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30 17:51
  第七百二十一章 大戰前夕
  


    礬樓基本上處於半停業狀態,由於杭州錢塘縣的礬樓盛大開業,京城礬樓的大部分人都轉移過去,留守礬樓的人已經不多,只有春花樓還在營業,整個中庭內冷冷清清,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鶯鶯燕燕,美女如雲的盛況,只有十幾個酒保在忙碌,礬樓已經變成了一座普通的酒樓。

    李延慶走上二樓,來到一間屋子前,他敲了敲門,裡面有人回應,「請進!」

    聲音稍微年輕,也不太熟悉,李延慶推門進去,只見房間裡一名茶妓正在點茶,旁邊坐著一名身穿盔甲的男子,年約三十余歲,臉色蒼白,雙眼浮腫,目光渙散,略有點酒色過度,一身上好的山紋甲在他身上也顯得不倫不類,李延慶當然認識此人,高俅之子高衙內。

    「原來衙內還在京城,我以為已經南下了。」

    李延慶笑著拱拱手,他和高衙內沒什麼交集,前些年還有些個人恩怨,不過隨著他地位日漸增高,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個人恩怨也早已煙消雲散,但這並不代表他和高衙內有共同語言,基本上他對高衙內還是敬而遠之。

    高衙內起身行一禮笑道:「和都統說幾句話就離京,我穿這身盔甲就是准備好了。」

    「都統請坐!」高衙內客氣地請李延慶坐下。

    李延慶也不客氣,在高衙內對面坐下,茶妓點了一盞茶遞給李延慶,李延慶接到茶盞笑問道:「孫大娘子還在嗎?」

    「回稟官人,大掌櫃已經去杭州了。」

    「那你們這裡還有多少人?」

    「不多了,茶妓只有三人,酒保也只有二十幾人,官人,要打仗了嗎?」茶妓擔憂地問道。

    「你不用害怕,京城那麼高大堅固,金人攻不進來。」

    「阿惠,你先退下,我和李都統有話要說。」

    茶妓起身行一禮,起身退下去了。

    高衙內這才對李延慶道:「我收到父親的來信了!」

    「太尉現在在哪裡?」

    「父親和太上皇現在都在江寧。」

    「他們沒有去杭州?」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不知什麼緣故,父親信中說,好像太上皇又改變主意了,到江寧後就停步不前,不想再去杭州。」

    李延慶心中不屑一顧,不用說他也想得到,趙佶倉促退位,在江寧後又後悔了,權力是一種毒品,沾上了就很難擺脫,更何況是權力頂峰的皇權,趙佶在倉促之下退位,並不代表他甘願放棄皇權,他在江寧駐足回望,並不是他關心京城,而是他對皇權放不下。

    高衙內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李延慶,又小心翼翼道:「父親在信中還讓我給都統帶幾句話。」

    「請說!」

    李延慶立刻從沉思狀態中清醒,將趙佶的心思暫時放在一邊,嘴角含笑地望著高衙內。

    高衙內躊躇一下又道:「這話按理不該說,但父親既然吩咐了,我不說也不好,都統也就聽聽,不要太放在心上。」

    李延慶笑道:「你姑妄說之,我姑妄聽之!」

    「好吧!」高衙內點點頭,這才壓低聲音道:「我父親說都統暗藏三萬京兆軍,已觸犯了天子逆鱗,這件事要務必化解,否則日後必生禍患。」

    李延慶淡淡笑問道:「不知你父親說的天子是指哪一個?」

    「當然是現在這位!」

    李延慶點點頭,「你父親的好意我心領了,請轉告你父親,他日再聚,我們一定好好喝一杯。」

    「我言盡於此,那就祝李都統前程似錦,告辭了!」

    「也祝衙內一路順風!」

    高衙內起身行一禮,便匆匆去了。

    李延慶則負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久久不語,如果是曹老爺子給他的忠告,他會銘記於心,但高俅卻給他這樣的忠告,明顯有點交淺言深的意味。

    當然,李延慶不排除這是趙佶的授意,挑撥趙桓對他不信任,但李延慶心如明鏡,如果把自己的前途命運寄托在某個帝王身上,那他就是第二個種師道,甚至比種師道更慘,只有牢牢握住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運的方向。

    備戰依舊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戰爭的陰雲已經悄然來臨,十二月十七,十五萬金國大軍抵達黃河北岸,十二月十八,金國鐵騎攻破任丘縣,滿城塗炭,金兵縱火燒城,熊熊烈火燃燒了一夜,整個天空都映紅了。

    十二月二十日,休整了一天金兵主力終於抵達了已經夷為平地的北軍營,重新在北軍營的基礎上修築大營,大營距離京城約十余裡,但在東西方向卻延伸去了二十余裡,從城頭遠遠望去,儼如一條白色長龍橫臥在原野上。

    金國大軍殺至使東京城內一片混亂,盡管城內的權貴官宦以及大賈巨富幾乎跑光了,很多稍微富裕的中層人家也紛紛南遷,幾個月的遷徙使大量人口南遷,但京城內目前依然有近八十萬人口,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糧草肉食以及瓜果蔬菜,這些基本生活物資大都從外面運來,養活了數萬從業人員。

    但金兵殺至使京城的各種物流迅速停頓,物價飛漲,到處是搶購物資的人群,大米的價格已漲到鬥米五百文,官府也無法制止,只能用賑濟的辦法來救助貧民,很多買不起糧食的貧寒人家不得依靠官府賑粥度日,好在官府房租已全部減免,很多南遷的商賈大戶人家也被用來安置逃難和城外民眾,不至於在寒冷的天氣裡流落街頭。

    但稀粥畢竟吃不飽,想讓家人吃飽飯,要麼花大價錢去買米,要麼就是去應募當民夫,每個民夫每天可以掙三百文錢,家人可以住官府提供的免費房子,這就等於每天能買半鬥米,還有點余錢買蔬菜,基本上能吃飽飯了。

    正因為條件優惠,京城百姓參加民夫極為踊躍,數天內便招募八萬人,他們和三萬廂軍一起,構成了京城守軍強大的後勤支援隊伍。

    目前負責守衛京城有十萬大軍,包括三萬京兆軍、三萬新北軍和三萬廂軍,另外還有一萬殿前禁軍,但廂軍的作戰能力較弱,他們負責操縱巨型投石機。

    除了十萬正規軍外,還有一支特殊的軍隊,那就是一千女兵,她們負責搶救傷員,女兵的貢獻早已在太原之戰中被認可,正是因為她們的存在,使傷兵死亡率整整下降了八成,她們用大家看得見的巨大貢獻贏得了軍隊將士的普遍信任。

    京城火藥局的特殊工坊位於城池西北,這裡原是一片空曠的菜地,還有一座廢棄的城隍廟,目前城隍廟已被改建為火器局制造震天雷和鐵火雷的特殊火器坊,這裡十分空曠,即使震天雷爆炸,也影響不到周圍的居民。

    傍晚時分,數千羽林軍護衛著天子趙桓來到城隍廟的火器局工坊,目前火器局不屬於軍器監管轄,而是由軍政堂直轄,具體是由後勤總管宗澤負責,李延慶也陪同趙桓訪問火器坊。

    由於天子到來,火器坊已暫時停止了工作,數百名工匠紛紛站在一旁,趙桓在數十名大臣簇擁下走進了大堂,原軍器監少監何昉連忙上前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宗澤笑著介紹道:「何少監原本就是在軍器監內負責火器制造,現在調來全權負責火器局。」

    趙桓點點頭問道:「已經制造了多少震天雷?」

    「回稟陛下,在今天中午為止,已經造出了三千四百只震天雷,還有六千只鐵火雷。」

    趙桓大喜,「何少監辛苦了,這次若能擊敗金兵,朕一定會給何少監記大功!」

    「多謝陛下贊譽!」

    趙桓又看了看周圍,笑問道:「所有制造火器的工匠都在這裡嗎?」

    宗澤搖搖頭,「這只是一部分,還有制造火藥的工匠和打造外殼的鐵匠都不在這裡,一共有一千二百人負責制造火器。」

    「火器可是我們致勝的法寶,太原守城戰之所以取得勝利,很大程度上就是靠震天雷發揮威力,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趙桓興致很高,回頭笑問李延慶道:「李都統,朕說得沒錯吧!」

    李延慶微微一笑,「陛下說得一點沒錯,如果三軍的士氣能調動起來,相信這場守城戰還會更精彩。」

    趙桓哈哈大笑,「李都統是想讓朕去城頭走一圈,對吧!」

    「如果陛下肯視察三軍,那是兄弟們的榮幸!」

    「好!朕這就上城去慰問三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31 10:31
第七百二十二章 臨風一箭



    『嗚嗚』

    天剛亮,遠處金兵大營的號角便接二連三地吹響了,城頭上也敲響了警鐘,一隊隊軍容整齊地士兵迅速奔上城頭,密密麻麻站滿了城頭,在他們身後是一架架體型龐大雄偉投石機和火砲,防御北城和西城的是京兆軍,負責南城和東城防御的是新北軍,李延慶為都統制、東京防御使,負責全城防御。

    此時李延慶就站在北城頭上,目光專注地望著遠方金兵大營,金兵是昨天才到,當然不可能今天就開始攻城,但金營的號角聲卻是集結的意思,李延慶倒有點好奇,金兵剛剛殺到,他們想做什麼?

    「都統,估計是想先示威吧!」劉錡在一旁低聲道。

    李延慶點點頭,應該是這樣,這是遼國的傳統,後來傳到西夏,沒想到金國也學會了,不過他也承認,這確實是一招厲害的手段,對壓制敵軍的士氣有著很好的效果。

    「咚!咚!咚!」沉悶的牛皮大鼓敲響了,震天的鼓聲可傳出數十裡外,緩慢而富有節奏,仿佛在敲打人的內心,很多士兵的心都跟著怦怦跳動起來。

    「來了!」

    探哨兵一指遠方,只見一條數裡長的黑線出現在十裡外,這時大地開始顫抖起來,鼓聲被一種從天際傳來的悶雷聲掩蓋了。

    「是騎兵!」有士兵大喊。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嚴峻起來,形成這樣的聲勢,在草原上狂奔或許萬名騎兵就能辦到,可十裡距離金兵不可能狂奔,要想讓大地為之顫抖,至少要十萬以上鐵騎才能辦到。

    不多時,金兵主力軍隊出現了,他們就像一片黑雲貼著地面漸漸鋪陳開來,旌旗鋪天蓋地,鼓聲隆隆作響,不斷傳來低沉的號角聲,一隊隊騎兵盔明甲亮,長矛如林,這些異族士兵一個個相貌猙獰,殺氣騰騰,不時發出一陣陣如野獸般的吼叫,令人不寒而栗。

    十五萬大軍鋪天蓋地,形成十五個大方陣,在北城外耀武揚威,這時,金兵大陣如波浪般劈開,一支五百人騎兵隊疾奔而來,為首旗手身材異常雄偉,騎在一匹強健的戰馬之上,他手執一杆兩丈長的金狼頭大旗,後面五百人各執一杆大旗,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飛舞。

    城上士兵默默無語,金兵展示出的強大實力給所有士兵的內心都帶來巨大的壓力和震撼。

    李延慶忽然想起了西夏軍隊的規矩,手執王旗繞城一周,以示震懾,他當即回頭令道:「取我的銅弓來!」

    很快有親兵跑來,將銅弓呈上,李延慶抽出一支鐵箭,耐心等待敵軍旗手上前,一般而言,旗手繞城張旗示威不能太遠,太遠沒有效果,但也不能太近,一般在兩百五十步左右,在敵軍神臂弩的殺傷距離之外,只片刻,手擎大旗的旗手漸漸靠近了城牆。

    就在旗手距離城池約兩百五十步時,李延慶忽然張弓搭箭,拉弓如滿月,弓弦一松,鐵箭如一道黑色閃電,射向金狼頭大旗,只聽『哢嚓!』一聲,金狼頭大旗迎風而斷,引起城上城下一片驚呼,城頭頓時歡聲如雷,這一箭將金兵風頭盡滅,剛剛展示出來的強大殺機也被衝淡了很多。

    但不等一群旗手轉身逃跑,李延慶的第二箭又射到了,一箭射穿了身材魁梧的旗手背心,旗手慘叫一聲,翻身落馬,其余數百名騎兵嚇得狼狽而逃,城頭上的士兵再次歡騰起來,遠處的完顏斜也看得清楚,居然被宋軍射斷了金狼頭大旗,他臉色鐵青,原本想向宋軍示威,卻被宋軍反打臉,完顏斜也心中無奈,只得喝令道:「撤軍回營!」

    在撤退的鑼鼓聲中,十五萬大軍開始緩緩撤退,盡管十五萬金兵展示了強大的戰力,但李延慶的一箭射斷了金國的王旗,完全抵消了金兵給宋軍帶來的壓力,很快,李延慶這一箭傳遍了整個京城,給京城的七十萬百姓帶來了希望。

    待金兵撤盡,宋軍也開始陸續下城返回軍營,這時,一隊侍衛奔來,對李延慶拱手道:「官家請李都統去知政堂,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李延慶吩咐劉錡幾句,便快步走下城,翻身上馬向皇宮奔去。

    目前知政堂六相中,王黼已被革職罷相,高俅和蔡攸離京也被免去了相國之職,蔡相在幾天前因年事已高而辭去了相國之位,前朝相國只剩下白時中和李邦彥兩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趙桓登基後,又迅速任命吳敏、孫傅、張邦昌、李綱四人為相,組成了新的知政堂。

    由於軍議堂的三名骨干李綱、吳敏和孫傅都出任了相國,趙桓為太子監國時,他考慮的是如何與知政堂抗衡,才組建了軍議堂,現在他升級為帝王,自然不希望再有軍議堂來抗衡知政堂,所以趙桓便漸漸用知政堂代替了太子監國時代的軍議堂。

    李延慶匆匆趕到知政堂,有官員替他稟報,「李都統到了!」

    李綱連忙迎了出來,行一禮笑道:「大家就在等李都統了,官家也等候多時,快請進來吧!」

    李延慶一怔,「官家也來了?」

    「今天知政堂議事比較重要,官家也來旁聽,我們都是紙上談兵,還得你來說說實際情況。」

    「今天是議論軍事?」

    「也不完全是軍事,你進來就知道了。」

    兩人走進議事大堂,這裡就像一座小殿,上方正中間是天子趙佶的位子,幾十年來都空著,趙桓登基後,他基本上都會來旁聽,今天也不例外,趙桓高高坐在龍椅上,對走進大堂的李延慶微微點了點頭。

    大堂兩邊共擺放了八套桌椅,在後面又擺放了兩排椅子,主要是給重要官員旁聽議事時所坐。

    李延慶不是知政堂成員,平時也沒有資格和相國們平起平坐,但現在是戰爭時期,他作為都統防御使,地位就格外突出,沒有人敢小視他,趙桓特地下旨,在議事堂內再追加兩套桌椅,一套便是給李延慶,而另一套則是給樞密使高深。

    李延慶走進議事堂,向天子趙桓躬身行一禮,「微臣參見陛下!」

    「李都統免禮請坐!」

    李延慶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這時,右相國白時中問道:「請問李都統,金人大概會幾時攻城?」

    知政堂召開緊急議事當然是金兵撤退後才舉行,但眾人還是心有余悸,眼看一場大戰要爆發,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李延慶見所有人都望著自己,估計大家都在擔心這件事,他又挑眼向上望去,天子趙桓也同樣目光專注地望著自己,看來這是今天議事的重頭戲了。

    李延慶便略略欠身,對眾人道:「根據我的經驗,金兵在正式攻城前還有祭神儀式,明天應該不會進攻,應該是後天第一次進攻,不過第一次進攻應該屬於試探性進攻,規模不會很大,戰爭不可畏,我擔心的是城內之亂。」

    李延慶說的是實話,他們准備了近半年,加上京城良好的防御底子,金兵想攻破城池還真不容易,關鍵是城內不能發生內亂,當初太原城能守住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家萬眾一心,他李延慶一言九鼎,誰也不敢違抗。

    但京城卻不是這樣,比他位高職重的權貴高官多得是,如果人心不齊,惡果很可能就會出現在軍隊上,某一段城牆防御就會出現缺口。

    當然,李延慶並沒有明說,他擔心並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城中的高官,如果有人被金國重金重爵收買,那就真是的人心不齊了。

    「不知李都統說的城內之亂是指什麼?」吳敏問道。

    李延慶緩緩道:「我擔心城內藏有金國的奸細!」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31 17:52
第七百二十三章 各自布兵



    「李愛卿認為城中有金國奸細?」趙桓忍不住問道。

    「怎麼會沒有?金人一向善於使用內應,破遼國東京以及大同府都是裡應外合,這是金人的一貫手段,到我們這裡怎麼會例外。」

    趙桓眉頭一皺,問李綱道:「李相公,京城戶籍清查過嗎?」

    「回稟陛下,京城已經梳理過幾遍,到目前為止,暫時沒有發現奸細。」

    旁邊高深搖搖頭道:「如果那麼容易查出來,那就不叫奸細了。」

    趙桓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高深也這樣說,那就證明李延慶並不是信口開河,如果城內有配合攻城的金人奸細,那就不是十人二十人的問題了,搞不好是上百人,就算不攻城,留一群敵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覺也不會安穩。

    想到這,趙桓便對李綱道:「李相國,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了,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李都統幫忙,朕可不希望被李都統言中。」

    「微臣遵旨!」李綱起身行一禮。

    李延慶心中苦笑,這件事本來他想主導,卻被趙桓交給了李綱,也罷,自己精力有限,就讓李綱來承頭吧!

    他也起身表態,「微臣一定會全力協助李相公。」

    趙桓點點頭,「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面繼續商議!」

    白時中道:「今天請大家前來議事,主要是解決軍費問題,現在朝廷財力很緊張,恐怕維持不了多久,所以需要大家集思廣益,想一想解決目前財政危機之道。」

    ………

    李延慶暫時對財政問題不感興趣,抗金本來就是朝廷上下齊心協力之事,如果什麼事情都要自己操心,那還要朝廷做什麼?

    李延慶惦記著軍隊,便起身告辭了,他剛走出大門,後面李綱卻追了出來,「李都統請留步!」

    「李相公還有事嗎?」李延慶停住腳步笑問道。

    李綱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就是剛才關於金國奸細之事,說實話我沒有什麼經驗,李都統能不能提個的建議,看看從哪裡著手?」

    李延慶也笑道:「李相公是在問我要人吧!」

    李綱心思被對方看透,不由打了個哈哈,「都是為了抗金大計嘛!」

    李延慶想了想道:「我手下有個情報司參軍,叫做張虎,經驗很豐富,我讓他協助李相公,再加五百名士兵,不過需要李相公再找十幾個太學生協助情報收集分析。」

    李綱大喜,連忙施禮,「這件事就多謝李都統幫忙了。」

    李延慶呵呵一笑,拱拱手,便揚長而去,李綱望著李延慶走遠,想到籌錢的事情還沒有著落,不由又愁腸百結,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了。

    ……….

    今天被宋軍在眾目睽睽下射了王旗,確實影響了金兵的士氣,連同都元帥完顏斜也憋了一肚子氣,好好的示威變成了打臉,換誰心裡也不舒服。

    元帥大帳內,完顏斜也半躺在寬大的虎皮交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支鐵箭,臉色陰沉不定,這支箭就是射斷王旗的鐵箭,完顏斜也還是第一次看見用生鐵打造的箭,這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射斷兩百五十步外的木杆。

    但讓他眼中陰沉不定的並非鐵箭本身,而是鐵箭上的三個字『李延慶』,這居然是李延慶親自動手,這小子的箭法高明啊!

    金人雖然殺人如麻,卻也佩服強者,李延慶今天露的這一手,在金兵中無人能及,還真把一班金國大將給震住了,連完顏斜也也無話可說。

    這時,一名親兵在門口稟報:「啟稟都元帥,宗望將軍來了!」

    「請他進來!」

    完顏斜也雖然是南征都元帥,但東路軍主將卻是完顏宗望,完顏斜也為人比較霸道,基本上大小決策都由他拍板,多多少少把完顏宗望架空了。

    今天這個擺陣示威也是完顏斜也決定的,完顏宗望並不太贊成,他認為這樣過早暴露金兵的實力,但他的反對沒有效果,完顏斜也還是強行推行了,不料最後的結果卻證明完顏宗望的意見正確,這讓完顏宗望的腰多少也挺直了一點。

    完顏宗望快步走進大帳,躬身道:「參見都元帥!」

    去掉職務上的差別,完顏斜也還是完顏宗望的親叔父,這個叔侄關系也使完顏宗望不敢有任何非分的表現。

    「宗望來得正好,你看看這支箭!」

    完顏斜也把鐵箭遞給了侄子,完顏宗望看了一眼鐵箭,微微嘆息道:「這就是李延慶的銅弓鐵箭了,果然名不虛傳。」

    「銅弓鐵箭?」完顏斜也微微一怔,他還真不知道。

    「四叔,李延慶的銅弓鐵箭在大宋非常有名氣,號稱大宋第一箭,我也是久聞大名,今天第一次見到實物。」

    完顏斜也心中有些不舒服,他冷笑一聲道:「兩軍交戰是數十萬人的會戰,可不是大將單挑,他的箭術再好上天也沒有用,難道他一人能擊退我們十五萬大軍不成?」

    「四叔說得對,在十幾萬大軍面前,個人的力量還是太渺小了。」

    「好了!」

    完顏斜也有點不耐煩地擺擺手,「不說這些沒用的話,說說怎麼攻城,攻下汴京咱們才能給狼主一個交代,其他都是虛的。」

    完顏宗望臉色肅然,躬身道:「卑職也是為此事而來!」

    「那就坐下說!」

    完顏宗望坐下道:「我仔細研究過汴京城,坦率地說,汴京城要比遼國的所有城池都高大堅固,都更加難攻打,他們唯一的弱點就是宋軍的戰鬥力比較弱,我聽說宋朝老皇帝連夜逃走,帶走了幾萬軍隊,城內的守軍有十萬左右,但真正能戰鬥的只有三四萬,只要把這三四萬人拼掉,那汴京城就守不住了。」

    「你是得到了城內的情報?」完顏斜也問道。

    「正是!前幾天,城內最後一批宋人逃走,我們細作混出城來向卑職彙報了情報。」

    完顏斜也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城內有多少細作?」

    「大約有兩百人左右。」

    「都是從前的遼國細作?」完顏斜也又追問道。

    完顏宗望搖搖頭,「一部分是,但還有一部分是卑職安插的勇士,能在攻城時給我們帶來機會。」

    「遼國細作在大宋還有多少?」

    完顏宗望想了想道:「大約還有一千人左右,分布在大宋各地,主要以經商為主。」

    完顏斜也點點頭,「從今天開始,對大宋的情報就由我全權負責,你只管軍事就行了。」

    完顏宗望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己苦心經營了近半年的情報網,就這樣被叔父一把奪走了,著實令他心中不滿,但不滿歸不滿,他還真不敢表露出來,只得低下頭道:「卑職遵令!」

    完顏斜也卻不考慮侄子的感受,既然拿走了也不打算安慰幾句,他又問道:「那你打算幾時出兵攻城?」

    完顏宗望心中嘆口氣,躬身道:「明天是祭神儀式,估計要大半天時間,卑職打算後天上午正式攻城,先試探性進攻,摸一摸宋軍防御底細,然後再大舉進攻!」

    「那第一次你打算派誰進攻?」

    完顏宗望想了想道:「第一次進攻,我打算讓右軍的契丹人出擊,直接進攻北城!」

    「那好吧!你是主將,具體進攻就由你來決定,我不干涉,希望你盡快拿出成績來。」

    「卑職遵令!」

    就在這時,帳外有親兵急聲稟報:「啟稟都元帥,後軍有緊急情報。」

    「進來稟報!」

    帳簾一掀,走進一名報信兵,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都元帥,後軍糧草遇襲!」

    「啊!」完顏宗望大吃一驚。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 13:43
第七百二十四章 雪夜偷襲



    金兵以戰養戰,本身並沒有攜帶糧草輜重,所有的後勤補給都靠掠奪,所以金兵喜歡使用閃電戰,以最快速度奪取城池,也就是為了占領糧倉,這也是金兵殺進河北後燒殺劫掠的一個原因,他們需要大量的糧草牲畜以及各種物資才能保證軍隊的後勤供應。

    這次金兵攻打宋朝京城,後勤重地就放在大名城內,並有兩萬重兵駐守,但大名府距離開封府畢竟還有幾百裡,所以金兵又在黃河南岸的白馬渡構建了一座臨時中轉倉庫,派三千士兵鎮守,從大名府運來的糧草物資都暫放在這座臨時倉庫內,再由專門的運糧隊伍絡繹不斷運往開封府。

    當然,金兵是沒有多余的軍隊來運糧食干苦力,所有的運糧苦力都是金兵從河北各州縣強征的青壯,足有十萬人之眾,這十萬青壯成了金兵的後勤保障隊伍。

    就在金兵抵達東京汴梁的當天晚上,在黃河南岸出現了一支宋軍騎兵,這支騎兵正是李延慶派出去攔截金兵前鋒的騎兵,由王貴和牛皋率領,李延慶還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外圍放一支高度機動的軍隊,隨時騷擾敵軍,就算無法迫使敵軍撤軍,也要加大敵軍攻城的代價。

    此時王貴帶著十幾名手下就在金兵臨時倉庫十裡外的一片樹林內眺望這座占地近千畝的軍營,當然,所謂的倉庫其實也是一頂頂大帳篷,搭建得快,撤得也快,這才叫臨時倉庫。

    不過金兵的護衛極嚴,和其他游牧民族一樣,金兵不擅於修築板牆,只是用營柵包圍一圈,再挖一條壕溝,另外金兵還派出數百名外圍巡哨,十裡範圍內,休想有人能靠近臨時倉庫,這也是王貴在十裡外觀察敵軍倉庫的緣故。

    王貴觀察了良久,對身旁的燕青道:「燕老弟,你有什麼想法?」

    燕青也是接到李延慶的命令,讓他跟隨王貴,他目前和牛皋一起成為王貴的左右副將,燕青笑道:「其實很簡單,金人守軍不多,貴哥直接率軍衝擊,一把火燒了敵軍倉庫,這不就行了!」

    王貴眯眼看了軍營半晌,搖搖頭道:「都統不讓我過早暴露實力,這次偷營還得用巧力。」

    燕青暗暗撇嘴,這不明白著把事情扔給自己嗎?盡管燕青撇嘴的動作很輕微,還是被王貴看見了,王貴頓時怒道:「撇嘴作什麼,你不想干現在就說!」

    燕青嚇得一哆嗦,連忙陪笑道:「貴哥吩咐的事小弟怎敢不干,我准備一下,天亮之前給哥哥報好消息。」

    王貴頓時轉怒為喜,拍了拍燕青肩膀,「事成後,我給你記二功!」

    「貴哥,不是首功嗎?」燕青有點糊塗了。

    「首功當然應該歸我,我王貴指揮有方嘛!」王貴忍不住大笑起來。

    燕青有點傻眼了,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上司,他忍不住訕訕道:「貴哥,你這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去賣命,首功卻歸你。」

    「和你開玩笑的,我會據實上報給都統,讓都統決定,不過我估計咱們倆一人一半,你說呢?」

    燕青苦笑一聲,「先別慌算帳,等我做完這一票再說,搞不好這次我的小命都要丟在這裡了。」

    「別說這種屁話了,趕緊干活去。」

    兩人調轉馬頭,帶著手下奔進樹林,很快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三更時分,燕青帶著二十幾名武藝高強的手下出現之前的樹林內,他和王貴已經觀察過很久,大概了解了敵軍外圍巡哨的規律,外圍巡哨也是固定哨,大概每個三百步就有兩名金人騎兵。

    這也是金人的巡哨經驗,巡哨相隔太近則浪費人力,相隔太遠又容易被敵軍漏過,三百步的距離不近不遠,只要一處巡哨發出喊聲,其他巡哨就立刻能聽到,除非對方武藝特別高強,否則很難過外圍巡哨這一關,這確實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辦法。

    但今天晚上燕青率領的手下,偏偏就是武藝最為高強的宋軍斥候,無論水中還是山林,他們都能得心應手。

    燕青准備已經充分,他沒有絲毫猶豫,一擺手,便帶著手下向黑暗中奔去。

    大約奔出四五裡,燕青轉身一揮手,所有人立刻趴下,燕青也躲在一塊大石背後,目光冷厲地盯著前方,前方約百步外出現了兩個人影,都騎著戰馬,正緩緩向這邊走來,金人巡哨也不會站在原地不動,這麼冷的天,不動一動,早就被凍僵了,盡管如此,在寒徹刺骨的夜風中,兩名巡哨還是凍得夠嗆,用厚厚的羊皮褥子將自己緊緊裹足,不時掏出羊酒皮囊灌上幾大口。

    燕青見兩名巡哨正逐漸向自己這邊靠近,他向手下做個手勢,眾人紛紛爬遠,只剩下燕青和兩名武藝最高強的手下。

    他們穿著白色大氅,趴在地上和地上的積雪融為一體,就算是白天也難看發現,何況現在是三更時分。

    兩名巡哨嘟嘟囔囔從他們身邊走過,這時,燕青和另一名手下幾乎是同時躍起,向兩只雪雁,輕巧地落在兩匹戰馬背後,與此同時,第三名手下重重咳嗽一聲。

    這一聲咳嗽頓時吸引了兩名巡哨的注意力,他們一時沒有發現身後竟然多了兩名宋軍斥候,燕青和手下交換一個眼色,兩人同時動手,從後面捂住金兵巡哨的嘴,一把雪亮的匕首從他們脖子上狠狠抹過,頓時鮮血噴湧,燕青和手下隨即又是一刀刺進了巡哨的後心,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一眨眼的功夫,兩名巡哨便成了兩具屍體,一點聲響都沒有。

    用雪掩蓋了兩名巡哨的屍體,兩名斥候換上金兵巡哨的盔甲,騎上他們的馬匹,裹上羊毛褥,繼續裝模作樣地巡哨,燕青則帶著其他手下向金兵大營狂奔而去。

    金兵大營外面還有崗樓,上面有哨兵在來回探望,燕青和他的手下經驗豐富,他們放慢速度,趴在地上緩緩向其中一座哨塔爬去,哨塔也和巡哨一樣,每隔三百步就有一座,雖然哨塔看得更遠,但也有一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燈下黑,爬到哨塔下面,上面的哨兵就基本上看不到了。

    燕青派了一名武藝最高的手下向哨塔爬去,其余人在兩百步外等候,大約過了一刻鐘,燕青見哨塔上的人影消失了,他立刻率領手下貓腰向大營奔去。

    哨塔上的哨兵已經被干掉,眾人也不用營柵,直接斬斷一根粗大的木樁,接二連三地鑽了進去

    王貴率領手下埋伏在十裡外的樹林內,到四更時分時,只見敵軍大營忽然火光大作,烈火迅速在大營內蔓延,尤其堆放草料的大帳更是烈焰衝天。

    軍營內傳來了緊急的警鐘聲,王貴狠狠一拳砸在身邊的樹干上,大聲贊道:「干得漂亮!」

    但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王貴立刻喝令道:「點火!」

    在他們數裡外燃起了一堆大火,這是吸引敵軍的火堆,金兵在混亂之下,一定會被這堆大火吸引,這個時候王貴並不擔心燕青他們的情況,在混亂中他們很容易逃脫,現在王貴更關心自己安排的一次伏擊。

    果然,一刻鐘後,數百名騎兵從遠處風馳電掣半路,大約有五百騎兵趕來查看這邊的火光情況,王貴一抬手,三千宋軍騎兵紛紛舉起了騎兵弩,冷冷的弩箭對准了遠處奔來的敵軍,當敵軍騎兵越來越近,在他們五十步外飛馳而過時,王貴一聲令下,「射!」

    一聲梆子聲響起,樹林內頓時亂箭齊發,三千支密集的弩矢向五十步外的金人騎兵疾射而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1 19:51
第七百二十五章 試探進攻(上)



    完顏斜也最終壓下了臨時糧庫被偷襲的消息,避免影響士氣,第三天一早,金兵按照計劃發動了第一場進攻。

    天剛亮,金兵大營內便響起了轟隆隆的戰鼓聲,與此同時,東京城頭也響起了急促的警報聲,宋軍昨晚已得到命令,都沒有脫去盔甲,所以當警報聲響起時,士兵們迅速到位,數萬士兵很快便出現在城牆上。

    此時東京城牆已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整座城池閃耀著一種瑰麗的光芒,遠遠望去,就是一座美奐絕倫的水晶城,這也是一個紛繁浩大的工程,宋軍士兵用了整整十天時間才使冰層將城牆完全覆蓋。

    此時李延慶就站在北城頭,眺望著遠處隱隱可見的金兵軍營,在城頭上可以清晰地聽見金兵大營內緩慢而有節奏戰鼓聲,這和前天的戰鼓聲完全一樣,是集結的鼓聲,所有宋軍士兵都知道,戰爭即將到來。

    「今天應該只是試探進攻吧!」旁邊劉錡低聲道。

    李延慶搖了搖頭,「試探性進攻不假,但試探性進攻又何嘗不是攻城?萬萬不可輕敵,被敵軍攻上城頭。」

    「卑職明白,一定不會讓敵軍占任何便宜!」

    劉錡轉身去喝令士兵准備,李延慶依然專注地望著遠處,其實他心裡也明白,試探性進攻意味著敵軍不會投入太多的兵力,也不會使用太多大型攻城武器,這固然是有利的一面,但不利的一面也有,那就是試探性進攻一般不會用本族人,金兵主帥沒有憐惜士兵之心,敵軍攻城就會非常悍勇,死戰到底,不會輕易撤退。

    但這同時是對守軍士兵一次極好的練兵機會,李延慶明白,劉錡也明白,他們積極地進行了部署。

    北城牆長約十二裡,安放了一百二十架大型投石機,以及兩百架火砲,另外還有床弩、猛油火櫃、鐵火雷以及一桶桶火油和沙袋、滾木礌石等等,這也是京城城頭寬達兩丈五尺,換成普通的城池,也無法容納那麼多物質,

    盡管如此,李延慶還是非常謹慎,在城頭上修建了數十座石屋,將震天雷、鐵火雷以及火油等物資陳放在石屋內,防止金兵用火油攻城,最擅長用火是西夏,金兵在攻打大同府就吃了西夏火的大虧,現在金國征服了西夏,沒有理由他們不使用火攻,在太原李延慶便已領教過了。

    李延慶更擔心是投石機,如果投石機出現損壞,無法將點燃的震天雷及時射出,那就會出現太原的慘劇,太原有一顆震天雷因投石機損壞沒有射出,炸死炸傷百余人,這個慘重的教訓李延慶不想再犯。

    盡管工匠們已經三次檢查了投石機,但李延慶還是不放心,他知道投石機損壞不是現在,而是在使用次數多以後,強大拉扯力很可能會將綁縛投石機的皮袋崩斷,為此,他在每一架投石機旁都安排一名工匠,隨時檢查投石機的異常,這也是李延慶吸取的教訓,安排一名工匠絕對是有大作用的。

    「他們來了!」幾名士兵忽然大喊起來。

    李延慶轉身頭,注視著遠方,只見兩支軍隊出現在城外的曠野裡,旌旗如雲,浩浩蕩蕩向城池方向開來,在遠處還有一支軍隊,但明顯和這兩支軍隊保持距離。

    李延慶立刻判斷出來,今天攻城的就是這兩支軍隊,約兩萬人,後面的軍隊是壓陣,也可能是刀斧手,逼迫這兩支軍隊以死攻城,對方人數不多,顯然只會攻打北城。

    「傳令弓箭手准備,投石機備戰!」李延慶下達了准備作戰的命令。

    『咚!咚!咚!』激烈的戰鼓聲在東京城外陡然響起,緊接著是低沉沙啞的鹿角聲『嗚』久久在曠野裡回蕩。

    兩萬金兵已經在兩裡外列隊完成,盔甲鮮明,殺氣騰騰,他們是金兵中的契丹精銳,被投入到攻打宋朝都城第一場戰爭中來,雖然是有送死的意圖,但完顏斜也也承諾他們,如果攻下汴京城,宋朝的皇宮可以由他們先進去。

    金兵南下一路勢如破竹,河北各州縣都望風而降,駐守河北的十幾萬宋軍也一戰即潰,所以相對於先進入皇宮的厚利,冒點險對於契丹軍隊也是值得,就算京城宋軍無法一戰擊潰,但相信契丹軍在付出一點血的代價後,也一樣能殺入東京城。

    幾乎每一個契丹士兵都抱著這樣的念頭,殺氣騰騰,就等一聲令下,他們就將直接殺向城頭。

    今天指揮攻城的金兵主將正是完顏宗望,完顏斜也雖然是都元帥,但他只管戰略及軍隊部署,但在具體的作戰方面則完全交給了完顏宗望。

    此時,無數雙眼睛都向完顏宗望看來,完顏宗望看了看已經准備好的數百架攻城梯,又看了看遠處巍巍的東京汴梁城,完顏宗望緩緩點頭,下達了作戰命令,「第一軍出擊!」

    『咚咚』

    驚天動地的戰鼓聲敲響了,部署在東面的一萬金兵發一聲吶喊,鋪天蓋地向兩裡外的東京城衝去,他們抬著一百五十余架攻城梯,這種攻城梯都是用大腿粗細的木頭制成,重約三百余斤,每一架都長達四丈,前端有兩根巨大的鐵鉤,能直接鉤住城牆,就算是冰層也能緊緊咬住,甚至比雲梯還更加實用。

    一萬金兵如潮水般湧來,越奔越近,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已經漸漸逼近了投石機的射程。

    李延慶目光冷厲地望著已經進入投石機射程的金兵,雖然他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實力,但把實力展示出來,給對方也是一種震懾。

    他冷冷下令道:「發射!」

    宋軍的投石機發動了,一連串勁風響過,一百二十根長杆揮出,一百二十枚黑黝黝的震天雷騰空而起,在空中布成了一片密集的鐵雨,發出詭異的聲響,呼嘯著向契丹人頭頂砸去。

    曠野裡頓時響起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盡管城頭的宋軍都在太原保衛戰中有過經驗,當投石機射出後,他們紛紛捂住耳朵蹲下,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還是讓宋軍士兵們感到一陣陣驚心動魄。

    當爆炸聲消失,一些膽大的士兵悄悄抬頭向城外望去,城外的情形還是讓很多人都驚得吐出了舌頭。

    進攻的金兵顯然沒有經驗,當震天雷落下爆炸時,他們只顧四散奔逃,卻沒有多少人趴在地上。

    強烈的衝擊波和彈片殺傷使金兵傷亡極其慘重,曠野裡出現數十個土坑,土坑四周布滿了屍體和殘肢斷臂,鮮血染紅了土地。

    第一輪爆炸便使金兵一千八余人被炸死殺傷,雖然傷亡只有一萬軍隊的兩成不到,爆炸引發的震撼卻將金兵嚇得心驚膽寒,調頭便向回奔逃。

    完顏宗望早就有了准備,他見第一輪進攻的士兵紛紛回撤,心中頓時大怒,喝令道:「刀斧手上!」

    兩千名女真監戰騎兵手執鋒利的大斧衝了上去,他們連殺一百余名逃兵,逼迫其余士兵繼續攻城。

    在監戰騎兵的逼迫之下,八千契丹士兵不得不調頭再次向城池殺去。

    這一次李延慶卻改變了命令,震天雷換成了巨石,他也需要用這八千金兵磨練自己隊伍。

    一百余塊大石在空中翻滾著向衝來的金兵砸去,奔在最前面的金兵一陣人仰馬翻,巨石砸中了士兵,人頭瞬間被砸飛,血肉模糊,戰馬被砸中,慘嘶著摔倒,將馬上士兵死死壓在身下,一場石雨便死傷了四百余騎兵,使金兵的進攻氣焰為之一挫。

    但畢竟巨石不是震天雷,沒有了震天雷的恐怖威脅,金兵的進攻卻沒有停止,前赴後繼,繼續向東京北城殺來,這時第二波石雨再次襲來,又是一片人仰馬翻,此刻,金兵的前鋒部隊離城池已不足一百五十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 10:19
第七百二十六章 試探進攻(下)


    就在這時,城頭上宋軍的箭陣發動了,一陣鼓聲敲響,五千具神臂弩同時發射,一片密集的箭雨騰空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長長的黑色箭雲,瞬間變成了黑點,鋪天蓋地地向金兵迎頭射來、

    金兵紛紛舉盾相迎,但宋軍的神臂弩雄霸天下,不僅是射程遠,而且力道強勁,普通的盾牌和皮甲根本抵擋不住,尤其是從空中拋射,箭矢下降時更帶有自身的重力,百步內使金兵的木盾牌成了擺設。

    力道強勁而沉重的透甲弩箭洞穿了金兵的盾牌,射穿了皮甲,金兵紛紛中箭落馬,哀嚎聲遍野,隨即第二波、第三波弩箭如雨點般呼嘯而來,密集得讓人透不過氣,長箭嗤嗤落下,射穿了盾牌,射穿了敵軍的臉龐和胸膛,使城下密集的金兵仿佛是被暴風驟雨摧殘的莊稼,一片片倒下,血光四濺,一個個在哀嚎聲悲慘死去。

    金兵的士氣急劇消亡,他們開始動搖了,潰退,四散奔逃,仿佛勁風吹破烏雲,霎時間雲開霧散,金兵的第二次進攻被瓦解了,他們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宋軍僅射出三輪箭,八千金兵便減員三成,二千余人死傷。

    完顏宗望卻不為所動,冷冷下令道:「第二軍殺上去!」

    金兵鼓聲如雷,喊殺聲震天,一萬契丹族金兵扛著長長的梯子,如潮水一般向城牆洶湧而去。

    「騎兵上,用弓箭壓制住城頭!」

    片刻,一萬騎兵從城池兩邊風馳電掣般殺來,他們也同時向城頭放箭,城上城下密集的箭矢交彙在一起,金國騎兵的強力箭陣漸漸壓制住了城頭的箭矢。

    在金兵箭矢的掩護下,第一批約六千士兵發動了進攻,城牆下原本有一條兩丈寬的護城河,但現在已經凍得十分結實,失去了防御作用,六千金兵衝到城下,將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頭。

    宋軍已經准備准備得相當充份,一時間,巨石、滾木如暴風驟雨向攻城金兵砸來,攻城金兵無處躲閃,被木石砸得血肉橫飛,死傷慘重,片刻功夫,金兵便死傷上千人,敗退下來。

    完顏宗望專注地望著城頭宋軍的防守,盡管他知道宋朝京城不好攻,但還是沒有想到宋軍竟犀利如斯。

    「副帥,士兵們死傷慘重,是不是讓他們先撤下來?」一名萬夫長小聲建議道。

    完顏宗望冷冷哼了一聲,下令道:「給我擂鼓催戰,誰敢下來,殺無赦!」

    金兵進攻的鼓聲再次擊響,轟隆隆震撼人心,指揮兩萬契丹精兵的萬夫長蕭洪彥見完顏宗望不肯讓他們撤下,他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大喊道:「衝上去,衝上城頭,賞金萬兩!」

    他拾起一根狼牙棒,親自衝鋒在前,在宋軍犀利的防御攻勢下,金兵的第二次攻城氣勢明顯減弱了,喊殺聲不響,跑得也不快,一遇城頭巨石砸來他們便掉頭逃命。

    完顏宗望面無表情,冷冷下令道:「再有退後一步者,斬!」

    在金兵刀斧手的驅趕下,契丹族精兵不得又一次向城池進攻,宋軍的滾木礌石再次密集砸下,城下哀號慘呼聲一片。

    蕭洪彥大怒,揮舞狼牙棒吼道:「弩箭壓住城頭!」

    一萬騎兵連續向城頭上放箭,暫時壓制住了城垛兩邊的宋軍,稍稍感到松懈的金兵立刻攀梯向上進攻。

    第一批敵軍已經殺到城頭,和城頭上的宋軍激戰起來,城下的騎兵也停止了射擊,他們沒有接到撤軍的命令,依然在城下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這時,城頭上的劉錡再也忍不住,奔到李延慶面前道:「都統,用震天雷吧!連同騎兵一起收拾了。」

    李延慶不允許他們用震天雷,但數萬敵軍就在城下兩百步內,這種密集殺敵的機會不是隨時都能碰到,劉錡心癢難耐。

    李延慶眯眼打量一下城下的敵情,一萬騎兵在距離城牆一百步左右,這個距離投石機發揮不了作用,而鐵火雷又稍微遠了一點,最適合這個距離的防御武器就是神臂弩和火砲。

    這時,李延慶看見了一面頭戴銀盔的大將,正揮舞著狼牙棒指揮金兵攻城。

    「看見那個拿狼牙棒的敵將了嗎?」

    李延慶淡淡道:「如果你能干掉他,作為獎勵,我准你使用震天雷!」

    「卑職遵令!」

    劉錡深深看了一眼城下揮舞狼牙棒的敵將,轉身便大步離去。

    在李延慶沒有進西軍之前,劉錡一直是西軍第一箭,甚至楊再興的箭法也比不過他,他能挽三石弓在百步外一箭射碎大門,可見他力量之猛烈。

    當年的弓馬大賽他因為戍邊而沒有參加,一直是西軍的一個遺憾,否則前三名一定會有劉錡的名字。

    劉錡取了自己的三石硬弓,抽出一支狼牙箭,猛地拉開弓,瞄准了一百五十步外的蕭洪彥,弦一松,狼牙箭如閃電般射去,這一箭又快又狠,蕭洪彥來不及躲閃,『噗!』的一聲,強勁的箭矢射穿了蕭洪彥的胸膛,蕭洪彥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劉錡輕蔑地搖了搖頭,把弓遞給親兵,厲聲喝道:「火砲發射震天雷!」

    火砲的射程在六十步到百步之間,屬於中短距離的投擲武器,主要用來對付巢車、攻城槌等大型武器,但實際效果遠不如投石機,但有了震天雷後,火砲的實用性便大大增強了,它能將四五十斤的震天雷投擲到百步外,恰好彌補了投石機的短處。

    劉錡一聲令下,兩百架火砲同時發射了,黑黝黝的震天雷同時被射了出去了,正好落在騎兵群中,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頓時血肉橫飛,戰馬慘死,很多騎兵戰馬都被炸飛上天,兩百顆震天雷的爆炸也波及到了攻城的金兵,密集的彈片可以飛射到數百步外,正在城牆上攻城的金兵紛紛被彈片射中,慘叫著從攻城梯上翻滾下去,一時間黑煙彌漫,不知傷亡了多少人。

    這時,遠處的完顏宗望也沉不住氣了,蕭洪彥在抬下戰場時便斷氣了,眼看著騎兵和攻城士兵死傷慘重,完顏宗望只得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當!當!當!』鳴金之聲響起,金兵敗如山倒,撤退了下來。

    金兵的第一次試探性進攻以死傷六千余人的慘重代價而告終,完顏宗望的心中卻格外沉重,雖然金兵用慘重傷亡的代價讓他摸到了宋軍的底細,但也給他帶來巨大的壓力,攻下宋朝都城真的不是那麼容易。

    金兵緩緩向北撤退,留下一地的屍體,城頭上宋軍士兵爆發出一片歡騰,李延慶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守住太原城的那種感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 19:41
第七百二十七章 第二戰線(上)



    金營元帥大帳內,完顏斜也面無表情地聽著完顏宗望的彙報,他雖然沒有前去親自觀看今天的試探進攻,但並不代表他不關心今天的激戰,只是他不想過多插手軍務,架空侄子完顏宗望。

    「你是說,就算我們攻下汴京也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是這個意思嗎?」完顏斜也沉吟良久問道。

    完顏宗望點點頭,「他們准備得非常充分,城牆被厚厚的冰層包裹,非常難以攻打,而且震天雷殺傷力強大,今天我們傷亡慘重。」

    「震天雷也並不是無所不能,在太原攻城戰後期,宗翰找到了對付震天雷的竅門,傷亡就大大下降了,難道你沒有向宗翰請教?」

    完顏宗望半晌沒有吭聲,他和完顏宗翰雖然是堂兄弟,但同時也是競爭對手,無論對公還是私交,兩人的關系都不是太好,他也知道完顏宗翰有一些對付宋軍的經驗,但他又怎麼可能低聲下氣去請教。

    完顏斜也當然明白完顏宗望的心思,他冷冷道:「究竟是金國大業重要,還是個人恩怨重要,我不太明白,你給我說說看?」

    完顏宗望連忙跪下,「侄兒知錯!」

    「知錯是知錯,卻沒有改正之心,我說得沒錯吧!」

    完顏宗望低下頭半晌嘆口氣道:「並非侄兒不想改正,但但這是兩個人的事情,叔父責我一人又有何用?」

    「好吧!這件事以後再說。」

    完顏斜也也不想過於勉強侄兒,年輕後輩有競爭也未必是壞事,他從一口箱子裡取出一卷文書遞給完顏宗望,「這是太原戰役的詳細戰報,上面如何應對震天雷的記錄,你自己好好看一看,宋人的火器雖然厲害,也並非萬能,他們准備很充分,我們准備也同樣充分,希望下一次戰役不要讓我再見到你頹喪的模樣。」

    完顏宗望接過戰報,躬身道:「卑職一定會盡全力,只是」

    「只是什麼?」完顏斜也有些不滿盯著完顏宗望,他不喜歡手下推三阻四,自己的侄兒也不例外。

    完顏宗望看了一眼手中的戰報,低聲道:「既然有了對付震天雷的辦法,卑職想訓練一下軍隊,以免再吃大虧。」

    這個想法也不錯,完顏斜也目光稍微柔和了一點,想了想又問道:「你需要多少訓練時間?」

    「十天或者半個月。」

    「那就十天!」

    完顏斜也不給完顏宗望解釋的機會,一揮手道:「我也正好需要用這十天時間,安排一些別的事情。」

    「元帥是說城內的人?」

    完顏斜也點了點頭,「他們隱忍了大半年,也該活動一下了。」

    當一場試探性的激戰結束後,金兵大營暫時沉寂了,李延慶知道對方是在針對性地進行訓練,最多七八天左右,又會重新組織進攻,趁這個機會,李延慶也在加強戰備,將第一次激戰中暴露的弱點一一修補。

    其中最主要一個弱點就是弩箭暴露出的不足,神臂弩射程太遠,必須靠近城垛向下射擊,但這樣容易被敵軍的弓箭壓制住,如果離開城垛在後面拋射,那就不懼城下弓箭的壓制了,但這又會因為神臂弩射程遠而無法射擊城下的敵軍。

    最好的辦法還是離開城垛在後面以四十五度斜角拋射,只是這樣一來就不能用神臂弩,而要用守城大弓,利用沉重的拋射兵箭來殺傷敵人。

    李延慶想到的補救方案很簡單,每名弩兵再配一副守城大弓就可以了,遠距離用神臂弩,近距離則用守城大弓。

    這個要求對於別處軍隊或許很難辦到,但對京城守軍卻是輕而易舉,京城集中了天下最好的各種工匠。

    前幾個月軍議堂雖然沒有掌軍,但在准備各種戰備物資卻頗有建樹,制造了大量的守城武器,加上從前存貨,完全可以滿足軍隊的需求。

    在彌補漏洞的同時,李延慶又派出幾百名士兵借助繩梯在夜間下城去清理戰場,將靠近城下的敵軍屍首集中起來挖坑焚燒,盡管現在是寒冬,但還是要防止疫病爆發。

    京城的常住人口和流動人口加起來在去年還有近二百萬,但經過一年的遷徙,現在只剩下一半了,使京城變得空曠了很多,大街上也顯得比較冷清,大部分商鋪關閉了,昔日的繁華不再,東京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竟出現了一絲衰敗的景像。

    這其實也很正常,大宋的資本從前主要集中在東京汴梁,但經過一年的逐漸轉移,大宋的資本已經轉移去了南方,尤其集中在蘇杭兩地,使杭州和蘇州迅速繁榮起來。

    沒有了資本支撐,東京汴梁就像一個人沒有了精氣神,沒有了血肉,衰弱自然不可避免。

    不過也並非諸事不順,至少糧價降下來了,為了備戰,東京城本來就從各地運來了近千萬石糧食,卻作為戰備軍糧儲存起來,民間糧食卻不足,金兵南下的消息使糧價暴漲,不過常平倉很快拋出了二十萬石糧食來平抑糧價,使糧價從最高時鬥米五百文跌到了鬥米八十文。

    而且朝廷實行配給制,八歲以上平民每人每月可買一鬥官府低價米,八歲以下減半,如果連低價米也買不起,那也可以去街頭賑濟點領取免費的賑粥,雖然吃不飽,但也不會被餓死。

    在大相寺國和東大街之間有一條小巷叫做五文巷,巷口掛著一戰破舊的燈籠,上面寫著客棧兩個字,但要找到客棧大門,還得在巷子裡走上三四十步,才看見另一只同樣寫著客棧的燈籠,燈籠旁邊是一扇斑駁破舊的大門,大門上方寫著『平康客棧』四個字。

    這年頭生意難做,競爭激烈,好酒尚怕巷子深,何況是一家不起眼的客棧,生意肯定清淡無疑,從門口積的雪,便可知道這家老客棧已經很久沒有生意了。

    嚴格說起來,這家客棧還不算小,在京城屬於中等規模,占地約三畝,在幾年前,在大相國寺附近擁有三畝地,已經是萬貫小富翁了,可現在,三畝地恐怕連三千貫錢都賣不出去。

    客棧大門緊閉,掛了一塊停業的牌子,所以也沒有人會關注它,但在客棧裡面卻並不冷清,兩名身材健壯高大的男子正抬著一口箱子向後院走來。

    「賀侍郎,東西抬來了!」

    「我說過了多少次了,這裡沒有什麼侍郎,叫我賀爺、賀掌櫃!」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臉上皮骨粗糙無肉,長著一只鷹勾鼻,薄嘴唇,小眼睛,典型的刻薄之相,但一雙眼睛卻格外靈活,閃爍著異乎尋常的精明。

    中年男子名叫賀楠,戶籍顯示他是河北東路河間府人,但實際上他是燕山府平州人,他在兩年前還有另一個身份,遼國南院兵部侍郎,所以大家都叫他賀侍郎,但遼國已滅,賀侍郎就和貓三狗四一樣,只是一個稱呼,如果在燕山府這樣稱呼他,但也無所謂,但這裡是東京汴梁,現在是戰爭時期,這樣稱呼他無疑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倒不是前遼國兵部侍郎的身份惹麻煩,而是他現在的另一個身份,金國細作。

    在遼國滅亡後,賀楠和很多遼國大臣一樣都投降了金國,金國待他不薄,任命他為金國南樞密院郎中,不過他位子還沒有坐熱,立刻又接到一個新的任命,出任東京情報司副總管,而情報司總管是個女真人,一直呆在黃龍府,所以賀楠便成了事實上的情報主管。

    兩名手下連忙改口笑道:「賀爺,東西放在哪裡?」

    賀楠指了指旁邊的屋子,「抬進屋子去!」

    兩名手下把箱子抬進了屋子,放在桌上,又出去了,賀楠走進屋子打開了大木箱,箱子是裝得滿滿的銀錠,這裡是兩千兩百銀,現在在京城,這可是稀有之物,大部分金銀都被各大權貴富豪運走了,現在京城內除了內庫左藏還有一點金銀外,市面上已經完全看不到,黑市還有一點,但兌換價格已高達一比十,一兩白銀需要用一萬文錢來兌換。

    這一箱兩千兩銀子就價值兩萬六千貫錢,這也只是價值,但在黑市上也換不到這麼多。

    這時,手下又拿來一口箱子,裡面是三百兩黃金,這更是稀罕財富,三百兩黃金可以直接兌換五千兩白銀,更重要是,黑市上也看不到黃金了,普通百姓家裡最多只有一些金釵、金鐲之類的首飾,這都是壓在箱底的保命之物。

    「賀爺,有一只信鴿落在院子裡。」一名手下在門外喊道。

    賀楠大吃一驚,這個時候了,怎麼能再發信鴿過來,這不是要他們的小命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3 10:27
第七百二十八章 第二戰線(下)

        



    賀楠快步走出屋子,一名手下將一只信鴿遞過來,信鴿腿上有一支蘆管,他扯下蘆管從裡面取出一只薄紙卷,打開細細看了一遍,是都元帥完顏斜也督促他們加快和宋朝高官聯系。

    賀楠心中頓時緊張起來,鴿信中竟然沒有軍事部署,這就意味著很可能還有一只部署軍事的信鴿。

    金國在東京汴梁內有文武兩支細作,原本只有賀楠這個情報司,也是原來遼國的情報網,他們負責收集情報,收買賄賂宋朝高官。

    在三個月前,金國軍方先後派來一百多人潛入東京汴梁,這一百多名細作和賀楠不是一個體系,也不受賀楠管轄,由於剛開始他們居無定所,一般是由賀楠替他們傳遞消息。

    但這幾天戰事激烈,軍隊方面肯定有重要情報傳遞,但他沒有收到軍方消息,一種職業上的敏感告訴他,這次金國一定發了兩只信鴿,現在宋軍正在全力布控,有信鴿飛進城來,實在太危險了。

    「賀爺,現在該怎麼辦?」一名手下低聲問道。

    賀楠當機立斷道:「把這支信鴿宰了,丟進火灶裡燒掉,一點毛都不准留下!」

    「遵令!」手下拿著信鴿匆匆跑去廚房。

    賀楠又對另外兩人道:「把箱子放回原處,注意不要被看出痕跡!」

    「賀爺不是晚上要拿箱子出去嗎?」

    賀楠本來今晚去拜訪一個重要的朝臣,但一只信鴿打亂了他的計劃,使他這兩天不敢輕舉妄動了。

    「別管那麼多,先把箱子放回去,快去!」

    兩名手下連忙又去抬箱子,賀楠想了想,他必須把所有的痕跡都立刻抹掉,不過讓他慶幸的是,那一百多名軍方細作不知道這家客棧,這是他當初留了一個心眼,只告訴對方一家小雜貨鋪聯絡點,其他情報點一概隱瞞,就是怕這幫家伙壞自己的大事。

    這時,賀楠忽然想起一封信需要立刻燒掉,他連忙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新成立的情報司隸屬於兵部,由兼任兵部侍郎的李綱直管,情報司所在地是從前的老尚書省,也就是當年李延慶呆過的軍監所,軍監所解散後,這座樓房又重新成為尚書省的書庫,現在被李綱用作情報司臨時衙門。

    在情報司二樓的一間房子裡,一名都頭正急切地對參軍張虎道:「虎哥,我看得很清楚,確實是兩只鴿子,是不是信鴿我不知道,但看品相挺好,我懷疑就是信鴿。」

    張虎氣得狠狠瞪他一眼,「你現在說這屁話有什麼話,難道鴿子會停在半空中等你過去再飛?」

    「虎哥,兄弟我怎麼做事你不是不知道,不留點後手我會跑來?」

    張虎頓時轉怒為喜,隨手給都頭肩窩一拳,「怎麼不早說,快走!快走!」

    張虎帶著百余名手下剛出了情報司衙門,派去跟蹤鴿子的人便回來,士兵給都頭附耳說了幾句,都頭臉一黑,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跟丟了?」張虎眼光銳利,立刻看出了都頭的神情。

    都頭苦笑一聲說:「跟丟了一只。」

    「那還有一只在哪裡?」張虎追問道。

    「在在太學!」

    張虎愣住了,居然落在太學了,難道不是金國奸細,只是太學生自己養的信鴿?

    盡管五天前已經下了禁鴿令,嚴禁在京城內放飛鴿子和鷹,但畢竟禁鴿令的時間太短,很多百姓未必肯聽從,但讓張虎更為難的是,太學年輕學子很多,還真不好去大規模排查,他想了想,便招來五名精干手下低聲囑咐他們幾句,五人躬身行一禮,轉身向太學方向飛奔而去,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先去摸摸底。

    張虎忽然有點回過味來,禁鴿五天來基本上沒有什麼鴿子,今天忽然飛來兩只,是信鴿的可能性很大,自己真不能太大意。

    「還有一只鴿子飛哪裡去了?」張虎又追問道。

    「還有一只飛到大相國寺一帶,當時被寺院擋住,弟兄們跑過去時已經看不見了。」

    那就應該在大相國寺附近,張虎有點撓頭,那邊至少有幾千戶人家,怎麼查?

    就在這時,李綱帶著幾名隨從匆匆趕來,「張參軍,聽說你們發現信鴿了?」李綱急切地問道。

    今天上午官家還在詢問他細作的調查情況,使李綱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這幾天他一點收獲都沒有,好容易今天才聽到一個線索。

    「從各方面情況發現,我也感覺是信鴿的可能性比較大。」

    「兩只信鴿的落點追蹤到了嗎?」李綱又急問道。

    「一只鴿子落點在太學內,我已派人去暗中探查了,另一只鴿子落在大相國寺一帶,具體哪一戶人家不知道。」

    李綱只略一沉吟,立刻做出決斷,「太學那一只繼續探查,大相國寺那一只,立刻鋪開人手全部搜查,另外重金懸賞,誰發現這只信鴿落處,賞錢一千貫。」

    「卑職明白了,只是大相國寺一帶範圍太大,我們人手可能有點不足,如果能再有一千士兵」

    李綱點點頭,「人手的事情我去想辦法,你先去布置吧!」

    李綱直接去找了李延慶,張虎還曾是李延慶的親兵頭子,最信任的手下,張虎去要兵豈不是更方便?

    這裡面就涉及到一個規矩問題,這不是私交小事情,而是公事對公事,張虎就顯然沒有資歷去找李延慶了,反而會讓人詬病李綱不懂規矩,會惹怒李延慶。

    李延慶也痛快,當即批了兩千士兵協助他們排查信鴿。

    就在兩只信鴿飛進京城一個時辰後,兩千五百名士兵便將大相國寺一帶封鎖,開始挨家挨戶排查,很快,一家養有鴿子的人家便被士兵發現了,男主人連同鴿子一起被請去情報司衙門候審,家裡也被士兵翻了個底朝天。

    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有七家養有鴿子的人家被請去了情報司衙門,但直覺告訴張虎,這七戶人家應該和今天的鴿子沒有關系。

    「有沒有人取賞金?」張虎問道。

    「啟稟參軍,暫時沒有人領取賞金。」

    張虎心中略略有些失望,難道真沒有人發現這只鴿子的落點嗎?還是鴿子就沒有落在這一帶?

    這時,張虎忽然發現一條巷口前掛了一盞客棧燈籠,心中一動,經驗告訴他,敵人細作往往都是用客棧或者酒樓來做掩護,他調轉馬頭帶著數十名手下向小巷內走去。

    「參軍,就是這裡!」一名士兵指著斑駁的客棧大門道。

    「敲門!」

    張虎冷冷下令,立刻有士兵上前用力敲門,只片刻,破舊的大門『吱嘎!』一聲開了。

    「你們是」賀楠心中打個突,差點轉身就逃,這是來抓自己嗎?

    但他畢竟是侍郎出身,半晌問道:「是來住店嗎?」

    「住你個頭!」

    一名士兵怒喝一聲,「進來搜查,快閃開!」

    賀楠讓開,一群士兵衝了進去,直奔後院,一般鴿子都會養在後院。

    張虎卻看賀楠一眼問道:「你掌櫃?」

    「小人賀楠,正是本店的掌櫃。」

    「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想是河北路那邊的口音。」

    「將軍說得沒錯,小人是真定府人。」

    「客棧都住滿了?」

    「沒有,其實一個客人都沒有。」

    「那位什麼停業?」張虎回頭看了一眼大門上停業的牌子。

    賀楠苦笑一聲道:「現在根本就沒有生意,住一兩個客人小店還會虧本,還不如停業,把伙計遣散回家。」

    「你這店裡有幾個伙計?」

    「原本有六個,走了三個,還有三個沒地方去,就留在小店了。」

    回答沒有什麼漏洞,張虎又翻身下馬進了後院,只見後院收拾得很干淨,三名伙計垂手站在一旁,他又看了看屋頂,沒有鴿籠。

    一名都頭快步上前稟報:「都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話雖這樣說,但張虎總覺得這家客棧還是有點不太對勁,但他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太學那邊的信鴿查到了!」

    張虎精神一振,對都頭道:「我去一趟太學,你們再重新搜查一遍。」

    說完,張虎轉身便向客棧外大步走去,掌櫃賀楠的臉色卻霎時間變得慘白,他剛才正好聽到,太學那邊出事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3 19:12
第七百二十九章 第二戰線(下)



    張虎趕到太學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派去的幾名暗探用五十貫賞金便找到了那只信鴿的落點,是在一名上舍生的住處,很多上舍生在太學都有自己的獨院,租金付了幾年,這名上舍生逃去了南方,想撈回點本錢,便將住處轉租出去,只要價格高,他並不在意租給誰。

    抱著這樣心態出租屋子的太學生還不止一人,所以太學內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暗探已經稍稍摸了底,那名太學生的一座獨院裡至少住了三十人。

    剛到太學大門前,張虎的腳步猛地一停,他忽然意識到不對,三十人擠住在一起絕對不是打探情報的細作,而應該是敵人精銳之軍,准備裡應外合配合金兵攻城,但三十人又明顯少了一點,至少一百人才夠。

    顯然這裡只是其中一個住處,應該還有兩三個住處,如果端了這裡,會不會打草驚蛇,把另外幾處住處的敵人嚇跑了。

    但這又只是他的猜測,萬一對方真的只有三十人,自己猶豫不抓,反而被他們逃走怎麼辦?

    一時間,張虎左右為難,這時,一名手下低聲道:「虎口,他們總要吃飯喝水吧!不如用飲食上做文章。」

    張虎心念一動,這倒是個好辦法,現在也快到吃飯時間了,這幫家伙肯定是外面訂飯,不會出去吃,

    想到這,張虎立刻派人去打聽,不多時,他便得到消息,這些人都是在太學內訂餐,每次訂三十五份飯食,有專人給他們送飯。

    張虎從一只小木箱裡摸出一包白色的藥粉,交給了手下,這種藥粉是一種麻醉劑,無色無味,可以放在菜或者湯中,人服用後會在半個時辰內動彈不得。

    張虎和其他士兵都沒有進太學,而是在太學外耐心等待,不過二十幾名裝扮成太學生的探哨已經進去了,監視住那座院子,他們另一個任務是防止沒有吃飯的人出逃。

    大概過了一刻鐘不到,監視的士兵傳來消息,發現有人倒在院子裡,張虎一擺手,率領數十名士兵迅速衝了進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夜晚寒冷,太學內沒有什麼人,張虎率軍從小路穿過一片竹林,來到那座院子後門。

    這是最邊上的一座院子,緊靠太學東牆,翻牆過去就能逃離太學,四周種滿大樹,確實是一座比較隱蔽的住處,難怪敵人細作會選擇這裡。

    張虎帶領手下趕來後門,後門立刻開了,暗哨首領立刻迎了出來,抱拳道:「啟稟參軍,三十人已經全部拿下!」

    「辛苦大家了!」

    張虎誇獎一句,快步走進院子,只見院子裡躺了一地的人,每個人都被捆綁結實,嘴也被破布堵住,一群人就像煮熟的大蝦一樣,橫七豎八地蜷縮在地上,看他們模樣都是漢人,張虎心中著實惱怒,這些應該都是遼軍的漢人,居然投降金國來攻滅自己的祖先。

    「有沒有搜查到兵器?」

    「有!」

    十幾名從屋內抬出五口大箱子,打開箱子,裡面都是刀矛弓弩以及盔甲,盔甲還是宋軍的朱漆山字甲,這可是天龍禁軍的盔甲,看起來倒是威風,可天龍禁軍都跟隨老皇帝南逃了,京城內已經沒有天龍禁軍,朱漆山字甲倒是有人穿,但都是中層將領,這些細作想冒充將官不成?

    當然,真正原因張虎也知道,這些人應該潛伏在京城好幾個月了,那時穿這種盔甲沒有問題,只是天龍禁軍跟隨老皇帝撤走就是一個意外了,想必這些細作還不知道這個情況,否則他們應該搞到別的盔甲才對,在京城只要肯花錢,什麼兵器盔甲都可以買到。

    「立刻用水澆醒幾人,分開審問!」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追查他們的同伙,張虎深知時間緊迫,他又下達了狠令,就算把這些折磨死也要拿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在幾輪慘無人道的刑訊逼供下,張虎終於拿到了他想要的情報,精銳士兵一共潛伏進來一百零四人,他們抓到三十一人,還有七十三人已經混進了民夫之中,准備在大戰最激烈時上城助戰,這件事不容遲疑,張虎立刻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偏將王楓,讓他率千余人去抓捕剩下的細作。

    「李相公來了!」

    一名士兵喊了一聲,只見李綱帶著幾名手下匆匆走進院子。

    「張參軍,聽說有收獲」

    李綱忽然停住腳步,瞪大眼睛望著滿地的『大蝦』,「他們他們都是細作?」

    「都是細作!而且是潛伏進來的斥候細作,一共有百人出頭,准備和城外金兵裡應外合。」

    這個情報讓李綱倒吸口冷氣,居然不是收集情報那麼簡單,還要奪城,這可嚴重了,他看了看院子裡的細作,很快便發現了不對,「這裡沒有百人,其他細作呢?」

    「其他都隱藏在民夫中,卑職已經拜托王將軍去抓捕了,今晚應該就能抓到。」

    李綱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道:「還有別的情報嗎?」

    「還有一個重要情報,京城內還有一支金國細作,以收集情報為主,為首之人是原遼國南院兵部侍郎,在遼國賜名蕭南,原名不清楚,從去年開始他們就在京城內活動。」

    「難道他們從來沒有過交往?」

    「交往有過,在州西瓦子有一家林記雜貨店,就是一個情報點,他們通過這個情報點進行聯系,我估計大相國寺的那只信鴿就是他們。」

    李綱大喜,連忙問道:「那你有沒有派人去端這個情報點?」

    「卑職正准備派人!」

    李綱擺擺手,「那就不要派了,我親自去看一看,你集中精力抓捕民夫中的敵軍斥候。」

    情報細作和斥候細作不一樣,情報細作屬於細作中的文職,危險性不大,張虎便點點頭,「那就辛苦李相公了。」

    天黑以後是各處瓦子的繁華時段,但戰爭爆發後,州西瓦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熱鬧喧囂,幾乎七成的店鋪都關門閉店,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一些賣吃食和賣日常用品的小店還開著,但客人也寥寥無幾。

    瓦肆的客人都以中下層百姓為主,由於米價大漲,生意難做,賺錢的機會極少,大家都捏緊了錢包,不輕易出來消費了,以至各家店鋪的生意都極為清淡,只有店主人坐在門口,眼巴巴地望著稀稀疏疏的行人。

    但生意不錯的倒是娼館,瓦子裡的行人也大多是奔著娼館而去,戰爭爆發使很多人都抱著及時行樂的想法,所以娼館的生意倒比平時更好。

    林記雜貨店位於州西瓦子西南入口處,進去不到十幾步便可看見,是一座占地半畝的兩層木房,二樓窗戶下掛著一幅木雕招牌,刻著『林記雜貨店』五個大字,歷經風吹雨淋,木雕板已經發白,字跡也不清晰了。

    雜貨鋪的門半開著,店裡都是一些木盆竹筐等日常用品,沒有看見掌櫃,只有一名伙計趴在櫃台上睡覺。

    這時,李綱帶著幾名隨從走了進去,之前已有探哨攀上二樓,整座木屋裡就只有伙計一人,李綱見這伙計也就十六七歲樣子,他也不懼了,直接走進鋪子。

    伙計頓時醒來,連忙出來陪笑道:「客官要買點什麼?本店一律半價。」

    「我想買這座鋪子,你們掌櫃可在?」

    伙計撓撓頭,「掌櫃已經有好幾天沒來了。」

    「沒關系,或者你告訴我,你們掌櫃住哪裡?叫什麼名字,我自己上門去找他。」

    「我家掌櫃姓丁,他住哪裡我也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李綱瞪著眼問道。

    伙計心中一陣發毛,怯生生道:「小人半個月前才來這裡做事,只知道掌櫃姓丁,其他一無所知。」

    「那店裡只有你一個伙計?」

    「只有我一人。」

    李綱有點傻眼了,這真是情報聯絡點嗎?什麼都不搭邊,他之前把情況想得太美好,抓到掌櫃就是一條線索,不料對方什麼都沒有留下,但萬一有什麼緊急情報,這伙計又怎麼和掌櫃聯系?

    李綱又狐疑地看了一眼伙計,他覺得這個伙計還有未盡之言。

    想到這,李綱一擺手令道:「把人抓起來審問,給我掘地三尺搜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4 10:09
第七百三十章 遠程優勢


    林家雜貨店的調查結果最終還是讓李綱失望了,數十名士兵幾乎把雜貨店拆掉,依舊找不到半點和細作有關的證據,連小伙計祖宗三代都查遍了,也只能得出他和細作沒有半點關系的結論,他確實不知道丁掌櫃的去向。

    但李綱並不甘心,他堅信只要有一次信鴿出現,必然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一定會查出這個隱匿極深的金國情報點。

    很快,距離第一次試探性進攻又過去了十天,第十一天清晨,久違的金營戰鼓聲再度響起,低沉的號角聲在原野裡回蕩,城頭上也響起了急促的警鐘聲。

    在之前的十天內,士兵們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這也是太原戰役帶給李延慶經驗,以後很多天都會是高強度的戰爭,對士兵的體力將是一個巨大考驗,只有休息充分了,才能適應這種戰爭。

    每天城頭上的守軍並不多,只有兩千人,主要起到一個警戒作用,所以當敵軍出現了進攻跡像時,宋軍也開始進入了戰鬥狀態,開始了全面防御。

    一隊隊士兵奔上城頭,有手執長矛的主戰士兵,有負責投擲滾木礌石以及鐵火雷的投擲兵,還有背著守城長弓以及神臂弩的弓弩兵,另外還有負責操縱投石機和火砲的廂軍,以及搬運滾木礌石上城的民夫。

    整個北城牆上部署了近兩萬士兵,一百二十架投石機和五百架火砲。

    除了北城外,其他各城也紛紛有士兵奔上來,南城因為地形的關系不方便攻城,其余東西兩邊城牆都會遭遇金兵的進攻,李延慶在部署在將東西兩邊各上了一萬五千的主戰士兵和一萬輔兵,南城也上了一萬軍隊作為預防,這樣一來,宋軍光在守城上就幾乎投入了全部的軍隊。

    這十天內,李延慶抓緊時間訓練民夫,成功地將五萬名民夫轉為輔兵,每個人配上盔甲,頭戴鐵盔,再配一把戰刀和一副弓箭,輔兵不是主戰士兵,顧名思義就是輔助主戰士兵作戰,搬運物品,投擲滾木礌石,操縱投石機和火砲等等,基本上就相當於廂軍的功能,但輔兵訓練太少,還不能投入戰鬥。

    『嗚』低沉的鹿角號聲越來越近。

    鋪天蓋地的金兵終於出現了,整整十萬大軍,旌旗遮天蔽日。

    這一次是金兵的正式攻城,准備得十分充分,金國為這次南征准備的大殺器也紛紛出場,包括五十架巨型投石機,這是從遼國繳獲的重器,體型龐大,高達三丈,光拋杆就長達五丈,可將百斤重的巨石拋出四百步外,比城頭上射程只有兩百五十步左右的大型投石機要厲害得多。

    除了巨型投石機外,還有上百輛巢車,巢車也是登城梯的一種,外形像一只靴子,裡面有樓梯,可以通過樓梯衝上城頭,而且巢車內本身就藏有數十名士兵,只要巢車靠近城牆,士兵就能立刻上城。

    巢車本身也高達三丈,由巨木搭成,四周覆蓋了厚厚的牛皮,下面有兩對大木輪,由百名士兵推動前行,巢車最大的特點是頂端有座空中橋梁,是一塊寬五尺、長達一丈的厚木板,可以搭在城頭,進攻士兵便可以通過巢車內的步梯飛奔而上,直接從空中橋梁衝上城頭。

    除了巨型投石機和巢車外,還有大量的雙鉤攻城梯,還有攻城槌,另外在士兵的裝備上也和上一次攻城契丹族士兵不同,上一次攻城的契丹族士兵身著皮甲,手執木盾,而今天攻城的軍隊包括了三萬女真族士兵,他們身穿鐵甲,手執銅盾和長矛,防御力和戰鬥力都十分強悍。

    十萬攻城大軍在三裡外停住了前進,今天完顏斜也親自坐鎮,但具體進攻指揮還是由完顏宗望負責。

    完顏宗望看了看遠處高大巍峨的城牆,冷冷下令道:「投石機上!」

    雖然間隔了十天,但完顏宗望卻沒有一天休息,他不僅要訓練軍隊躲避震天雷,還要制訂詳細的作戰方案和各種緊急應對計劃。

    今天的作戰方案就是由完顏宗望一手制訂,得到了完顏斜也的批准,此時完顏宗望就要正式實施了。

    五十架巨型投石機下都裝有木輪,在百名士兵和二十頭健牛拉拽推攘下開始緩緩向前推進,完顏宗望當然要充分發揮他們的優勢,他們的優勢就是這五十架巨型投石機,射程遠遠超過了城頭的投石機,也就是說,他們在遠程投擲武器上壓制住了宋軍。

    並不是說宋朝造不出這樣的投石機,事實上,宋朝的巨型投石機比他們更強大更精致,只是城頭上無法安裝這樣的巨型投石機,才使金兵占了便宜。

    「火油桶准備!」

    很快有大車將一桶桶火油運了過來,每桶火油重達百斤,完顏宗望的方案極具針對性,他首先考慮到是摧毀城頭的投石機和火砲,使對方很難發射出威脅性極大的震天雷。

    震天雷並不是金兵發明,而是李延慶和幾名頂級火器匠設計完成,李延慶負責的是火藥配方,而火器匠則負責設計外殼和內芯,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是依靠宋朝百年火器制造經驗才制造成功,尤其點火頭參照了蝸牛殼的巧妙結構才設計成功、

    金國無論在思路、設計,還是在制造工藝上的大幅度落後,使金國仿制的震天雷遠遠不如宋朝,目前只能用作固定爆破,而無法用作投擲武器,他們在導火索上做得很失敗,要麼就控制不住燃燒速度,使震天雷瞬間爆炸,要麼就是導火索在落地重撞擊之後會松動脫落,使震天雷成為啞雷。

    金兵已經用投石機連續試驗多次,十次中最多只能成功三次,其他要麼炸毀投石機,要麼就是啞雷,正是因為沒有十分成功的把握,完顏斜也才被迫放棄了用投石機投擲震天雷的方案,而改用投石機投擲火油。

    用火油一樣能摧毀宋軍的投石機和火砲,這個不容質疑,只是代價比較大,十桶火油恐怕只有兩三桶能射中城頭,但金兵在遼國和西夏軍隊繳獲了十幾萬桶火油,這點代價對他們也不算什麼了。

    長達五丈的拋杆吱吱嘎嘎拉開了,粗壯的火油桶放置在投兜內,萬事具備,就等主將的一聲令下

    城牆上,李延慶目光嚴峻地注視金兵推出了五十架巨型投石機,就像一尊尊怪獸蹲在原野上,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金兵居然在遠程投擲武器上占據了上風,但他並不是沒有應對之策,還有一種武器的射程,超過了巨型投石機。

    李延慶立刻回頭令道:「速去倉庫裡調一百部床弩上城!」

    床弩最遠射程可達千步,殺傷射程也在七百步左右,而破壞射程在五百步,足以對付敵軍的巨型投石機。

    這時,劉錡快步走上前低聲道:「都統,卑職懷疑他們會投擲震天雷和火油!」

    震天雷不可能,在太原時金兵就沒有使用震天雷投擲,李延慶在燕山府親眼目睹過遼國快要研制成功的震天雷外殼,那種外殼在技術上還差得遠,達不到投擲標准,連西夏都辦不到這一點,更不用說後起之秀金國了。

    不過用火油倒很有可能,李延慶略略沉思片刻,便立刻下令道:「將所有的震天雷、鐵火雷和火油立刻搬下城去,城頭上的石屋給我鎖上,傳令調三萬民夫搬運沙土!」

    這時,完顏宗望下達了發射命令,五十根長臂揮出,五十桶火油騰空而起,向北城頭飛來,城頭上士兵們正在緊急搬運震天雷、鐵火雷以及火油下城,士兵們格外忙碌緊張。

    『嘭!嘭!嘭!』一連串的撞擊聲,部分火油桶擊中城牆,頓時碎裂,大量的火油流下城去,還有一部分則投進了城內,但還是十二桶火油擊中城頭,火油桶在城頭地磚上碎裂,黑色的火油潑濺而出,流滿了一地,士兵們立刻用布團將滿地流動的推進雨水槽,黑色粘稠的火油順著牆洞流下城去,另外部分士兵則將一袋袋沙土撒開,覆蓋住地上的油漬,士兵們配合非常熟練,只片刻,便將第一輪火油危機解決了。

    這時,第二輪投石機發射了,又是五十桶火油在天空中翻滾,直向城頭呼嘯著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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