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工程師 作者:米釀(已完成)

 
Babcorn 2017-2-23 18:52: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4 1009339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08:17
第一千零二章 壟斷

    華可芳鐵青著臉坐在自家宅邸的三堂內,一言不發。

    三堂中漸漸來了越來越多的商會商人,這些人一進門就詢問兩名隨同華可芳見李植的商人,想瞭解交涉的結果。

    「齊王怎麼說?」

    「最後是什麼結果?」

    那兩個參加了交涉的大商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沒戲,齊王話說得難聽,說我們是想買官,想獲得特權。」

    「恐怕齊王是鐵了心不答應我們。」

    眾人聽到這話,頓時惱怒起來,一個個議論紛紛。

    「王爺這也太不通人情了。我們願意出銀子買個官身,這有何不可?」

    「我們生意做得這麼大,為齊王的經濟貢獻這麼大。只想要一點小小的地位,這也不行麼?」

    「這樣下去沒人願意做買賣。賺再多錢還沒有一個小小法官威風。」

    一個三十多歲的海商說道:「諸位,你們知道不知道?在歐洲那邊商人不但可以得到官身,還可以直接成為百姓的代表進入議事會,直接選出執政官出來!」

    其他的商人們聽到這話愣了愣,紛紛說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歐洲的商人竟如此好運?」

    一個老人撫鬚說道:「侯定平,按你這麼說,在歐洲商人豈不是控制國家了?」

    那個被稱為侯定平的海商說道:「正是如此,我和紅夷做過生意,紅夷的執政就是由議事會的代表選出來的。這些代表大多是商人。」

    「商人只要生意做得大,最後往往都能成為議事大員。」

    「不僅紅夷如此,英國人也是這樣。英國的商人甚至發動武裝變法,把…嘿,把國王斬了,實際上控制了國家。」

    「荷蘭人和英國人的東印度公司就是由商人控制的公司,但是這些公司卻有和國家一樣的權力。可以養兵,可以徵稅,可以和他國進行外交往來甚至宣戰。那些商人們,儼然是國家主人!」

    聽到侯定平的話,眾人搖頭嘆息,都有些唏噓。

    顯然,商人執掌朝政是世界潮流。怎麼齊王就這麼死板?就不能鬆動一下政策,給予商人一點地位?

    眾人說著說著,越來越氣憤,最後齊齊看向了華可芳。

    「華老闆,如今齊王不松口,眾人都沒有了主意,你給拿個辦法吧?」

    華定芳掃視了一眼三堂中的大商人們。

    「如今以齊王的態度,好好談是不可能談出個結果了。齊王覺得我們商人要官身是犯上作亂,鐵了心要和我們敵對。我們就是去齊王府磕頭,把頭磕出血來也絲毫改變不了齊王的觀感。」

    眾人吸了一口氣,都有些悻悻。

    「沒有官身,我們就永遠是平頭百姓。即便一個無賴都可以指著我們鼻子罵。齊王隨便一條政策出來,就能左右我們的家族榮衰!市場上完全是靠本事競爭,雖然我們會做買賣,但我們的子孫們也許就不善於經營,這財富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如果有了官身,或者如果更進一步能影響政策和政治,用政治影響力為我們的生意保駕護航,我們的財富就能讓我們成為長盛不衰的世家!」

    華定芳說道:「如今想要官身,不做些動靜出來和齊王鬥一鬥是不可能的了?你們有沒有膽子和齊王斗?」

    眾人聽到華定芳的話,都眼睛發紅。

    獲得政治地位,影響齊王的決策,建立長盛不衰的商業世家,這件事情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

    侯定平大聲說道:「會長,你就直說吧,怎麼個鬥法。我們相信你的本事,你說的法子一定是有用的。」

    華定芳點了點頭,說道:「齊王有兵,我們商人手無寸鐵,當然不能武鬥。我們要文鬥,既遵循齊王的規矩,又讓齊王知道我們的實力,讓齊王難受。」

    看了看死死盯著自己眾商人們,華定芳說道:「齊王最重法制,強調依法治國。而按照法律,我們這些企業主和商號又都是完全自主經營的。齊王不讓我們買官身,我們關門停產抗議!」

    眾人聽了華定芳的話,一時都陷入了沉思。

    工廠和商號關門休業,那可是十分費錢的事情。這些商人們僱傭著大量的幫工,每個月都發下去大量的月錢,一天不干活就虧一天的錢。再加上機器和門店的成本,這一關門,每天都是實打實的虧損。

    侯定平忍不住問道:「會長,我們關門,能讓齊王難受?」

    華可芳大聲說道:「當然會讓齊王難受!我們商會的企業分開看是一個個普通商號,但合起來看,那就是壟斷了范家莊和天津的農業機械、水泥、染料等等行業的生產。我們一關門,市場上的存貨很快就會賣完,到時候市價會節節高昇。」

    「百姓很快就會買不到商品,到時候整個范家莊和天津的百姓都會怨聲載道,王爺自然會如坐針氈。」

    聽到華可芳的分析,眾人都有些意動。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商人突然一拍茶几,大聲說道:「華會長不用再說了!為了兒孫,老夫幹了!」

    一個中年商人忍不住問道:「華會長,我們這麼做,齊王會不會一怒之下押我們去見官?」

    華可芳哈哈大笑,說道:「諸位不用擔心,我們這是依法自主安排生產,齊王這些年辛辛苦苦把法制環境建立起來,把百姓對法律的信任樹立起來,難道又親手違法行事把自己的招牌砸了?」

    「齊王如果因為我們關門停產抓捕我們,那齊王的法律就沒人信了!」

    眾人聽到華定芳的分析,一個個眼睛發亮。

    華定芳最後說道:「諸位放心,齊王不會砸自己的招牌的。當初齊王在天津收商稅,那些商舖全部罷市!老百姓米都買不到!齊王最後也不曾抓捕那些商人,只是從范家莊運來廉價的米來販賣。」

    嘿嘿一笑,華定芳說道:「然而這次,我們的企業合起來完全壟斷市場,齊王就沒法變出商品出來平抑市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08:17
第一千零三章 售罄

    七月初三的早上,顧老二穿著一身精布短褐,推開了自家的房門。

    顧老二的媳婦跟在顧老二身後,絮絮叨叨地說道:「當家的,這次你可要選對了,要買華家生產的收割機。華家的收割機堅固耐用,修修補補用十年都可以。那什麼陸家、駱家的,用幾年就壞了,當真是糟蹋銀子。」

    「我們前些年買的駱家播種機,全部不能用了。」

    顧老二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說了十幾遍了。」

    顧老二的媳婦這才停了嘴,站在門口送顧老二出門去。

    顧老二走出房門,在屋簷下面將自己的自行車推了出來。

    隔壁的張老大看見顧老二騎車,大聲說道:「顧大哥,騎車出去啊?幹啥去啊?」

    顧老二隨口答應一句:「去買收割機!」

    張老大聽到這話,說道:「顧大哥,如今這收割機可不好買。」

    顧老二瞥了張老大一眼,暗道這張家漢子咋咋呼呼的,一個收割機有什麼不好買的?自己懷裡有鈔票,店家見了鈔票還能不賣貨給自己?

    他不和張老大東拉西扯浪費時間,一踩自行車就騎了出去。

    賣農業機械的農機巷子在范家莊的東邊,距離顧老二家有四里路。不過騎著自行車行得飛快,顧老二隻用一刻鐘就騎到了那農機巷子。

    農機巷子裡,出奇的熱鬧。

    好多人衣著體面的人圍在大大小小的農業機械商舖前面,顯然都是商舖的顧客,一個個抱著胸焦急地等待著。偶爾有一個店小二在商舖面前進出,那些顧客就抓住店小二問個不停,拉著那店小二不讓他走。

    顧老二暗自吃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把自行車鎖在巷子口,往巷子裡面走去。

    突然,一個高舉著一張白紙的店小二從巷子外面跑了進來。那個小二十分的激動,一邊揮舞手上的紙張一邊大聲喊道:「來了一台!從城南的倉庫裡調了一台收割機!嚴家生產的!作價七十三兩。」

    那個小二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到了顧老二身上,把顧老二撞得往前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顧老二差點把頭磕在水泥路面上。

    那小二撞得一個踉蹌,往前蹣跚了幾步好不容易站住了。他看到自己把顧老二撞倒了,趕緊上來扶顧老二。

    「這位客商,小的倒是把你撞到了。」

    似乎是對自己的莽撞十分抱歉,那小二抱歉地說道:「這位客商,你是來買農機的吧?剛從倉庫裡調來一台嚴家的收割機,你買不買?」

    顧老二暗道這小二倒是會推銷產品,把自己撞倒了來推薦!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搖頭說道:「嚴家的我不買。我媳婦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買華家的。」

    那個店小二發現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翻了個白眼。他不再和顧老二囉嗦,舉著手上的紙繼續往巷子裡跑去。一進那巷子,他還沒喊話,就被四面八方圍上來的顧客圍住了。

    「收割機?我買!」

    「是不是收割機,什麼型號的?」

    「不管什麼型號的,我買了!」

    顧老二看著那巷子裡的場面,倒是愣了愣。這不像是農機巷子一貫以來樣子啊。以前顧老二一走進這農機巷子就會被各家店小二包圍,一個個圍著顧老二吹噓自家的機械。然而今天這裡卻反了過來,顧客把店小二包圍了。

    今天有促銷活動?

    顧老二暗自驚奇,眨巴著眼睛往巷子裡走。

    等他走到華家店舖門口,卻發現那諾大的店舖門口卻是人丁冷清。店裡面八個店小二和一個掌櫃在玩王爺發明的紙牌,圍成三圈在「斗地主」。

    顧老二走了進去,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來買收割機!」

    打牌的店員抬頭看了看顧老二,用手指了指桌子上一個牌子。

    顧老二往桌子上一看,才注意到那裡擺著一個大牌子,上面用硃筆寫著四個大字:「全部售罄!」

    賣完了?

    華氏農械廠那麼大的企業,幾千員工,每天流水線生產農機,怎麼會賣完呢?顧老二愣了愣,正要追問幾句,那店小二卻突然猛地一甩紙牌,大喝一聲:「王炸!」

    顧老二見店小二不搭理自己,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又大聲追問一句:「什麼時候進新貨?」

    那個店小二不耐煩地抬起頭,說道:「客商!你沒看到這巷子裡的人群嗎?整個范家莊的農械廠全部停產了。你要買農械,只能去隔壁的小廠裡去碰碰運氣。他們的倉庫裡或許還有一台兩台以前賣不出去的次品。你到我們華家店舖裡來,是絕對買不到農械的。」

    顧老二被這店小二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退出了華家的店舖。

    走回到巷子裡,顧老二又看到其他店舖門口密密麻麻的人群。顧老二這下子明白這些人是干什麼的了,都是在撞運氣,希望等到一台兩台倉庫裡的殘次品運到商店裡來銷售。

    剛才那店小二說要把嚴家收割機賣給自己,是好大的一個人情。自己不知輕重,居然拒絕了。

    顧老二一下子十分後悔起來,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個頭髮漆黑的老人背著手走了過來,走到顧老二身邊問道:「華家有貨?」

    顧老二搖了搖頭,說道:「沒貨!」

    那老頭笑了笑,說道:「後生,我看你今天才知道這農機巷子的事情吧。天津鎮所有的農機工廠全部停工了,全都說自己經營不善虧損嚴重,沒法再生產。這下子各地的地主全炸了,好多人農械舊了壞了得不到補充,眼看著莊稼熟了卻沒有人力收割。」

    顧老二搖頭說道:「竟有這樣的事情?」

    那老頭搖了搖頭,說道:「不僅是農械,連水泥廠、染料廠、水車廠等各種民營工廠全部停產了。各種理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

    老人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和顧老二多說,自顧自走開了,離開時候丟下一句話。

    「范家莊商會一成立就出了這事,這怕是要鬧幾個月啊!」

    顧老二聽到這話,站在那裡呆了好久。

    要鬧幾個月?那自己在遼東的田莊怎麼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08:17
第一千零四章 法治

    李植坐在齊王府勤政宮中,他的長子李歡站在桌子前面,好奇地看著李植桌上的文件。

    李植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有十八年,而長子李歡也已經十五歲了,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李歡現在已經和李植一樣高,只是少年人身子還沒長闊,看上去有些瘦弱。

    李歡看了看李植桌子上的法案,問道:「父王,何謂《市場經濟法》?」

    李植看了看李歡,緩緩說道:「所謂市場經濟法,就是給予市場競爭中的每個企業自主決定經營計畫的權力。讓單個企業完全按照市場規律來行事。」

    頓了頓,李植說道:「具體來說,就是在我們的經濟體系中,企業和商號是擁有完全自主權力的。是否開工,完全是企業的自主權力,是企業根據當前的盈利、原材料和工人情況做出的決定,不應由外部力量和政府干預。」

    「這種自主權力,是市場化經濟高效率運轉的前提。每個企業都只有在效益最大化時候才選擇開工,才能避免本該用於其他地方的資源被浪費於此處。如果企業生產不能盈利,或者盈利水平不能超過社會利率水平,企業就該停產甚至倒閉。正因為每個經濟個體都能自主決定自己的生產計畫,整個社會的效率才能最大化。」

    「如果政府外部干預企業的生產計畫,讓本該關門的企業繼續生產,讓本該生產的企業停工,整個社會就會陷入計畫經濟的不效率中。「

    作為一個穿越者,李植當然瞭解計畫經濟下企業的種種弊病。可以說,政府管制下的企業根本就不是企業,而是臃腫政府的一部分。

    一旦遇到外部競爭,政府管制下的企業往往因為不效率而不堪一擊。

    李植主政一鎮九省,是著力避免天津體系重蹈蘇聯式計畫經濟的覆轍的。李植從來不干預民間企業的生死,任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沉浮,最終讓最高效的企業生存下來。基本上,李植的這一套管理方法還是卓有成效的。

    一鎮九省的各個民營企業,都是十分富有生命力的高效企業。這些民營企業雖然不具備李植這樣的發明創造能力,但管理和生產上的效率甚至比李植的國營企業更高。

    可以說,這些民企激活了市場的活力,讓每個可以創造財富的地方全部如願地高效運轉。社會上各種產品的價格降到了最低,質量則在競爭中達到了最高。

    這些廉價耐用的工業品,支撐起了一鎮九省各個行業的骨架。

    李歡聽了李植的話,點了點頭,說道:「父王的管理思路與一般的官僚大不一樣,其中精妙之處,令兒臣歎為觀止。如今一鎮九省經濟的繁榮,正是因為父王這樣的精妙管理,讓每個企業和商號都發揮了最大的活力。」

    頓了頓,李歡疑惑地問道:「但父王的種種佈置如今早已經成為了規矩,所有一鎮九省的官僚都遵照父王的規矩行事,父王又何故此時發佈此法強調?」

    李植點頭說道:「然而凡事都有個界限。」

    「如今一鎮九省的市場秩序,正受到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扭曲。今天我發佈《市場經濟法》明確市場經濟的範疇,是為了發佈《反壟斷法》的時候,一鎮九省的官員和商人不至於迷茫,以為以後政府就該干預市場。」

    李植走到書架邊上,把前幾天就編撰好了的《反壟斷法》小冊子交給李歡。

    李歡打開那小冊子,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所謂壟斷,是個別組織或者個人,憑藉其控制的資本,足夠的生產經營規模和市場份額,通過協定、同盟、聯合、參股等方法,操縱與控制一個或幾個部門的商品生產或流通。」

    「壟斷一成,則市場上再無競爭。壟斷組織可以通過壟斷地位獲得超過正常利潤範疇的暴利,或者利用壟斷地位謀取超過市場範疇的政治利益和社會地位。」

    李歡讀了一會兒,抬頭說道:「父王此時頒布此法,是為了對付華可芳的范家莊總商會麼?」

    李歡雖然還只是一個少年,但是他作為齊王世子,身邊已經有許多能人。

    李植給李歡配置了各種老師,這些老師有的是天津體系的老官僚,有的是經驗豐富的將軍,有的是韓金信麾下的情報頭子。總之,李歡擁有東宮太子一樣的一套班子,這套班子保證李歡能最大化獲得社會上的消息,也保證李歡從小就能體驗如何管理一個班子。

    所以李歡雖然只有十五歲,但已經對社會上的種種事情十分清楚。華可芳集結商人挑戰李植的事情,李歡雖然沒有去農機巷子,卻已經知道得十分清楚了。

    李植點了點頭,說道:」李歡,凡事都不是絕對的,絕對的自由並不能帶來絕對的效率。就拿范家莊的民營經濟來說,為父讓企業完全自主生長,卻誕生了范家莊總商會這樣一個怪物。這個怪物並不追求經濟上上的效率,而是利用其控制的資源謀取政治權力。」

    「范家莊商會的商人們,雖然分開看都是規模有限的商人,但是這些商人卻通過商會聯合起來,形成了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組織。這個組織,已經壟斷了農業機械,染料、水泥和水車等行業的生產。不僅如此,他們更集體停產,利用其壟斷地位挑戰社會。」

    「所以,為父要推出這個反壟斷法,為政府官員調查、管理、處罰這種違背市場競爭和效率的壟斷行為。」

    李歡眨了眨眼睛,拱手說道:「父王的手段,兒臣佩服。有這《反壟斷法》在,華可芳的商會頃刻間就要土崩瓦解。」

    「父王,你要依法抓捕華可芳麼?」

    李植搖了搖頭,說道:「這《反壟斷法》推出,也不能立即就實行。法律從公佈到實行都要有一個時間,要給予市場主體依法調整其行為的時間。否則法律就變成了兒戲,變成了當權者隨意撥弄的繩子。「

    」所以過幾天《反壟斷法》公佈以後,要再過三個月才能實行。華可芳雖然可惡,但他是在反壟斷法頒布之前操縱市場,不曾違反當時的法律。所以只要他在這三個月內改弦易張,為父並不能處罰他。」

    李歡愣了愣,許久才說道:「倒是便宜他了!」

    李植坐到了椅子上,緩緩說道:「這便是法治!」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08:17
第一千零五章 救急

    這天早上起來,顧老二照例吃著媳婦上街買的油條和豆漿,坐在桌子上攤開了當天的《天津日報》。

    那頭版頭條吸引了顧老二的目光,看得顧老二眼睛一亮。

    《第三、第四、第七國營工廠開始生產農業機械》。

    標題下面的內容很短,顧老二幾眼就看完了,說的是國營工廠停止了步槍和坦克的生產,開始生產農業機械的事情。報紙上說在民營工廠那裡買不到農業機械的農場主都可以到國營工廠那裡買農業機械。

    顧老二還沒看完報紙就激動得一拍桌子,撒腿就往門外跑。

    顧老二的媳婦大聲喝道:「當家的,你不吃飯了?」

    顧老二大聲說道:「去搶收割機!今天登報紙了,去搶機器的人肯定很多,去得晚就沒了。」

    顧老二的媳婦把桌上的油條抓住,衝到給自行車開鎖的顧老二身邊,一把將油條塞進了顧老二嘴巴裡。

    「油條在路上吃,一邊騎車一邊吃,早上不吃早餐會身子虛的。」

    顧老二打開車鎖,取下了嘴巴裡的油條,喝道:「你這婦道人家當真是麻煩,一天不吃早餐天能塌下來?」

    顧老二的媳婦卻不搭理顧老二了,轉身走回了別墅裡。

    顧老二沒辦法,一口咬住油條,一手騎著車往紡織工廠衝去。顧老二今天不是休沐日,本來是要去上班的。他趕到紡織工廠的車間裡寫了一張請假條,放到了總管的辦公桌上,才騎車往生產農機的第三工廠那裡趕去。

    此時不過是早上七點,第三工廠門口的工廠接待室門口已經是人頭湧動。看到了報紙介紹的農場主湧到了這裡來,揮舞著鈔票要買農業機械。

    顧老二看到那情景,心理咯噔了一下,暗道怎麼這麼多人?今天不會又要空手而歸吧?

    過了一會,工廠接待室的大門打開了,一個留著花白鬍子的老人走了出來,朝大家揮了揮手。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老夫我說兩句。」

    顧客們看那老頭的氣場,知道這肯定是工廠裡的領導,一個個全安靜下來。

    老人說道:「我們第三工廠原先是生產步槍的,廠裡的機床精度很高,如今用來生產農業機械的零部件一點問題沒有。經過半個月的流水線改造,昨天起已經開始批量生產收割機。我們一個廠的產量,可以媲美七千人的民營工廠。」

    「所以大家不要急,大家都能買得到農機。所以老頭子我希望大家不要搶著買,而是讓真正急缺機械的農場主先購買。大家發揮發揮公德,分個輕重緩急。」

    聽到這個老頭的話,眾人眨了眨眼睛,漸漸都安靜下來。

    其實這些買農機的人裡,真正急用的倒也不多。大多都是為接下來一年的耕作做準備的,因為看到市場上農業機械斷了貨才急起來。

    此時聽老人說國營工廠產量充足,他們一個個都沒有那麼心急了。

    顧老二從人群裡往前面擠了進去,大聲喊道:「老人家,我急的,我遼東的春小麥馬上就要收割了,原先的收割機壞了兩台,這是急著用的。」

    那個老人點了點頭,說道:「好,算這個後生兩台收割機。」

    顧老二見老人願意把收割機賣給自己,臉上頓時笑容燦爛。他問道:「老人家,這國營廠的收割機多少錢一台?」

    那個老頭撫鬚說道:「我們的質量恐怕要比民營廠的好一些,而且耽誤了槍械的生產,價格要高一些。我們的定價是三型收割機八十七兩一台,四型收割機九十九兩一台!」

    聽到老頭的報價,買農機的人群對視了一陣。

    這價格比民營工廠的農機貴了十來兩。雖然說國營廠的質量可能好一些,可這畢竟是農業機械,不是複雜的蒸汽機,質量再好也好不了太多。一些本來不急著買的人倒是猶豫起來了。

    王爺剛剛頒布了《反壟斷法》,范家莊商會的民營企業估計過不了多久都會恢復生產。到時候去買便宜的民營工廠貨色似乎比較划算。

    顧老二卻是急著用,他趕緊從懷裡掏出了鈔票,數了一百五十兩出來說道:「我買三型機兩台!老領導,國營工廠這次當真是救了我家的急!」

    眾人看顧老二的歡喜樣子,一個個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老人看了看人群,問道:「還有急用的沒有?」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站出來,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家在遼東的水車壞了,這水車現在也買不到,怎麼辦?」

    老頭子撫了撫鬍鬚,說道:「鑄炮廠現在開始鑄水車了,開始銷售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你要是心急,今天就去鑄炮廠問一問,碰一碰運氣。」

    那漢子臉上一喜,大聲答應下來,便往鑄炮廠跑去了。

    ####

    七月初三,華可芳和十幾個生產農業機械的商人站在「第三國營工廠」門口,看著一架接一架往外運的收割機,臉上一片陰沉。

    侯定平說道:「嘖嘖,這王爺的國營廠當真不生產武器了。」

    「根據我的觀察,王爺生產步槍,大炮和坦克的機床工廠全部停止了生產,轉而生產播種機、收割機和水車。而玻璃廠停止了一部分產能,把人手轉到了原先荒廢的國營水泥廠生產水泥。」

    「只有染料是王爺的國營工廠沒法臨時轉產的,但是國營紡織廠裡早就囤積了足用半年的染料,支撐幾個月沒問題。看到民營的紡織廠裡缺染料,國營紡織廠還主動將染料出售,看下來支撐兩個半月是沒有問題的。」

    鬚髮皆白的嚴氏農機廠老闆嚴一山搖頭說道:「華會長,我們這次停產損失頗大,然而對王爺來說,只是讓國營工廠轉產的問題而已啊。恐怕我們用停產逼迫王爺的辦法,行不通。」

    嘆了口氣,嚴一山說道:「反壟斷法已經頒布了半個月了,再過兩個半月就要正式生效。我們再不恢復生產的話,恐怕到時候王爺會嚴查我們的企業,把我們罰得傾家蕩產。」

    商人們對視了一陣,都有些惶恐起來。

    華可芳朝身邊的商人揮了揮手,說道:「大家不要怕。王爺手段通天,但我們的實力同樣不弱。王爺既然不允許我們停產衝擊市場,我們就不停產了!」

    「但王爺不給我們官身!我們不會輕易退讓。「

    掃視了一圈范家莊商會的會員們,華可芳擲地有聲地說道:

    「范家莊月錢水平太高,我們轉移產業!」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08:18
第一千零六章 在商言商

    商會的會員們看著華可芳,眼睛一亮。

    華可芳說道:「諸位,從前我們只能在范家莊經營生意,那是因為只有范家莊有公平買賣的環境。我們在這裡僱傭工人,銷售商品都不會受到官紳刁難。而在別處做買賣,要處處給官差勒索,被衙役刁難。」

    「范家莊的法院,可以說是我們合法商人的保護傘。」

    「但今天不一樣了,今天的大明和往日已經不同。如今的天子銳意進取,在各地都開設法院。尤其是在天子掌控最緊密的北直隸,風氣已經和往日大不一樣。不客氣的說,在京畿,天子的法院已經不比王爺的法院差了。」

    「實話和諸位說,我在通州就開有一家水泥廠,每個月產水泥六萬包。經營了兩年了,頗有些利潤。這水泥廠一切都運轉正常,不曾被官紳敲詐勒索。」

    「唯一有一次和幾個刁鑽的泥瓦匠人鬧到了法院去,打官司,還打贏了!」

    「我來和諸位說一說,京畿的工人工錢低到什麼程度!」

    「我的水泥廠在通州僱傭六百多工人,一個工人只需要一兩三錢月錢。一個月下來,我只需要給工人開八百多兩工錢。這還不需要包飯。而且京畿的閒漢還覺得這是穩定的好差事!擠破頭要進我的廠,我都挑最壯的工人進廠。」

    「要是在范家莊,這六百多工人要發三千多兩工錢,還要包一頓午飯。而在京畿,一個月光是工錢飯錢就省了接近三千兩,一年下來就是三萬兩銀子!」

    聽到華可芳的介紹,商會的會員們眼睛發亮,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了。華可芳說的情境太誘人,如果一年可以省下那麼大一筆工錢,工廠的利潤率會翻番都不止。

    華可芳一揮手,說道:「馬路上人多眼雜,大家到我們的會館裡去談!」

    眾人跟著華可芳走回了范家莊商會的會館。成立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月,范家莊商會已經租下一個頗大的靠街大別墅做會館。眾人在會館中的會議室裡坐下了,便有會館的工作人員給會員們端上了茶水。

    侯定平喝了一口茶,說道:「會長說得不錯,現在既然天子在北直隸大力發展法治建設,那我們也沒有必要侷限於范家莊一地發展。整個大明都在銳意革新,我們完全可以離開一鎮九省大展拳腳。只是有幾件事情要弄清楚。」

    「第一、我們若是離開范家莊,把工廠轉到大明天子腳下,王爺的專利使用還讓不讓我們用?如果王爺收回專利權,我們的工廠就全部沒氣了。」

    華可芳哈哈大笑,說道:「大家不需要擔心這一點,因為王爺講究的是依法治國。這專利許可制度我研究得清楚,當初王爺和我們簽專利許可合同的時候,並沒有限制我們的辦廠地址。」

    「王爺是大明的王爺,只要我們是在大明辦廠,王爺都沒有道理違法中止我們的專利生產許可。」

    「按王爺做事的風格,他不可能親手破壞他的法治環境的。我的水泥廠在京畿運行了兩年,王爺也沒有找我麻煩。「

    眾人聽到華可芳的解釋,又議論起來。

    侯定平點了點頭,又說道:「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蒸汽機屬於精密儀器,王爺的《保密法》裡面規定過精密儀器不能離開一鎮九省,這怎麼辦?」

    華可芳點了點頭,說道:「侯廠長心思縝密,想得很清楚。蒸汽機我們確實不能帶走。」

    「然而我算過賬,在京畿開廠,即便是使用牛馬畜力成本高一些,最後的總成本也低於范家莊。因為京畿的人工實在太便宜。我們在范家莊僱傭一個人的成本,在京畿可以僱傭四個人。我們生產農機、水車、染料和水泥,又不是生產坦克,用到蒸汽機的地方並不多。全部使用畜力也能夠承受。」

    「考慮到總體的成本,去京畿還是划算的!」

    眾人聽到這話,又議論起來。

    侯定平最後說道:「我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資金的。我們在范家莊辦企業是靠銀行貸款周轉。去了京畿沒有銀行,我們的周轉資金怎麼辦?」

    「我們這些工廠做買賣,一年的利潤只有一分左右。我們之所以有可觀的利潤,全靠從銀行那裡得了四釐利息的低息貸款,把買賣做大所致。去了京畿我們得不到貸款,難道就真的靠一年一分的利潤過日子?」

    華可芳說道:「這一塊,也不需要擔心。京畿有的是失去地租收入的大士紳,這些士紳沒有收入,手上抓著大把的銀子。我就認識不少這樣的士紳,我們去京畿可以以工廠和設備作抵押向這些士紳借銀子。利率稍微比銀行高一些,但也不高。」

    「比起工錢上節約的巨大的開支,蒸汽機和銀行利率都不是大問題。」

    侯定平問完三個問題後,不再說話。想了許久,他笑道:「華會長果然高瞻遠矚,這是給我們指了一條明路。」

    嚴一山說道:「然而這產業轉移涉及巨大,不可能一蹴而就。」

    華可芳點頭說道:「當然不可一蹴而就,我們一點點轉移,花幾年時間把工廠慢慢搬到京畿去。我們轉移得慢,王爺也有充分的時間認識到我們對范家莊的貢獻。等范家莊百業蕭條到處都是找不到活計的閒漢,王爺他說不定就想通了,給我們官身地位了!」

    眾人聽到這話,哈哈大笑。

    嚴一山大聲說道:「好,我嚴一山第一個吃螃蟹,今年就先去京畿辦一個農械廠,把握范家莊三成的設備運過去。」

    「我倒要看看,京畿的工錢能幫我省多少銀子。」

    ####

    李植聽完韓金信的匯報,鐵青著臉。

    韓金信那是什麼人?華可芳在商會中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被韓金信收集了,匯報到了李植這裡。

    李植十分地不高興。

    如果華可芳等人的計畫成功,那范家莊和天津一半的工業產能將被轉移到天子的京畿。屆時李植引以為傲的工業能力,將由李植和天子共有。

    韓金信看了看李植的臉色,說道:「王爺,這個華可芳野心太大,是個禍水,不如讓臣除掉他!」

    李植看了看韓金信,說道:「華可芳沒有犯法,用暴力手段除掉他太無趣。」

    冷笑了一聲,李植說道:「他既然處處小心總想按照寡人的規矩讓寡人難受,寡人就讓他明白,寡人的規矩不是他一個小工廠主可以摸透的。寡人在商言商,用商場上的手段整垮他,讓他明白自己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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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出名

    韓金信很快就將華可芳的財務情況摸清楚了,送到了李植的面前。

    李植看了看桌上的文件,說道:「想不到寡人對付一個小小商會還需要勞動安平伯,這華可芳也算是一個人物了。」

    韓金信拱手說道:「這都是伯爺苦心孤詣要維護一鎮九省的法制環境,決意用合法的手段對付他。否則像華可芳這樣的做派,伯爺一不高興,將他當作阮大鋮、駱振定那樣的人物,他就是十條命都活不成。」

    頓了頓,韓金信又感慨地說:「然而也只有伯爺這樣以身作則,處處維護法律的權威,我一鎮九省的秩序才堅如磐石。百姓不懼官府,商賈不懼豪強,人人都安居樂業,大家都大膽投資消費。」

    李植哈哈一笑,說道:「韓金信,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想了想,李植說道:「上次說的讓你的侄子繼承你香火的事情,怎麼樣了?我記得你侄子叫做韓雲城吧?」

    韓金信拱手說道:「王爺百忙之中居然記得末將侄子的名字,末將受寵若驚。「

    頓了頓,韓金信說道:」如今韓雲城在虎賁軍當參謀,托王爺的福,他一進入虎賁軍就當了副營級參謀,現在在選鋒師參謀部鍛鍊。」

    「好,以後也是我們虎賁軍的棟樑。」

    李植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轉而看向了桌面上的賬本。

    韓金信介紹道:「這華可芳原是天津衛城城北的一個販油郎,因為娶了趙家的女兒得了二百兩的嫁妝,就是靠這二百兩嫁妝起家的。他來範家莊來得早,先是在范家莊販油,後來發現范家莊缺牛馬,就做起了販賣牛馬的生意…」

    韓金信介紹了華可芳的發家史,最後說道:「華可芳六年前創辦了華氏農械廠,靠的是自己牛馬生意賺的八千兩本錢和津齊銀行的六千兩貸款。後來做大了,他又不斷向銀行追加貸款。根據我們得統計,他現在各種不動產、固定資產、貨物、原材料和現銀大概有八十多萬兩,而他身上的銀行貸款債務有三十七萬兩。」

    「不過他的債務不止這一點,華可芳的農械廠擴張得很快,他不但向銀行借錢,還長期佔用供貨商的貨款,每每是把供貨商的原材料全部變成商品賣完了,才向供貨商結清原材料銀子。」

    「恐怕身上背著的材料欠款也有二十來萬。」

    李植聽到這裡,冷笑了一聲,說道:「這個人好大的心,身上背著這麼多債務,還不斷擴張。」

    韓金信說道:「王爺,他若是沒有這麼大的心,又怎麼會以卵擊石挑戰王爺呢?」

    李植想了想,問道:「我聽說他在京畿投資了一個水泥廠。」

    韓金信點頭說道:「正是如此。王爺,兩年前天子一在京畿開設法院,華可芳就立即把生意做到了京郊去。在通州的水泥廠花了他十七萬兩銀子。」

    「當真是個機靈人。」李植拿著那些資料看了看,問道:「這麼說起來,他華可芳如今可以動用的流動資金不超過十萬兩?」

    韓金信答道:「哪裡有十萬兩?按我們的估計,怕是全部合起來不超過五萬兩。」

    」嚴一山,侯定平的情況呢?」

    「此二人的債務比例比華可芳低一些,但也只是略低一些。都從銀行貸了大筆的錢,也從民間借了不少錢。」

    李植笑了笑,說道:「事情比我想像得要簡單。」

    想了想,李植說道:「現在津齊銀行范家莊分行的行長是誰?」

    韓金信愣了愣,說道:「王爺連這都不知道?行長是王爺的岳丈崔文定啊。」

    李植倒也愣了愣,說道:「崔文定當分行行長了?」

    韓金信答道:「正是,王爺。崔文定的支行業績搶眼,在假幣風波中又及時穩定了民心,種種表現實在突出。津齊銀行行長岳善德去年已經把他提拔為分行行長了。」

    李植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將崔文定叫來,再把管報社的桓義華業叫來。」

    「這民營企業總商會既然想搞大事,我就讓他們好好出一出名。」

    ####

    七月初十的早上,華可芳和往日一樣起了個早。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自己的發妻,看到妻子那中年肥胖的大臉,華可芳自嘲地冷笑了一聲。

    要不是當年這個髮妻給自己帶來了第一筆銀子起家,以今天華可芳的身份地位,他根本就不會再和這中年妻子同房。

    不過華可芳這些年不但沒有冷落結髮妻子,更連小妾都沒有娶一個。華可芳對妻子這樣做派,讓商界的朋友們都引為美談,都說他華可芳知恩圖報,是個湧泉報於滴水的人。

    這樣的名頭,讓華可芳生意都好做了許多。借錢給他的人一個個都絲毫不擔心信用問題——身家幾十萬兩的人對糟糠之妻尚如此義氣,又怎麼會對債主不義?

    一個模樣俊俏的小丫鬟看到華可芳起床了,立即給他端來了洗臉水、牙膏和牙刷。但那個丫鬟似乎有些緊張,走了幾步腳一扭,差點把那一盆水潑在華可芳身上。

    華可芳不是好色的人,他是個天生的商人,本來只對利益有興趣。這個漂亮的小丫鬟是生意上的朋友送給他的,能歌善唱知書達理,本來是想給他做小妾的,華可芳卻一直只讓這個丫鬟給自己打雜。

    不過時間久了,華可芳終究還是沒忍住偷了腥。如今這個丫鬟身上已經有華可芳的血脈了。懷孕三個月,暫時還看不出來。華可芳一直在琢磨怎麼處理這個丫鬟和她的孩子。

    看到丫鬟手慌腳亂,華可芳眉頭一皺,喝道:「怎麼慌慌張張的。」

    那個小丫鬟咬著牙,卻不敢說話。

    華可芳拿起了牙刷,在牙膏盒裡蘸了一點牙膏,抬頭看了看丫鬟。

    然而那個丫鬟卻沒有像往日一樣打開報紙。

    華可芳開口對丫鬟說道:「把報紙打開吧。」

    那個丫鬟臉上一白,打開報紙,舉到了華可芳面前。

    華可芳將牙膏伸進嘴巴裡,正準備刷牙,卻突然睜大眼睛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天津日報》頭版頭條:「華氏、嚴氏和侯氏三家明星民營企業虧損嚴重,停產已經超過一個月。」

    下面的小字更加勁爆:「…華氏農械廠對外宣佈,停產的原因是管理不善持續虧損。目前該廠具體經營情況不明,但種種跡象表明,范家莊最大的民企華氏廠很可能已經失去了現金流來源。和華氏農械廠有業務往來的專家分析,目前最危險的是華氏農械廠的債務負擔問題。而另一方面,市面上華氏農械廠的市場份額,已經全部被國營工廠鯨吞,前景不容樂觀。…「

    華可芳把牙刷往臉盆裡一甩,一把搶過了那份報紙,上下看了好幾遍。

    李植什麼意思?

    讓天津日報頭版頭條來分析自己的農械廠是什麼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09
第一千零八章 材料錢

    華可芳看著那報紙,有種啞巴吃黃連的苦澀感。

    那頭版頭條報導的情況或是現在的實情,又或者是華可芳對外宣傳的藉口。那報導沒有造謠中傷,完全是按照現在的情況進行理性的分析。

    但這樣的理性分析,得出的結論卻是十分可怕的。這頭版頭條說自己的債務有風險,這影響力得有多大?有多少人看到這報紙會懷疑自己的償債能力?

    華可芳抓著報紙,臉色鐵青。

    他琢磨著琢磨著,漸漸明白李植這一刀是砍在了自己的七寸上。

    自己的債務,確實有風險。

    華可芳最大的問題就是擴張太快,債務過多。這些年,只要遇到能借錢的主,華可芳就沒有放過的。華可芳堅信錢生錢的道理,向銀行借錢,向供應商借材料,向商界的朋友直接借銀子。為了加速擴張,華可芳的廠房和倉庫全是租的,整個企業資產負債率極高。

    華可芳和李植鬥法,工廠停產甚至轉移產能,頭一個要處理的就是債務的延期。沒有農械銷售收入,華可芳毫無疑問還不上錢,只能讓借款人緩一緩收款日子。

    本來這也不是問題,以華可芳的江湖聲望,到期的借款緩緩根本不是問題。華可芳只要給借款人一點利息紅利,借款人往往就樂呵呵地回去了。

    但現在,出了這樣一篇頭版頭條,情況會變成什麼模樣?

    華可芳沒有了刷牙的心思,他抓著那張報紙,把那篇頭條看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華可芳的管家急衝衝跑了進來。

    「老爺,廠裡的幾個供貨商來了。」

    華可芳眉頭一皺,喝道:「他們來做什麼?」

    管家慌張地說道:「都是來要材料款的。」

    華可芳臉上一白,暗道這些人來得也太快了。

    此時不能虛,此時一虛,討債的就會接二連三地全部上門。華可芳用毛巾擦了擦臉,鎮定下來說道:「走,看看去!」

    華可芳走到自家院子的正堂中,看到已經有五個材料供應商坐在那裡。為首一人是給華可芳提供鋼材的大鋼貿商徐代,另外還有給華可芳提供橡膠輪子的,農械用刀具的。那五個人臉上都有些緊張不安,彷彿自己的錢隨時可能打水漂。

    華可芳走到大堂中,突然換上了一張笑臉,大聲說道:「哪陣風把徐員外吹來了?」

    徐代五人看到華可芳過來了,對視了一陣,都站了起來朝華可芳拱手作揖。

    徐代看了看華可芳,拱手說道:「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實在是有事情,這才來找華會長。」

    華可芳佯裝不明白徐代的來意,笑著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盞上面浮著的茶葉,華可芳好整以暇地問道:「那是什麼事情?」

    徐代看著華可芳勝券在握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恍惚。華氏農械廠不是停工一個多月了嗎?現在華可芳沒有了收入,怎麼一點不慌張?

    這些小供應商都不是商會會員,不瞭解這次風波的底細。

    現在市場上流傳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說華氏農械廠是和王爺較勁,所以停業。但因為華可芳等人害怕李植懲罰自己,到處說自己是持續虧損才停工,把戲演得太像了,所以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說現在農械行業是普遍虧損,各大農械廠都處於困難時期,所以才停產。

    在今天的天津日報報導過之後,第二種說法就佔了上風。

    而徐代等五個供貨商,毫無疑問就相信了第二種說法。

    徐代拱手朝華可芳說道:「華會長,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都是做小本買賣的生意人,不像你家大業大的。我們實在是耗不起。我們五人來這裡的意思,就是我們的前面幾批材料送到廠裡都三、四個月了,華會長能不能先把材料錢給我們?」

    華可芳眉頭一皺,正想說幾句應付的話,卻看到門外又走來幾個材料商。

    那幾個材料商臉上同樣掛著焦慮,顯然都是看了李植的報紙來討債的。不過他們走進大堂中沒有說話,而是站在下首看著徐代等人,似乎是在觀察風向。

    這要債的緊要關頭,這些人禮數也顧不上了,站在那裡像是大馬路上看戲一樣。

    華可芳心裡一琢磨,暗道此時若是不答應徐代的還款要求,自己無力還款的名聲馬上就要傳到外面去,來要錢的人會踏破華家的門檻。

    華可芳大聲說道:「徐代,你給我農械廠提供材料也有兩年了,我們一直都是延期半年結算材料錢。材料錢壓在我廠裡周轉,我給你們七釐的高息。如今你提前三個月就來討錢,我可以給你錢,但是這利息就沒了!」

    徐代愣了愣,轉身看了看身後的其他四人。四人對視了一陣,最後還是被天津日報的報導嚇到了,都朝徐代點了點頭。

    徐代拱手朝華可芳說道:「華會長,我們要錢,利息沒有便沒有了!」

    華可芳聽到這話,臉上擺出不快的表情,又說道:「徐代,我和你做這麼大的買賣,凡是都是有章法的。你突然來催債,打亂我的賬簿,以後這生意能不能做就當真要兩說了。」

    徐代聽到華可芳的威脅,依舊死死咬住銀子,說道:「華會長,我們以後的生意以後再說,今天我們就是要銀子。」

    華可芳聽到徐代的話,十分失望,但臉上卻是波瀾不驚。他看了看大堂外面的宅院門口,發現又有兩個債主走了進來。顯然,這些債主看到天津日報的報導,都到華家來看風向了。

    此時不能虛,必須把徐代五人打發走。

    華可芳點了點頭,說道:「管家的,取兩萬一千兩現銀來,把材料錢給徐代他們結了!」

    管家大聲答應下來,立即指揮人進了庫房,沒一會就搬出了兩萬多兩銀子。

    管家吆喝了一聲,打開了箱子蓋子。兩萬銀錠擺在堂屋裡,光彩奪目,頓時鎮住了那些擔心華可芳無力償債的材料商。

    徐代身後的四人看到這麼多銀子抬出來,都一下子愣住了。

    華可芳還有錢啊。

    自己這樣逼債,以後和華可芳的生意做不成了?

    站在大堂外圍看風向的幾個債主一見這架勢,都決口不提找華可芳要錢的事情了。其中有幾人更是直接一甩袖子,往門外去了。

    徐代看了那白燦燦的銀子一眼,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他大聲說道:「華會長,你放心,你既然付清了我五人的材料錢,我們一定會把這消息傳到范家莊的大街小巷去,讓人人都知道華會長你的實力。」

    「我們拿了華會長的還款,再不會有人擔心華氏農械廠破產!」

    華可芳笑了笑,暗道這徐代倒是上道。

    只要自己有錢的消息傳出去,就不會發生債主集體上門催債的可怕事情。

    華可芳點了點頭,正要教訓徐代幾句,卻突然聽到門人大聲唱道:「津齊銀行范家莊分行行長崔文定來訪!」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09
第一千零九章 雨天收傘

    聽到門人的唱聲,華可芳只覺得心裡一個咯噔。

    津齊銀行可以說是華可芳最大的債主,華可芳在銀行裡貸了三十多萬兩銀子。如果津齊銀行對華可芳發難突然收回貸款,華可芳可當真是要傾家蕩產變賣家當了。

    當然,華可芳堅信津齊銀行不會這麼做。銀行做事全靠一個信用,如果今天津齊銀行突然收回貸款把華氏農械廠整垮,那以後哪個商人還敢和銀行貸款?銀行這樣搞垮一家還有前途的企業,等於自己搞垮自己的信譽。

    那以後銀行的貸款就是不要利息,也沒人敢貸了。

    不過無論如何,崔文定作為銀行行長輕慢不得。華可芳站起來拂了拂衣衫前襟,大跨步往門外迎去。

    「崔行長,你怎麼親自駕到?」

    周圍那些看風向的華家小債主見銀行分行行長來了,一個個站定在華家院子裡看熱鬧。此時華家的動向事關債主的幾千、幾萬兩銀子,這些債主一個個全然不顧禮數了,站在華家院子裡就像是旁觀法院打官司似的。

    就連門外,也有不少聽到風聲的好事者推推搡搡地擠進了華家的院子,站在影壁旁邊看起了熱鬧。華家的門人呼喝怒罵這些看熱鬧的人,卻拿這些人一點辦法沒有。

    華家再有錢,政治地位上也只是一個平頭百姓。擠進他家裡看熱鬧不算大事,好事者不怕。

    崔文定掃視了一圈華家的環境,朝華可芳問道:「我聽說華氏農械廠虧損停產了?」

    華可芳此時對著銀行行長,當真是不願意說自己是虧損停產。要知道銀行那是晴天打傘雨天收傘的角色,一碰到企業經營問題,銀行往往都是抽身而去。在銀行面前承認自己企業境況不佳,就等於對銀行說你來整我吧!

    但是華可芳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當初為了停產逼宮齊王,商會的會員們已經統一口徑說全行業虧損。如今這個謊無論如何得繼續編下去,否則到時候齊王說自己陰謀串聯擾亂社會秩序,那就是大罪了。

    華可芳哭喪著臉,說道:「是有一點小虧損!」

    崔文定追問道:「停產多久了?」

    華可芳瞪了一眼崔文定,暗道這個崔文定來者不善啊。

    崔文定是李植的親岳丈,最近范家莊總商會掀起這麼大陣仗逼宮李植,崔文定能不知道?恐怕對於范家莊商會的會員停產情況,崔文定比華可芳更清楚。這顯然是一個明知故問。

    華可芳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道:」崔行長不知道?停產一個月了。「

    崔文定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

    指著身後的三名銀行員工,他說道:「華氏農械廠是范家莊的大企業,是津齊銀行最大的客戶,從津齊銀行借了三十多萬兩銀子的貸款。這麼大的一筆款項我們不能不上心。所以現在華氏農械廠出了問題,我們要入廠進行信貸檢查,確認我們貸款的安全性。」

    聽到崔文定的話,華可芳當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銀行進行信貸檢查,這是再正當不過的理由。如果華可芳拒絕,那銀行就真的有理由立即停貸,收回所有的貸款,整垮華氏農械廠。

    華可芳已經確認崔文定是李植派來對付自己的了,不禁冷笑了一聲:」可以!檢查!任意檢查!「

    一抖衣襟,華可芳大聲朝下人喊道:」備馬!去廠裡檢查!「

    聽到華可芳和崔文定的話,周圍圍觀的人頓時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

    看來華家真的是出大麻煩了,銀行都來檢查情況了。

    華可芳鐵青著臉,帶著崔文定穿過那些看熱鬧的人群,氣呼呼地朝自己的農械廠騎行而去。

    農械廠在范家莊南郊,停業已經一個月,早已經是大門緊鎖。除了門口有一個看門老頭在抽旱菸,整座工廠幾乎是空的。

    崔文定看著那座空蕩蕩的工廠,問道:「華廠長,這工廠不開工,貸款到期了你們怎麼還款?」

    華可芳臉色愈發難看,冷笑道:「崔行長放心,銀行的抵押物都完好。如果到時候我們還不上錢,你們可以變賣我們的抵押物。」

    崔文定被華可芳噎了一句,沒有說話,從小門走進了工廠裡。

    崔文定在工廠裡走了幾圈。

    正如華可芳的描述,工廠裡的機器和設備都還是正常養護的。機器還處於健康的狀態中,抵押價值不存在問題。崔文定讓人開了一台蒸汽機,發現蒸汽機運轉也沒有什麼問題。

    最後檢查廠房和土地地契,也是一切完備。

    崔文定帶著三個銀行員工檢查了一個上午,最後終於走出了工廠車間。

    接下來是查看賬簿,檢查盈利情況和現金流。

    賬簿這一項上,停產一個月的華氏農械廠就十分難看了。一個月沒有產品銷售,整個工廠完全是靠華可芳私人的儲蓄撐著,只有出項沒有進項。

    崔文定最後聽了銀行員工的匯報,說道:「華廠長,抵押物檢查下來確實沒有問題。但是貴廠的財務狀況實在太糟糕。為了我們三十七萬銀行信貸資金的安全,我們要求追加抵押物。」

    華可芳聽到這話猛地一瞪眼睛。

    冷笑了幾聲,華可芳說道:」我就不信了,崔行長,如果我不答應你的話,你敢收我的貸款?崔文定眉頭一皺,說道:」華廠長,我聽說你名下還有三處房產沒有抵押。你們工廠現在這個狀況你也清楚,我們擔心農械廠的財務狀況繼續惡化下去。如果你不能提供新的抵押物的話,我們總行很可能召開專門會議討論是否收回貸款。「

    「如果貸款停止進入清算情況,恐怕農械廠的機械和廠房就全部要被拍賣變現了!」

    華可芳聽到這話,氣得額頭上青筋暴現。

    「你們敢?我們是范家莊總商會的會長企業,在范家莊影響力巨大。我們廠好端端地擺在這裡,你們若是敢突然收貸,整個范家莊就再不會有人敢借你們銀行的貸款!你們銀行全部喝西北風去!」

    崔文定看了看華可芳,說道:「你是鐵了心不配合我們銀行了?」

    華可芳冷笑了一聲,都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

    崔文定點了點頭,說道:「好,基於華廠長的態度,我們總行會召開特別會議,討論農械廠的貸款問題。到時候會議開了,華廠長可不要後悔。」

    華可芳幾乎是咆哮著吼道:「開!隨便開!我華可芳軟弱可欺乎?」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09
第一千零一十章 債主

    「號外!號外!華氏農械廠拒絕追加抵押物,津齊銀行考慮收貸!」

    「號外!號外!銀行可能收貸,范家莊最大民營企業面臨破產邊緣!」

    茶館裡,韓氏鋼材貿易公司的東家韓由良正坐在茶館裡喝茶,卻聽到走進茶樓的賣報小童喊出了令他心底一顫的消息。

    如今范家莊識字率越來越高,能自己看報紙的人越來越多,讀報人的生意已經不好。只有少數幾個茶樓還設有讀報人節目,大多數的茶樓都撤掉了這項業務,讓茶客們自己看報紙。

    所以韓由良沒有聽到讀報人讀出消息,而是聽到街上的報童喊出消息。

    他聽到那報童念的消息,背上立即冒出了冷汗。

    他趕緊走到茶樓門口,掏出兩個銅板買了一份《天津日報》和當天的號外。

    報紙的正文沒有關於華氏農械廠的新聞,猛料都在當天的號外裡。韓由良甚至來不及坐回自己的位置,就急匆匆地打開了那份號外,觀看上面的內容。

    當天的號外是一份專題,講的是范家莊三家民營企業「華氏農械廠」,「嚴氏農機廠」和「侯氏染料廠」面臨的困境。三家企業如今同樣面臨著管理不善經營虧損,全廠停工的困境。而不僅如此,三家企業還遭到了銀行的檢查,因為沒有了經營收入被銀行要求追加抵押物。

    嚴氏,侯氏兩家企業沒有現成的抵押物可以增加,為了配合銀行,不得不將自己持有的公司股權作為質押品押給了銀行。但無論如何,算是渡過了銀行檢查這道難關。

    而華氏農械廠則比較危險了,華可芳拒絕了銀行增加抵押物的要求。銀行和華氏農械廠之間的友好關係宣告破裂,現在津齊銀行隨時可能宣佈停止對華氏農械廠的貸款。

    看到這篇報導詳盡,分析清晰的報紙號外,韓由良只覺得冷汗一顆顆從背上冒出來,一會兒就把自己的圓領長衫汗濕了。

    韓由良是華可芳的老街坊,去年十一月借了七百五十兩銀子給華可芳,想賺華可芳八釐的利息。這筆錢對華可芳來說不值一提,卻是韓由良做買賣一輩子的積蓄。

    他一家六口人,都要靠這筆積蓄過日子。

    也就是覺得華可芳買賣做的好,這筆借款沒有風險,他才借出去的。當時是整個街坊一起籌錢,湊齊了一萬兩一起借給了華可芳。

    旁邊的幾個茶客也買了報紙,看了一會說道:「嘖嘖!華可芳這次遇上大麻煩了!」

    「一旦銀行收貸,華可芳押給銀行的土地、廠房和機器就會全部作為抵押品進行拍賣。這些東西買來的時候值錢,拍賣時候就沒有那麼值錢了,能五折、六折賣出去就不錯了。到時候華可芳整個工廠全部賣光,都未必能還上銀行貸款。」

    旁邊一個茶客說道:「華可芳倒是不怕哩!他這些年賺夠了銀子,大不了把工廠一扔不要了,任銀行處理。只是倒霉了那些借錢給華可芳的人,這下子血本無歸啊!」

    「我聽說華可芳到處借錢,什麼材料商,什麼四大錢莊,就連租門面給他做商舖的房東都借錢給他,都說他是個仗義的人,都想賺他的利息。」

    「這下子好了,當真要雞飛蛋打了!」

    旁邊一個茶客湊了過來,說道:「不會吧,津齊銀行不會真的收貸吧?」

    端著報紙的這個茶客顯然見多識廣,說道:「不會?什麼不會?現在的情況是工廠欠了一屁股債卻停工不生產。眼看貸款到期還不了錢,到時候遲早要處理抵押品。銀行現在停貸可以搶奪抵押品變現,若是銀行動作慢了,等到貸款到期再出手,可能抵押品就全部被其他債主瓜分了!」

    眾人聽到這番分析,紛紛點頭稱是。

    聽到這個茶客的議論,韓由良只覺得自己雙腿發軟,快站不穩了。

    他二話不說,丟了五文錢到茶桌上,就撒腿往華家跑去。

    ####

    華可芳臉色鐵青地坐在大堂上,看著站滿了整個大堂的債主。

    這些債主都是些小債主,本來是貪圖華可芳三倍於銀行存款的利息才借錢給華可芳的,所出的金額一般不到一千兩。然而這些小債主的金額小,風險承受能力同樣極小。一遇到風吹草動,這些小債主就想收回本錢。

    今天《天津日報》第二次報導了華氏農械廠的困境,而且是用整整四版的號外濃墨重彩地分析,將華可芳地資金問題徹底公佈於眾。華可芳現在沒有收入,但欠了一屁股債,報紙上全部說開了。

    華可芳前幾天豪擲二萬一千兩還供應商貨款塑造的形象,被天津日報徹底撕毀。

    華可芳現在終於明白了崔文定那天來做信貸檢查的險惡用心。崔文定不是來檢查信貸的,是來蒐集情報的。他把華氏農械廠的糟糕財務情報掌握清楚後,轉眼就透露給了天津日報,把華可芳的財務問題完全暴露。

    而崔文定要華可芳追加抵押物的要求,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崔文定一開始就不希望華可芳配合銀行追加抵押物。

    崔文定裝得正兒八經地激怒華可芳,要的就是華可芳發火,讓華可芳拒絕銀行要求,讓津齊銀行總行有理由召開停貸會議。

    然後再讓「知情人」把銀行可能停貸的事情爆出來。

    李植這是要整垮自己。

    津齊銀行確實不可能突然收貸,那會破壞銀行地名聲,這一點華可芳知道,崔文定也知道。但是華可芳的那些小債主不知道,這些小債主哪裡知道銀行的事情?他們聽到報紙上報導銀行可能會收貸,就慌張得失去了分寸,衝到華家要求拿回本金。

    華可芳現在只能恨自己這些年擴張太快,借錢太多。

    只恨自己的這些小債主見識太短。

    他這些年苦心經營的「仗義」,「負責任」,「有本事」形象沒有招惹到李植還好,還十分好用。一遇到李植出手,幾下子就被徹底打垮。現在這些債主都覺得華可芳隨時會破產。

    華可芳現在哪裡有錢還債?他家庫房裡只剩下二萬多兩銀子,錢全部押在原材料和機器上。

    韓由良走進華家大堂,看到華可芳的管家在沖討債的人群大聲呵斥著,華可芳則坐在堂上一言不發。

    韓由良看著那站滿坐滿一屋子的小債主,突然覺得自己的錢真的要打水漂了。

    他衝到人群最前面,撲通一聲跪在了華可芳面前,大聲喊道:「華會長,華大善人!我那七百五十兩銀子當真是一家人吃飯的銀子,我利息不要了,你先把本金還給我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09
第一千一十一章 仗義

    華可芳看著跪在地上的韓由良,無助地瞪大了眼睛。

    華可芳哪裡有錢給韓由良?他這些年飛速擴張,一有錢就擴大工廠規模,增加機器,他現在庫房裡只有二萬多兩銀子。如果他把錢給了韓由良,所有人更會拚命逼他,他的銀子轉眼間就會全部用完。

    華可芳不可能給錢給韓由良。

    然而大堂中小債主的氣氛卻被韓由良這一跪點燃了。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韓由良,彷彿自己的錢會被韓由良這一跪搶走一樣。

    華可芳只有那麼點銀子,如果給了韓由良,自己可能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有的小債主都坐不住了,無論華可芳的管家怎麼呵斥這些人,他們都全部衝到了華可芳面前。一時間堂屋裡像是變成了擁擠的菜市場,下跪的下跪,大聲叫嚷的叫嚷,還有人撲到華可芳面前抓住他的腳,拚命地衝他喊著什麼。

    一個戲班子的東家抓著華可芳的右手,已經是淚流滿面。他借了三千多兩銀子給華可芳,這是整個戲班子幾年的全部收入,甚至一些戲子半個月不捨得割一塊肉吃,省吃儉用全部存下來交給了他。他把這些錢借給了華可芳,現在眼看著就要打水漂。

    如果說現在捅他一刀能拿回銀子,他寧願被捅兩刀。

    他哭得涕淚橫流,手上緊緊抓著華可芳的手,一抽一抽地說道:「華廠長,華會長!我們這些戲子賺點銀子當真…當真是不容易啊…那真是一個觔斗一個觔斗跳出來的,華會長,你不能把我們的銀子吞了不還啊!」

    華可芳看著這些蠻不講理的債主們,只覺得怒火中燒。現在庫房裡只有二萬多兩,就是全部拿出來還這一屋的人都不夠。

    他憤怒地甩開這個戲班子東家的手,大聲地喝道:「吞錢?吞什麼錢?我的錢都在機器和廠房裡面,你們突然來找我要錢,我拿什麼還你們?」

    聽到華可芳的話,所有人都臉色一白。

    華可芳終於說出了一個事實,就是他沒錢了。

    大堂中的氣氛突然間一滯,然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剛才哭喊叫嚷,悲天蹌地的,全部安靜下來。

    華可芳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無論如何不該把自己沒錢了這件事說出來。

    華家的小債主們臉上漸漸都陰沉下去。

    如果說剛才這些小債主還指望華可芳給他們銀子,還是在巴巴求華可芳的話,現在他們已經對沒有銀子的華可芳失去了最後一點敬畏。

    那個戲班子的東家突然停止了哭泣,轉而發出了撕心裂肺地怒吼:「華可芳!當初我們借銀子給你地時候說的好好的!八釐的利息,隨借隨還!你那個二掌櫃說得好好的,說華家家大業大,真不在乎我這三千兩銀子!現在呢?怎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他猙獰著臉吼道:「你的家大業大呢?你三千人的農械廠呢!」

    華可芳看著這個戲班子東家,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日日在戲台上舞刀弄槍的人。如果這人給自己來幾下,自己的身體當真承受不住。

    華可芳下意識地想退一步。

    然而抱著華可芳小腿的菜販子卻不放過他,他緊緊抓住華可芳的左腳,大聲喊道:「華可芳你別想走!今天你不把我的銀子交出來,你哪裡都別想去!」

    華可芳有些慌張了,他拚命想把自己得腳抽出來。

    那些債主們看著華可芳,一個個眼睛血紅。

    「華可芳,還錢!不然我和你拼了!」

    「華可芳!把你家得房子和廠房拿出來抵債!不要便宜了銀行!」

    「華可芳交出銀子,不然我今天和你拼了!」

    「你這個奸商,你若是吞了我給兒子娶媳婦的銀子,我一家人不會放過你!」

    華可芳看著越來越激動的小債主們,臉上變得雪白一片。他緊張地朝四下里張望著,希望有個人能來救自己一把。

    更令華可芳感到畏懼的是,屋子外面還有債主一個接一個地趕過來,滿頭是汗地衝進華可芳的大堂。那些債主裡已經不止是小債主了,就連給農械廠供貨的大供應商都加入了討債的行列。

    比如齊氏刀具廠,那廠長似乎是聽到了小債主包圍華家的消息,生怕來晚了什麼都搶不到,一次性帶了七、八個夥計衝進了華家的大堂。

    局勢已經不在華可芳的控制範圍了。

    關鍵時刻,華可芳的老管家站了出來。

    他猛地衝上來,一把推開了拽著華可芳小腿的菜販子,朝人群大聲喝道:「你們鬧!你們鬧!我家老爺若還在這裡,你們還能拿回銀子!把我家老爺鬧病了,你們一錢銀子都拿不到!」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都有些投鼠忌器起來,停止了哭鬧。

    華可芳剛才被小債主們抓住了一會,當真是感覺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脅。他便是有天大的怒火此時也不敢發出來了。他正色說道:「大家不要慌張,容我到後堂去算算賬。大家在這裡等著,排隊在我家僕人這裡做個登記。我爭取勻一勻賬簿,先將今天堂上的諸位先還清。」

    聽到華可芳的話,堂上的債主們眼睛一亮,都不再哭鬧了。

    華可芳不再多說一句,帶著管家,從人群中讓出來的一條縫隙處走進了後堂。

    走進後堂,華可芳的管家臉色一變,焦急地說道:「老爺,後門也被債主守住了,現在只能翻牆出去了。」

    華可芳說道:「二叔,巧雲有身孕,我帶她出去避一避。你先留在這裡穩一穩局勢,庫房裡的二萬多兩銀子…」

    老管家聽到華可芳關鍵時刻不管糟糠正妻,倒是要帶上懷孕的漂亮丫鬟,只覺得心裡一涼。

    華可芳逃了,債主們會怎麼對付華可芳正妻?

    華可芳這些年偽裝出來的仗義形象,徹底坍塌了。

    但是老管家沒有把心裡的失望表現出來,他沉默了幾秒鐘,轉口說道:「老爺放心,你先出去到別院去躲一躲。我晚上帶人把銀子給你運出去。」

    華可芳看著老管家,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說道:「二叔,關鍵時候還是你靠得住!」

    老管家拍了拍華可芳的手,說道:「放心吧,老爺!快走吧,再晚了外面圍過來的人更多,當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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