殿下卻彷彿沒事人似的,徑直去了距離麗水園不遠的金光寺。這裡並不是什麼聞名遐邇的大寺,而且眼下已經是午後申時,縱使上早香的香客也早已離去,此時此刻竟只有蕭敬先這一撥突如其來的香客。

    大概是因為平日幾乎不會有富貴人家來此進香,寺中和尚也不像那些有名的古剎一般對此司空見慣,知客僧甚至對蕭敬先這一行六名香客有些無所適從。而更讓知客僧驚訝的是,當蕭敬先屏退他,帶著幾個侍衛步入大雄寶殿之後,門口竟是又閃進來了一個人。

    匆匆迎上去的知客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僧袍的袖子:「可是早就有人在這金光寺等著剛剛進去的那些人?」

    嚇了一跳的知客僧下意識地想要叫喚,等被對方那凶狠的目光一瞪,他方才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有,金光寺一天頂多也就四五個香客,有些還是不上香閒逛的讀書人,今天早上來過的幾個香客早就走了……」

    「那是有人在裡頭留了信?」跟進來的乾瘦漢子疑惑地挑了挑眉,隨即又覺得這猜測有些滑稽。

    麗水園也好,晉王府也好,縱使有他這樣的人敢在那兒監視,可如果是外人給蕭敬先送信,總有辦法送進去,哪裡還需要這位堂堂晉王親自出來拿?

    想到這裡,他唯有繼續嚇唬這個知客僧:「剛剛進去的那位可是身份非常的人物,如果沒有外人在裡頭等他,你們金光寺裡的人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如果有你就儘早說,否則若是出了大事,回頭你們不但基業不保,還要個個掉腦袋!」

    可憐的知客僧此時此刻簡直顫抖得猶如篩糠似的,哆哆嗦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見他這幅光景,那乾瘦漢子又擔心被蕭敬先的人發現,索性一把將人拽出了寺門之外。

    等到再三確認寺中人員極其簡單,從主持到沙彌都是在這兒呆了二三十年的,年紀最小的和尚也有三十歲,絕對沒有什麼密道暗室之類的地方,他不禁鬆開手,心底納悶極了。

    難不成蕭敬先真的只是因為一時興起,跑來拜拜佛祖求保佑?不可能!堂堂妖王,怎麼會做這種事!

    然而,包括這個乾瘦漢子之內的所有人很快就發現,什麼叫做突發奇想,隨心所欲。因為蕭敬先很快出了金光寺,又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羊肉老鋪,買了十斤羊肉讓人送回去,而後去一家賣果脯的小店採購了十包乾果,接下來甚至還光顧了脂粉鋪、首飾行、綢緞莊……

    整整一個半時辰,蕭敬先就彷彿愛逛街的婦人似的,走走走,逛逛逛,買買買,漫無目的。

    當日落時分,蕭敬先優哉游哉回到了麗水園後門時,他突然停下腳步,笑吟吟地轉過身來。見這條小巷中看似只有自己這幾個人,他便淡然自若地環抱了雙手。

    「今天多謝各位跟著我當保鏢,明天后天我也會出門,你們要是願意,儘管跟到底。當然,我可不保證我這些侍衛會不會因為警惕心過剩,把暗中窺伺的各位扭送到應天府衙去要個交待。」

    見蕭敬先說完這話,就頭也不回地進了麗水園,今天被蕭敬先帶著轉了一個多時辰的眼線們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然而,偏偏誰也不敢不把這位晉王殿下的警告當一回事。等到各自垂頭嗓子回轉到各自的主人那兒,他們方才全盤瞭解了今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頓時傻了眼。

    裴旭被一群鼻青臉腫,卻群情激憤的書生給打成了幕後圍堵秦家的主使者。

    鐘亮被那群書生給掀翻了轎子,還有人把他煽動侄兒去武英館鬧事給翻了舊賬,覺得他才是真正的主使者。

    至於三皇子那縱身一躍,引發了這一場官場地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日盯著蕭敬先的這些眼線當中,最主要的兩撥就是裴旭和鐘亮的人,而混入麗水園中的人中,也同樣有兩家的眼線。此時此刻,無論裴旭還是鐘亮,都不得不面對一個非常難解決的問題,那就是,到底還要不要大費周章盯住麗水園!

    然而,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用不著糾結了。

    入夜時分,麗水園的大戲還在繼續。德天社的人原本就不少,並不是只能唱一台戲,而是足有三台戲的人馬能夠彼此輪換,再加上跑龍套的,一整日三班輪換,再加上今日看戲的少年們並不是真正的行家,偶爾有穿幫的地方也看不出來。

    只不過,少年們的精力太充沛,從午後開始鼓掌叫好,此時仍然精神十足,這也使得一群戲子們稍稍有些鬱悶,因為此時此刻已經月上樹梢,卻沒有任何人提出該結束了。

    不得已之下,班主尚雲兒小心翼翼地提著衣裳前擺,蹬蹬蹬地沿樓梯爬上了二樓。一路上沒人阻攔,他這心裡卻反而七上八下,等到看見越千秋就這麼坐在那寬敞的二樓居中主位上發呆,他不禁擦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珠。

    「九公子,這天色已經晚了,是不是應該……」

    「哦,你是說應該結束了?嗯,時候應該差不多了。」越千秋喃喃自語了一句,可看到尚雲兒如釋重負,點頭哈腰就想要下去,他卻咧嘴一笑道,「尚班主別忙著走,看一場好戲再走。妖王醉酒這種在北燕司空見慣的大戲,咱們大吳子民可沒福分看熱鬧! 」

    話雖這麼說,他也不知道蕭敬先打算搞什麼鬼……

    妖王醉酒?

    尚雲兒的臉上只有一個字懵。他很希望下去對德天社裡的其他人打個招呼,讓他們萬一遇到什麼事鎮定一些,可是,越千秋沒說話,他也不敢亂走,只能訕訕地站在那兒。直到他看見越千秋突然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下來,快步走到欄杆邊上,他這才慌忙湊了過去。

    果然,就只見大戲台上的戲子,全都被驅趕了下去,而手拿著一個酒甕堂而皇之佔據了這座大戲台的,正是蕭敬先。這位此時此刻身穿便袍,彷彿鄰家哥哥一般的俊秀青年,一抬手將酒甕舉到嘴邊,咕嘟咕嘟痛汲了一氣,隨即就笑呵呵地垂下了手。

    「今天實在是高興,所以我特意出去買了一大堆東西,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玩的,我剛剛抓著人,讓他們把這些東西全都一一裝了箱子,可與其胡亂分給大家,不如趁著今天這大好機會,大家好好玩一玩!今天不是逢年過節,但日後也可以當成武英館固定的狂歡日,不如這樣,整整聽了一天的戲,從我開始,大家輪番上台來唱個一兩句怎麼樣?」

    此話一出,下頭登時鴉雀無聲。然而,在片刻的沉寂過後,激動了一整天的少年們頓時爆發出了最強的歡呼。雖說這種表演他們沒經歷過,也不會,可一想到能夠讓週霽月,還有那四位可愛的小師妹都上去唱幾句,誰不高興?

    最重要的是,蕭敬先說他會先唱!而且,待會兒不是還能看到越千秋上台?

    看熱鬧的越千秋聽到下頭的起鬨,無奈地撇了撇嘴。他是經歷過多彩多姿的學生生涯過來的,對於表演這種小事兒早就不放在心上,此時反而饒有興致地雙手支著欄杆,想看看蕭敬先能夠唱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調子來。

    然而,饒是他有心理準備,等聽到詞之後就一下子噴了。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也不知道撫琴吹笛的是誰,聲音哀婉,和剛剛那歡樂的氣氛完全不搭調,而蕭敬先那深沉沙啞的聲音雖不似女子那麼婉轉,卻別有一番風致。哪怕文縐縐的,可這年頭的戲劇大多出自文人墨客之筆,本來就不是給完全的下里巴人看的,故而下頭的少年們即便有好些曾經文化程度不高,但在武英館熏陶了這麼久,勉強也聽懂了大半。

    可聽懂和知道出處卻是兩碼事,如越千秋就忍不住使勁捶了兩下欄杆,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蕭敬先你一個大男人,你失了哪門子寵,這大好的晚上,你唱什麼長門賦?」

    週霽月正想著蕭敬先的唱詞似曾相識,被越千秋這一嚷嚷,就連她都忍俊不禁。在周圍人的追問下,她便忍笑解釋道:「長門賦便是漢武帝時,被廢的陳皇后出高價請司馬相如寫的一首宮怨詩,講的是……嗯,被廢的陳皇后怎樣哀怨感傷……」

    見這邊廂的少年們全部目瞪口呆,而那邊廂受邀而來的教授們,還有應越千秋之情去客串的那些原使團眾人,同樣一個個呆若木雞。

    然而,蕭敬先卻根本不理會自己這一曲長門賦是如何驚世駭俗,拎起酒罈又是一大口酒下肚,根本不理會越千秋的質問,卻是繼續旁若無人地唱了起來。

    等到他這一曲唱完,見下頭一片呆滯,也沒人叫好,也沒人起鬨,他也不在意,舉起酒罈一口氣喝了個乾乾淨淨,隨即便伸手朝人群中指去。

    「本王唱完了,接下來,你,上來給本王唱一個!」

    如果蕭敬先此時此刻指的是個妙齡女子,又或者美**人,甚至是個男生女相的名伶,那麼此話都可以當成是欺男霸女時的標準台詞,然而,人們順著蕭敬先的手指和目光看去,卻發現那個被挑中的傢伙,赫然是個身材矮小貌不驚人的中年人,頓時全都呆了一呆。

    而更加驚呆了的,則是那個中年矮漢。他東張張西望望,希望能夠找到不是自己的理由,可發現四周圍三尺之內沒有旁人,只有自己杵在那兒,想到自己那見不得光的身份,他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卻還不得不拖著猶如灌了鉛的腳步上前。

    當來到戲台下,他用盡全力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晉王殿下,小的就是個搬道具的,不會唱戲。」

    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個酒甕劈頭砸了過來。

    在被砸暈過去之前,他聽到了一個陰惻惻的冷笑聲:「不會唱戲,你還敢混到戲班子裡做探子?用你這種不專業的走狗,你那主子還想當宰相?」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3 09:20
第五百一十三章 抓出一個又一個



    做不會唱戲,就沒資格混到戲班子裡做探子。

    走狗不專業,主子別想當宰相。

    果然是聽上去很有道理的邏輯,果然蕭敬先還是那樣毫不講理的風格!

    扶著欄杆的越千秋眼見得那個疑似探子的家伙被蕭敬先一酒甕打了個滿臉花,他忍不住替對方覺得疼。如果剛剛那家伙能夠老到一些,大大方方上台去唱個曲子,也許還不會像現在這麼慘……當然,也未必,誰知道蕭敬先怎麼想的?

    事實很快證明了他的猜測。隨著那個倒霉的家伙半死不活被兩個晉王府侍衛架了出去,而底下的少年們在得知人竟然是被派進來刺探此間情形的,頓時又驚又怒,對蕭敬先那直截了當的一擊再也沒什麼意見,反而齊齊聲援這位做派非常合他們胃口的晉王殿下。

    而緊跟著,蕭敬先的手就又點到了另一個方向。這一次,還沒等那句給本王唱一個的要求出口,那個原本就面如土色的年輕人幾乎是拔腿就跑,可結果卻是沒跑兩步,後腦勺就挨了重重一擊,一時重重摔倒在地。

    「聽到要你唱戲就跑?你家主子居然挑你這種膽小鬼來當眼線,就這眼力還想當宰相?」

    看清楚那砸人的東西赫然是一串數珠,記得看到是蕭敬先這幾天常常把玩的東西,還說是什麼金絲楠木的,欄杆後頭的越千秋暗罵一聲果然是土豪敗家子,屈下第二根食指,低聲呢喃道:「第二個,接下來他會用什麼借口?」

    而越千秋身邊,尚雲兒已經是汗如雨漿,只覺得自己今天還不如裝病不來,又或者強硬一點兒拒絕邀約。可是,看著那第二個半死不活被拖出去的家伙,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心裡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在做夢。那樣強勢地掌握了他過去種種的妖王,會因為他不來放過他?

    已經點出了兩個眼線,底下的少年們就算閱歷淺薄,可若是還不知道蕭敬先這是趁機清理礙事者,那就太遲鈍了。一時間,每個人都拿著眼睛去看周圍的陌生人,那警惕的眼神讓二樓的越千秋感慨這些小家伙不去做反間諜工作真是可惜了。當然,蕭敬先也沒讓人失望。

    他手指在人群中猶如蜻蜓點水一般來來回回兩次,最終落在了一個身穿龍套戲服的人身上。仿佛是因為有前頭兩人的前車之鑒,那位龍套在愣了一愣之後,就非常光棍地走上台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引吭高歌,來了一首《敕勒歌》。

    只不過,那聲音實在是……如同破鑼,越千秋第一時間捂上耳朵,隔絕了那噪音污染。

    和他動作相同的還有下頭眾多觀眾,而出乎意料的,蕭敬先竟是自始至終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等到人唱完,他還煞有介事地拍了兩下巴掌,隨即笑問道:「大家說唱得如何?」

    在片刻的寂靜過後,宋蒹葭第一個怒聲叫道:「太難聽了!」

    「果然不愧是回春觀最誠實的小師妹!」蕭敬先笑呵呵地對宋蒹葭豎起了大拇指,隨即方才伸手在兩只耳朵裡掏了掏,不一會兒竟是掏出了兩個團團包括越千秋和周霽月在內,竟是誰都沒看清楚,他是什麼時候把這種東西塞到耳朵裡去的!

    看到那龍套滿臉尷尬,剛剛用塞耳朵來抵擋那魔音貫耳的蕭敬先便獰笑了一聲。

    「唱得那麼難聽,還混到戲班子做探子?你那主子要是聽你唱過一曲,也就沒心思當宰相了,早就口吐白沫活活嚇死了!」

    那龍套才不在乎宋蒹葭罵他唱得難聽,正以為自己倚靠明智的選擇而逃過一劫,面露得意,驟然聽到蕭敬先這聲音,他登時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張開雙臂就往戲台下跳。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背後並沒有風聲襲來,反而是迎面一道黑影直撲面門,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麼,就徹底撲街了。

    扔出一個空果盤一擊中的,宋小俠女高興地揮舞著雙拳,大聲叫道:「我就知道,能把曲子唱那麼難聽,肯定不是好人!」

    這一次,就連旁邊的峨眉三姝都有些出汗。唱得難聽就不是好人?要是照這麼說,五音不全的她們還是盡快開溜的好,免得回頭被宋小師妹說不是好人……

    而越千秋也認認真真地考慮,萬一自己被蕭敬先那個不靠譜的點了上去唱曲子,會不會因為唱得不好聽,回頭得到個不是好人的評價。但轉瞬間他就釋然了,因為他曾經被人發了一張好人卡,既然如此,不是好人……那就不是好人吧!

    有宋蒹葭代勞,本來准備丟玉佩的蕭敬先頓時好整以暇地抱著手道:「三個了,大家說,還要不要繼續?」

    「繼續,繼續!」隨著高興的宋小師妹第一個大聲嚷嚷,少年們也跟著揮舞胳膊附和了起來。至於年長沉穩的教授們,一面驚怒於麗水園中不過是三日狂歡而已,朝中權貴竟然會如此肆無忌憚安插人進來,另一面卻不由得對蕭敬先的明察秋毫咂舌。

    這都三個了,居然一抓一個准!

    而混在人群中的其他眼線已經有人開始股栗了。教授的那幾桌旁邊都圍著晉王府侍衛,而一群各派少年弟子早已經十萬分警惕,他們不可能寄希望於挾持人逃走,在那麼多眼睛注意下,根本不可能偷溜。他們唯一寄希望的,也只是蕭敬先不至於真的弄清楚每個人的底細。

    於是乎,當蕭敬先的手指再次掠過人群,最終落在一個濃妝艷抹的花旦身上時,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舒了一口氣。而那未曾卸妝,未曾脫下戲服的花旦,則是巧笑嫣然地向四周圍深深一福,隨即緩步向戲台走去,竟張口就是一首如夢令。

    和之前三人或推辭,或跑,或唱得難聽相比,這位之前還曾經是台上主角的當家花旦,自是唱腔圓潤優美,聲線婉轉動聽,遠比蕭敬先剛剛那玩票性質的表演來得出色,就連對這種戲曲並不十分感興趣的越千秋,也不禁若有所思托著下巴。

    一曲終了,四下裡頓時彩聲雷動,叫好不絕。就連越千秋也認為,蕭敬先這是因為連著干掉三個,所以要稍稍暫停讓大家休整一下,而後再戰。而那些提心吊膽的眼線們就更加這樣認為了,誰都知道,這位鏡官是德天社中紅極一時的頭牌,怎都不可能是哪家府中眼線。

    蕭敬先這次卻沒有鼓掌,也沒有叫好,而是在全場再次安靜下來,那鏡官則是站在戲台上,亭亭玉立,仿佛會說話的雙眸盈盈看著自己時,突然嘆了一口氣。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越千秋差點咬著舌頭。這八個字固然不是後世人的發明創造,所以他不會因此認為蕭敬先也是穿的,可是,蕭敬先怎麼會直指這位剛剛一直在戲台上顛倒眾生的花旦是眼線探子?就在這時候,他只聽身邊傳來了尚雲兒那惶恐的聲音。

    「晉王殿下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鏡官是我義子,他怎麼可能……」

    「閉嘴!」越千秋不得不低喝了一聲,不希望尚雲兒這失態之下的聲音傳得人盡皆知。他拖著這位已經傻了的班主後退兩步,眼睛卻死死盯著台上的蕭敬先和鏡官。

    見那個年輕的名伶固然畫著能夠掩蓋表情的濃妝,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眼神中終究流露出了幾分慌亂,他雖說信了七八分,心裡卻仍舊有些狐疑。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那個動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干澀發沉:「晉王殿下身份尊貴,何必戲弄小人一個戲子?小人在德天社已經十多年了,怎可能是……」

    「唱戲這麼好,好好地在德天社繼續唱下去就是了,可別人在看風景,你居然借著在麗水園中亂逛,四處敲敲打打,怎麼,想找是不是有密道暗室?呵呵,你不覺得實在是大材小用,浪費了你這副好嗓子嗎?」

    此話一出,即便是那厚厚的妝容,也掩蓋不了鏡官的遽然色變。就連二樓越千秋身邊的尚雲兒也倒吸一口涼氣,想起三班人馬輪換的時候,義子鏡官和幾個有名的角兒軟磨硬泡,道是希望趁著這難得的機會,逛一逛麗水園。為此,他還請示了蕭敬先和越千秋,結果兩人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如今想來,那竟是一個借口嗎?

    可鏡官是他撿回來的孩子,當年才六歲,在德天社整整呆了十年,什麼時候變成人家眼線的?

    見鏡官嘴唇緊抿,不再辯駁,那眼神中赫然滿是絕望,蕭敬先便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似笑非笑地說:「看在你唱戲不錯,今天又讓大伙兒很滿意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我用不著你供述你後頭主人是誰,只問你一句話,人家是挾持了你親友,還是對你有救命之恩?」

    鏡官仿佛是沒想到蕭敬先竟會問出這樣直截了當的問題,足足好一會兒方才低聲說:「他們說,如果我不肯聽話,到時候找不出晉王殿下和越家一塊勾結北燕的線索,就讓義父和德天社的其他人死無葬身之地……」

    此話一出,頓時全場一片嘩然,就連那些受了指使混進來的眼線,也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暗自琢磨是不是背後自家主子的手筆要是這個鏡官沒被蕭敬先發現,而且真的有所斬獲,這記狠招絕對是殺手锏,可既然被蕭敬先發現,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欄杆邊上,越千秋微微眯起了眼睛,眼角余光打量著剛剛又驚又怒的尚雲兒,就見人此時此刻卻是痛心疾首,老淚縱橫。他並不懷疑鏡官當眾扯謊,畢竟蕭敬先那就是扯謊的祖宗,等閑人根本瞞不過那家伙的眼睛,他只是覺得,挑這麼個名伶當間諜,好像比較蠢……

    就和讓一群書生去圍堵三皇子和秦二舅見面,事後又干脆把秦家團團圍住一樣蠢!

    裴旭和鐘亮以及爺爺的其他政敵固然不是個個聰明人,可真的有這麼愚蠢的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4 10:17
第五百一十四章 縱虎歸山?
   



    不管越千秋認為尚雲兒的那個義子鏡官蠢不蠢,可當人淚流滿面哭花了妝容,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受人指使來此打探的那點事,又主動攬責上身,道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底下的少年們固然大為震動,就連那些飽學之士的教授們也忍不住站了出來,替他求情。

    畢竟,一個戲子能夠有情有義,在他們看來那是完全其情可憫的。

    而這一次,蕭敬先也沒有再像對付前頭那三個人似的簡單粗暴,而是從善如流地把鏡官交給了匆匆下樓的尚雲兒。緊跟著,他才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已經點出了四個人,打了三個,原諒了一個,剩下的好像還有那麼四五個。可因為剛剛那個小戲子很可憐,所以我動了點惻隱之心。」

    他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地說:「接下來我會吩咐人熄燈一盞茶功夫,你們可以隨便跑,只要跑出門,我不會追,那算是你們運氣好。可要是你們黑燈瞎火沒跑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和剛剛那三個家伙一樣,大棍子打個半死,然後我直接送到皇上面前去!」

    直到這時候,眾人方才恍然大悟,暗想敢情剛剛那幾個還不止臉上開花後腦勺開花,還會被打個屁股開花。

    而那幾個眼線則更是進退兩難,又怕蕭敬先只是耍他們,又怕一會兒若是不跑,回頭蕭敬先再把他們一個個指出來,到時候逃不過一頓板子。而且,送去衙門還有可能被自家主人悄悄保下來,但如果送去皇帝面前,那麼皇帝是絕對不會對他們這種人手軟的!

    就在他們猶豫之際,猛地只聽蕭敬先一聲熄燈。頃刻之間,從樓內到樓外,所有燈全數熄滅。四下裡一片黑暗。

    若是平常人,這時候大多有夜盲症,只能做睜眼瞎,可練武之人多半都知道吃什麼能提高夜視能力,因此十個裡有九個都夜間視物。當發現有人往外疾掠時,好些少年甚至躍躍欲試打算去追,結果,還是蕭敬先那輕輕的巴掌聲把他們給拉了回來。

    「我都說了只要他們能逃出去就放他們走,大家就耐心等一等,總不能讓我言而無信吧?回頭一盞茶功夫亮燈之後,要是人沒跑掉,那時候就是大家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越千秋聽蕭敬先說著,目光卻透過黑暗,看清楚了那些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家伙。只不過,驟然從燈火通明到黑暗中奪路狂奔,他就只見一個倒霉的家伙連著絆了好幾跤,最初他還以為是意外,捶著欄杆笑得樂不可支,可發現一個兩個都是如此,他就發覺不對了。

    他也不怕拆蕭敬先的台,又好氣又好笑地叫道:「蕭敬先,你放人跑就放人跑吧,你在這黑燈瞎火的時候設那麼多障礙干什麼?這難道是障礙夜跑賽?」

    這障礙夜跑賽幾個字,讓下頭老老少少們全都笑成了一團,就連剛剛疾言厲色訓斥了義子,此時稍稍舒了一口氣的尚雲兒也忍俊不禁。

    而蕭敬先卻半點沒有笑場,而是泰然自若地說:「如果一點障礙都不給他們設,那之前那幾個挨打的家伙豈不是很吃虧?就算要放這剩下幾個人一馬,可如果不讓他們費盡千辛萬苦,也不顯得自由可貴,不是嗎?」

    此話一出,一時間下頭一片哄笑,就連剛剛滿肚子嘀咕,覺得不應該放跑那些奸細的宋蒹葭,也不禁高興地嚷嚷道:「就是就是,做事要公平,那幾個家伙都挨了打,這幾個要逃跑,沒點障礙怎麼行!要是我,就在外頭撒上滿地黃豆,讓他們一路摔出去!」

    聽到這裡,那些個因為宋蒹葭是回春觀得意弟子而向來對她心生傾慕的少年們,不約而同都遠遠避開了這個小女俠,就連樓上的越千秋也不由得有點牙疼。

    小丫頭忒陰險了!

    可蕭敬先卻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看來我提前讓人在前院等著,扔了一地雲子兒,這還真是異曲同工之妙!」

    黃豆才多少錢,上好的雲子多少錢,只有敗家子才會覺得你這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越千秋這一次真的是嘴角抽了一下,而且,從蕭敬先根本就是公然把所有設計都公諸於眾,仿佛不怕別人狗急跳牆的態度上,他嗅出了一絲危險。

    要知道,他本來還以為蕭敬先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的。

    因此,對旁邊的尚雲兒低低吩咐了兩句,他就一撐欄杆,身形靈活地翻了出去,直接竄上了屋頂最高處。

    盡管他之前所處的二樓已經頗高,但還比不上此時登高望遠。

    多年的武藝錘煉,再加上他這些年沒少吃豬肝和魚蝦之類富含維生素a的東西相比這年頭那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羊肉都要吃羔羊,豬肉基本不碰的富貴公子,他幾年前就雇人弄了一個生態養豬場,不像這年頭尋常農戶那樣養豬,而是散養加改良豬種,各種做法的豬內髒吃得不亦樂乎所以他這夜視能力非常出色。

    故而他須臾就捕捉到了這黑夜之中的一縷火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張開雙臂就一躍滑翔而下,朝著那方向追了過去。

    從越千秋發現火光,到最後看清楚那張猙獰的臉,仿佛只過去了一小會。可對於那個抖抖索索打算縱火的漢子來說,那個神兵天將的少年卻仿佛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完全陷入了崩潰。

    「我就是被老爺差遣過來打探消息的而已,我什麼都沒做,是你們逼我的!」他揮舞著火折子試圖恐嚇越千秋讓路,可下一瞬間,他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緊跟著方才看見越千秋已經站在了面前,自己那握著火折子的手腕正緊緊鉗制在對方掌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火折子掉落在地,最終被人一腳踩滅,一顆心頓時完全沉入了谷底。他越來越劇烈地打著哆嗦,甚至連牙齒都禁不住咯吱咯吱打起了寒顫,最後非常不爭氣地頭一歪,直接昏厥了過去。

    面對這麼個神經質的家伙,越千秋大感無趣的同時,卻也松了一口大氣。然而,為了以防對方裝暈,他少不得還在對方頸側補了一下,隨即搜了搜這家伙身上,確定沒有其他火折子,這才快速離開。而接下來,他根據自己之前看到的方位,快速轉了一圈,避開之前瞥見兩個家伙連摔的區域,又撂倒一個狗急跳牆打算縱火的,這才等到了幾個晉王府侍衛。

    看著這幾個姍姍來遲的家伙,他抱手而立,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次晉王殿下是把縱虎歸山玩出了新花樣,都變成任人縱火了,各位倒也配合默契。」

    知道越千秋這話不只是揶揄,更是抱怨,幾個侍衛哪裡敢和他爭,或裝聾作啞,或打哈哈,總之是絕不多說一個字。越千秋也知道和他們置氣根本沒用,當下便轉身揚長而去。等到他回到大戲台時,那邊已經再次回復了燈火通明,而蕭敬先身邊,赫然站著個仿佛正在稟報什麼的陌生中年男人。

    只是和人對視了一眼,他的心裡就本能地生出了一種深刻的敵意。這麼多年來他懟過無數人,其中也有像沈錚這樣目的明確覺得他該殺的,可他固然討厭甚至痛恨沈錚,每次見到人時,卻也不會有這樣尖銳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記得自己睜開眼睛就是個從火場裡被人救出來的嬰兒,他還以為那個被他代替的意識突然覺醒,於是產生了這莫名其妙的敵意。

    壓下這股沒來由的反感,他就快步走到了戲台前邊,用手一撐輕輕松松躍上了這一人多高的台面,這才轉過身看著眾人,還使勁拍了拍手。

    「剛剛晉王殿下這出耍猴,想必大家都看得很歡樂,但我得說一句,耍猴也得防著被猴耍!就在剛剛,我攔下了兩個試圖縱火制造混亂,然後自己逃跑的家伙。這麗水園如果真的一旦被點著,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應該不用我提醒大家吧?」

    越千秋這最後一句話頓時激起了一片嘩然,走水是什麼結果,沒有人不知道,因此剛剛起哄聲音最大的宋蒹葭頓時蔫了,周霽月則是若有所思地朝蕭敬先看了過去。

    蕭敬先卻仿佛沒發現那些各異的視線,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倒是他身邊的聶兒珠干笑道:「九公子也說得太嚴重了一些,就算是萬一有賊子狗急跳牆點著了麗水園,那也是他們的罪責,難不成還能怪罪到殿下又或者您各位的頭上?所以……」

    還不等人把話說完,面色陰沉的越千秋就已經不想忍了。然而,比他動作更快的卻還大有人在。就只聽啪的一聲,越千秋幾乎只是看到一個極快的動作,下一刻,就只見剛剛這個反駁自己的家伙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站在那兒。

    而在他旁邊,蕭敬先輕輕甩著巴掌,仿佛在剛剛這一記之後,疼的是他的手,而不是對方的臉:「聶兒珠,我記得提醒過你,你一個奴婢,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沒有讓你說話,你就閉嘴在那兒好好站著!」

    見聶兒珠捂臉退後了幾步,卻是跪了下來再不敢吭聲,蕭敬先這才重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看著越千秋道:「千秋你說得沒錯,我剛剛是只想著耍猴玩,一時疏忽了。可是,這不就和尋常百姓抓小偷一個道理,難道小偷為了逃跑不惜縱火,這也怪我咯?」

    得意什麼,你如果跑到後世,人家一定會判你也有責任!

    越千秋心裡這麼想,卻根本不打算和蕭敬先繼續糾纏這麼個問題。他看了一眼下頭的武英館師生們,笑吟吟地說:「各位,耍猴戲看完了,接下來也沒有那些礙事的奸細,大家盡可放松一些。剛剛晉王殿下那首長門賦怎麼樣?」

    「好!」

    隨著有人起哄似的叫了一聲,越千秋就干咳了一聲道:「那麼讓他再來一首給大家賠禮壓驚怎麼樣?」

    「好!」

    眼見這一次是山呼海嘯一般的群起附和,越千秋這才側頭無辜地看了蕭敬先一眼。

    「晉王殿下,長門賦唱過了,再來一首鳳求凰如何?身為男人,怎麼都應該唱鳳求凰,而不是唱深宮怨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5 09:28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就是唱歌嗎?



      這一夜,武英館的師生們實在是大開眼界。

    之前蕭敬先已經令人瞠目結舌地以男人之身唱了一首《長門賦》,而在越千秋的擠兌之下,他又痛痛快快地答應再唱,但是,他卻堅決不肯唱什麼《鳳求凰》,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唱了一曲《洛神賦》。更准確地說,是洛神賦中那一段形容洛神的華麗詞句。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

    越千秋挑唆蕭敬先唱《鳳求凰》,那也不過是拿司馬相如求娶卓文君時的狂熱,和他後來別娶小妾時的薄情,諷刺蕭敬先之前才對他說不想娶妻,轉過頭來卻又放風聲說是要求娶宗室女的行徑。

    然而,當聽到這洛神賦中描述美人,和衛風形容美人的那段堪稱同為千古絕唱的詞句時,他不知不覺地生出了一種微妙感,仿佛蕭敬先並不是隨便唱唱,而是心有所感。

    和之前唱長門賦時的沙啞哀傷相比,這大段大段形容美人的詞句,卻輕靈婉約,越千秋微微眯起眼睛時,甚至能夠感覺到面前便是那水汽繚繞的水面之上,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正在輕舞。他不由得思緒飄飛,胡思亂想了起來。

    蕭敬先究竟是唱曾經的心上人呢?還是唱那位傳奇的皇後姐姐?又或者……這位在到達金陵沒多久之後,就已經有了傾心的美人?

    然而,因為不是洛神賦全段,蕭敬先終究是唱完了,在山隅兩個字話音剛落之後,他就立刻指著越千秋道:「下一個,讓千秋給大家唱!想來就算是他越家老太爺,也未必聽到他這個小孫兒唱歌,今天我們就嘗個鮮。大家都給我聽好了,今天要是不滿意,不許他下台!」

    周霽月看到戲台上的越千秋非常苦惱地撓了撓頭,不由忍俊不禁,心想他一會兒到底是會裝傻充愣,還是會扯開喉嚨亂嚎,又或者是真的會如同蕭敬先這樣,給大家一個頗大的驚喜?就在她懷著自己都有些好笑的期待時,就聽到身邊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

    「周姐姐,九公子會不會耍賴?」

    「他不會不肯唱吧!」

    「如果那樣也太煞風景了,晉王殿下都被他擠兌得多唱了一首呢!」

    見幾個小姑娘之外,那些少年們也都在偷瞧自己,周霽月不禁不大確定地說:「千秋的話,我沒聽他唱過歌,也沒聽他唱過戲,可今天這種場合,他應該不得不唱吧?」

    「那就太好了!」宋小俠女頓時眉開眼笑,「他唱過之後,那就該輪到周姐姐了!否則,你們誰肯放過他?」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周霽月再看看四周圍那些炙熱的視線,哭笑不得地發現,這些家伙除卻在期待越千秋唱歌或唱戲,還在期待她。可憐她從小練武,後來還得硬著頭皮讀書做事,哪裡有看歌舞看戲的時間?這一刻,她不由得暗自祈禱,越千秋能夠耍耍賴皮。

    只要越千秋賴掉,她也就能順理成章賴掉了!

    然而,周霽月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越千秋,可接下來的情況,她卻完全始料不及。因為,戲台上那個所有人都認為會很不情願,甚至狼狽不堪的越九公子,在東張西望,撓撓頭抓抓耳朵又撓撓腮之後,最終嘆了一口氣。可是,那回答卻非常出乎人意料。

    「好吧,不就是唱歌嗎?晉王殿下都帶頭拋磚了,那我就做他引出來的那塊玉好了。嗯,大家知道的,鶴鳴軒又要出書了,前朝系列的又一本集子蘇子瞻集,我就唱一首當初在故紙堆裡一翻出來就驚為天人的詞好了。」

    看著下頭先是一片呆滯,隨即哄笑叫好的人群,越千秋就聳了聳肩,走到戲台邊上,非常沒形像地一屁股坐了下來。就和蕭敬先剛剛那一首洛神賦節選沒有人配樂一樣,他也不覺得有人能配上他眼下要唱的那一首旋律。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他自然是遠不如天後的唱功,這一世就沒有唱過歌,頂多也就是私底下哼過各種各樣的曲調,此時在這麼多人面前唱出來,心中卻竟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年蘇軾在寫這一段懷念弟弟蘇轍時,那被貶謫的憤懣是不是早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寂寥和孤單?

    他也恰恰是如此。哪怕他在這個時代有親人,有朋友,但他還是會孤獨,因為他永遠都擁有一個不能和人分享的秘密。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見下頭一片寂靜無聲,竟是無人竊竊私語,隱隱之間,他甚至看到有人神情黯然,也不知道是被曲調,還是歌詞勾出了心頭凄楚。他壞心眼地一笑,當下便繼續唱了下去。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這幾句一出,周霽月登時腦際一震,猛地想起之前越千秋對自己吟出這幾句的情景。那時候,她就問過他,是不是又要一口咬定那是鶴鳴軒的集子裡出來的,他干笑著把她敷衍了過去。現如今,他果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唱了出來,還說什麼出自即將問世的蘇子瞻集。

    哪怕和越千秋從小相識,聽過他唱了這一首完全超乎預想的歌之後,周霽月不得不覺得,他還是和當初初相識時的那個越九公子一樣,你永遠預想不到他想做什麼,會做什麼。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了,但千秋卻還是當年那個高深莫測的千秋。

    戲場一角,遠離其他人群的地方,一個嬌俏的身影痴痴地站在那兒,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那個喋喋不休的聶兒珠。而她這種心不在焉的情緒,自然很快就被聶兒珠察覺到了。

    這位自稱昔日蕭皇後身邊的內侍,之前一度被蕭敬先甩了一巴掌,又遭到一番疾言厲色的訓斥,心眼狹窄的他早就把這筆帳都算在了越千秋身上,此時見這位在北燕好歹也算是炙手可熱的公主竟仿佛還在痴情迷戀那小子,他不禁暗生譏誚。

    「不過是稀奇的曲調而已,不登大雅之堂,公主聽個新鮮也就罷了,若是因此高看他,那豈不是辜負了晉王殿下千辛萬苦把您帶到這兒來的一片苦心?」見十二公主默立不語,聶兒珠就趁熱打鐵地說,「越千秋身世成謎,乃是南吳皇帝手中非常得力的一把刀,也是越家那位老太爺的馬前卒,您既是已經看穿了,和他虛與委蛇就行了,萬萬不可再陷進去。」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十二公主頓時變了臉色。下一刻,他就只見一只手迎面而來,一時又驚又怒。然而,正當他頭一偏,敏捷地躲開了這一巴掌時,卻不料另一個方向又是一掌襲來,卻原來是十二公主竟左右開弓,卯足了勁要打這一巴掌。

    這一次,他的另一邊臉沒能躲過這重重一擊,一瞬間,他剛剛那完好的半邊臉竟全麻了。

    和先前蕭敬先不過是警告的一巴掌不同,此時十二公主的那一巴掌乃是含怒一擊,此時聶兒珠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最初的發麻過後,從耳畔到面頰到下頜,全都是猶如撕裂的疼痛。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十二公主會對身為蕭敬先側近的他如此肆無忌憚,更沒有想到,從北燕追到南吳之後,卻遭到越千秋拒絕,這位北燕的金枝玉葉竟然還會如此維護越千秋。

    十二公主盛氣凌人地瞪著聶兒珠,一字一句地說:「晉王舅舅若有什麼教訓,自然會親自對我說,不用你多嘴,滾,我不想看見你!」

    見聶兒珠捂著腫得老高的臉,最終一聲不吭地退下,十二公主剛剛那氣勢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那如白玉似的牙齒輕輕咬著嘴唇,臉上流露出又是不甘又是惘然的表情。

    雖說越老太爺已經對她說了那麼多的話,可她一點都不想就這麼回去,如果越千秋此時可以接受她,她寧可他異日移情別戀,而不是現在這樣拒她於千裡之外。

    可是,她從一開始就沒給他留一個好印像,如果還繼續賴在金陵,只會越來越可悲。

    眼看越千秋被一群人起哄,百般求饒之後還是沒法過關,最終竟然又唱了一首所謂的中華民謠,十二公主靜靜地聽著,目光卻落在了人群中的周霽月身上。見這位曾經跟著越老太爺來見自己,如今卻已經恢復了女兒身的白蓮宗周宗主臉色怔忡,想起她剛剛聽到越千秋唱歌時,赫然和自己一樣驚訝,她不禁嘴角微微上翹。

    哪怕那是越千秋青梅竹馬結識的小女朋友,但她還不是和自己一樣,並不了解越千秋?只是先來後到而已,她絕對不是沒有機會,等她這次回到北燕之後,一定會漂漂亮亮做出一番成績,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堂堂正正再次回到金陵來!

    到了那時候,她會用一個更加閃耀奪目的形像,把越千秋的心牢牢抓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6 17:35
第五百一十六章都是女強人!

    一這一晚的麗水園,終究沒有變成越千秋的個人演唱會他唱了兩首就毫不猶豫地搶在了眾人繼續起鬨之前,力邀白蓮宗周宗主上台獻演。後者哪怕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面對平日什麼都支持自己的宋蒹葭和峨眉三姝倒戈一擊,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登上了戲台。

    平生除卻流浪街頭那段日子,就沒有這麼侷促過的白蓮宗周大宗主,勉為其難唱了一首俗之又俗的民間小調,不出意外地一曲結束之後,又被大群少年用起鬨和喝彩聲逼著唱了一曲,只是,那一首大江之上尋常縴夫常常掛在嘴邊的號子,被她用男聲唱了出來之後,竟是絲毫不顯得陰柔,而是陽剛意味十足,一時又引來了好些尖叫和叫好。

    蕭敬先和越千秋週霽月尚且帶了頭,其他少年接下來被點到登台的時候,也就大方多了。會唱不會唱的,多少來兩句,實在不會唱的,則是求爺爺告奶奶,和人搭檔上台去湊個數,免得被點到之後出洋相。從始至終,台上台下笑聲不斷。

    而已經回到二樓的越千秋,見尚雲兒帶著義子鏡官等在那兒,不用想都知道人家是負荊請罪來的,他沒等人開口就擺擺手說:「今天請客的是晉王殿下,抓人的還是晉王殿下,你們父子有什麼話儘管找他去說。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吃顆定心丸,他既然把鏡官和其他姦細區分開來,又當眾點穿了他的難處,那麼十有八九會網開一面。」

    說完這話,他就當著這如蒙大赦兩個人的面,大大伸了個懶腰:「好了,時候不早,只要晉王殿下今晚不召見你們,那就沒什麼大事,你們回頭洗洗睡了就行。當然就算召見也沒什麼大事,把話說清楚,他不會為難你們的。我實在折騰得累了,就不留你們二位夜宵了……」

    正好從樓梯上來的周霽月聽到越千秋明顯胡說八道,調侃戲謔全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聽到裡頭那父子倆彷彿在連聲告罪不迭,分明馬上要出來,她想都不想就三兩步躍下了樓梯,掩在了旁邊的房屋陰影中。等到那一前一後兩個腳步聲逐漸下來,而後在樓前低低說道了兩句,不一會兒就雙雙離去,她這才重新上了樓梯。

    她已經把腳步放得很輕,可隔著簾子還沒進去,她就聽到裡頭傳來了越千秋那懶洋洋的聲音:「要是誇我就進來,要是罵我就請回,今晚我只接受表揚,不接受批評。」

    「就你憊懶!」週霽月忍不住笑罵了一句,終究還是進去了。眼見越千秋腦袋擱在太師椅的托首上,正在那閉目養神,這會兒她已經進去,他還是不肯睜開眼睛,她就嗔道,「你和晉王串通合演了這麼一齣戲,現在就全都推到他一個人身上,自己在這躲懶?」

    「我說沒串通,你信嗎?」越千秋隨口呵呵一聲,聽到週霽月沒動靜,他這才睜開眼睛,可緊跟著就嚇了一跳,因為週霽月正站在他面前,兩隻手撐著他身體沒靠著的那部分靠背,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哪怕他這會靠著的是椅子,不是牆壁,他仍然本能想到一個詞。

    壁咚……問題是,他可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大男人,不就是這會兒坐著,所以比白蓮宗周宗主矮嗎?不過想想也鬱悶,他站著也比人家矮……

    越千秋不安地定了定神,勉強幹笑道:「霽月,你這是乾什麼?」

    「千秋,你到底是什麼人?」

    週霽月彷彿沒看到越千秋那一瞬間變得愕然呆滯的面孔,自顧自地說:「小時候,你三言兩語把我耍得團團轉,在我心目中,你自然是個天大的好人。尤其是你和嚴掌門還有老太爺一起,把白蓮宗從覆滅的泥沼中重新撈上來,把七叔救了出來,我就更加感激你了。直到離開你之後,經歷了更多的事情,我才知道,當年我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太傻。」

    「可無論你誑過我也好,哄過我也罷,你都是在我最落魄的時候,第一個對我伸出手來的人,都是第一個幫我而且幫到底的人。所以我對自己說,這一輩子我都要還上這份人情,無論要我付出什麼。可你是相府公子,我一介孤女又能幹什麼?」

    「你知道我在當上白蓮宗宗主之後,為什麼能堅持下來?」

    「不是因為老太爺和嚴掌門一直在幫我,不是因為七叔一直在背後推我,也不是因為我一直都想著要對得起祖宗的基業,而是因為……我不知道幾年之後,你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很怕他日再見的時候,我還是當年那樣的傻丫頭,你卻早已英雄蓋世,我們再也說不上話。」

    饒是越千秋臉皮絕厚,當年都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一個可憐的小飛賊給哄回家,還引得對方主動吐露自己的身份,現在還能更加肆無忌憚地蒙人騙人,可現如今聽到週霽月這麼說,仍是覺得雙頰一如火燒。

    他當然知道,當年的小丫頭長大之後,他那些小伎倆一定會被識破,他想過再見時會被嗔罵,會被人追著算賬,又或者她會雲淡風輕再不提起,只歸結於他們已經長大。而碼頭相見,玄刀堂比武看日落之後,事實也證明他是對的。可他萬萬沒想到,她不是忘記了過去,而是恰恰因為太刻骨銘心,所以竟是那樣高看他!

    「你……我……」

    越千秋一貫伶牙俐齒,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簡直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笨拙到一如自己從來瞧不起的那些嘴拙笨鳥。

    「你是什麼人?你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宰相的孫子;你是玄刀堂的掌門弟子,嚴掌門的愛徒;你是在皇上面前肆無忌憚,連堂堂皇子和皇孫都拿你沒辦法的人;你是很多人愛戴的大師兄,你是很多人尊敬的九公子;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再次聽到朋友這兩個字,越千秋忍不住再次呆了一呆,一時竟是哭笑不得。

    她這是真心話呢?還是純粹在戲耍他呢?不帶這麼玩人的!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還是不瞭解你。」週霽月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緩緩鬆開了手,直起了腰。剛剛她居高臨下,幾乎距離越千秋那張臉不到半尺,連彼此的呼吸都彷彿能感覺到,此時此刻,她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可疑的紅暈,硬生生地讓一向英華外露的周宗主露出了幾分小兒女的嬌媚。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一定會比從前更加瞭解你的,非得抓住你的破綻不可!」

    眼見得撂下狠話的周宗主扭頭就走,越千秋不禁頭大如斗。咱們是朋友,不是敵人啊,什麼叫做非得抓住我的破綻不可?難不成你還想揪出我是穿越人士的狐狸尾巴來?要不要這樣認真啊,就算做朋友,也得有點距離,也得有點各自的小秘密好嗎?

    就在越千秋哀嘆今天實在是無妄之災的時候,已經走了的周霽月沒有再回來撂什麼狠話,但他卻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笑聲,頓時空前警惕了起來。

    這會兒外頭少年們那亂七八糟的演唱會還在繼續,可此時這笑聲分明是蕭敬先的,他自然不會認為這傢伙是剛到這個武藝絕高,性格惡劣的傢伙,很可能很早就沒有在那戲台上,而是在旁邊偷聽,這時現出行跡,只不過是因為偷聽不讓人知道,會很沒有成就感罷了。

    就在他打算喝罵兩句的時候,就只聽耳畔再次傳來了蕭敬先的聲音:「英雄如虎,美人如玉,既然已經有一個美人讓你洗乾淨脖子等著了,那麼我就再送一個給你。你可別拒絕,好容易她下定決心回北燕去,你要是氣得人留下來纏死你,你家老爺子也非得捶死你不可!」

    越千秋一聽這話就知道來的是誰,不禁把國信所那兒的守衛給罵了個半死哪怕他知道自己這是遷怒,畢竟,在金陵這一畝三分地,如果沒有皇帝的默許,誰也不可能把十二公主給偷運到麗水園這種皇家別院來。

    從這種角度來說,這幾天外間發生的事也可以說是最好的遮掩,十二公主再也不如剛出現在金陵時那般顯眼了。

    然而,在蕭敬先的聲音沉寂下去之後,他還以為十二公主會立時三刻闖進來。可出乎意料的是,那輕步上樓梯的聲音卻持續到門口,就最終停住了。隔著一層簾子,他卻隱約聽到了那簾子背後的呼吸聲微微有些亂,足足經過好一陣子調節,這才最終穩定了下來。

    「千秋,我知道我這會兒進來,也許看不到你的好臉色,所以我就不進來了,哪怕我確實很想再看你一眼。」說完這話,便是一段頗長時間的停頓,緊跟著,十二公主方才再次開口說道,「我這些年其實喜歡過不少人,但真正上心的,長珙哥哥是第一個,你是最後一個。」

    越千秋已經在心裡咆哮:你要是知道咱們兩個是名義上的父子,你就該來追殺我們了!

    「但只有你,真正告訴過我別人從不曾說過的道理,還有爺爺……說實話,就連父皇都沒有那樣教訓過我!我知道現在的我配不上你,因為我除卻一個公主的虛名,什麼都沒有。

    我會跟著三哥回北燕的,哪怕他從前再弱小,可我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所以哪怕為了我自己,我也會狠狠推他一把。現在你拒絕我,是因為我不夠強大,但下次我足夠強大的時候,你就再也沒機會拒絕我了!」

    而聽得外間那急促的腳步聲倏然遠去,越千秋簡直哭笑不得。

    喂喂,他這算是惹出來兩個未來女強人了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8 09:33
第五百一十七章 最了解你的是敵人



     十二公主和周霽月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以至於越千秋只覺得頭皮發麻,連蕭敬先進屋子,他都後知後覺地慢了好幾拍才發覺,回過神後便惱羞成怒地叫道:「蕭敬先,你又害我!你把十二公主弄到這來,也不提前給我打個招呼!」

    「如果提前給你打招呼,你肯定是拔腿就走,又或者根本來都不來,不是嗎?」蕭敬先反諷了一句,見越千秋頓時閉上嘴氣呼呼地不吭聲了,他就上前兩步抱手而立,「其實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上頭點了頭,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小十二弄到這來。」

    「一個個全都不是好人,看我小身板好欺負,就利用個沒完!」越千秋忿忿不平地嘀咕,可蕭敬先接下來說出的一番話,卻把他直接噎了個半死。

    「皇上也好,長公主也好,你家那位爺爺也好,全都對你夠客氣了。當然,他們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不算是卑劣小人,否則按照一般人想來,你直接和小十二成就好事,她對你死心塌地之後再放她回去,豈不是比眼下這種情況要穩妥得多?」

    「好了,算我說不過你,不說這事了!」越千秋直接叫停,隨即立刻岔開話題,「我現在問你,那兩個險些縱火的家伙,是不是你故意縱容的?」

    「小千秋,你還是這樣認真的性格。」蕭敬先嗤笑一聲,這才淡淡地說,「是又怎麼樣?就算沒有你抓到他們,我也自有布置,當然不會讓這皇家麗水園付之一炬。否則別說長公主要找我拼命,因為接受了我而遭到很多官員不滿的大吳皇帝,那時候也不會這麼寬容了。」

    不會讓麗水園付之一炬,不代表不會讓這園子真的被點著,越千秋當然深切知道這一點。可蕭敬先既然已經親口承認了,那麼他也懶得繼續糾纏這個問題,當下開門見山地說:「那幾個被你拿下的奸細,現如今人在哪?你不會告訴我說,真的一頓板子送去皇宮了吧?」

    蕭敬先沒有賣關子,這一次終於好整以暇地在越千秋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問得正好,這件事我正好想問問你。你覺得,那堆打了秦家二舅爺,又堵了秦家的書生,是誰指派的?那個要挾尚雲兒的義子鏡官,讓他來找我們勾結北燕證據的,又是誰?」

    「反正不是我,也絕不是爺爺。」越千秋回答得干脆而又直接,而認認真真地盯著蕭敬先看了半晌,他又沉聲說道,「也應該不是你。」

    蕭敬先頓時笑了:「哦,出這麼大事情,你居然先排除自己人?」

    越千秋才不在乎蕭敬先的揶揄:「因為裴旭和鐘亮雖說不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但做這種事情,收益可能很大,風險卻更大,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會懷疑他們,所以很不合算。我是覺得,他們還不至於愚蠢到這份上。我倒寧可覺得,不是他們干的,可他們卻曾經打算栽贓到我們頭上,可惜還沒實施就碰了硬釘子。」

    「呵呵,不愧是七竅玲瓏心的越九公子。」蕭敬先非常自然地將腳往後一收,避開了越千秋那一怒之下猛地向自己踩下來的腳,這才似笑非笑地說,「聽你這口氣,其他的猜測還很多?」

    「當然很多,比如說,是沈錚干的,他一向恨不得殺了我這個禍害,對庇護我的爺爺當然很火大,哪怕這次不能把爺爺擼掉,能惡心一下人當然也不錯。

    比如說,是之前撇下三皇子回北燕,卻可能連秋狩司正使位子都拿不回來的樓英長,因為他恨我和爺爺壞了他的事。

    又比如說,在你口中和你那位傳奇似的姐姐相交甚深,至今還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蕭卿卿,她也可能做這種事情,否則她突然讓令祝兒給我帶那種消息干什麼?」

    蕭敬先對越千秋猜測的這三個人不予置評,卻饒有興致地問道;「猶抱琵琶半遮面是什麼意思?」

    隨口引用一句古詩,結果就被人問是什麼意思,越千秋不由得心中哀嘆。這也是他實在沒辦法做文抄公的原因,要知道如今唐沒了,宋沒了,元明清就更不要說了,某些不含有任何典故的詩詞歌賦也就算了,如果有,他如果隨便拿來當自己的,典故得瞎掰扯多少?

    還不如用來出書來得合算,解釋不了的典故就推給前人!順便死命黑一下那些害得衛朝末年無數驚才絕艷的文人不得出頭的皇親國戚,世家望族……

    幸好爺爺從來不問他那些詩是從哪裡來的,秦家也只以為是鶴鳴軒的書真的是因為爺爺繼承了一處衛末藏書庫,否則還真的糊弄不過去。

    雖說沒心思陪蕭敬先科普琵琶行,然而對面這個家伙非常不好糊弄,他還是沒好氣地說道:「這是鶴鳴軒要出的下一部白樂天集裡頭的一首長詩,具體什麼意思太復雜,我現在懶得解釋。反正你就當成是蕭卿卿明明出來見我們,卻還要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實目的的意思好了!」

    「原來如此。」蕭敬先仿佛真的聽懂了似的點了點頭,隨即就輕描淡寫地說,「如果讓我來猜測,我確實會選蕭卿卿,可你和她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認為她也會做這種事?」

    「就因為她應該不可能做這種事,所以我才覺得她也許會做這種事!」越千秋自己也覺得這話拗口,說完之後他摸了摸下巴,隨即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甚至可以說是我這輩子見過長得最漂亮的女人?」

    「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難道你也覺得紅顏禍水?」蕭敬先簡直又好氣又好笑,「難得你這樣憐香惜玉的人,也會有對女人避若蛇蠍的時候!」

    「懶得和你說!」越千秋蹭得跳了起來,沒好氣地大步往外走,等到了門口時,他這才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這是我的直覺。我這個人看人看事,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只要我覺得某人是麻煩,他就一定是麻煩。比方說你,比方說那誰誰,都是這樣!」

    見越千秋撂下這沒頭沒腦的話就揚長而去,甚至連剛剛追問那幾個奸細的事兒仿佛都拋到了腦後,蕭敬先咀嚼著那句我覺得某人是麻煩,他就一定是麻煩,只覺得越千秋這指代分明是矛頭對准自己,一時不禁莞爾。然而,一笑之後,他更加關心的,反而是另一個問題。

    越千秋口中的那誰誰,指代的又是誰?聽這小子的口吻,理當不是蕭卿卿,而是一個非常親近的人,可在他面前卻又刻意回避名姓,那麼很可能是不想讓他知道的人,如果是嚴詡和越老太爺這樣的至親,那完全是用不著避諱的。這麼一來,那個能夠和他相提並論的神秘人就很可疑了。

    可只是凝神想了片刻,蕭敬先就自失地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庸人自擾之。和越千秋隨口提到的那個人相比,更加可慮的是他自己都不甚了解的蕭卿卿。畢竟,越千秋那完全推到直覺上的預感,他確實頗為贊同。

    因為從前他就曾經聽姐姐提到過,蕭卿卿用謀,常常並不是衝著對自己又或者自己人有利之類的目的,她的做法有時候看上去非常無稽,根本就是做一件毫無用處的事,可就是這樣的事情,發展到最後,卻往往會造成對她更有利的結局。

    從前姐姐還在,這樣的謀士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現在姐姐不在,她便相當於沒了牽絆的孤鷹,他也根本無法預測到人究竟想干什麼。

    蕭卿卿讓人帶給他的話,什麼只有她知道姐姐的目的,他雖說聽越千秋說了,可直到現在都沒有認真策劃如何與人見一面,原因異常簡單,因為他根本不信!

    盡管那兩個女人看似曾經是最親密的朋友兼盟友,但他很清楚,姐姐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個頗獨的人。而姐姐更曾經說過,最了解她的不是親朋好友,而是敵人。

    可她的敵人,到底是誰?

    德天社也好,武英館的少年們也好,在眼下這入夜之際,自然不會離開麗水園這喧鬧之後恢復了安靜的地方。不同的是,前者是不敢,後者是不願。然而,越千秋卻沒有選擇和其他人一樣繼續住在麗水園中,而是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悄然離開。

    在這片業已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他這一行六個人自然是異常顯眼,然而,當拐過一處街角的時候,越千秋這一行卻和迎面而來的另一撥人撞了個正著。兩邊一打照面,全都大為始料不及。昨天才尷尬地見過面的他們,今天竟然又會碰見!

    越千秋想都不想就打了個手勢吩咐避讓,自己也策馬讓到了一邊。可是,他卻一點和對方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輕輕摩挲著深更半夜還要加班,出門時就開始鬧情緒的愛馬白雪公主的脖子。

    眼見那一行人已經漸次通過,他還沒來得及想這些人的目的,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九公子,夜路走多了,小心碰到鬼,有些事情做了之後,是不可能不留下破綻的。」

    聞聽此言,越千秋頓時遽然色變。他二話不說直接給了身下坐騎一個非常清楚的動作,眼見得白雪公主嘶鳴一聲,一個掉頭再次追了上去,隨即直接擋在對方面前,他就哂然冷笑。

    「沈都知,我剛剛讓路,是因為想著你這個武德司都知夤夜出來,肯定是因為皇上有事吩咐你去做,所以不耽誤你的時間,可沒想到你居然會覺得我心虛怕了你。既然如此,我不得不留下你,好好說道說道。你倒是給我把話說明白,我做了什麼事情,又留下了什麼破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28 09:33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守株待兔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八個字用來形容沈錚和越千秋兩個人,那真真是恰如其分。

    兩個人的仇恨從七年前開始,一直根深蒂固延續到現在。

    因為一出金枝記,沈錚堅持認為身世不明的越千秋是個禍害,最好斬草除根,免除後患,而皇帝最終反其道而行之,讓沈錚又無奈又懊悔。而越千秋趁著神弓門叛逃設套給了沈錚一記狠的,又裝模作樣為其說話,給人塞了個燙手山芋。

    所以,此時此刻沈錚忍不住刺了一句後,見越千秋立時猶如刺蝟一般反唇相譏,甚至直接攔住了去路,他心底雖說暗自後悔,可當著眾多下屬的面,他不願意也不能服軟。

    「把話說明白?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些書生不是你煽動的?秦家二舅爺不是故意被人打的?三皇子那縱身一躍不是你在背後點撥的?」

    不等沈錚說完,越千秋就忍不住嗤笑道:「照你這麼說,今天晚上混進麗水園的那些奸細,不是別人塞進去的,也是我一個個高價請來,又或者威逼利誘,讓他們進麗水園去打探消息的。他們在試圖逃走的時候為了制造混亂,幾乎點著了麗水園的房子,這也是我挑唆的。」

    「哼,你不用激我,誰不知道你小子陰險狡詐,這未必不可能。」

    「那沈都知就去和那些奸細好好串供,商量一下怎麼把所有罪名都扣在我腦袋上好了!」

    越千秋說著就笑了一聲,露出了一個他自認為獰惡的表情:「你雖說是武德司的頭頭,可那兒還輪不到你一手遮天。你以為你私心那麼重,皇上為什麼還能容你,還不是因為你大節勉強無虧?我那個推薦不過是順水推舟,那件髒活本來就該是你干的。這次你要是想栽贓陷害,隨便你,只要你覺得皇上會信就成了!」

    說完這話,他就衝著幾個非常知情識趣裝聾作啞的伴當說道:「走,既然有人給臉不要臉,我們也不用讓路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眼見越千秋一馬當先直衝而來,沈錚冷著臉硬是杵在那兒,心裡發狠地想,難不成你真敢從我身上軋過去?然而,真的看到越千秋毫不減速,他方才倒吸一口涼氣。謹慎慣了的他不敢去賭越千秋真的會事到臨頭懸崖勒馬,下意識地往旁邊偏了偏馬頭。下一刻,他就只見越千秋果然就朝著他原本那位置直衝過來,猶如一陣疾風掠過他的身側。

    「沈都知最好早點去麗水園,遲了我不擔保蕭敬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還有,歡迎你去彈劾我肆無忌憚強橫霸道,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等到那一行四五個人消失在視線中,沈錚那猶如刀子似的目光就落在了今天那些屬下身上。剛剛他在本能之下選擇了退讓,可在他之前,那些武德司的校尉們也同樣無一例外選擇了讓路,這種退讓令他心中非常惱火,可自己都讓了,那斥責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吞了回去。

    「走,趕緊去麗水園!」

    當越千秋風馳電掣地在親親居門口停下,讓人下去敲門時,身後一個伴當下馬過來牽韁繩時,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那會兒沈都知要是真的不讓,您結結實實撞上去,豈不是會兩敗俱傷?」

    「放心,白雪公主機靈著呢,你別看她是一匹馬,關鍵時刻比人還要會察言觀色,萬一對方不讓,她自然會跳過去。」

    越千秋嘴裡這麼說,可等到裡頭人出來開門,他一躍下馬,拍了拍馬脖子,大聲吩咐好好慰勞一下今天給自己爭臉的功臣之後,隨即轉身走進門時,他心裡卻想,雖說白雪公主經過一再訓練,本身質素也上佳,在高速奔馳之中,確實能夠躍得既高且遠,但剛剛那會兒加速完全不夠,若非沈錚讓路,他身下那匹暴躁的小母馬恐怕要用出其他手段了。

    沈錚那匹是沒有騸過的公馬,這也是他一貫炫耀自己馬術的手段之一,可在某些時候,公馬發怒,又或者說發瘋起來,那卻是誰都擋不住的,這恰恰是白雪公主相當擅長的範疇。

    當然他更是相信,以沈錚那想得太多的性格,十有八九會讓。而那些武德司的下屬就更加會讓。事實證明,他確實是賭贏了,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有什麼樣的下屬。

    當越千秋大步走進第二重院子的時候,就只見自己的正屋此時燈火通明。他之前沒有通知自己今晚到底回不回來,所以面對此時的情形,他非常意外,第一反應就是爺爺果真屬於他肚子裡的蛔蟲,竟然早就在這兒守株待兔。

    可當他三步並兩步來到門口推門進去時,卻發現裡頭不是越老太爺一個,而是足足三個人。而當中兩個他完全沒料到的客人,竟然是前首相趙青崖以及兵部尚書葉廣漢!

    「爺爺!」越千秋第一反應還是先叫了一聲爺爺,等快步上前隨隨便便一點頭後,他就側頭往趙青崖和葉廣漢看了一眼,隨即閃到了越老太爺身後,悄聲問道,「趙相爺怎麼會和葉大人一塊在我這兒,他們是來告我狀的?」

    「看看,當面睜著眼睛說瞎話,而且還明明知道你能聽見卻當作你聽不見,天底下也只有越老兒能生出……不對,養出這樣的孫子!」趙青崖指著越千秋對葉廣漢說,「從今往後,我是管不了這小子了,老葉你最好瞪大眼睛,千萬別被這小子坑進去。」

    葉廣漢見越千秋毫不在意地對自己和趙青崖做了個鬼臉,隨即站在越老太爺身後,狗腿地給那老家伙松著肩膀,那老家伙還一臉享受的表情,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重重咳嗽一聲就惡狠狠地說:「誰不知道我和越老兒素來是死對頭,他這狡猾的孫子我當然不會漏過。」

    越千秋從越老太爺身後把腦袋探出來,笑眯眯地問道:「葉大人您有孫女嗎?」

    「當然有。」葉廣漢想都不想回答道,隨即立時警惕了起來,「你小子問這個干什麼?我家大的孫女都定了人家,小孫女還小得很,你別想打主意!」

    「如果葉大人您有孫女,要對付爺爺這個死對頭,那很簡單。」越千秋見趙青崖和越老太爺都露出了微妙的好奇,而葉廣漢則吹胡子瞪眼,他不禁嘿嘿笑了起來。

    「葉大人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道理?如果你有個孫子,從小不好好教,那麼禍害你全家。可如果你有個孫女,從小不好好教,那麼是禍害別人全家。所以,如果你有仇人,那麼對付他有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寵壞你的孫女,然後嫁給他的孫子,這下你孫女嫁出去後禍害了仇人全家,大仇就報了。」

    越千秋說得煞有介事,就連知道這小子肯定在耍詐的越老太爺,聽著聽著也不禁認真了起來,等聽到最後,老爺子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而趙青崖捧著茶盞更是直接摔了。至於被狠狠涮了一回的葉廣漢,則是一拍扶手跳了起來。

    「你小子給我站住!竟然調戲老夫,看我不打死你!」見越千秋想都不想拔腿就跑,葉廣漢就氣得更厲害了,「滿嘴歪理,你爺爺不教訓你我教訓你!」

    越千秋跑歸跑,嘴裡卻還挺不客氣:「您老人家連我爺爺都打不過,我就算站著不動讓您打,您打得過嗎?我這可是敬老,否則您要是和我打架打出個好歹來,趙相爺的接班人可就沒了,鐘亮還要再進一步接您現在的位子,那我才叫倒霉呢!」

    「臭小子,狗嘴裡吐不出像牙!」葉廣漢罵歸罵,心裡卻倏然一跳。剛剛趙青崖帶他來見越老太爺,隱晦地表明推薦他入政事堂的事,而越老太爺顯然也是才剛知情,越千秋就更不可能提前知道。然而這小子卻直接說了,足可見竟是一見他就猜著了。

    「您是不是想說,真敏銳,不愧越老太爺精心培養出來的孫子?」找了張椅子遠遠坐下的越千秋突然再次問了一句,見葉廣漢簡直是哭笑不得,他這才聳了聳肩道,「別太看好我,您說了,您家孫女年紀不合適,再說咱們兩家世仇,您就別想著拿孫女糊弄越家了。」

    「好了好了,千秋你少說兩句,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越老太爺仿佛是打圓場,實則是強勢護短地截斷了其他人繼續追究的由頭。見小孫子果然閉嘴,葉廣漢則是氣咻咻地回座,他就對趙青崖說,「你們剛剛說的那事兒,我可是要和千秋說了?」

    「說吧說吧。」趙青崖笑著點了點頭,「畢竟得靠他。」

    剛剛還坐沒坐相的越千秋立時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又要我干什麼?」

    這次開口解釋說明的,變成了趙青崖。見越千秋有些錯愕地點了點頭,這位前首相大人就沉聲說道,「有消息說蕭敬先要求娶宗室女,據說英王殿下來了勁,讓人找了名冊,正在幫他選人。」

    想到蕭敬先之前還說過納妾不娶妻,後來卻又流言滿天飛,越千秋只覺得那家伙肯定在耍詐,所以對英小胖的皇帝不急太監急非常無語。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葉廣漢接口說出的又一番話。

    「我們希望你去點醒一下英王殿下,與其忙別人,不如顧自己。英王殿下差不多該選妃了,但之前他夜宿蕭敬先那兒的事,連日以來一直都在某些小圈子流傳,很明顯有人打算借著這由頭逼他就範。盡管皇子的婚事出自上裁,但他自己都不設法,別人就更沒辦法了。」

    越千秋狐疑地掃了在場三人一眼,突然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人了?」

    此話一出,越老太爺頓時哈哈大笑:「這次我賭贏了吧?我就說,我這小孫子玲瓏剔透,哪裡猜不出你們這鬼心思!讓他做事,好處要給足,話要說全,別想藏著掖著,讓他白干活!」

    越千秋恨不得抱著越老太爺親一口,今天那些郁悶全都沒了。

    有這樣為自己爭取好處的爺爺,他還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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