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9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29 19:30
第四百七十九章 老太爺出馬

    「放心,我不會拆穿你們用的這個理由。只不過,小千秋,到時候你不要後悔。」

    離開晉王府的一路上,越千秋一直都在琢磨蕭敬先在聽說那個理由時的詭異笑容,不禁有些煩躁。他當然不覺得自己能夠算無遺策,爺爺有時候都有誤算漏算,甚至被別人反過來暗算的時候,更何況只是有些小聰明的他?

    他只是覺得暗處對付不了人,就把人趕往明處,這樣有利於進一步壓縮蕭卿卿和紅月宮的生存空間,僅此而已。

    可蕭敬先竟然說出你不要後悔這五個字,是認為蕭卿卿不會上當,還是認為哪怕那位霍山郡主現身金陵,別人也奈何不了她?

    「煩死了,一個妖王就已經夠麻煩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妖女!」

    話音剛落,他突然聽到一聲笑,連忙回頭時,卻發現後頭竟是無聲無息跟了一個人。認出是熟人,他這才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沒好氣地說:「人嚇人嚇死人,霽月,你跟上來也不打個招呼,擺明了要嚇我一跳是不是?」

    「今日正好武英館的課結束得早,我想去越府見見老太爺,沒想到遠遠就看見你心事重重地走著,要不是你身下是匹識途老馬,也不知道要撞上多少人!剛剛聽你在嘀咕什麼妖王,什麼妖女,要我說,你還少說了一個人,你自己不就是妖孽?」

    越千秋頓時拉長了臉:「喂,雖說我們是好朋友,可你這麼污蔑我,我也是要生氣的!什麼是妖孽?國之將亡,那才必有妖孽!」

    「好好,你不是妖孽,你是妖怪,這總行了吧?」周霽月對越千秋那氣急敗壞的樣子視若無睹,隨即方才若無其事地問道,「劉方圓和戴展寧剛讓人到武英館送信,說是要請長假跟著嚴掌門去辦點事,是什麼事我就不問了,只想問你,什麼時候帶著慶豐年和小猴子來?」

    見越千秋不說話,她就誠懇地說:「大伙兒都是衝著你才來的,雖說都覺得武英館是不錯的地方,可你這個首倡者不在終究不像話。再說,昨夜慶功宴上你給大家請來的兼職老師,還請盡早帶人過來。否則等晉王提到的那些人來了,亂七八糟的聲音只會更多。」

    「我知道了。」越千秋捂住了額頭呻吟了一聲,「我回去見一見爺爺,盡快把事情定下來……對了,你去見爺爺什麼事?」

    周霽月嘴角一挑,臉上那笑容一下子變得明媚而燦爛:「之前文華館的鐘小白找上門來,說要和我們交流交流,可交流沒有錢怎麼行?作為戶部曾經最有威望的老尚書,如今政事堂分管戶部的次相,我這個武英館的掛名理事長找老太爺伸手要錢,這不是應該的嗎?」

    越千秋一下子想起了後世的各種聯誼,隨即就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道:「國子監現在有那麼多各種各樣的學校,可收女生的只有我們武英館!什麼交流,那是擺明的沒安好心啊!」

    周霽月差點沒被越千秋這嚷嚷給噎得嗆咳出來。她是女人的事,整個武英館也只有戴展寧和劉方圓知道,所以那師兄弟倆每次看到峨眉三姝和回春觀的宋蒹葭圍著她轉,就會露出非常古怪的表情。而為了這個,甚至有好幾個血氣方剛的各派精英來找她打過架。

    她毫無疑問地贏了,於是武英館中那各具千秋的四個女孩子更是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頭,以至於之前越千秋不在時,她在外頭還被人議論過。所以越千秋這沒安好心四個字,她竟是聽出了雙重歧義來。

    可緊跟著,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對,文華館的這些個家伙都是非富即貴,家裡多數訂了親的,這跑來踢館要說是為了像只花孔雀似的招蜂引蝶,那也說不過去,他們是真沒安好心!很好,既然他們要求敗,那就成全他們!霽月,一會去鶴鳴軒,我去把爺爺那兒珍藏的還沒印出去的好書給你找兩本,你拿回去讓人給我背熟了。」

    越千秋使勁磨了磨牙,一字一句地說:「交流可以,題目我們出,還有,他們要來交流就拿出相應的賭注,空手的人不歡迎!不讓他們把底褲都賠進去,我就不姓越!」

    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他們二人正好來到了越府門口。幾個門房也只聽到這後半截話,正因為九公子這霸氣宣言而嘖嘖稱奇,門裡就傳來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好小子,姓不姓越你也敢拿出來賭?輸掉了你想姓什麼?不像話!」

    見越老太爺一身布衣芒履,就這麼閑庭信步似的背手出來,越千秋連忙一躍下馬迎了上去,笑嘻嘻地叫了一聲爺爺,隨即就快速把周霽月的來意代她說了一遍。等聽完越千秋那輕微到只有自己能聽清楚的話,越老太爺忍不住一把揪了揪小孫子的耳朵,隨即迅速松手。

    「就你賊!這事兒可以,就這麼辦!不過想來人家肯定會提條件,比方說不許比武。」

    「那是,如果是比武,輸贏不用比都知道,絕對是全盤碾壓。可比文,武英館也必勝。」

    越千秋衝著周霽月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卻只見人上前恭恭敬敬行禮,隨即非常自然地攙扶了越老太爺的另一邊胳膊。他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她最近肯定常來常往,當下也沒對這一幕表示異議,只是笑嘻嘻地問道:「爺爺這是打算去哪?怎麼這身裝扮,連轎子馬車也沒有?」

    「你膽大包天,攛掇人三皇子把身邊的那個內侍牙朱給殺了,又把人家北燕公主給打了,我要是再不去一趟國信所看看,天知道你會給我折騰出什麼來?」越老太爺見越千秋頓時有些不自然,他就不容置疑地說,「本來還打算挑幾個護衛,現在不用了,你們倆陪我。」

    去見三皇子當然無所謂,可越千秋一點都不想再去見十二公主。可還不等他絞盡腦汁想理由推脫,就聽到了一句讓他如蒙大赦的話:「你要不想見他們,一會你在外頭等,這不是有個比你更厲害的高手能陪我?」

    「還是爺爺周到。」越千秋涎著臉奉承了一句,隨即卻又建議道,「可這麼走過去太惹眼了,爺爺真的不坐馬車或是坐轎子?」

    「坐什麼坐,本來就是去招搖過市的。少廢話,走了!」

    跟著越老太爺出了越府門前的大街,牽馬走在後頭的越千秋發現無數或偷窺或打量的目光彙聚在身上,饒是他已經被人圍觀到習慣了,卻依舊還是覺得有些緊張出汗。畢竟,他常常出門,金陵城認識他的人多了,到時候越老太爺肯定會被人認出來,萬一竄出來個刺客……

    呸呸,就算沒有刺客,竄出來一個告狀的那也很麻煩啊!

    越老太爺卻仿佛根本沒察覺到周圍的異樣視線似的,只揣著手如同尋常老人似的不緊不慢往前走。說也奇怪,明明那麼多人悄悄看他,一路上硬是沒有遇到任何變故,直到平平安安來到國信所。

    因為越千秋上次來過的緣故,門前的守衛發現他竟是一路牽馬步行過來的,雖說奇怪,卻還是立時上前問好,當越千秋指著越老太爺,笑說我是陪著爺爺來的,大吃一驚的他們立時分出一人去裡頭通報,剩下的幾個則是明顯有些縮手縮腳。

    而越老太爺官場廝混這麼多年,比越千秋更擅長安撫人心,三言兩語慰勞了眾人的辛苦後,就衝著周霽月微微頷首。

    「霽雲,你跟我進去,千秋就丟著他在外頭吹風。」

    周霽月看到越千秋對自己做了個鬼臉,雖說知道那是因為不想和十二公主打照面,而越老太爺身邊也需要她這樣一個足夠可靠的人護衛,可她想想自己陪著老太爺去見三皇子,還有那個死纏爛打的十二公主,實在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她沒搭理越千秋,扶著越老太爺入內,眼見這位次相對迎出來的那位軍官略寒暄了幾句就把人屏退了,她正在心裡琢磨一會兒自己到底是該時時刻刻跟著,還是保持距離,免得礙事,就聽到一聲咳嗽。

    「霽雲啊。」在國信所這種地方,越老太爺絕對不會把稱呼弄錯,此時見周霽月立時答應了一聲,他就慢悠悠地說,「一會兒看到那位越國公主,你該什麼樣就什麼樣,可別弱了你的氣勢。今天我帶你出來,可不是真當護衛用的。」

    「這……是。」雖說不明白越老太爺吩咐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周霽月還是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下來。

    等穿過漫長的甬道和幾座門,進入了一處顯然很軒敞的院子時,她就只見四個侍衛齊刷刷地朝他們看了過來,每一個人乍一看都是鼻青臉腫,等再仔細看時,卻是有人一瘸一拐,有人吊著胳膊,有人胸口還似乎包扎著什麼……顯然全都受過傷。

    毫無疑問,這便是越千秋身邊那位追風谷高手徐浩的傑作了!

    而越老太爺並沒有直接上前去刺激這些神經緊繃的侍衛,而是淡淡地說道:「通報三皇子和十二公主一聲,大吳政事堂次相越太昌來訪。」

    這短短一番話,四個侍衛卻是不由得面面相覷。下一刻,其中傷勢最輕的一個人就慌忙拔腿衝到了正房門前,甚至連敲門都顧不得就直接闖了進去。

    緊跟著,屋子裡的呵斥聲就響了起來,又隨著低低的解釋聲戛然而止。不多時,房門就再次被推開,而這一次先出來的,卻是面色蒼白,身姿卻頗為挺拔的三皇子。

    看到越老太爺身邊跟著的不是越千秋,而是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他微微遲疑了一下,隨即就站在原地,以一種僅僅是對老人的尊敬態度微微頷首:「越老相爺今日來訪有何見教?」

    「見教二字可不敢當。」越老太爺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來看看,三皇子和越國公主相處可融洽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30 19:46
第四百八十章 爺爺,私奔



    融洽?怎麼可能融洽!三皇子一聽這話,心裡就已經憤怒地咆哮了起來。

    宮裡派人把十二公主送過來時,那個他曾經見過,常常侍立在南吳皇帝身側的內侍頭子也過來了,並且特意對他點明,是越千秋打昏的十二公主,也是越千秋吩咐的把十二公主送到他這來。那時候,他就自以為明白了越千秋的用心。

    就算南吳這邊把他囫圇完整地放回去,可他在北燕一窮二白,母族完全談不上,父皇對他又根本都不多看一眼,他哪怕現在已經立志奮起,也不是那麼容易立足的。可是,如果他能把完全沒有兄弟的十二公主拉攏到自己這邊,那麼算上惠妃那一族,他就有不小的機會。

    可是,他固然很努力地去和人接觸,可蘇醒過來的十二公主先是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緊跟著就對他冷嘲熱諷。完全揭穿了他的用心不說,還撂下了幾句讓他恨不得宰了這丫頭的話。

    「你也想進東宮當太子?別開玩笑了,雖說我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就沒有一個稱得上是成器的,可好歹比你這個只有皇子頭銜能唬人的好得多!我和母妃就算想要挑選一個人結盟,那得眼光多不好才會挑你?萬一到時候千辛萬苦把你拱上去,再被你過河拆橋,那我豈不是天字第一號蠢貨?你以為南朝會捧你?他們只不過是想把北邊的水攪渾而已!」

    越老太爺只看三皇子的臉色,就知道他和十二公主的接洽並不順利,當下就笑眯眯地說:「看來三皇子是治不了那個冒冒失失的丫頭。那就讓我來吧,帶我去見她。」

    哪怕這幾日在國信所消息不暢,可三皇子此時卻醒悟到了,就憑十二公主單身一個,能跑出北燕還有可能,可居然能和越千秋蕭敬先一行幾乎同時抵達金陵,在南朝這邊必定有人提供方便,很可能就是面前這位。因此,他立時壓下了心頭那股邪火,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

    「好,老相爺請隨我來。」說話的同時,他卻不禁瞥了一眼那位英華外露的少年。

    據說這位南朝次相在越千秋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視的重長孫,莫非這就是……

    越老太爺並沒有讓人繼續猜測,側過頭笑著對周霽月說:「霽雲,你還沒見過那位越國公主吧?來,和我一塊去見識見識。」

    聽名字發現並不是越老太爺的重長孫,卻仿佛是一位有些親近的晚輩,三皇子雖說不無失望,卻也沒露在臉上,只是對周霽月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即就走在了前頭。

    而周霽月只覺得今天這趟差事越千秋跟著還差不多,著實鬧不明白越老太爺為什麼非得捎帶上自己哪怕她自信武藝在年輕一代中絕對是佼佼者,不但勝過晚她多年才開始學武的越千秋,而且甄容也決計不是對手,可越府護衛一抓一大把,每個人都比她更專精此道。

    因為在護衛這份工作上,越影完勝所有人,更是為越府精心訓練出來了一批精干護衛。她就算武藝再高,一個打三個可以,打五個也可以,可如果十個八個,那就恐怕不敵了。就算她是主動送上門去的,越老太爺為何會讓她跟著?

    當滿腦子糊塗的周霽月和越老太爺跟著三皇子來到了一處屋宅門口時,就只見三皇子直接停了下來:「十二公主就在裡面,我就不進去了,省得她一見到我就冷嘲熱諷。越老相爺若是能說得那樣一塊頑石回心轉意,那麼我真是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呵呵,我這個人平生沒什麼別的優點,只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說完這話,越老太爺就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大步入內。周霽月微微一愣,連忙快速跟上,心中卻更加狐疑了起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十二公主的母族在北燕還有一定的力量,可這次人偷跑出來,惠妃必定會受到申飭或株連,最重要的是,越千秋分明是一次次把這位主動貼上來的金枝玉葉使勁推開,這一次十二公主心裡必定滿溢怨氣,您就算再誠懇,她能聽得進去嗎?

    然而,順手掩上門,同時確認三皇子竟是沒有停留,而是轉身離去時,周霽月才剛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十二公主,她就看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還沒等越老太爺開口說話,那個嬌艷俏麗的十二公主竟是突然撲了上來,帶著哭腔叫道:「爺爺!」

    周霽月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代替越老太爺先截住這位因為頭皮發麻的她完全無法確定,這一聲爺爺是不是為了麻痹他們,然後趁機對越老太爺下殺手於是,她的本能比她的思考更快,一個箭步竄上前就伸出了手去爛人。

    果然,她才剛做出阻攔的動作,就只見十二公主立時凶光畢露,一揚手,袖子裡就竄出來一截鞭子。然而,還不等那靈蛇一般的鞭子露出凶信,她就隨手一捏,只用食指中指就舉重若輕地夾住了那鞭梢,隨即沉聲說道:「越國公主還請自重!」

    「你……」十二公主氣得臉色緋紅,隨即順勢松開手丟下鞭子,重重一跺腳道,「爺爺,千秋欺負我,你帶來的這個人也欺負我!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直接回去了!」

    「我那時候就說過,可以送你回去,是你自己不願意的。」越老太爺沒有在意十二公主那嬌嗔的態度,揣著雙手找了張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這才慢慢悠悠地說,「而且我也告訴過你,千秋雖說是我孫子,但他從小就很有主張,就算我是他爺爺,也不能幫他決定什麼。」

    十二公主被越老太爺噎得面色通紅,退後幾步就跌坐在床上,再也沒有剛剛哭訴的刻意,還有那發怒時的的跋扈。她把頭埋在雙掌之間,整個人都蜷縮在了一起。

    「千秋說我不顧家國,說我自私自利,說我就沒想過對父皇,對母妃,還有對國家的責任……我明明是為了他,為什麼他偏偏要這樣刺我的心,我明明說了願意放棄一切跟他的!」

    周霽月頓時額頭青筋都爆起了幾根,她終於明白,這會兒越千秋為什麼躲在外頭,根本就不願意進來。她很清楚越千秋那張嘴有多厲害,想當初她和劉方圓戴展寧,固然是因為年紀小方才被他耍得團團轉,可就連某些老大人也常上當,足可見只要他願意,總能把人說服。

    可現在,在越千秋理應說過好幾次之後,這個十二公主竟然還如此死纏爛打!

    「小十二啊……嗯,聽說晉王這樣叫你,我就倚老賣老也這麼叫你一聲。」越老太爺此時此刻表現得真的很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爺爺,但口氣溫和,不代表他說出來的話也溫和。

    「你現在做的這件事,有一個很准確的名稱,私奔。古往今來,確實有不少男人都很喜歡約了女人私奔,當然,大多數時候這有一個前提,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之後,為什麼私奔,這又有好幾種可能。要麼雙方家庭條件相差太大,家境好的那一方死活不同意,要麼兩家看不上彼此,或看不上對方的兒女,要麼兩家是世仇,所以最終才會私奔。我問你,你覺得你和千秋的關系是哪一種?」

    十二公主就算臉皮再厚,也不覺得越千秋和自己兩情相悅,分明是她一廂情願。可如果否定了這個,後面的就根本不用說了。因此,她只能強迫自己忽略越老太爺的那個先決條件,咬了咬嘴唇說:「就是因為大燕和南吳是世仇,所以我和千秋才成不了。」

    「嗯,勉強也能這麼說。」越老太爺還是那樣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甚至還用食指輕輕摩挲著唇上那一抹夾著霜白的小胡子。

    「但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把兩情相悅這一條單單拿出來說?因為沒有兩情相悅這個前提,那就是騙婚了!可哪怕是兩情相悅,結果也大多很慘。如果是家族不對等的私奔,男方有錢,女方窮苦,大多數情況是男人吃不了苦,丟下那個貧窮的妻子拍拍屁股回歸家族。如果女方有錢,男方窮苦,女人就沒那麼容易輕輕巧巧回去了,而男人更可能騙財騙色之後一走了之。」

    見十二公主頓時臉色煞白,越老太爺才不會說這種家庭不對等的私奔如果真是兩情相悅,也有不少佳話,只刻意渲染不好的那種結果,隨即輕描淡寫地說:「至於世仇,放在你們倆身上那就更嚴重了,因為那是兩國之間的世仇……」

    這一次,還不等越老太爺擺事實講道理,十二公主就突然打斷道:「別說了!」

    她這一次險些把嘴唇咬出血來,連半真半假的爺爺也不叫了,冷冷說道:「老太爺的意思是,千秋是為了把我這個私奔的傻丫頭推回正路上,不屑於做那些騙財騙色的渣滓,這才不理會我?」

    越老太爺卻不回答十二公主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而世仇這種情況也有幾種可能。也許,這出自世仇之家的兩個人隱於深山,不論自己那兩家人打生打死,甚至兩敗俱傷,他們都全然不顧。也許,愛情敵不過對自己家族的牽掛,掙扎之下,兩人最終又反目成仇。但還有第三種可能,他們決定勇敢地站出來,化解這段世仇。」

    聽到這裡,周霽月剛剛就古怪的臉色,此時此刻更是完全僵住了。

    她怎麼聽著那麼像是越老太爺蠱惑十二公主和越千秋來一段世仇之間的禁忌之戀呢?.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9-30 19:47
第四百八十一章 激將法



    周霽月尚且都有那樣的錯覺,原本已經幾乎陷入心灰意冷狀態的十二公主,此時此刻那就幾乎是狂喜了。她甚至想要抱著這位可愛的爺爺狠狠親上一口,以表示自己對他的敬仰和崇拜。可她這高興勁頭還沒有蔓延全身,就迎來了當頭一盆涼水。

    「最後一種可能,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古往今來,化解世仇這就幾乎沒有發生過。因為對於家族和國家大義來說,兒女私情本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你之前願意放棄一切,包括公主的身份,可你想過沒有,如果連公主的身份都沒有了,你還剩什麼?」

    見十二公主那狂喜仿佛凍結在臉上,越老太爺這才毫不客氣地敲了敲扶手。

    「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孫子,哪怕你是北燕越國公主,你都尚且配不上千秋,你一旦把那個身份丟掉,你還能拿出什麼足以匹配他的東西?是舉世無匹的美貌,還是冠絕天下的財富,又或者是強極一時的軍隊,甚至是生殺予奪的權力?」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羞辱你,就算是你能夠拿得出我說的那些東西,你還是配不上他。舉世無匹的美貌會凋零,冠絕天下的財富可能會花光散盡,強極一時的軍隊也可能反叛,生殺予奪的權力,也有可能傾覆。相比之下,智慧和才能,武藝和膽色,這卻是別人很難奪走的東西,這也是千秋有,但你最缺乏的東西。」

    兜兜轉轉這麼久,越老太爺方才真正一劍封喉。他徐徐站起身走到十二公主面前,見那張素來驕橫的臉上已經殊無血色,他方才不緊不慢地低頭俯視著他。

    「你可以認為這是我在危言聳聽,故意貶低你,但我只想說,你如果這樣糾纏下去,那麼千秋只會距離你越來越遠,因為我的孫子,不是那些會被尊貴身份衝昏頭腦的淺薄之人。」

    他突然轉過身來看向了周霽月,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就咧嘴一笑,隨即竟是拿著手指對她點了點,隨即再次看向了十二公主。

    「小十二,你知道今天陪我來的這位少年郎,是誰嗎?」

    十二公主用帶著深深敵意和警惕的眼神瞥了一眼周霽月,這才聲音干澀地冷笑道:「莫非是哪位您覺得比千秋更適合我的少年英傑嗎?」

    「他是在某方面比千秋更出色,可哪怕是你這個北燕公主來配他,我還是覺得他有些可惜了。」越老太爺繼續說著重重打擊十二公主的話,見她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硬生生忍住,他不禁贊許地點了點頭。

    「不錯,終於知道忍了。你既然不認識,我就好好為你介紹一下,他是千秋一手打造出來的武英館第一任理事長,白蓮宗宗主周霽雲,如今南邊武林年輕一代中的第一高手。」

    他一面說,一面對想要推辭的周霽月擺了擺手:「霽雲你自信些,這話是小影和杜白樓說的,他們兩個一致認可的事,我還沒見有人推翻過。就連阿詡也認為,千秋如果能在將來三年全心全意浸淫在武藝上,那麼屆時也許才是你真正的勁敵。」

    見周霽月終於乖乖閉嘴,越老太爺這才揣著手在十二公主身邊坐下,淡淡地說:「但今天我要和你說的不是周霽雲,而是他妹妹周霽月。七年前,千秋從大街上把衣衫襤褸的她撿回了越家,用千秋很喜歡的一首詩上的話來說,那應該可以算得上是他的青梅竹馬。」

    周霽月簡直不知道這會兒自己該是什麼表情,額頭和背後卻已經不知不覺冒出汗來。尤其是當越老太爺竟是搖頭晃腦念起詩時,她更是感到哭笑不得。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除了這幾句,後頭應該還有,可千秋偏說在我那鶴鳴軒的書裡,就只看到了前半首,後面散佚了。但青梅竹馬的典故,總算是有了……」

    「嘖,我年紀大了,廢話多了,我的意思是,那位小周姑娘當初剛到越府來的時候,除卻武藝不錯,卻一直生活在鄉野,大字都不認識一個。」

    十二公主當然不會立時聽明白越老太爺的意思,可周霽月聽著越老太爺說起那段自己刻骨銘心的往事,卻並不覺得揪心,反而有些淡淡的懷念。

    「那時候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卻因為背負的血海深仇,膽敢闖入時任刑部尚書的吳仁願家裡偷東西,而事後,千秋和我幫她完成了心願,也幫她找到了她的叔叔。在此期間,她一直都呆在越家,也跟著千秋他師父學讀書認字,我曾經想過,反正家裡女孩兒少,她如果願意,我就留她下來,純當自己又養了個孫女。」

    十二公主的臉色這才漸漸變了,她不可置信地盯著越老太爺,尖聲質問道:「你這是想留一個童養媳?你不覺得她的身份完全配不上千秋嗎?」

    「喲,想不到越國公主你也聽說過民間童養媳的風俗?」越老太爺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霽月,見她面色淡然,似乎完全沒有被十二公主這話撩撥起怒火,他不禁暗自贊許。

    「千秋是我撿來,記在我那忤逆小兒子的名下的,我把他當成天下無雙的珍寶,可天底下的人又有幾人有我這樣的眼光?與其勉強給他找個所謂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日後夫妻不和,我是覺得,他喜歡更重要。只要他喜歡,我就算真的在家養個童養媳又如何?只可惜,我到底還是看錯了人,那個倔強的小姑娘實在是很了不起。」

    他沒有看十二公主那張僵硬到有些扭曲的臉,笑呵呵地說:「那個小姑娘知道千秋當她是最好的朋友,也知道我是真心對她,更知道在越府她能過得更愜意舒心,可她還是惦記著終於洗脫污名重回武品錄,卻殘破傾頹的白蓮宗。她寧可拋下那安逸富足的日子,情願花上千百倍的力氣,跟著叔叔一同回去重建宗門。」

    十二公主的臉色終於一點一點變了。她扭頭看了一眼那個仿佛在發呆的少年,聲音變得更加尖利:「她不是有這樣一個哥哥嗎?為什麼不把白蓮宗丟給她這個哥哥?一個早就被武品錄除名,甚至可能連宗門都沒有了的白蓮宗,值得她回去嗎?」

    「呵呵,問得好!」越老太爺那張臉上笑容倏然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然。

    「你沒有嫡親兄弟,她雖曾經有過,卻早已經死在當時刑部某些走狗手上,唯一一個妹妹也在當初辛苦上京的路上失散了,至今都沒有找到人的下落!可為了震懾覬覦白蓮宗基業的宵小,她只能用自己死去哥哥,武學奇才周霽雲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只能一個人分飾兩個角色,只能一面拼命磨礪自己的武藝,一面拼命學習如何管理宗門,一面拼命讀書!」

    「在你驕橫跋扈,作威作福,安享榮華富貴的時候,在距離北燕千萬裡之遙的地方,一個原本身世凄慘卻也可以輕松過好日子的小姑娘,卻正在一步步地讓自己成為強者!所以,她成為了江湖少年英傑們敬仰,小俠女們趨之若鶩的周宗主,你卻僅僅是靠著一個公主的頭銜方才能舒舒服服過日子的金枝玉葉,你說,如果你是千秋,你會怎麼選?」

    周霽月萬萬沒想到,越老太爺帶自己來見十二公主,竟是為了說這麼一番話。哪怕她自忖從來都把那種情愫壓在心底,和越千秋相處時從未露出任何過破綻,此時此刻仍是險些破功,心亂如麻的她唯有非常尷尬地苦笑了一聲。

    「老太爺把我這紙糊的殼子拆穿,讓我以後怎麼去面對那些被我騙了這麼多年的人?」

    「你這身份總不能隱藏一輩子。」越老太爺無所謂地笑了笑,那笑容寬容仁厚,帶著幾分對晚輩的期許,「再說如今武英館能招收女學生,峨眉三姝和回春觀的宋蒹葭不都是女孩子嗎?你已經功成名就,也不用和從前那樣用周霽雲的名頭去見人了。」

    十二公主呆呆地看著這一老一少,終於也笑了一聲,但那笑聲卻帶著無盡的怨恨:「原來,你今天帶她來見我,是為了告訴我,她就是你內定的孫媳婦?」

    「當然不是。」

    越老太爺說這話時,還瞧了周霽月一眼,見曾經的倔強小姑娘,此時只是自失地笑了笑,他就慢吞吞地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在那個忤逆不孝的小兒子身上吃了一回虧,又怎麼會再用在千秋身上?但是,如果讓我這個老頭子來選,我也許會選一個為了男人拋棄家國的女人,但我不會選一個為了男人拋家棄國,自己卻什麼都不會的女人!」

    平安公主也是為了越小四拋家棄國,可那是本來就備受冷落的公主,卻也是越小四傾心相許的女人。可十二公主這樣只一味死纏爛打,豈不是害人害己?

    直到這時候,十二公主方才真正明白了越老太爺當著自己的面,拆穿這位女扮男裝周宗主真面目的緣由。想到對方當年毅然決然回去重振宗門,而自己卻拋家棄國追到了南吳,於是在人家眼中,她就成了不顧家國的女人,她不禁軟軟滑落,最後癱坐在了床前的腳踏上。

    而越老太爺的話,卻遠遠沒有說完。

    「就算千秋現在要你,你一旦沒了公主的身份,將來他變心了,你怎麼辦?女人一旦不知道自立自強,只能以夫為天,那簡直比自斷一臂還要愚蠢!沒有千秋,霽月還是白蓮宗周宗主,你呢?你就沒有想過,自從千秋認識你之外,除卻你的驕橫跋扈任性,他還看到了什麼?你就不會讓他看看,你並不是只有公主這個稱號,你還有他不知道的才能和膽色?」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 11:10
第四百八十二章循循善誘

    週霽月至今還記得,當初越千秋帶自己去鶴鳴軒見越老太爺的時候,這位老人笑著伸出來攙扶自己的那雙手,還有他對自己說,願意留著她當孫女看待,讓她叫他爺爺的那番話。

    儘管她後來漸漸知道,越老太爺並不是如同面上表現出來的,慈和寬厚如同自家爺爺一樣的老人,而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可那種敬仰早已深深植入了心底。因為,也許越老太爺哪怕有這樣那樣的算計,他卻幫助她完成了死去親人最大的心願。

    而此時此刻,越老太爺循序漸進對十二公主說出來的那番話,更是讓她這個旁觀者都不得不動容。

    如果是換成一般的爺爺,有外國公主千里迢迢追了過來,半路上又曾經順手接應過,那麼,暗示自家孫子生米煮成熟飯,一面死死拽住這一個外國公主,在北燕謀取相應的利益,等用完了再扔,說不定還要再大義凜然地表明本國立場,再攀附另外一門好親事,這才是獲取最大利益的完美途徑。

    有誰會越老太爺一樣,把私奔的後果,把拋家棄國的危害,全都對人剖析得那麼清楚?

    甚至不惜拿她這個局外人作為對照的例子!

    因此,當週霽月看到十二公主抬起頭來,剛剛分明黯淡無光的眼睛裡,竟是閃動著期冀和希望的光芒,她就知道,越老太爺這番話終究沒有白費,至少,這位北燕公主應當是聽進去了。可與此同時,她不禁生出了一絲揮之不去的擔憂。

    如果十二公主真的醒悟了過來,慧劍斬情絲,就這麼回了北燕,將來會不會把這段屈辱的經歷當成奮發向上的動力?那時候,豈不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就在周霽月心亂如麻的時候,她突然捕捉到了屋頂上彷彿有一絲細微動靜,不禁大為警惕。然而,她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卻沒有發現其他反應,不禁暫時將這狐疑按下。畢竟,丟下越老太爺這個一定要好好保護的人,卻去追查屋頂上可能存在的偷聽者,無疑捨本逐末。

    越老太爺雖說沒有周霽月那樣好的耳力,可他卻從來都是一個細緻入微的觀察者。因此,週霽月那神情變化,他第一時間看在眼中,但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現似的,似笑非笑地對十二公主說:「越國公主如果聽進去了我那些話,那就最好,如果實在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老頭子我好歹也是個忙人,沒有那麼多時間來陪小姑娘談心……」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十二公主猛地抱住了他的膝蓋,隨即竟是伏在他大腿上抽泣了起來。他只有兒子沒有女兒,孫女固然有,可諾諾並不是說哭就哭的性子,所以被人抱大腿哭一場,這還是平生稀罕的事。更何況,哭僅僅是一個開始。

    「從來都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父皇沒有,母妃也沒有,只有爺爺你肯對我無親無故的我說這麼掏心掏肺的話!就和千秋一樣,從來都沒有人像他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裡,更沒有人像他這樣實實在在地教訓我!可我真的從沒想過自己能做過什麼,而且,我怎麼回去?」

    十二公主抬起頭來,使勁擦了擦眼淚,這才一字一句地說:「是大姐幫著我出來的,就和千秋說得一樣,她必定是因為我當初誑了她和晉王舅舅見面,害得晉王舅舅當眾拆穿她不不是先頭皇后娘娘親生,所以恨我入骨。現在我不在上京,她肯定在我頭上栽贓了無數罪名,我要是在這時候回去,難道不是自投羅網嗎?」

    「當初千秋告訴三皇子,大公主被蕭敬先揭破不是先皇后親生,而且蕭敬先自己也叛逃到了南吳,那位一向如同麵糰團的三皇子是什麼反應?他縱聲狂笑,而後就一反常態,直接親手殺了牙朱。三皇子這次出使大吳,很明顯是被人當成棄子,而且連副使樓英長都跑了,論境遇,他慘過你千百倍,他都有殊死一搏的勇氣,你在北燕還有母親和娘家人,你怕什麼?」

    越老太爺說到這,見十二公主登時挺直了脊背,那素來只有嬌縱任性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了幾分少見的鄭重,他才輕輕用手在她的肩膀上一壓。

    「剛從北燕得到的消息,你娘沒有被廢,更沒有被打入冷宮。蘭陵郡王蕭長珙親自為你說話,他說必定是越千秋那個臭小子蠱惑挑唆你和他私奔,但你很聰明,此行南朝也許能將計就計。就算不能,那也是你年少無知,北燕應該派人來接你,而不是任由金枝玉葉被一個身世不明的小子羞辱。嗯,大體就這樣,千秋因為你,被他罵得很慘。」

    「長珙哥哥……」

    十二公主頓時呆若木雞,原本就通紅的雙頰更是如同火燒一般。那時候蕭敬先帶著越千秋過來見她時,越千秋隨手把她打得潰不成軍,又狠狠罵了她一頓,於是她漸漸地把從前對蕭長珙的滿腔情思全都轉移到了越千秋身上。

    如今聽到蕭長珙替她說話,她簡直是千般滋味在心頭。

    可那不知不覺的長珙哥哥四字呢喃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畢竟,她當初追在蕭長珙屁股後頭跑,在北燕是人盡皆知的事,最要命的是越千秋也對此瞭若指掌,如今越老太爺親耳聽到她叫出這四個字,按照南朝人那保守的性格,豈不是要覺得她水性楊花?

    「爺爺,我……」

    越老太爺是什麼人,十二公主那變幻不定的表情,放在他眼裡那簡直就是等同於明明白白告訴他對方想說什麼。

    他嘿然一笑,這才泰然自若地說:「蘭陵郡王能夠容得下甄容,到底是有度量的人,他為你說話,卻把千秋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是他的立場,我沒什麼可生氣的。我說這件事,只是為了告訴你,回不回北燕,現在安全不是問題,只是你自己的問題。

    要知道,你在北燕,遠比你在金陵能做得多,說不定異日你這越國公主能夠名揚天下,人家不會因為你是金枝玉葉知道你,而會因為你做的事情而知道你。而那時候,千秋說不定會覺得,錯過你是最大的遺憾。」

    十二公主狠狠地攥著拳頭,一時天人交戰。她突然看了周霽月一眼,竟是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想問這位周宗主,之前千秋去北燕,你既然和他有那樣的情分,你為什麼不去?」

    週霽月沒想到最初根本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得知自己來歷之後,又對她敵意深重的十二公主,竟會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見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目中,此時此刻儘是毫不掩飾的針對,她就毫不動容地翹了翹嘴角。

    「我為什麼要去?千秋有千秋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他把武英館託付給我,那麼我要做的,就是把他苦心孤詣打造的武英館維持好,讓前來入學的少年英傑都有歸屬感。更何況,我還有白蓮宗的事務要管,怎麼可能就因為一時衝動跟著他去北燕?」

    想到當時聽說越千秋和嚴詡那冒險舉動時的掙扎和猶豫,她就坦然說道:「不去的話,我也許會擔心,也許會徬徨,可如果我硬是要擠進去的話,那麼萬一成為累贅和負擔,萬一幫了倒忙,我反而更不會原諒自己。我和千秋是朋友,什麼是朋友,信賴彼此才是朋友!」

    屋頂上的越千秋聽著週霽月這番精彩的陳詞,只覺得自己非常想鼓掌附和。

    他來得晚,只聽到老爺子之前問十二公主如果被他拋棄了怎麼辦,只聽到老爺子說週霽月沒了他還是周宗主,正在那驚悚爺爺竟是對十二公主揭破了周霽月的女兒身,可一路聽到現在,他終於完全明白了爺爺這步步遞進的節奏。

    雖說他對十二公主說的話也是這麼個意思,可是顯然他的當頭棒喝沒啥效果,相形之下,爺爺加上週霽月的作用就非常強大了。

    想到剛剛偷偷摸摸溜進來,隨即正好撞破意圖偷聽的三皇子,如今不但確保了這周圍沒人敢竊聽屋子裡的談話,自己還能做個監控者,越千秋就覺得這一趟冒險很值,可正當他得意時,卻聽到接下來十二公主的話,他一下子就淡定不能了。

    「朋友?週霽月,你拍拍胸脯,敢說自己不喜歡千秋嗎?」

    越千秋險些沒從屋頂上摔下來,情緒激動再加上手勁一大,忍不住抓爛了一塊瓦片。然而,屋子裡那三個人似乎也全都太激動了,竟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多餘的動靜,這也使得他鬆了一口大氣。然而,他那顆心卻還是亂糟糟的。

    週霽月……她喜歡他?這怎麼可能!他們可是青梅竹馬的鐵哥們……呃,好像青梅竹馬和鐵哥們這兩個稱呼不太搭……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偷偷離開,從而避開這種隱私問題,還是繼續厚臉皮地在屋頂上繼續聽下去時,他終於聽到了周霽月那照舊非常鎮定的聲音。

    「我是很喜歡千秋,喜歡他的機靈古怪,喜歡他的詭計百出,喜歡他的仗義豪爽,也喜歡他的孝順友愛,更喜歡他對朋友的照顧周到……但不是都得像你那樣死纏爛打,希望永遠佔有,那才是喜歡。」

    說到這裡,週霽月突然頓了一頓,目光往上看著屋頂:「屋頂上的人可不要會錯意,我永遠都是和他並肩為戰的朋友,在我人生中,這份情誼是比任何喜歡都要更優先的東西!」

    屋頂上有人!

    見十二公主眼睛瞪得老大,又終於聽到了屋頂上衣袂飄飛的聲音,越老太爺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笑容。今天他走這一趟,不但成功地讓蠢蠢的十二公主覺醒了一點,又撩撥了英氣大於女兒溫柔的周宗主,還順便讓越千秋發現了一直沒察覺的某些東西,真是來得值!

    可開竅之後,孫子會不會花心呢?這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 21:11
第四百八十三章含飴弄孫,運籌帷幄

    真是太狼狽了!

    一陣風似的出了國信所,甚至顧不上越老太爺和周霽月還在裡頭沒出來,越千秋翻身上馬就直接風馳電掣一般出去,只覺得這樣才能讓沸騰的心情稍稍平靜一些。

    前世今生加一塊,他明明也過了三十,該被人稱作大叔了,可大概是兩輩子老在兒童和少年期打轉,他自認為自己一直都是一顆少年的心。所以嘛,前世裡表白失敗的糗事還記得,被女生遞紙條的事也記得,可終究沒有什麼真正成功的感情經歷,這會兒他就有些心慌。

    對十二公主的死纏爛打,早早見識過她那種驕橫跋扈的他根本就不感冒,可聽到週霽月說出喜歡兩個字,隨即又被人捅破早知道他在屋頂上貓著,隨即又說一直都當他是朋友,他那心裡如同貓抓似的感覺就別提了。

    明明表白的不是他呀,為什麼反而感覺好像被人發了一張好人卡——我很喜歡你,但我們只能做朋友……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都怪爺爺!

    越千秋一面氣急敗壞地想著,一面在心裡回味這乍一回到金陵的三天,只覺得一樁樁事情發生得猶如電光火石一般,就連他這樣反應快的也實在有些吃不消。挑選金陵城那些人來人往較少的路段連著跑了一大圈,確信自己徹底平靜了下來,越千秋這才轉回了國信所。

    可剛一到門口,他就再次領會到了什麼叫做當頭一棒。

    「九公子,越老相爺剛帶人走了。」

    走了……竟然走了!記得爺爺和周霽月兩個人都沒有騎馬,難不成這還是又準備一路走回去讓人圍觀一次?還有,如果國信所裡的十二公主口風不緊,把周霽月是女兒身的事給說出去,接下來毫無疑問那就要引起滿城流言風暴了!

    這真是何苦來由!

    頭皮發麻的越千秋瞅了一眼國信所,終究沒有再進去和那一對各自都有難纏之處的兄妹打交道,而是撥馬就去追那據說是剛離開的兩個人。

    然而,他明明是騎著馬兒,白雪公主比千里馬也差不離,可他把附近兩三條街都搜了一遍,卻愣是沒有找到他們的蹤影。火燒火燎的他不得不直接回家,可一問門房,幾個人卻同樣衝著他搖了搖頭。

    「九公子,老太爺還沒回來呢!」

    這兩個安步當車的傢伙能去哪兒?難不成還能搭伴去逛街嗎?爺爺知不知道他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啊,越影不在,週霽月又不是專幹護衛這一行的,就不怕路上萬一出點什麼事!剛剛去的時候已經被人圍觀過了,現在回來的時候只會比之前更麻煩……

    這兩個人知不知道什麼叫白龍魚服容易被魚蝦調戲啊!

    越千秋煩躁至極,最後乾脆丟下韁繩,直接在門前台階上絲毫不顧儀態地一屁股坐下,心裡不無較勁地想道,我就在這兒卯上了,看你們能拖到什麼時候回來!

    幾個門房之前是看著九公子和那位周宗主一起跟著老太爺出去的,這會兒九公子一個人氣呼呼地回來問老太爺回了沒有,得知沒有就這麼等在門前,毫無疑問,人是被老太爺給甩掉了。於是,幾個人彼此交換了眼神,乾脆各歸各位,只當沒看見越千秋這出格的行為。

    老爺子和小孫子隔三差五就會有這樣小小的較勁,越府上下早就習慣了。

    可進進出出的其他下人難免看到這一幕,少不得就有人暗地裡議論。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這時候,就只見三條小小的人影躡手躡腳從裡頭出來,鬼鬼祟祟地朝著越千秋身後掩去。正當為首的一個要往越千秋的背上撲時,卻聽到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要是就你們三個都能輕鬆近我的身,我就抹脖子上吊算了!」

    「千秋哥哥!你就不能讓讓我們嗎!」

    隨著這一聲嬌嗔,動作更快的大雙和小雙乾脆一左一右抓住了越千秋的胳膊,隨即笑嘻嘻地在他左右坐了下來。這下可好,一大兩小在越府門外那石質台階上做成了一排,怎麼看怎麼詭異。而諾諾在嚷嚷過後發現有利位置被雙胞胎兄弟給搶了,頓時就更不高興了。

    「千秋哥哥,家裡這麼大,你幹嘛非得坐在這呀!」

    「因為我被爺爺耍了之後又被他扔了,所以只能在這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人回來。再等一刻鐘他要是還沒消息,我懷疑我就不得不到官府去報失蹤了!」

    大雙小雙還太小,沒聽明白越千秋這話中的自嘲,完全當了真,可大雙才迸出一句老太爺怎會不見,腦袋上就挨了諾諾的一巴掌。越府如今最受寵愛的小小姐直接把腦袋從越千秋肩膀後頭探了過去,認認真真地問道:「千秋哥哥,你是說爺爺和周宗主一塊,把你扔下了?」

    「是啊。」越千秋有氣無力地托著下巴,意興闌珊地說,「爺爺那是成精的狐仙,狐仙的心思,咱們凡人真是不懂。」

    「我覺得爺爺心思很好猜啊!」諾諾直接把嘴湊到越千秋耳邊,用非常低的聲音嘀咕道:「有了媳婦,忘了孫子!」

    越千秋差點沒被諾諾這話給嗆得咳破了肺!他很確定,如果這話被越老太爺聽到,就算平常最寵愛這個孫女,也非得把人屁股打爛不可!可他平復了呼吸之後才罵了一聲胡說八道,就聽到了諾諾咯吱咯吱笑了幾聲。

    「說錯了說錯了,是有了孫媳婦,忘了孫子!」

    「死丫頭,老爹那點壞全都被你學去了!」

    諾諾不禁一怔,隨即笑得眼睛都瞇縫了起來,直接從後頭抱住了越千秋的脖子:「千秋哥哥,你終於肯叫爹了!爹從前常常嘆氣呢,說你把嚴叔叔當爹似的,卻不肯叫他!」

    沒料到越小四連這點小事都會對女兒抱怨,越千秋不禁為之一怔,等發現大雙小雙狐疑地看著他,幾個門房亦是朝這邊看了過來,他就把八爪章魚似的諾諾從背上弄了下來,放在面前,低聲囑咐道:「以後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老爹的事,明白嗎?」

    「明白了!」諾諾喜滋滋地答應了一聲,隨即對大雙和小雙得意地一昂腦袋,隨即卻再次扒在越千秋肩頭,對著他的耳朵說,「千秋哥哥別忘了,我才是你的童養媳呢!」

    焦頭爛額的越千秋一下子想到那次見平安公主時的經歷,一時竟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揪了揪小丫頭的耳朵,狠狠嚇唬道:「以後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怕呢,我有去武英館,那些姐姐們教過我好多實用招式,公主府也常去,蘇姨姨還教過我撩陰腿,她說是最好用的,尤其是對付男人的時候……」

    越千秋一把摀住諾諾 嘴,簡直額頭青筋都一根根爆起來了。這小丫頭已經夠魔女了,結果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小女人們還給她灌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因為越小四,否則按照平安公主那溫柔卻不失狡黠的性格,本來應該教出一個秀氣女兒的!

    「你要是再這麼胡說八道,回頭大伯母和長安生氣起來,小心她罰你!」完全不得已的越千秋只能拿出大太太和越秀一嚇唬小孩子,發現不但諾諾立時閉嘴,就連大雙小雙也都老實了,他方才如釋重負,心想那祖孫倆才真是越府的定海神針。

    否則就憑爺爺那老沒正經的樣子,越府不知道是什麼鬼德行!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打算把大雙和小雙先送回東陽長公主府去,可卻突然想起嚴詡說跑就跑,連帶劉方圓和戴展寧都追著人去了,他不禁打心裡嘆了一口氣,隨即才一手一個把大雙和小雙抱了起來。

    「全都給我老實點,師父有急事出門去了,我送你們回家。」

    大雙小雙對視一眼,同時大吃一驚,隨即不禁嘰嘰喳喳問了起來,而諾諾亦是吵著要一同去長公主府。正當越千秋有些應付不過來的時候,眼尖的他突然瞥見街口有兩個人一前一後過來,可不是越老太爺和周霽月?他慌忙將大雙小雙一股腦兒都塞給諾諾,隨即迎上前去。

    「爺爺,你和霽月跑哪去了!我騎馬四處找了你們一圈都不見人影!」

    「我沒你們高來高去的本事,難得霽月好心,帶我飛簷走壁四處走走。」越老太爺說著就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滿是得意,「我們在屋頂上看到你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轉,你卻沒看見我們!」

    越千秋整張臉都黑了,為老不尊四個字到了嘴邊差點忍不住吐出來。而周霽月卻笑著說道:「平安把老太爺送回來,我也算是完成任務了。時候不早,我先告辭了,武英館那邊說不定有些什麼事情,我不能離開太久。」

    見週霽月走得瀟瀟灑灑,越千秋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滿腹糾結沒地方發洩,只能幽怨地橫了越老太爺一眼。

    可正拿著一包小店裡買來的芝麻糖,一一分給三個小傢伙的越老太爺,卻是根本沒理會他,直到含飴弄孫玩夠了,大雙小雙說越千秋要送他們回去,他才咳了一聲。

    「一會我讓長安送你們回去,至於千秋哥哥,我找他有點事。你們爹爹不在,要聽祖母和娘的話,知道嗎?以後在這兒,要聽大伯母的話,聽諾諾的話……唔,這會兒長安還沒回,你們先回去吃點心,晚些回去不要緊的……」

    三言兩語打發了諾諾帶著兩個小傢伙先回親親居去,越老太爺衝著越千秋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他跟自己回鶴鳴軒。

    等到進了那偌大的書房,他聽到越千秋挺大勁地關門,便頭也不回地說:「你影叔剛剛捎信過來,被樓英長成功溜回去了,但蕭長珙正式入主秋狩司,摘掉了頭上的那個代字。」

    那一瞬間,越千秋只覺得腦袋彷彿被雷劈了一下。

    他那個便宜老爹竟然真的就這麼成了北燕最大間諜機構的頭子?

    可緊跟著,他就聽到了一個更震撼的消息。

    「你大伯父那邊已經收尾快回來了,我囑咐了你影叔一件事,把你娘帶回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 17:51
第四百八十四章後路

    阿嚏!

    軒敞透亮的屋子裡此時此刻已經燒起了地龍,從外間進入這裡,彷彿一晃從寒冬進入了春日。然而,屋子裡的人卻並不那麼愜意。再次無奈擤鼻涕之後,越小四可憐巴巴地看著面前端來藥碗的甄容,哭喪著臉說:「可以不喝嗎?我只想吃烤肉,我覺著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甄容只覺得太陽穴跳了跳,這幾天來,他的身份實在是和對方倒了過來。尤其是哄人喝藥的經歷,他實在受夠了,只能虎著臉說:「誰讓你沒事故意感染了風寒,早幾天差點沒把自己給折騰死?能喝藥湯就不錯了,就差那麼一點你就沒命了!」

    「我怎麼知道這點小病都險些扛不住!」越小四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隨即接過了藥碗,隨即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繼而第一時間往嘴裡扔了個蜜餞,就猶如怕吃藥的小孩子一般。等到好容易緩過氣,他才唉聲嘆氣地說,「老了,不中用了,差點一場風寒就被打倒了!」

    「漢時霍去病可是比你厲害無數倍的名將,他尚且抗不過病魔英年早逝,更何況你?」

    甄容不是牙尖嘴利的越千秋,可他發現面對這麼一位難纏的主兒,嘴毒那簡直是必需技能。見越小四頓時啞口無言,他這才收起冷臉,鄭重其事地問道:「樓英長已經回來了,您明明是秋狩司之主,卻非得挑在這時候生病,不怕他趁機把控制權重新奪回去嗎?」

    「你還沒瞧出來嗎?我是故意把秋狩司拱手送回去的。」越小四舒舒服服地抱著大引枕往軟榻上一躺,悠然自得地說,「我本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不那麼喜歡攬權的,突然一個勁抓著權力不放,那算怎麼回事?我又沒有兒子,再大的權力傳不下去,還不是白搭!」

    甄容見越小四說這話的時候竟然還在看自己,不禁哭笑不得:「你就算沒兒子,續絃之後還可以再生,找我當後備,別人看起來不是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我對平安情深似海,心裡只有她母女,到哪我都敢這麼說!至於你嘛……」越小四輕輕瞇了瞇眼睛,隨即似笑非笑地說,「反正你和越千秋那小子一樣都是身世成謎,真要別人找茬,你不是還能冒充一下我的私生子嗎?」

    哪怕已經習慣這位蘭陵郡王的口無遮攔,甄容還是被氣得臉色通紅。可越小四的下一句話,卻在他那剛剛生出來的怒火上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越千秋都叫過皇上阿爹,你和他一塊都叫過蕭敬先舅舅,你還怕什麼認賊作父?」

    見甄容終於不說話了,越小四這才好整以暇地說:「我現在就是給皇上做個姿態,我本來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現在看看,得,病了,那還不趕緊給當初連汪靖南都讚口不絕的樓英長讓位?看我風格多高,另外騰個清閒的位子給我就行了。如此一來,這秋狩司的位子反而非我莫屬,瞧瞧汪靖南當初對秋狩司的強力控制,那就是前車之鑑了。」

    他說著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卻是托著下巴說:「可樓英長呢?他除了秋狩司,不適合任何其他地方,他能那麼高風亮節地表示推辭,繼續給我當副手?他是容得下我這個撒手掌櫃,還是容得下康樂這個監司?至於挑唆我和康樂去鬥,看看之前那些天我的做法就知道不可能了。」

    甄容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怪不得郡王在秋狩司一 都是遊手好閒,唯康尚宮馬首是瞻。」

    「什麼叫遊手好閒,我那是該放手時就放手!」越小四隨手一個蜜餞朝甄容彈去,見人敏捷地躲開,他咧嘴剛一笑,又是一個噴嚏,緊跟著一連串就是好幾個,竟然停也停不下來。眼見甄容趕緊把一沓細紙遞過來,他苦著臉擤了好幾張紙,這才懶洋洋往後一靠。

    「不用繼續守著我了,去練你的兵吧。好容易建立起威望,就不要浪費了你的才能。」

    甄容猶豫了一下,見人已經是躺在那兒閉上了眼睛,分明不欲多說,他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把門掩上時,看到外間兩個侍衛目不斜視,他知道這都是蕭長珙的心腹,因而沒囑咐他們好好守著裡頭那位,只是微微一點頭便往前走去。可他才走了兩步,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甄……公子。」那個素來沉默寡言的侍衛彷彿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甄容,好半晌竟是給他憋出了公子二字,「郡王很看重你,對你也是真心的,你不要辜負他!」

    甄容總共也沒聽這侍衛說過幾句話,此時一怔之下本待回頭,可最終卻是沉聲說道:「我很感激郡王對我的照拂和關心,但是… …我也有我自己的堅持!」

    房間裡的越小四將這一番簡短的對答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睜開眼睛低罵道:「死心眼的小子,你要是能和千秋換一換,又或者互補一下,我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甄容要是變成千秋,那也就不是他了。」

    這個突兀響起的聲音,卻並沒有讓越小四從軟榻上坐起來。他反而直接伸了個懶腰,這才呵呵一聲:「說的是,千秋要留下來,那肆無忌憚的壞小子簡直是無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相反甄容就好多了。死心眼有死心眼的好處,這才多少天,絕命騎上上下下幾乎全都服了他。」

    「然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偷懶?」越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軟榻邊,突然伸手朝軟榻上的越小四抓去,見人立時蜷縮成一團,躲過了那一擊的同時,一揚手就是一把蜜餞,他不禁啞然失笑,左手卻是如同千手觀音一般,將那或大或小的一把蜜餞全都收在了手中。

    「影哥你越來越厲害了……不對,是越來越妖孽了!」越小四趕緊舉起雙手錶示投降,隨即討好地說道,「我這不是偷懶,天可憐見,我這些年過得可累了,天天也不知道要動多少腦子,老得更是快,你看看,我這皺紋多了,白頭髮都出來了!」

    對於這麼一個年紀一大把還耍寶的傢伙,越影實在是懶得多囉嗦,直接在軟榻上一坐,直截了當地說:「大老爺已經平安出境了,他的任務完成得很順利,但云霄子、二戒還有鐵騎會的彭明那幾個武林名宿,暫時都還沒有回去。」

    聽到這話,越小四不禁一下子翻身坐起,臉上瞬間凝重起來:「怎麼,老爹還有計畫?」

    「大老爺那邊入境,老太爺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收尾了。那些人留著,是為了你。」

    越影頓了一頓,見越小四眉頭緊蹙,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他就淡淡地說:「二戒對你算是很瞭解了,所以他雖說沒見過你媳婦,可既然知道你送了個女兒回越家,當然就明白你那媳婦還好好的。所以我就通過他聯絡了那幾位。老太爺說,想見見平安公主。」

    「什麼!」越小四驚呼一聲,到了嘴邊的不行兩個字,卻在看到越影那沉著的眼神時,不知不 吞了回去。他不是不能忍受和妻子分離的痛苦,畢竟,如今他也必須忍痛把她放在隨時可達卻沒辦法常常去見的地方,可人在上京城郊和在金陵卻是完全不同的。

    「諾諾需要母親,千秋也需要。而且……」越影頓了一頓,這才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老太爺需要你這個兒子卻見不著,你總得讓他見見兒媳婦。再者,你總不至於真的打算紮根在北燕一輩子,扶搖直上,將來去當攝政王吧?」

    「開什麼玩笑,我哪有那本事!」越小四忍不住乾笑了起來,可發現越影一丁點戲謔的意思都沒有,他不由得收起了笑容,隨即悻悻說道,「再讓我呆上十年八年,說不定真有那可能呢?到時候南北兩邊說不定就不用打仗了……」

    「你就算當上了北燕皇帝,也做不到這麼離譜的事,再者,到時候你名滿天下,還能出現在金陵嗎?你想怎麼對人解釋,北燕攝政王卻是老太爺的兒子?」越影見越小四沉默不語,他就說出了更重要的理由。

    「而且,你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名不副實的北燕駙馬,你在北燕實在是太顯眼了。只要你忍不住去見平安公主,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都容易露出馬腳。就算你做好再周全的佈置,也未必能夠保證平安公主一定安全。這是我送走千秋和蕭敬先之後,老太爺特意捎來的囑咐。兒子不回去,也希望能把兒媳婦帶回去!」

    想到自己這十幾年總共只見過父親唯一一面,雖說把女兒送回去陪老爺子了,可真要說孝順,那真的是老爺子收養的越千秋代自己盡的,越小四心中掙扎良久,最終不得不承認,越影確實只是代傳了老爺子的話。

    他日若是要詐死,他這個身手敏捷的脫身容易,可如果帶著平安公主那病西施,目標就實在是太大了。更何況,讓她孤身在那山村中等著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去一回的他,實在是太過於殘忍。可是,離家去國,從上京去千里迢迢的金陵,妻子會願意嗎?

    見越小四分明猶疑不決,越影就沉聲說道:「老太爺說,如果你還不放心,他讓千秋親自去邊境接人……」

    「不用了!」越小四到底是當機立斷的性子,毅然決然打定了主意,「你帶她走!哪怕有朝一日我有什麼萬一,至少不會連累她!」

    可話音剛落,他就直覺眼前人影一閃,緊跟著,腦袋上就挨了一記暴栗。而越影說出的話,讓他從渾身肌肉到五臟六腑都猛地抽動了一下。

    「她為你拋家棄國,甚至連女兒都不惜送走,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死了,她還能獨活嗎?你既然已經留下了甄容,這表明你已經在預備後路,既然如此,為了你的妻子女兒,為了老太爺和千秋,你這條命絕對不能隨隨便便扔在任何地方!」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3 19:27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子考兒孫,長公主驗屍


    先是去往北燕的使團副使嚴詡和徒弟越千秋護送了北燕晉王蕭敬先回來,而後皇帝竟給了蕭敬先不亞於在北燕的官爵。

    緊跟著,北燕越國公主竟然也跑來了上京,據說是追著越千秋來的。

    然後,英王李易銘跑去晉王府住了一晚上,又在景福殿似乎和那位公主一度大打出手。

    最後,東陽長公主之子,那位清閑官兒不當,卻更喜歡標榜自己是玄刀堂掌門的嚴詡嚴大公子,突然留書出走,傳言說是去再戰江湖了!

    對於金陵城中的達官顯貴來說,這四五天發生的事情層出不窮,讓人簡直嘆為觀止。相形之下,什麼武英館新添了十幾個兼職教授,文華館的學生在鐘小白的帶領下要和武英館交流一場,這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可在不少親身經歷了這六七年金陵城一樁樁大事的人看來,只要涉及越千秋那個最會惹是生非的小子,那就絕無小事!

    尤其是嘉王世子李崇明,他如今和英王李易銘全都在國子學讀書,課業成績一直都處在中等偏上,乍一看仿佛和他那四叔李易銘差不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這藏拙簡直比全力發揮還要辛苦。所以,這一天難得去垂拱殿時,他就將這場不被重視的比試略提了提。

    皇帝卻表現得有些興致盎然,微微眯起眼睛之後,他就問道:「晉王對此什麼態度?」

    李崇明瞅了一眼還在神游天外的小胖子,氣定神閑地說:「晉王殿下初來乍到武英館,只說一切都由周宗主去主持,他只管搖旗吶喊。如果回頭武英館贏下了這場比試,他親自掏腰包,包下金陵城裡最好的園子,擺流水席,請最好的戲班唱三天大戲,以示慶祝。」

    說這話的時候,李崇明故意加重了一點語氣,但這並不是為了突出蕭敬先的張揚,而是為了暗示,蕭敬先初來乍到金陵,明明最初是孑然一身,別無分文,如今就算驟然封王,可皇帝賞了宅子,奴僕侍衛卻都是蕭敬先自己招募來的,如今還要如此擺闊,那麼皇帝也該想一想,人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是不是此來金陵預謀已久?

    皇帝就仿佛沒聽出李崇明這暗示似的,突然出聲問道:「大郎,你怎麼看?」

    小胖子雖說之前和十二公主懟上了,於是連帶著對越千秋的看熱鬧深深怨念,甚至懷疑當時越千秋遲遲不進來,是想把那個母老虎似的女人推給自己,可他臨走前狠狠坑了越千秋一把,以至於越千秋只能把十二公主打昏,他還是覺得甚是解氣。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他聽說那一日越千秋臨走前和那個砸柿子的小宮女多交談了兩句。

    他才不擔心越千秋會隨便招蜂引蝶,他只擔心越千秋為了在外人面前保持與他不和的表像,於是故意把那個二貨小宮女給要過去。所以,當發現接下來幾天越千秋壓根沒去景福殿,那個小宮女照舊傻乎乎地四處亂轉,他才放心了一點。

    他才無所謂那個小宮女,要緊的是他的面子!

    所以,此時走神了的他直到皇帝又叫了一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好在這一次他總算捕捉到了皇帝的問題,雖說剛剛斷斷續續並沒有完全聽清楚李崇明的話,可他好歹知道,對方似乎是對武英館和晉王蕭敬先不懷好意,當即厭惡地皺了皺眉。

    「晉王初來乍到,去武英館才三天,據說在那兒就很有人氣,因為他親自講了一堂論語,博得了滿堂彩,就連幾個教授也贊口不絕,對學生們的武藝也頗有指點。他這個山長真心善待學生,如今又為了比試許下慶祝的承諾,這有什麼不好?」

    見小胖子吃了秤砣鐵了心為蕭敬先說話,皇帝不禁流露出一絲笑意,隨即若無其事地問道:「晉王前幾日對朕推薦了一個人,紅月宮主蕭卿卿。朕雖說從沒有聽說過,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打算姑且召見一下。只不過紅月宮三個字難免會招來非議,所以是否下征書,朕還在猶豫。大郎,崇明,你二人有何看法?」

    紅月宮主蕭卿卿?

    小胖子還在攢眉沉思,心想自己對武林門派也有點了解,怎麼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好似宮廷中女人的名字。而李崇明的臉色便禁不住微微一變,因為這數月以來,悄悄接觸他的人不在少數,所以蕭敬先在北邊的那些傳聞,他知道得絕對不比小胖子少。

    而他之所以知道蕭卿卿這個名字,便是他剛剛聽說,在蕭敬先離開北燕入境大吳之前,北燕霍山郡主蕭卿卿曾經在燕子城殺了守將吳校尉,甚至還不依不饒把官司打到了御前!現在蕭敬先推薦的這個紅月宮主蕭卿卿,和那位霍山郡主蕭卿卿,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小胖子的反應到底很快,只倏忽之間就抬起頭說:「父皇,既然是晉王推薦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值得下征書。古來那些山中隱逸,不少都只不過是獨善其身,裝腔作勢的人,朝廷尚且不惜下征書征辟,現在晉王推薦的必定是真正有用之才,朝廷又何惜一道征書?」

    說到這裡,他腦袋昂得高高的,一副自信從容的樣子:「如果父皇允准,我願意親自去!」

    還真是和越千秋說得一模一樣……

    皇帝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隨即微微頷首,卻沒有回答小胖子的主動請纓,而是看向了李崇明。他剛剛就看到這位嘉王世子在聽到蕭卿卿三個字後微微色變,此時在他那看似溫和的目光注視下,他就只見人更是微微低下了頭去。

    「臣覺得晉王推薦人的本意也許是好的,但我朝和北燕制度不同,只聽紅月宮這三個字,就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武品錄上中下三品之中,並沒有紅月宮之名,而宮中也並沒有紅月宮這樣的建築,而且,這紅月宮三個字尋常人用,無疑是犯禁的,還請皇上明鑒!」

    盡管之前越千秋提醒別沒事和李崇明較勁,因為掉份,可此時此刻,小胖子心頭火起,忍不住就反唇相譏道:「什麼都要考慮制度,犯禁,你是那些七老八十因循守舊的老頭子嗎?」

    「英王殿下,有道是朝令夕改,國之大忌,足可見制度兩個字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乃是國本。更何況,紅月宮主這四個字確實流露出不臣之心,臣建議皇上先命刑部總捕司又或者武德司細細查訪,然後再召集群臣集議是否下征書。」

    小胖子只覺得心頭那股無名火都快燒到眼睛都能噴火了,可瞥見皇帝對他輕輕搖頭,而李崇明這會兒正低著頭看不見這小動作,他不禁生出了一種父皇還是向著我的感覺,哪怕並不完全甘心情願,但還是閉了嘴。

    「那就折衷吧,朕回頭親筆下征書,讓千秋拿了去召見蕭卿卿。」

    一言定下此事後,見李崇明低頭默然不語,小胖子雖說有些小小的懊惱,可還是得意地斜睨了旁邊的李崇明一眼,皇帝在心裡暗嘆一聲,隨即笑著說:「至於武英館和文華館的這一場熱鬧,你們兩個不妨約上三五好友一塊去看看,回來再對朕說說。」

    小胖子連忙大聲答應,可等到李崇明也行禮應下之後,他突然有些糾結了起來。

    朋友這玩意……雖說在國子學跟在他屁股後頭阿諛奉承的同齡人是不少,可他眼光被越千秋養刁了,看人很挑剔,雖說收了幾個跟班似的人,可真正瞧得上的朋友還真心沒有。而越千秋和他是死對頭,回頭不用他叫都會去,那他還能請哪個好友?

    而李崇明同樣因為這個簡簡單單的要求而愁腸百結。他在國子學的人緣比小胖子好多了,因為小胖子要裝平易近人,他不用裝就能和人打成一片,可問題在於,如果小胖子找不到好友帶過去,他呼朋喚友一大堆,那豈不是顯得他擅長籠絡人心,又凸顯了小胖子的鶴立雞群?

    在摸不清楚皇帝心意的情況下,他不能太冒險!

    等到這叔侄倆告退離開,皇帝揉著眉心,突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也看到了,他們叔侄倆連面上和氣都維持不了,就連朕囑咐他們帶朋友,他們都能琢磨一千遍一萬遍,長此以往,日後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涼拌。」東陽長公主徐徐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隨眼一瞥剛剛小胖子和李崇明離開的方向,這才無所謂地說,「順其自然,有個對手刺激一下小胖子不是正好?畢竟,千秋雖說時不時會損他,可卻不會針對他。你總不能指望李崇明也和千秋一樣,願意在背後給小胖子支招,明裡卻裝成處處與他不和。」

    「是啊,哪有那麼多讓人省心的千秋。」

    聽到皇帝如此感慨,東陽長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省心……要是讓別人聽到這評價,非得氣出病來不可!他是天底下最不讓人省心的小子,皇上您居然說他省心?」

    「好好,那就不說千秋的省心。」皇帝隨便擺了擺手,隨即才看著東陽長公主道,「怎麼樣,你忙活了這麼久,找到了嗎?」

    「找到了。」東陽長公主微微垂下了眼瞼,面上再沒有剛剛的戲謔,「開墳之後,由最好的仵作重新勘驗了屍骨,最後發現左前臂手骨有深達入骨的刀傷,左腳趾骨有發黑的痕跡,懷疑在死前已經受傷壞死。仵作說,死者是三十左右的女子,身量應該在五尺三寸到五尺五寸……」

    一連串具體數據之後,她才最終輕聲說道:「但還沒有切實證據表明,她是北燕先皇後最親信的女官之一,和如今秋狩司監司康樂齊名的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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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誘之以利



    走出國信所的剎那,三皇子忍不住長長透了一口氣。

    他這輩子一直都處在各式各樣的牢籠裡,先是住在北燕皇宮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而後搬出皇宮,卻也只有一座比其他兄弟狹窄逼仄許多的宅子,時時刻刻都能發現那些四周圍肆無忌憚的監視目光,到了南朝更是因為牙朱惹出來的事,最後干脆被人軟禁在了國信所。

    所以,像今天這樣暫時離開那些監視的視線,對於他來說還是難得的體驗。當他登上馬車,彎腰進入車廂時,見越千秋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想到自從十二公主見過越老太爺,對他的態度簡直是一反常態,就算他知道越家對自己並不完全是善意,仍是不禁生出了一絲感激。

    這會兒沒有外人,他當然不用假裝和越千秋水火不容,開口就是客客氣氣一聲九公子。

    越千秋笑著欠了欠身:「車裡地方小,我就不和三皇子你客氣了。想來你雖說到了金陵城有一段時間了,可也應該沒機會四處逛過吧?我稟報過了皇上,今天先帶你四處轉轉,然後帶你去看一場好戲,正好也讓你再見見晉王。」

    三皇子確實希望好好看看金陵這座城市,同時觀察一下風土人情,可當聽到越千秋說要帶他見一下蕭敬先,他的瞳孔不禁劇烈收縮了一下。他很想說自己一點都不想見蕭敬先,可如今是越千秋帶他出了那個牢籠,也是越家給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盟友,他自然推拒不得。

    因此,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就干笑道:「晉王在上京素來特立獨行,除卻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很少有人能與他說得上話,沒想到卻能和九公子一見如故,看來是緣分不淺。」

    「什麼緣分,應該說是惡緣才是。」越千秋這次同樣笑得很不自然,聳了聳肩後就岔開話題道,「另外,過些天就算十二公主和你一同回北燕,你在北燕到底還是少點根基。我琢磨著,咱們一個南一個北,相隔萬裡之遙,但我們可以做點來來往往的生意嘛!」

    這一次,三皇子不禁怦然心動。他比其他那些兄弟差什麼?差的不外乎是兩個字,人和錢。而要有人,首先就得要有錢!想也知道,就算惠妃和她背後的家族願意投資在他身上,那也絕對是有限制的,必定會附加各種各樣的條件,而如果他自己也有生財之道就不一樣了。

    所以,哪怕知道和南朝的牽扯越深,自己身上的枷鎖就綁得越緊,可一想到再糟糕也不會糟糕過自己離開北燕之前,三皇子還是立刻做出了決斷。

    他非常爽快地點了點頭:「若是九公子有門路,我自無不可!」

    「那可就好極了。」越千秋笑得露出了閃閃發亮的白牙,直截了當地說,「那我們現在就找個好地方,我給你引見幾位‘古道熱腸’的金陵豪商。」

    當秦大舅和秦二舅得到消息,說是越千秋帶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進來,兩人正在前頭店堂中參觀游覽,越千秋顯得挺熱情,那一位卻似乎心不在焉,而且態度非常冷淡,想到昨天就得了越千秋通知要見一位貴客,他們趕忙一同迎了出去。

    然而,彼此打招呼時,越千秋卻只讓他們稱呼對方為蕭三公子,摸不著頭腦的他們也只好照辦。可是,等到在外頭轉了一圈,把這兩位少年請到內室雅間奉茶,越千秋一開口介紹人時,他們就立時為之瞠目結舌。

    「這是北燕三皇子,今天我奉旨帶他出國信所在金陵城裡四處轉轉。他再過些天就要回去了,正好我就帶他來見見二位舅舅。」

    秦大舅和秦二舅已經完全呆住了。盡管上次幫越千秋操辦慶功宴,晉王蕭敬先和英王李易銘全都來捧場,他們已經覺得越千秋的面子天大,可如今這位傳言中一直都被軟禁的北燕正使,竟然也被越千秋用奉旨的名義給帶出來轉悠,這代表什麼?

    就連當今皇帝唯一的兒子英王李易銘,也好像沒這麼大的面子……不,沒這麼大的膽子!

    雖說三皇子又不是大吳皇子,但秦大舅和秦二舅多會來事的人,在驚愕過後,還是立刻滿臉堆笑地和三皇子寒暄了起來。而剛剛在外人口中冷淡不好打交道的三皇子,此時此刻卻顯得熱絡而又親切,哪有半點架子?

    等到越千秋說出三皇子歸國在即,謀求合作之意,想到之前越千秋就提過,從前的天豐行還有渠道和人手,只等著搭架子,他們更是精神大振。

    怪不得之前三皇子表現冷淡,這不就是演戲嗎?這應該算是典型的欲拒還迎了!

    三皇子最初還有些生澀,但那畢竟是他將來的立足之基,眼見越千秋在引見之後作壁上觀,一副看熱鬧的架勢,想到人家說不定是在考校他是否值得投入資源,他便立時打起了全副精神,看上去從容不迫,實則卻小心翼翼地和越千秋引見的這兩位舅老爺接觸了起來。

    等到兩邊漸入佳境,秦二舅更是站起身來,要帶三皇子去看看秦家這幾年的一大新興業務印書坊,越千秋目送饒有興致的三皇子跟著人去了,這才笑著對秦大舅豎起了大拇指。

    「大舅真是見微知著,您怎麼知道我有話單獨對您說?」

    「好歹咱們都相處了這麼多年,我怎麼會不懂九公子的意思?」

    雖說是越家名正言順的姻親,越千秋的長輩,可秦大舅從不憑恃舅爺的身份拿大,這會兒笑得如同一尊彌勒佛:「三皇子如今雖說窘迫,但一看就不是省油燈,我想你不至於把之前說的那些人才物力一股腦兒都投進去。」

    「那當然。」越千秋笑著打了個漂亮的響指,「咱們一路明,一路暗,在北燕弄兩家商行出來,明的那一路給三皇子吃甜頭,讓他知道這是雙贏的同時,還要留下暗中反制他的籌碼。就好比這次天豐行暴露,卻反而重重坑了長樂郡王姬小八一樣。」

    秦大舅知道越千秋並不是心黑的人,生意上的具體合作細節和操作從來不管,頂多是偶爾籌劃一下大方向,所以這會兒對方提出思路,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至於具體怎麼操作兩家商行……那自然就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對了,還有件事要勞煩大舅,回頭今天武英館和文華館的比試過後,鶴鳴軒還要在您的印書坊再印一本書。」

    秦大舅先是一愣,隨即不禁笑了起來:「敢情你那前朝名士系列還沒完?原來你今天帶著三皇子出來,除了到我這裡再加上去看熱鬧,還是為了這個!那自然是好,我恨不得鶴鳴軒能夠多出品幾套詩文集子,要知道,如今文人墨客誰不以評注鶴鳴軒出品的詩文為傲!」

    秦二舅帶著三皇子名為參觀印書坊,實為趁機交換彼此的種種條件,因此,等賓主兩人再次出現時,赫然一副明顯相談盡歡的樣子。而看到越千秋和秦大舅同樣如此神態,他們就更加輕松了下來。

    面對這樣一番好局面,越千秋便笑意盈盈地說:「三皇子和二舅對彼此都滿意那就好,剩下的可以慢慢接洽,反正離北燕使團啟程還有一點時間。話說今天文華館挑戰武英館,我和三皇子一塊去看個熱鬧,回頭還有點時間,你們可有興趣陪三皇子找個地方吃頓飯?」

    秦大舅和秦二舅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就立刻爽快地站起身道:「大哥一會兒還要見人盤賬,我卻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我一定找一家最清雅適合說話的館子!」

    三皇子正愁日後未必找得到今天這麼好的機會名正言順和人詳談,越千秋這麼一提,秦二舅就立時接招,他自然千肯萬肯。哪怕大吳這邊也許有的是商人想要和北燕私貿,可他的根基太淺,不相信有意扶持他的越家,而且越家身後說不定站著大吳天子,他還能相信誰?

    等到出門上了馬車之後,他就真心實意地對越千秋說:「九公子,如若我歸國之後能夠站穩腳跟,一定不會忘記你把我從之前的泥沼中拉出來。」

    「呵呵,三皇子不用客氣,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越千秋笑眯眯地抱著雙手,脊背往板壁上輕輕一靠:「北燕前頭那個太子和貴妃一塊死了,而之前上京城那連場風波之中,被蕭敬先清洗掉的,加上後來因為蕭敬先遇刺和叛逃事件被殺或賜死的,總共少了四個皇子,所以,要恭喜三皇子,現在你是最年長的北燕皇子了。」

    三皇子之前被斷絕消息這麼久,越千秋對他說蕭敬先叛逃,大公主不是先皇後親生時,他在受到莫大衝擊後,就已經感覺到難以名狀的狂喜,如今驟然聽說自己的對手竟是削減了這麼多,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根本掩飾不住的驚喜之色。

    可是,越千秋的話還沒有說完。

    「不過,也有很不好的消息。雖說刑部總捕司的杜白樓親自帶人追殺,但還是讓樓英長進了北燕境內。當然,武德司已經事先命暗諜在北燕四處散布樓英長丟下你這個三皇子跑路的消息了,所以只要我們送你回去,樓英長為了自保,總免不了往你頭上潑一盆髒水。」

    三皇子那驚喜頓時僵在了臉上。見越千秋似笑非笑看著他,他就迅速冷靜了下來,沉聲說道:「秋狩司在北燕權責雖大,但對手更不少。如今掌管秋狩司的人是蘭陵郡王蕭長珙,他和汪靖南就不和,如今更不會拱手讓權給樓英長,如果他能夠派人來接我……」

    「不錯,你這想法很好!」越千秋笑吟吟撫掌贊道,「可你怎麼接觸蕭長珙?」

    三皇子那張臉頓時僵在了那兒。他和七姐平安公主的關系不止平平,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疏遠,所以和蕭長珙這個姐夫那就更談不上往來了。而轉瞬間,他就用力一捶坐席道:「十二公主曾經一度黏著蕭長珙不放,如果她能在我之前回北燕,那麼她總能聯絡蘭陵郡王!」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十二公主不可能單獨回去,因為大公主既然坑過她一次,就不會放過她,她只能和你一起走。所以,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越千秋支撐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對著三皇子說:「可以用你的名義去聯絡神弓門掌門,現在的禁軍左將軍徐厚聰。別看他是樓英長策反去北燕的,可他如今已經自立門戶,是個挺不錯的結盟人選!而且,相比樓英長策反,他投奔北燕之後卻沒只是區區一個神箭將軍虛職,蕭長珙對他,那才是真有引薦之恩!通過這麼一個人,你和蕭長珙搭線更容易!」

    三皇子只覺得這一番話入情入理,可隱隱之中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然而,他如今是剛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對於更多的救命稻草自然只能來者不拒。更何況,以他從前在北燕的窘迫地位,甚至連一個去聯絡徐厚聰又或者蕭長珙的人都提供不出來!

    就在三皇子點點頭,打算立時答應越千秋的這個建議時,他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雖說你是有從泥潭裡掙扎出來的雄心壯志,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和手段,所以,你也就只配當一個別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的傀儡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0-3 19:27
第四百八十七章 詞窮刀現



    當這個突兀聲音驟然響起的時候,剛剛還懶懶散散的越千秋只覺得尾椎骨一炸,一股難言的寒意驟然席卷全身。他今天去國信所接出了三皇子,畢竟是需要皇帝點頭,所以要絕對保證人的安全,故而他就算再托大也不可能不帶護衛。

    在這輛馬車外頭,有徐浩,有越府的四名精銳護衛,還有奉皇帝旨意扈從的十幾個武德司精銳,領頭的是韓昱的一個副手——至於韓昱本人,今天因為某些事情脫不開身,還讓那個副手代他致歉。在這種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密不透風的防戍之下,還能有人潛入車中?

    這不是代表著人家就算不能談笑間取他的性命,可三皇子的性命卻捏在對方手中!

    而且,這樣一個女子的聲音,除卻那個神秘的蕭卿卿,還能有誰?

    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紅月宮主這話,我不敢苟同。首先,三皇子從前在北燕,和蘭陵郡王蕭長珙那個死去的妻子平安公主一樣,都是最不被重視的人,他能接觸到的人有限,能夠學到的東西有限,還能夠有掙扎求存的志氣,那就很不錯了。」

    「你不能強求一個剛剛跌跌撞撞學會走路的小孩去奔跑!」說到這裡,他對三皇子微微一笑,仿佛是因為自己這露骨的評判而道歉,隨即才不動聲色地說,「其次,誰也沒有想要把三皇子當成傀儡的意思。一旦他回北燕,隔著萬水千山,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提線操控他?」

    「只要大吳派人護送他回去,別說北燕皇帝,朝廷裡是個人都會覺得,三皇子肯定和我們達成了什麼妥協,甚至媾和,一定會對他嚴防死守。可那又怎麼樣?對於他來說,還能比之前那樣當個連個王爵都沒有的皇子,還能比在金陵被樓英長丟下,被大吳軟禁更慘嗎?」

    越千秋維持著不緊不慢的聲音說到這裡,身體就再次松弛了下來,仍是懶洋洋地靠在車廂板壁上:「皇上只是本著不能讓北燕某些人陰謀得逞的目的,這才打算把三皇子送回去。而我也好,爺爺也好,則是本著單純送個人回去實在不劃算,不如和三皇子合作看看能不能賺點,順便讓十二公主那個傻丫頭長點腦子,發揮點作用,這才幫皇上分憂解愁。」

    「我想說的說完了,還請宮主批評指正。」

    聽到越千秋這番有禮有節的話,就連剛剛被指斥不過是傀儡,一時羞怒交加的三皇子,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告誡自己別忘了接受援手的初衷。

    是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眼下最初目的還沒有達成,因為外人一句話就疑忌盟友,那豈不是本末倒置?

    於是,三皇子立刻用眼角余光在整個車廂中掃來掃去,試圖找出那個說話的女人,可更多的是在拼命搜尋記憶,琢磨南吳和北燕什麼時候多了個紅月公主。他確定第一次聽到這個奇怪的封號!

    而在越千秋那番話話說完許久之後,車廂中這才再次傳來了蕭卿卿的聲音。

    「越千秋,我聽到過你的名字很多次,今天才算是真正見著了,果然你這個人有些奇怪的特質。怪不得北燕皇帝會對你一直頗為寬容,甚至讓你叫他阿爹,而蕭敬先會跟你到南邊來,更讓你叫他舅舅。你真的和樂樂當年有些相似。」

    而在第二次聽到蕭卿卿的這個聲音時,越千秋顧不得這番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因為他終於完全確定,人就和當年周霽月試圖逃離吳府的搜捕時用的辦法一樣,竟是隱藏在車底!

    他自然可以倚靠這些年練出來的怪力,一拳轟向車廂的地面,也相信外間的車夫和侍衛們絕對不會到這個時候還沒發現異常,可他實在沒信心能在留下蕭卿卿的同時,毫發無傷地保下三皇子。注意,是毫發無傷。眼看要把人送回去的時候卻傷著人,那就是大失敗了!

    所以,他只能屈指在車廂板壁上急促地敲擊了幾下,把早就約定好的暗號傳出去,聽到外頭的徐浩立時吩咐那些護衛和侍衛不得妄動,加強戒備,雖說不知道徐浩是這時候才察覺蕭卿卿的潛入,還是之前已經察覺卻投鼠忌器,他還是舒了一口氣。

    「宮主謬贊了。」見三皇子那張嘴張得老大,分明是因為蕭卿卿透露的這些消息而陷入了極致的驚愕之中,越千秋就非常無辜地說道,「我當初在上京叫阿爹也好,舅舅也好,不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逢場作戲,要把這假戲當真的人,那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你不用纏槍夾棒,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樂樂的兒子。」

    沒等蕭卿卿接下去把話說完,越千秋立時搶著答道:「那就最好!只可惜天底下的人不是都像宮主這樣慧眼如炬,反而喜歡人雲亦雲,否則我就沒那麼多煩惱了。既然宮主是智者,你就這麼躲在暗處諷刺三皇子和我,那豈不是很沒意思?」

    「宮主很顯然是收到了我請令姑娘和小金姑娘轉達的話,這才來見我的,既然如此,我現在很誠心地邀請您到馬車上來說話,這樣大家都能更坦誠更自在,不知道宮主意下如何?」

    三皇子隱隱聽出,越千秋稱之為紅月公主的人物仿佛並不是大吳的金枝玉葉,反而像是來自北燕,而且,對方口口聲聲的樂樂兩個字,他似乎有些熟悉,此刻不禁眉頭越皺越緊。

    就在他心情矛盾且復雜的時候,他突然只覺一陣勁風拂面,緊跟著,眼睛就突然一花,等再次回復了視力時,他就發現車廂中突然多了第三個人。

    那是一個通身白衣,風姿凜然的女子,乍一看仿佛二十出頭,可細看卻仿佛氣質更成熟深沉,竟是一時難以判斷真實年齡。而那張明明美艷不可方物,卻偏偏冷得如同一座亙古不化冰山的臉,更是讓他難以轉移目光,足足好半晌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態。

    他強行把視線投向了越千秋,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越千秋竟托著下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肆無忌憚地盯著這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打量了好一陣子,最終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之前小猴子回來的時候,說宮主艷若桃李,冷若冰霜,我還笑話他總算學會用成語了,可沒想到宮主如此絕世容顏,還真的難以用那些貧乏的成語來描述。說句實話,宮主是我這些年見過這麼多女人中最漂亮的,沒有之一。」

    蕭卿卿沒料到越千秋一開口竟然是誇贊她的容貌,不禁微微一怔。

    年少在北燕的時候,只要她露出容顏,就會有無數人顛倒迷醉,就連達官顯貴也不例外,後來她遇見蕭樂樂,方才得知這是天賦異稟。然而,她對此深感厭煩,平日深居簡出很少見人,出門也是戴上面紗,侍衛僕從前呼後擁,再加上和皇後關系密切,總算杜絕了覬覦者。

    算一算,這麼多年都沒聽過這樣露骨的稱贊了!可如果她真的將這些年終於能收放自如的那些氣息全都放出來,他還會是這樣清澈的目光嗎?

    蕭卿卿淡然自若地在這三面設座的車廂中獨占了一邊,隨即便直截了當地說,「恭維話就不用說了,你既然讓人傳話,說蕭敬先向南吳皇帝推薦了我,所以皇帝想召見我,現在我直接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越千秋仿佛有些苦惱似的撓了撓頭,隨即就干笑道:「雖說我是讓人傳話給宮主,可我沒想到你早就在金陵,而且竟然這麼快就來了。如今征書還沒正式下達,你要是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去見皇上,豈非像是主動送上門去的?宮主如果願意,不妨到越府住兩天?我回頭催催皇上,不如把征書光明正大直接送到越府來,然後你再去面見皇上,這也更顯氣派不是?」

    一直都告誡自己多聽多看少說話的三皇子,聽到這神秘女郎口口聲聲的南吳,他終於忍不住了。他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九公子,你就不介紹一下這位夫……公主是何方神聖嗎?」

    注意到蕭卿卿的發髻式樣,三皇子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夫人兩個字給改了口,直接沿用了剛剛越千秋的稱呼。而蕭卿卿先是右手衣袖一動,在聽到對方緊急改口,這才重新垂落了下來。而這般小小的變化,越千秋全都看在眼中,不禁松了一口大氣。

    沒等越千秋躊躇該怎麼介紹,蕭卿卿就冷冰冰地說:「我是蕭卿卿。」

    聽到一個蕭字,三皇子不禁遽然色變。孤陋寡聞的他知道自己根本記不住上京城有多少顯赫的蕭氏,此時再問不免顯得無知,所以他只能勉強尷尬地笑了笑,再次沉默了下來。

    而蕭卿卿在迸出這五個字後,再次忽略了三皇子,直視越千秋說:「你就不怕我去了越家,日後從越府接了征書去見南吳皇帝,出了點什麼事,越家兜不住?」

    「當然怕……因為我眼下就怕得要死!」

    在說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越千秋驟然重重一腳踹在了三皇子的身上,然而這看似凌厲的暴踹,其實卻是用了巧勁,直接把三皇子從車門踢了出去。

    聽到外間外頭徐浩一聲厲喝,顯然是接住了三皇子,他重重一拍身下座位,擊碎隔板的同時,一把握住了那把陌刀!

    直到這時候,他方才徐徐提著陌刀橫在了身前,咧嘴笑道:「我身單力薄,面對宮主這麼一個大高手,只有三皇子不在,兵器在手,才有那麼一丁點的自保把握,還請宮主不要見怪。我現在誠心邀請您去武英館看熱鬧,順帶深入商談您怎麼見皇上的事,未知意下如何?」

    他昨天晚上才從爺爺那兒知道,接下來武英館那一場仗,並不像周霽月想像得那麼簡單,既然正好碰到蕭卿卿,那麼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把人設法帶過去,反正沒有最熱鬧,只有更熱鬧!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4 10:10
第四百八十八章武力值很重要

    身單力薄……

    被徐浩一把接住,總算沒有摔個四仰八叉的三皇子,此時此刻只覺得有些牙疼。他從理智上能夠理解越千秋為什麼會突然暴起一腳把他踢出車廂,這很大程度上來說,是避免他被那個明顯瞧不起他的蕭卿卿劫持甚至傷害,可從感情上來說,他卻還是氣得七竅生煙。

    可他更恨的,是那個極有可能來自北燕,對他的父皇,還有蕭敬先都極其熟悉的女人!若非她瞧不起自己,卻又隱隱拿自己要挾,他怎麼會再次當眾丟臉?

    而徐浩眼疾手快地接住人之後,又將三皇子放下地,卻沒有立時三刻選擇去幫越千秋,甚至上前一把拉住了韓昱的那個精幹副手厲天航,衝著人搖了搖頭後,見這位先一愣,隨即面色凝重地帶著其他人將這條狹窄的小街完全警戒了起來,他這才退到了三皇子身側。

    「三皇子殿下從前可認識這個蕭卿卿?」

    「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三皇子咬牙切齒地迸出了幾個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車中正在對峙的越千秋和蕭卿卿,隨即就一字一句地說,「但我大概知道,她說的樂樂是誰。如果我沒有記錯,大燕已故皇后娘娘,她的閨名就叫做蕭樂樂。」

    這一次,不但徐浩大吃一驚,就連那個來自武德司,又是隱隱能和都知沈錚抗衡的四大知事之首韓昱副手的厲天航,也不由得為之凜然。蕭卿卿的事情,迄今為止知情者都只有寥寥數人,皇帝的徵書也只有越千秋這樣的人知情,他們確實是一點都沒聽說過。

    而越千秋雖說正在和蕭卿卿對峙,可他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卻是聽到三皇子說出了蕭樂樂三個字,心中一動的同時,又發現他們身處的是一條僻靜的小巷。確定徐浩和厲天航已經在發現有人潛入後採取了最妥當的處置手段,此時驚動的人也不多,他那笑容就更深了。

    「宮主,我已經劃出道來了,你的答覆呢?」

    「如果我不答應,你打算讓人一擁而上?」

    「那怎麼會!」越千秋立時一本正經地說,「雖說皇上還沒有正式下徵書,但怎麼說宮主都是皇上要見的客人,只有把你客客氣氣請回去做客,哪裡有一擁而上對貴客無禮的道理?宮主要是不想去武英館看熱鬧,我保證我和其他人都會客客氣氣恭送你離開。」

    「恭送?看來你是巴不得我走。」蕭卿卿那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竟是讓她多了一分鮮活的氣息。見越千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那眼神並不熾烈,也沒有任何急色的成分,可卻仍然讓她很不習慣。然而,一貫的強勢卻容不得她退讓。

    「也好,橫豎無事,我就看看文華對武英,最終是個什麼結果。」

    「那我可真是熱烈歡迎了。」越千秋打了個哈哈,等瞅見自己踹飛三皇子時被撞開,現在可憐巴巴垂掛在那隻搭著一點邊的兩邊車門,他就笑容可掬地說,「這馬車看樣子不大適合招待宮主這樣的貴客,不如我讓人騰出三匹馬來,宮主不介意的話,就屈尊騎馬如何?」

    「不用了,武英館在金陵城這麼有名,我知道怎麼走。越千秋,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眼見那一道白影猶如來時一般,彷彿突破重力限制一般,倒退著從那狹窄的車窗中飛了出去,越千秋抓著那厚重的陌刀,手癢癢的很想來個追尾一刀,可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雖說在他碰到的北燕相關人士中,蕭卿卿是對他態度最冷漠的,可這樣一個潛伏在大吳至少十幾年的女人,重要性卻絕對不亞於蕭敬先,他可不想在不明敵情之前和人乒乒乓乓亂打一氣,攪亂了各方相關人士的計畫。

    他在片刻忍耐之後,立時揮刀輕輕巧巧將對面蕭卿卿逃脫的那一面窗簾給割落了下來,正好看見她視兩個攔截的校尉為無物,不過肩頭微微一晃做了一個假動作,便成功騙得那兩人判斷錯方向撲了個空,隨即輕輕巧巧上了牆頭,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

    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才提著沉重狹長的陌刀跳下了馬車,見兩個被晃開的武德司校尉又氣惱又慚愧地打算去追,他就沖厲天航打了個手勢,隨即開口叫道:「不用去追了,這位紅月宮主可不是好惹的。萬一你們追上去她卻下狠手,鬧大了就麻煩了。」

    別人可以不追究越千秋這含糊其辭的說法,三皇子卻忍不住問道:「聽九公子剛剛的口氣,這位紅月公主是我大燕人?她和我父皇還有蕭敬先都認識?」

    聽到三皇子有意迴避了剛剛還對徐浩提過的北燕先皇后蕭樂樂,越千秋就呵呵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那是晉王殿下向皇上舉薦,皇上又點了頭下徵書的人,是不是北燕人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求賢若渴。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走,總不能讓人家貴客等我們!」

    徐浩倒沒有那麼多盤根究底的心思,卻冷不丁問道:「公子還坐馬車嗎?」

    瞅了一眼那車 破破爛爛垂落兩邊的馬車,越千秋沒有回答,直接上去一手將一扇車門硬生生掰落了隨手一扔,隨即依樣畫葫蘆又拆了另一扇,他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說: 「想當初英小胖迎接晉王入城的時候,曾經特意打起車簾讓人看,現在三皇子和我也不妨如此!」

    三皇子沒想到越千秋竟然這麼掩耳盜鈴,不禁目瞪口呆。然而,更讓他震驚的,是越千秋徒手拆門的輕鬆,以及那一把幾乎比越千秋人還要高的長刀。

    他輕輕吞了一口唾沫,最終沒有拒絕越千秋的「邀約」,可上車的時候,他卻故作腳下踉蹌,伸出手朝越千秋的方向試圖借力,彷彿無意抓到了那把刀。

    出乎他意料的是,越千秋沒有躲開,而是笑瞇瞇地順手把刀塞到了他手裡:「三皇子對這把陌刀很感興趣?那就替我拿著吧,正好我嫌重!」

    刀一入手,三皇子險些覺得手都斷了。他慌忙用足了力氣,這才勉強抱住了這把刀,沒讓這絕世凶器從手中滑落砸了自己的腳,隨即趕緊強笑著把刀還給了越千秋,乾巴巴地解釋道: 「九公子說笑了,我只是腳下打滑,對這種打打殺殺的兵器實在是不感興趣。」

    即便如此,當看到越千秋輕輕鬆鬆提著那把刀上車來和他同座,看到原本越千秋的那個座位車板完全裂開,分明是剛剛一拳砸裂取刀的影響,他還是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可馬車剛開始行駛,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越千秋卻突然語重心長地又對他說出另一番話。

    「三皇子,我在北燕上京那段日子,被你父皇提溜著在外頭轉悠過兩天,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對他,比你對他興許更熟悉。他是血雨腥風裡殺出來的皇帝,對武力非常有自信,你這身板很難讓他滿意。哪怕是像十二公主那樣的花拳繡腿也好,我建議你好歹練一練。」

    人沒有可以招募,錢沒有可以去賺,可此時此刻被戳穿自己武力值太差這個最大的軟肋,三皇子那張臉頓時拉長了。想到如今沒有車門的遮掩,自己的言行舉止全都會落在外頭那些人眼中,他只能竭力控制面部表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自小生母就沒了,在那些兄弟的虎視眈眈之下長大,根本接觸不到能教我文武的人,能讀書認字已經是我費盡苦心的結果,但練武的風險卻太大。我有兩個出身微賤的弟弟,就因為悄悄練武,最後被廢貴妃和前太子發現,一個被陷害致死,一個無聲無息病死。」

    「但現在你學還來得及,不說成為高手,但強身健體的效果總是有的。作為盟友,我,或者說大吳,希望你更加強悍,更加長壽。唔,實在不行……」越千秋說著就笑瞇瞇地說,「你可以去招攬一些武人。當然,不是讓你在大吳境內招攬,而是你可以在回北燕之後招攬。」

    「放心,朝廷也好,爺爺和我也好,沒有往你身邊塞人的意思,這得你自己去招,這也是對你這位三皇子崛起的考驗,不是嗎?」

    當馬車在眾人護衛下駛出這條偏僻的小街,越千秋就再也沒有多說話。而三皇子亦是希望儘可能減少自己回國後可能遭遇的壓力,所以在這種外人可能看到的場合,他故意坐得離開越千秋老遠,臉色則更是冷淡。只是他的心裡,卻迅速合計著越千秋的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默不作聲的兩人方才同時聽到了外間傳來的聲音。

    「三皇子,九公子,武英館到了。」

    越千秋作為半個主人,路上也一直在心不在焉地想著蕭卿卿的事,此時回過神來,見大門口赫然站著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一撥是蕭敬先和周霽月領頭,另一撥是鐘小白居首,他立刻想都不想就一把抓著陌刀先跳下了車。

    他今日一身寬袍大袖的便服,配上這麼一把刀,顯得不倫不類,可武英館是什麼地方?一大群全都是各門各派的年輕人,如果不是周霽月武力值足夠碾壓,他們早就能翻天了。如今,被人挑上門來還不能比武,非要比文,不少人都心裡窩火。

    因此,看到越千秋這個刺頭中的刺頭竟是直接提刀來見,也不知道多少人覺得親切舒服。隨著也不知道哪個玄刀堂的小師弟率先叫了一聲大師兄,一時間這聲音此起彼伏,就連其他各門各派的弟子,也都亂叫亂嚷起了大師兄。

    在這萬眾高呼之中,越千秋雖說又好氣又好笑,他立刻高舉雙手示意眾人停下來。不消說,那把陌刀他還來不及擱下,一塊也高舉了起來。

    「聽說今天武英館要和文華館比試,皇上讓我帶國信所裡悶了多日的三皇子來湊個熱鬧,讓他看看我們大吳的人傑地靈,大家可得好好表現!」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鐘小白那下巴揚得高高的:「北燕三皇子固然原來是客,可今天英王和嘉王世子也要來,越千秋,我倒要看看這大半年時間,你這武英館裡一群只會打打殺殺的傢伙到底學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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