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80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31 13:55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人都是死的嗎?



    趙青崖也好,葉廣漢也好,盡管並不算是真正無欲無求的純臣,但兩人卻還不至於狂妄自大到想要插手李易銘這樣一位皇子的婚事。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越千秋之前只是猜對了一半,因為不是那兩人已經有人選,而是兩個人有絕對不能成為英王妃的人選。

    至於越老太爺親自出馬,捋起袖子給小孫子討要好處,趙青崖和葉廣漢雖說笑罵不已,但終究抗不過這爺孫倆如出一轍地不要臉。他們倒是還想拿出虛頭八腦的承諾,奈何越千秋堅持要實的,又有越老太爺幫腔,兩人也只能勉強同意,無奈地接受了不平等條約。

    越千秋要的東西很實惠,一是錢,二是人。錢自然不是給自己要的,而是給武英館要的經費。因為在這第一年的試驗招生之後,哪怕蕭敬先承諾的師資還沒到位,但他卻打算把這座武英館當成一座大學來經營。

    按理這是戶部的事,但李長洪的關節好打通,未來宰相的關節卻難打通,今天趁著這機會,他怎能不為自己考慮?這還是第一屆招生,以後還有更多學生吧,他怎能不為可能增加的學生要經費?

    至於他要人,那當然也不是以這個借口擴充人手。他缺的不是人,而是位子。甚至准確地說,也不是職位。

    因為武英館的那些各派年輕弟子才剛剛入學沒多久,怎麼也不可能立時三刻填補到那些朝廷空缺上去,那樣的話,裴旭等人一定會群起而攻之,趙青崖和葉廣漢也不會同意。

    他替武英館的那些學生爭取到的是,每一年推舉出優秀學生,去邊軍以及各種基層官府觀摩學習,至於去的地方,他也完全想好了,武的嘛,除了竺驍北那兒,還有劉靜玄任職的霸州和戴靜蘭任職的安肅軍。至於喜歡文的那批,越老太爺別的沒有,基層官員還是培養了一大批的。

    跟著越老太爺送走趙青崖和葉廣漢,越千秋不禁在兩人背後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隨即就聽到越老太爺說:「今天你和蕭敬先一搭一檔,唱了那麼一出大戲,是不是很痛快?」

    「爺爺你怎麼也這麼說!」越千秋頓時為之氣結,「我只知道今天蕭敬先打算撒酒瘋,誰知道他會那樣瘋……倒是趙相爺,他都已經是有喪在身,上書請丁憂的人了,大半夜的大搖大擺和葉大人一塊來咱們家,這樣好嗎?」

    越老太爺沒有笑話小孫子的轉移話題,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回走,卻是沒有回鶴鳴軒,而是直接回了越千秋的親親居。

    直到越千秋也跟了進來,他才頭也不回地說:「趙青崖是最要名聲的人,而且他做人也和他的名聲一樣,大體無差,可這次如此不管不顧,足可見他對剛剛說的那件事,是一點都不能忍。至於葉廣漢,如果能進政事堂,資歷排位也是最後的。」

    盡管越老太爺沒有繼續解說葉廣漢跟著趙青崖過來的深層次原因,但越千秋大略也能領會一些。都已經是排名最後了,難道還能看著裴旭上竄下跳最終把首相的位子收入囊中?

    他無奈地聳了聳肩,見爺爺占了自己的主位,他在旁邊找了個位子一屁股坐下,這才納悶地問道:「對了,爺爺,你們三個怎麼會在這等我?你們知道我會回來?」

    「蕭敬先又是抓奸細,又是撒酒瘋,皇上都被驚動,不得不把沈錚派過去了,你怎麼會留在那幫蕭敬先擋災?」越老太爺哂然一笑,一副最了解越千秋的樣子,「至於趙青崖和葉廣漢,剛剛說是衝著你來的,但實際上還不是想靠我這個爺爺來叫你就範?」

    「都是老狐狸。」越千秋氣惱地哼了一聲,卻不知道是罵趙青崖和葉廣漢,還是連自家爺爺一塊捎帶了進去。緊跟著,他卻突然想起了剛剛忽略的,最重要的一點。

    「等等,英小胖那件事確實很惡心,可且不說趙青崖和葉廣漢是怎麼知道的……他們怎麼會認為我會去警告英小胖?這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和那死小胖子是死對頭來著!」

    「死對頭你個頭,你真當別人都是死的嗎?」越老太爺隨手抓起茶盞蓋子作勢欲砸,見越千秋很配合地抱頭鼠竄,他就笑罵道,「英王這些年別的手段不說,但真正得罪他的人,膽敢瞧不起他的人,多數都會不動聲色被擱置到一邊。當然,有些人是皇上替他收拾的。」

    此話一出,越千秋頓時恍然大悟。膽敢在明面上對小胖子不敬的人全都被收拾干淨了,唯有他這個沒事就懟小胖子玩兒,和人號稱死對頭的小子,還活蹦亂跳活得輕松愉快,在皇帝面前還倍有面子。除卻某些執迷不悟的家伙,人家恐怕早就知道那是一出戲了!

    想當初皇帝答應他的條件之前,一定是早就想通了這一點!他居然那時候還自以為得計!

    見越千秋頓時哭喪了臉,分明想清楚了其中關節,越老太爺並沒有留下來詢問小孫子回頭打算怎麼做。說破了這一層本來就一捅就破的窗戶紙之後,他就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晚了,好好睡吧,人家既然答應了你的條件,你也記得好好做。」

    見爺爺說著就往外走去,越千秋微微猶豫了一下,突然出聲問道:「爺爺,你覺得小胖子將來……嗯,假定他將來是太子,有朝一日能當上皇帝,他會是個好皇帝嗎?」

    越老太爺腳步一緩,背對越千秋的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即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人是天生的明君,但至少要有相應的器量。這次的事情,對於你來說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對於小胖子來說,卻是一個考驗。他怎麼應對,將會影響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印像。」

    盡管還沒有成婚,沒成婚就算不上成年,當然也就談不上在宮外有什麼英王府,但英王李易銘這些年來總算是練成了不錯的調節心緒本事。他告訴自己,他是要成為東宮太子的人,外頭有一座英王府,反而會讓大臣們心生誤會,從而令某些陰謀家更加得意忘形。

    也正因為如此,小胖子在寶褔殿上沒少下心血,除了簡拔可靠的放在這裡,就是對普通的宮人內侍,也漸漸比從前和氣。這次他聽說蕭敬先求娶宗室女,立時派人去打探適齡宗室女的名單,寶褔殿上上下下的人幾乎全都緊急動作了起來。

    而現在,李易銘的面前,就是一張長長的名單,其中重點人士的名字上,還畫了圓圈。每個人後頭,是家世、年齡、相貌、性格……雖說遠遠及不上後世的履歷表那麼完備,但已經非常詳盡了。可以想見,就算禮部那裡也有一張名單,詳盡程度也只不過如此。

    小胖子卻已經沒有昨天剛剛得知此事時的興奮,看著那一個個標著容貌上佳之類美好字眼的名字,他突然惡狠狠地瞪著一個滿臉諛笑的內侍喝道:「難不成我大吳宗室女子人人都美艷如花,一個個都年紀正好不說,還都是溫柔賢惠,正好配晉王?是不是你們收人賄賂!」

    突然被主子這麼一訓斥,那內侍有些發懵。他哪裡知道小胖子私底下叫過蕭敬先舅舅,只覺得這位喜怒無常起來還真難伺候。

    他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說:「真不是小的們中飽私囊。殿下您聽小的解釋,能送到您這兒來的名字,都是下頭人精挑細選出來的,自然不是那些相貌平庸,性格暴躁的女子,匹配晉王殿下那都是很夠格的,而且……」

    他頓了一頓,嘿然笑道:「比方說嘉王殿下的庶女什麼的,自然絕不會在名單之列。」

    「你要是敢把李崇明的姐姐妹妹算上,我非宰了你不可!」

    那樣的話,蕭敬先豈不是比他的輩分還要矮一輩?

    李易銘氣惱地喝了一聲,隨即再也沒興趣多聽這些,擺擺手把人打發了下去,卻是看著名單發起呆來。他昨日白天是想著好好給蕭敬先挑個溫柔賢惠的美人,可晚上翻來覆去那麼一想,卻又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給自己找對手。

    如果蕭敬先娶了王妃之後真的很喜歡那個女人,到時候生下一堆兒女,還怎麼會惦記無親無故的他?而他反而在費心親近蕭敬先之外,還要再想著如何籠絡那個突然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女人!

    「討厭,蕭敬先你為什麼要成婚!你和在北燕一樣繼續單身一個人不是挺好嗎!」

    氣惱的小胖子直接大罵了一聲。就在這時候,他突然替你感到門外傳來了一聲輕笑。在寶褔殿這一畝三分地上,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無禮,因此小胖子幾乎是在最初的一愣神之後,立時竄了出去,一把拉開了門。然而,看到那個站在門外的人,他立刻愣住了。

    「越!千!秋!」一字一句地叫出這三個字後,小胖子簡直氣得額頭青筋都暴起來了,「你怎麼進來的,他們怎麼敢不通報就放你進來,難道人都是死的嗎?」

    「我如果要進來,他們和死的也就差不了多少。」越千秋得意地一笑,用手指了指天上:「我從上面走,你那些內侍宮女連看都看不見,誰能攔得住我?」

    小胖子頓時空前郁悶了。這是皇宮大內,除卻越千秋這種得到皇帝特許……又或者默許的人,誰敢飛檐走壁四處亂闖?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從來沒奈何得了的小子,惡狠狠地說:「好,那就算你厲害!我不問你怎麼進來的,只問你來干嘛?」

    越千秋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來找茬,不行麼?」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31 13:55
第五百二十章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來找茬!

    小胖子最初只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但緊跟著就意識到越千秋絕對是故意做個樣子。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恨得牙癢癢的,立時怒喝一聲道:「越千秋,你不要太過分了!父皇不會永遠幫著你,越老大人也不會永遠寵著你,你再不收斂,遲早得自食惡果!」

    「你這話說過一百遍了,能不能換個新花樣?」越千秋隨手掏了掏耳朵,見小胖子那張臉黑得無比難看,他就抱手而立,好整以暇地說,「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晉王殿下的事。人家要成婚,你那麼熱心干什麼?你是英王,又不是保媒的媒婆!」

    小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那點思量,竟是已經不是秘密。雖說昨天寶褔殿的人大出動,因此才能這麼快收集了這麼一張大名單,可最初他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後悔。臉色陰沉的他重重冷哼一聲,扭頭就自顧自回了門內。

    而越千秋卻是聳了聳肩,繼而看了一眼那些張頭探腦,有些似乎還躍躍欲試打算過來救主的內侍和宮人,非常囂張地點了點手指頭:「我的脾氣很多人都知道的,發起火來管你是誰。要是覺著英王殿下護得住你們,那就盡管過來試試,否則你們就有多遠躲多遠!」

    見越千秋撂下這話就翻身進門,隨即重重把門給帶上了,那些內侍和宮人面面相覷。闖進去的話風險太大,畢竟李易銘這個英王也沒開口叫人,而在門外偷聽……誰都知道越千秋是玄刀堂掌門弟子,萬一被人抓著行跡一頓胖揍,到時候說不定李易銘都不會幫他們。

    因此,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有人不大確定地說道:「咱們就這麼遠遠守著,萬一有什麼事英王殿下召喚,咱們就立刻進去,如何?」

    雖說這是一個非常沒有建設性的中庸提議,但此時此刻卻得到了一致贊同。對於一個在皇宮裡也敢高來高去,就連皇帝也相當縱容的小子,他們還能怎麼辦?

    而靠著自己一貫的「惡名」,姑且算是震懾了那些寶褔殿的人之後,越千秋把門閂放下,就熟門熟路地往小胖子的居處找去。

    這裡曾經是馮貴妃的居所,在馮貴妃「病故」之後,雖說小胖子以懷念亡母為由,毫不避諱地住在這裡,可人當然不至於就住在馮貴妃當年那一間,畢竟馮貴妃那點算計曝光之後,小胖子心裡能沒點膈應?越千秋雖說並非常常來,但這一點還是心知肚明的。

    當他找到小胖子時,就只見這位當今皇帝唯一的獨子正氣呼呼地坐在當中一張高幾上,仿佛這樣的高度能夠為其帶來足夠的自信。對於這一點,越千秋根本沒放在心上,哂然一笑就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小胖子一腳踩在前面一張椅子上,乍一看不像是地位尊貴的皇子親王,反而像是占山為王的土匪,表情也顯得尤為凶狠,「晉王在北燕是和你舅甥相稱沒錯,可那明明是假的,他又不是你真正的舅舅,你干嘛非得管他的事?」

    「要不是長公主捎話給我,說是皇上希望蕭敬先在南邊成個家,讓人看著心思安定一下,我吃飽了撐著去管他是不是單身?」越千秋毫不客氣地把東陽長公主和皇帝給賣了,見小胖子頓時嘴巴張得老大,他就皮笑肉不笑地瞅著小胖子。

    「當然,我轉手就直截了當把這層意思告訴蕭敬先了。他對我說沒娶妻的心思,為了安定人心打算納個妾,可緊跟著就有他打算向皇上求娶宗室女的傳聞,你說,這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呢,還是別人耍的手段呢?」

    小胖子小時候就陰險,如今同樣腦子好使,猛然間就醒悟到,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說不定蕭敬先自己都不想成婚。

    他氣咻咻地瞪向越千秋,卻沒法責問對方為什麼不事先告訴自己,畢竟人也沒這個義務。然而,正當他決定順勢把之前那張名單給燒了,再也不管這事,越千秋就又丟出了一個讓他意料不及的消息。

    「話說你有空管蕭敬先,怎麼不管管自己?你今年十四了,雖說按照一般人家的年齡來說還小了點,但作為唯一的皇子,你的婚事是無數人惦記的大問題,比蕭敬先娶誰當王妃重要多了,你是不是關心錯了重點?」

    小胖子這一次終於遽然色變,醒悟到越千秋跑來找自己的真正用意。他臉上刻意做出來的凶狠成分似乎已經少了許多,但熟悉他的人,卻能從中嗅出幾分幼狼初次捕食時,被母親硬生生逼出來的狠意。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低啞暗沉,但卻相當平緩:「我的王妃人選都有誰?」

    「其他的我不知道,只有一個我剛聽說。嗯,你不用打聽我的消息來源,因為我本來就打算告訴你。是馬上就要丁憂的趙相爺,還有兵部尚書葉大人昨晚上來越家說起的。」

    越千秋素來沒有給那些大人物打掩護的打算,此時繼東陽長公主和皇帝之後,他再次選擇賣了那兩位大佬,隨即就氣定神閑地說:「因為先頭太後的緣故,皇上非常忌諱外戚當權,所以不會在那些世家官宦裡頭給你挑王妃。但是,家世太差也不行,這樣將來的王妃就太沒氣度。於是,有人推薦了一個人選,是一個頗有名望的揚州大儒之女。」

    小胖子又不是傻瓜,此時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揚州?那種商賈雲集的地方能有大儒嗎?」

    「英王殿下慧眼如炬,但這不是問題所在。」越千秋笑著眯起了眼睛,那英王殿下四個字與其說是尊稱,還不如說是揶揄,「問題是,那位大儒是得到了以裴家為首的世家,以及不少讀書人的支持。至於那位千金嘛,據說德容言功全都很好,言必稱規矩,不苟言笑。」

    這下子,小胖子頓時氣炸了。他雖說做好了將來婚事必定要聽從皇帝甚至百官擺布的心理准備,但是,要說他這個血氣方剛的年齡,對妻子沒有一點兒憧憬,那當然不可能。

    一想到自己要娶回來一個規規矩矩的木偶人,萬一自己有喜歡的女人,還要屈居其下,小胖子就恨不得把那些支持那女人的家伙全都滅了!

    不過他也就是在心裡想想,實則很清楚自己根本實現不了,唯有一再深呼吸,希望能夠壓下心頭那越來越高熾的火氣。可即便如此,他最終還是一腳踢翻了面前那張椅子,隨即氣咻咻地問道:「趙相爺和葉大人他們也支持那女的?」

    「他們很為難。畢竟那個大儒在士林之中風評很好,那位千金也似乎在圈子裡很受人推崇,聽說那是標准的主婦模板。」越千秋沒解釋模板兩個字的意思,因為英小胖總不至於連這意思都不明白,「當然,這種賢惠能干的主婦也不是沒有好的,比如葉大人的兒媳婦,但是……」

    越千秋頓了一頓,語重心長地說:「但一個不好,就很容易和皇上當年那樣,被人從內到外,從頭管到腳。」

    這絕對不能忍!

    小胖子那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自己的父皇當年在太後壓制下是什麼經歷,娶回來的皇後又是什麼德行,他當然不會從皇帝口中聽說,但別人那兒打聽到的已經足夠他心有余悸。只不過,在憤怒和忌憚的同時,他也不是一點懷疑都沒有。

    比如說,萬一越千秋實際上是看上了那女人,於是騙他一遭呢?

    盡管這種可能性理論上應該沒有,畢竟越千秋要是喜歡美女,那個北燕的十二公主人還是挺漂亮的,留在北燕還能當駙馬,總比在南邊娶個什麼大儒之女好……

    小胖子正在那胡思亂想,他就聽到咚咚一聲,抬頭一看,卻見是越千秋敲了敲扶手。

    「畢竟是道聽途說,不那麼可信,我這個人相信的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聽說那位千金這幾日要到金陵來,你要不要偷偷去看一眼親自確定一下?」

    「要!」李易銘幾乎是不假思索迸出了一個字,但下一刻卻有些小小的猶疑。

    那他怎麼對父皇說?難不成直說人家要塞給我一個媳婦,我不甘心盲婚啞嫁,要去看看?如果沒有皇帝的首肯,他絕對是不可能輕易出宮的!

    然而,還不等越千秋出主意,小胖子就突然眼睛一亮:「干脆這樣,我找借口去晉王府住兩天!只要晉王殿下給我打掩護,溜出去偷偷看一眼那女人這種小事,還不是易如反掌?」

    越千秋完全沒想到小胖子竟然把離宮的借口打到了蕭敬先身上,本待反對,可想想小胖子分明一直在主動黏上蕭敬先,皇帝又分明縱容默許,他與其做惡人去阻攔,還不如順其自然。當下,他就無所謂地點點頭道:「只要你能說動皇上和蕭敬先,隨你的便。」

    小胖子頓時眉飛色舞:「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什麼?」越千秋有些錯愕,「人家回頭什麼時候出門我可以給你打聽,其他的我可不管了。」

    「你這時候想撇清也晚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當然你要陪我一塊去!」小胖子不等越千秋反對,就惡狠狠地說,「你要是不去,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設陷阱引我上鉤?你要敢拒絕,你信不信我從給晉王挑的那張名單裡選人塞給你當媳婦?你信不信我和父皇說,讓你娶個郡主,然後叫我一聲叔叔?」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31 13:56
第五百二十一章 舅舅和外甥


    盡管越千秋從來吃軟不吃硬,也有足夠的自信,小胖子就算真想塞媳婦給自己也辦不到,可他確實不得不承認,小胖子竟然變聰明,變狡猾了!然而,他確實對趙青崖和葉廣漢提到的那位大儒千金很好奇,所以他就假作被小胖子要挾住的樣子,懊喪地哼了一聲。

    「去就去,誰怕誰!但我有個條件,麗水園那兒的一幫奸細恐怕要被蕭敬先玩死了,你好歹也是皇上唯一的兒子,那幫想當宰相……不對,是想當首相想瘋的人惹出一堆麻煩就躲了,你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出面幫他們收拾一下殘局?」

    小胖子頓時眼睛一亮,一拍巴掌道:「好,都交給我,我現在就跟你去麗水園!」

    哼,叫那幫家伙一向不怎麼瞧得起他,還常常算計他,這次捏著這幾個大把柄,他總算也有相應的底氣了!

    盡管昨兒個被爺爺點醒,越千秋就知道,自己和小胖子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騙不了聰明人,可他暗示了一句,小胖子如此理所當然地打蛇隨棍上,他還是有些小小的郁悶。這還真是嚴詡當年「捉放曹」惹出來的孽緣啊!

    當越千秋和李易銘一前一後從寶褔殿出來的時候,外間人就只見剛剛神氣活現的越九公子這會兒陰著臉,仿佛別人欠了他八百貫似的,而原本氣急敗壞的英王殿下則是眉飛色舞,分明是在裡頭的交鋒中占據了上風。

    對於熟悉兩人關系的人來說,這樣的情形甚是少見,以至於當小胖子聲稱自己要和越千秋去麗水園的時候,都沒有人提醒這位皇子,應該去對皇帝先稟報一聲,直到那年紀相仿的兩個人揚長而去之後許久,方才有人如夢初醒,慌忙緊趕著去垂拱殿稟報下了早朝的皇帝。

    而皇帝的吩咐簡單明確,一面是又調了幾個護衛去跟著小胖子,一面是讓陳五兩去酒庫領御酒十壇,送到麗水園作為頒賜。隨著陳五兩的親自出面,這個消息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自然在眾多官衙中又激起了好大的波瀾。然而,比如兵部尚書葉廣漢,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

    「沒白許出去那些條件,越千秋那小子,辦事動作倒是快!」

    而英王李易銘的到來,確實給麗水園中那些受邀的教授和少年學生們帶來了不小的騷動。尤其是當小胖子表示,自己是來慰問大家,同時處理那些混進來的奸細,又表示了對蕭敬先和其他人的絕對信任,他這位皇子的形像頓時空前高大了起來。

    而高調唱過之後,小胖子看到越千秋已經被那些少年拉過去問東問西了,他暗道越千秋知情識趣,少不得立時湊到了蕭敬先身邊。這是他自從那一晚留宿晉王府之後,好不容易再一次找到可能和蕭敬先單獨相處的機會,三言兩語後就趁機說道:「晉王殿下,我有事求你。」

    蕭敬先就算再健忘,也不至於忘了小胖子那我想要個舅舅的哭訴之後,對著自己叫舅舅的那段往事。見此時小胖子可憐巴巴,圓滾滾的臉上,那兩只眼睛仿佛像是生怕被遺棄的小狗,他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當即看向了不遠處的越千秋,恰好發現那小子也對自己看來。

    看到越千秋食指和拇指相接,做了一個圓型手勢,仿佛是說小胖子交給你了,外頭則交給我了,蕭敬先暗罵一聲專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子,但臉上還是露出了溫煦的笑容。

    「好吧,英王請隨我來。」

    盡管戲台上下如尚雲兒這樣的,也很希望能和李易銘搭上話,可誰也不敢隨隨便便湊上前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胖子和蕭敬先一路說說笑笑,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然而,饒是蕭敬先早知道李易銘求自己的事情絕不是容易的,他還是在李易銘一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直接呆了一呆。而李易銘看到蕭敬先那錯愕的表情,不禁有些忐忑。

    「舅舅,我就是想出宮在你這兒住兩天……如果晉王府不行,這麗水園行嗎?這本來就是皇家園林,我在這兒和大家同樂,這總沒有問題吧?」

    這一刻,小胖子甚至連之前對越千秋說的,什麼相看一下那些官員給自己挑中的未來王妃人選都忘了。橫豎就是一個王妃而已,實在不行,他就像父皇當年一樣,把那個女人當空氣不就行了?相比之下,反倒是蕭敬先是否真的不想娶妻,那還更加重要一些!

    蕭敬先被小胖子這一聲舅舅叫得五味雜陳。越千秋現在是根本不肯叫他舅舅了,那忘恩負義的小子油滑得抓都抓不住,和主動送上門來示好的小胖子簡直是天壤之別。然而,他卻不是那麼容易心軟的人,微微躊躇了片刻,他就笑了一聲。

    「英王有什麼事最好直說,我初來乍到金陵,可不想好心辦壞事。」

    小胖子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推心置腹,干脆就把越千秋對他說得那些話完全復述了一遍。見蕭敬先時而錯愕,時而沉思,時而失笑,他就氣惱地說:「舅舅,這對我來說是一輩子的事,你怎麼能當笑話看!要我說,他們有時間盯著我不放,還不如關心一下你的終身大事呢!畢竟,你可比我年紀大多了!」

    行險一搏的小胖子決定賭一賭,試探一下蕭敬先的真實態度,卻沒想到自己等來的竟是一陣哈哈大笑。正當小胖子對蕭敬先這不當一回事的態度有些惱火之際,卻只見蕭敬先對他招了招手,他微微一愣,最終走上前去,卻不防蕭敬先竟是在他胖嘟嘟的臉頰上捏了一下。

    「人小鬼大,一面叫我舅舅,一面竟然管起我的事情來了?我在北燕都孤家寡人慣了,跑到南邊就急不可耐要找女人,我不當妖王,改名叫色王得了!不就是你想帶上越千秋去偷看一眼人家想塞給你的媳婦人選,讓我幫你打掩護嗎?我可以答應你。」

    見小胖子頓時露出十分喜色,蕭敬先就似笑非笑地說:「但是,你如果滿意,那當然是皆大歡喜。可你要是不滿意,甚至於討厭那個女人,那麼,你就要幫我一個小忙。作為回報,我自然會幫你把看不上的女人從未來英王妃乃至於太子妃的人選中剔除出去。」

    小胖子原本還以為蕭敬先會提出什麼難以完成的要求,一聽到蕭敬先竟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他登時忘了剛剛蕭敬先那親昵的一掐。他下意識地跳了起來,大聲嚷嚷道:「我答應,我當然答應!這不是什麼交易,只是舅舅你幫我的忙,我也幫你的忙而已!」、

    對於小胖子堅持談感情,而不是談交易,蕭敬先不禁啞然失笑,然而,他卻也能理解小胖子的心情,當即溫和地點頭道:「那好,就是互相幫忙。一會兒我就親書一封信讓人上呈皇上,留你在麗水園住幾天,然後讓你在武英館觀摩幾天,你覺得怎麼樣?」

    「太好了!」小胖子只覺得和那些或古板,或難纏,或私心重,愛訓人……總而言之缺點多多的大臣們相比,蕭敬先實在是太善解人意,太好說話了!想到自己打聽得知,越千秋常常喜歡對越老太爺撒嬌,他心中一動,也故作忘情地朝蕭敬先撲了過去。

    然而,迎接他的卻不是蕭敬先的懷抱,而是一只有力的手。而那只手強硬地把他托著扶起來之後,心中有些委屈的小胖子就聽到了蕭敬先那沉著冷靜的聲音。

    「你是皇上唯一的兒子,最有資格入主東宮的人,不宜對我這個北燕流亡過來的人有太深的倚賴,因為這樣對你我都不好。對於我這樣一個反復無常的人,像千秋那樣存著幾分提防才是常理,你別看你父皇對我似乎很倚重,但畢竟是姿態更勝過實質。」

    小胖子被蕭敬先這語重心長的提醒說得眼圈微紅,低下頭去不再吭聲。而下一刻,垂著腦袋的他還是注意到蕭敬先轉身往門前去了,緊跟著就似乎是對外頭一個下人的吩咐。

    「你去把越千秋叫來見我。要是他推三阻四,就說他惹出來的事情,我給他收場已經夠意思了。再不老實一點,小心我找人告他的黑狀!」

    小胖子耳朵豎得高高的,心中卻對蕭敬先捏著越千秋什麼把柄非常感興趣。然而,讓他非常無可奈何的是,蕭敬先再次用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讓他去見見那幾個先前說是要送去皇宮,其實根本還押在麗水園的眼線。

    想到自己此來的盤算,小胖子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怏怏離去。

    而他前腳剛走沒多久,越千秋就因為蕭敬先讓人捎帶的話,不得不匆匆過來。相對小胖子那殷勤討好的態度,他就直截了當多了,甫一見面就沒好氣地說:「明明是為了那死小胖子的事,他自己想到你頭上的,又不是我給你惹來的麻煩,你找我干什麼?」

    「誰讓你告訴他,別人算計他婚事的消息?」蕭敬先哂然一笑,隨即走到越千秋身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說來也巧,你告訴小胖子的那個人選,我還聽到了一些別的傳聞。比方說,這位程小姐,似乎對權謀達變很感興趣。」

    見越千秋頓時面色一凜,他就似笑非笑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位程小姐的事情?我的人早些年就已經到了大吳,對於各種有趣的人物,難免會多打聽一些。而看到關於這位程小姐學過的東西我,我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不是先頭那位太後早就過世了,我簡直要懷疑,那是她給不著調的孫子選中的能干孫媳婦,就像你爺爺當初給你那便宜老爹挑中的媳婦一樣。當然,這天底下雖說大多數人都不得不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總是有例外的。」

    聽到蕭敬先竟是突然提到自己那個便宜老爹越小四,越千秋的心幾乎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等到發現蕭敬先表情平淡,仿佛只是拿此事打個比方,他才松了一口大氣,但心裡卻存了一個大疙瘩。

    蕭敬先到底有沒有懷疑過越小四的小號那個曾經的親密盟友蕭長珙?

    可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蕭敬先接下來卻再次岔開了話題:「你可別忘了你在皇上面前答應的事,背後你叫我什麼我不管,但這舅舅兩個字,你要是老忘了叫,小心我給某些人小鞋穿。你個刁滑的小子我對付不了,可在金陵這一畝三分地上,你的人可遠比我的人多。」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 17:34
第五百二十二章 皇帝點將

    對於越千秋來說,因為小胖子的「要挾」和蕭敬先的「提醒」,接下來麗水園的兩日狂歡,他始終心不在焉,總忍不住去想,那位令趙青崖和葉廣漢憂心忡忡,道是裴旭等人私底下支持的英王妃熱門人選,到底是家學淵源呢?還是有其他非同小可的來歷呢?

    畢竟,因為先頭那位太后的影響,朝野之中的某些人對皇帝的唯一繼承人小胖子又心懷不滿,於是一幫人聯合起來,悄悄栽培了一個「賢內助」——甚至做好了那位賢內助將來牝雞司晨的準備,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或者再大膽設想一下,說不定蕭卿卿在南吳的這些年,暗中收個徒弟,這也很正常嘛。

    又或者,人根本就是蕭皇后的女兒?什麼兒子之類的全都是障眼法?

    誰讓事情太離奇,他的腦洞已經快要突破天際了!

    朝中那些官員們,卻不止越九公子這點小小的糾結了。這幾天接連爆發的事讓所有人應接不暇,而且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在趙青崖請丁憂,越老太爺的姻親被人指斥私通敵國皇子之後,情況居然突變,那些書生們不但鬧了內訌,還推翻了鐘亮的轎子,罵裴旭是主使!

    再加上麗水園中鬧了一把眼線風波,蕭敬先抓了一堆人,如今一個個都被他扣在手裡,據說英王李易銘親自去交涉,也沒能把人提出來,這下子,那兩個被蕭敬先直截了當罵想當首相想瘋了的人簡直羞憤交加。

    於是裴旭憤而上書請求徹查,想要自證清白;鐘亮受了一場驚嚇,第二天據說就病了,可在病榻上還掙扎寫了一封奏疏,把那些書生和混進麗水園中的眼線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烏合之眾,居心叵測等等字眼一股腦兒猶如不要錢似的往人頭上砸了過去,同樣請求徹查。

    本來這是裴旭和鐘亮在皇帝面前接下的任務,如今一個有嫌疑,一個生病,皇帝在朝會上少不得要再選個合適的人去查。然而,他才剛一問,越老太爺就笑眯眯地站了出來。

    「一事不煩二主,既然之前是裴相和鐘大人接了這件事,如今再推給別人,不像是皇上和大夥兒真的懷疑他們兩個?臣以為,讓英王殿下分別去探望一下二位,然後讓英王殿下攬個總,帶著那兩位好好查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就行了。」

    聽到越老太爺竟然把唯一的皇子給拱出來了,滿朝文武也不知道多少人大叫狡猾。然而,這是一個誰都沒辦法反對的提議——英王李易銘的年紀,早就到了可以調解這種糾紛的時節了!而且除了他,誰還能有這樣天然的權力和立場?

    而皇帝見越老太爺提議一出,滿朝沉默,卻沒有立時答應,而是突然開口問道:「千秋自從北燕回來,似乎也一直在四處晃悠,沒有去武英館讀書吧?朕記得昨天他還進宮,非常難得地和大郎吵架吵輸了。」

    在這種嚴肅的場合,皇帝突然提到赫赫有名的越家養孫,而且連姓氏都省了,甚至還毫不避諱地提到越千秋和自家兒子吵架吵輸了,那種親暱猶如對待自家子侄的態度,也不知道多少人心生嫉妒。

    尤其是那天晚上還和越千秋針鋒相對了一場,跑到麗水園還在蕭敬先面前碰了個軟釘子,根本沒能帶走人的沈錚,此時更是氣苦。

    他就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偏偏對越千秋如此縱容,那小子到底會什麼妖法?

    越老太爺聽到皇帝親口問越千秋在幹什麼,他這個做爺爺的只能苦笑道:「那小子回來之後就游手好閒,不過在麗水園混了幾日,應該就要回武英館了。」

    聽到這話,皇帝頓時哈哈大笑道:「這小子一向都是這樣點一點撥一撥動一動,算盤珠子似的懶散性子。既然他沒事,那就算上他一個,讓他和大郎一塊去查,裴卿和鐘卿兩個既然都說要避嫌,就不要繼續摻和了。誰也別說朕這樣處置孩子氣,想當初,馮家逼良為奴的案子,他們兩個才七歲就斷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說他們兩個現在都十四,都可以娶妻成婚了!」

    能說的話全都被皇帝說去了,其他人官員頓時面面相覷,誰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就連越老太爺也有些意外地皺了皺眉,最終嘆了一口氣道:「當年千秋和英王殿下一同審那樁奇案的時候,千秋那是歪招迭出,如今他雖說大了幾歲,玩心卻比當年還大,萬一到時候他捅出什麼簍子來……」

    「那自然是朕識人不明。」

    皇帝直截了當打斷了越老太爺的話,這下子,這位次相大人頓時閉嘴不言,而其他官員就更加無話可說了。只有葉廣漢用幾乎沒人聽得到的聲音嘟囔道:「這還真是過家家……」

    這件事情一鎚定音,可其他事情卻並不是因此省略。在一片寂靜中,就有御史台一個御史提到了英王李易銘一連兩天盤桓在麗水園,今日又一直呆在晉王府的事。

    正當他慷慨激昂地指出堂堂皇子不可如此毫無威儀地和人廝混在一起,至於含沙射影的到底是晉王蕭敬先,還是那些武英館的少年,就聽到皇帝突然咳嗽了一聲。

    咳嗽過後,皇帝就泰然自若地說:「大郎年紀不小了,多見一些人,多知道一些民間疾苦,不是壞事。至於晉王蕭敬先,他從北燕過來,自然比南邊的人更知道北燕人文地理,官場民間百態。大郎多見見他,能夠開拓視野。至於各位擔心他被人糊弄,那卻大可不必。」

    笑呵呵的皇帝此時此刻看上去彷彿一個尋常人家望子成龍的父親:「現在吃虧,總好過將來吃虧,畢竟有朕和各位能夠給他提醒和把關。再說,朕的兒子,也不是那種人云亦云,毫無主見的提線木偶。」

    縱使那些摩拳擦掌打算再諫的臣子,聽到提線木偶四個字,一時間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吞了回去。要知道,想當初太后還在的那些年,皇帝可不就是那位太后的提線木偶?即便是太后死了,百官之中又有多少人延續當年的態度繼續對皇帝指手畫腳?

    直到這幾年,他們方才駭然發覺,那些以為皇帝軟弱可欺的人,已經不剩半個了!

    當朝會上發生的那一幕傳到晉王府,自己賴在這,還硬是拉著越千秋一塊賴在這的小胖子頓時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一揮拳頭就嚷嚷道:「父皇萬歲!」

    越千秋簡直想捂臉——這會兒蕭敬先和那個他一見就大生敵意的隨從就正在面前呢,小胖子實在是太丟大吳皇族的臉面了!

    就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蕭敬先已經用手勢屏退了過來稟報的聶兒珠,見人非常不情願地退了下去,他直到人出門之後,這才笑容可掬地說:「這下正好,有皇上送的這個藉口,我們可以非常自然地趁機干私活。」

    誰和你我們!我是被你們硬拉過來的好不好!還有,別把趁機干私活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越千秋正在暗自腹誹,就只見小胖子使勁點頭道:「晉王說得對!趁著別人都以為我們要徹查那些鬧事的書生,還有那些奸細,我們正好聲東擊西。」

    「聲什麼東擊什麼西?那位程小姐人還不在金陵呢,英小胖你不覺得應該先干正事嗎?」

    小胖子如今早就不在乎越千秋給自己起的綽號了,可聽到這話,他還是不由有些懊惱。可是,當著蕭敬先的面,他還是死硬地說:「我不管,誰讓你給我帶的消息,打聽那個女人行蹤的事本來就歸你管,所以你得負責到底,不然我就只能拖延時間,否則我怎麼可能一直在宮外不回去?」

    越千秋簡直鬱悶了:「開什麼玩笑,人家不來,難道我還能拖著人到金陵來和你相親?」

    這年頭也有相看,但都是雙方長輩或親友去相看另外一方,男女主人公還沒成之前就相見,那絕對是要被人批死的。所以,小胖子當然知道自己的要求確實毫無道理,可他就是想看看越千秋那氣急敗壞的樣子。

    當下,他故意冷哼道:「反正我的事解決不了,你別想去做正事!到時候大不了父皇面前,我和你一塊挨罵!」

    蕭敬先實在聽不下去這越來越沒水平的鬥嘴了,他不得不干咳了一聲,隨即無奈地說:「你們兩個別把皇上吩咐的事當耳旁風,該做什麼做什麼,那個誰的事,我來辦,保管她十日之內出現在金陵城,如何?」

    「舅……就知道還是晉王殿下最厲害!」小胖子差點脫口叫出舅舅兩個字。幸好他改口極快,沒有在越千秋面前露出破綻。眼見越千秋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他才笑嘻嘻地說,「那我和千秋就去收拾那些傢伙了,有勞晉王殿下費心!」

    越千秋見小胖子不由分說地過來拉拽自己,他沒好氣地躲過那隻爪子,這才瞪了蕭敬先一眼:「你可千萬別給我耍花樣,我會讓人盯著你的!」

    「知道你越九公子手底下人才濟濟,我可玩不起花樣。」蕭敬先笑眯眯地揮了揮手,眼見越千秋滿臉悻悻和小胖子一塊離去,他面上的戲謔之色方才無影無蹤。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出聲吩咐,叫了一個人進來。不是聶兒珠,而是一個滿臉憨厚的大漢。

    「蕭卿卿還住在原來那地方?」

    「是,她雖說神出鬼沒,但那家客棧確實是她的臨時落腳點。」

    「很好,安排一下,我要去見她。」見那憨厚漢子欲言又止,蕭敬先就淡淡地說,「我知道,她那邊耳目多,我這裡也不少,越千秋那小子說到做到,肯定會讓人盯著我,可我要做的事,還沒有任何人能攔得住。要在我和蕭卿卿見面時偷聽,換他師父親自來還有幾分可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 19:45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故人終相見
      



    西城天寧客棧對於整個金陵城來說,都不算什麼繁華地段,百年老店的名號,掌櫃伙計都知道不過是東家為了招攬客人的手段,平素也沒什麼名人留宿在此。因而,當一位帶著兩個侍女和四個隨從的神秘女客拿出一錠金子作為定金,道是至少包下整座客棧三天,從上到下都喜出望外。

    然而,如今三天過了,這位時時刻刻戴著面紗的女客卻說要繼續住下,房錢照付,幾個侍女和隨從也深居簡出,並不給人添麻煩,可上至東家,下至掌櫃和伙計,卻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自從這位住下之後,小客棧的四周圍就多了無數眼線,甚至有官面上的人悄悄質詢他們那女客的來歷,言談中不無警告。這下子,本來的財神姑奶奶變成了災星,他們無不盼望人趕緊走。

    可看到過這位女客輕描淡寫一掌輕輕一按,一張原本完好無損的桌子就瞬間化成碎片,掌櫃縱使滿腹憂懼,甚至還產生過惡意,可接下來卻也大氣不敢吭一聲,生怕惹怒了這位絕對是女魔頭級別的惡客,到時候腦袋也和桌子一樣被哢嚓了。

    好吃好喝地供著這位惹不起的姑奶奶,其他客人縱使想要投宿又或者吃飯也只能拒之門外,三四天下來,掌櫃和伙計無不唉聲嘆氣。錢是賺著了,可如果得罪了官府,那就是白銀萬兩也賠不起未來的損失!

    這一天,當看到又是一個通身富貴氣息的青年公子帶著幾個隨從跨過門檻進來時,櫃台後頭的老掌櫃見兩個伙計趴在門口旁邊的桌子上打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聲喝道:「阿二,阿牛,早就告訴你們兩個,把客滿的招牌掛出去,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還不等兩個伙計答話,他就只見那個為首的青年公子笑了笑:「我不是投宿的,是來會客的。你們去通報一聲,就說故人來訪。」

    老掌櫃頓時一愣。這些天來打聽那神秘女客來歷的人不少,可去見她的一個都沒有,全都只知道在私底下威逼他們這幾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可憐人,就連東家都嚇得躲回家不來了。然而,想到那女客的手段,那四個陰陽怪氣的隨從,那兩個不苟言笑的侍女,他卻不由得苦著臉說:「客人若要見那位,還請自己進去,小的可不敢驚擾。」

    啞然失笑的蕭敬先也不勉強,頭也不回地對身後幾人言語了一聲,無非是看好四周之類的話,卻沒費心囑咐他們不許讓外人闖入,隨即就大步入內。當穿過大堂側門,進入後院時,他才剛剛走出去兩步,就只見四面人影一閃,須臾之間,四個形同鬼魅的人就將他圍在當中。

    盡管四把劍齊齊對著自己,他卻連眼皮子都沒眨動一下,氣定神閑地說:「阿姐,我雖說不是什麼值得你重視的貴客,可也不算是惡客吧?你的屬下用得著如臨大敵?」

    「如果你連這劍陣都闖不過來,那麼見我和不見我也沒什麼區別。十幾年了,你妖王的名聲如雷貫耳,今天何不讓我瞧瞧,你這十幾年來縱橫南北的憑借?」

    「阿姐說笑了,我也就是隨心所欲胡鬧罷了,怎麼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說笑了」三個字出口的時候,蕭敬先猶如閑庭信步一般,閃過了幾乎不分先後刺過來的四把劍,哪怕其中一把劍削斷了他一縷被風吹起的長發,他的臉色依舊紋絲不動。而當自稱是胡鬧時,他卻已經出手反擊,一雙肉掌幻化出萬千幻影,瞬息之間便是十幾下重重擊打在兩柄劍上。

    趁著劍身蕩開,兩人幾乎握持不住劍柄踉蹌後退之際,他便趁機往另外兩人攻去。只不過倏忽之間,他已經閃電一般連出八掌,將其中一人撂倒在地。接下來短短幾息功夫,當法眼二字話音剛落時,他以一對三,不但讓蕭卿卿那三個身手不弱的轎夫陷入了苦戰,而且額頭不露汗漬,就仿佛在玩兒一般。

    就當四個轎夫苦戰之下難以支撐,齊齊大吼一聲,就要拿出最後手段的時候,就只聽內中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好了,你們不是對手,不用在赫赫有名的妖王面前露醜了。小四兒,真是沒想到,一晃十多年,你竟然練出了不亞於你姐姐當年的身手。」

    「我怎麼能和姐姐相比。」

    蕭敬先在蕭卿卿出口喝止那四個轎夫的時候,便已經垂下了雙手靜靜佇立,哪怕這四個如同鬼魅的黑衣人全都露出了忿怒的表情,他仍是一臉無所謂,仿佛根本不擔心他們會趁機偷襲。等到這四人緩慢而又僵硬地讓出了去路,他卻沒有立時上前,而是若有所思打量了他們兩眼。

    「阿姐你帶著的這四位,剛剛使出的劍陣似乎帶著兩儀四像之意,莫非你是把當年找到的古書上那失傳已久的四像二十八宿劍陣又復原了出來?還是說,他們四個天生靈犀互通,所以才能完成你當年的設想?」

    「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問題太多。」蕭卿卿的語氣裡又多了幾分寒意,「若是你再不進來,那就請回吧。」

    「阿姐何必拒人千裡之外。」

    蕭敬先呵呵一笑,卻是再不多問,不過三兩步,就越過了那四個聽了他剛剛那番話後面色大變的轎夫,推開門進了居中的正房。當他看到那個坐在正中的白衣女子,面對那和當年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的容顏,饒是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卻也不禁遽然色變。

    蕭卿卿何等樣人,蕭敬先這一點一滴的表情變化,她全都看在眼中。她絲毫沒有解說自己這十幾年來經歷的意思,哂然一笑道:「怎麼,你在北燕還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如今看到我貨真價實坐在這裡,卻不敢認了?」

    「只是看到阿姐韶華依舊,我卻鬢生華發,一時看呆了而已。」蕭敬先若無其事地胡言亂語,見蕭卿卿絲毫不見羞怒,他知道這位當年姐姐的故交還和從前一樣,很難激怒,也很難揣摩,當即自顧自地在客位上坐下,這才開口問,「阿姐讓人帶話給我,說你知道當年事?」

    對於蕭敬先這樣直截了當地詢問當年舊事,蕭卿卿有些意外。但片刻的沉默之後,她就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竟又搖了搖頭。

    「我是知道一些當年的事情,但並不知道全部。」

    蕭敬先原本只以為蕭卿卿也不過是以此為借口誑他見面,如今聽到蕭卿卿竟然真的承認說知道一些,饒是他平素再冷靜,此時也不禁提高了聲音:「那你可知道姐姐的下落?」

    「如果你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只能回答你,我也沒有見她最後一面,更不曾見過她的屍骨。但如果你只要問她下落,我可以回答你,她確實帶著丁安來過南吳。」

    蕭敬先終於再也難以保持沉著冷靜,脫口而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的死訊傳出之後,我在南吳見過她。那時候她是一個憔悴虛弱,躺在馬車中氣息奄奄的病人,但我追問她離開北燕的真相,她卻始終不肯吐露,只告訴了我一件事。」

    蕭卿卿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地說:「她說,皇帝並沒有對不起她,而她也並沒有對不起皇帝,夫妻這麼多年,他給了她盡情揮灑的舞台,她也把他推上了至高無上的御座,所以,他們兩不相欠。所以,就讓世人都覺得,北燕那位皇後已經過世好了。我醫術尚可,那時候就看出來,她應該活不了太久,而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

    哪怕蕭敬先在越千秋面前,也非常肯定地說姐姐早已不在人世,可如今真的得到了確證,他卻只覺得胸中燃燒著一團邪火,不由得聲音干澀地質問道:「你和姐姐當年何等情誼,你問不出來,就沒有想辦法去跟蹤打探嗎?」

    「你以為你姐姐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蕭卿卿冷笑一聲,譏誚之色溢於言表,「哪怕她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也知道她不會用那樣下作的招數,但既然是我被她身邊的人算計過一次,你以為我們還能像最初那樣親密無間?她沒有說,我當然也試圖追蹤她的下落,至少要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麼。但很可惜,她連人帶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無蹤。」

    蕭敬先仍不死心,繼續追問道:「那丁安呢?」

    「在我終於打探到她下落時,是聽說她抱著一個孩子進了金陵,可等我趕到金陵之前,金陵某地出了一樁非常奇怪的失火案,再接著,一個孩子被當時還是戶部尚書的越老大人帶回家去了。從那個時候,越老大人就多了一個孫子,越千秋。」

    對於這樣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蕭敬先眉頭緊皺,心裡也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他嗤笑一聲,單刀直入地問道:「這麼說,你覺得越千秋是姐姐的骨肉?」

    「不,恰恰相反。」蕭卿卿眉頭一挑,一字一句地說,「如果真的是丁安,她怎麼說都是跟著姐姐多年的人,不說她有的是辦法避人耳目,而且在南吳,也不可能有人追殺他們,就說她偏偏就演了這一出,那種斧鑿痕跡實在太明顯了。故意而為的障眼法,這種可能性更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3 12:28
第五百二十四章 繼承者



    哪怕蕭敬先今日來見蕭卿卿,並不是為了打聽姐姐下落而來的,可隨著蕭卿卿一步一步揭開當年舊事,他就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人牽住了鼻子帶著走。哪怕一次次試圖把節奏重新帶回來掌握在自己手中,卻依舊因為對方拋出來的消息而心緒大亂。

    此時此刻,他終於不願意繼續糾纏在這個沒有結果的話題上,自失地一笑道:「如果丁安泉下有知,因為她這一死,方才讓姐姐那不為人知的布置出現了那麼多疑點,也許會後悔自己輕易送掉這條命。但歸根結底,縱使是你,也並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你都不知道,也怪不得姐姐神神秘秘,每年只讓人捎一封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信給我。」

    見蕭敬先剛剛的急躁也好,衝動也罷,一下子完全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當年不曾領教過,這些年卻曾經聽人說過的妖王做派,蕭卿卿不知不覺收起了僅有的最後一絲輕視,再一次告訴自己,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跟在姐姐背後,只會嬉皮笑臉沒正經的小家伙了。

    然而,蕭卿卿的沉默不語卻並沒有讓氣氛冷場。蕭敬先是什麼人?無縫的雞蛋他都能敲出一條縫,更何況今天本來就是蓄意而來?他微微笑著,輕輕用指節敲著扶手,仿佛純粹的好奇,又仿佛大有深意地問道:「我聽小猴子說,阿姐你有個女兒,好像小名還叫京兒?」

    蕭卿卿眼神微微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那小子居然連這樣的小事都說了出來,看來那時候,我真是放他走得太輕易了。」

    「阿姐你自然一直都很厲害,可那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逃命的本事卻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蕭敬先笑吟吟地調侃了一句,隨即方才漫不經心地說,「不過說起來,我這外甥女的名字實在是起得有意思,就不知道阿姐念念不忘的,是北燕的上京,還是南吳的金陵?」

    兩人如今都是離家去國的人,對於北燕和南吳都談不上歸屬感,在此時這北燕南吳的稱呼之中不免就非常微妙地帶了出來。而蕭卿卿更是知道,蕭敬先的這個問題,並不是旨在探問她女兒的身世,而是在婉轉地刺探,她如今到底站的是什麼立場!

    她嘴角微微一挑,卻沒什麼笑意:「天底下念這個讀音的字多了,你怎麼就知道,那是代表京城的京字?」

    「因為以阿姐的胸襟和視野,絕對不會用其他的字。我倒希望是晉,可阿姐生的是女兒,又不是兒子,再說了,阿姐總不會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我會封晉王,不是嗎?」蕭敬先雖說語氣輕松,可只看蕭卿卿臉色,他就知道自己這點胡扯的理由根本糊弄不了人。

    「我在上京雖是活人,卻和死人無異。而且,我已經沒有什麼親族之類值得牽掛的人了,還惦記上京干什麼?至於金陵,我到南吳之後雖說也游過無數次,可對我來說仍是異國他鄉。」盡管面露薄怒,聲音亦是變得冷峻,但蕭卿卿卻沒有發火,只是語氣越發冷淡。

    蕭敬先卻仿佛沒覺得再接著問下去便會觸及到對方的逆鱗,仍是不依不饒地問道:「那阿姐為什麼要給寶貝女兒起這樣一個名字?」

    「她叫蕭京京。」提起自己那個淘氣的女兒,蕭卿卿終於展顏一笑,不但原本美艷的五官剎那之間柔和了下來,更顯嫵媚天生,而且那種屬於慈母的光輝,更是讓她顯得艷光攝人,「只不過我更喜歡叫她京兒,倒讓那小子聽見了。京京二字,你不會說不知道出自何典吧?」

    蕭敬先這才露出了肅然之色:「詩經小雅正月中是有這麼一句,念我獨兮,憂心京京,那是一首抒發郁郁不得志者憤懣的詩……沒想到阿姐已經淡出別人視野這麼久了,卻還是心憂天下。可是,記得不久之前阿姐還在千秋面前諷刺,詩詞歌賦這種東西,全然無用。」

    「是沒用,所以我用這兩個字給女兒起名,只為了告誡她,也告誡自己。現在不殫精竭慮,將來便只能憂心京京!」蕭卿卿輕笑一聲,流露出了深深的譏誚,「就好比現在南吳那些爭權奪勢的官員,他們又哪裡知道,縱使現在爭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將來興許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之前越千秋那些猜測,蕭敬先心裡越發覺得眼前的蕭卿卿嫌疑最大,然而,他今日來並不是為了姐姐的下落,甚至也不是為了讓裴旭和鐘亮焦頭爛額的那場書生鬧事,而是為了小胖子那個未婚妻。

    因此,他干脆繼續接著這話頭刺探了下去,直到聽蕭卿卿一一評判了一番南吳官員,發現她亦是對那位狡猾的越老太爺評價頗高,他這才拋出了今天最重要的問題。

    「阿姐曾經收留了神弓門的令祝兒,在宮裡似乎也埋了幾顆釘子,不動聲色間就把神弓門經營得有聲有色。你有京京這樣一個女兒,那麼是打算讓她將來繼承紅月宮的基業?不是我潑涼水,霍山郡主之女在北燕少不得一個富貴榮華,可紅月宮的繼任者卻說不定要面對官府和武林的雙重壓力,阿姐真的要舍易取難?還是說……你本來就准備了其他的繼承者?」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饒是蕭卿卿自覺早就已經非常重視蕭敬先這個故人了,仍是不自覺地雙手緊緊交握。那一刻,她想起了昔日好友在自己面前那異常自豪的誇耀。

    「我這弟弟只不過是因為平素倚賴我,這才得過且過。只有我知道,只要他肯展現光芒,必定會名揚天下,無人不知!」

    蕭蕭,你算是說對了,可你這個太聰明的弟弟興許日後會變成我的敵人!

    除了此去北燕這大半年,越千秋和小胖子一直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冤家對頭,簡直比自家兄弟還要更熟稔一些。所以,這次他們在不明就裡的外人看來,是久違的合作,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和平時一樣。兩個人鬥嘴歸鬥嘴,真的准備開工的時候,配合卻也非常默契。

    蕭敬先扣住的那幾個奸細,小胖子早兩天就打過交道,心裡早就打算趁機抓住大佬們的把柄,而越千秋親眼目睹過蕭敬先那場猴子戲,對這些人完全沒興趣,於是一個想接手,一個願意放手,小胖子就輕輕松松接過了這一邊的事。

    至於那些個打了秦二舅,圍堵了秦家,末了還鬧內訌的書生,越千秋好不容易逮著光明正大去報仇的機會,小胖子都一股腦兒丟給他,他簡直是再高興也沒有了。因此,當他來到收治那一群人的武德司北監大門時,一張臉雖說板得死死的,心裡卻樂開了花。

    然而,出來迎接他的人卻並不是都知沈錚,而是韓昱。兩個老相識一打照面,越千秋頓時抱怨道:「怎麼是韓叔叔你?虧我一路上拼命做准備,打算扮黑臉和沈都知打一場漂亮的嘴仗,一張臉都快繃得酸了,結果他竟然不戰而逃了?」

    韓昱哪裡不知道越千秋的性格。縱使對沈錚再有意見,他也不會在這個場合當面說頂頭上司的壞話,只當成沒聽見這話似的,干咳一聲就岔開話題道:「九公子來得倒是快,那些書生正在鬧絕食呢,沈都知早上就撂下這事說交給我,自己撒手不管了。」

    「他倒會丟包袱!」越千秋並沒有太多意外,輕哼一聲後,他便笑著拱拱手說,「不過皇上交待下來的事,再難也要辦,我可不會像某人那樣畏難而退。韓叔叔麻煩帶一下路。」

    哪怕沒有越千秋這話,韓昱也自然會陪著進去。畢竟,沈錚丟下這批麻煩的家伙給他,他在一發現絕食的跡像之後就親自趕了過去,結果立時察覺到有人在互相串聯,准備拼死一搏繼續鬧事。所以,此時此刻他一面走,一面先低聲對越千秋提前打了個招呼。

    之前聽到絕食的時候,越千秋心裡冒出來的就是要挾兩個字,此時聽韓昱說,那幫子家伙還想要串聯鬧事,原本就恨得牙癢癢的他頓時更惱火了。

    就在他剛進了北監大門時,突然只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喧嘩。

    「大膽狂徒,竟敢私闖武德司北監!」

    「快調弓弩手來!」

    在亂哄哄的嚷嚷聲中,越千秋很快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射箭別射箭,我不是來劫獄的,是來找人的……越九哥,你趕緊幫我說一聲,我這不是想著抄近路嗎!」

    越千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顧不得對韓昱言語,轉身一個箭步衝出門去。見小猴子上竄下跳,把七八個圍攏過去想要抓人的武德司校尉耍得團團轉,偏偏還在那扯開喉嚨呼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小子真的吃了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腳下用力一蹬地,整個人猶如石彈一般衝了出去,見小猴子瞥見自己,連忙大喜過望迎了過來,他卻伸手一抓,兩招越影親傳的小擒拿手後,把小猴子撂倒在地的他就出手拎住了這小子的領子,旁若無人地向晚一步出來的韓昱點了點頭。

    韓昱想都不想地對那幾個面面相覷的校尉喝道:「那是九公子的得力幫手,鐵騎會的袁侯袁公子,你們擦亮眼睛記著一點。他有要事過來稟報,所以才莽撞了一些,別小題大做!」

    「韓叔叔,他們都是盡忠職守,是小猴子自己心急亂闖,你別錯怪了他們。」越千秋卻打斷了韓昱訓人,隨即歉意地衝著幾人頷首笑道,「我代袁師弟給各位賠個禮,還請各位大人大量,寬宥他這莽撞擅闖。」

    小猴子雖說有些委屈,可越千秋都代他賠了禮,他眼珠子一轉,最終低聲說道:「都是我不好,回頭我請各位大哥喝酒,給你們賠不是……」

    越千秋和小猴子都這般賠禮,幾個校尉那點懊惱也就淡了。等到越千秋提著人轉身進了大門,韓昱又過來問他們剛剛到底怎麼回事,他們七嘴八舌說起了猶如大鳥一般從屋頂滑過,打算直接進入北監的小猴子,都是嘖嘖稱奇。

    而進了院子的越千秋放下小猴子,就低聲說道:「我和武德司的大頭頭有仇,你什麼膽子敢這樣亂闖?萬一沈錚在,他下令把你格殺當場,那時候怎麼辦,我們兩邊當場火拼麼?」

    小猴子卻顧不得解釋,慌忙說道:「越九哥,晉王去見蕭卿卿了!因為晉王的人和蕭卿卿的人都守在四周,我沒敢靠近,但我的耳朵好極了,所以隔著老遠,勉強聽到兩句話!」

    越千秋簡直想捏一把小猴子的臉,看看這小子到底是不是別人戴上面具假扮的。就算是順風耳,在四周圍被人守住的情況下,也絕對聽不到那兩個家伙說話吧?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3 12:28
第五百二十五章 風骨糊了一地
        



    對於蕭敬先果然去見蕭卿卿,越千秋此時沒有任何意外,只是覺得理所當然。可是,小猴子竟然能在別人重重圍堵之下,依舊捕捉到蕭敬先和蕭卿卿的談話,他卻著實覺得匪夷所思,眼神中自然就流露出了幾分懷疑。

    小猴子雖不是絕頂聰明,可機靈卻是一等一的,一見越千秋這神態,他就知道人家不相信自己,一時間異常委屈:「越九哥,我當然不可能聽到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那兩句很可能是晉王殿下故意提高聲音說給我聽的。他說……」

    微微一頓之後,小猴子就惟妙惟肖地模仿蕭敬先的口氣說:「霍山郡主之女在北燕少不得一個富貴榮華,可紅月宮的繼任者卻說不定要面對官府和武林的雙重壓力,阿姐真的要舍易取難?還是說……你本來就准備了其他的繼承者?」

    此話一出,越千秋一下子丟開了剛剛那亂七八糟的疑慮,一步上前下意識地抓住了小猴子的袖子,厲聲問道:「那你聽到蕭卿卿的回答沒有?」

    小猴子苦笑搖頭,隨即心虛地說:「不但沒聽到,蕭卿卿還發話讓她那幾個手下搜索膽敢窺視偷聽的家伙,我見勢不妙,趕緊溜了。我還被人追了好一陣子呢,差點不能來見你!」

    「論潛蹤匿跡,刺探消息的本事你敢說第二,天底下就沒人能說第一。你已經很厲害了。」越千秋雖說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想想監視那兩個人是多恐怖的任務,他自然不會覺得小猴子的落荒而逃有什麼丟臉。他笑著誇獎了小猴子一句,同時松開了手。

    聽到這句誇獎,小猴子頓時忘了剛剛的委屈,重新興高采烈了起來。而當越千秋問起慶豐年和令祝兒時,他就賊兮兮地笑了一聲:「因為之前盯著裴南虛那些書生沒什麼收獲,令師妹很懊惱,所以拉著慶師兄去盯梢裴旭了!」

    越千秋早就知道那個擅長箭術的丫頭挺二,此時不禁更是哭笑不得。他沒好氣地輕輕拍了一下小猴子的後腦勺:「什麼令師妹,人家年紀比你大,沒大沒小的!是不是看到慶師兄如今有人陪伴,你也思春了?要是那樣,我去請周宗主牽線搭橋,我看宋師妹還有那三個……」

    「千萬別!」小猴子這次才是真正嚇得面如土色,慌忙搖手道,「我可聽說了,宋姑娘自從進入武英館之後,也不知道多少仰慕她的人被耍得團團轉,我可消受不起。峨眉那三位更是眼裡只有周宗主……」

    「什麼叫只有周宗主,周宗主是女的!」越千秋再次又好氣又好笑地給了小猴子一個暴栗,見他捂著頭可憐巴巴,他就輕哼道,「你如果都看不上,回頭我讓師娘對你師父去說,幫你好好物色一個管得住你的!」

    「越九哥,越九哥!你行行好,我這不是開個玩笑嗎?我以後保管不叫什麼令師妹了,那是我師姐,師姐行了吧?」

    當韓昱仔仔細細囑咐外頭那些人好好看守門戶,出手前卻務必先好好盤問,這才再次進入北監大門時,看到的就是小猴子正纏著越千秋苦苦哀求的樣子。他早知道越千秋對真正看重的朋友非常好,顯見這不過是故意打鬧玩笑,他不禁莞爾,隨即就故意重重咳嗽了一聲。

    「既然韓叔叔來了,今天就先放過你。」越千秋見小猴子如釋重負,緊跟著卻皮笑肉不笑地說,「但我說到做到,你就預備著回頭別人來相看你吧!」

    完全懵了的小猴子看到越千秋撂下這話就朝韓昱快步迎了上去,他不禁捂著腦袋後悔不迭。一想到傻乎乎的慶豐年在令祝兒面前那嘴拙口笨,被指使得團團轉的樣子,他就對娶媳婦這種事沒有半點興趣。再說了,鐵騎會那麼窮,他日後連聘禮都給不起,誰看得上他?

    越千秋當然想不到,小猴子已經從娶媳婦的問題聯想到鐵騎會窮的問題。他和韓昱略言語了兩句,就叫上了唉聲嘆氣的小猴子,一行三人往安置那些書生的院子趕去。畢竟,這些人並沒有正式下監,只是收治於北監以備質詢,所以還有那麼一丁點自由。

    他們還沒到地頭,風中就已經傳來了幾個非常高亢的聲音。

    「我們是被裴家利用了!如今事情鬧大,沒有利用價值的我們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革除功名,流放邊疆,殃及親友,你們甘心嗎?」

    「不甘心就打起精神來,絕食相抗,絕不對那些鷹犬折腰!讓他們看看我們讀書人的風骨!」

    聽到風骨兩個字,越千秋頓時氣壞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陣風似的朝聲音來處疾掠而去,等聽到那幾個人還在大聲鼓噪絕食鬧事,甚至連廢除武德司,懲治朝中佞幸的口號都打出來了,他便冷笑道:「好一個風骨,原來是不敢承擔責任的風骨,只知道鬧事的風骨!」

    隨著這聲音,他一腳踢開院門,悍然闖了進去。見眾多目光瞬間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卻怡然不懼,手指幾乎點到了面前一個人的鼻子上。

    「什麼都沒弄清楚,就指斥別人裡通外國,不分是非,不明情理,聖賢書已經讀到狗身上去了,還敢說什麼風骨?」

    沒等那個臉色漲成了豬肝紅的書生反駁,他的手指就點向了另外一個人:「聽到裴南虛放出點什麼有人吃裡爬外的消息,就信以為真大打出手,哪有半點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風骨?」

    「罵了政事堂裴相爺,掀翻了兵部侍郎鐘大人的轎子,都已經闖出這樣的彌天大禍,還不想著好好反思,居然打算絕食把事情鬧大……呵,這居然叫風骨?你們鬧,盡管鬧,本來朝廷是不打算革除你們的功名,更不要說流放邊疆,禍及親友了,你們鬧了之後,倒是送了現成的罪狀給我!」

    被越千秋這突如其來一番話一罵,四周圍頓時鴉雀無聲。足足好一會兒,之前一度和裴南虛大打出手的陸公子方才惱羞成怒地叫道:「你是哪來的黃口小兒,膽敢如此大放厥詞,看不起我們的風骨……」

    話還沒說完,那說話的陸公子就只覺得眼前一花,緊跟著,臉上便挨了重重一下。一下子被打懵了的他踉蹌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緊跟著,他方才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痛,這下方才回過神來,一時驚怒交加。

    「你……你竟敢動手……」

    「動手怎麼了?打的就是你!」越千秋甩了甩巴掌,鄙夷不屑地說,「你不就是當初那個聽說三皇子在皇宮裡險些以死明志,隨後就立刻把事情推到裴南虛頭上的家伙嗎?裴南虛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事先想著求名,事敗想著推卸責任,懦夫!」

    他轉動了一下拳頭,嘿然冷笑道:「你問我是誰?小爺我就是越千秋,有本事來咬我啊!」

    面對這露骨的挑釁,那位本性趨利避害的陸公子頓時氣瘋了。他支撐著從地上搖搖晃晃爬了起來,隨即怒吼道:「你們都聽見了嗎?越家這個禍害竟然還敢罵我們!大家齊心合力,把他拿下痛揍一頓,出了這口惡氣!」

    見陸公子振臂一呼後,第一個朝自己撲了過來,越千秋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閃不避地迎了上去。見對方氣勢洶洶,卻是空門大露,他輕輕松松躲開兩記老拳,隨即就暴起一腳踹在了這個書生的膝蓋上。耳聽得人慘叫一聲便摔倒在地,隨即抱著膝蓋動彈不得,他卻是上前又是狠狠一腳直接把人踢暈了過去,這才不慌不忙放下了剛剛掖起的衣裳下擺。

    他頭也不回地對後頭說道:「韓知事,給我做個見證,我奉皇上旨意,來查問這些人毆打秦二爺,圍堵秦家橫加污蔑,辱罵當朝三相裴相爺,掀翻兵部侍郎鐘大人等數樁案子,沒想到卻有人膽敢罵我打我,逼不得已,我只能出手自衛!」

    只聽越千秋這稱呼的差別,韓昱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當下不假思索地點頭道:「越大人放心,下官看得清清楚楚,是有人出口辱罵越大人,被越大人氣急打了一掌之後,又試圖煽動眾人動手。越大人為了避免激起事變,這才當機立斷拿下了此人!」

    此話一出,剛剛猶豫之下沒跟著陸公子上前的眾人登時大叫僥幸。知道人是越千秋,再想到人是玄刀堂掌門弟子,他們就不太敢隨隨便便動手,生怕被人輕輕松松撂倒一地。而且,陸公子也不是什麼很得人心的領導者,憑什麼他們要為了這個被甩了一巴掌的同伴冒險?

    幸虧如此,否則他們就不是惹上了一個越九公子,而是奉欽命來查問案子的朝廷命官!

    看著地上暈過去的陸公子,還有那些個噤若寒蟬的書生,小猴子只覺得佩服極了。他只不過告訴越千秋,那個出口質問叫囂的人就是之前和裴南虛針鋒相對的陸公子而已,沒想到越千秋罵得人狗血淋頭不說,還賞了一個巴掌再加上兩腳!

    而收拾掉第一個刺頭,越千秋輕輕拍了拍巴掌,氣定神閑地說:「剛剛那幾個鼓動鬧事的家伙,都給我站出來!此次鬧事,本來只是北燕秋狩司離間我大吳官員的詭計,參與之人不過是被蒙蔽,你們鼓動大伙兒繼續鬧事,是何居心?難不成你們是北燕奸細?」5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3 12:29
第五百二十六章 快刀斬亂麻




    北燕奸細……

    聽到這四個字,韓昱只覺得似曾相識。想當年越千秋還不過是七齡童的時候,不就曾經用過這扣大帽子的一招?然而,他想起舊事啞然失笑,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

    站在這些院子裡的書生在最初的呆滯過後,頓時陷入了一片騷亂。有人大叫這不可能,有人怒斥這是污蔑,卻也有人看到了一線生機,趁機嚷嚷自己是被人蒙蔽的……一時間,四周圍一片亂糟糟的,原本准備抱團的書生們登時成了一片散沙。

    如果說陸公子這個被越千秋揪出來當靶子的,只是給了眾人最初的震懾,那麼,聽到之前那些事件竟然出自北燕秋狩司指使,這無疑成了壓垮大多數人的一塊巨石。

    越千秋抱手而立,高深莫測地看著一大群人吵吵嚷嚷,一點都沒有控制秩序的意思。即便韓昱沒有插嘴,小猴子則是好奇地在一旁看熱鬧,那紛亂的秩序終究在一點一點地好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圍重新恢復了安靜,而三個書生被公推了出來。

    哪怕他們之中任何一個都比越千秋來得年長,最大的那個論年紀給越千秋當爹都綽綽有余,可此時此刻誰也不敢小看這位越九公子。

    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那位最年長的,看樣貌仿佛四十開外的方臉書生就沉聲說道:「越大人剛剛說奉旨來,那這所謂北燕指使,是您的一面之詞,還是朝廷已經認定了的?」

    聽到對方竟然敬稱自己是越大人,還非常客氣地用了一個您字,越千秋不禁暗笑不已,但臉上還是板得死死的,顯得非常嚴肅。

    「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前兩日晉王殿下在麗水園宴請武英館師生,還叫了堂會,沒想到卻抓到幾個來歷可疑的奸細,如今那一頭是英王殿下在查。至於我麼,當然查問的就是你們這樁案子。所以,是不是北燕奸細暗中煽動,蒙蔽了一群心向國家的讀書人,這是我一言可決之的事。」

    說到這裡,越千秋又漫不經心地補充道:「當然,各位如果想說是朝中哪位想當宰相想發瘋了,於是挑唆各位鬧事,那也未嘗不可。」

    話說到這份上,如果還有人不知道該怎麼選擇,那就是天字第一號大蠢貨了。是推到北燕的頭上不容易得罪人,還是硬指這是朝廷大佬在背後指使不容易得罪人,這還用得著想嗎?

    頃刻之間,哪怕是一度打算絕食到底,此時也是面色冷硬在最後觀望的死硬派,也不禁有幾分松動。而就在這時候,越千秋又慢條斯理地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

    「這是我寫好上呈皇上的,解說這件事的奏疏,你們可以看一看,如果認可,就在上頭簽字畫押,加上你們自己的名字。當然,不願意留名的我絕不勉強,你們只管好好琢磨琢磨,該把這件事推給哪位老大人就行了!我想,你們應該不會聲稱,這險些逼死北燕一個皇子,潑了三相大人滿身髒水,讓兵部侍郎大人丟盡顏面的一堆鬧劇,是你們自己的意思吧?」

    當韓昱從越千秋手中接過奏疏,面無表情地拿去給那為首的三個書生時,他心中已經是贊嘆連連。誰都能看得出來越千秋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可那又如何?

    皇帝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平息事態;百官要的更不是真相,而是不牽扯自身;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比越千秋的辦法更簡單粗暴……不,是快刀斬亂麻似的高效?

    小猴子卻忍不住輕輕拉了拉越千秋的袖子,隨即湊過去小聲問道:「越九哥,你不是剛剛才接到皇上旨意查問這案子嗎?哪來時間寫這奏疏?」

    「你想知道?」越千秋笑吟吟地挑了挑眉,見小猴子使勁點頭,他就絲毫不講儀態地箍著人的脖子把人拉近了一些,隨即低聲說道,「這就叫未雨綢繆,懂不懂?哪怕皇上不讓我查,我也會上呈這麼一份奏疏。你以為我為什麼在皇上面前這麼有面子,還不是因為我懂事,從小就能為皇上解決很多麻煩事?」

    小猴子信以為真,敬佩不已,可同樣耳朵很好的韓昱眼見那些書生傳看越千秋那份奏疏,甚至還有人在小心翼翼查看是否做過手腳,是否有夾層,會不會是騙他們簽名,驟然聽到越千秋這話時卻簡直哭笑不得,腹誹的衝動空前強烈。

    你小子是和你爺爺一樣狡黠多智,所以每次衝突都能站在最有利於自己的立場,也順便給皇上解決了麻煩……可你們爺孫惹出來的麻煩還少嗎?

    足足好一會兒,當越千秋拿回簽有除了地上那個陸公子,其余所有簽名的奏疏時,他粗略掃了一眼,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即就隨手再次交給了韓昱:「有勞韓知事去見一下其他人,曉以利害。當然,簽不簽全憑自願。對了,聽說裴相爺的那個侄兒還重傷在床?我想順便去看他一眼。」

    只是看一眼,而不是探望,這其中的分別自然非常大。韓昱卻不想深究其中深意,畢竟,越千秋這次已經夠顧全大局了,才打了個陸公子怎麼能出氣?他笑容可掬地收好了那份奏疏,隨即客客氣氣地說:「既然如此,我領越大人先去見裴公子。」

    等到看也不看那些書生,離開這個院子,越千秋方才輕描淡寫地說:「還得麻煩韓叔叔你一件事。誰出手打過秦二舅,麻煩你查清楚。雖說是北燕奸細煽動,可總還得分個主犯和脅從,如此一來,回頭朝廷才好輕重處分,不是嗎?」

    韓昱一聽就知道越千秋是想要公報私仇,可他反而松了一口氣,當下爽快地答應道:「九公子放心,此事我定當查得清清楚楚,給你一個交待!」

    等到韓昱送到一處小院,指著當中一座屋子說是裴南虛的養傷之處,隨即拿著那份奏疏匆匆離去之後,小猴子方才忍不住問道:「越九哥,你不怕這些書生回頭逃過一劫,以後不死心地繼續報復你?」

    「有種就來,我都接著!」越千秋毫不在乎地呵呵一聲,隨即卻語重心長地說,「小猴子,打虎不打死自然會遭害,但如果只是兔子呢?這次的事情之後,這些家伙免不了都會成為武德司和刑部總捕司的重點監控者,他們能干什麼?而且,被北燕奸細煽動過一次,那麼就可能有第二次,你覺得他們就算不丟功名,還能有多大前途?」

    「人生在世,有些事錯了一次,那就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小猴子眼見越千秋大步朝屋子走去,只覺得心裡直冒寒氣。官場太復雜,比江湖險惡更可怕,就他這腦子,還是老老實實當一個斥候算了!

    當越千秋見到裴南虛時,就只見這位曾經的世家公子,此時此刻卻是面色枯槁,才不過幾天功夫,人竟是瘦了一大圈。如果他見過三皇子當時去上朝的那樣子,一定會認為這倆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見對方那茫然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轉瞬間就迸發出了憤怒的精光,他卻聳了聳肩,恍若未覺一般在床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倒是想給這位重傷員削個蘋果做做樣子,奈何這年頭的蘋果是擺著好看的,而就裴南虛眼下這待罪之身,一日三餐和湯藥固然不缺,水果蜜餞那當然是不可能供應的,所以他只能一攤手道:「武德司北監這地方,什麼都缺,不像裴氏什麼都有,裴公子你多包涵!」

    「越!千!秋!」

    「嗯,是我,不過你不用這麼咬牙切齒,」越千秋笑得眉眼彎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和裴南虛是挺好的朋友,「我這次是奉旨來查問你們這些人的事,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打算拿你伯父怎麼樣,這事情已經歸到北燕奸細頭上去了。至於三皇子麼……嘖嘖,當然是北燕內部有人不想讓他回去,所以借著挑唆南吳一些不明就裡的書生,故意對他潑髒水!」

    裴南虛頓時又驚又怒,支撐著想要直起身,可偏偏卻根本做不到,只能聲音沙啞地低喝道:「你這是血口噴人!」

    「咦,裴公子你覺得不滿意?可是很多人都簽名認可是受了北燕奸細蒙蔽,還給我那奏疏加了好幾張夾片,添了不少細節。那這樣好了,你既然不願意,那你就算是受你伯父裴相爺指使,所以混在其中挑事鬧事的怎麼樣?」

    裴南虛氣得幾乎吐血,哆哆嗦嗦想要伸手指向越千秋,卻偏偏連這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想到自己如今一身重傷,說不定再也下不了床,他不禁悲從心來,使勁揪著床單罵道:「你……你這個妖孽!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說說你是怎麼想出去抓秦家和三皇子那把柄的。如果你能夠編得天衣無縫,那麼,我可以考慮給你開脫開脫。你看,我連這麼多人都一塊開脫了,也不在乎你一個,對不對?你都得到教訓了,我也沒必要趕盡殺絕,是不是?你難道就不恨那個冒充你伯父,害你落得現在這地步的人?」循循善誘的越千秋已經眯起了眼睛,滿臉的溫和無害。

    「裴公子,想想你的家人和朋友,千萬別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要真是你伯父,你當然應該為親者諱,為尊者諱,可現在,分明是有人冒充,難道你不想把你伯父摘出來,把你自己摘出來?衝動是魔鬼,你可得好好想想!」6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1:52
第五百二十七章恐嚇,側室

    什麼衝動是魔鬼,你才是魔鬼!

    裴南虛心中狂叫,然而,面對這位笑得彷彿鄰家少年的越九公子,他卻不敢再隨隨便便口出惡言,只能憤恨地盯著對方。如果不是越千秋背後有越老太爺撐腰,東陽長公主護著,就連皇帝也每每偏向,他身為當朝宰相裴旭的侄兒,赫赫有名的裴家子弟,怎會落到這地步?

    形勢比人強,他掙扎再三,不得不頹然說道:「我說……是伯父身邊的一個親信裴安寧來找的我,暗示我說首相趙相爺即將丁憂出缺,如果伯父不能趁此機會再上一步,就會被越老頭死死壓住,天知道越老頭能活多少年……」

    當著越千秋的面,心中有氣的裴南虛還是一口一個越老頭。越千秋聽出了這一點,卻是根本不以為意,當面也好,背後也罷,罵爺爺的人多著呢,再說,本來就是老頭兒,被人叫兩聲老頭有什麼?

    等到裴南虛說完裴氏家僕聯繫他的整個經過,最後強調了一下他沒有找裴旭核實,而這裴安寧事後也人間蒸發了,他方才嘿然笑了一聲。

    「照你這麼說,人證沒了,物證沒了,這次的案子,要麼你這個鬧事的發起者一個人獨自扛,要麼因為查不到裴安寧,也只能扯到你伯父裴相爺身上? 」

    裴南虛頓時面色大變:「越千秋,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明明什麼都說了,你之前不是說,可以把這次的案子歸結到北燕姦細身上嗎?」

    「我是這麼說了,可誰要你一點能夠拿得出手的憑據也沒有?」越千秋輕輕聳了聳肩,隨即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姑且按照你的證詞去查一查,只希望你和裴相爺的運氣好一點,裴安寧這個人還活在世上,否則,那就難辦了。」

    見越千秋說完就起身往外走,裴南虛頓時急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霍然支撐起身,伸手朝越千秋拉了過去。然而,他是重傷虛弱之軀,越千秋卻是練武之人,他急切之下一手抓了個空,竟是直接一頭從床上栽了下來,腦袋重重磕在了床板上。

    他痛苦地摀住額頭,可緊跟著就只覺得一根手指輕佻地搭在他的下頜上,看似沒用什麼力氣,可他卻不知不覺隨之抬起了頭。見面前赫然是越千秋蹲在那兒,倍感屈辱的他下意識就想一口唾沫吐上去,可最終嘴邊蹦出來的卻只是一句虛弱到形同於求饒的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

    「來,先給小爺笑一個?」越千秋輕輕點了點下巴,見裴南虛完全懵了,他就放開了剛剛搭著人家下頜的那根食指,伸手輕輕在裴南虛臉上拍了拍。

    「打了我舅舅,堵了他家門口,還想污衊我們越秦兩家,你覺得我睚眥必報越小九會這麼大度?那些盲從的我沒興趣追究,你家那位伯父,也還不到收拾他的時候,可你這個始作俑者,當然得肩負起一切責任來。」

    「比方說,錯信北燕姦細的挑唆,這個罪責,總該有個領頭的去背。」

    裴南虛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他眼睜睜看著越千秋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嘴裡竟是只有咕嚕咕嚕什麼東西湧動的聲音,卻是一絲一毫別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明明出身世家,前途正好,為什麼就因為這種小事落到這般地步!

    當越千秋重新見到韓昱,從對方手中拿到長長一份聯名陳情書,再加上十幾份情真意切的夾片時,他不禁嗤笑一聲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一向覺得這話偏頗。不說別的,竺大將軍那兒就有好幾個沒有功名的謀士,各地也有讀書科舉上來的循吏能員,更不要說趙老相爺這樣的厲害人了。可是,某些心術不正的害群之馬,卻好比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這會兒沒有外人,韓昱便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樣一板一眼,當下便笑道:「我還以為九公子一直和那些讀書人不對付。」

    「是人家瞧不起我甚至對付我,我哪來的空沒事和這些傢伙結仇玩兒?你要是能治理一地富庶安寧公平公正,你瞧不起我,我大不了眼不見心不煩,能做好事的人總是值得尊敬的。可你無才無德卻還自命不凡天天找我茬,我不懟你懟誰?再說,我家大伯父是讀書人,我家大哥是讀書人,侄兒長安也是讀書人,我要是瞧不起他們,爺爺不得一巴掌拍死我?」

    一時口快對韓昱抱怨了兩句,越千秋就聳了聳肩說:「好了,我這邊的事情大致辦完,我琢磨著這些傢伙應該不至於繼續絕食,剩下的交給韓叔叔你。」

    知道越千秋這意思是讓自己盡快查清楚是誰對秦二舅動的手,回頭上奏的時候提一筆,韓昱便心領神會地笑道:「些許小事而已,九公子儘管放心。」

    「那就多謝了。」越千秋笑著拱了拱手,可往外走了兩步,他就停下了步子,隨即扭頭輕聲說道,「沈錚這傢伙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好,真要拿掉他是很容易的。但武德司這幾年看似權力不小,但不是一個好地方,幹的都是得罪人的髒活累活,韓叔叔要是覺得一直當這個知事很委屈,想挪動一下,那我可以給你想想辦法。」

    韓昱曾經認為,武德司都知便是自己奮鬥的,可這些年看得多,知道得也多,心氣就不如剛剛當上知事時那般急切,甚至也隱隱有一種感覺,倘若要老來安寧,閤家喜樂,那麼最好能換個衙門,換個職司。

    而此時此刻越千秋這麼提出來,他不禁心中一跳,可話到嘴邊卻遲疑了一下,最終方才婉轉地說:「九公子好意我心領了,長公主對我有提攜之恩,我自然需得呆在長公主用得著我的地方。」

    「這話實在是說得好,韓叔叔放心,我會對長公主轉述的。」越千秋對韓昱做了個鬼臉,隨即笑吟吟地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當然不會和長公主對著幹,畢竟我和師父可是一家人。對了,回頭你如果打聽到師父行蹤,可別只告訴長公主,記得也告訴我一聲。」

    想到嚴詡那個對徒弟比對兒子還好的二十四孝師父,韓昱也不禁啞然失笑。等越千秋離開,他想到剛剛躲事離開的沈錚,當年對這位老上司的那點敬畏,如今已經變成了深深的嘆息。

    皇帝和長公主都是那般態度,沈錚卻沒事老和越千秋過不去,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小猴子不耐煩乾等越千秋出來。知道韓昱一定會在越千秋見裴南虛時安排人手警戒,防備人偷聽,他就藝高人膽大地在整個南監裡逛了一圈,聽壁角的事沒少幹。當和出來的越千秋匯合時,他少不得一股腦兒把自己聽到的都說了出來。

    雖然大多數都是在背後說越千秋壞話的細枝末節,可越千秋也從中捕捉到一點讓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消息。

    因為之前小胖子和十二公主曾經在任貴儀的景福殿見面,因此據說在外界某些官員看來,小胖子和十二公主挺配的哪怕小胖子一定會氣咻咻地說配你一臉畢竟,十二公主既然是私奔來南邊,那麼不能給大吳唯一的皇子做正室,可如果是做側室,那無疑給人長臉了。

    「越九哥,你可得留心,要是照那些讀書人的說法,你又成了礙事的……」

    見小猴子滿臉擔心,已經哭笑不得的越千秋不禁搖了搖頭:「這些傢伙真是吃飽了撐著。你當耳旁風就算了,千萬別說出來。十二公主是一塊爆炭,英小胖也不是省油燈。這些閒得發霉的傢伙自以為是到腦子生鏽了,回頭再好好收拾他們! 」

    雖然越千秋不想對已經焦頭爛額的小胖子再潑一盆涼水,但當他來到晉王府,見到陰著臉的小胖子時,卻是事與願違。一臉你欠我八百萬表情的小胖子甫一打照面就氣咻咻地說:「越千秋,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要的人別推給我!」

    越千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剛囑咐小猴子的話全都拋到了腦後:「你儘管放一萬個心,我從來不當人是物件,可以送來送去,讓來讓去的。再說,十二公主要是聽人擺佈,就不會隨隨便便跑南邊來了。」

    「什麼十二公主?」小胖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說的是德天社那個鏡官!那傢伙竟然來求我,說他沒臉呆在德天社了,希望能投靠我。只要我給他一筆錢,他一定能弄出一個比德天社更有名的戲班,以後一定盡心盡力替我打聽消息。是不是你自己看不上這種人,卻推薦他來找我?等等,十二公主是怎麼回事?」

    越千秋這輩子也就是在爺爺面前犯過不打自招的錯誤,可此時此刻竟然在小胖子面前也來了一遭,他只覺得自己越混越回 去了,一時啼笑皆非。小小一個擅長鑽營的戲子,他當然不放在心上,畢竟小胖子自己也覺得受到了侮辱,倒是十二公主仍然屬於大麻煩。

    既然露出了口風,他就沒好氣地把小猴子聽到的流言蜚語說了。下一刻,小胖子果然暴跳如雷:「開什麼玩笑,那種惡婆娘,白送給我我也不要,那些傢伙把我當什麼了!我本來還打算給裴旭和鐘亮開脫開脫,把事情推到北燕身上去,可他們成功惹到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5 11:17
第五百二十八章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胖子很生氣,事情很嚴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聽完他最後一句話,越千秋竟是大笑了起來。雖說本能覺著對方不是在嘲笑自己,他卻還是不由得怒氣衝衝質問道:「你笑什麼?不管怎麼說,那都是追著你從北邊過來的女人,你就這麼沒心沒肺,眼看人家拿她和我配對?」

    「我不是笑這個……」越千秋擦了擦剛剛笑出來的眼淚,隨即盯著小胖子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被自己看得發毛,方才聳聳肩道,「英雄所見略同,我和你一樣,也把那些書生鬧事推到北燕頭上去了。誰讓兩國是敵國,而且秋狩司又這麼惹人討厭呢?」

    小胖子這才為之釋然。可他還是有些發怵越千秋真的順水推舟把十二公主那個麻煩精推給自己,少不得板著臉道:「你別岔開話題,我剛剛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我剛才從小猴子那兒聽說這消息之後,已經回答過了。」越千秋輕描淡寫地複述著自己剛剛對小猴子的話,「我說『十二公主是一塊爆炭,英小胖也不是省油燈。這些閒得發霉的傢伙自以為是到腦子生鏽了,回頭再好好收拾他們』!」

    李易銘如今根本不在乎越千秋叫自己英小胖,對不是省油燈這個評價雖說不是太滿意,可對於越千秋形容那些傢伙的幾個詞倒是表示贊同,尤其是他舉雙手贊成去收拾那些傢伙。

    他正想繼續追問一下越千秋關於十二公主的問題,就被對方直截了當打斷了。

    「十二公主的事情很簡單,我去見皇上,趕緊把她和三皇子打包一塊送回北燕就行了,正好解決了麻煩。」

    小胖子還不大死心:「可這樣一來,算計我的人豈不是不能追究了?」

    「你知道是誰在這麼配對嗎?」見小胖子頓時語塞,越千秋就一攤手道,「既然不知道,而且估摸著也就是一些閒人瞎傳一氣,亂點鴛鴦譜,你怎麼確定一定是裴旭和鐘亮,能找誰去算賬?斷絕流言蜚語的最好辦法,就是把緋聞人物之一送走,然後再查是誰搗的鬼,你明白嗎?」

    話說自從那晚上十二公主對他釋放宣言之後,他想要立馬把人送回去的願望就空前迫切!

    小胖子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無精打采。然而,當越千秋問到那幾個恩威並濟,軟硬兼施收服了的眼線,他就神氣了起來,唾沫星子亂飛地說了一番自己的精彩表現——然而,在越千秋聽來,那無非是往那兒一站,身為皇子的王霸之氣大放,於是別人納頭便拜……

    這是屬於皇族的專利,別人無疑是學不來的!

    「既然咱們已經不謀而合了,那就去見皇上吧。快刀斬亂麻,省得夜長夢多!」

    小胖子之前是很滿意自己對整件事的措置,可因為越千秋帶來的「壞消息」,再加上越千秋竟然也用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策略,他不禁很有些不痛快。因此,說起要去見皇帝,他頓時有些不大甘心地說:「真要這樣輕輕鬆鬆放過他們?」

    「現在是記賬階段,將來總有算賬的機會,你難道沒聽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只知道現世報,來得快!」小胖子惡狠狠地說,「又或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再說了,你睚眥必報越小九對我說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不是太假了點?」

    越千秋雖說也自稱睚眥必報越小九,可如今小胖子這麼揭他短,他頓時為之語塞。就在這時候,偏偏外頭還傳來了一個非常不知趣的聲音:「什麼太假了點,你們兩個難不成在鑑定古董?」

    一看到神采飛揚的蕭敬先打起簾子入內,小胖子頓時撲上前去。雖說不能當著越千秋的面叫舅舅,但他還是熱絡地將種種前因後果一一道來,隨即才不無幽怨地說:「越小九在我面前說要大度呢,晉王殿下你覺得我就真得裝成什麼都不知道?」

    蕭敬先見越千秋抱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胖子找他問計,他便呵呵笑了一聲。

    「那是南邊某些人一廂情願。北邊又不比南邊,女人一旦沒了名聲,又或者失掉了清白,就得委委屈屈跟著誰一輩子。說得不好聽一點兒,就算小十二被人算計,真的和你春宵一度,她也絕對不會照著那些腐儒的設計行事。她不提著劍追殺相應人等就很好了,便是北燕皇帝,也說不定會拿著這藉口一怒興兵南下。所以,英王若是要發洩這滿肚子怨氣……」

    見蕭敬先臉上笑意越來越深,小胖子頓時眼睛大亮:「只要我在朝堂之上把這些流言一口氣說破,然後藉機臭罵一下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就可以出這一口怨氣!」

    「還沒影子,就僅僅是流言的事,你跑到朝上去說,你覺得這可以讓皇上覺得你站得高看得遠,有戰略眼光?」越千秋隨口揶揄了一句,這才看著蕭敬先說,「照我的意思,我趁機提出送三皇子和十二公主回國,一勞永逸,晉王殿下不會 覺得我這提議有什麼問題吧?」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該叫舅舅的時候別偷懶!」蕭敬先突然這樣提醒了一句,見越千秋頓時有些羞怒,他就若無其事地說, 「自然可以,但你提出這事的時候,也最好做一下相應的心理準備。那兄妹兩個要想平安回去,而且掙點面子,他們總得在南吳這兒找回一點場子。某些自以為是的官兒就是最好的出氣筒。」

    小胖子雖說提出的主意被駁回很不滿意,所以很高興越千秋在蕭敬先面前吃癟,可蕭敬先那種揪著越千秋讓人叫舅舅的態度,卻讓他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好在他很快想起蕭敬先之前答應的事,連忙問道:「晉王殿下,你之前說,讓那位程小姐十天之內來金陵……」

    越千秋也登時想起了這件正事,更想起了小猴子轉述,蕭敬先去見蕭卿卿時,故意說出來給他聽的那兩句話。

    在越千秋和小胖子那雙雙犀利的目光直視下,蕭敬先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我蕭敬先答應的事,什麼時候出過紕漏?用不著十天,五天之內,人就會來了。否則,讓英王你這個堂堂皇子一直呆在我這兒,朝中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痛心疾首!」

    「晉王果然是信人!」小胖子一時眉飛色舞,雀躍不已, 「我真是沒託付錯人!」

    他一面說一面還惡狠狠地瞪了越千秋一眼:「不像某人,欲擒故縱,耍心眼耍手段!」

    越千秋才不在乎小胖子這點諷刺,拔腿就往外走:「那你找晉王陪你一塊去對皇上稟報好了,我就不奉陪了,先進宮去也!」

    見越千秋真的扭頭就走,小胖子頓時氣壞了:「站住!這是咱們兩個人一塊查的事,你怎麼能一個人去回話?我說一句你也受不起啊,我都挨你多少回冷嘲熱諷了,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沒度量?你給我回來 !要去一起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懂不懂?」

    還不等越千秋答話,蕭敬先就已經調侃道:「還是說,千秋你只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不會打比方就別胡說八道,沒人把你當啞巴!」越千秋終於成功地被蕭敬先氣得七竅生煙。他回過頭來瞪著同樣瞠目結舌的小胖子,冷著臉說,「要來就來,腿長在你身上,我難道還能管得著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我這舅舅學,只能學一肚子壞水!」

    聽出舅舅那兩個字中清晰無誤的戲謔,蕭敬先一點點都不動怒,照舊笑瞇瞇的。反倒是小胖子抱不平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這麼個舅舅!」

    「那就送你。」越千秋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直到出門後不久,小胖子氣呼呼地追了上來,他這才不咸不淡地說,「我知道,從前你還把馮家當成母家的時候就看不上他們,後來就更不會把馮家當回事了。可就算你想找個舅舅,找蕭敬先這樣的人也實在是風險太大……」

    「你懂什麼!」小胖子不知道越千秋只是恰好猜中了真相,還以為蕭敬先連自己叫他舅舅這麼隱秘的事情都告訴了越千秋,一時不由得臉上漲得通紅,「你有爺爺,有師父,有親戚,有朋友,可我有什麼?我只有父皇,只有一個態度自始至終都很奇怪的父皇!越千秋,你如果換成是我在這種無親無故只有敵人的環境裡,你會不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嗎?」

    但那很可能是有毒的稻草……

    越千秋很想 出這句話,也很想說,滿朝文武那麼多,你怎麼就偏偏選中這麼一個妖王,難不成真的是舅甥之間天然親?

    可是,話到嘴邊,他卻到底還是沒有多嘴,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然而,他身邊卻是一個不想保持安靜的傢伙,小胖子竟是一路走一路控訴他越千秋有多幸運,而自己則是多可憐。聽到最後,越千秋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盯著小胖子一字一句地說:

    「英小胖,我看你是忘了一件事,歷朝歷代,不論是身為成功皇帝的,還是身為成功太子的,全都是孤家寡人。你怎麼知道,你現在經歷的這些,不是皇上給你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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