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4 18:17
第七百五十一章 談判之功

        



    眾人都退下了,趙桓卻給吳敏使了個眼色,讓他留下來。

    這時,御書房內只剩下趙桓和吳敏二人,吳敏小心翼翼問道:「陛下,發生了什麼事?」

    趙桓哼了一聲,「剛才國子監那邊傳來消息,數千太學生正在連夜集結,准備明天一早上街游行,反對議和。」

    吳敏頓時愣住了,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趙桓回到位子坐下,冷冷問道:「這會是誰在後面指使,你想到了嗎?」

    吳敏沉默片刻道:「卑職覺得應該不是李延慶所為。」

    「為什麼不是他?」

    「他真想阻止我們談判,根本沒有必要用太學生,直接挑起戰火,什麼談判都沒有了,而且他雖然是太學出身,但他在文官中的影響卻不大,長期在外,太學生未必會買他的帳。」

    吳敏排除李延慶的借口並不是很充分,其實吳敏完全清楚,李延慶有能力動員太學生,但吳敏還是輕描淡寫將他的影響力淡化,並不是因為吳敏和李延慶有多深厚交情,而是他有自己的私心,李延慶並不是他的政敵,他沒必要在李延慶身上浪費這個機會,他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在自己的政敵身上狠狠插上一刀。

    「這件事李延慶逃不過關系,朕了解他,他擅於在背後出手,這件事就算不是他主導,也是他一手出謀劃策。」趙桓顯然不太相信吳敏的解釋。

    吳敏沉默片刻道:「有件事微臣不敢明說,這兩天微臣派人監視了李相國,微臣手下親眼看見他的馬車昨晚進了太學。」

    「什麼!」

    趙桓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他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惱火,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混蛋!」

    吳敏連忙勸道:「陛下請息怒,李相國行為或許有點偏激,但微臣相信他並不是為了私利。」

    「哼!千方百計阻撓朕,朕最恨這種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朕一直認為他很正直,現在看來,朕真的看錯了人!」

    吳敏連忙低下頭,掩飾著眼中的一道喜色,他又緩緩道:「陛下,這件事其實應該比較容易解決。」

    「你說,怎麼解決這件事?」

    「辦法很簡單,我們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面堵住太學大門,不准太學生上街,另外微臣建議讓張相國和馬少卿今晚就出城,以免夜長夢多!」

    趙桓負手走了幾步,毅然回頭令道:「傳朕的口諭,立刻宣董平和姚平仲來見朕!」

    一更時分,新宋門吱嘎嘎開啟了,吊橋緩緩放下,三百騎兵盔甲鮮明,手執長矛列隊在城門旁,這時,副都統董平親自將和談使張邦昌,副使馬政以及十幾名文官隨從送到城門前,董平拱手道:「祝兩位張相公旗開得勝,談判成功!」

    「多謝董將軍,告辭了!」張邦昌拱拱手,調轉馬頭向城外而去,後面隨從紛紛跟上。

    董平隨即命令三百名親衛騎兵秘密護衛張邦昌和馬政出了新宋城,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次日天剛亮,太學內便鬧翻了天,五千負責維持城內秩序的廂軍士兵手執大盾和木棒,將太學東西兩座大門封鎖得水泄不通。

    四千余名太學生手執反對議和的橫幅正要出來太學,不料卻被黑壓壓的士兵列隊堵在大門內,大門前堆砌了一人高的泥沙袋,完全將大門堵死,使數千太學生無法出校門。

    太學生憤怒了,他們推到了泥沙袋,石塊如雨點般地扔向士兵,士兵們舉盾抵擋,這時,數百太學生抱著一根大木頭,大喊著向士兵衝來,隊伍一陣大亂,但撞木最終被士兵強行攔住,士兵們揮舞粗大的木棍劈頭蓋臉向太學生打去,數十人被打得頭破血流,跌倒在地上,被其他太學生救了回去。

    「無恥!有種去打金兵!」

    太學生們憤怒大吼:「你們只會鎮壓手無存鐵的百姓,滾回去!」

    五千士兵卻絲毫不後退,又重新堆砌了沙袋牆。

    憤怒的太學生再次用磚頭石塊向士兵砸來,數百名太學生紛紛翻過沙袋,衝到隊伍中,和士兵們撕打起來,太學大門外亂成一團,在太學西南角,學生領袖之一的賈觀借助梯子翻過了高牆,向北城方向奔去

    半個時辰後,賈觀在北城頭上找到了李延慶,李延慶沉思良久,對賈觀道:「我低估了朝廷議和的決心,為了大家安全,這次行動取消吧!」

    「李都統的意思是說,議和使者已經出城了嗎?」

    「我剛剛得到消息,他們昨天晚上就已經出城了,相國張邦昌為正使,鴻臚少卿馬政為副使,現在雙方應該在金營內議和,這次責任在我,我沒想到朝廷行動如此迅速果斷。」

    李延慶嘆了口氣,歉然地望著賈觀,「我很抱歉!」

    賈觀搖搖頭,「是我們低估了主和派的無恥,和李都統無關。」

    李延慶想了想又道:「我估計朝廷事後會報復,這件事結束後,你和陳東立刻來找我,我會安排你們隱藏在軍隊中,最好今天下午就來!」

    「多謝李都統的幫助!」

    賈觀向李延慶行一禮,轉身便沿著甬道匆匆下城去了。

    李延慶走到女牆前,注視著賈觀遠走,不知是誰給趙桓出的餿主意,居然派兵鎮壓太學生,這一下子就把太學生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面,其實派一個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勸一勸太學生,曉之以情,誘之以利,也會有很好效果,偏偏用了一個最愚蠢的辦法。

    李延慶搖了搖頭,趙桓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都比他父親趙佶差得遠,難怪趙佶一心想換太子,知子莫若父,這句話說得有道理啊!

    太學生們已經有三百余人受傷,被抓捕者足有上百人,士兵們也有百余人被磚頭石塊砸傷,太學大門前的暴力情緒十分高漲。

    這時,賈觀翻牆回到了太學,找到了領袖陳東,陳東隨即召集十幾名太學生代表商議對策。

    「賈觀已得到消息,議和使者昨天晚上就離開京城了,議和已經難以避免,各位,我們這次行動失敗了,大家看一看,要不要暫時停止?」

    陳東比較聰明,這裡人多嘴雜,他沒有透露消息的來源。

    一名年長太學生憤恨道:「暫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朝廷竟然動用軍隊來鎮壓我們,太令人寒心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對朝廷的行徑異常憤怒,但最終還是一致同意,暫時取消這次反對議和的游行。

    中午時分,一名太學生向廂軍都統姚裴平仲送去停止游行的信件,數千太學生解散返回了自己的宿舍,但姚平仲並沒有率領士兵離去,官家事先給他下了旨意,必須要等到議和結束,軍隊才能撤離,而這時,聶山率領三百名開封府捕快也抵達了太學門口,他們的任務是在太學生解散後,進入太學抓捕組織這次游行的太學生領袖。

    與此同時,陳東和賈觀從太學西南角翻牆逃離了太學,向北城奔去

    張邦昌是黃昏時返回了京城,一直在新宋門等候的董平親自率軍護衛張邦昌進了大內,此時,趙桓和幾名相國都在御書房等待張邦昌的消息,早在中午時分,趙桓便得到張邦昌派人送來的快報,談判異常順利,有望今天便達成協議,這個消息讓趙桓和大臣們都充滿了期待。

    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稟報,「張相公從軍營回來了,在宮外候見!」

    趙桓連忙道:「快快宣張相國覲見!」

    「陛下有旨,宣張相國覲見!」

    隨著侍衛大喊,片刻,張邦昌步履匆匆地走進了御書房,他幾乎要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微臣參見陛下!」

    「張相國免禮,談判情況如何?」趙桓急切地問道。

    御書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張邦昌,張邦昌顫抖著聲音道:「談判已經結束,微臣幸不辱命!」

    趙桓大喜,又問道;「那什麼時候撤軍?」

    「金兵答應今晚連夜北撤返回黃河以北,戰爭今天晚上就正式結束。」

    御書房內頓時一片歡呼,相國們都激動得擁抱在一起,一個半月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這時,白時中又問道:「張相國,金兵的撤軍條件是什麼?」

    御書房內頓時又安靜下來,這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關注點,如果是付出慘重代價才讓金兵北撤,恐怕他們也會被人恥笑,甚至是得不償失。

    張邦昌躬身道:「啟稟白相國,啟稟陛下,這是今天下午的談判重點,雙方經過幾輪討價還價,完顏斜也認可我們的誠意,放棄了高額索賠,只要求我們支付二十萬石馬料黑豆,要求三天內送到黃河南岸。」

    「什麼!」

    趙桓大吃了一驚,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要二十萬石馬料?」

    「一點沒錯,這是雙方簽署的正式退兵文本,請陛下過目。」

    張邦昌將一份已經由雙方簽字加印的談判文本呈給了趙桓,趙桓反復看了幾遍,對方果然只要二十萬石馬料。

    趙桓大喜過望,誰說談判沒有用,用不著慘烈的戰爭,和談一樣能解決問題,而且只付出極為輕微的代價,區區二十萬石馬料黑豆。

    「張相國真是我大宋的棟梁之材啊!」趙桓由衷地贊嘆道。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5 13:56
第七百五十二章 將相爭功


    當天晚上,東京城樓上燈火通明,數萬士兵盔甲整齊地站在城頭嚴陣以待,而十裡外的金兵大營內也同樣燈火通明,所有情形都在表明,今晚將是一個難眠之夜。

    李綱望著遠處的金營,低低嘆了口氣,「果然被李都統說中了,金兵把這個功勞拱手送給了主和派,從此,朝廷要進入多事之秋了。」

    李延慶卻搖了搖頭,肅然道:「李相國說錯了,這個功勞不是金人贈與,而是我們千千萬萬將士浴血奮戰換來的,公道自在人心,不是朝廷某些人一句話就可以抹殺掉的。」

    「你說得對,公道自在人心!」

    話雖這樣說,李綱心情卻很沉重,這次談判,金人一改從前的強勢,以一種極為卑謙的姿態與朝廷主和派達成了撤軍協議,使得以白時中為首的主和派氣焰大漲,竟然把金兵撤退的功勞全部攬為己有,對千千萬萬浴血奮戰的將士不屑一顧,雖然這種囂張的氣焰外人還暫時感受不到,但官家曖昧的態度就令李綱感到了一陣陣心寒。

    李綱很擔心官家會不會履行之前的承諾,重賞抗金將士,這種擔心並不是空穴來風,主和派搶走了至少的一半功勞,就算官家不反悔,白時中為首的主和派也必然會以種種借口全力阻撓,之前商定的賞賜方案恐怕要全面縮水了。

    但這話李綱卻不敢說出來,只得悶在心中,使他郁郁不樂。

    就在這時,有士兵指著遠處大喊:「快看,金營起火了!」

    只見遠處金營火光熊熊,迅速燃燒成一片,黑煙籠罩著天空,這便意味金兵真的北撤了,城頭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士兵們激動得互相擁抱,很多將頭盔拋上天空,城頭上的歡呼聲響徹了天際。

    .........

    次日一早,一支數百人的宋軍騎兵疾奔至金兵大營,金兵大營的大火已經熄滅,軍營被燒成一片白地,數千根營柵被燒成了橫七豎八的黑炭,還在裊裊冒著黑煙。

    騎兵圍繞著金兵大營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為首偏將大喊一聲,四百騎兵分為四隊,一隊騎兵繼續北上,沿著金兵北撤的車軌追行蹤而去,另外兩隊則各向東西方向奔去,最後一隊騎兵則返回了東京城。

    城頭上,李延慶依舊如一座雕像般地矗立著,整整一夜過去,他幾乎沒有休息,而李綱也早已疲憊不堪地下城去休息了。

    他是軍事主帥,肩負著整座城池的安危,在金兵北撤的關鍵時刻,他沒有休息的機會,只有在確認金兵真的北撤,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報警體系後,他才能休息。

    這時,一隊騎兵從遠處疾奔而至,在城下大喊道:「啟稟都統,金兵大營已燒為白地,數萬石糧食也全部燒毀,周圍再無金兵,王將軍率弟兄北上追蹤去了。」

    李延慶點點頭,如果連余糧都燒毀,那麼基本上就可以確定金兵確實北上了,但還需要再找到金兵主力後才能確認。

    「再去四周巡探!」

    「遵令!」

    騎兵催馬向東而去,這時,曹猛小聲提醒李延慶。「都統,好像是官家來了!」

    李延慶轉過頭,只見大隊侍衛簇擁著一頂黃羅傘蓋正快步向這邊走來,李延慶連忙迎了上去,果然是天子趙桓前來視察,後面還跟著大群官員,一個個喜氣洋洋,精神振奮。

    李延慶上前單膝跪下,「微臣參見陛下!」

    趙桓連忙笑著扶起李延慶,「這次京城防御成功,李都統勞苦功高,朕一定會重重封賞!」

    「感謝陛下厚愛,微臣只是略有小功,真正立下大功者卻是千千萬萬將士,正是他們的浴血奮戰,才使金兵不得不放棄軍營北撤。」

    李延慶話音剛落,趙恆身後傳來一個陰陰的聲音,「金兵棄營北撤可不是士兵作戰的結果,而是朝廷和金人談判的結果,李都統可以不謙虛,但絕不能太自以為是了!」

    李延慶冷厲的目光掃過,說話之人正是右相白時中。

    李延慶眼中閃爍著殺機,冷視白時中道:「這裡是將士們拼死殺敵的戰場,白相國站在士兵們的鮮血上說這句話,就沒有感到良心上的譴責嗎?」

    白時中心中沒有感到什麼譴責,但李延慶充滿殺機的目光卻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他冷冷哼了一聲,不敢再接口。

    趙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呵呵笑道:「軍功是基礎,這個不容否認,就像修建房舍,李都統修建好了第一層樓,朝廷才能在第一層樓的基礎上,再修建第二層樓,沒有李都統打下的基礎,也不會有朝廷的談判成功。」

    趙桓說得看似公允,但實際上卻暗藏偏機,他等於是在李延慶面前宣布了金兵北撤是屬於朝廷談判的結果,只是他不像白時中那樣惡心,而是承認了一半功勞屬於軍隊。

    李延慶沉默片刻道:「攻城戰已經打了一個半月,但第一批陣亡的士兵到現在還沒有得到任何撫恤,不知朝廷打算什麼時候才能兌現?」

    趙桓眉頭一皺,回頭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批下來?」

    白時中連忙道:「這件事是小李相公在主管,微臣不太清楚。」

    小李相公就是李綱,這是為了和李邦彥區別,李延慶十分不滿道:「我問過李相公,他在上個月就把方案提交給了知政堂,但到現在還壓在知政堂,這究竟是誰的責任?」

    白時中頓時有些尷尬,半晌道:「或許是事務繁忙,沒有顧得上這件事,我回去查一查。」

    趙桓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回頭瞪了白時中一眼,「這件事不准再拖延,回去立刻辦妥!」

    白時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微臣回去就辦理此事,盡快給一個交代。」

    趙桓擺擺手,「這件事就不說了,李都統,朕想知道金兵是否已經撤軍?」

    「回稟陛下,金兵軍營已經燒毀,確實北撤了,但是否真的過黃河,還須進一步確認。」

    「那是否可以宣布解除戰爭狀態?」

    李延慶搖了搖頭,「就算金兵過了黃河,但以金兵鐵騎南下的速度,一天就能從黃河北岸殺到京城,況且河北和河東還在金兵手中,現在宣布結束戰爭狀態,微臣認為為時過早。」

    白時中冷笑一聲道:「朝廷已經和金兵主帥簽署停戰協議,約定雙方盡量以和平方式解決兩國爭端,不再付諸戰爭,完顏斜也也明確承諾一年之內不會再進攻東京,這時雙方白紙黑字的協議,不能因為李都統沒有參與,就認定它不存在!」

    李延慶淡淡道:「金人的承諾有幾分可靠,想必白相國比我更清楚。」

    「你——」

    白時中狠狠瞪了李延慶一眼,又對趙桓道:「微臣無能,未能說服李都統,照李都統的意思,我們還得再繼續忍耐下去。」

    這時,趙桓心中的怒火也不可抑制地升騰起來,他十分不滿地質問李延慶,「那就這樣永遠關閉城門,和天下州縣沒有任何聯系,讓朕安安心心當一個汴梁縣令嗎?」

    「陛下,微臣說得戰爭狀態和對外聯系並無矛盾,戰爭狀態也分戰時狀態和臨戰狀態,還有戰備狀態,既然金兵還占領河北,隨時可能南下,那就不是戰備狀態,應該屬於臨戰狀態,要比之前的戰時狀態稍微寬容一點,城門可以定時定點開啟,進出城盤查會稍微嚴格,城中不再戒嚴,但夜間宵禁還是有必要,城內秩序依舊屬於軍管,士兵的巡邏也不可少,微臣明後兩天會寫一份詳細的奏折,闡述臨戰狀態的各種要求。」

    停一下,李延慶又道:「另外微臣有必須提醒朝廷,一旦城門開啟,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百姓南遷潮,希望朝廷能認真應對此事,不要措手不及。」

    趙桓回頭問道:「小李相公來了嗎?」

    李綱連忙走上前,「微臣在!」

    趙桓冷冷道:「朕不希望出現大規模南遷,勸阻城內百姓南遷事宜朕就交給你來處理,若處理不當,朕唯你是問!」

    李綱暗暗嘆了口氣,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9 11:54
第七百五十三章 背後捅刀


    斥候最終傳來明確的消息,金兵主力已渡過黃河,返回大名府,返回大名府和駐軍黃河北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駐軍黃河北岸,相當於弓已上弦,不得不發,而回歸大名府則是寶刀收鞘,箭矢歸壺,至少暫時不會發生戰爭了。

    當然,黃河北岸的黎陽縣還是駐扎了一支萬余人的軍隊,但這支軍隊改變不了大局。

    李延慶當即下令將戰時狀態改為臨戰狀態,開啟新曹門、新鄭門、南薰門三座城門,每天只開啟四個時辰,每座城門駐軍一千,進出城都要接受嚴格的檢查。

    不僅是城門開啟,城內的各種約束規定也漸漸放開,除了亥時以後實施宵禁沒有改變外,其他禁止事項皆已放開,原本死氣沉沉的京城也開始出現了活力,最明顯是開門營業的酒樓茶館增多了,人們也紛紛走出家門,呼喚三五好友去茶館酒樓小聚。

    不過開啟城門也導致一個隱患明朗化,正如李延慶的意料,京城內掀起了一股南撤大潮,這是繼去年權貴南撤潮和大商人南撤潮後的第三次南撤風潮,不過這一次的主角卻出乎人意料,既不是京城的中產者,也不是京城的貧民,而是數十萬北方過來的逃民。

    本來這些逃民從河北逃來,只是想尋找一個更安全、能吃飽飯的地方,京城當然是最理想的落腳地,不料金兵卻殺到了京城,圍城近五十天,使城內的北方逃民們擔驚受怕,度日如年,這些逃民對京城本來就沒有歸宿感,也沒有什麼產業和牽掛,他們說走就能走,所以一旦金兵北撤,城門開啟,立刻在逃民中掀起了大規模的南撤潮流。

    城門還沒有開啟,三座城門內便已是人山人海,數百牛車和驢車更是將城門擁擠得水泄不通,逃民們扶老攜幼,挑著擔子,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老人的抱怨聲、孩童的哭喊聲,青壯男子的怒罵聲,使得幾座城門前都充滿了焦躁的氣氛。

    李綱已趕到南薰門前,站在城門口,嘶啞著聲音大喊道:「各位鄉親,戰爭已經結束,朝廷正在恢復秩序,東京很快就會重現昔日的繁華,這裡機會會更多,請大家安心留下來,不要盲從。」

    但任憑李綱喊破了嗓子,卻沒有任何效果,他的聲音早已被不滿開門遲緩的吵嚷聲淹沒了,只有他身邊的幾個家庭聽到,但這幾個家庭都無一例外地對李綱投來了白眼,說一堆空虛的東西,沒有任何實際好處,誰願意留下來?

    其實李綱也很是無奈,其實他的本意也是希望難民盡量南下,減少京城的治理壓力,但官家卻更多考慮維護皇權的威望,不希望百姓南遷,但又不肯讓渡任何實際利益,這讓李綱只能硬著頭皮勸說,拿一套干巴巴說辭,做一鍋無米之炊。

    「各位父老鄉親,此去南方路途遙遠,路上盜匪橫行,非常不安全,還在留在京城,朝廷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很好的安置。」

    李綱終於祭出了路上不安全的大殺器,但依舊沒有任何效果,城門已經打開,激動的喊叫聲完全淹沒了他嘶啞的聲音,倒是激動萬分的百姓一擁而至,使站在城門邊的李綱險些被人群衝倒,幾名手下連忙將李綱拉到一邊。

    城門口頓時叫聲、罵聲吵成一團,這時,城門守將無奈地擺擺手,「不用檢查了,放人出門!」

    城門口的士兵不再檢查出城之人,閃到了一邊,城洞內的百姓一湧而出,跌跌撞撞向城外奔去,就儼如泄洪一樣,城門處的擁堵頓時緩解下來。

    這時,一名手下對李綱道:「李相公,這樣勸說不是辦法,還是去找一下李都統吧!」

    李綱嘆了口氣,官家讓他勸阻百姓離去,卻又不給他任何資源,這還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況且在這方面,自己並不算巧婦。

    「好吧!去見一見李都統。」眼看人群如泄洪般向城外湧去,李綱也著實沒有什麼信心了。

    ........

    李延慶在解除戰時狀態後反而更加忙碌了,一個舊體系結束,必然會有新體系建立,在新體系完全建立之前,是極為耗神耗心,李延慶手中有千頭萬緒的事情要解決,京城內巡邏機制,反金兵探子的情報司運作,這一塊原來是李綱負責,現在又交給了他,還有黃河融冰的監控,沿途警報烽燧的建立,河北情報斥候的派遣等等,繁多的事務壓得李延慶幾乎喘不過氣來。

    李延慶的防御使軍衙就在北城附近,剛剛結束戰爭,趙桓還是不敢太大意,所以沒有解除李延慶的東京防御使的臨時差事,再加上現在趙桓在忙於鞏固皇權,要和太上皇爭權,趙桓暫時還不能得罪李延慶,也顧不上他,朝廷干涉軍務的手還沒有伸進來。

    此時,李延慶正坐在桌案後細看王貴寫來的報告,王貴率領騎兵已經從濮陽渡河南下,正在趕來京城的途中,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布置他的任務,功成而返。

    但李延慶更關心王貴報告中提到的岳飛,岳飛在配合王貴攻打河北西路各縣中也得到了豐厚的收益,他得到了五百匹戰馬和幾萬頭毛驢以及大量的盔甲兵器,兵力也從三百人擴充到兩千人,目前岳飛的軍隊退到了河東路隆德府,也就是上黨縣一帶,幾萬頭毛驢在河東路賣了一個好價錢,使他有了擴軍的資本。

    李延慶點了點頭,歷史上,岳飛能力極強,整合了河北路各州抗金義軍,奠定了岳家軍的班底,不過由於自己的介入,歷史也發生了一些改變,岳飛也因此更早地得到了第一桶金,不過究竟是不是好事,現在還為未可知。

    「莫先生,王貴的功勞簿報上去了嗎?」

    「已經報給樞密院了,是單獨成冊上報,三天前就報上去了,明天我再催催。」

    「還是我私下問問高知事吧!你就不要催促了,省得知政堂那幫家伙整天說我們邀功心切。」

    「那幫家伙是我見過最無恥之人,居然把金兵北撤的功勞都算在他們頭上,還要不要臉了。」

    莫俊忿忿不平道:「關鍵官家居然還支持他們,真的讓人寒心。」

    「戰爭結束了,又到了權力鬥爭的時刻,官家是想得到文官集團的全力支持和太上皇對抗,所以才會一再遷就知政堂,你以為官家心裡不明白嗎?」

    「話雖這樣說,但也不能犧牲軍隊士兵的利益。」

    這時,門口有親衛稟報道:「啟稟都統,小李相公求見!」

    「快請他進來!」

    李延慶站起身,不多時,李綱快步走進了官房,拱手笑道:「李都統,好幾天不見了。」

    「難得一見李相公,快快請坐!」

    李延慶熱情地招呼李綱坐下,李綱也笑著向莫俊招招手,「莫先生也一起坐吧!」

    李綱和莫俊的關系很好,他想請李延慶幫忙,還得莫俊在一旁美言幾句。

    三人分賓主落座,兩名從事給他們上了茶,李延慶笑問道:「我這幾天太忙,沒有時間去拜訪李相公,阻遷之事辦得如何了?」

    「哎!一言難盡。」

    李綱苦笑一聲,對李延慶道:「這兩天我天天堵在南薰門前,拼命勸說百姓留下來,但生意都說啞了,就沒有一個人願意聽我的勸。」

    李延慶一怔,有些不可思議道:「李相公不會在開玩笑吧!這種事情還要親自去城門口勸說?堂堂的相國,難道沒有別的手段嗎?」

    「我倒想聽一聽,如果是李都統辦這件事,李都統會怎麼著手?」

    「我會讓開封府出面,將北方各縣的流民首領請來,應該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請他們到開封府座談,聽聽他們目前的擔憂,看看他們有什麼困難,有什麼要求,然後盡量替他們解決,這樣一來,估計一半流民都不會走。」

    李綱點點頭,「這是個好辦法,其實我也打算請開封府幫忙,怎奈開封府的人說他們太忙,一口回絕了我,然後官家那邊也不給我任何資源,我真的無計可施了。」

    李延慶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這件事有點蹊蹺,李相公有沒有在朝中得罪什麼人?」

    李綱搖搖頭,「我這人雖然耿直,但也不是愣頭青,我們沒有得罪什麼人,如果一定要說得罪,那就是我反對議和太激勵了,讓主和派普遍不滿。」

    李延慶沉吟一下,淡淡笑道:「或許李相公擋住了某些人仕途,只是李相公自己不知道罷了!」

    李綱一怔,「李都統這話是什麼意思?」

    「讓莫先生告訴你吧!」

    李綱目光又投向莫俊,莫俊沉吟一下道:「今天上午我得到一個消息,之前官府安置北方逃民的官房都是只收半價房租,但從今天開始,房租全部恢復了原價,一間房子月租五百文,而南方一間房子月租才一兩百文,如此,北方逃民怎麼可能還肯留下來!」

    李綱愣住了,他只感覺後背一陣惡寒。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9 11:54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夜訪吳宅



    今年大年初一,值此新春佳節,老高恭祝各位書友新年快樂,身體健康,闔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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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一輛馬車停在了第二甜水巷吳敏的府宅前,從馬車裡出來一人,被厚厚的冬衣包裹著,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容,這時,吳敏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他連忙迎了上去,「太宰辛苦了!」

    「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們進屋再細談!」他的聲音霍然正是右相白時中。

    吳敏連忙道:「太宰請進!」

    兩人快走進大門,大門轟然關上。

    來到貴客堂,白時中脫去了外袍,微微笑道:「我剛從宮裡回來,有些事情我想和吳相公預先溝通一下。」

    「太宰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侍女進來給他們上了茶,吳敏歉然道:「家人都已遷去杭州了,府中就我一人,恐怕有招待不周,請太宰見諒!」

    「沒事,我兩個兒子也去了杭州,府中也只有我和老妻,大家彼此彼此。」

    兩人會心一笑,白時中又道:「我剛才和官家討論了戰功封賞之事,當然,我們都承認軍隊是立了一些功績,該有的封賞不能少,但凡是得有一個度,還有朝廷財力能否承受的問題,我主張量力而行」

    吳敏的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今天白時中的到來多少有點突然,直覺告訴吳敏,白時中不是來閑聊,而是帶著某種目的而來。

    吳敏笑了笑對白時中道:「我記得之前就已經達成共識,以土地來獎勵軍功,包括撫恤,軍方也一致同意了這個方案,這次獎勵軍功,應該和財力無關吧!」

    「原則是這樣,我也贊同,但我覺得在獎勵具體方案上還有待斟酌,之前確定的方案似乎太高了一點,官家也沒有反對,只是希望知政堂能達成共識。」

    吳敏心中有些鄙視白時中的小肚雞腸,只因為他和李延慶的關系不和,便在軍功褒獎上處處設卡,他今晚來找自己,無非是希望自己贊同他的削減獎勵方案,這種事可是要徹底得罪軍方,想讓自己出頭當這個惡人,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倒是精明,他是把別人都當傻子了。

    「白相公,獎勵軍功應該是一分為二吧!一個是封,一個是賞,賞以土地為主,惠及對像是普通士兵和中下層將領,我覺得既然之前朝廷已經草擬了方案,官家也簽署同意,這關系到官家的名聲,我建議最好這一塊不要輕易妄動,以免引起軍隊嘩變,對誰都沒有好處,至於白相公覺得某些地方不妥需要修改,我覺得應該是在升官加爵這一塊上,白相公覺得呢?」

    吳敏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白時中,針對李延慶可以,但不要得罪太多人,那樣會引發眾怒,白時中聞弦知雅意,立刻明白了吳敏的意思,他呵呵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特來和吳相公商議。」

    「沒問題,我同意白相公的方案,不過要想在知政堂達成共識,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啊!」

    所謂達成共識,就是知政堂六相都要通過,即使不贊成,但也不能反對,六個相國中,白時中、李邦彥和張邦昌三人是穿一條褲子,今晚白時中來找吳敏,就算吳敏支持也只有四票,還有兩票,一個是孫傅,一個是李綱,孫傅和吳敏交情很深,而且他也屬於中間派,吳敏可以勸說他保持中立。

    關鍵就是李綱,如果他堅決反對,知政堂就無法達成共識,這一點白時中和吳敏都心知肚明。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白時中才緩緩道:「城門開啟已經有四天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這四天離開京城南逃的百姓至少在三十萬人以上,今天官家對此極為憤怒,公開指責我們知政堂辦事不力,要求知政堂承擔責任,如果官家這次一定要追究的責任的話,恐怕小李相公難辭其咎。」

    吳敏眼皮一挑,目光銳利注視著白時中道:「白相公的意思是說,李綱要被罷相嗎?」

    「是否會罷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官家對小李相公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御史台在這個時候彈劾小李相公處置京城百姓南逃之事不力,罷相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白時中無疑是一個老奸巨猾的狐狸,前兩天吳敏做了一個小手腳,取消了官房租金減半的優惠,恢復原來租金,正是這個不經意決定成為南逃百姓再度離京南下的助燃劑,促使大規模百姓南逃,白時中便從中看出了吳敏在暗中打壓李綱,所以今天白時中前來拜訪吳敏,就是想用李綱之事來和吳敏做交易。

    吳敏這才明白白時中今晚來拜訪自己的真正目的,原來是為李綱之事而來,他心中不由暗罵一聲,『這個老狐狸!』

    不過如果白時中願意替自己出手罷黜李綱,吳敏也樂見其成。

    吳敏之所以視李綱為政敵,並非因為兩人政見不和,而是兩人年齡相仿,只相差兩歲,都是四十余歲出任副相,是朝廷中公認的少壯派代表,在吳敏看來,李綱就是他晉升正相的最大競爭對手,吳敏當然要尋找適當的機會鏟除這個競爭對手。

    不過吳敏也知道,白時中是想和自己做交易,他也猜到了白時中想做什麼交易,無非是讓自己幫他對付李延慶。

    吳敏沉吟一下道:「我也認為,在獎勵軍功者這件事上,官家確實有點過於縱容李延慶了。」

    白時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不僅是縱容那麼簡單吧!」

    「哦!依白相公之見呢?」

    「我覺得是李延慶太過於強勢,官家有點畏懼於他,不得不讓步,吳相公,皇權受制於軍權,這可不是好現像啊!」

    吳敏默默點頭,他已經明白白時中的套路了,他點點頭道:「白相公之言也有道理!」

    該說的話白時中都已經說到位了,該得到的回饋也得到了,白時中便站起身欣然道:「就讓我們共同努力,扭轉這個不正常的現像。」

    白時中走了,吳敏還在負手來回踱步,從表面上看,似乎是李延慶那天在城牆上得罪了這位權宦,所以白時中一心想報復李延慶。

    但一直強烈的直覺告訴吳敏,那天白時中其實是故意挑戰李延慶,他是在演戲,故意做給官家看,然後他在外面面前也有了對付李延慶的動機。

    吳敏已經漸漸看透了這個老狐狸的套路,他對付李延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官家,這兩個月李延慶表現得太出色,已經有點功勞震主,他在軍隊和京城百姓中的威望已經遠遠超過了官家。

    作為一個新登基的皇帝,豈能不忌諱這一點?偏偏官家又不能把這種忌諱表現出來,畢竟李延慶擊敗了金國,保住了大宋社稷,就算裝,趙桓也裝出一種感恩戴德的姿態。

    白時中就是看出了這一點,他才主動讓自己成為對付李延慶的先鋒大將,在官家心中留下一個極重的份量。

    想通這一點,吳敏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如此寶貴的機會,自己豈能讓白時中一個人吃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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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李綱罷相
        



    就在白時中夜訪吳敏的同一時刻,張虎也在防御使官衙前翻身下馬,快步向官衙內走去,由於李延慶的家眷不在京城,目前李延慶便暫時住在官衙後面的一座小院內,張虎來到小院前,對兩名站崗士兵道:「速替我稟報都統,說我有急事!」

    「參軍請稍候!」

    士兵快步進去了,片刻出來道:「都統讓你進去!」

    張虎連忙走進了院子,李延慶此時並沒有睡覺,而是坐在書房內看書,只聽門外張虎道:「都統,卑職張虎求見!」

    「請進!」

    張虎快步走進房間,單膝跪下行一禮道:「參見都統!」

    「這麼晚,參軍有什麼急事嗎?」

    「啟稟都統,剛才賀楠來找卑職了。」

    賀楠就是金國在東京情報頭子,被李延慶捏住把柄,目前扮演雙面間諜的角色,既替金國挖掘宋朝的情報,同時也替李延慶暗通消息。

    李延慶頓時有了興趣,「賀楠那邊有什麼消息?」

    「今天下午,完顏斜也派一名使者秘密來見賀楠,要求他務必搞到震天雷的完全配方和制造圖紙,另外,還讓賀楠陪同他去拜訪王黼。」

    『王黼?』李延慶微微一怔,拜訪這個過氣權臣做什麼?

    張虎笑道:「說到王黼,恐怕還有一件事需要向都統稟報,今天上午,有人從江南過來,先後拜訪了蔡京、王黼和梁師成,這個人卑職已經查到他的底細,他叫做朱忠,是一名宦官。」

    李延慶頓時醒悟,「難道是趙佶派來的人?」

    張虎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卑職認為他是來送信,所以拜訪時間很快,一刻鐘內就結束了。」

    李延慶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在意料之中,趙佶退位本來就是想推卸責任,並非真心退位,現在京城居然守住了,他恐怕又想重新復位了,趙佶最大的軟肋就是朝中無人,像蔡京、王黼、童貫、李彥、梁師成這些舊臣,死的死、罷官的罷官、退仕的退仕,不過他們在朝中人脈還很強大,如果趙佶利用得當,還真有可能翻盤。

    不過李延慶更感興趣的是,金人居然也找到了王黼,難道王黼是金國的奸細?

    一種直覺告訴李延慶,就算王黼不是金國奸細,之前他也一定替金國做過什麼事。

    「金國使者找王黼做什麼?」李延慶問道。

    張虎搖搖頭,「賀楠只是陪同使者去見王黼,他說使者給了王黼一封信,他也不知道內容是什麼?」

    「那賀楠認為會是什麼內容?」

    「他認為應該還是和新老皇帝的權力鬥爭有關系,金國恐怕是想挑起宋朝的內亂。」

    李延慶沉思片刻道:「你繼續派人監視蔡京和王黼,我估計他們不會自己出面,而是派家人替他們出頭,所有人都要密切監視,不得有遺漏,另外,金國特使可秘密抓捕,等候我的發落。」

    「卑職遵令!」

    張虎行一禮匆匆走了,李延慶陷入了沉思之中,歷史上趙桓除六賊,實際上就是他和趙佶之間一次激烈的權力鬥爭,皆民怨將趙佶的重臣都鏟除掉,雖然歷史因為自己而產生了一些偏差,除六賊沒有按時上演,但兩帝之間的權力鬥爭卻沒有消失,那麼,趙桓又會用什麼手段來鏟除趙佶在朝廷中的舊勢力呢?

    ......

    內宮御花園內,趙桓負手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散步,吳敏就跟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的二十幾步外是數十名侍衛,就在一個時辰前,蔡京派兒子蔡脩找到了吳敏,向他泄露了一件大事,太上皇已經在秘密聯系舊臣,在做復位的准備了。

    吳敏隨即趕入宮中,向趙桓報告了此事,並呈上了趙佶寫給蔡京的親筆信,趙桓頓時又驚又怒,他本來就對父皇諸多不肯放權的小動作十分不滿,現在父皇居然要考慮重新復位,還付諸於行動,這讓趙桓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這件事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但要想真正達成目標並不容易,陛下是以太子身份名正言順登基,又有太上皇的退位詔書,沒有正當理由不可輕廢,卑職反復考慮,太上皇要想復位,實際上只有一個辦法。」

    「繼續說下去!」趙桓冷冷道。

    「陛下,且不談年代久遠之事,三百年前的唐朝就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從武周到玄宗,天子換如走馬燈,背後卻是一場接一場的宮廷政變。」

    「你是說政變?」

    吳敏緩緩點頭,「只有政變才是太上皇復位的唯一機會。」

    「要政變得有軍隊才行啊!」

    「陛下,太上皇手中就有高俅統帥的三萬天龍禁軍,戰鬥力十分強悍,對太上皇忠心耿耿,微臣覺得,目前對陛下最重要的,還是忠心耿耿的軍隊。」

    趙桓負手走了幾步,忽然問道:「你覺得李延慶如何?」

    吳敏淡淡道:「其實要我選,我偏向於董平。」

    「可董平也是高俅一手提拔。」

    「這個具體是誰提拔其實並不重要,從這次和談就可以看出,董平對陛下確實是忠心耿耿,更關鍵是陛下能控制住他。」

    「控制是指什麼?」

    「董平的妻兒父母目前都在京城,在陛下的恩澤之下,這就是控制,而李延慶則不是,曹家在杭州,他的父親和妻兒也不在京城,這裡面就有很多陛下看不到的東西,我相信太上皇肯定已經派人秘密接觸過他們了。」

    趙桓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他完全相信吳敏所言,父皇一定派人接觸了曹家和李大器,父皇要想復位,李延慶就是他不可逾越的一塊大石。

    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著實有點疏忽了。

    「那朕該怎麼辦?直接剝奪李延慶軍權?」趙桓急聲問道。

    「陛下不可!若操之過急,必然會反受其害,這件事須徐徐圖之。」

    吳敏太了解趙桓,性格懦弱而沒有主見,很容易聽信讒言,這也是白時中前來拉攏自己的原因,他是趙桓之師,趙桓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

    吳敏又道:「陛下可先提攜董平,使手中有一支忠誠的軍隊,其次是鏟除王黼等禍患,使太上皇在朝中失去助力,第三步才是對付李延慶,同時陛下要極力拉攏白時中、耿南仲、張邦昌等重臣,使朝臣能完全效忠於陛下,此消彼長,陛下皇權就能穩固下來。」

    趙桓長長嘆了口氣,「吳相公說的前幾步都容易做到,朕感覺處理李延慶才是最棘手之事。」

    「陛下,李延慶一定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更不能打草驚蛇,陛下可以利用白時中和他的矛盾來逐步削弱他在朝中的內援,使他感覺是白時中在對付他。」

    趙桓點了點頭,「白時中彈劾李綱處置南逃事件不力,這件事朕已經有言在先,若處置不力,朕必將追究責任,朕不想食言,不過朕念其在軍議堂有功,就讓他自己辭相吧!」

    吳敏心中大喜,但他不能讓趙桓發現自己針對李綱的意圖,便又立刻道:「陛下,除了李綱之外,還有高深,他可是曹家的堅定同盟,也是李延慶在朝中最得力的內援,微臣建議調高深去巴蜀,出任梓州路及成都府轉運使,為朝廷籌措財力。」

    趙桓沉思片刻,「這件事先不急,等除掉王黼等人後再說!」

    趙桓隨即令道:「傳朕旨意,讓李綱來御書房見朕!」

    ......

    當天上午,李綱以處置京城民眾南遷不力,向天子趙桓辭去了相國之位,趙桓隨即下旨,任命李綱為京兆知府,立刻離京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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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事態升級



    李綱罷相無疑像一塊巨石落入水塘,在朝野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而李綱被罷相的理由竟是阻止南遷不力,這顯然不能服眾。

    大規模的南遷從去年開始,權貴、巨商都南遷殆盡,現在忽然又想阻止普通百姓的南遷,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最後以一個相國罷相為代價,這讓人不得不生出某種陰謀論的猜測。

    這讓人更聯想到了諸多後續談判問題,李綱罷相無疑是主戰派遭遇的重大挫折,尤其替代李綱出任相國的是主和派主力耿南仲,這便使朝野眾臣對未來的談判產生了很多擔憂。

    李綱是在夜間離開京城,沒有驚動任何人,夜晚,新鄭門緩緩開啟,李綱和幾名隨從騎馬走過甕城,向城門走去,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京城,心中充滿了壯志未泯的惆悵。

    就在這時,後面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支騎兵穿過內城門,向甕城內疾奔而來。

    「伯紀兄請留步!」後面有人大喊。

    李綱停住了戰馬,他聽出了這個聲音,正是李延慶在喊他。

    他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鼻子變得酸楚起來。

    片刻,李延慶騎馬疾奔而來,勒住了戰馬,略有些不滿道:「伯紀兄怎麼會在夜裡離京?」

    李綱嘆了口氣,「朝廷要求我今天務必離開京城,白天要收拾,要辦理去職手續,只有晚上離京了。」

    「但從城門向西五十裡內荒無人煙,連宿處都沒有,如果遇到盜賊,後果不堪設想,難道伯紀兄沒想到這裡面潛在的危險嗎?」

    李綱臉色一變,他當然明白李延慶暗中所指,不是什麼盜賊,而是有人會假裝盜賊暗害自己。

    李延慶又道:「我會派一隊騎兵護送伯紀兄前往京兆,另外到了潼關,那邊會有人迎接,保證伯紀兄一路安然無恙!」

    李綱心中感動,拱手道:「感謝李都統的關照,李綱當銘記於心!」

    「伯紀兄保重,相信我們還會有並肩抗金的機會。」

    李綱點點頭,「金人奸詐無信,朝廷妥協派橫行,望李都統好好保護自己,也是保住我大宋的一線生機,保重了!」

    說完,李綱調轉馬頭,催馬衝出了城門,一隊百余人的騎兵也緊緊跟上,護衛李綱向西而去。

    李延慶站在城門處,默默注視著李綱遠去,李綱的去職,使朝中的抗金派變得異常孤立。

    李延慶並沒有感到沮喪,歷史的悲劇並不是某個偶然因素造成,它是多年積弊的必然結果,也不會在短時間就能被扭轉,但自己在奮力推動歷史巨輪,讓它稍稍在原有軌跡上偏向那邊一點點,或許就是那句話,不破則不立。

    ..........

    次日上午,李延慶和往常一樣來到軍衙,這幾天他正在忙碌籌劃黃河沿岸防御方案,這是繼京城防御後的另一個重大舉措,李延慶初步計劃投入三千架巨型投石機和一萬架火砲,部署二十萬重兵和三十萬民夫,同時要制造十萬枚震天雷,這只是初步預案,形成最後的上報方案還需要做大量細致全面的計算。

    具體的籌劃當然不是李延慶親自所為,而是莫俊帶領三十幾名軍衙文官負責編制。

    李延慶來到軍衙,卻發現軍衙內有點冷清,似乎少了很多人,他便問站崗士兵,「莫先生還沒有到嗎?」

    「啟稟都統,莫先生今天一早和十幾名文官去黃河南岸了。」

    李延慶拍了拍腦門,自己最近的記性著實有點問題,莫俊前天才給自己說過,今天要去黃河南岸實地視察三天,自己居然忘記了。

    「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剛才康王殿下派人來送了一封信,放在都統官房內的桌案上。」

    李延慶微微一怔,康王趙構居然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他沉吟片刻便快步向自己官房走去。

    房間桌上果然放著一封信,信皮上沒有署名,只寫著『東京防御使李都統敬啟』一行字,李延慶撕開信皮,裡面竟是一張紙條,約他中午在朱骷髏茶館喝茶,李延慶一眼便認出,確實是康王趙構的筆跡。

    自從趙桓登基後,無論趙構、趙楷還是其他皇族都表現得十分沉默,幾乎從不露面,趙桓的所有封賞中也都未涉及皇族,雙方似乎都保持著某種默契,但李延慶知道,皇族之所以沉默,是因為趙桓對他的兄弟都安排了嚴密的監視,所以李延慶今天接到趙構的紙條,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這時,外面有親兵稟報:「啟稟都統,孫相公來了!」

    李延慶連忙收起紙條,迎了出去,在院門口迎面看見孫傅走了進來,李延慶笑著行禮道:「孫相公到來,延慶有失遠迎!」

    孫傅呵呵一笑,「是我來得唐突,應該是我抱歉才對。」

    「孫相公不必客氣,請進來坐!」

    李延慶將孫傅請到官房隔壁的會客堂,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親兵進來奉了茶。

    孫傅也是趙桓的師父,在朝廷中屬於中間派,和李綱最初的立場一致,主張可以與金國議和,但要保證大宋的利益,尤其不能割讓土地,他和大學士何栗、樞密使高深一起成為中間派的三大支柱。

    孫傅坐下對李延慶道:「今天一早官家已經正式批復了將士的賞賜軍功冊,從決定從江南東路和荊湖北路的官田中撥出十萬頃上田獎勵有功將士以及撫恤陣亡士兵,同時免賦稅三年,由於朝廷財力拮據,又要面臨大量募兵,實在拿不出金銀錢帛作為賞賜,這一點請都統諒解。」

    李延慶微微笑道:「以土地獎勵軍功之前已成為朝野及三軍共識,只要朝廷能及時撥付獎賞土地,我沒有意見。」

    「多謝李都統理解,戶部會很快拿出土地分割的具體方案,樞密院會在一個月內撥付到個人頭上,各州縣也會積極配合,保證土地賞賜順利銜接,另外關於將官封升的方案還在討論之中,大概會在十天之內出結果,請李都統轉告各位將領稍安勿躁,朝廷會盡力保證公正公平。」

    李延慶只是淡淡一笑,他原本的戰功冊報告只有一份,卻被朝廷一拆為二,不用說他也能猜到,在隨後的將官封升中一定會出么蛾子,他也會拭目以待。

    「昨天李相公被罷相,不知孫相公有什麼感想?」李延慶把話題引到了李綱身上。

    孫傅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其實他很清楚李綱被罷相的原因,官家已經決定用妥協和談的方式結束宋金戰爭,自然不能容忍知政堂內再出現李綱這樣的攪局者,其實李延慶也是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李延慶手握軍權,恐怕也一樣會被官家趕出京城了,將李綱趕走,首先就拆散了李延慶和李綱這對軍政聯盟。

    孫傅苦笑一聲道:「最近朝廷的局勢很復雜,官家登基後就面臨東京保衛戰,很多原本要做的事情都放下了,現在戰爭結束,以前耽誤的事情也重新提上台面,李都統可以理解為官家在整頓朝綱。」

    「整頓朝綱就是讓李相公罷相?」

    李延慶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孫傅,「我實在無法理解,能否請孫相公解惑?」

    孫傅沉吟一下道:「今天或者明天,一些在金國南侵之事犯下嚴重錯誤的重臣和內宦將被清算,但這勢必會引起太上皇的嚴重不滿,為平息太上皇的怒火,官家只能先委屈李相公,這樣便能堵住很多人的嘴,也讓太上皇心中稍感平衡。」

    「孫相公是在泄密嗎?」李延慶笑道。

    「也談不上泄密,李都統是軍方主帥,有權知道這件事,我也是提前來給李都統打一個招呼。」

    「不知哪些人會被清算?」

    「王黼首當其衝,其次是梁師成和李彥,還有就是蔡京,不過蔡京年事已高,官家可能會放他一次,還有就是蔡攸和高俅,他們也難逃這次清算,盡管他們不在朝中,但並不影響朝廷對他們的懲處。」

    李延慶沉默片刻道:「高俅手握重兵,對他宣布懲處,是否會對社稷安穩有利?這一點還請知政堂好好斟酌一下。」

    「我一定會把李都統的意見帶給官家和知政堂,時間不早,我先告辭了!」

    「請孫相公稍候!」

    李延慶回到自己官房,取了一封信回來交給孫傅,「情報司昨天抓捕了一名金國密探,這是從他身上搜到一封信,是王黼寫給完顏斜也的回信,這也是王黼勾結金國的鐵證。」

    孫傅大喜,接過信問道:「金國密探在哪裡?」

    李延慶搖搖頭,「很抱歉,密探已經服毒自盡了,不過你們現在搜查王黼家中,一定還能搜到完顏斜也給他的信件。」

    「多謝李都統,我告辭了!」

    李延慶笑了笑又道:「替我轉告官家,梁師成雖然在關鍵時刻站錯了隊,但他曾經保住了鄭偏妃的性命,希望官家酌情處理。」

    孫傅深深看了一眼李延慶,「我會如實稟報官家!」

    他向李延慶拱手行一禮,便拿著信匆匆離去,李延慶將孫傅送出了大門,望著孫傅的馬車遠去,李延慶又回頭問道:「什麼時候了?」

    「啟稟都統,快到中午了。」

    李延慶點點頭,「我出去一下,有什麼事情下午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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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康王求助
        



    金兵北撤後,很多著名的茶館開始陸續開業,這主要是大多是著名茶館都要使用城外的山泉水烹茶,在城池被包圍,泉水來源斷絕的情況下,很多茶館寧可關門停業,也要保證茶水的品質,維護自身的名聲。

    朱骷髏茶館也是如此,它取水於北山,水質對茶水品質至關重要,不過戰爭後的朱骷髏茶館明顯冷清了很多。

    在杭州西湖邊上也有了一座朱骷髏茶館,卻是李大器所開,去年,李大器用五千兩白銀買下了朱骷髏茶館的牌子,同時重金挖走了朱骷髏茶館的大掌櫃,二十幾名當紅茶妓和普通茶妓也南下加盟了杭州朱骷髏茶館,使得杭州朱骷髏茶館繼續維持生意火爆的局面,而京城的朱骷髏茶館卻受戰爭影響,生意一落千丈。

    朱骷髏茶館原東主是江寧府人,他們在去年秋天返回家鄉江寧府,在江寧府也開了一家朱骷髏茶館,但生意遠遠比不上杭州朱骷髏茶館,使得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江寧茶館只是一家分店,總店在杭州西湖邊。

    位於御街的朱骷髏茶館冷冷清清,大堂內坐了一半客人,二樓的雅室基本上都空關著,整座店裡只剩下三名普通茶妓,坐在大堂也享受不到茶妓的點茶手藝。

    李延慶依約來到了朱骷髏茶館,他直接上了二樓,二樓只有最裡面的青梅堂有客人,伙計也沒有多問,直接將李延慶領到青梅堂門前。

    「裡面的貴客姓康,是客官約好的吧!」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姓康就對了!」

    伙計進去稟報一聲,隨即出來道:「客官請進!」

    李延慶推門進去,這是裡外兩間的套房,外面是煮水間,一名茶童坐在小凳上煮水,兩名身材魁梧的大漢一左一右站在裡間的門口,他們是侍衛穿著便服,兩人見李延慶進來,一起躬身施一禮,推開了裡間的門。

    裡面房間面積很大,至少有三十個平方,布置十分雅致,中間擺放著一座仕女屏風,將房間一隔為二。

    靠窗處是一座兩尺高的木榻,木榻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穿著青衣小帽,身材高大魁梧,容貌俊美,正是康王趙構,他旁邊坐著一名茶妓,正笑語盈盈和他說著什麼。

    「很抱歉,我來晚了!」李延慶笑著走了過來。

    趙構連忙起身笑道:「今天打擾李都統了。」

    李延慶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旁邊茶妓,趙構笑道:「這位綠蘿姑娘認識我,不用刻意隱瞞。」

    茶妓抿嘴一笑,也起身給李延慶施個萬福禮,李延慶笑著點點頭,上前在趙構對面坐下,「好久沒有殿下的消息了。」

    「皇兄要求我們禁足兩個月,大家都在自己府中,沒有開府的皇弟就在宮裡,前天皇兄才取消禁足,說是戰事激烈,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也真要感謝他的『好意』了。」

    「那今天殿下出來,他知道嗎?」

    趙構點點頭,「我們每人身邊多了一位觀禮內侍,負責記錄我們的言行,不過今天算是開恩,沒有跟隨我出來,但要求我一個時辰內必須返回王府,否則他會向皇兄申請再度禁足。」

    旁邊茶妓忍不住道:「這和坐牢有什麼區別?」

    趙構苦笑一聲,「一個月只准出門一趟,其實是軟禁了,和坐牢確實沒有什麼區別,還不如你們自由。」

    趙構又指著茶妓,笑著問李延慶道:「這位綠蘿姑娘想帶父母去杭州,但她又害怕路上不安全,你給解疑一下。」

    李延慶微微笑道:「路上沒有什麼不安全,到目前為止,上百萬汴京民眾南下,還沒有聽說過誰遇到盜賊,所謂不安全只是官府的善意謊言,目的是為了勸阻百姓南下,事實上,只要准備五貫錢的沿途食宿盤纏,就能順利抵達杭州。」

    說著,李延慶隨手取過紙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綠蘿,「你到杭州後,拿這張紙條去朱骷髏茶館,或者礬樓,都會得到很好的待遇。」

    趙構也不好意思,取出十兩黃金遞給茶妓,「送給你路上當盤纏,一路保重!」

    茶妓連忙施禮,「綠蘿感謝兩位相公厚恩,將來有機會,綠蘿一定會給兩位相公點茶!」

    她再行一禮,便慢慢退下去了,她知道兩人有重要事情商談,自己不宜在場。

    這時外間的兩名侍衛也走到門口站崗,趙構壓低聲音道:「昨天我收到了父皇的密旨!」

    李延慶一怔,急忙問道:「怎麼收到的密旨?」

    「是王府的一名侍衛偷偷塞給我,他兄長是父皇身邊的心腹侍衛。」

    趙構眉宇間難掩憂慮,他似乎有點難以啟口,還是低聲道:「父皇密旨中居然承諾立我為新太子,希望我為自己夢想全力以赴!」

    李延慶一點不奇怪,趙佶為了復位可謂不遺余力,他手上有三萬精銳的天龍禁軍,這是支撐他復位的軍事基礎,但光有軍事基礎還是不夠,他還需要得到朝廷百官和天下臣民認可。

    照李延慶看來,趙佶復位可以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劃江而治,在杭州重建朝廷,一個就是發動政變,重新入主汴京,前一個方案風險最小,但政治代價太大,趙佶將成為分裂大宋的罪人,無論他在皇室還是在天下各地,都得不到民眾的支持。

    而後一個方案比較艱難,在政治上的風險卻最小,他可以在宗廟以太上皇的名義廢除趙桓,自己重新登基,但這樣做的前提是趙佶必須返回京城,並獲得皇室以及大部分朝臣的支持。

    從目前情況來看,趙佶還是選擇了後一個方案,目前他還在南方發力,在京城部署自己的人脈和力量,但趙桓的反擊也迫在眉睫。

    李延慶知道趙構是希望自己能給他一個建議,或者說希望自己能幫助他。

    沉思良久,李延慶緩緩道:「所謂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官家和太上皇爭權,最終的獲利者將是金國,如果殿下不想成為皇權鬥爭上的祭品,我勸殿下選擇離開。」

    「你是說我離開京城?」

    李延慶點點頭,「殿下可以離開京城去京兆,畢竟殿下目前還是京兆留守,去京兆名正言順。」

    「就怕皇兄不讓我離開京城。」

    「那就看殿下怎麼選擇了,如果殿下把太上皇的密旨交給官家,並坦率告訴他,自己不想在父親和兄長之間選邊,想去京兆避一避,我相信官家會考慮殿下的意願。」

    趙構默默點頭,李延慶說得有道理,自己把父皇的密旨交出去,皇兄一定不願意自己再留在京城。

    「就怕父皇一旦真的復位,會對我非常失望。」

    李延慶笑了起來,「我可以向殿下擔保,太上皇的復位一定不會成功,不管鬥爭怎麼激烈,最後的獲利者一定會是金國。」

    趙構長長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河北和河東還在金人的鐵蹄下,這邊就在開始爭奪皇權,想想都令人不堪啊!」

    ......

    下午時分,一個消息震動朝野,相國孫傅彈劾前太宰王黼私通金國,出賣大宋利益,證據確鑿,天子趙桓異常震怒,下旨將王黼打入天牢嚴審,同時大理寺在王黼書房搜到了完顏斜也寫給王黼的親筆信。

    當天晚上,王黼在天牢畏罪自殺身亡,而卷入王黼一案的前大內總管李彥也被賜死,而前太傅梁師成則被剝奪一切官職爵位,流放嶺南。

    房間裡,李延慶正在給遠在江夏的妻子寫信,這時,門外有親兵稟報:「都統,卑職有事稟報!」

    「進來!」

    一名親兵快步走進房間,躬身行禮道:「啟稟都統,剛才有人送來一張紙條。」

    「是什麼人送來紙條?」李延慶停下筆問道。

    親兵搖搖頭,「卑職不知,來人沒有留名,給了紙條就走了。」

    親兵將一張疊好的紙條呈給李延慶,李延慶接過紙條打開,見裡面只有兩個字『京兆』,字跡十分熟悉,李延慶不由笑了起來,康王趙構在關鍵的時候離開了京城,自己的這步棋終於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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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封賞不平



    兩天後,朝廷內下達了第一批封賞旨意,以李延慶、董平和姚平仲三人防御京城居功至偉,加封李延慶為太子少保、同樞密院事,賜爵楚國公;董平封殿前都指揮使、左衛上將軍、賜爵涼國公;姚平仲封殿前副都指揮使、金吾衛上將軍、賜爵鄜國公。

    消息傳出,令滿朝文武嘩然,一方面固然是封賞力度驚人,三人居然都封了國公,而且都是從二品官階,居然封王只有一步之遙,不過想到天子剛剛登基,需要封重爵來籠絡功臣,確實是有必要。

    而另一方面,不少朝廷中的重臣也發現了封賞中的一絲詭異之處,那就是李延慶雖然名字靠前,但無論官階還是爵位都和其他兩人完全一樣,這與其說是在破格提升董平和姚平仲,不如說是在暗中打壓李延慶。

    消息傳出去,令京兆軍上下都氣炸了肺,王貴和牛皋帶著一群將領趕到軍衙,吵吵嚷嚷,李延慶聽到外面動靜,快步走了出去。

    老遠便聽見門外王貴在大聲怒吼,「我們拼死殺敵,死傷最為慘重,金兵大大小小四十多次的攻城,九成以上都是我們頂住,董平只守了一次,姚平仲甚至連金兵的影子都沒有看見,憑什麼憑什麼封高官國公?」

    「王貴,你說夠了沒有!」李延慶一聲厲喝,從大門內走了出來。

    眾將領見主帥出來,紛紛圍上前,七嘴八舌議論,李延慶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他又怒視王貴,「大家都同殿為臣,有像你這樣指名道姓的嗎?」

    王貴硬著脖子道:「他們做得,我就說不得?」

    李延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對眾將領道:「這次擊敗金兵,守住京城,不是我李延慶的功勞,而是千千萬萬將士和諸位的功績,我自己封什麼官職,我不會在意,但我要保證諸位將軍的利益不被損害。」

    「就怕都統上不去,我們也上不去!」牛皋話不多,卻一針見血。

    李延慶也知道牛皋說得有理,他緩緩道:「利益是爭取來的,我會全力為大家爭取應得的利益,大家先回去耐心等候,不要再妄議朝廷了。」

    主帥發話,眾將也只得各自回營,李延慶又瞪了王貴一眼,「你尤其要管住自己的嘴,再敢亂說話,你就別呆在京城了。」

    王貴臉色鐵青,明顯心中不服,他轉身就走,不多時,將領們都散去了,這時,劉錡低聲問道:「都統准備怎麼做?」

    李延慶想了想,「先去趟樞密院見見高樞密使,再進宮去謝恩,然後提一提諸將之事。」

    劉錡猶豫一下道:「其實我覺得王貴說得也不錯,在這件事上,我們不能表現得太軟弱,否則知政堂還會繼續捏拿我們,大家固然是為了抗金報國不假,但也希望能升官發財,若朝廷做得太過份,恐怕會寒了將士的心。」

    李延慶點點頭,「我知道,我會為弟兄們極力爭取。」

    李延慶其實真的並不在意他這次封什麼官爵,他知道現在的封賞遠遠不是最後的結果,只是鬥爭剛剛拉開序幕。

    李延慶隨即來到了樞密院,找到了樞密使高深,樞密院的兩大巨頭,童貫被處死,高俅被免職,高深便被升為知樞密院事,趙桓的心腹重臣耿南仲出任簽樞密院事,而同樞密院事這個職務空缺,李延慶被封為同樞密院事,也算彌補了最後一個空缺。

    「現在樞密院可沒有什麼實權啊!」

    高深親自給李延慶倒了一盞熱茶,端給他笑道:「難道你真的要把桌案搬到樞密院嗎?」

    「如果朝廷把防御使軍衙裁撤了,我不來也得來。」

    「你還別說,今天知政堂就為這件事激辯了一個上午,白、吳、李三相都贊成裁撤防御使軍衙,但何強頭和孫傅卻堅決反對,知政堂沒有能達成一致。」

    何強頭便是大學士何栗,他替代李綱出任門下侍郎,進知政堂為相,也是歷史上有名的抗金派,以脾氣倔強而出名。

    按照知政堂議事規則,裁撤東京防御使這種重大軍國決定,必須要一致通過才能實施,至少沒有反對意見,既然何栗和孫傅反對,裁撤方案就通不過了,除非天子否決知政堂決議,用皇權來強行下旨裁撤,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宋朝的歷代皇帝都不敢輕易使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否則會站到文官集團的對立面,政治代價太大,更何況是剛剛登基的新帝。

    所以李延慶並不擔心防御使軍衙被裁撤,這件事對李延慶極為重要,一旦防御使軍衙被被裁撤,按照宋朝的例制,他手下的三萬京兆軍就要回歸禁軍,他的軍權也就被剝奪了。

    這還真不是何栗、孫傅在幫他,而是金兵在河北虎視眈眈,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人都不會自斷手足,白時中、吳敏和李邦彥是想獻媚天子,借這次裁撤機會將李延慶軍權剝奪,然後再視形勢變化重新任命防御使就是了,影響也並不大。

    李延慶喝了口熱茶,沉吟一下道:「張相國那邊有消息嗎?」

    張相國就是張邦昌,他在三天前已經奉命出使大名府和金國談判金兵從河北、河東的撤軍問題,張邦昌是主使、副使是耿南仲和馬政,這也是之前金國答應之事,金國北撤後會盡快啟動第二輪談判。

    高深搖搖頭,「暫時沒有消息,不過聽說完顏斜也不在大名府,而是由完顏宗望主持談判,我估計不會那麼快結束。」

    李延慶暗暗思忖,完顏斜也必然是回燕山府面見金國狼主去了,攻打宋都失利,於公於私完顏斜也都要給金國狼主一個交代,可一旦完顏斜也從燕山府返回,那就是金國第二次宋國攻勢的開始,對金國的戰略走勢,李延慶明若觀火。

    李延慶點點頭,這些都是他隨口問一問,他今天來樞密院是有正事,他雙拳緊握,放在桌上,身體略略前傾問道:「黃河南岸的防御方案有結論了嗎?」

    這是李延慶目前最關心之事,眼看黃河解凍在即,如果能及時在黃河南岸部署強有力的防御,那麼金兵就基本上過不了黃河。

    高深臉色露出一絲尷尬之色,李延慶立刻看出來了,連忙問道:「難道有阻力?」

    高深點點頭,「阻力非常大,主要是財力消耗太大,完成這項部署,至少要三四千萬兩銀子,打造投石機和火砲以及震天雷也需要很長的時間,還有工事修築、民夫征用,牽涉面太多,知政堂和朝廷的反對聲音都很大,官家也不太贊成,只有在招募新兵一事上知政堂達成了共識。」

    李延慶也不指望朝廷能立刻批准自己的方案,他只是希望趙桓和朝廷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就算不主動進攻金兵,但必要的防御還是應該有。

    歷史上,李綱就是因為這件事被貶黜,趙桓和朝廷心懷僥幸,不肯在黃河南岸的防御上耗費財力,李綱極力堅持,最終觸怒了趙桓和文官集團,沒想到,朝廷還是那麼短視,李延慶臉上露出了極度失望的神情。

    高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經盡心盡力了,奈何金兵撤離京城的談判太順利,官家和知政堂對金兵北撤同樣抱有極大的希望,你現在提出沿岸防御,就有點不合時宜了。」

    李延慶無奈,只得長長嘆了口氣,「那招募軍隊呢?怎麼決定的?」

    這是趙桓唯一采納的方案,雖然和李延慶的計劃相差甚遠,但總算聊勝於無,現在宋軍在京城只有十三萬軍隊,就算自己不提出募兵方案,趙桓也會主動招募軍隊。

    「方案已經定了,由兵部全權負責,從開封府、應天府、潁昌府、鄭州、蔡州、陳州、潁州、汝州等三府五州共招募二十萬新軍,董平和姚平仲出任左右新軍統帥,各自負責訓練十萬大軍。」

    「那就是沒有我的事了?」李延慶冷笑一聲道。

    高深緩緩點頭,「不僅沒有你的事,也沒有我的事,順便說一句,我已被任命為梓州路和成都府轉運使,三天後離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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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果斷處置



    形勢已經開始向不利於李延慶的那一面發展,不過趙桓是用擠的辦法,一點點挖空李延慶的根基,否定李延慶的防御方案,把李延慶排除到新兵招募之外,同時將李延慶的盟友逐一調走,先是李綱,然後是高深,使李延慶在朝廷中逐漸孤立。

    當然,趙桓不會自己出面,而是借白時中和吳敏之手來實現這一切,表面上,趙桓依舊表現得對李延慶十分重視,下午時分,趙桓特地接見李延慶,鼓勵他繼續加強京城防御,朝廷將盡一切力量支持京城的防御。

    從皇宮出來,李延慶騎馬緩緩在大街上緩行,他腦海裡仿佛還在回味趙桓的接見,趙桓的過份熱情使他明顯地看到了這份熱情上面的大大標識:虛偽。

    甚至這種虛偽中還透出了一絲趙桓對自己的畏懼,趙桓有時居然要看自己的臉色說話,堂堂的帝王居然要看下屬的臉色說話,李延慶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得意,但他心裡也明白,自己的問題就出在功勞震主上了,一個年輕、沒有資歷的新登基皇帝,皇位還遠沒有坐穩,就偏偏遇到了自己這樣一個強勢且威望如日中天的軍隊統帥,他不忌憚才怪。

    汴梁經過了十幾天的大規模南撤後,城內人口進一步減少,已從九十余萬減少到六十萬不到,絕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到了內城,內城是東京老城,絕大多數商業中心都集中在這裡,比如御街、潘樓街、大相國寺、州橋夜市已經幾大最重要的瓦肆等等。

    而內城由於地方狹小,民舍密集,商肆極多,難以修建大府宅,所以權貴們的大府宅基本上都修建在外城,而隨著權貴大規模難逃以及經濟不景氣,外城變得十分冷清,大街上基本上看不到行人,只有一座空宅挨著一座空宅,只有南面的太學附近稍微有點人氣。

    「都統,正好我們軍營不夠,外城都空著,是不是可以拆除修建軍營?」幾名親兵笑問道。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很快還有二十萬新軍入城,外城肯定要大規模拆除建營,不過這和我們沒有關系。」

    大街上空空蕩蕩,這時,三名老者爭吵著什麼從一座院子裡出來,他們忽然看見了李延慶,爭吵頓時消失了,三人恭恭敬敬跪下,向李延慶行大禮參拜。

    李延慶沒有去扶他們,這一幕他早已司空見慣,幾乎只要是京城百姓看見他,都會恭敬地向他行禮,他在京城的地位已是神一般的存在,遠遠超過了新皇帝趙桓,這也是趙恆忌憚他的根源所在。

    李延慶暗暗嘆口氣,自己應該乘坐馬車出入了。

    李延慶向幾名老者抱拳行一禮,便催促戰馬,帶著眾人加速向軍衙方向奔去。

    不多時,眾人便回到了防御使軍衙,這時,天色已到黃昏時分,士兵們都跑去餐堂吃飯了,軍衙門口沒有幾個人。

    李延慶剛翻身下馬,忽然從旁邊石獅子背後竄出一名黑衣男子,衝來的速度極快,親兵們也反應異常敏捷,三名士兵瞬間就用身體將李延慶隔開了,旁邊幾名親兵也同時反應過來,其中一人撲上去,將這名黑衣男子撲倒在地上,其他士兵一擁而上,將這名黑衣男子死死摁住。

    「李都統,我不是刺客,是從江寧府過來的!」黑衣男子掙扎著壓低聲音喊道。

    他顯得非常專業,聲音很小,但又恰恰能讓李延慶聽到,而絕不會被路人聽到。

    李延慶心中一動,立刻向四周張望一下,四周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行人。

    李延慶這才令道:「不要傷害他,等會兒押他來見我!」

    說完,李延慶轉身向軍衙內走去,幾名士兵將黑衣男子捆綁,也將他押了進去。

    而這時,在街道對面房頂上卻隱隱露出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被帶進軍衙的黑衣男子。

    李延慶吃了晚飯,又讓小茶童點了壺上好的香茶,這才在書房裡安安穩穩坐下,這是李延慶的習慣,家人不在身邊,平時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書房內,除了看書外,便是策劃自己以及大宋的前途命運,官做到了他這個級別,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大宋的前途命運產生影響。

    喝了兩口熱茶,李延慶這才令道:「把那個黑衣人帶進來!」

    既然是從江寧府來的人,李延慶當然能猜到對方是什麼人,不過他還是有點警惕,萬一是有人在裡面使詐,冒充趙佶的使者呢?朝廷的爾虞我詐,他不得不防備。

    片刻,黑衣男子被帶進了書房,他身上沒有任何利刃,又是都統特地關照,親兵們沒有捆綁他,但還是嚴密監視地將他送進書房。

    黑衣男子姓許,是趙佶身邊的侍衛之一,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名親兵,意思是他們可以退下了,李延慶卻沒有理睬他的暗示,淡淡問道:「你是傳口諭,還是帶有密旨!」

    許侍衛無奈,只得躬身道:「卑職帶有密旨。」

    說完。他將自己腰間的革帶取下,李延慶差點笑出聲,居然是衣帶詔,一千多年了,居然還玩這一首,後面幾名親兵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搜遍了黑衣男子的全身,甚至連頭發都解開了,就是沒有發現他革帶裡面還有秘密,著實令幾名親兵又是惱火,又是尷尬。

    革帶是兩層皮革,邊上用細線縫得密密實實,這樣,革帶內部就成中空了,許侍衛找到豁口,猛地用力一扯,『嗤』一串聲響,細線紛紛繃斷,革帶被撕成兩半,藏在裡面的素白帛卷便露出來了,許侍衛抽出帛卷遞給親兵,親兵對他防範很嚴,不准他靠近都統,大家都是練家子,懂得萬物皆兵器的道理。

    親兵將帛卷呈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打開帛卷,一眼便看見了紅燦燦的大印,那是趙佶的私人印鑒,李延慶見過,趙佶親手用一塊極品田黃石雕成。

    這印章一出來,李延慶便知道,這是趙佶給自己寫的親筆信了,還有他獨一無二的瘦金體,李延慶也寫得很不錯,但比起始創者趙佶而言,還是差了不少,那種火候就遠遠不夠。

    信的內容不多,只有寥寥幾句,其實就是一個承諾,若自己願意支持他復位,他承諾招自己為駙馬,並封為郡王。

    這就有意思了,自己已有正妻,而且還是強勢的曹家,趙佶無論如何不敢得罪,難道趙佶想讓女兒當自己的妾嗎?李延慶覺得不太可能,但這個時候得罪曹家,也就等於得罪了整個功勛世家,除非趙佶的腦袋被門夾了,當然給自己開空諾的可能性也不大。

    只有一個解釋,趙佶會拿一個庶出的女兒給自己,畢竟她有三十幾個女兒,可就算是庶出也是帝姬啊!為了復位,趙佶竟然這樣委屈自己的女兒。

    「還有什麼口諭嗎?」李延慶問道。

    「其他就沒有了,還有就是李都統的回信我要帶回去。」

    李延慶想了想笑道:「你去告訴太上皇,就說他老人家開出的條件,我非常有興趣。」

    「我今晚就連夜回去!」

    許侍衛非常興奮,他猶豫一下,「李都統要不要寫一封信,或者給我一個什麼信物。」

    李延慶當然不會寫信留下把柄,他只是表態可以考慮,並沒有真的答應什麼,他便從身邊的箱子裡取出一支金箭,這是當年他獲得弓馬大賽第一名後,趙佶賞給他的一支金箭,相當於後世的獎杯之類,上面還刻著『弓馬大賽魁首』字樣。

    李延慶把箭遞給許侍衛,「這支箭是當年太上皇賜我的,他能認識。」

    「多謝都統!」許侍衛收下箭,躬身行一禮。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進來,低聲道:「都統,我們發現有人監視軍衙!」

    李延慶一怔,他的軍衙不可能被箭監視,他隨即問道:「有多少人?」

    「目前發現了三人。」

    李延慶沉吟一下,又問許侍衛,「你這次北上,還去找了誰?」

    「還去找了康王和鄆王殿下!」

    李延慶頓時明白了,一定是趙桓派人監視了康王趙構和鄆王趙楷,結果這個許侍衛被人發現,一直被人跟蹤。

    李延慶負手走了幾步,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他給親兵使個眼色,親兵從後面狠狠一刀便刺穿了許侍衛的背心。

    李延慶從許侍衛手上將金箭取回來,對還沒有斷氣的許侍衛道:「我會派人把它送給太上皇,你的家人我會加倍撫恤,你安心去吧!」

    許侍衛嘴唇動了動,頭一歪,就此死去。

    李延慶隨即令道:「把他屍體抬出城扔掉,故意做得隱秘一點,會有人跟蹤你們的。」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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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船只之重

        


    「你確定那人已經死了嗎?」趙桓目光森然地盯著下面跪著一名侍衛首領。

    此時他的目光裡充滿了陰狠毒辣,完全沒有了一個帝王應有的慈善和寬宏,他逆鱗就是自己的皇位,他甚至可以暫時容忍功高震主的李延慶,但在涉及自己的皇位問題上,眼裡卻揉不得半點砂子。

    眼前的侍衛首領叫做韋平,京兆人,已經跟隨趙桓整整十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趙桓登基後,便秘密成立了一個宮監局,便由這個韋平負責,由於人手暫時不足,目前他們的任務主要是秘密監視已經在外開府的九個皇子。

    父皇派來的許侍衛第一天和康王趙構接觸後,便被韋平的手下盯住了,只是他們沒有打草驚蛇,一直在暗中跟蹤許侍衛。

    今天躲在軍衙對面房頂上的探子就是負責跟蹤許侍衛的人,只是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李延慶的親衛發現了。

    韋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小聲道:「屍體已經找到,卑職親自確認過,就是暗中接觸鄆王之人,他叫許恙,是太上皇身邊的侍衛。」

    趙桓心中有點亂,父皇居然找到了李延慶,當然,找到李延慶是必然的,父親不找他才是怪事,但李延慶為什麼要殺死父皇的侍衛?就算他不想答應父皇,也不至於要得罪父皇,婉拒就可以了,趙桓只感到一頭霧水,想不通裡面的套路。

    這也是趙桓的薄弱之處,無論情商和智商都很平庸,加上他優柔寡斷,缺乏做大事的定力和魄力,只是因為嫡長子才立為太子,趙佶雖然花天酒地,沉溺於享受,但在選繼承人上卻很清醒,他早就發現趙桓的平庸,所以對他極不滿意,一心想把社稷交給三子趙楷或者九子趙構,只是國家劇變才使趙佶臨時退位逃走。

    趙桓的視野和智力有限,他想不到李延慶在殺死信使後,還可以自己再派信使南下,相比李延慶的表態,太上皇趙佶是絕不會在意一個侍衛的死活。

    偏偏這種隱秘的事情,趙桓也不想讓其他大臣知道,半響,他問道:「李延慶的手下發現你們了?」

    「絕不可能!」

    韋平肯定地說道:「如果是情報司斥候,或許會發現,但軍衙內只是普通情報,我們都是在遠處監視,他不可能發現我們,也沒有絲毫發現我們後的表現。」

    韋平說的是實話,一般監視被發現後,對方很快就會來破壞,要麼抓人,要麼就把人迫走,總之,不會容忍他們再繼續監視,但軍衙那邊什麼反應都沒有,那肯定是沒有發現他們。

    常理這樣判斷是完全正確,只是韋平沒想到他的對手是個近乎妖孽的人物。

    趙桓更加糊塗了,「李延慶為什麼要殺死這個姓許的侍衛?」他自言自語,著實想不通。

    韋平想了想,小聲解釋道:「卑職覺得應該是李延慶不想和江寧府那邊合作,但又不願意得罪對方,索性殺人滅口,不承認見過這個人。」

    趙桓點點頭,這個說法他能接受,也合情合理,應該就是真相了,李延慶最終還是選擇拒絕了江寧府,這一刻,趙桓心中剛剛升起的對李延慶的殺機消失了,到目前為止,趙桓對李延慶的不滿也只是打算剝奪他的軍權,並沒有想到殺他,畢竟李延慶在自己登基一事上也有擁立之功,及時阻止了童貫的宮廷政變。

    但如果涉及到皇位,李延慶如果是支持父皇搶奪自己的皇位,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無論如何,趙桓也非除掉李延慶不可,觸犯到了趙桓的逆鱗,就算是親兄弟他也不會容忍。

    這就是鄆王和康王待遇不同的原因,鄆王暗中私通父皇,已經被趙桓徹底軟禁,而康王及時交出父親的密旨,也算是撇清了態度,所以趙桓才會放他去京兆,讓他徹底置身事外。

    沉思片刻,趙桓又對韋平道:「康王那邊朕雖然放他去京兆,但並不是說就可以對他掉以輕心,你還是要派人去嚴密監視,尤其要監視他和京兆軍方的關系。」

    「卑職遵令!」韋平行一禮,便悄然下去了。

    趙桓負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自言自語,「父皇,皇位只有一個,請恕兒臣不孝。」

    ..........

    此時已經是二月初,黃河的堅冰終於開始融化了,河上堅冰逐漸破裂,不能再從河面上行走,但黃河上的浮冰也太多,行船也不方便,同時也不安全,至少要到二月底,才能在河面上行駛大船。

    這天上午,黎陽縣來了一支千余女真騎兵組成的隊伍,他們護衛之人,正是金國南征都元帥完顏斜也。

    完顏斜也剛從燕山府回來,狼主對他沒有能攻下宋京明顯不滿,雖然也表達了對他攻城所作出努力的認可,但政治就是這麼現實,尤其是一國之君,他只看結果,如果沒有達成目標,就算做出再多努力也沒有半點意義。

    完顏斜也目光有些陰郁,話也很少了,自從回來後,他臉上就沒有出現過一絲笑容,跟在他身後的大將們都有點忐忑不安,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絲無形的壓力。

    今天完顏斜也來黎陽並不是視察倉城,倉城已被一把大火燒毀,還陣亡了八千余人,但這個結果卻被完顏斜也隱瞞住了,他在戰報中將陣亡八千余人改成了傷亡八千余人,性質就不同了。

    黎陽縣除了倉城外,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那就是黃河渡口,這裡是黃河上最重要的渡口,一半以上的黃河船只都集中在這裡。

    完顏斜也立馬在黃河岸邊凝望著已經開裂的冰層,又看了看遠處碼頭上還困在冰層中的數百艘船只,回頭問:「現在黃河南岸還有多少船只?」

    黃河結冰後,船只都被凍在冰層中,有的在北岸,有的在南岸,金兵雖然極為看重這些船只,但也沒有辦法,這次完顏斜也來黃河視察,就是為了這些船只而來。

    負責鎮守黃河北岸的大將是副元帥完顏阇母,這次金兵南下伐宋,除了都元帥完顏斜也外,還是四個副元帥,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完顏婁室和完顏阇母,完顏阇母排在最後,軍中地位也比較低。

    不過他在家族地位中卻不低,他是完顏阿骨打的十一弟,是宗望和宗翰兩人的叔父,同時也是完顏斜也的之弟。

    完顏阇母連忙道:「啟稟都元帥,黃河南岸的船只已不足百艘。」

    「為什麼?」

    完顏斜也大吃一驚,他退兵北上時還特地派人清點過,從鄭州到鄆州這一線的大船至少有三千艘,怎麼現在已不足百艘了?黃河還沒有完全解凍,這些船只應該無法移動才對,為什麼會銳減?

    他目光凌厲地向完顏阇母望去,讓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完顏阇母苦笑一聲,「半個月前,李延慶派出一支小隊,將凍在黃河南岸的船只都一把火燒掉,我們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

    「又是那個該死的李延慶!」

    完顏斜也狠狠一拳砸在馬鞍上,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異常果斷狠辣,是極難對付的角色,連狼主也認為,要想拿下大宋都城,必須要把李延慶干掉,就算干不掉也要徹底剝奪他的軍權,他必須利用這次談判向宋朝施壓。

    「那北岸還有多少船只?」

    「卑職專門統計過,三百石以上的船只有一千二百六十艘,軍方已經全部征用。」

    完顏斜也稍稍松了口氣,還好,北岸的船只也有不少,否則自己真的難向狼主交代了。

    他隨即對完顏阇母道:「不要等浮冰完全消失,只要船只能動,就立刻將所有船只聚攏到黎陽縣這邊來,再征集二十萬民夫修建水寨,我再給你五萬軍隊,要嚴防李延慶派軍偷襲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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