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7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0:03
第五百三十九章 橫掃
  



    信息量好大!

    越千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再看小胖子,人已經是兩眼亮晶晶的在放光,哪裡還有之前糾結自己未來媳婦時的郁悶,分明滿滿當當是如獲至寶的興奮。

    當然,這所謂的至寶,絕不是指如今還看不出真正品行能耐的程大小姐,而是她口中透露出的那樁顯然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的陰謀!雖說越千秋很想說服自己,不要像小胖子那樣喜歡八卦,然而,在幾乎能凍死人的船艙裡灌了一晚上的冷風,他當然也想有些收獲。

    更何況,這位程大小姐竟然能夠牽扯出青城高手杜白樓,光這一點就值得他好好聽聽!

    果不其然,當眾撕破臉說出了那樣相當於恩斷情絕的話,那些衛士們頓時炸開了鍋。而原本想以情動人的那個男裝侍女,一時也是臉色發黑,心中懊悔難當。即便如此,想到自家那位口中仁義道德,桃李滿天下,實則手段陰狠的老爺,她卻不得不把心一橫。

    「小姐瘋魔了,全都是被這野道士蠱惑,你們還不快把人搶回來?忘了老爺怎麼吩咐的?」

    被人稱作是野道士,杜白樓不禁啞然失笑,眼見得幾個侍女和那些隨從衛士們也已經騷亂了起來,他便淡淡地說:「好叫這位姑娘得知,青城派並不全都是出家的道士,我雖說有個浮雲子的名號,但那是江湖同道送的,這世上並沒有個叫做浮雲子的道士。」

    聽到身後傳來了猶如銀鈴似的笑聲,再看那男裝侍女一時雙頰燒得緋紅,他就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至於程小姐剛剛那句帶我回青城,我也得解釋解釋,免得回頭有人說,青城派拐帶良家婦女。雖說現在刑部總捕司不像從前那樣名聲黑,可青城的名聲總歸還是要的。」

    還不等他說明,那位躲在他身後的程芊芊便探出了頭來,卻是呵呵了一聲。

    「我娘當年就是青城弟子,她當年彌留的時候就往青城送過信了,這些年,長輩們幾次三番來探望過我,若不是他們,興許我早就死了!我一直沒下定決心,直到這次京城一傳來消息,他就立刻布置送我進金陵,我才徹底死了心。」

    說到這裡,程芊芊伸手直接摘了手中那對無雙美玉雕琢成的玉鐲,劈手就直接摔在了污濁的泥地裡。

    「想當初,娘就是被他這一番話騙了,傻乎乎地沒名沒份委身給他這個才子,明明一身好武藝,卻甘心為他去刺探這個刺探那個,有了我,更是做完月子後就被他下藥,再不能生育,這種絕情絕義之輩,也就配和那個同樣殺人如麻的女人廝守!什麼贈君美玉,長相廝守,話是騙人的,這種物事也是騙人的!」

    杜白樓知道自己這個師侄女從前在外人看來德容言功全都頂尖,實則這些年心中憋著一團烈火,如若不讓她發泄出來,還用那完美的假面具去示人,遲早會憋出病來,因此索性只高深莫測地站在那裡不做聲,由得她去痛痛快快當一回尖牙利嘴的潑婦。

    蘆葦叢中的小船上,原本目瞪口呆的小胖子此時此刻已經是眉飛色舞,險些沒一個好字叫出口。他雖說是名師教導,可跟著皇帝耳濡目染,再加上也知道某些家伙是何等道貌岸然法,因此自己很多時候不能當面現開銷,對能夠有那般勇氣的人,總是心存贊賞。

    就比如他對越千秋,在某種程度上就一直都是羨慕嫉妒恨。而現如今這位程小姐,身世更是比他慘多了,他早就忘了自己之前還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娶一尊菩薩回去供著,竟然在那兒揮了揮拳頭,暗中替那個挺有趣的程小姐鼓勁。

    不是青城弟子嗎?最好一會兒拿出點真功夫,讓那些走狗吃一場大虧!

    越千秋卻不像小胖子這麼一心看熱鬧。雖說這程小姐口中說出來的八卦,實在是比他事先設想的更加離奇,可如此巧合地在這種場合爆出來,還有個浮雲子杜白樓在旁邊保駕護航,他卻忍不住拿眼睛斜睨那位同樣蓑衣鬥笠的船夫。

    見人鬥笠蒙了大半張臉當然就算沒鬥笠,他也休想看出任何表情變化他就忍不住伸出腳尖,想要捅一捅對方的小腿,問個明白,誰知道他這腳剛一出去,人家就已經輕輕巧巧把腿一挪,恰是讓他的腳撲了個空,整個人都險些順著這勁頭滑了出去。

    就在他氣得牙癢癢時,耳邊就傳來了越影的聲音:「看你的戲,問那麼多干什麼?」

    自己想問的卻被越影打了回來,越千秋頓時為之氣結,然而,就在這時候,前頭的紛爭終於升級,他一時間自然也顧不得越影那態度,竟是貓著腰悄悄把頭露了出來。這時候,他已經不滿足於僅僅是聽,而是還打算好好看看!

    而那邊廂程大小姐出夠了氣,隨從侍衛們也終於從最初的驚愕莫名之中回過神來。不用之前那個羞怒交加的男裝侍女喝令,一想到回去之後的結局,眾人再也顧不得面前是天下有數的高手,立時扇形合圍了上去。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杜白樓嘿然一聲笑。

    「賢侄女,你說句明話,是打還是走?」

    程芊芊仿佛沒看到那一二十個隨從衛士圍逼過來,略一思忖便爽快地說:「我本來應該全聽杜師伯的!可這些人之中,有的是旁人送來的眼線,有的是家小都在程家的,若是連打都沒打一場就把我丟了,只怕回去之後全家都不能活命。但他們只是聽命行事,杜師伯還請手下留情。」

    這個情字一出,起頭那男裝侍女便再也按捺不住,倏然前衝,竟然第一個往杜白樓攻了過去。然而,自忖已經夠出其不意的她眼看杜白樓和自家小姐就在眼前,可當那一劍狠狠遞出去的時候,眼前卻是一花,分明必中的一劍竟是直接刺了個空。

    為之大駭的她正要退走,卻只覺得肩頭仿佛搭上了一只手,緊跟著卻是根本動彈不得,耳畔傳來的,則是小姐那熟悉的嘆息聲:「素夙,我知道你雖說是受命守著我,但對我並沒有壞心,但那種籠中鳥雀的日子,我過夠了!」

    「你不妨告訴他,所謂那點幼鳳異兆,我如今想來,不過是她有意散布出去,想要盡最後一點努力,讓心上人再看顧她一眼,沒想到他沒有把母親放在心上,反而卻惦記上了我。當然,若是他早知道我見過青城長輩,早知道我很早就記事,深知自己不是那女人的女兒,也許就不會拿我去搏一搏富貴了!什麼大儒,他要是學問這麼好,何至於不敢下科場上殿試!」

    素夙頓時面色大變,可下一刻,她就只覺得頸側遭遇一記重擊,旋即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倒地。在她失去最後一點意識之前,依稀察覺到一道人影如同疾風一般穿梭在眾人之中,每一擊便是准確地讓一個人倒地,效率之高讓人頭皮發麻,然而,她終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杜白樓撂倒最後一個衛士,回頭瞥見依舊站在原地的程小姐手中橫著一把裙刀,面上不見絲毫變色,想到她分明不曾練武,卻頗有膽色,他暗自點了點頭,目光隨即就落在了那剩下三個瑟瑟發抖的侍女身上。

    他素來不喜對女人出手,剛剛打倒那素夙,也不過是因為她如同瘋子似的衝上前來。此時,他想都不想就轉身往回走,可沒走兩步,他就只見不遠處的程芊芊面色大變。

    而幾乎與此同時,他終於察覺到後背陰風襲來,竟是瞞過了他的感應,陰損到毫無聲息。他若是要躲避卻還能做到,然而自己一躲,那暗器去勢洶洶,勢必危及程芊芊,而長劍磕碰擋開簡單,這暗器四射,說不定還會傷及其他人,他頓時深吸一口氣,猛然伸手撕開了外袍。

    頃刻之間,杜白樓就將長衣整個卷在了手中,倏忽束衣成棍,往後奮力一掃一卷,就只聽噗噗噗噗幾聲輕響,也不知道多少細如牛毛的針便刺入了那衣衫卷成的短棍之中。

    幾乎同時轉過身來的他看見那三個剛剛還戰戰兢兢的侍女中,其中一人遽然色變轉身就逃,恨人歹毒的他想都不想便猛地力貫手中布棍,隨即重重揮了出去。

    那剛剛奮力欲逃的侍女不過才跑出去幾步遠,就只覺得後背一陣被針扎似的劇痛,緊跟著竟是氣力全無,一下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整個人往前一撲,竟是連掙扎的勁頭都沒了。意識到被自己的暗器射中,她臉上大駭,痙攣似的伸手抓了幾下,最終頹然垂下了頭,再也沒了一絲一毫的聲息。

    當杜白樓一手提著依舊筆直的那根布棍,來到她身邊時,只瞧了人一眼就發現其面上烏黑,竟然已是無藥可救,起初面上紋絲不動的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手中那布棍上扎著的那些藍汪汪細針上。

    經此一事,他再也不敢小覷女子,轉身回到那兩個侍女身前時,哪怕她們顫抖得猶如篩糠,他還是皺眉將她們打昏之後,立時安置在了空著的馬車上。

    「杜師伯……」

    回到原地的他看到程芊芊臉色蒼白,欲言又止,他就伸出手來止住了她:「不用多說。剛剛雖說有些危急,但過去了就無妨。既然你那父親派了這麼多人隨行,說不定後頭還有其他人馬跟著,事不宜遲,趕緊走吧!」

    話音剛落,杜白樓就聽到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好一個藝高人膽大的杜總捕。可你再厲害,青城派承受得起一位已經被看准的王妃被人拐走的結果麼?」

    隨著說話的聲音,不遠處原本尋尋常常的泥地中,兩個灰土色的人影驟然竄了出來,乍一看竟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侏儒。見杜白樓登時面色凝重了起來,兩人便異口同聲地說道:「杜白樓,你好好想一想,青城派就不怕招惹滅門之禍?」

    面對這露骨的威脅,杜白樓輕輕眯了眯眼睛,隨即就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並不大,但在此時此刻這寂靜的環境中,卻顯得很張揚。

    「你們在蘆葦蕩中看夠聽夠了沒有?再不出來一個幫忙,我一個人可架不住洪湖雙醜!」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0:03
第五百四十章 真正的救兵


    哪怕小時候拜師學藝時,確實因為身材問題被叫做大醜和小醜,於是在江湖得了個這麼稱號,可兩人從不肯承認,一直號稱洪湖雙怪。此時此刻杜白樓竟公然稱他們為洪湖雙醜,兩個侏儒登時氣歪了鼻子。不過,他們終究還沒愚蠢到只在乎這樣的細節,齊齊繃緊了神經。

    然而,杜白樓這聲音響起許久之後,他們卻沒有等到任何回答,他們自忖雙胞胎心意相通,一人遠遠扛不住杜白樓,可兩個人卻能夠穩穩壓住對方,一時便得意忘形地獰笑了起來。

    「杜白樓,你也有虛張聲勢的一天!以為我們兄弟會被你這詭計嚇倒不成?」

    「若是沒帶著程芊芊這個拖累,你也許還跑得掉,可現在多個累贅,管叫你屍骨無存!」

    就在兩人幾乎同時迸出了各自的話,隨即和往常一樣,露出貓戲老鼠那般殘忍笑容,一左一右朝杜白樓圍逼過去的時候,他們就只見那位素來以劍術超群著稱的劍客嘴角上挑,露出了一個意味難明的微笑。緊跟著,兩人便聽到背後一聲凌厲的叱喝。

    「看箭!」

    耳聽得那叱喝聲中夾雜的破空聲,兩人同時醒悟到杜白樓真的有幫手,慌忙躲避不迭。然而,當心有靈犀的兄弟倆二話不說一搭手,小醜猛然朝後一翻,瞬間落在兄長背後,伸出雙手就打算以肉掌接箭的時候,他這才看清楚那過來的東西,頓時瞳孔猛地一收縮,差點氣歪了鼻子。

    什麼看箭……他娘的根本就不是射來了幾支箭,而是丟來了一堆飛蝗石!

    能夠被杜白樓忌憚的洪湖雙醜卻也不是等閑人物,緊貼著兄長背後應戰的小醜輕舒猿臂,竟是快手如同千手觀音,輕輕巧巧將那足有十幾顆的飛蝗石一一接下,隨即又朝之前暗器來處一股腦兒砸了回去。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這一大堆飛蝗石就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而偏偏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背後兄長憤怒的聲音。意識到是杜白樓搶攻了過來,他再也顧不得那個狡猾的敵人還不知道躲在哪兒,當機立斷地一個旋身。一時間,兄弟兩人心意相通,身形不斷交錯,那完全相同的體形和服色恰是晃得人眼花繚亂。

    縱使杜白樓心志極堅,絲毫沒有被那些因極快的動作而幻化出來的殘影欺騙,可在兄弟二人的默契搶攻之下,他一把長劍仍然只是堪堪自保。

    混戰之中,眼見兄弟二人齊齊冷笑一聲,腳尖竟是在地上一挑,也不知道多少污泥兜頭兜臉朝他傾瀉了下來,他本能地稍稍一閃,隨即就凜然色變。果不其然,就趁著他這一閃的功夫,大醜分出小醜纏住他不放,自己已經是徑直朝他的保護人撲了過去。

    「你敢!」

    「我怎麼不敢?杜白樓,你如此托大,還以為日後能顯擺你那青城高手的威風嗎?」一面疾衝一面得意地撂下這話,可話音剛落,大醜就看清楚了那身著青衫的程小姐下一步動作,登時又驚又怒地驚聲尖叫道,「死丫頭,你這是干什麼?」

    程芊芊絲毫沒理會這憤怒的嚷嚷,橫起裙刀就往頸項之間狠狠拉去,卻是連一點威脅的話都沒打算浪費時間去說。打從剛剛兩人現身時就已經是所有隨從衛士和侍女被打昏之後,她便知道那是兩個毫無憐憫之心的凶徒,哪裡還會有一絲裝腔作勢用性命威脅兩人的奢望。

    然而,就在那冰涼的刀鋒堪堪碰到肌膚的時候,程芊芊卻只覺得拿刀的右手手肘一下子遭人重擊,酸軟之下,那裙刀竟是叮當一聲掉落在地。

    瞧見那大醜的獰惡凶臉就在不遠處,小醜則正被杜白樓逼得捉襟見肘,可杜白樓卻絕難立時分身來救自己,她也不知道偷襲自己的人是誰,一時間那面色已是蒼白如紙。

    偏偏就在這時刻,她聽到了背後偷襲自己那人的聲音:「英小胖,接好你媳婦!」

    什麼英小胖?什麼媳婦?

    程芊芊聽得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覺得自己被人一下子拋飛,整個人竟是騰空而起。她強忍住尖叫的衝動,也顧不得落往何處,只朝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望去,卻只見一個手持長刀的少年正二話不說朝那疾衝過來的那個侏儒攻了過去。

    難不成他只是救我,不是敵人?

    看到那個從天而降的女人,高一腳低一腳,剛剛從蘆葦叢中走出來的小胖子簡直瞠目結舌。然而,越千秋這一下拋擲實在是角度力道剛剛好,他這會兒進退無門,再加上地上那污泥能陷沒腳踝,每走一步都老費勁了,根本就躲都躲不開。

    而且,剛剛已經把事情始末原委聽了個七七八八,小胖子哪怕不說憐香惜玉,對於這位打算脫離家族,投奔青城派的程小姐委實也有些好奇。因此,沒有時間更沒有辦法去瞻前顧後,他只能奮力伸出手去,打算勉為其難接一下這位程小姐。

    他可是難得當一回好人!

    然而,小胖子這些年雖說也開始練武,但頂著個皇子的身份,沒人敢下死力督促,更沒有人敢在陪他過招的時候拿出真本事,以至於他自己都知道,自己這功夫有多稀松。

    當他伸出去的手臂終於碰到了從天而降的「媳婦」時,他已經做好了被那強大的衝撞力給帶倒的准備,可誰曾想他只不過是踉蹌後退了幾步,就這麼神奇地站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越千秋在丟人的時候用了點巧勁,只覺得這一次老天爺都在幫自己。

    站住之後,總算舒了一口氣的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女子,卻不料她也正抬頭看他,兩個人不期然四目相對,恰是大眼瞪小眼。

    足足好一會兒,小胖子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想到把人放下,可剛想松手,他卻發現腳下盡是污泥,卻沒想到剛剛人家那小靴子也踩過泥巴來著,這一猶豫,他就想開了。

    抱都抱了,還顧慮那麼多干嘛?反正越千秋都說了,讓他接好自己媳婦兒!

    而程芊芊萬萬沒想到,接住自己的微胖少年在和她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雖說有些尷尬,卻竟然沒有放下他,而是干咳一聲,費勁地抱著她往前走了好幾步,直到脫離了那蘆葦蕩邊污泥的範圍,這才突然大聲衝著那個剛剛救了自己的少年叫道:「喂,就算早上沒吃飯,你也不該這麼久都拿不下一個矮子吧?」

    此話一出,剛剛分心偷窺小胖子用公主抱接住了未婚妻熱門候選人,因此不期然吃了大醜一個小虧的越千秋頓時為之氣結。要不是他下船的時候帶上了陌刀,此時面對這麼一個老辣的對手,早就節節敗退了,小胖子竟然還嫌他拿不下人家?

    他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譏道:「你行你來!把抱美人的工作讓給我,我看你能收拾下人不?」

    被越千秋懟回來的小胖子頓時惱羞成怒:「越千秋,你可是玄刀堂掌門弟子,跑到北燕還幫北燕皇帝殺過人,這種打打殺殺的工作你不是很熟練嗎?術業有專攻你懂不懂,這本來就是該你干的活!聖人都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這小子竟敢嘲諷我是勞力者?

    越千秋很想立時三刻和小胖子來個移形換位,讓這家伙來嘗嘗那侏儒層出不窮的詭譎攻勢,奈何他清清楚楚地注意到,在小胖子叫出他名字之後,面前這對手立時面色驟變。盡管對方立時三刻遮掩了過去,攻勢卻依舊那般令人防不勝防,可他卻提起了全副精神。

    果然,就在他那回旋二十四式招式用老之際,頃刻之間,趁著他舊力剛盡,新力未生,對方攻速陡然暴增,到最後竟是猶如刺蝟一般打出了團團圈圈的暗器。他剛剛還用飛蝗石砸人砸得高興,這會兒自己面對這麼些東西,頓時暗自叫苦,慌忙將那陌刀耍得水潑不入。

    他可是看到過之前杜白樓對付的暗器有多毒,哪敢沾上一星半點?

    而洪湖雙醜之中的哥哥大醜,卻趁這機會丟下對手,徑直往抱著程芊芊的小胖子飛撲了過去。事到如今,都已經知道剛剛接下自己的人是越千秋了,他要還不知道另一個胖墩墩的少年是誰,那他也枉在道上廝混這麼多年。

    雖說知道只要出手之後便是大逆不道,接下來只怕會猶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可他手下血債累累,信奉的卻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若不能抓住這個機會挾持了那小胖子,不說四周圍是否還埋伏著眾多宮廷侍衛,就說杜白樓收拾了他弟弟之後,再和越千秋聯手收拾他,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正抱著程芊芊的小胖子看見人舍下越千秋直撲自己,這才叫真正的手足冰冷。他是從晉王府和越千秋悄悄跑出來的,為了避免引人懷疑,一個侍衛都沒帶,想著反正是在城裡,越千秋武藝盡可應付大多數突發情形,兼且根本沒想到今天還會需要廝殺。

    此時此刻,小胖子心裡冒出一萬個俠以武犯禁,以後一定要好好練武之類的馬後炮想法,卻不防懷中軟玉溫香一般的少女猛地掙脫了他的懷抱,踉蹌落地之後,竟是張開雙手擋在了他的身前。

    哪怕知道她絕對擋不住連越千秋都打不贏的高手,可那一刻,小胖子還是覺得一顆心狠狠悸動了一下。緊跟著,一貫趨利避害的他竟是伸出手來狠狠扳住了她的肩頭。

    「你讓開!我堂堂一個皇子,還用不著女人保……」

    他那最後一個護字還沒說完,就只覺得耳邊勁風突然掠過,緊跟著,他就發現那猶如大鳥一般騰空而來的矮小侏儒,竟是被一道猶如閃電似的身影正面撞開,隨即重重砸在了泥地之中。當看清單手持劍抵在對方脖子上那人的臉,他頓時又驚又喜,忘乎所以嚷嚷了起來。

    「影叔,你怎麼來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0:03
第五百四十一章 以牙還牙


    「影叔一直都在,否則你以為除了剪徑的賊盜,有哪個船夫會有膽子載著咱們兩個吃飽了飯沒事干的在這貓了一晚上?話說他是我影叔,可不是你影叔,你別沒事套近乎!」

    越千秋此時終於提著陌刀趕了過來,還回頭瞅了一眼剛剛收拾了對手的杜白樓,隨即才回轉頭來,沒好氣地瞅了一眼小胖子。見其頓時啞然,他又端詳了一下那位面色蒼白的程小姐,繼而笑吟吟地說:「不過,英小胖你剛剛不錯啊,危急時刻很有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

    「風度你個鬼!」小胖子想到剛剛自己昏了頭似的逞英雄,心裡不禁一陣後怕,脫口而出罵了越千秋一句之後,他就有些心虛地偷覷越影,訕訕地找借口說,「影叔,我只是……嗯,心情不大好,所以拉著千秋出來散散心。」

    越影側過了頭,那劍指大醜咽喉的右手卻一絲一毫的抖動也沒有,嘴裡淡淡地說道:「大晚上散心散到玄武澤來,泡了一整夜不說,還正好在這兒偶遇人家想要硬塞給你的程家小姐?這還真是巧得很。」

    小胖子只記得越家那位冷面冷心,人稱暗月之影的大高手素來和一座冰山似的,所以猜測人家不大會當面拆穿自己,沒想到他這來意被人拆穿了個底朝天,一時間又羞又怒。可還不等他想要強行否認,卻只聽身邊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今日多謝英王殿下維護。此番相見之後,程家小姐在進京途中暴病去世的消息就會四處傳開,所謂德容言功頂尖之類的閨中傳言也會立時打住,有這樣一個先例在,不會再有人算計你的婚事了。」

    越千秋瞅一眼面色瞬間從薄怒轉為怔忡的小胖子,突然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正好截住了匆匆趕過來的杜白樓,對著這位師父都要叫一聲前輩的青城高手使勁使了幾個眼色。見人猶猶豫豫停了下來,看看小胖子,看看程芊芊,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越影。

    影叔還好意思嘲諷小胖子這麼巧在這兒遇上那位程小姐,要說今天這一場,杜白樓沒有事先和你約好當個接應,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什麼叫腹黑,當亙古不變的萬年冰山臉也會不動聲色算計人,那才叫真正的腹黑!

    英小胖你自求多福吧!

    「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先是被越影若有若無揶揄了幾句,緊跟著自己救下的人卻又是這麼一副自暴自棄的態度,小胖子在一怔之後忍無可忍,一下子就爆了。

    他本來就是個暴脾氣,在皇帝和百官面前一直都是勉強克制著,眼前並沒有需要他特別克制的人,他自然是立刻發作。他旋風似的轉到程芊芊面前,聲色俱厲地嚷嚷了起來。

    「就算要假死躲起來,也得先把仇報回去!母仇不共戴天,你就坐看那家伙繼續四處宣揚自己的名聲,當他娘的名士?被算計了就要報復回去,你躲到青城去,不怕回頭連累了青城被人報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才是正經,讓仇人風光,那就不是你該做的事!」

    氣咻咻地說完這些,小胖子突然聽到了非常清脆的拍巴掌聲,扭頭一看越千秋正興高采烈地擊掌叫好,他這才看到越影以及更後頭和越千秋並排的杜白樓,一時醒悟到自己情急之下,這話說得有點不圓滿。

    他立時理直氣壯地補充道:「這都是我和睚眥必報越小九這些年相處的心得,所以特意提醒你一聲。人家都不把你當骨肉,你干嘛還要拿他當至親?干嘛要讓親者痛,仇者快?」

    越千秋簡直懶得反駁這小子。什麼叫和他相處的心得?小胖子比他還要睚眥必報好不好!

    程芊芊靜靜地看著小胖子,見他一口氣說了個痛快,這才站在那兒平復剛剛因為連珠炮似的語氣而變得紊亂的呼吸,她就笑了笑說:「從前只聽人說英王殿下如何衝動易怒,如何暴躁不仁,我今天才知道,傳聞誤人,你這脾氣真對我胃口!」

    小胖子聽了前面半截評價,心裡極其不痛快,可聽到後半截,他卻不禁轉怒為喜,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可當他聽了人家下一番話,剛剛那義憤填膺頓時化作了一身冷汗出了。

    「英王殿下說得對,不把我當骨肉的人,我自然沒必要把他當成至親。我等了十幾年,終於等到了離開那個虎狼窩的機會,怎麼會就這樣自己一走了之?他這些年來兼並土地,逼殺才士,將書院錢糧中飽私囊……劣跡斑斑,我臨行前安排人去印了揭帖滿城張貼,編了童謠教給揚州城內的孩子,還用左手書給御史寫匿名信,給苦主路費上金陵敲登聞鼓告御狀。」

    說到這兒,程芊芊嘴角那淺淺的笑容更深了些,可在面前這兩大兩小四個男人看來,那看似極美的笑容端的有些陰森恐怖的感覺。

    然而,不論是了解不少內情的杜白樓也好,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消息的越影也好,一無所知卻因為見慣厲害女人表示淡定的越千秋也好,全都比不上小胖子受到的衝擊大。

    剛剛自己還指著別人的鼻子罵沒出息,現如今聽聽人家這番話,分明是把那個狠毒到狼心狗肺的爹直接給坑到底了!虧他還說什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人家根本就是雙倍奉還!

    在那雙清澈的眼睛注視下,小胖子剛剛那十足十的氣勢一下子無影無蹤,就連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了起來:「哦,你報仇了就好……本來嘛,人活一口氣,樹爭一張皮,老那麼憋屈怎麼行……」

    可還不等他語無倫次把話說完,卻只見程芊芊突然微微屈膝,竟是對他行了一個禮。這下子,小胖子連忙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可直到把人攙起來,他方才意識到自己又衝動了。可想想自己剛剛還抱過人家,這會兒人家也沒生氣,他就把那點不自在丟到了九霄雲外。

    可是,他仍然忍不住問道:「既然你都安排好報復他,剛剛怎麼還隨隨便便尋死……」

    「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有救兵從天而降,不是嗎?」

    程芊芊瞅了一眼干笑的越千秋,若有所思的杜白樓,這才衝小胖子歉意地頷首。

    「不論我是想看看是否有救兵也好,是想讓杜前輩的對手有一瞬間的猶疑也好,只有自盡的舉動堅決,他們才會稍稍心生忌憚,才有可趁之機。所以,那是向死求活,而不是貪生怕死。那樣的高手,但凡我的動作輕軟猶豫一些,都不會讓他們動搖。」

    杜白樓終於忍不住了。他撇下一旁那笑得很奇怪的越千秋,快步走上前來,沉下臉說:「芊芊,你應該更相信我一些,怎麼能隨隨便便拿性命去賭?那時候我離得太遠無法救援,如果不是千秋剛剛好好趕到,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這一次,程芊芊終於忍不住輕輕咬了咬嘴唇。她低下頭來,再次鄭重其事地向杜白樓襝衽施禮,直到面前傳來了杜白樓一聲深深的嘆息,她這才重新站起身,抬起了頭。

    「我自幼就生長在一個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步步驚心的黑窩裡,早就習慣了凡事都要賭一賭。只要成功的機會能夠大於一半,那麼就足夠我去試一試了!不是我信不過杜前輩,而是……我呆在一個誰也信不過的環境中實在太久,久到我不敢相信有那樣的好運可以脫離!」

    這樣坦誠的真心話,終於讓四個男人全都沉默了下來,尤其是一直都覺得自己生活各種不如意的小胖子。想著自己雖說不知道生母到底是誰,可至少沒遇到那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爹,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隨即甕聲甕氣地問道:「那你將來怎麼個打算?」

    程芊芊的眼睛亮閃閃的,開朗地笑了起來。若是從前那些所謂閨中密友見到她,必定難以相信這個從容爽朗的女孩兒,便是那位笑不露齒,行不動裙,一舉一動都穩重到無懈可擊,猶如木偶典範一般的千金。

    「我自然是跟杜前輩去青城,我打算出家入道!這年紀學武還不晚,等到學成之後,我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就能走遍天下大好河山,看遍天下無雙絕景!」

    「這個……」小胖子心生羨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說教,「好好的去青城學藝,干嘛要去出家當什麼女道士?總不能因為你娘當初被狗咬了一口,你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一輩子孤孤單單有什麼意思……」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撲哧一聲笑,緊跟著又是一聲一本正經的咳嗽。

    「道士又不是和尚,男道士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女道士憑什麼就不能嫁人?」這一次說話的卻是杜白樓,見小胖子瞠目結舌,隨即臉上露出了極其尷尬的笑容,他才側頭看向越千秋,可提問的人卻是越影,「影子,今天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我自然會還上。」

    「人情就不用提了。」越影掃了一眼訕訕的小胖子,看熱鬧的越千秋,眉角一挑,淡然若定地說,「但是,你不願意多造殺孽,留了這些人的性命,但他們都已經知道是你杜白樓劫走了人,就算芊芊姑娘已經布置好了,屆時程家四面楚歌,那個男人也許會顧不上此事,可你該當知道,在芊芊姑娘身上下注的人有不少,這些人惱羞成怒,青城一家扛得住嗎?」

    杜白樓頓時干咳了一聲:「我會帶她先去余家,請余大人出面。再說,不是還有越家……」

    此話一出,他就發現越影和越千秋還有小胖子那張臉頓時變得極其古怪。清晨剛剛躡在程家這一行人背後進城的他頓時疑惑地問道:「余大人那兒,芊芊的事我曾經對他透露過一些,再者他和越老大人本來就有些來往。難不成他這次當了宰相,越余兩家就翻臉了?」

    見程芊芊聽到宰相兩個字後,就瞬間面色大變,越千秋就知道這位程大小姐在路上肯定是被人看得死死的,接觸不到任何消息。至於杜白樓……某人雖說還算是官場人物,但政治敏銳度卻還不夠!

    越余兩家是沒翻臉,可要說繼續當盟友,那卻很難了。

    想到這裡,瞧了一眼臉色微妙的小胖子,他就干咳一聲建議道:「事情到這個份上,還不如我們帶了洪湖二醜,還有程家這些扈從侍女,直接去見能管事的人。也不用藏著掖著,就說我和英王閑來沒事游湖賞玩的時候,正好遇到有人劫殺揚州程家小姐,於是和杜前輩影叔一塊出手相助。就這麼個事,他們愛信不信!」

    杜白樓想到剛剛那個用毒針暗算自己的侍女死士,不禁皺眉道:「可還有這麼多人證在,萬一他們……」

    越千秋嘿然一笑,意味深長地說:「哪有人證?咱們出手搭救的時候,程小姐正被洪湖雙醜追殺,那些隨從侍女都被雙醜殺光了!」

    杜白樓頓時又驚又怒:「你難不成想把這麼多人一個個都滅口?」

    話音剛落,他就得到了越千秋一聲嗤笑:「我又不是殺人如麻的瘋子。人悄悄地往武德司一送,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是正好讓人去疑神疑鬼?至於程家會到金陵來要人這種事,我說一句不好聽的,出這麼大紕漏,程家又突然名聲爛了大街,你覺得別人會放過那渣爹?」

    「不會。」程芊芊剛剛陰霾密布的臉上突然晴朗了起來,那笑容亦是燦爛無比,「圖謀敗露,人還不知道落在何處,程家也就是棄子。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程家主人瘋了也就不奇怪,說不定屆時一把火燒盡一切,把自己的罪惡連同外人的罪惡也一同燒了,如此也就滅口了。既然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我哪怕從前名聲再好,也再沒有在棋局上作為棋子的資格了。」

    小胖子剛剛幾次三番張嘴,卻被人家把話搶了過去,此時此刻他終於忍不住叫道:「喂,你們夠了沒有?那這事完了之後,我呢?」

    回答他的,是越千秋一個大白眼:「有了這次的事情,至少在明面上,沒人敢設計你的婚事了。你將來要娶媳婦,那就列名單,想相看誰就找武德司幫忙安排,這還不簡單?」

    小胖子嘶地倒吸一口涼氣,心裡竟有些莫名失落。想到剛剛還抱過人家,他頓時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負責任,剛剛我抱過了,總不能當成什麼都沒發生吧?」

    這一刻,剩下的四個人齊齊一呆。越千秋反應最快地斜睨一旁那青衫少女,見其愕然僵立,他心裡只覺得有一萬匹神獸呼嘯而過。

    不是吧?他之前就隨口開個玩笑而已,這竟然真的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難不成小胖子喜歡的類型,竟然是這樣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0:03
第五百四十二章 仗義的小胖子



    小胖子話一出口,就面對了八道內涵迥異的目光,剛剛那理直氣壯頓時化成了心虛。

    他在心裡對自己打氣,這不是很正常嗎?男女授受不親,抱過人家總得要付一點責任。再說,剛剛他衝著人家發了一頓脾氣,遇到一般人早就爆了,可這位程小姐卻好脾氣地沒有反唇相譏,反而好聲好氣地告訴他怎麼安排好了復仇計劃。在那樣的環境中,還能有這樣的好性兒,實在是不容易。

    如果按照越千秋那見鬼的建議,程家固然是因此灰飛煙滅,可人家姑娘在外人口中就會變成克父克全家的喪門星,就算真的跟著杜白樓到了青城,說不定還會因為這段經歷而受人欺負,那豈不是太倒霉了?

    最重要的是,他總比李崇明那家伙要根正苗紅得多,婚事是不可能不被人算計的。就算葉廣漢說過他可以盡快自己敲定人選找父皇做主,越千秋也是那意思,但這年頭會裝的人那麼多,天知道他自己挑選會選中個什麼貨色?

    畢竟,想當初連父皇都被馮貴妃騙了那麼多年,更何況是他?既然如此,他不如自己先找一個聰慧且性子好的,演一場好戲,還可以趁機試一試父皇以及那些官員……

    見小胖子先是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隨即竟是走神了,臉上還露出了非常可疑的傻笑,越千秋最終不得不干咳了一聲:「英小胖,那你說說,打算怎麼負責任?」

    見越影和杜白樓也全都盯著自己,反倒是程芊芊並沒有像尋常少女那樣在這種場合霞飛雙頰,反而蹙起了眉頭,小胖子覺得自己實在是委屈,干脆原原本本將自己剛剛那些心理活動和盤托出。眼見三男一女有人皺眉,有人沉思,唯有越千秋在那似笑非笑,他就不樂意了。

    「怎麼,難道我想錯了嗎?」

    「沒錯沒錯。」越千秋打了個哈哈,笑眯眯地說,「只要消息傳出去,人人都會說英雄救美,就算你們倆全都辯白說沒有別的關系,也得有人信才行!只不過,英小胖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說你打算怎麼負責任。就這麼定下人家當王妃?不好意思,那是要皇上點頭,禮部行冊封禮。就這麼讓程小姐跟了你?呵,你應該發現了,程小姐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她不願意。」

    「不錯。」程芊芊感激地看了越千秋一眼,隨即大大方方地說,「事急從權,那時候是英王殿下你免除了我在污泥裡滾一圈的狼狽,而越九公子更是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就因為這點小小的肢體接觸,便要英王殿下你負什麼責任,我豈不是變成那些一味求名的腐儒了?」

    她展顏一笑,卻是不像平時那樣笑不露齒,而是露出了整整齊齊的小白牙:「英王殿下擔心我失了庇護無依無靠,這份好意我心領了。我在那個黑窩之中被囚禁了十多年,早就恨不得脫身出來,自由自在過自己的日子,現如今夙願眼看就要得償,哪裡會在意什麼非議?」

    「青城若好,我便在青城,青城若瞧不起我這孤女,天下學武的地方這麼多,有杜前輩給我做保人,難道我還找不到一個安身立命之處嗎?有越九公子這個玄刀堂掌門弟子在,玄刀堂我難道不能去?白蓮宗周宗主自己便是女子,白蓮宗我難道不能去?」

    沒等程芊芊把話說完,小胖子連忙點點頭道:「對對對,你未必要去青城的。玄刀堂……唔,玄刀堂都是一堆賣力氣耍大刀的男人,我看白蓮宗就很好。聽說白蓮宗周宗主那小擒拿手非常厲害,只要你學了來,日後行走天下足夠了!」

    越千秋忍不住摩挲著下巴,心裡自己剛剛對這兩人的關系判斷做出了少許修正。

    這好像還不能說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甚至都不能說小胖子是一廂情願單相思……因為小胖子現在感覺更像是發現了一個比自己更慘,而且個性不錯,挺欣賞的伙伴,有了點好感甚至還不完全是男女之間的好感眼下正想對小伙伴秀一下自己的能耐。

    不只是越千秋看出來了,剛剛已經有些擔心的杜白樓,畢竟是早就娶妻生子的過來人,此時也看了出來,如釋重負的同時,總算是有了看熱鬧的閑情雅致。

    反而是這輩子從來不曾涉足過情愛的越影,越看小胖子越覺得像是戲文裡那些和落難千金一遇,就立時被迷得神魂顛倒的書生,此時眉頭微蹙,心中有些躊躇。

    他確實早就是知情者。之前越千秋提及此事,他恰是正中下懷,所以才說要跟過來看看。因為他早就在回金陵的路上攔截住了杜白樓,得知其是接到昔日晚輩程芊芊送信,來接她回青城,他聽了事情原委後,就答應回頭在玄武澤助一臂之力。

    早在遇到洪湖雙醜這種惡名昭彰的敗類之前,他就已經從杜白樓那兒聽說了程家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光是從某些人投注程家卻不知道這些隱情,他就明白那圖謀不可能得逞。盡管程家這小姑娘確實有些讓人稱贊的特質,可不說她報復父親的手段,從出身就犯了皇家大忌。

    休說將來程家圖謀破滅,必定會遭遇滅頂之災,哪怕現在那個看似花團錦簇,人人稱道的書香門第能夠延續下去,只憑那麼一個心思狠毒的當家人,也絕對當不得國丈!只希望是李易銘剃頭挑子一頭熱,否則就麻煩了。

    越千秋壓根不知道影叔一瞬間操心得比他還多,眼見人家姑娘已經被小胖子給說得哭笑不得,他唯有立刻解圍道:「好了好了,別在這種滿地淤泥,而且還亂七八糟躺了一地人的地方說話。沒瞧見被影叔劍指著的人已經快斷氣了嗎?這麼多人不是一條小船可以運走的,影叔,你准備的後手該拿出來了吧?」

    被越千秋說成是快斷氣的大醜氣得七竅生煙,然而,單單一個杜白樓他可以想著殺人滅口,可如果早知道越家那個出了名的煞星也在,他早撒腿就跑了,絕對不會打挾持英王李易銘脫身的主意。所以,此時此刻聽越千秋說越影還有後手,他終於放棄了最後一丁點希望。

    果然,他就只見越影雙頰微微鼓起,發出了一陣急促猶如鳥叫似的聲音,緊跟著,躺在淤泥中的他就只見蘆葦蕩裡,好幾條小船漸次劃了出來。那一刻,昨夜深夜在此埋伏的他不禁心如死灰,情知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藏身之處早就在人監視之中,自己卻一無所知。

    而小胖子的兩只眼睛是瞪得最大的。好一會兒他才大聲嚷嚷道:「影叔,你不厚道!你帶了這麼多人,居然在我最危險的時候才來救我!」

    越影已經懶得去糾正小胖子和自己套近乎了。反正他不會和對越千秋那樣,隨隨便便對待一位皇子,此時就拱了拱手說:「剛剛因為擔心還有賊人隱伏在側,所以我等到最後關頭才出手,以至於讓殿下受驚,還請殿下寬宥。」

    見越影竟是如此恭敬,小胖子到了嘴邊的下半截話被噎了回去,只能悻悻說道:「我這不是說句玩笑話嗎……好了好了,人都來了,那就把人都裝上,趕緊走。這玄武澤雖說是差點害了太祖爺的鳥不拉屎鬼地方,可保不齊就有文人墨客過來吟詩作賦……」

    在小胖子的鬼話連篇中,之前的死傷者,以及洪湖雙醜,紛紛被裝船裝車拉走,至於這些人會被送往何地,越千秋沒問,才剛碰了個軟釘子的小胖子更不會問。

    然而,等到只剩下他們,小胖子卻立時問道:「按照越小九的說法,咱們是路見不平救了人,還讓凶手給跑了,那接下來把人程小姐送去哪?我可把話說在前頭,余府絕對不合適,越府也不合適,要我說,不如送去晉王府。」

    越千秋簡直覺得小胖子不是蕭敬先的外甥簡直說不過去,凡事都想到蕭敬先,不等其他人反對,他就立時沒好氣地說:「你別忘了,晉王如今還單身。你不怕男女雙方都把人噴死,你就把程小姐送他那兒去,我絕對不會攔著你。」

    小胖子頓時啞然,瞥了一眼默然無語的程芊芊,隨即才嘟囔道:「那你說哪兒最合適?」

    「還用得著說嗎?當然是現在沒有男主人的東陽長公主府。」越千秋見小胖子瞬間恍然大悟,隨即有些糾結的樣子,他就好整以暇地說,「長公主為人,急公好義,想當初我那師娘就是因為長公主仗義,我才幫師父把人拐到手的。程小姐送到她那兒最合適,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萬一程芊芊有什麼問題,在精明得不像話的東陽長公主面前,那也絕對藏不住!

    見小胖子徹底被說服,越千秋這才看向杜白樓說:「杜前輩你覺得怎麼樣?」

    你都已經把一切安排好了,還來問我?當然,長公主那兒確實能夠讓有心人望而卻步……雖說本該是自己挑頭的事,卻被越千秋給搶去了主導權,杜白樓心裡稍稍有點不那麼舒服,可到底還是大局要緊,因此他只猶豫了片刻,看了程芊芊一眼,就最終點了點頭。

    至於越影,他對越千秋的安排更是沒有絲毫意見,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下來。

    很快,剛剛還打得亂成一團的湖邊泥岸上,就恢復了往日的寂靜。越影臨走時又刻意抹去了不少腳印,只留存了極少數的一些腳印,目的當然是為了迷惑日後追查到此的人。當然,剛剛因為大堆人雲集於此而驚走的水鳥,卻是一時半會也不至於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蘆葦蕩中方才傳來了一聲輕嘆。只不過,輕嘆過後,不見人蹤,就仿佛剛剛只是純粹鬧鬼一般。

    玄武澤那邊固然是暫且消停了下來,然而,當越千秋在東陽長公主門前下馬,隨即對迎上來的門房大聲說起自己和小胖子去玄武澤兜了一圈,而後搭救了被人追殺的程芊芊送來此處時,之前在街上故意露出行跡後,就主動遠遠躡上來的好幾個眼線頓時覺察到了不妙。

    哪怕以他們的層級,絕對不知道上頭的那些謀劃,可被人追殺這四個字實在是太容易讓人引起種種非常不好的聯想。於是,一搭一檔的留下一人遠遠盯著,另一個慌忙回去回報消息。至於只有一個人跟過來的情況……既然分身乏術,無一例外地選擇了立刻回去稟報。

    之前麗水園中被揪住的那些家伙,一個個全都被扣上了窺探皇親,圖謀不軌的罪名,被遠流邊疆至於晉王蕭敬先究竟算不算皇親這種問題,鑒於某人封王,再加上身上嫌疑已經很不輕,沒人去計較幾個倒霉小人物的死活所以,為了性命計,他們做這種選擇非常正常,誰知道東陽長公主在發現窺探後會不會比蕭敬先反應更激烈?

    東陽長公主這一日正好在家,越千秋加上小胖子,這組合在她看來當然不算新鮮,然而,越影和杜白樓一起來,她就不禁詫異了。等到發現夾在這四個人當中的,還有一位青衫少女,她那目光不知不覺就集中在了對方的身上。

    畢竟,剛剛外頭人進來通報的時候,已經把越千秋嚷嚷出來的話全都一五一十轉告了她。

    見人跟著越千秋等人,不卑不亢行了禮,繼而就靜靜佇立在那兒,也不哭訴求做主,也不貿貿然搭訕,她對這小姑娘的第一印像倒也不錯。

    但此時她更好奇的是這另外四個人的奇怪組合,當下就對越千秋和小胖子喝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避人耳目溜出去玩的?一個說要住在晉王府向蕭敬先請教,一個說什麼陪著另一個以防人闖禍,我看你們是結伴一塊去闖禍才是!」

    說到這裡,東陽長公主就立時瞪向了越影和杜白樓:「這兩個那是最不省心的,你們兩個都是最讓人省心的大人,怎麼也和他們廝混到一塊去了?」

    杜白樓一大把年紀卻還挨了這一頓說,頓時老大的無奈。然而,今天這事情嚴格意義上來說,越影和越千秋李易銘全都只是被卷進去的,他和程芊芊才是真正的事主。因此,他在看了越千秋一眼後,見這個刁滑的小子一聲不吭,不得不當解釋說明的那個人。

    果然,他才大致把事情始末一說,東陽長公主頓時鳳眉倒豎道:「那洪湖雙醜是哪來的?他們想干什麼?」

    「洪湖雙醜在江湖中惡名昭著,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殺手。但因為手法老到,做事不留任何證據,直到我執掌總捕司,方才把他們列入海捕名單。」杜白樓說到這裡,正尋思應該怎麼解釋這兩人會出現,他就聽到了程芊芊的聲音。

    「洪湖雙醜此來並不是殺我,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奉命監視。我身為晚輩,本不該揭露家醜,但這兄弟二人,從兩年前開始,就已經是揚州程家的供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9:48
第五百四十三章 語出驚人




    找殺手當供奉?那位還挺有名聲的程家家主真的是太有創意了!難不成他還想兼職當殺手集團的老大嗎?

    驟然聽到這麼一樁奇聞,越千秋簡直是難以置信,暗自瘋狂腹誹了起來。他瞥了一眼小胖子,就只見人同樣是瞪大了眼睛,繼而就氣得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東陽長公主往日的威勢實在是太重,他覺得小胖子絕對會立時三刻跳起來大罵那厚顏無恥的某人一頓。

    而忍住了,東陽長公主卻在最初的驚愕過後,立時怒斥道:「豈有此理!你那父親也算是小有聲名的人,下頭還開著書院,教導學生,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他竟然在暗中蓄養亡命匪類,這是想要干什麼?造反嗎?」

    盡管東陽長公主罵的是亡命匪類,但杜白樓自己就曾經有被江陵余氏養為供奉的經歷,哪怕他自忖從來堂堂正正,余家也只是養著他鎮宅,可此時被東陽長公主這一罵,他還是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羞慚,但更多的是內心深處的惱意。

    想當初春秋戰國的時候,是公卿大將蓄養游士,如今卻是文人蓄養武人作為打手……是這個世道變了,所以武人漸漸無用,還是這世道本來就錯了?

    雖說杜白樓這情緒掩藏得很好,越千秋也沒體察出來,但他生怕越影聽了不高興他可是知道一丁點越影的過去,深知這匪類兩個字越影沾不上,亡命兩個字,從前的影叔竟是差不離,這些年手上估計也沒少過人命。

    哪怕爺爺不至於派其暗殺政敵,可政敵的狗腿子有沒有干掉幾個,那就真的不好說了。

    所以,他立時打岔道:「長公主你不用罵了,我之前在門口嚷嚷了那番話之後,有人會給程小姐那個爹去報信,但更有人會去給曾經站在他背後的人報信,接下來十有**就是狗咬狗,咱們只要看熱鬧就行了。」

    東陽長公主這才姑且止住了聲音,可端詳了一番那個仍舊面色沉靜的少女,想到剛剛杜白樓大略提到的情況,她就突然問道:「你娘當初怎麼就會跟這麼一個賤貨?」

    縱使程家那位再渣,但當眾罵人是賤貨,這也就是東陽長公主了。

    程芊芊聽在耳中,哪怕知道母親無形之中也被罵了進去,卻沒辦法反駁。她每每想想自己這些年來的痛苦掙扎,何嘗不恨那個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女人?

    然而,她又不得不感激母親竭盡全力讓才四歲的她記下一首詩,逼她記下了不要信父親那句話。而她一直牢牢記著這句話,竭盡全力通過自己的眼睛了解觀察身邊的一切,等長大一些,悄悄通過那首詩找到了那封血書之後,接到母親臨死前的信的青城長輩又找到了她。

    如果那時候她不是看到那位道姑,眼淚奪眶而出,而是大叫大嚷把人趕走,那麼,她也許會當個一輩子唯「父母」之命是從的木偶。

    因此,她只沉默了片刻,就低聲說道:「一遇程郎誤終身,母親應該也是後悔的,只可惜她執迷不悟太久,醒悟又來得太晚,這才以至於含恨而終,將我孤零零留在那虎狼窩。但如若不是她編的那幼鳳異兆傳了出去,那男人怦然心動,母親死後我又將那個女人當成母親一般敬愛,竭盡全力學了他們想讓我學的,一舉一動全都讓他們滿意,那也絕對活不到今天。」

    雖說程芊芊並不曾細細訴說這十幾年來艱辛,可東陽長公主聽在耳中,卻幾乎能想見這些年來一步一步掙扎過來的艱難。然而,她從來不是輕信的人,微微沉吟一會兒,就開口問道:「你父親就從來沒打算科舉做官?而且,也居然沒有別的女兒?」

    「他生來自負才名,早年也有鼎甲之志,後來聽說幾個久負盛名的才子科舉折戟,三四次不中,他就決定先不考,游學講課積蓄名氣,日後一舉成功。可後來因為越老大人一路扶搖直上,他又不願意屈居於昔日小吏之下,所以母親傳出幼鳳命格之後,他才決定另辟蹊徑。」

    說到自己血緣上的父親,程芊芊卻仿佛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聲音清冷,娓娓道來。小胖子在一旁看著那表情,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思念生母的情景。

    「國戚的名頭自然不好聽,但他的兒子並沒有特別成器的,而頂著個國戚的名頭,若是仍然不出仕,而是在講學積蓄了名氣之後,用來開書院,卻能讓他原本只在東南一帶的那點名氣為之暴漲,日後十有**就能譽滿天下,成為白衣卿相。至於長公主問他有沒有別的女兒……」

    程芊芊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隨即坦然說道:「兒不嫌母醜,更應該為尊者諱,但先母當年確實也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家母邂逅他在先,後來發現被他利用,手上還沾了無辜者的鮮血,雖被他花言巧語暫時安撫,可知道他竟然瞞著她又娶了正妻,隨後又有了兩個兒子,她一氣之下便給他下了藥。此後多年,他就再也沒有生育,自然不會有別的女兒。」

    聽到這裡,就連小胖子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想程芊芊的母親這種女人還真是不能隨隨便便娶回來,否則天知道什麼時候被下藥?可是,瞅了一眼面色沉靜,難掩悲傷的程芊芊,他卻又生出了一絲說不出的嘆息。

    如果不是環境所逼,她應該也不至於那般算計父親……就和他當初與越千秋聯手,直接把馮家給坑到了溝裡一個樣!那時候只要馮貴妃和馮家人真心把他當成兒子,沒有那麼多的小心思,就衝著多年的撫育之恩,他真的願意把馮貴妃當成母親,把馮家當成娘舅家!

    而杜白樓此時已經覺得自己明白了。她不遮掩自己的手段,不遮掩父親的手段,更不遮掩母親的手段,直接把那個烏漆抹黑的家庭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如此一來,不論東陽長公主也好,別人也好,大約都不會懷疑她有什麼別的企圖了。

    越千秋則是嘶的倒吸一口涼氣,眼睛忍不住端詳小胖子。皇宮裡從皇帝到小胖子到李崇明,再到小胖子那根本就不知道是誰的生母以及身世,那就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小胖子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和這位遭遇同樣讓人絕倒的姑娘有什麼牽扯,否則那簡直亂套了!

    東陽長公主對這個回答卻仿佛並不太意外,反而了然地點了點頭:「你能說實話就好就以收容揚州程氏被追殺的千金為由,把你留在府裡。阿詡不在,我這內院沒有半個男人,也不至於壞了你的清譽。等到事情了結之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小胖子終於忍不住插嘴道:「姑母,她之前已經說了,要去學武藝,我覺得白蓮宗周宗主……」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東陽長公主一個眼神給嚇住了。那眼神並不怎麼凌厲和威嚴,但就是讓他嚇得再次打了個哆嗦,竟大氣不敢吭一聲,心裡非常委屈。

    我又沒有別的意思,不就是覺得白蓮宗人口簡單,比家大業大的青城更適合她嗎?之前甄容滯留北燕不歸,一方面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可聽越千秋的口氣,那位據說天賦卓絕,武藝超群的少年劍客,在青城何嘗不是因為鶴立雞群而沒什麼朋友?

    那還是男人呢,女人豈不是更加立足困難?

    看到東陽長公主給了自己一個眼色,越千秋就立時二話不說地上前說道:「反正人交給長公主,我們就放心了,我這就帶英王殿下回晉王府,畢竟今兒個是溜出來的,晉王殿下那兒還擔了老大的干系,剛剛我在門前那一嚷嚷,事情傳開,指不定有人挑英王的刺。」

    哪怕平時英小胖來英小胖去,但這會兒越千秋的稱呼卻很正經。見東陽長公主欣然點頭,他就衝著越影和杜白樓打了招呼,卻是沒有再去對程芊芊多說什麼廢話,立刻二話不說上前拽起很不樂意走的小胖子,扭頭就走。

    當他把比秤砣還沉的小胖子拖到門外,他松開手之後,見人臉色發黑,他就低聲說道:「我說,你別擺出這死人臉行不行?你當人家姑娘當面對長公主說自家短處是為什麼?人家費盡心思要和你掰扯清楚,你就學一點人家姑娘的懂事好不好?」

    聽到第一句話,小胖子原本已經暴跳如雷,可等到越千秋把話說完,他那張臉雖說拉得更長了,卻沒有發火。等到他跟在越千秋後頭出了東陽長公主府上馬,眼見得幾個衛士跟了出來,心情不好的他剛想說用不著你們,卻只見為首那個恭恭敬敬對他行了個禮。

    「英王殿下,長公主吩咐,讓我們護送您回晉王府。」

    情知出了這次的事情之後,東陽長公主恨不得把自己送回皇宮,還肯送他去晉王府那已經算是很容情了,小胖子只能閉上了嘴,再次一言不發上了馬,卻是也不叫越千秋,徑直一揚馬鞭疾馳了出去。

    越千秋還不知道他是什麼脾氣,也不去對那些衛士解釋,連忙招呼了他們跟上。

    直到抵達晉王府門口,瞧見小胖子撇下眾人徑直入內,他這才勒馬轉身笑道:「金陵乃是天子治下,竟然出門碰到這種事,英王殿下心情不太好,並不是衝著別人。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說什麼感謝的話,直接請大家喝酒!」

    來往長公主府次數最多,越千秋請上下人等喝酒的次數也著實不少,因此為首的衛士接過越千秋遞過來的幾個銀角子,和其他人一塊謝了賞後便告辭走人。至於小胖子那冷淡的態度,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英王嘛……脾氣好那也就不叫英王了!

    小胖子根本沒去想自己在別人心目中是個什麼樣的形像,氣衝衝的他一路直闖,也沒人敢攔他,於是他一直到征北堂前這才放慢了腳步。等到了門邊,他下意識地停了一停,可當雙手去推門時,卻聽到裡頭傳來了蕭敬先的聲音。

    「喲,這是相看完你那未婚妻候選,終於舍得回來了?」

    本來就滿腹委屈的小胖子用力推開了門,提腳快步衝進了門去。而後一步進院子的越千秋發現路上閑雜人等全都避開了,想想蕭敬先這家伙的消息靈通,肯定早就知道了那檔子事,否則也不會連個守門的都沒有。他故意放慢腳步,可緊跟著飛入耳中的一句話就讓他愣住了。

    「舅舅,今天玄武澤那邊發生的事太氣人了!」

    蕭敬先已經察覺到越千秋跟著進了院子,發現小胖子情急之下竟是叫錯了稱呼,而且越千秋肯定聽到了,饒是他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都經過,仍然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這下可好,越千秋會認為是他蠱惑了小胖子,還是認為小胖子聽到了什麼流言,於是錯斷了身世?

    然而,蕭敬先感到異常疑惑的是,越千秋並沒有立時三刻進來,更沒有氣勢洶洶責問他什麼,反倒是小胖子還一臉憤憤,顯然太相信自己對於王府的管束力,又或者沒想到越千秋還在外頭聽到剛剛那稱呼的後果。可轉瞬間,他就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以這小胖子和越千秋看似對頭,實則還不錯的關系,難不成小胖子已經對越千秋說過了?

    他把心下的思量姑且按下,立時和顏悅色地說:「我也就是聽說千秋在長公主府大門口鬧了一場,具體怎麼回事,你說我聽?」

    小胖子恨不得有一個聽自己倒苦水的人,立時滔滔不絕地開始說今天這一系列事情的經過。因為太過投入,一向最會察言觀色的他沒有發現,蕭敬先在聽說杜白樓出現,和洪湖雙醜打了一場,關鍵時刻越影又出現這一系列經過時,眉頭皺得非常厲害。

    可房門外背靠著柱子,堂而皇之「偷聽」的越千秋,雖說看不見蕭敬先的臉色,但他卻會琢磨。等到小胖子那講述終於告一段落,他正想開口說話,卻只聽蕭敬先突然開口問說:「大郎,依你看,你今天是真的恰好撞見英雄救美,還是人家早就預備好讓你英雄救美的?」

    只是這一問,越千秋就一下子站直了身子。這是他心裡最大的疑問,本以為蕭敬先一定不會捅破,沒想到人竟是大大方方在小胖子面前問出來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5 19:48
第五百四十四章 最看透你的人


    小胖子並不笨,蕭敬先一問,他立時輕輕吸了一口氣,竟是不知不覺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用手托著腮幫子攢眉沉思,看上去活脫脫一個思考者。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用極其不確定的語氣說:「這應該不大可能吧?」

    門外的越千秋都聽出了小胖子那猶猶豫豫的心情,蕭敬先既聽且看,又怎麼會覺察不出來?他哂然一笑,隨即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子裡走了幾步。

    「我們不說過程,只說結果。你看,經過之前那番事情,那位程小姐和你因此結緣,而你甚至因此對她產生了幾分……嗯,姑且不說好感,就當是憐憫和認同好了。而長公主那種最精明的人,更是把她留在了府中。從這個結果來看,原本該對她最警惕最疏遠的你,現在卻早就忘了當初那點初衷了吧?」

    小胖子立時不服氣地反駁道:「可我當初去看人的目的,除了為了瞧瞧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也早就想好了,如果她真的品貌雙全,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他的聲音卻不知不覺就小了,顯得非常沒底氣。果然,緊跟著他就聽到了蕭敬先一聲笑。

    「你這種心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要是聰明一些的人,都能大致把握到。」

    「可舅舅你也說了,我對她不是好感,只是覺得她身世……」小胖子硬生生按下同病相憐四個字,隨即振振有詞地說,「再說了,除非是神仙,否則怎麼算得到我會去偷偷相看她?」

    「這世上是未必有神仙,但這件事哪怕不是能掐會算的人,只要仔細動動腦筋,大致也能推算出來。趙青崖和葉廣漢一塊去越家的事,不是秘密;千秋和你的關系,在有心人看來更不是秘密;你出宮硬是賴在我這,乍一看沒什麼,但聯系之前的事,總能發現一定端倪。最重要的是,你怎麼就知道你和千秋傍晚悄悄溜出去,就沒有人察覺?」

    蕭敬先見小胖子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他就嘿然冷笑道:「且不說千秋武藝雖不錯,但還不是絕頂高手,就說我,你怎麼確定我就不會說一套做一套,一面說是幫你去相看未來媳婦,一面把消息透露給相關人士,讓你到時候看到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背靠廊柱的越千秋險些跳了起來。裡頭這家伙也未免太妖孽了吧?他怎麼覺得這話不是說給小胖子聽,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要知道,他還真就是……這麼猜測過!

    而小胖子受到的衝擊,卻遠遠比越千秋更加大。他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對,你既然現在對我這麼說,那就肯定不會這麼做的!哪有出賣人之後,還會對人說實話的!」

    見語無倫次的小胖子說話一下子流暢了起來,蕭敬先便好整以暇地說:「有時候,把自己的做法直截了當拿出來攤開在桌面上,也是一種非常好的辦法,因為你說出來,別人反而不相信。嗯,就和千秋常常和你直來直去,你雖說生氣,卻覺得他沒藏奸,那是一個道理。」

    聽到這裡,越千秋終於再也沒辦法杵在外頭,立時三刻就抬腳衝進了征北堂,黑著臉罵道:「蕭敬先,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沒事牽扯我干什麼?我和英小胖直來直去是因為懶得費那腦子,我和皇上說話也是這樣的,不行嗎?」

    「那你為什麼對皇上,對英王說話都如此?而對別人卻不是如此?」

    蕭敬先卻再次反問了一句,見越千秋頓時語塞,他就不慌不忙地說:「你在有些人面前都是油嘴滑舌,心眼多多,可在有些人面前,你卻表現得很直爽,似乎想都不想就說真話,這是為什麼?千秋,你雖說很聰明,但這一點其實很好看破。」

    趁著越千秋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字一句地說:「你這個人,年紀雖小,眼睛卻雪亮,天生就能看透誰對你並沒有存著太大的算計。所以,哪怕是在北燕上京,你對北燕皇帝,對我,和對徐厚聰對汪靖南,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態度。對你懷有企圖甚至不善的人,你就像一只刺蝟團子,看似好相處卻步步算計。可對你無害或者關切的人,你就會表現得很直爽。」

    就連越老太爺,平時爺孫固然親近,囑咐提醒雖多,但從來都不曾涉及到這樣深入的剖析,因此,平生第一次被人道破自己的性格,越千秋縱使再伶牙俐齒,也不由得又驚又怒,偏偏一時半會他還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而小胖子從當初在平生最悲慘的被嚴詡痛扁境地下初遇越千秋開始,就從來沒在人面前占到上風,此時見蕭敬先把越千秋說到面色鐵青,心裡那痛快就別提了。

    然而,仔仔細細回味蕭敬先這話,他突然發現自己肯定不能算是關切越千秋的人,那麼,他竟然被劃到無害這一類去了?

    開什麼玩笑,他堂堂英王,當朝天子唯一的寶貝兒子,打個噴嚏都會有無數人為之奔忙,一句話就有很多人要倒霉,他竟然算……溫和無害?

    小胖子眼看就要炸了,而越千秋則是終於驚醒了過來,立時對蕭敬先的話嗤之以鼻。

    「這不是廢話嗎?從古至今,就算是最老謀深算的人,在家裡對著親朋好友,總要放松下來,誰高興沒事就和人耍心眼?你說我看人准,我倒覺得我看你看走眼了!人家說我怎麼狡猾怎麼妖孽,我怎麼比得上你?」

    「為了離開北燕,你不惜冒著重傷身死的危險,不惜和北燕皇帝撕破臉,不惜丟下富貴榮華赫赫權勢,跑到南吳這個原本的敵國當個富貴閑人,還勾搭得英小胖叫你舅舅?呵,怪不得前幾天英小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斜睨了小胖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剛剛你家舅舅的話你聽到沒?他是在教育你,怎麼做一個成功的孤家寡人!」

    小胖子立刻忘了剛剛自己還在糾結居然被歸類為無害的人,恍然大悟越千秋原來不是早知道,而是剛剛才知道他竟然叫了蕭敬先舅舅,心底不禁有些後悔。

    然而,他很快就又挺起了胸膛,理直氣壯地說:「我還只是皇子呢,上頭還有父皇,怎麼就要做孤家寡人了?我就想有個舅舅而已,這又不礙著別人!」

    「而且,你別錯怪好人,是我自己軟磨硬泡,要叫晉王殿下舅舅的,他沒答應也沒拒絕,我就自己叫上了!他剛剛才說過呢,你越小九是對有敵意的人才滿身是刺,他又沒算計你,又沒害你,你干嘛老是挑他的刺?你好歹也在北燕叫過他舅舅,就算逢場作戲,那也有情分在,何必這麼老是針鋒相對呢?」

    小胖子仿佛找到了做和事佬的感覺,竟是站起身來,腆胸凸肚地背著手走了兩步。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蕭敬先,又或越千秋,全都沒有發現,他那走路的姿態竟是和蕭敬先有些類似。

    「咱們的敵人已經夠多了,自己人就應該團結,就好比現在只是為了一件共同的事,站的又是共同的那一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咳,咱們現在說正事,舅舅剛剛提醒的這種可能性也有道理,越小九你怎麼看?」

    見小胖子歪頭認認真真地虛心請教自己,越千秋頓時愣住了。他甚至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小胖子這會兒很有一種做仲裁大法官的氣質……看見蕭敬先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他想想和這人生氣那也完全是自找罪受,當即沒好氣地說:「證據不足,無法判斷!」

    蕭敬先不由得哈哈大笑,緊跟著才坐回了主位,點點頭道:「沒錯,我也只是猜測。隨口分析一下那程芊芊的各種可能性而已,拿你打個比方,結果就挨你這麼一頓排瑄,你小子是想著我在金陵奈何不了你還是怎麼著,盡來撩撥我!」

    不等越千秋再次發火,他就笑吟吟地言歸正傳:「現在風聲放出去了,相關人士也應該聞風而動了。千秋你今晚不妨住在這,最好別回去。你家影叔神出鬼沒,人家抓不著,杜白樓估摸著也會躲,長公主那兒少有人敢騷擾。這樣一來,我這裡集中了你們兩個人,又是新開的王府,很容易被人當成好捏的柿子。」

    小胖子先是一愣,隨即頓時摩拳擦掌:「照這麼說,接下來就會有人過來試探?那最好了,我正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呢!」

    越小九他鬥不過,蕭敬先對他又素來不錯,他不可能把火氣發在那些不大熟悉的王府人士身上,這股邪火只能撒向那些討厭的人!

    本來就考慮到自己回去的路上說不定會碰到點偶遇之類的,現在蕭敬先又這麼說,越千秋便鼻子一哼,算是答應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影叔那是煞星,絕對沒人敢招惹;杜白樓亦是身手卓絕,肯定不會被人堵在家裡;東陽長公主更是只有惹別人,別人不敢惹。勉強算起來,不在越府的他和不在皇宮裡的小胖子反而真是軟柿子。

    既然越千秋不像之前那樣被踩著尾巴那樣暴跳如雷了,小胖子自覺自己這個和事佬做得很成功,心裡一面盤算著越千秋的話,一面尋思日後能不能就用這樣的模式和越千秋相處。

    說不定,這才是壓住這個死對頭的好辦法呢?

    嗯,父皇當初把越千秋留給他當暗地裡的伙伴,明面上的對手,一定就是為了教他明白怎麼對付難纏的人越小九比朝中某些難纏的老大人應該就只差一點點,誰讓他有個好爺爺?現在多虧了他認下的這個舅舅拆穿越千秋的真面目,他終於明白怎麼和人鬥了。

    不是瞪眼睛發脾氣才有用,這家伙顯然是吃軟不吃硬!

    如果越千秋知道,托蕭敬先的福,小胖子現在對他畏懼之心去了大半,他一定會「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可惜他又不是小胖子肚子裡的蛔蟲,郁悶一陣子也就算了。只不過,知道小胖子真把蕭敬先當舅舅,他可沒興趣杵在人家舅甥當中礙眼,當即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昨晚上吹風受凍沒睡好,我先去睡了,你們兩個慢慢聊。如果不是火燒王府之類天塌下來的事,就不用找我了。回見,先走了!」

    見越千秋撂下這很不正經的話,頭也不回往外走,小胖子瞅了一眼蕭敬先,見其臉上盡是無奈,他猶豫了一下,等越千秋確實走出去老遠,他才低聲說道:「舅舅,是我說話不謹慎……」

    蕭敬先知道小胖子這認錯只是個態度,並不是真的就覺得錯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道:「你是不謹慎,要不是今天在外頭的是千秋,而是別人,那就麻煩大了。」

    「我這不是知道舅舅你馭下極嚴,沒你的吩咐,應該不會有人擅闖征北堂嗎?」小胖子不用裝就頗為委屈,「我還以為越小九肯定會在外頭和長公主府的那些衛士多說兩句話,誰知道他竟然這麼快就進來了,還在外頭偷聽……」

    誰知道越千秋在晉王府有隨便亂闖的特權!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小胖子完全沒去想,他在晉王府也是有特權的那個,否則他能這麼容易到征北堂來?

    「你那舅舅叫得那麼大聲,他還用偷聽?」見小胖子這才哼哼唧唧無話可說,蕭敬先就換上了那能夠讓尋常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記住,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鎮定,今天要不是你一肚子火氣急著找我說話,也不至於露出口風,不是嗎?」

    小胖子趕緊連連點頭,心中卻想,千萬不能讓蕭敬先知道,之前他誤以為越千秋知道,已經對人露出過口風了!只不過,知道蕭敬先並不是真的和越千秋親近到事事都說,他還是心中一陣竊喜,卻沒想到蕭敬先緊跟著就丟來了一個讓他苦惱的任務。

    「回頭若有來打探的,如果是暗著來,自有我的侍衛和我招呼,如果是明著來,這就要靠你了,這也算是你這個英王的小小考驗。另外,你也得在心裡想清楚,那個程芊芊固然是救回來了,你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也得有數。相信皇上也很期待,你接下來怎麼做。」

    當蕭敬先大步出去,把偌大的征北堂留給小胖子之後,他剛剛那猶如教導真正外甥一般那親切自然的微笑,立時完全無影無蹤。到了院門外,他叫來不遠處一個不敢靠近的侍衛,問清楚越千秋自來熟地給自己找了間客房,心頭火大的他就直接找了過去。

    他才不管越千秋剛剛是否說過不許人打攪,一推門發現下了門閂,就毫不遲疑地手指一滑動,一柄薄薄的小刀倏忽從袖子中落到了手上。正當他熟門熟路地撬門之際,就只聽裡頭一陣響動。他立時似笑非笑從門縫中拔出了小刀,緊跟著,兩扇大門就在他面前被一把拉開。

    越千秋看了一眼蕭敬先手中猶如玩物一般上下翻飛的鋒銳小刀,臉色發黑地問道:「你到底想干什麼?難不成就因為我質疑了你一句,就不讓我睡覺了?」

    「沒錯!」蕭敬先皮笑肉不笑地轉動著手中那把尋常割肉小刀,一副找茬的語氣,「我問你,我上次給你的信物,你接了,可我的那些產業,你去接收過沒有?我的外甥,你去找過沒有?如果你再不去找,那麼,我就假戲真做,好好做一回大吳英王殿下的舅舅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8 09:42
第五百四十五章 黑夜驚鼠
  



    剛剛越千秋離開征北堂時自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可看到此時蕭敬先拂袖而去,那大袖飄飄風度絕佳,任憑是誰都想不到,這個頗有文士風姿的家伙,就是在北燕殺人如麻的妖王,他不由得萬分後悔那時候被蕭敬先要挾著收了那把金色連鞘小劍,還隨身帶著。

    他就是手賤!雖說那時候被人威脅,可若抵死了不收,不就沒那麻煩了?

    收了之後,他卻又生怕有鬼,於是蕭敬先提到的那龐大產業名錄中,他根本就沒有去任何一家露過面,就仿佛這些地方根本就沒有換過主人似的。因為他根本不信,蕭敬先會只憑信物遙控那些分布廣闊的產業。

    而且,師父嚴詡和他做出過某些大膽猜測,可現在嚴詡跑了,他人手是不少,但能夠和他一塊承擔調查這種沉重擔子的人也就沒了。

    因為師父這一走,他還打包送去了劉方圓和戴展寧,這下,就只有一個人能用了!

    玄刀堂人才濟濟,可真正腦子好使,人也可靠,絕對不會多嘴多舌的人,卻不在玄刀堂。

    回頭他就去找周霽月,趁機把程芊芊的事兒好好和她溝通一下。別說和青城搶弟子這種事容易得罪人,就衝著那位姑娘的隱忍和心計,再加上小胖子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玄刀堂和白蓮宗就絕不能沾手這樣的燙手山芋……或者說,真要接也是玄刀堂接,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把麻煩推給女人?!

    想好了這件事,越千秋隔著衣服按了按胸口。這麼多時間過去,當初那連鞘小劍剛掛上怎麼都覺著硌的感覺卻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它本來就應該在那的熟悉感。

    等到關上門轉身回屋,他琢磨著爺爺榮升首相,不知道家裡賀過喜沒有;琢磨著平安公主這會兒究竟到了哪,護送的二戒和尚會不會從她口中套越小四的往事;琢磨著大伯父在北燕那會兒究竟干了點什麼……竟是千般遐思縈繞心頭,至於什麼時候在那張軟榻上睡著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就連夢境也是亂七八糟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陡然被一陣說不出的感覺驚醒,側耳一聽,就發覺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發現窗外已經沒有任何光亮,分明已經入夜,他再凝神細聽,發現聲響竟然是在屋頂,不由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晉王府的防衛怎麼也不至於如此稀松吧?竟然能讓人隨隨便便在屋頂來去?

    他怎麼都不至於認為蕭敬先會干出讓人在屋頂監視自己的蠢事,略一思忖,他就假裝沒有任何察覺似的,繼續在那兒裝睡,只是呼吸卻已經漸漸屏住。這種經歷他在北燕皇宮曾經有過一次,現如今再來一次,身邊卻沒了嚴詡,他不禁微微有些急躁。

    什麼內呼吸龜息法,那都是騙鬼的……這又不是修真世界,人沒有氧氣呼吸怎麼行!

    就在那屋頂上的動靜沒個完,卻察覺不到是否放進來點迷煙毒氣啥的,也不見人下來,他已經極度不耐煩,打算人再不下來,自己就一個魚躍破窗出去,上屋頂把人揪下來的時候,他就聽到一陣細微的吱吱聲。

    起初他心頭一松,只以為自己神經過敏,那不過是老鼠,可側耳傾聽了片刻,他就知道不那麼對勁了。

    雖說他這輩子托越老太爺收養的福,養尊處優,過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從來沒在老鼠蟑螂滿地亂竄的地方呆過,但不好意思,他兩世為人,對老鼠的叫聲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為前世裡當年在鄉下過寒暑假到處亂鑽的時候,他還跟著一個游手好閑的叔叔上山打過老鼠!

    尋常老鼠好像不是這麼叫的!

    情知變故就在眼前,越千秋胸口起伏,人卻愈發放松了下來,儼然像是睡熟了。很快,那吱吱聲就靠近了他的身側,眼睛一直微微睜開一條縫的他發現,那確實並不是人,而是露出兩只鋒利小齙牙的紅黑色鼠類。

    雖說他孤陋寡聞,認不出這東西是什麼,但本能地意識到那絕對不是什麼善類。

    有些後悔剛剛沒有立時出去,也好看看屋頂上是否真有人隱伏,他立時按下這毫無作用的懊悔,深深吸了一口氣,本就垂在身側的右手本能地悄無聲息往腰間探去。然而,只是抓了一下,他就愣住了。

    本來他但凡不在家裡睡覺的時候,就會在錦囊裡揣幾顆飛蝗石以備不時之需,可今天在玄武澤那邊打得興起,飛蝗石都砸出去了,這會兒身邊一顆不剩!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地上吱吱叫著,仿佛尋常寵物的小東西突然化成一團黑影朝自己竄了過來,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立時一躍起身,一手飛快地往軟榻上一按,整個人急速彈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非常慶幸今天沒在床上睡,否則左中右三面都是板壁,逃生只剩下了一個方向,未免要多很多麻煩。然而,當他察覺到那條黑影在一撲落空後,立時敏捷地再次轉向撲向自己時,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瞅了一眼一旁那把今天自己帶出去過的陌刀,他想像了一下掄著那巨大的陌刀打老鼠的畫面,怎麼都覺得實在太美不敢再看,只能無奈在屋子裡來回閃躲,甚至動過破門或者破窗出去的主意。可是,他突然一拍腦袋,想到了剛剛自己完全忽略的一茬。

    他右手往胸前一按,眼看那團似紅似黑的小東西不知死活地又再次朝他當胸撞了過來,他這次不閃不避,陡然一揚右手,徑直將一樣東西甩了出去。

    尖銳的破空聲後,就是一聲凄厲的尖叫,他就只見剛剛那凶悍絕倫的小鼠被一把小劍直接釘在了地上,幾次掙扎都不曾掙脫,最終竟奄奄一息。

    知道這種動物界的小東西說不定還有裝死的天賦,越千秋也不急著上去查看動靜,而是豎起耳朵聆聽,發現屋頂上絕無聲響,仿佛之前並不是有人窺探,而是就只有這樣一只小東西,他這才轉身過去把陌刀拿了在手。

    他藝高人膽大,也不怕蕭敬先送他的那小劍留在這被人趁亂進來撿走,而是立刻大步出門,站在院子裡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屋頂以及四周並無窺探者,這才重新回來。

    隔著老遠的距離,他將這長長的戰場凶器探過去,在那仿佛業已僵直的小東西身上捅了捅,見其一動不動,他沒有任何憐惜的意思,直接手中一用巧勁,竟是直接剁下了一條腿,確定小東西真的是死透了,這才去點了燈來查探。

    卻只見燈光之下,那一只黑中帶著幾根紅毛的小鼠足有一般老鼠的兩倍大,尖牙齙出,竟是有點毒蛇的猙獰。

    越千秋也懶得再去嘗試這死去的小東西到底有毒沒毒,拔出了那小劍,在屋子裡隨便扯了樣東西抹去污血,又找了塊帕子將其包好揣進了懷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直接用陌刀將那小鼠挑起,就這麼徑直朝外走去。

    他本來就是想事情想到直接睡著,和衣而臥,這會兒也不用考慮穿衣服什麼的至於衣服被睡得皺巴巴之類的形像問題,他更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思量著到底是誰這麼痛恨自己,竟是放出了這樣一只疑似毒物的小東西。

    夜晚的晉王府比白天的巡行衛士並沒有少多少,然而,他就這樣提著沉重的陌刀走在路上,卻硬生生沒有半個人過來阻攔,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背後跟著的盯梢兒確實不少。

    可就算他手勁很不小,用陌刀保持那麼個小東西不掉下去卻也夠累得慌。奈何姿態都做出來了,硬著頭皮也要繼續。等進了征北堂的院子,他見主屋裡頭還亮著燈,雖說不知道蕭敬先為什麼這麼晚還沒睡,他還是快走了幾步。而這一次,房門口終於閃出了一個攔路虎來。

    「九公子,這麼晚了,不知道你提著陌刀來找晉王殿下,意欲何為?」

    雖說院子裡只有兩邊石柱子上的明瓦燈還亮著,光線頗為昏暗,但越千秋那是什麼利眼?只一瞧,他就發現此時阻攔自己的那位,竟是他認識的人。因為他赫然記得,當初他質疑蕭敬先放縱某些人在麗水園中縱火的時候,就是此人跳出來反嗆他,結果被蕭敬先甩了一巴掌。

    而一貫看人並不憑第一眼印像的他,更是詭異地一見此人就渾身不舒服,一股莫名的敵意油然而生,此時此刻也一樣。只瞅著那張臉,他就覺得後背仿佛有毛毛蟲在爬。那不是普通的厭惡,而是完完全全的惡心!

    因此,他絲毫沒在乎此人強調自己提著陌刀夤夜來見,更沒在乎那斥責的語氣,不慌不忙又上前了幾步,那平舉著的陌刀幾乎紋絲不動,刀尖上的那只缺了一條腿的小鼠卻顯得顫顫巍巍,仿佛還沒死一般。

    眼看越千秋竟是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想到自己就因為這小子,先後挨過蕭敬先和十二公主的巴掌,聶兒珠簡直恨得咬牙切齒。然而,刀尖上那只小鼠落在他眼中,卻顯得更加令人恐慌。當下他深深一口氣,張口就叫道:「來人哪,有人行……」

    他這個刺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只見眼前黑影一閃,越千秋竟是用那陌刀把小鼠直接甩了過來,那小東西啪的一下徑直撞在了他的臉上。那一瞬間,他駭得魂飛魄散,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喉嚨口呵呵作響,卻是硬生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早就聞聽外間動靜的蕭敬先直到這時候方才拉開了門,見外頭的聶兒珠坐在地上,牙齒咯咯打顫,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似的,一只疑似死鼠的小東西正落在其身側,而越千秋手持陌刀,滿臉冷笑地站在那兒,他就沒事人似的呵呵笑了一聲。

    「喲,半夜三更,千秋你這是鬧得哪一出?只差一丁點,他就要叫出行刺兩個字了。」

    越千秋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隨著蕭敬先發聲,剛剛四周圍那腳步聲立時一息,緊跟著,分明是慌忙趕過來的那些侍衛,竟是又躡手躡腳退了回去。這時候,他便聳了聳肩,瞅著嚇得丟了魂似的聶兒珠齜牙笑了笑。

    「我扛著陌刀出來不是為了行刺,是為了自保。大半夜的,誰知道我房裡能竄進來一只模樣怪怪的老鼠?而且更奇怪的是,晉王殿下你這位近侍,見老鼠迎面飛過來,竟然能嚇成這樣子,莫非那小東西即使死了,身上還有劇毒,會見血封喉不成?」

    蕭敬先頓時眼神一凝,目光立時落在了那只分明已經僵硬死透的小鼠身上,隨即看了聶兒珠一眼。他這一眼看上去很漫不經心,然而,在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想要站起來好好解釋清楚,順帶指責越千秋的聶兒珠看來,蕭敬先眼神中的殺意卻一瞬間把他凍得渾身僵冷。

    見聶兒珠蜷縮一團,越千秋就一語雙關地哂然笑道:「總之,這小東西我就交給晉王殿下你了。到底是個什麼來歷,勞煩你代我查個清楚,告辭!」

    當越千秋轉身大步走到院門口時,卻和迎面而來的小胖子撞了個正著。大半夜的被驚醒起來,小胖子此時此刻衣服都沒完全穿好,只在外頭裹了件貂皮大氅,竟是就這麼衝了過來,一見他就嚷嚷道:「出什麼事了?難道是進了飛賊,還是鬧了刺客?」

    越千秋見小胖子眼下青黑,知道今天的事兒對這位皇子刺激很不小從前常常自怨自艾的小胖子,從今天開始,應該會知道,世上沒有最可憐,只有更可憐因此,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他上前不由分說地扳住了小胖子的肩膀,兩個人頭碰頭,一臉哥倆好的架勢。

    「沒什麼大事,我的屋子裡竄進來一只老鼠。」

    小胖子頓時眼睛瞪得老大。老鼠?一只老鼠你鬧得這麼大?我才剛睡著就被這動靜給弄醒了!

    見小胖子頗為氣惱,越千秋就意味深長地說:「小心無大錯,也許是一只有毒的老鼠呢?」

    原本已經打算說越千秋多事的小胖子頓時凜然而驚。他看了一眼松開手後笑眯眯對他一點頭,立時揚長而去的越千秋,目光往征北堂中瞧了一眼,心裡很疑惑越千秋為什麼一面說那可能是毒鼠,一面卻又揚長而去。他正待去找蕭敬先問個明白,卻發現蕭敬先竟是出來了。

    「英王也被驚動了?我會讓侍衛好好查一查,你盡管回去先睡吧,不論如何,絕對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8 09:42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又一個版本的真相


    征北堂中,當蕭敬先重新回來時,就只見聶兒珠正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如喪考妣,那認錯的態度乍一看簡直是極其誠懇。他哂然一笑,抬腳到正中央的座位上,輕輕撩起外衫後頭的下擺,大馬金刀地坐了,這才淡淡地問道:「知道錯了?」

    「是,小人不該攔著九公子,更不該和他鬥氣頂罪……」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聶兒珠就只覺得迎面風聲一閃,緊跟著,腦門就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中。仰面就倒的他甚至連劇痛的感覺才剛剛生出,就聽到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

    「你投奔我還沒多久吧?竟然就敢把文過飾非的那一套拿到我面前來賣弄了?你以為沒事就在屋子裡搗鼓那些瓶瓶罐罐很隱秘,沒人知曉?你以為自己在後花園柴房裡悄悄放的那幾個籠子,別人就眼瞎瞧不見?呵,我倒沒想到,身邊還會藏著一個會下毒的高手!」

    聶兒珠頓時面色蒼白。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可幾乎就是與此同時,一道寒光穿掌而過,竟是將他的右掌直接釘在了地上。魂不附體的他再不敢掙扎,只能苦苦求饒道:「晉王殿下,小人只是養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絕對不是毒物,今天想來也只是有一只小鼠逃了出去……」

    他知道蕭敬先既然認定是自己干的,那便推不掉,只能抵死不認那是毒物。

    然而,這一次他仍然沒能把話說完,因為蕭敬先剛剛脫手擲了個茶杯蓋子,此時則是徑直操起茶碗就直接砸在了他的嘴上。也不知道被打碎了幾顆牙的他不得不往肚子裡咽,而這一次卻連求饒都不成了,缺牙漏風不說,他的嘴也腫得老高,絲絲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滲出。

    蕭敬先卻仿佛沒看到聶兒珠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臉上盡是冷峻之色。

    「不是毒物的話,千秋不過是一時憤怒把那東西砸在你臉上,你沒躲開也就罷了,居然嚇得那副死樣子?你以為,千秋用刀挑著那玩意來找我,是因為疑心?如果不是你這種不打自招的蠢貨,他也許只是讓我看看,要我一句會徹底清查的承諾之後,然後就直接回去了,可世上竟然有你這種蠢貨,明明已經做了蠢事,還主動跳出來撞在他的刀口上!」

    見聶兒珠囁嚅著沒做聲,蕭敬先就冷冷問道:「說吧,你對千秋為什麼懷有敵意?我知道,小十二也打過你一個巴掌,你可不要說是因為她要離開金陵氣性不好,所以拿著我身邊的人出氣。她是驕縱,可在金陵這一畝三分地,絕不會隨隨便便對我的人出手!如果不是你說了千秋的壞話,她怎麼都不至於那樣不給你留面子!」

    「小人……」

    「不用再拿那種話來糊弄我。你該知道,我這妖王的名號從何而來。我從來不介意對身邊人下手,尤其是他觸犯了我的逆鱗。你不要以為打著我姐姐的名號,我就會護你一輩子!」

    看到蕭敬先的手中把玩著一邊雪亮的割肉小刀,聶兒珠頓時聯想到無數血肉淋漓的殘酷場面,終於再也不敢有什麼僥幸,慌忙大聲叫道:「唔說……說……」

    盡管聶兒珠嘴上內外都有傷,吐字不清,但面對這個凶神惡煞的妖王,他哪怕咬著舌頭,結結巴巴,也不得不如實說來。

    「當初皇後娘娘命人傳出死訊之後,就離開了大燕,小人跟著她和丁安等人和小皇子到了南吳。娘娘那一陣子身體很不好,深居簡出,只有丁安常常早出晚歸。曾經有好幾次,小人都聽到丁安和皇後娘娘大吵大鬧,顯然是丁安看到皇後娘娘身體不好,起了壞心。」

    之前聶兒珠來投,蕭敬先也不是沒問過,只是人滿口胡柴,他也就當是姑且收著,慢慢打探,此時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越千秋頭上,還不打自招撞到了越千秋的手裡,他才動用了雷霆手段,誰知道聶兒珠一開口竟然說丁安和皇後離心!

    盡管在心裡略一思忖了一下姐姐和丁安的情分,還有兩人的性格,蕭敬先就基本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但他卻絲毫沒有在臉上帶出來,而是淡淡點頭道:「繼續說。」

    聶兒珠沒有等到蕭敬先表露態度,也不知道自己狠狠心拿當年舊事來打動是否有效,卻也不得不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竭力讓自己那變調的聲音更平穩一些。

    「後來皇後娘娘就讓丁安把小皇子送走了,可丁安回來的時候,又抱了一個孩子。皇後娘娘為此大發雷霆,小人本來在外頭,卻被皇後娘娘三言兩語攆了出去。後來,小人就看到丁安面色鐵青地抱著孩子出來,她竟是……竟是就這麼出走了!當天晚上,娘娘就吐血了。」

    盡管口齒有些不大清楚,而且此時越是說話嘴越是疼,人也在打哆嗦,可聶兒珠卻知道,眼下才是蕭敬先會不會饒過自己性命,同時改變對越千秋態度的關鍵!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哭腔道:「小的那時候看得清清楚楚,丁安抱回來的那個孩子,左邊鬢角靠近發際線的地方有一顆不顯眼的紅痣,越千秋也有,再說他是被南吳越相抱回家的,這就已經足證,他是丁安帶走,是讓娘娘丟下我等,生死不知的元凶!」

    聽到這裡,饒是蕭敬先,也不由得為之色變。他微微垂下頭,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輕輕揉按著太陽穴,目光也被手掌遮蔽了大半,可即便如此,眯縫眼睛的他仍然注意到,聶兒珠臉上一閃即逝的得意。他假裝什麼都沒有察覺,足足好一陣子之後方才問道:「為何不早說?」

    「小人……小人之前是不敢啊!小人完全沒想到,晉王殿下您竟是把他當成了親生外甥一般看待,每一次小人費盡苦心提醒,您都會不高興,所以……」

    「所以你就自以為要鏟除禍害,放了那只毒鼠?」見聶兒珠低頭不語,竟是默認了,蕭敬先卻突然直腰抬頭,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你真的是在金陵當老鼠當得太久了,竟然以為把當年舊事加點油鹽醬醋,就可以把我玩弄於掌心……來人!」

    隨著蕭敬先這一聲喝,外間已經有一個侍衛大步進來,行過禮後不等蕭敬先開口詢問,就主動稟報道:「聶兒珠在傍晚的時候出過一次門,卑職跟蹤之後發現,他見的是當朝次相裴相爺家中的一個門客。因為擔心被人發現,卑職只是遠遠盯著,不曾聽見他們說什麼。」

    眼見聶兒珠這才面如死灰,蕭敬先不禁笑了,他一推扶手緩緩站起身,等走到那個渾身顫抖的閹奴身前,他這才半蹲了下來,一把捏住了對方的下頜。

    「怎麼樣,是不是沒想到英王和越千秋兩個重要人物在晉王府,我還有閑心盯著你一個小人物?要知道,我在這金陵封王賜第之後,投奔過來的人很多,其中大多數都是我當初布置在這兒的人,當然也有號稱跟過姐姐的,但沒有人像你這樣,唱作俱佳!」

    蕭敬先那唱作俱佳四個字語氣極重,聶兒珠聽得心肝俱顫。奈何此時一張嘴被蕭敬先緊緊握住,他竟是難以開口說一個字為自己辯解。

    「你千不該萬不該,借著姐姐的名頭詆毀越千秋,而且一面收受外頭人的好處,一面還在我面前裝出忠心為舊主的樣子。我這個人,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只要你心黑了,那麼哪怕你再怎麼表白忠心,我也再不會信你。」

    說這話的時候,蕭敬先另一只手輕輕地戳著聶兒珠的胸口,眼見自己每一下點去,對方都會劇烈顫抖一下,仿佛生怕他痛下殺手,他不禁無趣地松開了捏住其下頜的右手,左手也縮了回來,可就在人如釋重負的一剎那,他卻閃電一般伸出了左手。

    那把先前不知道上了哪去的割肉小刀,蕭敬先已然操之在手,只在聶兒珠口中一轉,就聽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剛剛那個可憐巴巴痛訴當年的閹奴已經是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凶手卻仿佛沒看到聶兒珠的痛苦,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滿臉厭惡地將那割肉小刀丟在了地上。

    「我這個人,天生涼薄,心狠手辣,你看看我把那麼多人留在北燕棄之不顧就知道,和我這個人講情分,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更何況,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講情分?來人,把這個開不了口的賤奴拖下去,杖斃了之後,丟在王府門口曝屍三日,給那些人看看!」

    見那侍衛凜然應命,二話不說就上來拖了聶兒珠要走,蕭敬先卻突然叫住了他,沉吟片刻就補充道:「唔,入鄉隨俗,南吳這邊好像連家裡的奴婢也不能隨隨便便處置,那就這樣吧。曝屍的同時,在旁邊張貼一張告示,把毒物的圖形畫上去,就說他害人未遂,因而杖斃。至於害誰,那就不用明說了。」

    「卑職遵命!」

    斷了舌頭的聶兒珠登時大駭。然而,他此時被蕭敬先炮制得半死不活,哪裡還掙脫得了那侍衛的鉗制,只能拼命蹬腿,嘴裡嗯嗯啊啊,只恨無法表達出心中的意思。

    他這次是收了別人的金子對付越千秋,是懷有私心,但他確實一直都對越千秋心存敵意,而這確實是因為當年舊事!

    他只是耍了個花招,沒有說出真正的實情,因為那個襁褓中疑似越千秋的孩子不是丁安抱回來的,而是到了金陵城郊之後,皇後身邊一個武藝高強的內侍悄悄抱了小皇子的襁褓出去,而後又帶了一個不一樣的襁褓回來。那天晚上,他奉皇後之命,抱著孩子出去打算隨便找個人家送出,而半道上突然被人打昏,等他醒來時,孩子已經不見。

    他硬著頭皮回去稟報說孩子已經送走,原本還擔心被揭穿,誰知道丁安竟是也在那天夜裡失蹤,於是根本沒人理會他把孩子送去給了誰。而後皇後身體每況愈下,他也在被遣散之列,雖則那一筆錢頗為豐厚,可他這十幾年來也花得精光,這才來投奔蕭敬先。

    可沒想到這個理應會成為他新靠山的主兒,竟是完全不像當年的皇後娘娘……竟是狠毒暴躁到根本不給他第二遍解釋的機會!

    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可以寫下來,他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寫下來!

    然而,不論聶兒珠如何掙扎,如何祈禱,蕭敬先都沒有再看他一眼,直到人被拖出屋子,堅實的地上甚至因為那劇烈用力的腳而留下了兩道印子,他這才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哂然笑了一聲。如果他剛剛叫一句把人留住,也許能問出一點其他的東西來,但他真的能信?

    連蕭卿卿都並不是知情者,像這種沒用的貨色,怎麼可能了解到真正的內情?

    屋子裡鬧過毒物,越千秋自然是換了一間客房繼續睡。這一次,他反而倒是一覺睡到天亮,當醒過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透過窗格上厚厚的高麗紙照了進來,驅散了一晚上的陰霾。

    翻身起床的他打了個呵欠,這才想起昨天答應蕭敬先留下之後就回屋,之後半夜鬧了一場,卻是沒留意家裡是否給自己送過換洗衣服,不禁皺了皺眉。

    可就在這時候,外頭已經傳來了一個聲音:「九公子,浴堂那邊已經備好了熱水,您可以去洗浴了。」

    咦,他倒是第一次借宿晉王府,這沒有女主人的地方挺周到嘛!

    越千秋立時下床趿拉了鞋子來到門前,拉開門之後,見是一個渾身透著機靈勁的小廝,他抬頭看了看天,伸了個懶腰之後,也沒多問,只是睡眼惺忪地點頭道:「嗯,帶路吧。」

    所謂的浴堂,距離越千秋昨晚上換過的這處客房並不遠。當他脫掉了一晚上睡得皺巴巴的衣服,先就著一旁早就預備好的幾桶熱水衝洗了一下身子,隨即赤條條進了那水氣氤氳的大水池子,剛剛舒服地舒了一口氣時,他就聽到了一個幽幽的聲音。

    「聶兒珠我已經杖斃了,扔在門口曝屍,他在被我割掉舌頭之前還說,你是當初被丁安從我姐姐那兒抱走的。當然,既然查到他昨天還和裴家人見過,這話我就當他瘋狗亂吠了。」

    越千秋只覺得渾身一僵,卻不是因為蕭敬先這話,而是他這個人天生就不喜歡在這種公眾場合與人共浴!哪怕他背後真如嚴詡所說沒有任何東西,連顆痣都沒有,可他就是心裡膈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拿起剛剛放在頭頂的毛巾用力一揮,一時水汽四散,他終於看到大浴池對角線的盡頭,赫然坐著同樣一臉懶洋洋的蕭敬先。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絲毫沒察覺到這家伙氣息的情況下進了這浴堂,他就忍不住為之氣結。

    他下意識地把毛巾在胸口下方一扎,隨即惡狠狠地說道:「蕭敬先,你的人隨你怎麼處置,但我洗澡的時候不習慣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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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露餡了?!



    托越千秋剛剛揮舞毛巾驅散水汽的福,蕭敬先此時此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越千秋的每一絲表情和動作。因此,他的目光倏忽間就落在了那條毛巾上。

    如果真的是一般人不習慣有人共浴,覺得別扭,毛巾不應該都是扎在腰間下身嗎?越千秋這拿著毛巾遮掩肚子是什麼鬼?還是說……遮掩的不是肚子,是後背?

    越千秋也立刻注意到了蕭敬先的眼神,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暗暗埋怨自己反應過度,自曝其短。然而,這時候再要把毛巾拿下來,那才是真正的愚蠢,他索性若無其事地背靠著浴池那光滑的牆壁,沒好氣地說:「喂,我都說了不習慣有人,你沒聽到嗎?」

    「哦。」蕭敬先意味不明地答應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可我才剛泡,你要走自己走,我習慣了大清早的好好讓自己放松一下。」

    眼見趕不走這家伙,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別生氣,別上當,這時候站起身跑路,萬一背上真有點什麼給蕭敬先看去,那才是天大的麻煩。當下也懶得再說什麼,甚至都沒勞神去問問,蕭敬先從聶兒珠口中問出了什麼,干脆自己也泡在浴池中閉目養神。

    然而,他不去搭理蕭敬先,不代表人家不會過來搭訕。就在他半睡半醒懶洋洋不想動彈的時候,卻只聽到一陣水聲,睜開眼睛一瞧,卻只見蕭敬先那張臉已經近在咫尺。嚇了一跳的他本能地渾身肌肉和神經一同繃緊,下一刻,蕭敬先卻率先笑了一聲。

    「你小子的定力果然還是一如從前,不動如山。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那個吃裡爬外的刁奴說話,我還不至於全信,但是,他既然能和裴家的人勾勾搭搭,難保不會和更多的人說某些對你不利的話,比方說,你的身世也許會被他瞎掰出很多個版本。你可以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這世上更多的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曾參殺人。」

    越千秋那張臉頓時變成了黑色。自從當年的金枝記之後,他最恨的就是給自己安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所謂神秘身世,之後的六七年也確實太平了一陣子,可誰曾想他不過跑了一趟北燕,結果那身世的一點零版本就升級成了二點零,甚至還可能多出了二點一二點二!

    他竭力按下罵娘的衝動,瞪著蕭敬先道:「你昨天晚上還讓我好好去接收你在金陵打下的那片基業,結果你的人半夜三更險些放了毒物進來咬死我,而你現在又說,他是吃裡爬外的奸細,還和外頭人勾勾搭搭,很可能散布了對我不好的流言?」

    「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的人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敢說不知道?」

    蕭敬先知道以越千秋的敏銳,必定會質疑這一點,面上那笑容須臾收起,卻是往水池旁邊走了幾步,突然在池壁上一撐,直接躍出了水。出水的同時,他手中那白色軟巾在腰中順手一圍,繼而頭也不回地聳了聳肩。

    「聶兒珠心裡有鬼,我是早就知道。但是,他確實是當年跟著我姐姐失蹤的內侍之一,我當然可以在收容他之後就不顧一切嚴刑拷打,撬出消息來,但我不喜歡這麼簡單粗暴。只不過沒想到英王昨天那件事,竟然會導致他和外人勾結向你下手。這是我的疏忽,我道歉。」

    蕭敬先正想繼續往下說,外頭卻已經傳來了小胖子那咋咋呼呼的聲音:「晉王殿下,你在不在?大清早醒來我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所以過來洗個澡……」

    腰間圍著一塊大毛巾的小胖子徑直衝進來,卻是和蕭敬先撞了個正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蕭敬先就微微頷首道:「千秋在裡頭,你們哥倆好好說話,我先出去了。」

    小胖子有些意外地看著蕭敬先揚長而去,隨即異常郁悶。他和越千秋有的是機會慢慢說話,用得著在這種裸裎相對的時候說?

    可是,蕭敬先走都走了,他已經說了是來洗澡的,這時候追出去未免很不成樣子。因此,他只能悻悻入內,看到池子裡發呆的越千秋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時直接撲通一聲跳下了水,濺起了漫天水花,更是形成一道水浪朝著越千秋撲了過去。

    他滿心希望越千秋被那熱水澆個滿頭滿臉,然而,讓他極度失望的是,越千秋只是解下身上軟巾,隨即漫不經心地揮動那軟巾在面前水面上猛地一拍。倏忽間,他剛剛帶出的巨大浪頭就以比去時更加瘋狂的速度和力度倒卷了回來,差點把他直接給拍進水底下去。

    險些被灌了一口水的小胖子頓時氣壞了:「大清早的你就來氣我,虧我昨天晚上還爬起來去看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一個晉王府吃裡爬外勾結外人的奸細,丟了一只毒物過來而已,我又沒掉一根毫毛!」嘴裡說著這話,越千秋卻看向小胖子問道,「怎麼,昨天我跑回去睡覺之後,就沒人過來打探你英雄救美的事?」

    「就是因為沒有,我這才大清早過來問計,卻偏偏被你攪和了!」說到這事,小胖子只覺得異常氣苦,同時還有些說不出的煩躁,「你說這些家伙會不會發現陰謀敗露,狗急跳牆,然後一股腦兒改換門庭去支持李崇明?」

    「支持你那個侄兒?什麼借口?你身世可疑?呵,當初敢說那話的人,現在還在朝中嗎?沒有吧,早就一個個都被皇上打發走了。就算他是皇孫,也比你差著輩數,更不要說皇上想當初就澄清過,他爹只是暫時養在宮裡一陣子,一沒過繼,二沒入嗣,他算哪門子皇孫?」

    小胖子和越千秋認識這麼久,這卻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刻薄地評價李崇明,論理心中應該是很高興的,可他卻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他皺著眉頭端詳越千秋,突然問道:「李崇明哪得罪你了,你要這麼損他?」

    難得站在小胖子這邊說兩句話,卻還被小胖子這樣反問,越千秋頓時被噎住了。他懶得和這個時而狡猾,時而遲鈍的家伙說話,再說在熱水裡也泡了挺長時間,實在是有些頭暈,當即站起身來,從一旁聽得台階上去。

    然而,他才離開這大浴池沒兩步,卻只聽背後傳來了一聲叫嚷:「啊!」

    越千秋第一時間打了個激靈。蕭敬先是走了,可小胖子也不是省油燈,莫非自己背上真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讓人給瞧見了?然而,一想到小胖子也是會耍詐的人,他就故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去,卻沒想到緊跟著就是嘩啦啦的水聲。

    這下子,他頓時再也忍不住,慌忙轉過身來,唯恐小胖子在大浴池這種不該出事的地方溺水了。然而,他才剛剛站定,就只見迎面一桶水澆了過來。意識到小胖子果然在使壞,他連忙閃身躲開,誰知道小胖子手裡竟是拿著一根白乎乎的管子滿臉獰笑地往他一指。

    頃刻間,武藝高強的越九公子就被那猶如瀑布似的傾瀉下來的涼水澆了一身!

    完全被激怒的越千秋一抹臉上水珠子,二話不說就衝著小胖子飛撲了過去,一下子踢翻了那根疑似水管的白管子,同時死命箍住了小胖子的脖子。要不是顧忌這小子很可能真的是皇帝異日的繼承人,剛剛那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他真要把人往水裡按了!

    而小胖子手舞足蹈掙扎了兩下,腰間毛巾完全掉在了水裡,這才趕緊氣喘吁吁地求饒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你看到沒有,那根管子是從上頭那個大池子裡頭接下來的,我怎麼知道拿起來一看就澆了我滿臉涼水,所以才讓你也試一試透心涼的滋味……」

    越千秋簡直被小胖子這辯解給說得哭笑不得,一肚子氣散了大半。他抬起頭看著那從高處接下來的白管子,心裡完全明白了這玩意的原理。

    看著是很像水管,其實也確實是水管,材質有點像是腸衣,具體是什麼也說不清……可算算高低落差,那頂了天就是利用虹吸原理,只不過卻被小胖子拿來當作偷襲他的工具而已。

    他沒好氣地松開手,指著小胖子的鼻子冷哼道:「要是別人在這熱身子的時候被你澆上這麼一回涼水,非得凍出毛病不可!」

    他說完打了個寒噤,於是在熱水裡又泡了泡,這才再次出了水池子,可這一次,他仍然沒有能夠走出太遠,就聽到了背後傳來一聲驚咦。已經被小胖子耍過一次的他哪裡會再上當,非但沒有回頭,反而還往旁邊閃了一步,生怕再遭偷襲。

    然而,緊跟著,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了小胖子的驚呼:「越小九,你背後什麼東西?怎麼像是出血了?」

    聽到前一句,越千秋只覺得瞬間整個人都劇烈顫抖了一下,而聽到後一句,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只以為是和小胖子大鬧的時候,在哪劃破了皮。然而,小胖子突然說出來的另一句話,卻讓他瞬間丟開了所有的僥幸。

    「怎麼好像還是個圖案……是狗,不大像……好像是狼?」

    露餡了?!

    剎那之間,越千秋一下子旋風似的轉過了身,踮著腳扭動脖子往背後看,隨即方才恍然大悟似的對著小胖子叫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一會是狗,一會是狼,你耍我一次還耍不夠是不是?從小到大我不知道洗過多少次澡,從來沒人說我背後有什麼東西,我師父上回還說,我背後光潔得連一顆痣都沒有!」

    小胖子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當然還有挺忌憚的人,那就是嚴詡。因此,見越千秋火冒三丈,他頓時聲音小了起來,但還是非常不高興地嘀咕道:「我又不是次次騙你,剛剛我真瞧見了,血紅血紅的,乍一看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嚇了我一跳……」

    越千秋一顆心怦怦直跳,如果蕭敬先在這兒,他這樣劇烈的變化一定瞞不過對方,然而小胖子畢竟不是高手,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兩人之間還有擾亂視線的水汽,他根本不用擔心對方察覺到自己的緊張。因此,在平復了呼吸之後,他立刻虎起了臉。

    「這是什麼地方?浴堂!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你千裡眼啊,能看到我背後流血也就算了,居然還能看到什麼圖案?我問你,你先頭澆我一身涼水的時候看到了那玩意沒?」

    小胖子頓時為之語塞。那時候他在越千秋背後用叫嚷來引人上鉤,隨後用那管子澆了越千秋一身涼水的時候,確實沒看見有什麼流血又或者亂七八糟的圖案,而等到越千秋跳下浴池來找他算賬時,他同樣也沒看到什麼。

    可剛剛越千秋離開的時候,隨著人越走越遠,他確實看見了有些奇怪的東西!

    他正在躊躇的時候,卻只聽越千秋不耐煩地說:「要是你不信自己是泡得太久眼睛發花,我就再轉過身給你看看!」

    小胖子根本來不及說什麼,越千秋就徑直轉過身去。這一次,他死死盯著這個冤家對頭的腰間看了好一會兒,結果確實是一片光潔,別無他物。哪怕他揉了揉眼睛,死死盯著又看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氣餒了下來,因為完全一無所獲。

    而轉過身去的越千秋只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發現背後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他高懸的心微微落了一點下來,知道自己很可能賭對了。

    果然,回過頭的他就只見小胖子眼睛鼻子皺成一團,分明還在糾結剛剛怎麼會眼花的。他當即轉身走了回去,不由分說地把小胖子從浴池中拖了出來。

    「你還在那胡思亂想什麼!大清早不吃飯泡澡,本來就容易頭昏眼花!」

    小胖子狐疑地輕哼一聲,趁機再次往越千秋背後看了幾眼,發現在這極近的距離之內,依舊找不到任何端倪,他終於徹底死心,覺得自己是真的眼花了,唯有悶聲不響往外走去。還沒到外間更衣的地方,他就只覺得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小心眼,就那點破事你還糾結?那我是不是應該記著你澆我一身水這一茬?趕緊收拾干淨填飽肚子,你不覺得晉王把昨晚上行刺我的那個奸細杖斃了丟出大門,會引出很多牛鬼蛇神嗎?你以為今天你還會像昨天那樣清閑?」

    小胖子這才凜然而驚,自失地敲了敲腦門,絲毫沒注意到一旁越千秋臉上那一閃即逝的如釋重負。

    越九公子確實如釋重負,心裡同時隱隱約約有了個念頭。莫非他背上那玩意,需要先熱後冷然後再熱的刺激——就比如剛剛因緣巧合的那一遭——這才會顯露出端倪?是不是因為只要片刻,那圖案就會自動隱去,所以至今除卻爺爺,並沒有別人知道這一點?

    天知道他剛剛真是嚇死了,幸好那賭博成功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8 09:43
第五百四十八章 宰相肚裡能撐船?



    雖說金陵這座晉王府門口也不是人來人往的繁華地帶,但因為當今皇帝唯一的兒子李易銘現如今竟然再次跑來這裡小住,所以此地還是頗為引人矚目。然而,有蕭敬先之前在麗水園中那惡劣舉動的先例,縱使有眼線,也絕對不敢過於靠近,生怕也被抓了現行炮制一頓。

    所以,昨天晚上哪怕晉王府大門口有些動靜,也沒有人敢在那夜深人靜的時刻摸過去看個究竟,直到今天早上,方才有人發現那門口曝屍的恐怖情景,隨即又有人大著膽子去看了晉王府門前的布告。

    這下子,晉王府中出了內奸的消息立刻旋風似的席卷了全城。而在消息的傳播過程中,通過一個個人口耳相傳,更是出現了無數版本,最終,晉王府出了膽敢行刺皇子的內奸,這個版本流傳範圍最廣,最後,就連皇帝也聽說了!

    只不過,面對那位氣急敗壞過來陳奏,要求立時把英王李易銘接回來,同時將晉王蕭敬先收入大理寺鞫問的大理寺少卿,皇帝卻顯得不慌不忙。

    「薛卿不用太著急,首先,晉王府門前的告示上,有寫此人是行刺英王嗎?沒有吧?既然是沒有,那麼說明情況並沒有嚴重到那地步。也許,那人是衝著蕭敬先本人去的。也許,那人是衝著千秋去的。也許,那人只是和晉王府的另一些人有私仇,一時喪心病狂動用毒物。」

    見大理寺少卿滿臉反對,皇帝就擺了擺手道:「總之,在大郎自己,又或者蕭敬先向朕稟報其中內情之前,朕不打算小題大做。也許,蕭敬先只是以此來震懾某些心懷叵測的人呢?反應過度,不是明君所為。」

    聽到心懷叵測四個字,垂拱殿外正等候召見的次相裴旭頓時面色微微陰沉了下來,拳頭握緊了松開,松開了又再次握緊。

    他非常清楚昨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因為他昨天晚上回到家,他的次子就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神神秘秘對他說,越千秋就要死了。又驚又怒的他慌忙連夜審了那個膽大妄為的小子,得到的結果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根本已經不可能阻攔那件事,他只能按捺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清晨的結果,只希望那個名為蕭敬先心腹的聶兒珠真的能如其所說痛恨越千秋,而後把那討厭的禍害給除掉。可清早上朝時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心涼了半截。

    前一次危機,他用推薦余建中暫時把危機延後了,可這一次……他總不能把一切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兒子身上,然後大義滅親吧?先是侄兒,然後是兒子,這讓別人怎麼看他?

    偏偏這些裴家子弟個個都覺得他和越家有仇,然後自說自話做什麼有利於他的事,裴家都養出了一群什麼樣的蠢貨啊!

    「越相覺得,晉王府這件事,那個被蕭敬先杖斃的人,想謀害誰未遂才倒了這麼大的霉?」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裴旭從狂躁和憤怒中拉了回來。見說話的是葉廣漢,他想到這家伙自從進了政事堂之後和越老太爺天天爭執抬杠,在很多政事上的看法都極其不同,看不出任何默契,而前一次上越府仿佛是一時興起,他不禁心中一動。

    余建中明面上和他不得不一條路,但私底下卻已經挑明了一刀兩斷,如今他一定得找個真盟友!如果葉廣漢真的並不是和越老太爺那麼融洽,那麼,他可以制造一個機會……

    可聽到越老太爺接下來說出來的話,裴旭卻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雖說聽裡頭薛少卿的意思,似乎認定是衝著英王去的,但不是我這個老頭子瞎琢磨,衝著千秋去的可能性更大。要知道,那個聶兒珠我有點印像,雖說是蕭敬先的人,可曾經因為在千秋面前說錯了話挨過蕭敬先的巴掌,從這一點來說,這家伙和千秋有一點私怨。」

    說到這裡,越老太爺卻又一攤手道:「不過誰知道呢?說不定這家伙會失心瘋,直接謀害蕭敬先?我等著千秋那小子來給我報信,偏偏他卻躲在晉王府不出來!」

    余建中瞅了一眼面色陰沉的裴旭,突然插嘴問道:「相比晉王府不知何人險遭毒害,我倒是更想知道,昨天晉王和越九公子一同救回來的那位程家小姐,到底是被誰追殺的?在京畿重地發生這種劫殺案,而且程家車馬還在,隨從卻竟然全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此等事簡直匪夷所思!」

    這位新晉宰相突然提及此事,目光又看著越老太爺,葉廣漢和裴旭不禁暗自納罕。

    昨天被人看見去了長公主府的,總共是四個當事人。英王李易銘是皇子,要問也是皇帝去問,他們不可能越俎代庖,但另外三個,越千秋和越影可都是越家的,偏偏一個躲在晉王府,一個是皇帝都嘉賞的煞星,沒幾個人敢上越府去探問。

    而剩下的最後一個浮雲子杜白樓曾經是余府供奉,又在余建中任刑部尚書期間,於刑部任過總捕頭,余建中是不是從其口中問出了什麼?

    葉廣漢和裴旭正這麼想,越老太爺卻笑眯眯地揣著雙手反問道:「余相你這麼問,是不是杜白樓說了什麼?」

    余建中頓時面色發黑:「越相你還好意思問?杜白樓根本就不曾來見過我!」

    「咦?」這一次,越老太爺頓時詫異地漸漸瞪大了眼睛,那眉頭一挑一挑的,真像是一個被嚇著的老農,「不會吧?難不成以浮雲子杜白樓那麼高絕的身手,還會在目睹了這麼一樁奇聞之後,被人殺人滅口?」

    咳——

    這一次,葉廣漢成功被嗆著了。你要胡說八道,也得有個限度,果然是有其孫必有其祖!

    他連連咳嗽了幾聲,這才沒好氣地說道:「越相別再裝了,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沒人信。我也很好奇,要知道,那位程小姐身邊跟的總有至少一二十的隨從,居然被人追殺到一個不剩,而後玄武澤旁邊竟然只有腳印,不見屍體和血跡,這也實在是太離奇了一些。」

    「我也覺得此中有些蹊蹺。」裴旭立時跟進,心情更加煩躁了起來。

    裴氏家大業大,雖說最理想的是英王妃出自裴氏,如此第一世家的榮光就名副其實,可南吳這些年來幾乎就沒有世家千金在宮中為後的先例,就比如先頭那位太後,也不過手段厲害,出身並不算高,所以他默許了某些人在外尋找合適的王妃人選。

    安排一個木頭人似的王妃之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裴氏旁支不起眼,卻經過精心訓練的姑娘送到後宮去,李易銘又不是什麼穩重的性子,喜好美色是一定的,只要那美人沒有太高的出身,那小子肯定不會在乎,將來要想拿捏還不容易?

    可現在,那位裴氏暗中派人去揚州看過好幾次,確定一舉一動刻板守禮,確實是溫良恭儉讓主婦範兒的千金,卻竟然被人追殺,而後還送到了東陽長公主府,這簡直是麻煩透了!

    「是是,確實離奇。」越老太爺打了個哈哈,隨即在葉廣漢和余建中那惱火的目光注視下,他這才似笑非笑地說,「我和長公主因為千秋師父嚴詡的關系有那麼點交情,所以比各位多打聽到一些情況。哎呀,誰能想到,那兩個想殺程家小姐的家伙,是刑部通緝多年的洪湖雙醜,而且兩個人被小影和杜白樓重傷之後,竟然還能逃竄?」

    此話一出,余建中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然而,還沒等他問個明白,就只聽裡頭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先他們一步求見的那位大理寺少卿薛大人就已經面色鐵青地出來了。

    邁出大殿的時候,發現外頭竟然是政事堂一溜四位宰相全都到齊,薛少卿原本那悻悻頓時化成冷汗出了。他陳奏的事在皇帝眼中似乎並不重要,卻連累四位宰相在外等候,回頭人家會不會給他小鞋穿?

    他第一時間看向交情勉強算是有一點的葉廣漢,可還沒說話就被裴旭打斷了。

    「好了,難得皇上終於有空了,快進去吧,否則還不知道在外頭等多久!」

    氣性原本就不好的裴旭根本就沒興趣和一個礙事的大理寺少卿多費唇舌,撂下這話後,竟是不管不顧地第一個入內——如果首相是趙青崖,他自然會相讓,可他半點都沒興趣陪著越老太爺玩什麼恭讓的游戲。

    而同樣是世家子弟的余建中雖說比裴旭會做人,可事涉人影子都找不到的杜白樓,剛剛在外干等了這麼久,他也心中煩躁,因此緊隨入內,同樣沒搭理這位可憐的薛少卿。

    葉廣漢脾氣比從前的首相趙青崖乖張一些,可寒門出身的他總比那兩位世家出來的要懂事,進去之前還對薛少卿頷首道:「這些天裡裡外外的事情層出不窮,裴相和余相也是因此急躁了一些。這些案子多有需要大理寺出力的地方,你多擔待。」

    雖說不至於如坊間人表示熱絡時那樣,拍拍對方的肩膀,但看到葉廣漢如此和氣的態度,薛少卿自然如釋重負,因此直到那位新晉的三相進了大殿之後好一會兒,他才發現情況有異。

    怎麼還有人杵在那兒沒動……天哪,是當朝那位難纏到絕無僅有的首相!

    「薛少卿。」越老太爺見對方面對自己這笑容硬生生打了個寒噤,他不禁有些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我難不成是凶神惡煞的鬼怪,你就這麼怕我?」

    「不不不,是下官沒想到老相爺竟然還在。」薛少卿連忙賠笑,一顆心卻已經到了嗓子眼。這老狐狸到底為什麼留下來?這是有什麼私密話對他說?可大理寺只是負責天下所有案子的復核呀,並沒有刑部那樣四處抓人的特權……

    越老太爺卻仿佛沒看到薛少卿的戰戰兢兢,唉聲嘆氣地說:「洪湖雙怪被刑部通緝好幾年了,沒想到竟然還敢做下那等天大的案子。幾年前我上書說,刑部侍郎只能做一任,任滿就賦閑,現在看來這也不行,那些只會屍位素餐的侍郎就是擺設。如今余相調任政事堂,我打算推薦你的頂頭上司去刑部,讓他這厲害人自己去舉薦侍郎。你有信心署理大理寺麼?」

    薛少卿剛剛被那兩位氣性不好的宰相晾在半空中,再加上皇帝的態度,總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就連葉廣漢的安慰也只能稍緩情緒。此時越老太爺突然丟來這麼一樁天大的好差事,他只覺得整個人都懵了。

    「好好想想,如果想做,就去你那上司處多走動走動。別認為崖岸高峻的人一定不好打交道,他可是做了這麼多年大理寺卿,漏出來一點心得,夠你用很久了。比方說,你看到他這時候來面見皇上,慷慨激昂地說要窮究昨日白天晚上這兩樁案子了嗎?」

    直到越老太爺不緊不慢地進了大殿,薛少卿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隨即使勁拍打了一下臉。他已經四十八歲,不年輕了,可站在這些宰相面前卻總有些缺乏底氣。

    尤其是明明出身最低,外間很多官員談起的時候都不屑一顧的越老太爺,哪怕每每笑容可掬對自己說話,他卻只覺得壓力巨大。而這一次,人家鮮明地道出了提拔之意,卻又沒讓他依附,反而還給了建議,而且是建議他好好向一直敬畏的那位上司大理寺卿學一學。

    相比其他三人,這才是真正的長者風範!

    被人暗地裡認定是長者風範的越老太爺,卻在進了垂拱殿之後,立時把那副端著的架勢給完全解除了,微微佝僂著腰不說,而且雙手再次揣上了。見慣他這德行的陳五兩知道這位首相並不是為了對天子表示恭敬,更多的是純粹覺著這樣更舒服,因此一如既往笑著迎上前。

    「越相爺,就等著您呢。」

    越老太爺壓根沒把陳五兩的這話當成催促,直截了當問道:「那個女人在不在?」

    在垂拱殿這種地方,用那個女人四個字來指代東陽長公主,陳五兩有且只有見過越老太爺這樣一個膽大的。他苦笑了一下,最終卻不敢答話,只是搖了搖頭。

    這下子,越老太爺頓時笑了起來,滿臉的輕松寫意。可緊跟著,陳五兩下一番話一說,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薛少卿來這兒之前,沈錚來報,說是九公子出了晉王府,先後去了……」陳五兩頓了一頓,聲音變得更輕了,「去了早先武德司就懷疑和北燕有勾連的幾家鋪子。」

    越老太爺頓時疑惑了起來。我在這安頓後方,那臭小子竟然還在那給我惹麻煩?不可能,越千秋雖說看似四處挑事,可卻從小就非常知道分寸,這時節不好好呆著,絕對是不得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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