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0 10:21
第七百四十一章 偷襲相州(中)



    一個時辰後,三千騎兵帶著部分糧食和草料離開了湯陰縣,沿著官道向北疾奔而去。

    城頭上,蔣華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宋軍騎兵北上,旁邊一名心腹手下低聲道:「要不要通知安陽縣?」

    蔣華搖搖頭,「他們已經在懷疑我了,否則不會這麼倉促離去,如果貿然通知安陽縣,恐怕你我都會有性命之憂。」

    「就怕金兵會清算到我們頭上。」

    「這倒不用擔心,我和他們聊過,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相州,金兵找不到我們頭上。」

    說到這,蔣華看了一眼手下,淡淡道:「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可以在他們離開相州後直接向大名府彙報,也可以避免風險了。」

    「還是蔣團練想得周到。」

    蔣華笑而不語,負手望著北方,其實他也希望王貴能干掉安陽縣那幫投降金國的宋軍,否則,他們遲早會來洗劫湯陰縣。

    目前河北的局勢十分混亂,主要原因還是金兵的主力悉數南下,並沒有完全控制住河北,雖然每州都有一定數量的駐軍,但並不代表每個縣都有駐軍,這便導致河北各種勢力互相穿插,有真正的金國士兵,也有投降金國的前宋朝軍隊,現在被稱為漢兵,還活躍著數十支抗金勢力。

    不過這些抗金勢力都不大,而且比較零散,多則數百人,少則數十人,都分布在比較偏遠的縣裡。

    岳飛率領的軍隊也是其中一支抗金勢力,規模屬於中等偏上,大約有三百余人,都是相州的鄉兵,由於相州的戰略地位比較重要,金兵在相州駐扎了三千人,岳飛便沒有留在相州,而是轉戰到磁州滏陽關一帶,磁州金兵幾乎沒有什麼駐軍,而且山高林密,易於藏匿。

    這段時間,岳飛心中也頗為急切,他知道金兵主力在攻打京城,他也希望能在河北做一些事情,影響到金兵的後勤。

    他想到的是斷金兵的糧路,金兵的糧路是從大名府到相州再到黎陽縣,在白馬渡過黃河後再繼續南下,在相州出手最適合,但要在相州出手,首先得拔掉相州的釘子。

    岳飛也知道,光憑他一己之力是無法撼動相州的駐軍,最好是抗金勢力聯合起來,這段時間,他就在忙碌地和河北西路的十幾支抗金勢力聯系,但結果並不樂觀,這些抗金勢力大多有明哲自保之心,不願意和金兵作戰。

    岳飛駐軍在滏口關附近的大石山鎮,這是一座比較偏僻的小鎮,百余戶人家,基本上都是獵戶,由於這裡地勢險要,背靠太行山,發現危險便可立刻藏匿進太行山中,而且距離官道也不過十裡,是一處可退可守之地。

    中午十分,岳飛一邊啃著干饃,一邊關注著大石上的一幅地圖,這是相州的地圖,上面用紅筆畫著金兵的後勤補給線。

    岳飛目前出任相州副指揮使,這是朝廷最終封他的官職,正因為他有這個官職,他才有權召集各路抗金勢力,怎奈宋軍在金兵打擊之下一敗塗地,宋軍將領的威信已大大降低,再加上幾十萬人在河北作戰,各種指揮使多如牛毛,岳飛這個副指揮使早已不值錢了,何況他也沒有什麼後台背景,各路抗金勢力不睬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這時副將徐慶走過來笑道:「五哥還是不死心嗎?」

    岳飛搖搖頭,「只有一千騎兵護衛,機會難得!」

    「可就算是一千騎兵,我們也遠遠不是對手。」

    岳飛目光黯然,如果其他幾支抗金勢力能夠響應自己的號召團結起來,那他們就有機會了,只是大家只顧自己利益,生怕自己的一點點軍隊被別人兼並了,這樣抗金成不了大事啊!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來,躬身稟報道:「啟稟指揮使,王統制派人來了。」

    岳飛一怔,「哪個王統制?」

    士兵猶豫一下道:「說是你同鄉,一起讀書的王統制。」

    「王貴!」

    岳飛頓時喜出望外,王貴居然來了,他連聲道:「快讓來人過來。」

    不多時,一名士兵被領了過來,單膝跪下行禮道:「參見岳指揮使。」

    「不必客氣,請起來說話。」

    士兵站起身,將一封信遞給岳飛,「這是我家統制的信。」

    岳飛接過信細看了一遍,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他連忙問道:「不知道王統制現在在哪裡?」

    「他目前在林慮縣,希望岳指揮使能過去共商大計。」

    岳飛點點頭,回頭對徐慶道:「集結弟兄,我們立刻出發!」

    林慮縣是相州一個獨行特立的存在,在相州四縣中無論人口、商業、糧食產量、縣城規模,它都遠遠落後於其他四縣,就像一個大家族中最窮的分支,一直被人瞧不起,在相州沒有什麼地位。

    但在戰爭時期,他卻成了一個被上天眷寵的的幸運兒,到目前為止,他是周圍幾十個縣中唯一沒有被金兵洗劫的縣城,也是因為它位於山區,交通不便,加上本身沒有什麼油水,它才僥幸逃脫一難。

    王貴曾出任相州團練,對相州十分熟悉,他率軍隊走小路進駐了林慮縣。

    相州是王貴的第一個目標,這兩天王貴一直在考慮對敵之策,目前的情況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願以為相州只有幾百金兵,可以一戰殲滅,卻沒有料到居然還有兩千余名投降金國的宋軍,這樣金兵就足以守住安陽縣城,而自己沒有帶攻城武器。

    這一戰著實不好打.....

    林慮縣和岳飛駐扎的大石山鎮並不遠,相距約兩百裡,但如果走官道,那就繞一個大圈子,至少要走五百裡,岳飛率領手下走小路,約一天一夜後便抵達了林慮縣。

    早有士兵飛奔去稟報,王貴和牛皋親自迎了出來,三人久別重逢,激動得擁抱在一起。

    「阿貴,居然升統制了,恭喜啊!」

    王貴笑著擺擺手,「只是差遣官而已,官階還是正六品,等戰爭結束,我就會打回原形咯!」

    「戰爭結束後,應該升官才對!」

    「五哥,你怎麼樣?」

    「一言難盡,我們進去慢慢說!」

    三人邊說邊走,很快便進了縣城,王貴用馬鞭一指縣城,又問道:「我問過知縣,他說我們駐扎林慮縣,安陽縣金兵不可能知道,是這樣嗎?」

    岳飛笑道:「這要看你是怎麼來林慮縣的,如果是走官道,必然會經過安陽縣,如果是走小路,那他們確實可能不知。」

    「會這麼疏忽?」

    「不是疏忽。」

    岳飛淡淡道:「是輕視,金兵根本沒有把我們放在心上,所以也無所謂派巡哨,他們沒必要關心我們的存在,在他們看來,我們不過是腳下的螻蟻而已。」

    「所以我們過來,金兵也不會知道。」

    岳飛點點頭,「應該如此,除非是有人出賣你們。」

    「五哥,你覺得蔣華會出賣我們嗎?」

    「蔣華!」

    岳飛一怔,勒住了戰馬,「你們去湯陰縣了?」

    「那裡是必經之路,你的下落也是他告訴我們,我覺得他既然沒有出賣你,那應該也不會出賣我們。」

    岳飛沉吟一下道:「不好說,出賣我沒什麼太大的利益,但你們就不一樣了,不過既然你們在林慮縣平安無事,那我估計他沒有出賣你們,但還是小心點好,最好派人監視住安陽縣。」

    王貴連忙派幾名探哨趕往安陽縣,監視住金兵的一舉一動。

    岳飛被請到城隍廟,這裡是軍隊的臨時駐地,城隍廟前的一大片空地正好可以用來駐扎軍隊,兒城隍廟本身就成了軍衙。

    「隨便坐!」

    王貴笑著請岳飛坐下,「反正這裡我們呆不長,懶得收拾。」

    岳飛坐下,直接問道:「你們是想打安陽縣?」

    王貴搖搖頭,「我們對城池沒有興趣,只想殲滅安陽縣的金兵。」

    岳飛微微一笑,「果然和我想的沒錯,如果是這樣,我倒有個絕妙的計劃。」

    王貴和牛皋對望一眼,一起大喜道:「什麼計劃?」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0 10:21
第七百四十二章 偷襲相州(下)


    自從唐軍騎兵在黃河南岸摧毀金兵的臨時糧倉,金兵便取消了中轉,直接征用數萬民夫從大名府向京城送糧,送糧路線基本上是沿著永濟渠南下,從大名府進入相州,再南下進入衛州到黎陽縣過黃河,對岸便是著名的白馬渡。

    整條運糧線路長約五百裡,八萬民夫趕著數萬糧糧車絡繹不絕在官道上送糧,大約有一萬騎兵負責押送,雖然騎兵不少,但由於路程太長,分配下來每裡路只有二十人,人數著實有點偏少,最關鍵是金兵不可能那麼均勻分布,由於分布不均勻,必然就會出現很長一段路程沒有士兵護衛。

    岳飛看中的就是這個機會,但他也知道自己實力有限,就算破壞了一點糧隊,但對大局也於事無補,但如果能約到數千人共舉大事,一定會影響到金兵前線的作戰。

    只可惜沒有人肯與他共舉大旗,正沮喪之時卻峰回路轉,王貴率領三千騎兵抵達了相州,使岳飛再次看到了機會。

    在距離永濟渠約二百余步外的一片樹林內,岳飛和牛皋率領一千三百余人在樹林內專注眺望絡繹不絕的糧車隊,「五哥,你肯定這一段沒有金兵?」牛皋低聲問道。

    岳飛笑道:「當然會有金兵,只是金兵不會多,最多一百余人,他們大多百人一隊,我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規律。」

    牛皋又看了看北面,問道:「這裡離安陽縣有多遠?」

    「大概五十裡左右。」

    「會不會離安陽縣太遠了一點?」牛皋還是有點擔心。

    「這沒辦法,這裡是距離安陽縣最近之地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金兵的騎兵很快,他們飛騎求救,安陽守軍最多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岳飛話音剛落,一名士兵指著遠處喊道:「敵軍騎兵來了!」

    岳飛也看見了,臉色露出一絲訝色,居然有三百騎兵,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三百騎兵的情況不是沒有,但很難碰到,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他們碰到了。

    牛皋卻十分激動,他就嫌一百騎兵太少,沒想到居然來了三百騎兵,著實令他喜出望外。

    「弓弩准備!」牛皋低聲厲喝道。

    一千騎兵刷地舉起了神臂弩,兩百余步在神臂弩的殺傷範圍內,但岳飛的手下卻使用普通弓箭,殺傷射程最多只有百步,他們只能眼睜睜等待機會。

    騎兵越來越近,風馳電掣般從他們對面奔過,這時,牛皋大喊一聲,「射!」

    一千支弩箭驟然發射,密集的弩矢如一陣蝗蟲向敵軍騎兵射去,三百金人騎兵措不及防,密集的弩矢射進了人群之中,頓時一片人仰馬翻,慘叫響成一片,岳飛大喊一聲,「殺!」

    他率領三百士兵率先殺出,緊接著牛皋率領的騎兵也迅猛殺了出來,向敵軍席卷而去,金兵一陣大亂,在奔跑中,岳飛的手下也射出了一輪箭,射翻了十幾名准備突圍的騎兵。

    金兵已經傷亡了百余人,陣腳已亂,為首一名千夫長大喊道:「有敵軍伏擊糧隊,速去安陽縣求援!」

    幾名騎兵調轉馬頭,向安陽縣方向疾奔而去,剩下的兩百騎兵且戰且走,又被宋軍殺死五十余人後,千夫長見要被宋軍包圍,他大吼一聲,「跟我突圍!」

    他率軍向南面突圍,南面正好是岳飛和他的手下,岳飛見一面金國大將手執狼牙大棒衝來,他冷笑一聲,長槍一擺迎了上去,不等敵將反應過來,便迎面一槍疾刺而去,這一槍速度太快,金兵千夫長也因為岳飛皮甲簡陋而心存幾分輕視,等他意識到不對時已經來不及。

    『噗!』一槍刺穿了胸膛,千夫長大叫一聲,當場氣絕身亡,岳飛手腕一翻,將千夫長挑落下馬,手一伸便抓住了對方戰馬的韁繩,這是一匹十分雄健的白馬,四肢修長健壯,高大威武,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令岳飛十分喜愛。

    這時,牛皋率領的騎兵已經衝殺而至,將一百余名金兵包圍,金兵拼死突圍,雙方激烈的廝殺起來。

    這時,運糧車的數千民夫早已嚇得四散奔逃,丟下了上千輛糧車,糧隊雖然是絡繹不絕,但那只是針對五百裡長的路程而言,但實際上糧車是一批一批南下,這一批糧車約一千四百輛,基本上都是驢車。每輛車兩頭毛驢拉拽,每輛車上裝有七八十石糧食。

    負隅頑抗的金兵最終被宋軍以優勢兵力全部殲滅,宋軍隨即將毛驢卸下,所有的糧車集中起來,灑上火油,糧車迅速燃起了熊熊烈火。

    毛驢是戰利品,當然不會輕易舍去,岳飛便讓副將徐慶率領手下趕著近三千頭毛驢先一步離去,他和牛皋則率一千騎兵風馳電掣向安陽縣方向繞道而去。

    當安陽守軍得知糧車被宋軍攔截時,為首的千夫長驚出了一身冷汗,都元帥一向追責嚴厲,糧車是在相州境內被劫,一旦都元帥追責,自己毫無動作,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千夫長心急如焚,立刻率領五百金兵和兩千漢軍離開安陽縣向東南方向殺去。

    漢軍也就是投降金兵的宋軍,首領叫做宋戈,是一名禁軍指揮使,他是在第一次金兵南下時,率領兩千士兵投降了完顏宗望,被封為牙將,率領兩千士兵協助金兵鎮守相州。

    這支投降金國的宋軍基本上盔甲未變,只是頭盔上圍了一圈羊皮,使頭盔變成了白色,漢軍的地位比較低,不僅遠遠比不上女真人,也比不過渤海族人,甚至連契丹族和奚族也不如,屬於地位最低的士兵,當然也沒有什麼戰馬乘騎,只是跟在金人騎兵後面一路奔跑。

    千夫長心急如焚,率領騎兵沿著官道一路狂奔,漸漸地將漢軍越落越遠。

    在穿過一片桃林時,只聽桃林兩邊一陣梆子響,緊接著密集的箭矢如暴風疾雨般從兩邊射來,五百金兵頓時人仰馬翻,為首千夫長更是被數十支箭射穿了身體,當場斃命。

    「殺啊!」王貴怒吼一聲,率領兩千騎兵從樹林中殺了出去,金兵在慌亂中迎戰,盡管他們作戰悍勇,但畢竟宋軍人數是他們的數倍,不到一刻鐘,五百騎兵便被宋軍斬殺殆盡。

    這時,一名偏將指著遠處奔來的漢軍道:「那些應該就是投降金兵的宋軍,他們沒有馬,落在了後面!」

    十幾名將領同時向王貴望來,王貴咬牙緩緩道:「投降異族,死不足惜,給我殺,一個不留!」

    兩千騎兵怒吼一聲,催馬向後面的漢軍鋪天蓋地殺去。

    就在王貴率部眾圍殲金兵漢軍的同一時刻,岳飛和牛皋率領一千騎兵抵達了安陽,直接殺進了已經沒有守軍的縣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0 17:58
第七百四十三章 議和苗頭




    攻打京城的戰役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月,攻守雙方均傷亡慘重,金兵在修築土山攻城失敗後,又連續發動了十幾場攻城戰,均被守軍頑強地擊退,連續攻城失敗使金兵傷亡已超過五萬人,而宋軍的傷亡也已近一萬,但東京城依舊巍然屹立。

    不過連續一個月的攻城也使城內軍民承受的壓力到了極限,京城內連續出現了打砸搶事件,令趙桓龍顏震怒,連續罷免了三任開封府尹,將城內秩序交給了李延慶。

    這天上午,金兵停止了攻勢,好容易才停息下來的李延慶又接到稟報,『潘樓街出事了。』

    李延慶無奈,只得強打精神,騎馬趕去潘樓街。

    出事的地方是清風酒樓,清風酒樓半夜失火,整座酒樓被燒成殘垣斷壁,夜裡住在酒樓內的七名酒保也被活活燒死。

    此時,清風酒樓總店四周已被開封府衙役封鎖,不准閑人靠近,兩邊擠滿了數千名趕來看熱鬧的民眾,指指點點,但目光中卻大多有點幸災樂禍,不過這也難怪,像清風樓這種高檔的酒樓被燒,對於普通的中下層民眾而言,未必會同情。

    李延慶趕到潘樓街,翻身下馬,他一眼看見了幾乎被燒成白地的清風酒樓,旁邊清風茶館也被連累,燒掉了一半,說起來清風酒樓最初還是曹家的產業,後來轉讓給了潘家,老爺子聽到這個消息,不定心裡多難過。

    這時,新任開封府尹聶山匆匆走上前,躬身行一禮道:「參見都統!」

    聶山在李延慶出任開封尹時擔任少尹一職,曾是李延慶下屬,雖然他現在已經高升,但對李延慶還是頗為敬畏。

    李延慶拱手回一禮,問道:「聶府尹,這是怎麼回事?」

    聶山嘆了口氣道:「已經查清楚了,昨晚一群人喝酒到半夜,影響了清風酒樓打烊,和酒保發生了口角,雙方動了手,這群人喝醉酒打不過酒保,全部被扔到大街上,結果這群酒鬼懷恨於心,就在半夜糾集百余人縱火燒了清風酒樓,有人親眼目睹,正好成了人證。」

    李延慶眉頭一皺,居然糾集了百余人,難道是東京的無賴地痞?

    「那這群人抓到沒有?」李延慶問道。

    「抓到了十幾個,其他人都躲起來,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李延慶重重哼了一聲,最近京城治安比較混亂,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官府抓捕不力,對肇事者比較縱容,如果不殺一儆百,京城治安不知還會亂成什麼樣子。

    李延慶當即立斷道:「我派五千軍隊進行全城搜捕,一定要把縱火者全部抓獲斬首示眾。」

    「全部斬首示眾?」聶山有點愕然,半晌道:「是不是嚴懲首惡就足夠了?」

    李延慶搖搖頭,「要治頑疾就得下猛藥,不狠狠震懾一下,京城還會再亂,內部不靖,嚴重影響守城啊!」

    「我明白了,李都統是要殺一儆百。」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在幾名親兵的陪同下匆匆趕來,「終於找到李都統了!」宦官激動大喊道。

    李延慶認識這名宦官,是天子趙桓身邊的心腹宦官張保廉,李延慶微微笑道:「張公公有事嗎?」

    「當然有急事,官家召見李都統,快隨我進宮!」

    李延慶點點頭,回頭囑咐兩名偏將配合聶山率軍搜城,他這才跟隨宦官匆匆向宮內而去。

    趙桓的御書房位於紫微殿的左殿,也就是他父皇趙佶御書房的隔壁,李延慶來到紫微殿台階前,卻正好見到李綱也匆匆趕來。

    「李相公,好久不見!」李延慶笑著放慢腳步,他對李綱多少有點歉意,李綱一心想抓住金國情報斥候,卻被自己截胡了。

    「李都統是去見官家嗎?」

    李延慶點點頭,「李相公也是一樣吧!」

    李綱向左右看看,低聲道:「官家最近煩躁得很,說話要千萬注意。」

    李延慶頓時想起最近被連續罷免的開封尹,便問道:「是為治安之事?」

    「那個只是官家的發泄,原因不在那裡,而是戰爭。」

    李延慶頓時明白了,曠日持久的戰爭不僅給京城軍民帶來巨大壓力,連天子趙桓也承受不住了,他沉吟一下問道:「他召見我,就為這事嗎?」

    李綱點點頭,「估計和這事有關。」

    正說著,宦官張保廉快步從後殿走出,對他們道:「李都統,李相公,官家召見,兩位請進吧!」

    李延慶和李綱走進了御書房,只見趙桓負手站在窗前,看得出他心情十分沉重,說起來這個新皇帝比他父皇勤勉得多,每天早早來到了御書房,很晚才離去,且不說現在有沒有什麼大事讓他決策,但這種態度還是不錯的。

    在御書房內還有一人,正是相國吳敏,只是他比較沉默,像雕像一樣站住一旁,一言不發,也沒有和進來的兩人打招呼,李延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延慶忽然有一種直覺,今天趙桓召見自己,一定有大事。

    「微臣參見陛下!」

    兩人行一禮,半晌,趙桓才緩緩道:「李都統辛苦了。」

    李延慶一怔,這話感覺似乎不太對勁,他還是恭恭敬敬道:「這是微臣應盡之責。」

    趙桓轉過身,深深看了一眼李延慶,這才嘆口氣道:「太原已經失陷了!」

    「什麼!」

    李延慶和李綱同時大吃一驚,李綱急道:「陛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上午!」

    趙桓取出一卷鴿信遞給李綱,「朕在太原有一個聯絡人,這就是他發的鴿信。」

    李綱顫抖著手接過鴿信細看,旁邊李延慶心裡卻十分不舒服,什麼聯絡人,分明就是趙桓派去的暗中監視人,說不定自己身邊也有一個這樣的人

    盡管李延慶心裡不舒服,但他現在也同樣很關心太原的情況,太原陷落,那他的諸多手下如何了,韓世忠有沒有事情?

    李綱把鴿信給了李延慶,李延慶連忙展開鴿信,信中說同知王鼎在城破時陣亡,韓世忠率數千殘軍退出太原向南撤離。

    看到這,李延慶稍稍松口氣,其實也知道,抗金名將怎麼可能早早陣亡,只是他關心則亂,畢竟他改變了歷史,也改變諸多人物的人生軌跡,韓世忠就是其中之一。

    這時,趙桓猶豫一下,低聲道:「金兵攻打京城已有一個月,始終拿不下京城,李都統覺得宋金雙方有沒有議和的可能?」

    『議和?』

    李延慶愣住了,就像被人迎頭重重敲了一記悶棍,趙桓昔日做太子時,無論對遼還是對金,都是最堅定的主戰派,登基還不到兩個月,就想和金國議和了。

    李延慶心中就像吞了一只蟑螂般難受,半晌,他強忍著對趙桓的反感,緩緩道:「陛下,雖然金兵攻打京城不利,但他們已經攻下太原府,士氣應該大漲,微臣覺得他們妥協的可能性不大。」

    趙桓的臉上頓時有些不高興,半晌冷冷道:「真的這麼肯定?」

    李延慶也感覺到了趙桓語氣中不滿,但這種議和之事,他不想讓步,除非金兵自己提出來議和還差不多,怎麼能讓大宋主動議和,何況還是自己已經守住京城的前提之下。

    李延慶果斷地說道:「微臣認為,現在還遠未到議和之時。」

    這時,一直沉默的吳敏終於開口道:「李都統,陛下是擔心金兵攻陷太原後,會繼續南下攻占整個河東路,再向西進攻陝西路,如果太行以西全部失陷,那我們就是大宋的罪人了。」

    李延慶沉默片刻道:「京兆府還有三萬精兵鎮守,又有種帥坐鎮,微臣相信金兵攻不破潼關和蒲津關,至於河東路,微臣倒覺得完顏宗翰現在會率軍進河北,無暇顧及太原府以南地區。」

    「為什麼?」趙恆目光銳利地注視著李延慶,「你給朕一個理由?」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1 10:08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主戰主和



    李延慶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微臣在金兵圍城前派了一支約三千人的騎兵出去,據卑職得到的消息,他們在河北襲擊零散金兵,屢屢得手,使金兵後勤極為被動,而現在金兵又一時抽不出軍營去對付這支宋軍騎兵,卑職相信完顏斜也一定會調部分太原金兵進駐河北。」

    「但太原金兵有十萬之眾,攻下太原我們算他傷亡兩萬,那還有八萬之中,我估計最多調兩萬人進駐河北,其他六萬金兵呢?」這是吳敏在一旁反駁李延慶,議和就是他的提議,他自然不希望趙桓被李延慶說服。

    李延慶淡淡道:「我剛才也說了,金兵攻下太原城,圍困東京的金兵必然士氣大漲,這不是一個消息那麼簡單,而西路金兵會趕來與東路軍彙合,有了軍隊支援,金兵士氣當然大漲。」

    吳敏臉色一冷,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李都統此話未免有些想當然了,你又不是金兵主帥,怎麼知道西路金兵一定會過來支援?」

    「我雖不是金兵主帥,但金兵的都元帥就在城外,他攻城不利,當然會讓西路金兵過來支援。」

    吳敏還要再反駁,李綱卻躬身對趙桓道:「陛下,既然李都統這麼肯定,那我們不妨再等上幾天。」

    李綱屬於中間派,他並不反對議和,但他希望能最大限度的保證大宋的利益,最好是金國主動提出議和,現在金兵明顯攻不下城池,再過段時間,黃河就該解凍了,他認為金兵一定會在黃河解凍前做出戰或者和的決定,所以李綱便考慮盡量拖延時間,讓金兵主動提出議和。

    趙桓沉思片刻,他明白李延慶是堅決主戰派,在這件事上,他倒不好和李延慶翻臉,李綱提出的方案也算是一種折中之計,先等幾天再說。

    「好吧!就再等上幾天。」

    從紫微殿出來,李延慶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最終忍不住發作了,他咬牙恨道:「混蛋,老子非宰了那個姓吳的不可!」

    李綱從後面趕上來,卻正好感受到了李延慶的怒火,他嚇了一跳,連忙道:「李都統,請息怒!」

    李延慶霍然轉身,盯著李綱的眼睛問道:「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綱眼光有些閃爍,躲避著李延慶銳利的目光,半晌,他嘆口氣道:「這件事不僅僅是吳敏的意思,他只是牽頭人罷了,這其實是眾朝臣的意願,至少知政堂一致同意了。」

    李延慶眼睛眯了起來,但目光卻更加犀利,「那什麼我不知道?」

    「這一個月,李都統也並沒有關心朝政啊!五次知政堂議事,李都統只有第一次來過,後面都沒有參加,不知道這件事也很正常。」

    「我就不相信,所有的朝臣都同意?」李延慶目光變得有些疑惑了。

    李綱搖搖頭,「這件事上分為三派,有主張主動提出議和要求的,叫做正議和派,有主張等待金兵提出議和的,叫做反議和派,還有主張堅決和金兵作戰的,叫做主戰派,正議和派人數最多,占了七成,其次是反議和派,大概占了兩成多,以我和張叔夜為代表,而主戰派的人數最少,只有寥寥數人。」

    「主戰派的代表是誰?」

    「宗澤,或者再加上你。」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明白,我們嚴防死守,金兵一個月攻城不下,束手無策,明明我們占據了上風,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主和派?」

    李綱苦笑一聲說:「一個多月的煎熬,大家都有點支撐不住了,畢竟都是文臣,不像你那樣意志堅定,其實官家也快撐不住了,否則今天不會這樣失態。」

    「這只是借口罷了!」

    李延慶丟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李綱望著李延慶遠去的背影,不由長長嘆息一聲,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難以避免,李延慶和官家之間恐怕出現裂痕了。

    金兵大營內忽然傳來了不急不緩的鼓聲,這種鼓聲連城頭上的宋軍也十分熟悉了,這是金兵的得勝鼓,金兵每次攻城結束,都擊得勝鼓回營,以掩蓋攻城失利。

    但這一次卻是真的得勝鼓,完顏斜也已經得到了攻下太原的消息,令他欣喜若狂,立刻下令擊鼓慶賀。

    大帳內,完顏斜也真負手來回踱步,臉上怒容未消,他怒視低頭站在一旁的完顏宗望道:「在你們心中到底什麼是第一,是我大金的事業,還是你們的個人恩怨?」

    完顏斜也只所以轉喜為怒,原因就在於他想把完顏宗翰的軍隊調來開封府協助攻打宋京,結果完顏宗望卻極力反對,便引發了完顏斜也的滔天怒火。

    他揮舞著手臂吼叫道:「你們有什麼狗屁宿怨我不管,我只看結果,完顏宗翰攻下了太原,而你呢?一個月來損兵無數,還是攻不下一座城門,你好意思和他比嗎?」

    完顏宗望一咬牙硬著脖子道:「那是因為這次他沒有遇到李延慶,上次在太原他一樣慘敗,這只是他的運氣好,和他能力何干?」

    完顏斜也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怒視完顏宗望,「既然如此,你怕他什麼?你不讓他來,不就是承認自己不如他嗎?」

    完顏宗望愣住了,半晌,他點了點頭,「既然都元帥認為他可以攻下宋京,那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切由都元帥定奪!」

    完顏斜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快步出去了。

    衛州黎陽縣,從隋唐以來這裡便是中原地區最重要的糧倉之一,黎陽縣的格局為雙城,一座是縣城,一座是糧城,兩座城之間相距只有五百步,中間有一條狹長護城河通過水門相連,不過冬天河水結冰,這條水道也失去了作用。

    黎陽縣目前已經沒有糧食儲存,但金兵卻又將黎陽縣的糧倉利用起來,用來囤放草料,一百余萬擔草料堆滿了黎陽倉,是金兵除了大名府外的另一個補給重地,草料對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兵在黎陽倉也部署一萬重兵,加上黎陽倉城高險要,沒有五萬以上的軍隊,想攻下黎陽倉基本不可能。

    不過黎陽縣的防衛就差遠了,只有兩千金兵鎮守,或許是因為黎陽倉比較重要的原因,金兵沒有洗劫黎陽縣,降金漢軍也不敢打黎陽縣的主意,使黎陽縣罕有地保持了舊日的繁華。

    中午時分,黎陽縣北城門前熙熙攘攘,一群菜農挑著擔進城賣菜,數十名士兵守著北城門,不停地推攘爭先恐後想進城的菜農,其中一名士兵用力過大,將一名菜農的擔子傾翻,幾十個蘿蔔掉到了護城河冰面上。

    菜農心中惱怒,連忙下去拾撿蘿蔔,嘴中罵罵咧咧,「沒卵子的人也好意思囂張,投降了女真人,祖墳都要被老天劈爛!」

    士兵聽他罵得惡毒,心中大怒,揮老拳衝上去要打,卻被旁邊的士兵一把抱住,「劉三,算了,算了,和他們計較什麼,這些鄉下人的話就當是放屁!」

    菜農心中也有點害怕,連忙挑起菜快步跑進城了,就在這時,一支商隊從遠處走來,約十幾人,牽著百余只頭毛驢,毛驢身上馱著沉重的貨物。

    「站住!」

    守城士兵快步走上前,「哪裡來的商隊?」

    若是在從前,沒人會關注一支商隊,但現在商隊可是稀罕物,自然是士兵們關注的對像。

    為首年輕商人躬身行一禮,「各位軍爺,小人是大名府人,來黎陽縣賺點小錢。」

    年輕商人說的是大名府土話,和黎陽這邊口音有點相似,為首士兵上前打量一下毛驢身上的貨物,又問道:「裡面是什麼?」

    「是一點鹽!」

    眾士兵面面相覷,都大笑起來,「小子,會賺錢啊!」

    這些天,黎陽縣嚴重缺鹽,鹽本是官府專賣,但鹽的供應體系已被摧毀,導致庫存的鹽吃完後,就沒有了來源,所以這些天食鹽價格大漲,沒想到私鹽販子這麼快就聞到了商機。

    士兵上前搜了身,確認沒有兵器,便一揮手,「進城吧!」

    商人們趕著毛驢,不慌不忙地進了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2 10:24
第七百四十五章 重大事件(上)


    商隊來到了距離城門不遠的一家客棧,客棧叫做湯記客棧,不用說,這是湯懷家開的客棧,湯家在河北路各地開了不少客棧,但現在也僅剩下幾家在維持營業。

    伙計見有客人到來,連忙熱情地迎了出來,「歡迎來湯記客棧住宿,小店干淨整潔,飯菜味美,價格低廉,保證各位客官滿意!」

    為首年輕商人笑眯眯道:「湯掌櫃可在?」

    「客官認識我家掌櫃啊!」

    「我一個朋友是湯掌櫃侄子。」

    伙計連忙回去稟報,片刻,一名四十余歲的肥胖男子走了出來,他叫做湯正德,是湯懷的四叔,也是湯家留在河北的少數幾人之一。

    「你們是」湯正德疑惑地看著商隊。

    「在下燕青,是湯懷的朋友,我們要不要進去談?」

    掌櫃頓時醒悟,連忙將燕青等人讓進客棧,又讓伙計關了門,掛上客滿的牌子。

    「幾位住後院吧!不瞞各位,小店目前沒有客人。」

    掌櫃湯正德將他們迎入後院,幾名伙計去安排牲畜,房間裡,湯正德請燕青坐下,低聲問道:「客官是宋軍吧!」

    燕青點點頭笑道:「我和湯懷同帳為將,都是在李都統帳下,湯叔應該認識我們李都統吧!」

    「當然認識,他小時候我們叫他慶哥兒,現在已經成大宋的棟梁了,聽說他率軍守衛京城,令金兵無計可施?」

    「確實如此,李都統目前任東京防御使,我們被派到河北相機行事。」

    湯正德頓時恍然,指著燕青道:「我知道了,你們是飛騎!」

    飛騎是最近一段時間活躍在河北西路的一支宋軍騎兵,他們襲擊金兵連連得手,名聲已經傳遍了河北西路。

    燕青微微笑道:「我們正是飛騎,而且我們飛騎首領湯叔很熟悉,就是王貴。」

    「啊!原來是貴哥兒。」

    湯正德驚呼一聲,又連忙問道:「那我家湯懷呢?」

    「湯哥目前在東京,跟隨李都統保衛京城。」

    「原來如此。」

    湯正德忽然狡黠一笑,「我知道了,你們這次的目標一定是」

    湯正德指了指西面,西面就是黎陽倉。

    燕青點了點頭,又問道:「不知湯叔了解黎陽倉多少?」

    「我也知道得不多,聽說守軍有上萬人,守衛十分森嚴,裡面草料堆積如山,反正我從未進去過,金兵進駐後,更是嚴禁任何漢人進入。」

    燕青也並不指望湯正德能告訴他多少情報,他目前更需要的是兵器,他沉吟一下問道:「城內能買到刀嗎?」

    「城內原本有兩家兵器鋪,都已經被勒令關門了,不過其中一家兵器鋪的掌櫃我很熟悉,如果燕將軍肯出高價,或許他願意冒險出售。」

    「價格不成問題,就麻煩湯叔了。」

    說著,他將兩塊各五十兩重的黃金磚放在桌上,「這是我們的住宿錢,銀子不多,只是一點心意,請湯叔務必收下。」

    雖然湯掌櫃和他們有點關系,但若不給人家一點好處,怎麼能讓別人安心替你做事。

    湯正德眼睛都直了,一百兩黃金等於一千兩白銀,在黑市可以兌換到八千貫錢,而住宿費最多幾貫錢就頂天了,他喃喃道:「這這實在太多了,要不了這麼多?」

    燕青這次帶了三百兩黃金進城,黃金都是金條,藏在鹽磚內,燕青微微笑道:「這其實也是我們從金兵手上繳獲的黃金,湯叔能替我們聯系到兵器就是大功,怎麼能沒有獎勵呢?請手下吧!」

    湯正德怎麼可能不想要黃金,在戰爭時期,這可是保命的好東西啊!他哆嗦著手收下黃金,起身道:「我這就去聯系兵器。」

    他轉身便匆匆去了

    下午時分,燕青跟隨湯正德來到了一座院子裡,已經有一個中年男子在這裡等候了。

    「裘掌櫃,這就是我侄子,我可以替他擔保,他絕對和金兵無關。」

    裘掌櫃看了一眼燕青,面無表情道:「跟我來吧!」

    這位姓裘的中年男子是聚金兵器鋪的掌櫃,兵器鋪已經被金兵勒令關閉,店裡的兵器也被金兵收羅一空,但兵器鋪畢竟只是商鋪,所以金兵也沒有太細究,便留下了一絲漏洞。

    眾人來到後院,裘掌櫃搬開幾張破爛桌子,露出一扇小門,他取出鑰匙打開鎖,推門走了進去,湯正德回頭對燕青笑道:「賢侄進去吧!我在外面等候。」

    燕青低頭走了進去,門雖然很小,但裡面卻很狹長,房間最裡面有兩口大木箱。

    「這是宋軍的鐵甲銅盔,一共二十副,每副盔甲配一把戰刀,如果你還想要長矛弓箭,我也能搞到。」

    「有弩嗎?」燕青問道。

    「只有五張弩,但不是神臂弩,只是普通的軍弩,弩矢齊全的。」

    燕青點點頭,「再給我弄二十支長矛和十五副弓箭,連同弩一起,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錢?」

    裘掌櫃伸出一根指頭,「一千兩銀子,不講價。」

    燕青點點頭,取出一塊五十兩重的金磚遞給他,「先付你一半,另一半見貨給錢,我今晚就要,沒問題吧!」

    裘掌櫃接過黃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晚上我會送去客棧。」

    深夜的城樓上掛了兩盞破舊的燈籠,在風中忽明忽暗,幾名漢軍士兵蜷縮在城樓下的一處背風牆下,在凜冽的寒風中凍得直打哆嗦,此時正是乍暖還寒之時,風力更強,寒意更濃,令這些士兵難以抵擋。

    「女真人還真把我們當成牲畜了,連張毯子毯子都不給!」一名士兵抱著雙臂,牙關打著顫說道。

    一名年長士兵撇撇嘴道:「劉三,你們家不是湯陰縣的地主嗎?怎麼連床毯子都沒有?」

    「別提了,家裡被女真人搶光了,房子也被燒掉,家人逃去南方,什麼都沒有了。」

    「我記得你好像還有十兩銀子,可以買張毯子啊!」

    士兵嘟囔一聲,「全輸光了。」

    就在這時,一聲厲吼從旁邊傳來,「誰讓你們睡覺,統統起來!」

    幾名士兵嚇得連忙站起身,只見一名金兵快步走上前,皮鞭劈頭蓋臉向他們抽來,士兵們低下頭挨鞭子,一動不敢動。

    「一群死豬,還不去巡邏,再敢偷懶,全部斬首!」

    幾名漢軍嚇得戰戰兢兢,連忙列隊巡邏去了,金兵在城根下撒了一泡尿,又打了哈欠,轉身繼續回城樓內去睡覺。

    「狗娘養的女真人,不把老子們當人,老子想造反。」叫做劉三的漢軍士兵罵道。

    一名漢兵士兵嘆息一聲,「劉三,咱們已經沒路了,你沒聽說好多縣的漢兵和金兵都被斬殺殆盡嗎?咱們跟王奎投降金人,就已經走上死路了。」

    幾名漢兵都沉默了

    這時,一隊漢軍沿著甬道走上了城頭,這隊由十八人組成,穿著鐵甲銅盔,肩上扛著長矛,腰佩利刃,後背弓箭,其中五名士兵還帶著軍弩,為首押隊正是燕青。

    雖然裝備盔甲都和宋軍一樣,但他們的頭盔上包裹著羊皮,這就是漢軍的標志了。

    這時,迎面走來幾名漢軍士兵,燕青見對方只有五人,眼睛一瞪道:「怎麼只有五人巡邏?」

    幾名漢軍士兵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我們是白天當值,結果被臨時趕來巡邏。」

    燕青認出了這幾人,不就是白天守門的幾名士兵嗎?他眼珠一轉道:「既然是白天當值,那現在可以回去休息。」

    五名士兵大喜,轉身就往城下跑,燕青卻喊住他們,「留下兩人!」

    五人商量了一下,便留下了兩人,燕青走上前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小人叫劉三,湯陰縣人,他叫趙九,大名府人。」

    「很好,煩請兩位一起走吧!」

    兩名士兵加入了隊伍,但其中叫做劉三的士兵不停地偷偷望向燕青,燕青笑道:「劉三認識我嗎?」

    「我感覺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大哥。」

    「當然見過,今天在城門,忘記了嗎?」

    劉三想了想,猛地臉色大變,轉身要跑,卻被燕青一把抓住,「想逃走,已經晚了!」

    劉三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大哥饒了我吧!我家人都在荊州。」

    「既然家人都在南方,你為何還要投降金國?」

    「小人一直想逃跑,正在尋找機會。」

    旁邊另一名士兵也頓時明白了,跟著跪下求饒,燕青冷冷道:「我可以不殺你們,前提你們要立功贖罪!」

    「我們願意立功贖罪!」

    燕青點了點頭,指著遠處的黎陽倉城,「我們想過去,你們說怎麼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2 10:24
第七百四十六章 重大事件(下)

    一更時分,十名黑影已經悄悄摸到了城下,為首將領貼站在城牆下,手執一卷繩索,抬頭冷冷注視著城頭,城頭傳來了貓頭鷹的叫聲,這是信號,他將地上一只大包裹負在後背,手一甩,一卷繩索飛擲而上,繩索前段的圈套精准地套住城垛,士兵拉了拉繩索,一縱身,敏捷如猿猴一般地攀了上去,其他士兵紛紛效仿攀城而上。

    城頭上,燕青將十名滿載火器的宋軍士兵拉上城,這是事先已經部署好的方案,燕青先進城接應,隨後送火器上城。

    上城首領是燕青的副將楊光,他低聲問道:「情況怎麼樣?」

    燕青搖搖頭,「情況不太好,城橋上有士兵把守,還修了一道鐵門,用大鎖鎖著呢!」

    楊光向遠處的城橋望去,那是聯接縣城和倉城之間的一段城牆,長度約三百五十步,城牆高三丈,寬不到一丈,比較狹窄,中間有座亭障,現在的問題就是亭障內修建了一扇鐵門,城頭上還有數十名士兵把守,很難過去。

    「那怎麼辦?」楊光也有點著急了。

    約好二更時分放火,現在連城橋都過不去,怎麼放火?

    燕青翻了翻楊光帶來的火器,有火油囊、鐵火雷、火鴉、火箭,一名士兵還背了一顆震天雷,燕青將火鴉取出來,「實在不行就用它來點火。」

    「可黎陽倉內都是庫倉,怎麼點能點燃?」楊光著急道。

    燕青笑道:「我抓到兩名戰俘,他們說因為草料太多,連露天都堆滿了,如果我們發射十支火鴉,或許有一支能點燃草料,當然,前提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下。」

    「那燕哥有什麼法子嗎?」

    燕青點了點頭,「我來試試看。」

    燕青脫去了盔甲,裡面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他帶上三支火折子,背上一袋火油囊,拿了匕首和小弩,又背上一只布袋,布袋裡是一卷細繩,收拾停當,燕青便向遠處的城橋飛奔而去。

    在縣城北面約兩裡外的樹林內,三千騎兵在王貴和牛皋的率領下正專注地望著遠處的縣城。

    根據他們得到的情報,黎陽縣內有兩千金兵,其中女真人約兩百人,其他一千八百人是漢軍,這支軍隊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盤小菜,讓王貴感興趣的並不是黎陽縣,而是黎陽倉,黎陽倉內居然有百萬擔草料,只是黎陽倉有一萬重軍鎮守,他的軍隊無法得手,王貴便想到了黎陽縣。

    王貴進入河北已經有半個月,半個月來他們攻破了十個縣,殲滅金兵一萬五千人,其中女真金兵兩千人,其他都是漢軍,不僅如此,他們三次襲擊運糧隊,在河北西路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不過王貴心裡明白,他們燒毀黃河南岸的臨時糧倉,都沒有對圍攻京城的金兵造成多大的影響,更不用說襲擾送糧隊,也一樣絲毫影響不了開封府的金兵主力。

    王貴一心想做件大事,思慮再三,他終於將目光盯上了黎陽倉,盡管黎陽倉內沒有糧食,全部是草料,可王貴心如明鏡,如果這次他能得手,必將會重撼金兵主力。

    「還有多少時間?」王貴低聲問左右道。

    「還有一刻鐘!」

    王貴的目光都盯著了黎陽倉城,如果倉城起火,後果必將是全城焚為灰燼,城內的士兵要麼逃出來,要麼喪身火海,王貴目標就是那些逃出來的金兵,如果能殲滅一萬多金兵,他王貴也能給祖父掙一個爵位了。

    這裡面環環相扣,最關鍵的一環就是燕青能否點燃黎陽倉的大火,只剩下一刻鐘了,王貴默默地期待著。

    城橋長約三百余步,在中間被一座亭障隔成兩半,其中靠近縣城的一半沒有任何士兵防守,空空蕩蕩,而靠近倉城的一半卻有數十名士兵把守,戒備十分森嚴。

    這時,一個黑影正貼在城牆上迅速移動,燕青是從城橋中段攀城而走,他像一只敏捷的猿猴,從一個垛口跳到另一個垛口,身體就緊貼在垛口外面,數十名金兵並不是在城橋上來回巡邏,而是靠在牆根下休息打盹,或者在低聲聊天,緊緊裹著毛毯,不時喝兩口烈酒,抵御夜間的寒冷。

    雖然目前正處於宋金兩國的交戰時期,一支來歷不明的宋軍騎兵在河北西路四處挑釁,攪得河北各縣駐軍人心惶惶,但顯然黎陽倉不在此列,擁有一萬兩千守軍,沒有人敢來捋黎陽倉的虎須,正是這種自信,無形中使得城頭夜間的防御松弛了。

    燕青已經到了城橋盡頭,他躲在城橋和城牆交彙處的黑暗角落內,盯著城牆上的情形,這一段沒有守軍,只有兩名金兵,而這兩名金兵就坐在他對面,一人似乎睡著了,另一人正仰頭望著夜空,嘴中念念有詞,不知在想些什麼?

    燕青舉起短弩,輕輕扣動懸刀,『嗖!』一支淬毒短箭疾射而出,正中仰頭士兵的咽喉,這一支箭精准地切斷了士兵的氣管,只見他悶哼一聲,卻沒有發出聲來。

    但出乎燕青的意料,劇烈的疼痛使這名士兵揮手亂打,竟一拳將旁邊睡著的士兵打醒了。

    燕青見情形危急,縱身一躍而起,撲向這名士兵,在這名士兵還沒有完全清醒之前,一把匕首狠狠地插進了士兵的胸膛,士兵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糟糕了!」

    燕青暗叫一聲,再一刀刺死這名士兵,他剛站起身,身後不遠處便傳來了喊叫聲,只見一群巡邏士兵向他狂奔而來。

    為首千夫長手一揮,一支長矛如閃電般向他射來,燕青一躍而起,跳上城垛,躲過致命一擊,長矛將射中咽喉而尚未死去的士兵射了個透心涼,釘死在城頭上。

    燕青一回頭,只見下面黑黝黝像土堆一般,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下面的土堆很小,燕青准確地落在『土堆』上,身體重重彈了一下,土堆便傾翻了,將他掀翻在地上。

    果然是草料,他落在了一堆草料上,不等他起身,一支箭『嗖!』地從他耳邊擦過,釘在地上,燕青打了個激靈,一躍而起,向黑暗深處狂奔而去,這時,城頭上響起了急促的警報聲,『當!當!當!』警報聲劃破了夜色,將整座城的一萬余守軍都驚動了。

    這時,燕青已經躲進了草料堆深處,他取下了火油皮囊,將火油全部噴出,倒在一片草料上,雖然草料不必要再用火油,但火油的作用是保證剛開始時火焰燃燒迅猛,使敵軍來不及撲滅大火。

    燕青隨即吹燃了一支火折子,將火折子扔在草料上,『轟!』一片火焰燃起,迅猛向四周蔓延,這就是火油的功勞,迅速將數丈內的草料都燃燒了。

    當火勢燃燒到已經無法撲滅之時,燕青轉身便逃,躲到了靠近大門不遠的一個隱秘之處,他在等敵軍完全混亂起來,才是他趁亂逃走的機會。

    倉城士兵亂成一團,無數士兵端著盆子從井裡打水向燃燒的草垛潑去,但已經沒有意義了,火勢已經席卷了方圓數百丈內的草料,巨大的火焰騰空而起,火舌向黑沉沉的夜空卷去,滾滾濃煙彌漫在倉城內部,士兵開始丟下桶盆逃命了。

    在火勢盛起之時,楊光將三枚震天雷安放在城橋上,迅速點燃了引線,他帶領士兵迅速向城內撤去,此時城牆站滿了跑來看大火的士兵,但絕大部分士兵都聚集在北城樓兩邊,距離城橋還有一裡,當楊光帶著手下下城時,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們的異常。

    就在楊光一行剛跑下城頭,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緊接著又是兩聲猛烈的爆炸,整座城池都仿佛在晃動了,城頭上的士兵嚇得捂住耳朵趴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當他們慢慢抬起來,才發現城橋一半已經消失,被三顆震天雷徹底炸塌了,又了片刻,另外一半城橋也轟然坍塌。

    此時的烈火已經將半個倉城席卷,城門打開了,無數金兵蜂擁逃出,燕青混在第一批人群逃出,但他很清楚出來會遇到什麼,燕青沒有過吊橋,直接跳下護城河便在冰面上向西狂奔。

    就在這時,一陣梆子聲響起,密集的箭矢向奔出的金兵射去,金兵大多沒有穿戴盔甲,毫無防御能力,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一片。

    王貴大吼一聲,「堵住城門,給我殺!」

    三千騎兵席卷殺來,揮舞著戰刀長矛,向無數倉皇失措的金兵殺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2 17:23
第七百四十七章 攻心為上
   



    中午時分,完顏斜也負手站在帳前,面無表情地望著北方,相距數百裡,他當然看不見黎陽倉的烈火和濃煙,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這件事,就在剛才,他接到黎陽縣送來的緊急報告,黎陽倉被大火焚毀,一萬兩千守軍奪城而逃,卻被埋伏在城外的宋軍騎兵伏擊,被斬殺八千余人,傷亡極其慘重。

    聽完這個消息,完顏斜也便走出大帳,向北方眺望,目光中充滿了深邃。

    這時,完顏宗望如一陣風似的衝來,急聲道:「大帥,聽說黎陽倉被宋軍縱火燒毀了?」

    完顏斜也點點頭,「確實如此!」

    「啊!」完顏宗望呆住了,半晌他跺腳急道:「沒有了草料,我們戰馬怎麼辦?」

    完顏斜也瞥了他一眼,冷冷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三十歲!」

    「是嗎!居然三十歲了,可我怎麼感覺你才三歲?」

    「這卑職知錯。」完顏宗望連忙低下頭。

    「你每次都是知錯,但我卻從未見你改過,你已經三十歲了,還是堂堂的副元帥,東路軍主將,可這一點小事就急得你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你就不能有點城府嗎?不就是草料被燒,有什麼大驚小怪,再從燕山運來補充就是了。」

    完顏宗望羞愧萬分,低頭不敢說話。

    完顏斜也又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宗翰大軍什麼時候到?」

    「上午已經到滎陽,我估計最遲明天就應該到了。」

    完顏斜也點點頭,轉身向大帳走去,但剛走了兩步,忽然一口血噴出,一頭栽倒在地上。

    完顏宗望大驚,一步上前扶起完顏斜也,只見他面色慘白,已經暈死過去,「都元帥!」親兵們紛紛奔上前。

    「快去叫軍醫!」

    完顏宗望推開眾人,抱著大帥向大帳內奔去

    完顏斜也直到兩個時辰才慢慢蘇醒,臉色也沒有剛開始那樣慘白,只是他陰沉著臉,望著帳頂一言不發。

    完顏宗望站在他身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著實感到尷尬,他現在知道大帥只是表面上不在意黎陽倉之事,但實際上,大帥心中比誰都痛楚,完顏宗望想開口說兩句,他又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引起大帥的震怒,還不如保持沉默,完顏宗望咬了一下嘴唇,低下頭不再表態。

    過了好久,完顏斜也才低低嘆口氣,對完顏宗望道:「去把梁先生請來!」

    「哪個梁先生?」完顏宗望愣了一下。

    「梁方平,你不認識嗎?」完顏斜也眼中又開始不滿了。

    完顏宗望恨不得給自己一記耳光,軍營內姓梁的人就只有一個,自己居然還問誰,他轉身便向大帳外奔去。

    當然,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完顏宗望,梁方平雖是軍中幕僚,但完顏斜也壓根就不待見他,從來就是不理不睬,現在突然要見他,完顏宗望當然一時回反應不過來。

    不多時,完顏宗望將梁方平領到了元帥大帳內,不用他囑咐,相信梁方平自會有分寸。

    「卑職參見都元帥!」梁方平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一禮。

    完顏斜也已經起身,坐在桌案前,他擺擺手,淡淡道:「先生請坐!」

    梁方平心中忐忑不安地坐下,完顏斜也忽然對他改變態度,讓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完顏斜也擺擺手,親兵們都退了下去,他又對完顏宗望道:「你也坐下吧!」

    完顏宗望在另一側坐下,完顏斜也這才緩緩道:「黎陽倉被焚毀,軍中戰馬草料已堅持不到十日,現在形勢對我們不利,不知先生有什麼高見?」

    梁方平想了想道:「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卑職記得,大金伐遼,無論攻打東京還是中京,都是經年累月進攻方勝,對付宋朝除了攻城外,其實還有別的辦法。」

    完顏斜也之所以不喜歡梁方平,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很多觀念都不符合自己的思路,但鐵的事實證明,完顏斜也的思路屢屢碰壁,甚至攻宋也要慘淡收場,不得已,完顏斜也只得重視漢人幕僚的建議。

    「還有什麼辦法?」

    梁方平微微一笑,「大帥,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完顏斜也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具體說一說!」

    「大帥,宋朝太祖皇帝是靠陳橋兵變上位,歷代太祖皇帝都是把防範手下大臣獨攬軍權放在第一位,現在李延慶獨攬軍權,宋朝新皇帝豈會真的放心他?只是局勢如此,使宋朝君臣不得不依仗他,其實大帥只要把宋朝脖子上的繩套稍微緩一緩,卑職相信,大宋的內鬥一定會起來,到時不僅會是君臣之鬥,恐怕還會有兩個皇帝之間的鬥爭。」

    「先生的意思是說,新君和舊君之間也會爆發矛盾?」

    「當然!皇權高於天,趙佶倉促退位,一旦他發現金國威脅不大,他豈能善罷甘休,他一定會卷土重來,只要宋朝內鬥開始,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完顏斜也儼如醍醐灌頂,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完顏宗望,見完顏宗望也有醒悟之意,連忙道:「那我們具體該怎麼做?」

    「大帥,太原城不是被我們攻下來了嗎?卑職估計,東京城內絕大部分人恐怕都不知道這件事,大帥只要把消息放出去,東京城內就會恐慌起來,大帥再繼續攻打民宅,向城內施壓,就算李延慶能頂得住,宋朝皇帝和文官也會支撐不住,一定會向大帥表達妥協之意,那時大帥就可以借機北撤,坐山觀虎鬥。」

    完顏斜也沉吟不語,這時,旁邊完顏宗望小心翼翼問道:「先生覺得宋朝君臣會妥協嗎?」

    梁方平微微一笑,「我也曾是他們中間一員,對他們的心態了如指掌,攻城一個多月,大宋君臣應該早就支撐不住了,這時候再壓一把力,大宋君臣內部的妥協派勢力一定占據上風,如果我們退兵是妥協派的成功,那麼大宋內部抗金勢力就會被大大削弱,大帥,這就是卑職所說的攻心為上。」

    完顏斜也緩緩點頭,他不得不承認,對付宋朝,還是需要利用宋人。

    「我明白了,這件事立刻著手!」

    入夜,完顏宗翰率領五萬金兵抵達了軍營,完顏斜也隨即命令完顏宗翰率三萬精銳騎兵改道北上,全面清剿河北路各州縣的抗金義軍,完顏宗翰馬不停蹄,率領三萬金兵連夜出發北上。

    與此同時,四輛金兵的巨型投石機緩緩向東京城的四個方向推進,投石機不等城頭宋軍反應過來,便連續向城內投射告之書,數萬張傳單如雪片一般紛紛揚揚在城內飄落,太原城破、河東路已被金兵全線占領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

    四更時分,熟睡中的天子趙桓被宦官叫醒,「陛下,幾位相公有緊急之事求見!」

    趙桓坐起身,半晌點點頭道:「請他們到麒麟殿稍候,朕即刻過來。」

    幾名宮女宦官替趙桓稍微梳洗,趙桓這才在侍衛的簇擁下來到了麒麟殿內書房,相國白時中、李邦彥、吳敏和張邦昌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

    四人行一禮,白時中又上前道:「臣等驚擾陛下休息,愧疚之極!」

    趙桓擺擺手,「非常時期,沒有那麼多講究,各位請坐吧!」

    眾人坐下,趙桓又問道:「各位相國半夜見朕,有什麼緊急之事?」

    四人對望一眼,白時中取出一張傳單遞給趙桓,「陛下,這是一個多時辰前金兵投入城中的書信,一共投入了上萬份,內容都一樣,請陛下過目。」

    趙桓接過傳單,上面都是用楷書抄寫,寫得很工整,只有數百字,抬頭寫著『告知東京軍民』。

    內容只有三段,第一段是告知軍民,太原城已破,金兵占領河東路全境,金國天兵所過之處,順從者秋毫無犯,抵抗者則斬盡殺絕,這讓趙桓臉色極為難看,太原城破之事只有極少重臣知曉,普通大臣和城中平民皆被隱瞞住,可這樣一來,全城都知道河東路失陷的消息。

    後面一段是闡述金兵南下目的,金國大軍本無攻宋之心,旨在為先帝復仇,先帝於燕山府駕崩,罪在李延慶一人,若交出李延慶,金國將全面撤退,交還大宋土地及子民,甚至可商議燕京府及大同府歸屬。

    最後一段算是總結,『兵乃國之凶器,不可不察,非外交破裂而不可妄動也,百姓無辜,生靈塗炭,有違天和,願河北之民回歸故土,金國願助力重建家園。』

    趙桓看完傳單,重重哼了一聲,「東拉西扯,不知所雲!」

    白時中笑道:「陛下,這裡面有玄機啊!」

    「什麼玄機,朕沒有看出來。」

    「陛下,最後一段,兵乃國之凶器,不可不察,非外交破裂而不可妄動也,這實際上是暗示我們,雙方可以議和。」

    趙桓眉頭一皺,「議和可行嗎?」

    這時,吳敏緩緩道:「陛下,我們都認為,不管是否可以議和,朝廷都應該先和金人接觸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了一個緩和戰局的機會,能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也!」

    趙桓也被一個多月的戰爭壓得喘不過氣來,更是感到無比憋屈,他堂堂的大宋天子,聖旨居然出不了禁中,他也已經忍無可忍,雖然他不認同交出李延慶的無理要求,但他完全同意,雙方可以先嘗試接觸,商談以和平方式結束戰爭。

    趙桓最終點了點頭,「可以去和金人接觸,但不知派誰去最為合適?」

    白時中道:「此事非馬政去不可!」

    「好吧!朕這就下旨。」

    趙桓當然也知道李延慶不會同意,但他不想再聽李延慶的勸諫,在幾名主和派重臣的勸說下,毅然決定派使者走東門出城,前往金營嘗試接觸。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3 10:23
第七百四十八章 裂痕再現



    就在金兵將大量傳單投入京城的同時,一萬宋軍也開始了收繳行動,挨家挨戶收回金兵散播的傳單,消除不良影響,同時八千士兵也緊急上城,進入了防御狀態,三百二十架床弩開始強力發射,摧毀敵軍的投機機。

    李延慶在數百親兵的護衛下也趕到了北城頭,城樓內,一名士兵點燃了燈籠,照明了城樓房間,劉錡將一張傳單遞給李延慶,「很有趣的宣傳,都統看看吧!」

    李延慶接過傳單看了一遍,微微笑道:「金人太高看我了,殺了我一人,從此天下太平,我擔當不起啊!」

    「那個是胡說八道,都統不用理會它,關鍵是最後一段,都統看出端倪了嗎?」

    李延慶點點頭,「很顯然,金兵支撐不住了,王貴昨天晚上燒毀黎陽倉,撼動了金兵的根基,金兵應該已有退兵之意,所以才會有『外交不破兵不可行』的狗屁言論,在給自己找台階呢!」

    劉錡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我倒覺得,這是金人在向朝廷某些勢力暗遞消息。」

    李延慶眉頭略略一皺,他當然知道劉錡某些勢力指的是誰,朝廷的主和派,勢力十分龐大,從傳單的效果來看,對普通百姓確實沒有太大的意義,但主和派確實是有影響。

    就在這時,城樓外有士兵稟報,「啟稟都統,李相公緊急求見!」

    這是李綱來了,李延慶立刻吩咐道:「請李相公上城頭來。」

    他又對旁邊兩名親兵道:「去通知楊將軍繼續收繳傳單,盡量避免這件事傳播開。」

    「遵令!」

    兩名親兵行一禮,匆匆去了,李延慶走出城樓,此時已是凌晨,天快亮了,在朦朧的晨曦中,只見李綱跟隨兩名士兵快步向這邊走來。

    「李都統,情況有些不妙!」李綱走上前便急聲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剛剛得到消息,官家已經下旨,令馬政去金營和金兵接觸了。」

    李延慶吃了一驚,有官員出城了,自己居然一無所知,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延慶急聲問道。

    「大概在一個時辰前,白時中、吳敏、李邦彥、張邦昌聯袂去見官家,遞交了百官請願書,七成以上官員在請願書上簽字,他們最終說服了官家與金兵議和。

    李延慶沒想到主和派如此迅速,雖然他們准備已久,但很顯然,金人的傳單起了巨大的催化作用,但李延慶此時更關心是官員出城,他問道:「李相公剛才說,馬政已經出城了?」

    「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但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

    李延慶轉身對劉錡道:「你去查一下此事,看看有沒有人擅自開城放人,如果有問題,我懷疑是東城和南城那邊。」

    「卑職這就去!」

    劉錡翻身上馬,催馬向東城奔去。

    李延慶又對李綱道:「李相國最好現在就去見官家,你告訴官家,王貴將軍前天晚上偷襲黎陽倉得手,燒毀了至少一百萬擔草料,金兵已經支撐不住,所以才有求和的暗示,我們千萬不可上當!」

    這個消息令李綱既驚喜,又擔心,他連忙道:「我這就去見官家!」

    .......

    李延慶很快便得到了稟報,問題出在東面的新宋門,駐扎新宋門的新北軍擅自將馬政和幾名隨從放出了城,這個消息令李延慶極為惱怒,他當即催馬趕到了新宋門。

    新北軍是在李延慶的建議下組建起來的一支新軍,共有三萬軍隊,由董平、徐寧和張清三人統帥,高俅給了李延慶一個面子,將李延慶的一百親兵加入到新北軍中出任都頭,使李延慶對這支軍隊也有了很大的影響力。

    但在趙桓登基後,一方面重用李延慶,但另一方面也對李延慶的軍權進行牽制,最明顯就是消除李延慶對新北軍的影響,趙桓提拔董平為副都統,使董平也能直接向天子彙報。

    今天在新宋門當值的軍隊,正是董平的三千直屬軍,李延慶剛趕到新宋門,迎面在城門處看見了董平。

    「董將軍!」

    董平正要離去,卻被李延慶叫住了,董平似乎知道李延慶要來,上前在馬上行一禮,淡淡笑道:「都統是來巡視東城嗎?」

    「我聽說有人出城,特趕來查看!」李延慶開門見山道。

    董平點點頭,「是有人出城,而且是鴻臚少卿馬政,我放他出去了。」

    「是董將軍親自下的開城令?」

    「正是!」

    李延慶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冷冷道:「一個月前我親自下令,城門不准開啟,有特殊情況出城必須得到我的同意後才能放行,為何我的軍令到了董將軍這裡就執行不下去了?董將軍是在藐視我的權威嗎?」

    「末將不敢,我之所以放馬政出城,是因為馬少卿有聖旨和官家頒發的出城金牌,李都統雖然軍令如山,我不敢違抗,但相比官家的皇權還是差了一點,如果李都統一定要把軍令壓在皇權之上,那卑職也無話可說!」

    李延慶冷笑一聲,「董將軍很會說話,直接用皇權來壓我,但之前說過,有特殊情況出城必須得到我的同意後才能放行,聖旨和天子金牌就是特殊情況,你為何不向我稟報?」

    「當時情況緊急,卑職只能從權,如果都統認為卑職行為不當,可以直接向官家彈劾,卑職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說完,董平向李延慶抱拳行一禮,轉身催馬揚長而去。

    董平的副都統是由天子直接任命,而不是由李延慶任命,李延慶對他只有處罰建議權,而無權將他撤職查處,董平也是吃准了這一點,才敢直接違抗他的軍令。

    李延慶目光陰沉地望著董平遠去,一場黎陽倉的大火摧毀了金兵繼續攻打東京的意志,但一張傳單也同樣撕裂了宋朝君臣之間的默契,金營中也有高明之人啊!

    趙桓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公開平反了範黨案,封原相國範致虛為陝西五路經略使,被範黨案牽連的官員皆官復原職,同時也公開處死了主張聯金滅遼的始作俑者童貫和趙良嗣,罷免了蔡京、王黼、高俅和蔡攸的相國之職,但代表大宋與金國談判結盟的原登州兵馬使馬政卻沒有受到波及,他依舊出任鴻臚寺少卿。

    雖然馬政沒有被追究責任,但並不代表他的日子就好過,天不亮,馬政便接到一個誰也不願接手的燙手任務,天子趙桓令他代表朝廷赴金營和金人接觸,試探雙方是否有議和的可能。

    當然,這也和馬政長期出任駐金國特使有關,他能說一口流利的女真語,認識不少金國高層和主要將領。

    天剛亮,心情忐忑的馬政終於出現在金兵大營外,其實距離金兵大營還有三裡,他便被金兵游哨查獲,將他押解到大營。

    大帳內,完顏斜也正在喝一碗參茶,這時,有士兵在帳前稟報,「啟稟大帥,營外有一名宋朝官員,說是奉旨前來金營商議。」

    完顏斜也先是一怔,隨即大笑起來,自己昨天晚上才投擲傳單,天剛亮,宋朝便派大臣來了嗎?這個速度著實出乎他的意料,由此也看得出,宋朝朝廷議和之心不是一般的急切啊!

    「來人是何人?」完顏斜也問道。

    「是原駐金國使馬政。」

    原來是他,完顏斜也隨即令道:「帶去偏帳等候,等我有時間了再接見他。」

    宋朝朝廷如此急切,完顏斜也倒不急了,他需要先晾一晾馬政,給他一個下馬威,然後再接見他。

    完顏斜也必須要把這個節奏把握好,盡管他現在已面臨草料斷絕的威脅,急切想率軍返回河北,但絕不能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要利用宋朝急切議和的心理,以獲取利益最大化。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3 17:51
第七百四十九章 暫時讓步



    馬政在偏帳已經等了近三個時辰,他負手走到帳門前長吁短嘆,心中焦躁不安,眼看太陽已經到頭頂,完顏斜也卻沒有半點接見他的意思,此時馬政又飢又渴,又擔驚害怕,他既害怕金兵砍下自己腦袋祭旗,又怕無法完成任務,回去無法向官家交代。

    這時,幾名金國士兵快步走來,冷冷對馬政道:「跟我們走!」

    「這是是去哪裡?」馬政緊張地問道。

    幾名士兵卻沒有睬他,大步離去,馬政只得加快速度,快步趕上去。

    不多時,馬政是士兵們帶到了中軍大帳,大帳前站滿了數百名魁梧的女真士兵,個個面目猙獰,手執雪亮的砍頭大刀,目光陰冷地盯著馬政.

    在大帳前放著一張祭旗用的桌案,上面有三只朱漆大盤,其中兩只大盤各放著一顆人頭,都是頭戴雙翅紗帽的大宋官員,另一只盤子空著,給了馬政一種強烈的暗示。

    馬政心驚膽戰地走進了大帳,兩邊都是凶神一般的女真大漢,赤著上身,手執大刀,令馬政的雙股一陣陣戰栗。

    高高在上的帥位中坐著一名年約五十歲左右的干瘦老者,穿著金兵貴族的服飾,馬政一眼認出此人,是金國的諳班勃極烈完顏斜也,按照金國的弟繼兄位的繼位規矩,現在的金國皇帝駕崩後,完顏斜也就是金國皇位繼承者。

    盡管馬政嚇得渾身發抖,但他卻沒有失去理智,強忍著軟弱的雙腿,沒有讓自己跪下去,而是躬身行一禮道:「大宋鴻臚寺少卿參見諳班勃極烈!」

    完顏斜也目光凌厲地注視著馬政,過了好一會兒,他眼中露出一絲失望,馬政居然沒有跪下,說明他的精神還沒有被擊潰。

    「馬政,你來我的大營做什麼?」完顏斜也冷冷問道。

    「我奉天子旨意前來和貴軍接觸,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避免宋軍兩軍的慘重傷亡。」

    完顏斜也笑了起來,「辦法很簡單,宋軍開城投降,什麼傷亡都沒有了,不是嗎?」

    「都元帥說笑了,我是說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如果只有一方能接受,而另一方不能接受,那方案也毫無意義。」

    「說得倒是好聽,眼看太原被我金兵攻下,河東路援軍到來,東京被攻破在即,你們卻跑來商議和談,馬少卿,你覺得這樣的和談有必要嗎?」

    馬政搖了搖頭,「來往熙熙皆為利,如果金國不為利益,大軍南下做什麼,難道就為了屠殺一些無辜的百姓泄怒嗎?」

    完顏斜也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馬少卿很會說話,不錯,金兵南下確實是為利益而來,那馬少卿有什麼能打動我的方案呢?」

    「既然都元帥願意聽我的方案,那為何不把士兵撤去,上一杯待客之茶,讓我從容細說?」

    完顏斜也點點頭,「好吧!算你說得有理。」

    他隨即令道:「統統撤下,上茶!」

    紫微殿御書房內,李綱和宗澤正在極力勸說天子趙桓放棄妥協思想,和金兵激戰到底。

    李綱原本是中間派,他不像李延慶和宗澤那樣強烈主張強硬作戰,但也堅決反對白時中等人的乞和,他主張以戰促和,逼迫金兵主動向宋軍求和,用談判取代戰爭,使大宋獲得最大的利益。

    李綱這種以戰促和的思想也得到了部分朝臣的支持,但最後的局勢走向卻和李綱的最初設想背道而馳,現在已經沒有中間路線的選擇,只有戰與和兩種選擇,李綱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主戰派。

    至於宗澤,他更是主戰派中強硬者,態度比李延慶還要激進。

    「陛下,激戰一個多月,金兵的大型攻城武器悉數被摧毀,傷亡數倍於宋軍,進攻乏力,而宋軍士氣高昂,戰備充足,城內糧食可支撐一年,更重要是軍民眾志成城,相信再堅持最多一個月,金兵必將慘敗退兵,這個時候應將戰爭進行到底,而絕不能輕啟議和,請陛下三思!」

    旁邊李綱也補充道:「宗老將軍說得非常正確,王貴將軍率騎兵火燒黎陽倉,將金兵百萬草料燒為灰燼,金兵戰馬斷糧在即,只要再堅持十天,金兵必將不戰而退,陛下,現在議和正中金人下懷,白白浪費了我們的一盤好棋啊!」

    趙桓盡量克制自己的耐心,他心中對兩人的苦口婆心已經厭煩之極,這兩人只考慮軍事,而不管政治,就算金人退兵北上,那河東路怎麼辦?河北兩路又怎麼辦?難道金人會拱手讓出來?只有談判,和金人達成一個長期和和平協議,就像檀淵之盟一樣,大宋才能得到數百年的安康,自己也才能做一個真正的皇帝。

    但在政治之外,趙桓求和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原因,那就是皇權,他的父皇退而不閑,繼續在東南一帶行使皇權,詔令甚至可達荊襄巴蜀,而自己卻皇權鬥爭的關鍵時刻,被困在東京城,詔令出不了禁中,如果像宗澤說的那樣再打一個月,那自己的皇權就徹底消亡了,趙桓怎麼能容忍得了。

    「兩位愛卿的心情朕完全能理解,朕讓人和金兵接觸,並不是想妥協,而是想尋找一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式,用兩位的話說,就是給金兵一個體面退兵的台階,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既然我們在軍事上已經占據上風,那就更不用擔心談判,和金兵和談,如果和談破裂,然後再繼續打,兩位愛卿,攻城戰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將士用命,我們朝廷可不能只當看客啊!多少也要為結束戰爭盡一份力量。」

    李綱還想再說,趙桓終於忍不住,臉一沉,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朕意已決,不要再勸了!」

    他一甩袖子,轉身便離開御書房揚長而去,「回宮!」

    馬政在金營的第一次接觸終於結束,雙方坦誠地交談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達成共識,從明天起,雙方正式開始停戰談判,以和談方式結束戰爭。

    馬政長長松了口氣,告辭離開了金營,完顏斜也走到帳門前,負手望著馬政背影走遠,淡淡問道:「梁先生,明天我們該怎麼談?」

    身旁的梁方平立刻躬身道:「啟稟都元帥,要釣大魚,就得先給足誘餌,明天談判不要在意一城一局的得失,甚至要給宋朝一點甜頭,這樣宋朝的主和派才能得勢,要讓對方朝廷形成一個共識,我們金國退兵並非是主戰派率軍激戰的結果,而是主和派通過談判得來的功勞,只要主和派在朝廷中占據優勢,那麼主戰派就會逐漸被邊緣化,那時再施以手腕,李延慶、李綱等人被排擠出局的目標就能實現了。」

    完顏斜也心中暗暗稱贊,但臉上卻毫無表情,他淡淡道:「但如果沒任何利益退兵,恐怕無法向狼主交代!」

    「大帥,所謂退兵也只是退到黃河以北,只要河北、河東在我們手中,不怕他們不付出代價,那時宋朝主和派把持了朝廷大權,我們再收買奸佞,致使汴京防御荒廢,大帥完全可以尋機再度南下,以閃電戰一舉攻破汴京,就算趙桓再想用李延慶也來不及了。」

    完顏斜也再也忍不住,欣然豎起大拇指贊道:「果然是妙計!」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4 10:46
第七百五十章 秘密協商



    中午時分,太學北門外的三元酒樓內,李延慶快步走進了一間雅室,雅室內坐著三人,除了李延慶的心腹幕僚莫俊外,另外兩人則是太學生陳東和賈觀。

    見李延慶走進房間,陳東和賈觀連忙起身行禮,「參見李都統!」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讓兩位久等了,請坐!」

    陳東和賈觀坐下,李延慶也在主位上坐下,又問莫俊道:「軍糧安排好了嗎?」

    「已經安排好了!」

    李延慶點點頭,對陳東及賈觀笑道:「現在太學還有多少學生?」

    「還有三千余人。」

    「其實請二位過來,是有一件事和兩位商量。」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兩位知道朝廷准備和金人議和之事嗎?」

    陳東和賈觀對望一眼,一起搖頭,「這件事我們從未聽說。」

    李延慶嘆口氣,「現在我們在軍事上已經占據上風,金人已經無法攻破京城,而是我派出的宋軍火燒黎陽倉,燒毀金兵百萬擔草料,金兵已經撤軍在即,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些官員開始叫囂要和金兵議和,著實令人憤怒。」

    「那官家是什麼態度?」陳東又問道。

    「官家已聽信讒言,一心議和,今天一早便派馬政去金營和金人接觸。」

    「都統制是希望太學生出面,阻止朝廷和金人議和嗎?」

    李延慶搖了搖頭,「朝廷七成以上官員都贊成議和,光憑太學生已經無法阻止,我只是希望太學生能夠站出來,公開表達自己的態度,相信數十萬京城民眾也會支持你們。」

    陳東和賈觀低聲商議片刻,兩人站起身道:「時間緊急,我們現在就回去動員太學生,爭取明天一早上街游行!」

    李延慶舉起一杯酒,「國家大義面前,我敬二位一杯!」

    兩人向李延慶躬身行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待兩人走遠,莫俊才低聲問道:「都統覺得他們能阻止議和嗎?」

    李延慶搖搖頭,「七成以上的官員都贊成議和,天子更是鐵了心,太學生和普通民眾已經很難改變議和的決定。」

    「那都統為何還要」

    李延慶淡淡一笑,「太學生是一支很重要的政治資源,我在朝廷內毫無根基,如果這支政治資源能被我掌握,將來在關鍵時刻就能派上大用。」

    李延慶見莫俊還有些不解,便又笑著解釋道:「我和陳東他們打交道已久,他們不會依附任何權貴,有自己的獨立見解,像今天他們立刻答應示威,並非是給我面子,而是他們也同樣反對議和,要想掌握這支政治資源,就得讓他們和我有共同的立場,這就需要潛移默化的誘導,明天反對議和就是一個關鍵的環節。」

    莫俊點點頭,又問道:「都統覺得這次宋金議和能成功嗎?」

    李延慶微微嘆息一聲,「這一次金人的手腕非常高明,成功挑起了大宋內部的分裂,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談判宋朝必將大獲成功,這樣一來,金人就成功讓主和派上位。」

    「女真人會有這麼深的心機?」

    李延慶冷笑一聲,「如果以為金人只是想體面撤退,那就太小看他們了,不過這次運作頗有謀略,對朝廷了解非常透徹,這應該是投降金人的宋朝官員在裡面出謀劃策。」

    莫俊也低低嘆了口氣,「我一直認為官家反對聯金滅遼,積極主持戰備,登基後一定會是個有為的明君,只是沒想到他登基後還是一個軟弱妥協的君主,都統居然效忠了這樣一個君主,真的令人郁悶啊!」

    李延慶見莫俊情緒低落,便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不用這麼沮喪,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一直就很清楚,我們積極抗戰並非是為某一個人效忠,而是不讓京城百萬民眾淪落為金人任意屠宰的羔羊,我李延慶是為千千萬萬父老鄉親而戰,絕不是某一個人家丁護院。」

    這番話令莫俊的心情舒暢了很多,他長長吐了口氣,「都統說得對,我們是在保衛京城的百萬民眾,只要金兵進不了京城,那些主和大臣想邀功也好,想議和也好,隨他們去鬧!」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馬政的歸來儼如一針強效興奮劑,使主張和談的朝官們都異常激動,馬政帶來了金人願意談判解決戰爭的消息,也使被慘烈攻城戰苦苦折磨的官員們終於看到了停戰的希望。

    厭惡戰爭、反感血腥廝殺一向是文官的本性,這也是宋朝文官集團渴望從外交上獲得和平、傾向於談判的重要原因。

    入夜,御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白時中、吳敏、李邦彥和張邦昌四名主和派首領在和天子趙桓討論明天談判的細節。

    「陛下,微臣認為既然是對方主帥完顏斜也親自和馬少卿會談,就足以說明金人對和談十分重視,只要雙方都適當讓步,微臣相信金兵一定會在短時間完成撤軍。」

    說話的是右相白時中,在蔡京時代,白時中只是一個擺設,仰附於蔡京的鼻息,現在多年的媳婦終於熬成了婆,白時中也成了百官的領袖,他當仁不讓地將自己的發言視為知政堂的聲音,在其他相國面前盡顯強勢風格。

    白時中是求和派的領袖人物,百官簽名的議和建議書就是他搞出來,得到了近七成朝官的響應,反過來,這份建議書在天子趙桓面前又成了他的強大資本。

    趙桓點點頭,「白相公請繼續說!」

    白時中又回頭問馬政道:「請問馬少卿,完顏斜也有沒有向你暗示他們的需求?」

    馬政低頭想了想道:「完顏斜也只是說,如果我們能滿足他們的特殊條件,他們不僅會全面撤軍,還會將幽雲十六州交還給大宋,這是他最明確的說法。」

    雖然馬政沒有說特殊條件是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金人的特殊條件就是交出李延慶,但這顯然不現實,莫說李延慶手握重兵,就算李延慶沒有了軍權,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李延慶交出去,況且在座的相國們心裡都明白,這只是金人的一個誘餌,真把李延慶交出去,金人也絕不會履行承諾,有了張覺的教訓,金人過於美妙的承諾著實也不太讓人相信了。

    白時中擺擺手,「有沒有除了這個以外的暗示?」

    「完顏斜也說他理解我們財政困難,他只希望能到一些合理的補償,具體補償他沒有說。」

    白時中眼睛一亮,『理解我們財政困難是他的原話?」

    「正是!」

    白時中頓時有點興奮道:「陛下,既然完顏斜也有這句話,那就說明他不會在錢財補償上獅子大開口,當然,我們自己也沒有多少金銀補償金兵,卑職建議可以在歲幣上適當讓步,爭取對方的全面撤軍。」

    這時,李邦彥在一旁說:「白相公覺得對方一次性撤軍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句話將白時中噎得啞口無言,他有些惱火道:「那依李相公的意思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准備預案,如果金兵肯一次性北撤當然好,但如果金兵不肯全面北撤,我們又該怎麼辦?這些都要考慮到,既然不能太盲目樂觀,也不能過於保守,要把各種情況都考慮清楚。」

    「哼!李相公這話等於什麼都沒有說。」

    這時,趙桓輕輕擺手道:「也不必把目標定得太高,現在天氣漸漸暖和,黃河也要逐漸解凍了,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求金兵先退到黃河以北,第二步再繼續談判退出河東路和河北路,至於第一步的退兵條件,只要不超過一百萬兩白銀,朕都可以答應。」

    對趙桓而言,當務之急是要解除京城的包圍,恢復他真正的帝王身份,使他的詔書可以抵達大宋各地,使他能名正言順地行使自己的皇權,將父皇的權力徹底奪回來。

    既然趙桓已經做了定論,大家都不再多言了,這時,趙桓又對張邦昌和馬政道:「明天的談判就拜托張相公和馬少卿了!」

    張邦昌的心中十分苦澀,官家竟然要求自己去金營談判,這比殺了他還難受,但眼下他又不敢不答應,只得硬著頭皮起身表態,「微臣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趙桓點點頭,「明天一早就動身,就像剛才朕所言,退兵條件只要在百萬兩銀子內,張相公都可以答應,至於歲幣,第二步再談,先讓金兵退到黃河以北。」

    「卑職遵旨!」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匆匆走進來,低聲對趙桓說了幾句,趙桓眉頭一皺,臉色露出不悅之色。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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