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0 17:29
第六百八十一章 河東防御


    河東路也就是今天的山西地區,西面是黃河隔開了陝西路,著名的秦晉大峽谷更是地勢險要,冬天雖然因為黃河結冰而失去了黃河天險,但到其他季節便由黃河構成一條軍事分割線,西面則是太行山將河北西路隔開,通過太行八陘連通河北以及中原腹地。

    河東路境內多山,比如恆山、五台山、太岳山、中條山、呂梁山等山脈將河東路分割成了雁北、晉中、晉南和晉東南幾大區域和若干小盆地,在太原北部,恆山和五台山形成一條東西橫向的阻隔,成為一座天然的防御屏障,太子趙桓建議的河東路第一道防御線便是指這條防御屏障。

    沿著這條防御屏障,宋軍百年來建立了大大小小數十座山寨和關隘,其中最著名的關隘便是雁門關,宋軍在這裡建立了雁門寨,有守軍兩千人,扼守著極為險要的地勢,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另外在西面還有一座土墩關,也就是隋唐時期的樓煩關,這裡便是著名馬邑道的咽喉關隘。

    在這兩道關隘的南面,還分布著不少軍寨,不過經歷宋遼兩國近百年的停戰,這些軍寨基本上流於一種形式,大多沒有守軍,和廢棄無異了,而始終保持著駐軍的就只有土墩寨和雁門寨兩座險要軍寨,這也是金兵攻打河東路首先要面臨的第一道防御線。

    此時,金國西線的十萬大軍已經雲集大同府,由完顏宗翰統帥,完顏宗翰原本是率領東路軍攻打燕山府,但考慮到他曾大敗西夏軍,對西夏具有強大的威懾力,金國狼主又改變了計劃,依舊任命完顏宗翰統帥西路金兵。

    西路金兵由十萬大軍構成,以騎兵居多,包括女真、契丹、奚、突厥、黨項、鮮卑等等部落共同組成,其中核心是三萬女真精銳騎兵,由完顏宗翰親自統帥。

    就在金國正式向宋朝宣戰後不久,完顏宗翰令銀術可率領一萬大軍為先鋒,攻打雁門關。

    雁門關位於勾注山上,原本是長城的一部分,五台山為東北向西南走向,延綿數百裡都是懸崖峭壁,只在雁門關這裡出現了一個地勢稍低的隘口,叫做西陘,騎兵可以從這處隘口通過,秦軍便在隘口絕頂上修建了一座雄偉的關城,名曰西陘關,也就是今天的雁門關。

    雁門關實際上呈東西走向,西面是雁北塞外,東面是宋朝的代州,一百多年前,楊家將便負責鎮守這座雄偉的雁門關,目前鎮守雁門關的宋將叫做陳肅,原本是種師中的部將,他率兩千人駐扎在山腳下的軍寨內,此時金兵先鋒已抵達雁門關外,陳肅不敢大意,將兩千士兵全部部署在雁門關以及兩邊的長城上。

    此時,一萬金兵已經於三天前在雁門關外扎下了大營,不過金兵並沒有立刻投入攻城戰,而是在等待著什麼?

    「將軍,金兵會不會是在等易州那邊的援軍?」一名手下小聲道。

    在宋朝以前,守住了雁門關,基本上也就守住了代州,但在宋朝卻不是這樣,宋朝的代州還要防範從東面殺來的敵軍,原因便是燕山府是被遼國控制,遼軍便可以從易州走飛狐陘沿淶水河谷殺進代州,雁門關宋軍的後背就暴露在敵軍面前。

    宋軍為了防範遼軍從飛狐陘進入代州,便在飛狐陘出口附近修建了五座軍寨,梅回寨、麻谷寨、瓶形寨、寶興軍寨和義興軍寨,但目前只有瓶形寨駐扎了五百士兵,其他四寨皆廢,瓶形寨也是一座著名的關隘,後世叫做平型關,因為如瓶子而得名,是飛狐陘最重要的出口谷道。

    陳肅也著實很擔心,聽說易州已被金兵占領,如果東西兩路金兵聯動,代州就危險了,他沉思片刻,當即令道:「速送信去太原,要求太原加強瓶形寨的防御。」

    夜幕剛剛降臨,雁門關外的金兵終於出動了,關上的宋軍探哨立刻發現了敵軍的異動,敲響了警鐘,『當!當!當!』急促的警鐘聲在關城上回蕩,此時,士兵們正在軍寨內吃晚飯,聽到警鐘聲,士兵們紛紛放下飯碗,拾起長矛弓弩便沿著山道向山頭關隘奔去,不多時,主將陳肅也上了雁門關城頭。

    「將軍快看,敵軍上來了!」

    陳肅也看見了,大約四百步外的山腳下,有無數黑影出沒,他當即令道:「發火球!」

    火球是用麥秸編成,浸泡了火油,直徑足有八尺,它一般是用作攻城或者伏擊時的引火,但在雁門關,它的作用卻是照明彈。

    巨大火球被放置在三架巨大石砲上,由石砲彈射出去,三名士兵點燃了三只巨大的火球,隨著一聲令下,三架石砲驟然發射,三只巨大的火球騰空而去,向山腳下翻滾而去,瞬間便衝進了敵軍的人群中,同時也照亮了敵軍的範圍,陳肅看出來了,大約有兩千敵軍,這是一次進攻投入兵力的極限,看來敵軍要大舉攻城了。

    「傾倒火油!」

    陳肅下達了第二個命令,一只只火油桶被拋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山道上,木桶頓時四分五裂,大量火油潑灑出來,流滿了一地。

    就在這時,山腳下鼓聲大作,兩千契丹族先鋒士兵沿著山道向山頂瘋狂殺來。

    奔到距離關城還有兩百步時,城頭上也敲響了戰鼓,數百根滾木騰空砸來,最前面數十名士兵躲閃不及,紛紛被砸飛了出去,血肉模糊,頓時橫死山道,後面的士兵嚇得紛紛趴下,但還是有滾木砸中敵軍士兵,慘叫聲此起彼伏。

    但滾木稍稍平息,兩千士兵又紛紛爬起,吶喊著向山頂衝去。

    「射箭!」

    關城以及兩邊城牆上頓時亂箭齊發,宋軍使用的全部是神臂弩,殺傷距離兩百步,但在一百五十步內能射穿敵軍的鐵甲,數十年來,一直是宋軍對付遼軍和西夏軍最犀利的武器。

    箭矢密集如雨,射進了山道上的敵軍人群中,敵軍死傷遍地,但不多時進攻敵軍便改變了進攻戰術,他們在前面和左右都舉起了大盾,形成了三面盾牆,頂住了宋軍犀利的弓箭,緊接著又是一輪數百根滾木翻滾著砸來,進攻士兵發一聲喊,紛紛匍匐在山道上。

    這些契丹士兵都是專門挑選出的精兵,訓練有素,大大降低的死亡率。

    這時,陳肅喝令道:「發射震天雷!」

    在奪取燕京之戰後,爆炸威力極大的震天雷便漸漸普及到全軍,尤其邊軍基本上都配備了,它不光是進攻利器,同時也是防御利器。

    兩名士兵將一顆五十斤重的震天雷放上了石砲,火手點燃了引線,引線嗤嗤燃燒,燒到壺口時,火手大喊一聲,「射!」

    『砰!』一聲悶響,五十斤重的震天雷飛射而去,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落在六十步外的山道上,繼續翻滾著向人群中砸去,就在震天雷剛剛衝進人群,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強烈的火光迸射而出,濃煙彌漫,十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騰空而起,飛出數十步外。

    這顆震天雷使爆炸周圍十丈內的士兵全部被炸死,死傷近兩百人,後面士兵嚇得魂飛魄散,調頭向山腳下逃去。

    在山道一片混亂之中,五名契丹士兵卻逆道而奔,高舉盾牌向雁門關狂奔而來。

    「干掉他們!」城頭士兵指著這五名士兵大喊道。

    箭如雨發,兩名士兵應聲栽倒,其他三人依舊毫不停留地向關城疾奔。

    陳肅冷笑一聲,他知道這幾名士兵想做什麼,一定是想用震天雷炸毀關門,哪有那麼容易?

    陳肅待敵軍奔入百步內,立刻下令道:「放火!」

    數十支火箭射向敵軍,地上早已潑滿了火油,山道上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將三名契丹士兵瞬間吞沒了,陳肅大喊道:「趴下來!」

    士兵們紛紛蹲下,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三名契丹士兵攜帶的震天雷在距離關城約六十步時爆炸了,濃煙衝天而起,碎肉和鐵片飛濺。

    金兵的震天雷來自於西夏,他們在和西夏軍爭奪西京的戰爭中繳獲了數百顆西夏制造的震天雷,也開始用到了攻城戰中,但雁門的險要的地形使金兵的震天雷毫無用武之地。

    遠處的完顏銀術可見攻城失敗,不由嘆了口氣,喝令道:「傳令撤軍!」

    『當!當!當!』撤軍的鐘聲敲響,山道上的最後數百名士兵如潮水般地撤了回去,關城上頓時一片歡呼!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1 13:53
第六百八十二章 兵臨太原


    經過連續五天的行軍,李延慶率領的四萬京兆軍終於抵達了太原府治陽曲縣,陽曲縣又叫太原城,是河東路最大的城池,也是河東路的第一軍事重鎮。

    就在京兆軍抵達的前一天,姚平仲已率軍離開太原府,南下西京洛陽。

    大軍緩緩在縣城以南兩裡外停住了步伐,太原知府許劼和通判張邈早已等候在城頭,當李延慶大軍到來時,兩人連忙帶著數十名地方鄉紳出城迎接李延慶到來。

    「歡迎李都統率軍入駐太原!」

    知府許劼上前行禮道:「接風酒宴已經置好,請李都統隨我們進城,為都統接風洗塵!」

    李延慶看了一眼數十名鄉紳,有些不解地問道:「姚同知在哪裡?」

    「姚同知昨天已經率軍南下了,現在太原府中除一千廂軍外,再無其他軍隊。」

    李延慶不由一怔,姚平仲已經走了?那河東路的防御交接怎麼辦?他連忙又問道:「那我該和誰交接防御?」

    這時,一名官員走出來行禮道:「在下太原軍錄事參軍左衡,奉姚同知之令,將一些文書移交給李都統。」

    「那軍營呢?」李延慶不滿地問道:「我的軍隊該駐扎在哪裡?」

    「軍營有北大營和東大營,還有城內一座內營,李都統可以自行安排。」

    姚平仲顯然是對自己來接手河東路防御十分不滿,所以才甩手把攤子扔掉走了,這樣也好,省得大家見面彼此都不高興。

    李延慶隨即讓劉方去和左衡辦理文書交接,又令王貴和劉錡各率兩萬軍隊進駐北大營和東大營,同時讓扈青兒率領女兵進駐城內的內兵營。

    安排完軍隊駐扎,李延慶這才對知府許劼和通判張邈道:「現在形勢危急,我們必須立刻著手部署防御,兩位的心意我領了,接風酒以後再喝,防御之事恐怕還要煩請兩位多多配合。」

    兩人無奈地對望一眼,許劼只得勉強笑道:「那就不為難李都統了,我們一定會盡力配合李都統做好防御。」

    說到這,許劼回頭又把一名將領招上來,「這位是廂軍指揮使胡震,他比較熟悉城內的情況,由他替都統介紹城中的情況。」

    胡震是一個長著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相貌十分威猛,他上前躬身施禮,「卑職胡震參見都統制!」

    李延慶微微笑道:「我想親眼看一看城池的防御情況,煩請胡將軍做個向導!」

    「這是卑職的榮幸,李都統請!」

    李延慶在百余名親兵的簇擁下騎馬進了太原城,太原城只是普通百姓通俗的稱呼,它的官方名字是陽曲縣城,從南城門進入縣城,一股喧囂熱鬧的氣息迎面撲來。

    正對面是一條寬闊的南北向中軸大街,叫做晉陽大街,兩邊各種店鋪林立,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招牌,有酒樓、食鋪、客棧、腳店、茶館、商鋪等等,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都統制應該在太原呆過吧?」

    李延慶點點頭,「當年宋夏之戰時曾在太原府呆了幾個月,看樣子太原城的變化不大。」

    「和那時相比基本上沒什麼變化,不過人口增加很多,主要是從代州以及太原府各縣逃來的避難百姓,大概來了三十多萬,使城中人口超過了百萬,所以顯得很熱鬧。」

    「原來如此!」

    李延慶又笑問道:「胡將軍的手下有多少人?」

    「大概一千五百人左右,負責守城門以及維護治安,基本上屬於內務軍。」

    「我們上城看看吧!」

    「卑職明白,李都統請隨我來!」

    兩人調轉馬頭,沿著甬道向城牆上而去

    站在城頭上,整個太原城盡入眼簾,胡震指著遠處道:「太原城池周長約五十裡左右,比較方正,四邊城牆都是十二裡,共有四座城門,全部都是甕城,城外護城河寬達三丈,城頭寬兩丈六尺,可以安裝大型防御武器。」

    「那城中有沒有防御武器?」

    「有!還是從前種帥留下的,投石機和火砲齊全,各種兵甲糧草都十分充足,不過具體情況要問參軍府,卑職不太了解。」

    「參軍府沒有跟隨姚同知去洛陽嗎?」

    「沒有!這次姚平仲只帶走軍隊,文官幾乎一個都沒帶。」

    「我先去軍衙看看,今天麻煩胡將軍了!」

    「不必客氣,只要李都統需要,卑職隨時願意奉陪!」

    李延慶急著要去了解倉庫情況,便催馬下了城牆,向軍衙而去。

    軍衙位於北城門內,依舊是從前種師道的軍衙,李延慶十分熟悉,他曾經出任節度支使,在這座軍衙內擔任了錄事參軍和情報司參軍,不過物是人非,今天代表姚平仲留下來交接文書的錄事參軍左衡,李延慶就從未聽說過。

    軍衙已被京兆軍接管,門口站著八名京兆軍士兵,劉方已先一步抵達軍衙,和左衡交接文書。

    李延慶翻身下馬,只見從軍衙內匆匆跑出一人,驚喜地喊道:「李都統!」

    這聲音依稀有點耳熟,眼前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頭發已花白,眼角布滿了皺紋,李延慶一眼便認出了他,「你是嚴九齡!」

    「是我!是我!李都統的風采一如往昔啊!」

    李延慶沒想到居然能遇到故人,心中著實歡喜,他拍拍嚴九齡胳膊笑道:「真沒想到啊!我們還以為」

    「我們都在呢!」

    這時,從軍衙內又跑出幾人,「李都統,多年未見了。」

    「你是張曲!」李延慶認出為首之人。

    「是我!」張曲當年是二十余歲的年輕人,現在也三十歲出頭了。

    李延慶又認出了另一人,「你是周彥!」

    「參見李都統!」周彥上前躬身行禮。

    後面又跑來好幾名官員,李延慶覺得他們眼熟,就是想不起名字。

    久別重逢,所有人都歡喜異常,大家簇擁著李延慶走進了軍衙,這時,左衡已經和劉方交接完畢了,左衡向李延慶行一禮,便告辭而去。

    望著一張張激動的臉龐,李延慶擺擺手笑道:「各位,請聽我說幾句!」

    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李延慶這才緩緩道:「這次我奉旨負責河東路防御,我們將面臨很嚴峻的局面,金國十萬大軍將入侵河東路,他們的目標是奪取太原城,但我們的兵力也不弱,我帶來四萬精銳之軍,還有北方邊境的兩萬精兵,相信只要我們眾志成城,就一定能將來犯之敵全殲於太原城下!」

    院子裡頓時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李延慶又給眾人介紹劉方,「這位是跟隨我多年的幕僚劉方,他將接替左衡出任錄事參軍一職,所有軍政事務都由他負責。」

    眾人一起向劉方行禮,劉方笑道:「大家都是李都統的舊部,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下面大家各自回房,嚴主事和張主事隨我陪同都統去倉庫視察!」

    劉方非常清楚李延慶目前最關心什麼,他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去查看倉儲情況。

    太原城的倉庫原本有兩座,一座位於汾水東岸,另一座則在縣城內,自從北方邊境開始變得不穩定後,姚平仲也采用了一系列的應對措施。

    主要是將城外倉庫的物資全部運進城內,並將旁邊的社廟拆除,擴建了一座軍資倉庫,使倉庫變成了一座周長約七裡的倉城,位於縣城的西北角,裡面由近百座巨大的倉庫組成,倉城上還有軍隊站崗,防御得十分嚴密。

    李延慶的京兆軍已經接手了倉城的防御,三百士兵在倉城內外巡邏,倉城大門緊閉,門口站著幾名手執長矛的士兵。

    嚴九齡依然是左主事參軍,負責倉、戶、鎧三曹,倉庫就是他的主管範圍,倉和庫其實是兩個概念,倉是指糧草倉,而庫主要是存放銀錢布帛、銅鐵器皿等財物,另外各種兵甲軍資存放之地也叫兵庫。

    走進倉城,嚴九齡指著遠處兩排緊靠城牆的數十座體型巨大的糧倉道:「那邊便是糧草倉,一共有五十二萬石糧食和二十萬擔草料,裡面大部分都是稅糧,不過朝廷也允許軍方在發生戰爭時使用。」

    「放置大型投石機的庫房在哪裡?」李延慶更關心防御武器。

    「最西面的三座就是,請李都統這邊走!」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1 17:53
第六百八十三章 全力備戰




    嚴九齡帶著李延慶向西面走去,最西面是三座比較簡易的庫房,緊靠西城牆,這三座倉庫尤其體型巨大,門口站著幾名士兵,他們走到門口,一名倉頭迎了出來。

    「嚴參軍今天要盤點嗎?」

    嚴九齡瞪了他一眼,「李都統前來查看庫房,快快打開庫房大門!」

    倉頭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施禮,「參見李都統!」

    李延慶擺擺手,「打開大門吧!」

    倉頭連忙從後腰取下一串巨大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大鎖,幾名士兵上前幫忙,吱吱嘎嘎推開了大門。

    李延慶走進大倉庫,只見倉庫整齊地排列著三排重型投石機,除了放在地上的拋杆外,其他組件都已裝配完成,下面還有巨大的木輪,一架架高大的投石機整齊地排列在一起,仰視望去,儼如三隊後世的變形金剛,格外地震撼人心。

    「啟稟都統制,這座庫房內有六十架重型投石機,隔壁倉庫也有六十架,一共是一百二十架,五年前便組裝完成。」

    李延慶走到第一架投石機前,摸了摸粗壯的木柱,木柱上已刷了桐油,保護得十分完好,「桐油是什麼時候刷的?」李延慶問道。

    「回稟都統制,我們每隔半年就要刷一次,十幾年來從未間斷!」

    李延慶又看了看地上的拋杆,拋杆並不是直接放在地上,而是下面墊有木架,這樣就避免了拋杆受地面潮氣而腐爛,長達六丈的拋杆也刷了桐油,十幾年來保存如新。

    李延慶十分滿意,便回頭對劉方道:「我前幾年稽查河北各州倉庫,裡面的投石機都腐朽不堪,令人扼腕嘆息,這裡卻保管得非常好,必須要給予重獎,賞六曹司兩千兩銀子,另外這裡的三座庫房各賞百兩銀子,表彰他們對守城重器的悉心保護!」

    眾人大喜,一起躬身感謝,「謝都統制賞賜!」

    李延慶離開投石機庫房,又進了最東面的一座庫房,倉頭打開大門道:「這裡面是火砲和床弩,和前面的投石機一樣,卑職每隔半年就刷一次桐油,保存得非常完好!」

    李延慶走進庫房,只見庫房左面一排擺放著已經裝配好的火砲,右面則全部是床弩,每副床弩都用草席包裹。

    火砲就是從前石砲,只是改作發射火器而得名,它是對投石機的一種補充,主要用於近距離的擊射,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針對敵軍的巢車,太原的火砲顯然不太多,只有四十架,更多是床弩,足有三百五十副。

    李延慶倒不擔心火器,他們這次北上攜帶了三百顆震天雷和大量鐵火雷,自從震天雷問世後,其他老式火器基本上都成了『雞肋』,唯一有實戰效果的是火箭和火鴉,這兩種遠程縱火武器依然在戰爭中得到大量運用。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問嚴九齡道:「火油庫存有多少?」

    「大概三千桶,每桶五十斤,另外晉寧縣倉庫大概還有一千桶。」

    晉寧縣是黃河邊的軍事重鎮,那邊也有一座戰備倉庫,主要是對西夏防御的邊軍補給,當年李延慶還去那裡實際盤點過軍資,他知道那邊各種物資儲量十分可觀。

    李延慶隨即對劉方道:「立刻組織人手和車輛把晉寧縣的軍資全部運回太原,現在就去做。」

    劉方遲疑一下問道:「要不要讓軍隊護衛?」

    一般搬運物質都是廂軍的事情,這次去晉寧縣搬運倉庫物資當然也要動用五千廂軍,但是否需要禁軍護衛卻值得商榷,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就讓五千騎兵為護衛,回頭我會吩咐劉鐵,你們先去籌措車輛,可以請求太原官府協助。」

    「卑職遵令!」

    劉方給嚴九齡等人使個眼色,他帶著幾名六曹司的官員匆匆走了。

    李延慶又對親兵道:「立刻去把王貴和貢祖文將軍找來見我!」

    交代完士兵,李延慶走出庫房,直接從倉城中的甬道上了城牆,不多時,王貴和貢祖文匆匆趕來,貢祖文被提升為副統領,主管五千廂軍,兩人向李延慶躬身行一禮,「參見都統制!」

    李延慶先對貢祖文道:「馬上劉參軍會安排廂軍去晉寧縣搬運物資,太原城這邊就不用廂軍了,你立刻率軍跟隨劉方去晉寧縣!」

    「遵令!」

    貢祖文匆匆走了,李延慶又問王貴道:「軍隊都駐扎好了嗎?」

    王貴點點頭,「已經差不多了,軍營都是現成的。」

    李延慶指著倉庫道:「現在需要把防御重器都搬運上城安裝起來,投石機和火砲基本上都已組裝好,你就負責將它們安裝在城頭。」

    「卑職這就去做。」

    王貴轉身要走,李延慶又叫住他笑道:「不要這麼心急火燎,我還沒有說完呢!」

    王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停住腳步,等待李延慶繼續吩咐,李延慶又指著城外道:「如果我用火鴉從城外向倉城發射,你覺得會引發倉城大火嗎?」

    王貴看了看倉城,倉城內的建築幾乎都是石牆木頂,位置正好處於縣城的西北角,無論敵軍從西面還是北面都可以向城內發射火鴉或者投射火油,從而引發大火,除非是把靠牆的兩排倉庫拆掉,把大量糧草運走。

    王貴想了想道:「要不然就在城外劃禁區,比如撒播淬毒蒺藜刺,再比如挖塘放水,使城外這片區域形成湖泊,再或者就索性把糧草倉搬到城中心,正好城中心有一座內軍營,只比倉城略小一點。」

    李延慶微微一笑,「有進步了,那覺得自己的方案是否有漏洞?」

    王貴又沉思片刻道:「灑蒺藜刺不妥,穿厚木底靴子就不懼蒺藜刺,挖水塘也沒有意義,劃一艘獨木舟同樣可以到城下發射火鴉,最好的辦法還是由距離來防御,也不用全部把倉城物資都搬走,只把靠牆的兩排糧草大倉拆掉便可以了,重型防御武器的三座兵庫也要拆除,把地方空出來。」

    「拆倉庫是個好辦法,我看可行!」

    王貴又搖搖頭道:「但卑職不明白,既然有這種漏洞,那為什麼要把倉城緊靠城牆修建?」

    「原因很簡單,因為誰也沒有想到敵軍會攻到太原城下,所以你看雖然有這麼多重型投石機,卻沒有在城頭安裝,就是這個道理。」

    李延慶又對王貴道:「搬運糧草物資之事我就交給你了,你可以利用城內漕河運輸,內軍營那邊修建外圍高牆,暫時用大帳來代替庫房,你可以請參軍府招募一些工匠幫忙,另外,所有的投石機和火砲都要立刻安裝上城。」

    「卑職明白,這就是去辦理!」

    王貴行一禮,轉身匆匆走了,李延慶負手望著城牆下方的倉城,他經歷多次戰役,深知倉庫靠城牆而築是軍中大忌,在大型攻城戰中,靠城牆的建築很容易被震天雷或者火球摧毀,他在燕京防御中有過深刻的教訓。

    城中開始迅速行動起來,倉城內有一條漕河,橫穿整個縣城,軍方征用了一百多艘拖船,開始轉移倉城內的糧草和銀錢,事實上也並不是完全移走,主要是將緊靠城牆的幾十座倉庫的物資遷移走,大多涉及糧草銀錢。

    而其他軍用物資的庫房除了投石機倉庫外,兵甲火油等物資都距離城牆比較遠,震天雷炸不到,然後將屋頂抹上一層泥,也不怕火鴉縱火了。

    除了搬運糧草外,劉錡的軍隊配合情報司開始在太原城內實施大規模人口登記,開始逐一排查城內可能隱藏的奸細,太原城的氣氛漸漸變得緊張起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2 10:57
第六百八十四章 防御漏洞




    城牆上,一架架投石機正在緊張而有序地安裝,同時又在太原官府的協助下,京兆軍從城中招募了五千木匠和鐵匠,協助軍隊完成各種重型防御武器的安裝調試。

    北城頭,李延慶在十幾名將領的陪同下巡視投石機等防御武器的安裝,城頭上到處是忙碌的工匠和士兵,倉城的空地上排列著數十架尚未上城的投石機,甬道上,七八頭健牛在前方拉拽,後面則有數十名士兵在奮力推動,一架巨大的投石機在斜坡上緩緩向城頭駛去。

    一架架體型巨大的投石機已經矗立在城頭上,工匠們在城頭打下短木樁,將投石機的底部固定在三根木樁上,幾名工匠正在安裝拋杆,長達六丈的拋杆就像長長的手臂,准備隨時奮力一揮。

    「投石機上的皮帶有沒有檢查過?」李延慶詢問一名工匠。

    工匠點了點頭,「都已經檢查過了,稍微松開的地方也重新綁縛緊,保證沒有問題。

    李延慶又回頭對王貴道:「這些投石機多年前就已經組裝好,部分綁縛的皮帶已經老舊,如果不及時更換,有可能會導致投石機散架,尤其在投擲震天雷時,如果因為投石機損壞而導致投擲失敗,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所以我要求所有投石機都要仔細檢查,最好追加捆綁,要堅決杜絕意外發生。」

    王貴躬身道:「卑職明白,一定會讓工匠將所有投石機都重新捆綁一遍,保證不會出現意外!」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延慶走到城垛前向北面望去,只見幾名騎兵正從遠處疾奔而至,片刻便奔至城門前,騎兵大喊道:「我們是從雁門關而來,有緊急軍情!」

    李延慶急令左右,「把他們帶上來!」

    不多時,幾名送信士兵被帶上城頭,為首士兵單膝跪下,將一份軍報呈上,「啟稟都統制,這是雁門關緊急戰報!」

    李延慶問道:「雁門關主將是誰?」

    「是陳肅將軍!」

    李延慶點了點頭,這個陳肅他知道,頗得種師道器重,是一名文武雙全的大將,他打開軍報看了一遍,不出他所料,金國已經發動了對雁門關的進攻,看到最後,李延慶眉頭微微一皺,陳肅擔心金兵會從易州沿飛狐陘殺來,希望能增兵**形關。

    李延慶沉思片刻,吩咐左右道:「賞他們每人十兩銀子!」

    幾名送信士兵連聲感謝,李延慶又對他們道:「你們立刻返回雁門關告訴陳將軍,從西夏邊境撤下的兩萬軍隊正趕往代州,讓他不必著急,援軍很快就到。」

    「遵令!」

    幾名士兵下城去了,李延慶暫時顧不上巡城,轉身向軍衙而去。

    片刻,李延慶回到了軍衙,他直接來到東院情報司,情報司內也忙碌不堪,目前城內正在排查金國奸細,所有來歷不明的可疑人員都要進一步盤查,情報司的十幾名幾乎都一夜未睡,每個人熬紅了眼睛。

    李延慶直接來到大堂上,張虎正和幾名官員商議著什麼,見李延慶進來,他連忙上前行禮,「參見都統制!」

    「怎麼樣,排查有收獲嗎?」

    張虎點點頭,「抓到十五名漏網的西夏奸細,據他們交代,城內大概還有十名奸細,他們同時為西夏和金國效力,另外查獲了一百多只信鴿和七只鷹信,弟兄們還在繼續搜查奸細和信鴿。」

    「辦得不錯!」

    李延慶誇贊一聲,又道:「可有河北那邊的消息?」

    「剛剛從真定府傳來消息,數萬金兵正在圍攻真定縣,劉光世率領三萬援軍正在向真定縣殺去。」

    李延慶為了及時知道河北戰況,由情報司派了十幾名探哨去河北各地設立了五個情報點,隨時向太原這邊發送重大軍情。

    李延慶轉身來到桌案,注視著桌上一幅巨大的河北及河東路的地圖,張虎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剛剛接到雁門關戰報,雁門關守將陳肅很擔心河北金兵會從飛狐陘殺進代縣,雁門關腹背受敵,就守不住了,他希望我能立刻派兵支援**形關。」

    「這位陳將軍擔心得沒錯,確實很有這個可能,現在是夏天,飛狐陘沒有被冰雪封鎖,從易州去代州非常方便。」

    李延慶卻搖了搖頭,「陳肅提醒了我,其實我並不擔心代州,我擔心的是井陘。」

    張虎一驚,「都統制是擔心金兵從井陘殺過來?」

    李延慶低低嘆息一聲,「飛狐陘走騎兵不便,易州已經失守近十天,如果金兵借道飛狐陘,那應該早就過來了,到現在飛狐陘那邊沒有動靜,我就懷疑金兵的目標是走井陘,畢竟井陘的戰略意義更大,而且能走輜重和騎兵,從金兵重點攻打真定府,很可能會被我言中了。」

    「那現在可以派軍隊去守井陘關。」

    張虎立刻建議道:「扼守住井陘關,可以防止敵軍從井陘殺進太原府。」

    李延慶注視著地圖不語,張虎所說的井陘關是河東一側的關隘,而河北一側的關隘是土門關,這兩座關隘的特點都是從井陘對外防御,如果要想阻擊金兵借道井陘殺到河東,應該是去守河北側的土門關,但現在估計已經來不及了,土門關很可能已經被金兵攻占。

    其實就算金兵沒有攻占土門關,他們也守不住那裡,土門關不是雁門關,一旦金兵大舉進攻,最多一天就能攻下土門關,唯一的攔截方法就是兩軍激戰,徹底擊敗敵軍的進攻,如果守住關隘就可以阻擋敵軍,就不會有背水一戰這個成語了。

    李延慶沉思良久道:「立刻讓燕青來見我!」

    不多時,燕青匆匆趕來,單膝跪下行禮,「參見都統制!」

    李延慶對他道:「你可率五十名精銳趕赴井陘,如果發現大隊金兵進入井陘,你可立刻發鴿信通知太原。」

    「卑職遵令!」

    燕青行一禮匆匆去了,李延慶目光又轉向雁門關,一旦金兵從河北轉戰河東路,河東路的第一道防御線就沒有意義了。

    完顏宗望在攻克燕京城後,通過祭奠遼國將士而迅速獲得了燕山府民眾的支持,金兵很快在燕山府站穩了腳跟,隨即兵分兩路揮師南下,一路以副都統完顏母為主將,率五萬大軍殺入河間府,進攻河北東路。

    完顏宗望則率五萬大軍進攻真定府,以郭藥師為向導,率先殺入定州,定州都指揮劉璧獻城投降,部署在定州的三萬廂軍不戰而潰,使金兵一路勢如破竹,沒有遇到任何抵擋,三天後便殺到了真定縣。

    真定縣城內只有五千廂軍,由都指揮使王彥統帥,此時王彥已經得知三萬援軍即將趕到的消息,他便下令全軍死守城池,等待援軍。

    金兵在距離真定縣三十裡外扎下大營,中軍大帳內,原河北兩路轉運使梁方平對完顏宗望獻計道:「雖然真定縣高大堅固,其實並不難攻,殿下可暫時不攻城池,等待宋軍援軍趕來,再分出三萬精兵伏擊援軍,此時宋軍勞師遠來救援,必然士兵疲乏,軍隊結陣不及,這時以騎兵強攻,可一戰擊潰宋軍,轉而威逼真定城,真定城已無援軍可盼,自然會投降將軍,此乃圍城打援之策,望殿下采納!」

    完顏宗望點點頭,「此計果然絕妙,不過我接到兄長急信,西路軍攻打雁門關不下,我打算派兩萬軍從井陘殺入河東路,攻其後背,先生覺得是否應該先攻井陘?」

    「殿下,井陘不足為慮,我很清楚土門寨早已荒廢,殿下可派一支輕兵先進井陘,奪取西側的井陘關,待攻下真定府後,大軍再殺向河東路也不遲。」

    停一下,梁方平又道:「卑職建議殿下可先派燕山軍從易州走飛狐道殺向代州,自檀淵之盟後,飛狐道便沒有發生過戰爭,代州一側的防御軍寨早已荒廢,只剩下**形寨勉強可用,但也抵擋不住大軍進攻,只要一支勁旅殺進代州,雁門關的天險便可輕易從後背攻破,加上南面井陘進攻,河東路將唾手可得,卑職愚計請殿下考慮!」

    完顏宗望欣然大笑,「先生不愧是金國南下大業的活地圖,有先生在,河北、河東皆不足為慮也。」

    完顏宗望隨即派兩名千夫長蒲察、繩果帶著兩千軍隊進入井陘,先一步奪取井陘關,同時又命郭藥師率三萬常勝軍走飛狐道先期殺向代州,他則親率三萬騎兵南下,迎戰遠道而來的三萬宋軍

    支援真定府的宋軍主將是西路軍都統制劉光世,他率三萬禁軍日夜行軍趕往真定縣,劉光世是原陝西路防御使劉延慶之子,因跟隨種師道北伐有功,封左衛大將軍、殿前副都指揮使,這次得太子推薦,他出任西路軍都統制,負責真定府和定州一線的防御。

    劉光世盡管受命後立刻率軍北上,但還是晚了一步,他在趙州便得到了金兵攻入定州的消息,頓時讓劉光世心急如焚,他一定要搶在金兵之前趕到真定縣,真定縣內糧食充足,城牆高大堅固,只要守住真定縣,西線的防御便可建立起來了。

    但劉光世還是高估了定州的防御,他認為定州有三萬守軍,就算廂軍不敵金兵,但至少也能給自己爭取三天時間,他便可以在金兵殺到真定府趕到真定縣。

    只是劉光世做夢也想不到,定州守軍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守住,直接不戰而潰,主將劉壁獻城投降,他指望能爭取到的三天時間已經完全破滅。

    在距離真定縣以南約八十裡的官道上,劉光世率領三萬援軍正疾速北上,官道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夏糧早已經收割,曠野裡變得光禿禿一片,只見一群群鳥雀在曠野裡盤旋,尋找遺漏的麥粒。

    河北路的北方都是兩年三種,夏收後便沒有再繼續播種秋糧,而養土一季,待深秋時再播冬麥。

    就在軍隊奮力行軍之時,忽然西北方向和東北方向同時傳來低沉的鹿角聲,『嗚』數百支鹿角號同時吹響,三萬女真騎兵從三個方向出現宋軍的前方。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2 19:19
第六百八十五章 太行雙龍


    宣和六年六月,完顏宗望率三萬精銳騎兵在真定府圍城打援,一舉擊潰了勞師遠來的三萬宋軍援兵,此戰宋軍陣亡近兩萬人,劉光世身中兩箭,率數千殘軍南撤。

    失去了援軍的希望,真定府都指揮使王彥獻真定縣投降了金兵,完顏宗望隨即占領了真定府。

    突破宋軍第一道防御線後,完顏宗望再次分兵兩路,令萬夫長術烈速、活裡改率兩萬騎兵走井陘進攻河東路,他自己則親率三萬軍向東攻打雄州和霸州。

    與此同時,張叔夜率三萬軍在河間府南面的樂壽縣遭遇到了完顏母南侵的五萬大軍,兩軍在曠野裡爆發激戰,宋軍最終寡不敵眾,被金兵擊敗,張叔夜只得率一萬敗軍向大名府方向撤退。

    完顏母大軍卻沒有趁勢追擊,而是調頭北上,與西面真定府殺來的完顏宗望大軍形成了鉗擊之勢,從東西兩面夾擊種師中率領的中路宋軍。

    井陘是太行八陘之第五陘,西起太原府、東到真定府,由於井陘是太行山中唯一可走大車的通道,使它具有極高的軍事和商業價值,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井陘橫穿太行山脈,總長約三百余裡,其間既有狹窄艱險的石道,車不能並行,騎兵只能成列,同時也有寬闊的谷地,有村落和大片耕地,在斷落地帶甚至還分布著平定和井陘兩座縣城,太行山內河谷縱橫,道路分支眾多,幽深崎嶇,多有野獸山匪出沒。

    這天上午,燕青率領五十名精銳斥候軍抵達了平定縣以東約三十裡處的河源村,河源村位於桃河谷地內,這裡是一處狹窄的盆地,盆地長約十余裡,寬達二十裡,谷地內氣候溫和濕潤,土地肥沃,分布著大大小小七八座村莊,河源村便是最靠近井陘道的村莊。

    村口有兩家小酒館和一家腳店,還有一家很小的雜貨鋪,雜貨鋪旁邊有一座簡易的茶棚,棚子下面擺放著張桌子,早上沒有多少客人,只有兩名行腳商人坐在桌前喝茶。

    燕青先是在遠處觀察了片刻,沒有發現異常,他這才率領手下來到茶棚裡坐下,兩名伙計連忙上前來招呼,「各位軍爺請坐,我來給大家上茶!」

    五十名士兵立刻將茶棚坐得滿滿當當,兩名客商嚇得起身要走,燕青卻對兩人道:「兩位大哥,借問一句話!」

    兩名商人對望一眼,一人抱拳道:「這位將軍想問什麼?」

    「兩位大哥是從東面過來吧!」

    兩人點點頭,「正是!」

    「現在真定府的戰況如何?」

    「很抱歉!我們也不太清楚,我們是從井陘縣過來,不了解真定府的情況。」

    燕青有些失望,便道:「麻煩兩位大哥了!」

    「沒什麼,我們先走一步!」

    兩人起身便慌慌張張走了,旁邊一名斥候望著兩人背影道:「這兩人有奇怪,居然吃完東西不結帳就走了,伙計居然也不管。」

    燕青也覺得有點奇怪,便招手把伙計叫來,伙計哈腰笑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剛才兩個商人吃了餅,喝了茶,一文不付就走了,你怎麼不管?」

    伙計撇了撇嘴,「誰敢收他們的錢?」

    「五郎,別亂說話!」掌櫃在不遠處大喝一聲,伙計不敢說話了。

    「掌櫃,你是什麼意思?」燕青不滿地瞪著掌櫃。

    掌櫃連忙走上前解釋道:「那兩人在軍爺們來之前已經付過賬了,伙計不知道。」

    燕青又瞥一眼伙計,見他一臉不屑,燕青心中更加生疑,便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再敢胡說八道,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家鳥店!」

    掌櫃頓時臉色蒼白,他狠狠瞪了一眼多嘴的伙計,這才壓低聲音道:「剛才那兩人其實不是商人。」

    「那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雙龍寨的探子,專門來這裡盯梢的,看到大隊商人便回去稟報。」

    燕青一怔,「你說他們是土匪?」

    掌櫃苦笑著點點頭,燕青對這一帶不熟,他又問道:「雙龍寨的寨主是什麼人,有多少土匪?」

    「雙龍寨是去年才有的,兩個匪首糾集了一百多名手下在前面的羊角山落草,匪首姓關,自稱是關二爺的後人,一把大刀使得極為凌厲,官府幾次去圍剿都被打得大敗。」

    眾士兵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議論,「真有意思,關二爺的後人居然落草為寇,關二爺若知道了,非要被氣死不可!」

    「那可不一定,關二爺遇到劉備之前也干過幾年江洋大盜。」

    燕青卻沉思不語,姓關,大刀厲害,難道是他?

    「掌櫃,雙龍寨在哪裡?」

    掌櫃指著遠處一條岔道,「順著那邊山谷岔道一直走,大概走十幾裡你就會看到旗幟了。」

    「多謝了!」

    燕青感謝了掌櫃,喝令眾人道:「趕緊吃飽喝足,跟哥哥我做筆買賣去!」

    燕青帶著手下沿著山谷一路向北,大約走了十幾裡,前面被一座大山攔住了去路,大山上樹林隱約可見營柵,一杆紅邊白底的大旗豎立在樹林上方,上面寫著三個大字,『雙龍寨』。

    就在這時,一名鳴鏑『嗖!』地從燕青頭頂掠過,幾支箭插在他們眼前,一個聲音在他們頭頂上大喊,「再前進一步,小心爾等狗命!」

    燕青不慌不忙高聲道:「你們寨主可是大刀關勝?」

    沉默片刻,有人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京兆軍斥候,請告訴關寨主,就說故人來訪!」

    頭頂上再也沒有聲音了,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只聽鑼鼓聲大作,從山上衝下來百余名山匪,為首一名大將,騎一名黑鬃馬,手執青龍偃月刀,頭戴青襆頭,臉型稍長,頜下一縷黑須,正是梁山名將大刀關勝,他身後還有一名騎馬大將,手執一杆亮銀槍,後背龍紋射雕弓,腰挎朱漆箭壺,燕青也認出了此人,竟然是小李廣花榮。

    燕青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大喊道:「兩位大哥,小弟燕青!」

    關勝聽說有數十名官兵到來,他便和花榮率軍下山,准備搶奪官兵馬匹和盔甲,不料眼前年輕小將竟然是故人,關勝遲疑一下,「你是燕小乙?」

    燕青激動得大喊:「關大哥,正是小弟!」

    在梁山派系中,關勝也是盧俊義一黨,和燕青交情十分深厚,關勝以為燕青已死,卻想到居然時隔多年再次見面,他心中也異常激動,催馬上前問道:「小乙,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奉都統制之令來井陘打探金兵消息,卻聽到了兄長的消息,特來相見!」

    這時,身後的花榮問道:「你投降姚平仲了?」

    「不是!姚平仲已經去洛陽了,小弟是京兆軍,跟隨都統制接管了太原,都統制兩位大哥都認識,是李延慶。」

    「原來是他!」

    關勝和花榮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李延慶,當年弓馬大賽他們還和李延慶同場競技,花榮又問道:「既然你們是京兆軍,來太原做什麼?」

    燕青心中嘆口氣,這兩位就像生活在世外桃源一樣,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他連忙解釋道:「金國已經向大宋宣戰,燕山府已經失守,金兵即將發動對河東路的進攻,朝廷便將京兆軍調來守太原,小弟是斥候偏將,奉李都統之令去土門關探查金兵的情況。」

    關勝點點頭,「既然來了,不妨上山坐一坐吧!」

    燕青也想借助他們的力量,便對手下道:「你們在山下等著,我上去和兩位哥哥喝杯水酒。」

    關勝見他不想帶手下上山,也不勉強,便笑道:「賢弟跟我上山吧!」

    燕青催馬便跟著關勝和花榮向山寨中而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3 10:14
第六百八十六章 井陘阻擊(上)



    雙龍寨非常簡陋,房舍都是用泥土和樹枝搭建而成,就連寨中的門面聚義堂也是用粗糙的木頭搭建,士兵更是裝備粗陋,手中的武器都是比較劣質的長矛和戰刀,大多穿著布甲,不少人手執弓箭,一個個面帶菜色,寨中的空地都種滿了蔬菜,後山坡上還有一片麥田,一群雞在樹林中亂竄。

    在空地上搭著幾排木架,掛滿了各種皮毛以及色彩鮮艷的羽毛,幾名士兵正在宰殺一頭剛剛獵到的野豬,旁邊圍了一群孩子,在另一座沒有牆的木房子裡,十幾名女人正在紡織土布。

    燕青跟隨關勝來到聚義堂內,堂內擺放著一張粗陋的自制大桌子,兩邊放著七八只木墩充當椅子,正上方擺放兩張寬大的椅子,上面各鋪著一張虎皮。

    「條件不好,隨便坐吧!」

    關勝請燕青坐下,又讓士兵端來兩碗水,他苦笑一聲道:「山寨中沒有茶,只好請你喝點山泉水,口感還不錯!」

    燕青端起陶碗喝了口水,他有點奇怪,既然是打劫商賈,寨中怎麼會一無所有?

    關勝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別以為這裡還是梁山,我們攔截商隊只取糧食和鹽,其他財物一律不搶,我們主要靠打獵為生,所以官兵也不再來騷擾我們了,大家也相安無事。」

    「關大哥怎麼會在井陘?我記得大哥家不是在趙郡嗎?」燕青不解地問道。

    「一言難盡啊!」

    關勝低低嘆息一聲,「當年在大名府我被李延慶俘獲後釋放,我便回到趙郡務農,奉養老母,養家糊口,倒是平靜地過了兩年,後來宋江又造反,派人來趙郡找我出山,我沒有答應,他又像當初逼迫盧俊義那樣,向官府告發我造反,結果我被官府通緝,母親也因病去世了,我走投無路,又不想去投靠宋江,就帶著妻兒來井陘當獵戶,後來行蹤暴露,我索性招攬了十幾個貧苦獵戶上山落草了。」

    「那花榮怎麼來了?」

    「他是跟隨宋江再造反,結果軍隊在大名府被全殲,宋江服毒自盡,花榮走投無路便跑來找我,聽說我在井陘落草,他也找來了,所以羊角寨改名為雙龍寨。」

    「大哥當年可是殿前禁軍的五虎將啊!難道就甘心這樣落草為寇一輩子嗎?」

    高俅執掌殿前禁軍後喜歡排列武功名次,搞出一個雙龍五虎將的排名,雙龍是指鐵棍子王進和銅弓鐵箭周侗,而五虎將是指豹子頭林衝、金槍將徐寧、大刀關勝、雙槍將董平以及小李廣花榮。

    現在殿前禁軍中除了徐寧和董平尚在外,其他都死的死、走的走,關勝和花榮一直交情深厚,他們當年是跟隨高俅討伐梁山時被俘投降,輾轉六七年,他們兩人都混得家破人亡,名譽掃地,不得不落草為寇。

    關勝嘆了口氣道:「我和花榮被高俅深恨,本來我並沒有參加宋江的再次造反,但因為高俅嫉恨,結果在朝廷緝捕的十八大寇榜,我也名列其中,還居然排在第十四名,你說我這輩子還能有什麼想法?」

    燕青沉吟一下道:「不瞞大哥,我其實也是被朝廷通緝的大寇之一,但因為攻打燕京立功,我已被朝廷特赦,還封為七品昭武校尉,出任京兆軍斥候營偏將,我光因戰功累得的賞賜就已超過五百兩黃金,一千五百畝良田,在杭州我也買了一座五畝的宅子,還有扈三娘,她現在是女兵營偏將,是李都統的妹妹,連我都能立功受官,何況大哥和花榮,你們和李都統本來就關系不錯,為什麼不去投靠李都統呢?」

    關勝半響道:「其實我也曾經考慮過,但因為高俅的緣故,恐怕李都統不肯接受我們。」

    「關大哥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李都統是種師道提拔起來,他的後台是功勛世家,根本就和高俅沒有關系,李都統現在求賢若渴,手下極度缺乏武藝高強的大將,只要有真本事就能得到重用,以關大哥和花榮的武藝,一定會被李都統所器重,而且現在大宋在全力抗擊金兵入侵,這個時候就是為國立功,重新得到朝廷承認的大好機會,就算是為國戰死,也能無愧地去見祖先,關大哥要抓住這個機會啊!」

    落草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關勝也不止一次考慮另尋退路,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今天遇到燕青,使關勝也看到了擺脫目前境況的機會,他沉思片刻道:「讓我和花榮商量一下,我再給賢弟一個答復!」

    燕青意猶未盡,又勸關勝道:」現在我奉命探查土門關的金兵情況,很有可能會和金兵巡哨遭遇,這其實就是關大哥的立功機會,不要再猶豫了。」

    關勝點了點頭,起身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花榮和關勝走了進來,關勝笑道:「我們在土門關有一個哨崗,一般是用來關注商隊,剛剛哨崗傳來一個消息,一支兩千人的女真騎兵在兩個時辰前殺進了土門關。」

    花榮平靜道:「就算你今天不來勸我們,我們也會伏擊這次女真騎兵,現在我們更是責無旁貸。」

    燕青大喜,雖然關勝和花榮說得很含蓄,其實就是在表態願意跟隨自己投靠李都統了,而花榮的意思,伏擊女真人就是他們的投名狀。

    ..........

    從土門關到羊角村大約是一百二十裡,就算騎兵也需要一天的時間,對燕青他們而言時間還很充裕,但怎麼伏擊這支兩千人騎兵,卻讓他們費了一番思量。

    對方是兩千精銳騎兵,而宋軍斥候只有五十人,雖然裝備精良,但畢竟人數太少,雙龍一百五十余人中,還有四十幾名婦女和孩童,真正能打仗的青壯也只有百人,而且武器裝備極其落後。

    想盡最大可能阻擊敵軍,唯一的依靠就是地形,當然,每名斥候帶了三枚鐵火雷,還有五顆震天雷,但這點火器不足以殲滅兩千敵軍。

    雙龍寨士兵也並非一無是處,他們也有一個優勢,那就是熟悉地形和野戰,加上他們幾乎都是獵戶,有天然的山地作戰優勢。

    關勝找到了一個極好的伏擊之地,那就是在羊角東北方向五裡外的一座關隘,也就是著名的娘子關。

    只可惜關隘自隋唐後便再也沒有修繕過,已經十分破舊,連關隘大門都沒有,兩邊山梁上的長城都已經坍塌,不過娘子關東面的地勢對宋軍十分有利,道路十分狹窄,騎兵不能並行,大車無法交錯。

    如果兩支運載貨物的商隊相對而行,一支商隊肯定會在娘子關西城外先等候,等迎面來的商隊大車通過娘子關後,他們才能通行。

    這條狹窄的山道約有二十余裡,娘子關便位於這條狹窄山道的唯一開闊處,過了娘子關再向西走一裡,井陘便豁然開闊,進入了桃谷盆地。

    中午時分,宋軍斥候和一百名寨兵抵達了娘子關,娘子關依山而建,一邊是懸崖峭壁,另一面則是萬丈深淵,西面是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底,原本有些建築,但建築都已損毀,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羊角村的一戶人家在這裡常年擺了一座小吃攤,生意頗為興隆。

    關隘是用青石砌成,雖然年代久遠,長滿了青苔,但看起來還是很結實,只是門洞的大門和城上城樓都已消失了,只剩下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城關。

    一百五十人在抵達娘子關後便立刻開始裝沙袋,建築的殘垣斷壁正好成了填充沙袋的最好材料,雙龍寨中有大量的麻袋,很快在距離關城一百步、七十步和四十步處設立了三道沙袋牆,又在一百五十步內拋灑了上萬顆蒺藜刺,城洞也被裝滿泥沙的麻袋堵死。

    宋朝斥候上了關城,而雙龍寨的士兵則攀上了側面的懸崖,居高臨下,埋伏在茂盛的灌木從中。

    時間慢慢到了黃昏時分,賣小吃的攤子早已跑回村中報信,金兵即將殺來,嚇得村莊中的百姓都倉皇逃入山中避難。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大暑時節,太陽早已下山,但空氣中依舊悶熱難當,儼如呆住蒸籠中一般,山中蚊蟲肆虐,咬得士兵體無完膚,就在士兵們難以忍耐之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精神不由一震,紛紛張弓搭箭,等待著戰機。

    靠近娘子關這邊的山道稍微寬了一點,已經可以容納三四名騎兵並行,只見遠處一隊長長的騎兵如長蛇一般蜿蜒曲行,迅速向娘子關方向奔馳而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3 18:20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井陘阻擊(下)


    從遠處殺來的軍隊正是完顏宗望派來的兩千先鋒騎兵,由兩名千夫長蒲察、繩果率領,由於山道狹窄,兩人便縱馬奔在前面,引領著長長的隊伍。

    這兩千人是金兵的精銳,但他們的精銳更多是體現在裝備上,馬匹強健,裝備精良,每個人都披掛著鐵盔鐵甲,尋常弓箭在三十步外射不透他們的鎧甲,每個士兵後背盾牌,腰挎戰刀,手執一杆遼國的制式長矛,馬鞍上掛著弓箭,每個士兵騎術精湛,戰鬥力極強。

    這時,花榮對關勝笑道:「第一箭讓我來發個利市!」

    關勝點點頭,他的箭術雖然也不錯,但比起花榮還是差了不少,花榮號稱天下第二箭,僅次於李延慶。

    花榮取過龍紋射雕弓,從後背箭壺抽出一支狼牙箭,扣弦張弓,等待著金兵近前,這時,金兵距離最遠沙袋牆約八十步,而距離花榮是一百步。

    他猛地拉弓如滿月,半眯起眼睛,在半明半暗的暮色中,弓弦一松,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出,奔馳在山道邊緣的千夫長繩果措不及防,被一箭射穿了咽喉,他悶叫一聲,翻身落馬,滾入了側面的深淵之中。

    旁邊的另一名千夫長蒲察大吃一驚,急拉住韁繩,將戰馬一側,躲到第三排隊伍之中,這時,花榮的第二支狼牙箭射來,一箭正中馬眼,戰馬慘嘶一聲,發狂般地一躍縱身跳下了懸崖,馬上騎兵發出長長的慘叫聲。

    突來的變化只是在瞬息間發生,其他騎兵紛紛勒住戰馬,舉起了盾牌,千夫長蒲察已經退到隊伍中間,他一把揪過向導,厲聲喝問道:「這裡是哪裡?」

    有人翻譯過來,向導戰戰兢兢道:「前面是娘子關,已經很破舊了,連關門都沒有!」

    聽說前面有關隘,蒲察凝神細看,這才發現暮色中,一座關隘在前面隱約可見,原來前面已有伏兵。

    眾人紛紛向蒲察望來,蒲察當然不可能撤軍回去,他是先鋒,逢山開道,遇水搭橋,拔掉敵軍的哨堡,這都是他的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遠望去,這座關城看起來並不大,最多只能容納百余人,說明宋軍人數不會很多,肯定是來井陘巡哨的士兵,或者是前方縣城內的鄉兵。

    他當即厲聲大喝:「第一隊衝過關隘!」

    一名百夫長大喊一聲,「跟我來!」

    他身先士卒,率領一百名騎兵手執盾牌向斜坡上的娘子關衝去,女真人的騎術異常嫻熟,盡管是在狹窄的山道疾奔,但他們並不凌亂,如一根鋒利的長矛直奔城門,但距離第一道沙袋牆還有三十步時,前面三匹戰馬猛地翻滾倒地,連人帶馬衝下了山崖,這是戰馬踩到地上的蒺藜刺。

    與此同時,娘子關上的五十名斥候發射了神臂弩,一排五十支箭密集射出,如狂風疾雨般射向迎面奔來的騎兵,百步內連盾牌也擋不住強大的弩箭,騎兵紛紛中箭落馬,有的落在山道上,有的卻墜入山崖,慘叫一聲,瞬間便射殺了前面的十幾名騎兵,連百夫長也被一支箭射穿胸膛,當場慘死。

    而藏身在頭頂懸崖上方的寨兵也紛紛放箭,但他們卻不射人,而是射馬,這些寨兵基本上都是太行山的獵戶,箭法精准,戰馬不斷中箭,開始混亂起來,在負痛衝撞中,不少戰馬墜下了百丈山崖,百名騎兵很快便損失過半。

    『嗚』催促作戰的號角聲在後面響起,蒲察不准騎兵撤回,逼迫他們繼續向前衝擊,在混亂中,騎兵繼續向前疾奔,不斷有戰馬踩中蒺藜刺倒下,這時,第二輪神臂弩箭又再次如暴雨疾雨般射來,二十幾名騎兵中箭翻身落馬,剩下的騎兵已經衝到了第一道泥袋牆前。

    泥袋牆高約五尺,如果是平地,騎兵可以提起戰馬一躍而過,但這是二十度左右的斜坡,戰馬無法躍過,騎兵們只得調頭向隊伍奔回,原本一百人進攻,退回時,只剩下了十幾人,大半騎兵都墜入山崖而死。

    聽完騎兵的報告,千夫長蒲察眉頭皺成一團,地上居然有蒺藜刺,還有路障,顯然靠騎兵是無法衝到關城下,必須下馬作戰了。

    蒲察倒是知道該怎麼對付山道的蒺藜刺,他命人去砍伐幾十根長滿枝葉的粗壯樹枝,然後士兵舉盾牌防護,五百名士兵蹲在地上貓腰前行,十幾名士兵在前面將樹枝當做大掃帚,左右拂掃山道,將蒺藜刺掃下山崖,或者掃進旁邊緊靠懸崖的溝壑裡。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石頭山道上的蒺藜刺很容易被清掃掉,但金兵也付出了代價,不斷有清掃地面的士兵被箭矢射中陣亡,當他們掃到第一道障礙時,十五名掃地士兵被射殺了十四人。

    就在金兵蹲地前行時,頭頂上不斷有石頭滾落下來,即使有盾牌抵擋,還是有不少士兵受了傷。

    這時,十名宋軍斥候奔到懸崖上,和寨兵們混在一起,他們正好位於五百士兵的頭頂,十名士兵取出了鐵火雷,用火折子點燃了引線,引線嗤嗤冒煙,燒到木柄口時,十只鐵火雷扔了下去,「大家臥倒!」士兵們大喊一聲,懸崖上的寨兵紛紛撲在地上。

    只聽見山腳下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鐵火雷在密集人群中爆炸,火光迸射,濃煙騰空,鐵片橫飛,淬毒的鐵釘四散飛濺,頓時倒下了大片敵軍。

    關勝大喜,「這小鐵錘不錯,給我也來一支!」

    一名士兵後背抽出一支鐵火雷遞給他,關勝學著他們的模樣擰掉底端的木蓋子,用火折子點燃了引線,士兵緊張地告訴他,「燒到木柄口時一定要扔出去!」

    關勝點點頭,當引線燃到木柄口時,他奮力將鐵火雷向山道上扔去,只片刻,『轟!』一聲巨響,鐵火雷炸開了,十幾名金兵應聲倒下。

    剩下的金兵再次向後奔逃撤退,山道上丟棄了一地的屍體,十一支鐵火雷除了兩支墜入山崖外,其余九支鐵火雷都是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造成了金兵超過兩百人傷亡,更要命是,一百多名受傷士兵大多都是被淬了劇毒的鐵釘擊中,很快就會毒發而支撐不住。

    金兵暫時停止了進攻,他們並不害怕箭矢和石塊,但威力巨大的火器在山道上殺傷力太大,他們也有點束手無策了。

    這時,一名百夫長向蒲察低聲建議道:「我們可以手執盾牌緊貼著石壁走,頭頂上的石塊和箭矢傷不到我們,即使火器扔下來,我們也可以蹲下來及時用盾牌抵擋,這樣傷亡就會減少很多。」

    蒲察點了點頭,這個辦法很不錯,他立刻又派出三百人按照這名百夫長的方案,貼著山岩石壁緩緩而行,由於頭頂上有巨石突出,這便使頭頂的箭矢和石塊都無法傷及他們,他們最大的威脅還是鐵火雷以及神臂弩。

    又是十支鐵火雷從頭頂上拋下,金兵嚇得紛紛舉盾蹲下在,在一片猛烈的爆炸聲中,鐵火雷的殺傷效果確實大大降低,鐵片和鐵釘向四面八方飛射,只有極少數射向角落裡的金兵,而且大多被盾牌擋住,只有二十余人被衝擊波震死,或者被鐵釘射穿盾牌受傷,傷亡人數明顯降低。

    只片刻,士兵們衝到了第一道泥袋牆前,數十名金兵一起動手,他們直接將泥袋拖著扔下懸崖,在極短的時間內,七尺長、三尺寬的泥袋牆便被清理干淨了。

    金兵如法炮制,數百名金兵又開始緊貼著山壁向第二道泥袋牆進發了,盡管弩箭不斷射殺靠壁而行的敵軍,但一輪弩箭只能射殺七八人,殺傷效果遠不如最初的正面射擊。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燕青終於決定出奇兵退敵。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4 10:22
第六百八十八章 戰爭動員


    山道的左側是陡峭的岩石山體,但岩石山體上方卻是比較低緩的山巒,雙龍的百名士兵就藏身在山體之上,從娘子關東面是很難爬上山巒,但關城西面卻有一條甬道通往關城,在關城內便可以經過長城上山。

    燕青帶著兩名士兵一路小跑,很快和寨兵彙合,燕青對關勝低聲道:「我要投放震天雷了,衝擊力會很大,讓弟兄們捂住耳朵,趴在山梁上。」

    關勝看了看兩名士兵懷中儼如大冬瓜一般的鐵疙瘩,驚訝道:「這玩意也是火器?」

    「這可是威力最大的火器,大哥等著看好戲!」

    關勝親眼見識了鐵火雷的威力,他不敢大意,喝令道:「所有人都捂住耳朵,找地方趴好了!」

    寨兵們紛紛趴下,用手捂住了耳朵,燕青的目標可不是腳下進攻的幾百士兵,他的目標是百步外的敵軍騎兵主力,他帶著兩名士兵沿著山梁一路奔跑,翻過一塊大石,前方已經沒有路,燕青三人只能匍匐著向前爬去。

    很快,三人爬上一塊巨大的山岩,山岩下方十余丈處正是金兵主力所在,包括千夫長蒲察在內的所有金兵都沒有發現頭頂上的異常,他們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鋒士兵的行動。

    這時,數百名金兵已經將第二道泥牆悉數推下了山崖,幾名士兵正在清掃地上的蒺藜刺,盡管他們也付出了傷亡數十人的代價,但還是成功地清理掉了第二道障礙,著實令後面的金兵感到振奮。

    蒲察已發現伏擊他們的宋軍士兵並不多,最多只有百余人,只是占據了地利,只要把障礙清理掉,騎兵就能衝過前方的關城,從背面向宋軍發起反擊。

    燕青已經出現在金兵主力的頭頂,他用雙腿勾住一塊凸出的石頭,慢慢探身下去,他已清晰地看見了下方密密麻麻的騎兵群。

    燕青縮回來擺擺手,兩名士兵用火折子點燃了震天雷的引線,慢慢推給了燕青,燕青抱住五十斤重的震天雷,又再次慢慢探身出去,兩名士兵異常緊張,死死拉住首領的雙腿腳腕,唯恐他摔下去。

    燕青雙臂奮力抱住沉重的震天雷,咬牙堅持著,望著震天雷引線燃到了壺口,按照經驗,引線燃到壺口時,投石機必須發射了,當震天雷飛出兩百到兩百五十步左右,落地即會爆炸,但他距離下方的敵軍只有十幾丈,必須再等一等,以免震天雷爆炸不及時被敵軍扔下山崖。

    引線已經燃進了壺口,震天雷隨時會爆炸,燕青面臨著粉身碎骨的巨大危險,兩名士兵臉都嚇白了,雙腿顫栗,低聲喊道:「將軍,快扔掉!」

    燕青咬緊牙關數秒,『三、二、一!』他手一松,震天雷直向山道上墜去,兩名士兵奮力將燕青拽回,三人的腿都軟了,緊緊捂住耳朵蜷縮在一起。

    這顆震天雷在金兵頭頂一尺處猛烈地爆炸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山谷中回蕩,巨大的濃煙騰空而起,盡管關勝和他的手下都捂住的耳朵,但猛烈的爆炸聲還是令他們心都要驚裂了,每個人都痛苦地閉上眼睛,等待著煎熬遠去。

    過了好一會兒,爆炸聲消失,只聽見戰馬的悲鳴和嘶叫,關勝和花榮慢慢探頭向遠處望去,遠處的情形驚得他們嘴都合不攏,只見至少二十丈內密集的騎兵群都消失了,後方的騎兵亂成一團,受了巨大驚嚇的戰馬掙扎著,嘶鳴著,不顧一切地縱身跳下山崖,騎兵在不斷地後退。

    月光下,山道上到處是碎肉和屍塊,血肉模糊地士兵屍體和戰馬屍體混在一起,堆滿了山道,數百名前鋒士兵都嚇得魂飛魄散,調頭往回奔逃,山體也被炸松了,泥土正撲簌簌落下。

    這顆震天雷正好在千夫長蒲察的頭頂上爆炸,將蒲察炸得粉身碎骨,方圓二十丈內幾百人被炸死,還有近百名士兵跟隨著驚馬墜下山崖。

    兩名千夫長相繼陣亡,剩下的一千余名騎兵都膽寒了,調轉馬頭向土門關方向撤退,直到三天後,兩萬金國騎兵才再一次抵達娘子關。

    而這時的娘子關已經被宋軍完全炸塌,山岩也被炸碎,傾瀉而下的碎石泥土堵住了二十余丈長的山道,封鎖了金兵的西進之路,金兵足足用了兩天時間才將通道清理出來,這便為太原的防御部署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

    在李延慶進駐太原府的第二天,他便向太原全城百姓發布了戰爭動員令,同時要求太原府七縣的百姓全部撤離,這些地方都會被戰爭波及,一旦保衛太原的戰爭持續下去,太原城方圓百裡內都會被戰爭無情摧毀,之前已經有三十萬民眾撤進了太原城,但依然還有二十余萬民眾不願撤離家園。

    在官府的動員下,太原府七縣的二十余萬民眾開始扶老攜幼向太原城以及周邊各州撤離,不僅是人口,所有縣府的糧食、錢物都要運回太原城,這次撤退足足耗用了七天時間才進入尾聲,與此同時,晉寧縣倉庫的大量糧食物資也運到了太原城。

    太原城內人口已達一百二十萬人,變得十分擁擠,不僅如此,靠城牆百步內的房舍都要全部拆除,使得城內的居住條件更加雪上加霜,李延慶下達了均屋令,官府首先承認產權,但城內居民每戶最多只能住三間屋,其他屋舍全部讓出給難民居住,大戶人家可以保留後宅,但前院和中庭必須讓出來。

    客棧、腳店、青樓、妓館全部停業,房間也清理出來,另外倉庫、寺院、道觀也都安排住進了人口,軍隊還專門成立了房舍稽查隊,在城內清查空房,發現違規者一律重罰。

    均屋令使內太原城怨聲載道,李延慶被無數人家痛罵,但在強令之下,近五十萬難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使得城內雖然擁擠,但依舊井然有序。

    李延慶發布的第二道命令便是募丁令,號召城內青壯男子站出來保衛家園,這個命令卻得到了城內的熱烈響應,短短三天內便募集到了八萬青壯男子。

    八萬青壯分為兩部分,其中三萬體格健壯的男子經過訓練後將參與守城,而其余五萬人則用作後勤支援。

    寬闊的晉陽大街成為了臨時訓練場,三萬民夫分為三百支隊伍,正在列隊集訓,天氣十分炎熱,身穿皮甲的民夫們揮汗如雨,手執長矛大刀奮力疾刺劈砍,他們的教官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將教給他們實用的搏殺武藝和基本的作戰技巧。

    李延慶在百余親兵的維護下,在城內各處巡視,從晉陽大街轉到城牆下,這裡也同樣熱鬧異常,五萬民夫正在拆除沿城牆的房子,距離城牆百步內的房子都要拆除,城牆便到處是瓦礫和泥土,一隊隊民夫聲喝喊著口號,用巨木將殘垣斷壁撞毀,一些拿著袋子的老人正在瓦礫堆中尋找值錢的物品。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稟報道:「啟稟都統,燕將軍回來了!」

    燕青回來,李延慶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人在哪裡?」

    「在東城上休息!」

    李延慶調轉馬頭便向東城門奔去,不多時,李延慶來到了東甕城內,只見燕青正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喝水,他的周圍也坐了大群人,除了五十匹斥候外,還有一百五十余名身穿布甲的男子和婦孺,他們聚在一起,不安地打量著周圍的城牆。

    「都統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燕青連忙從大石上跳下了,他身邊也站起兩名身穿魁梧的男子。

    「是你們!」

    李延慶忽然認出了這兩名男子,竟然是梁山舊將關勝和花榮,雖然歲月蹉跎,使他們的容貌變得有些憔悴,衣服略顯襤褸,但他們目光依舊明亮銳利,難以掩飾他們身上的勇猛氣質。

    關勝和花榮對望一眼,兩人快步上前,一起躬身行禮,「參見都統制!」

    李延慶立刻反應過來,拍拍他兩人的胳膊,笑眯眯道:「我還派人去河北趙州尋找過你們,沒想到你們居然在河東路,不用說,燕青一定得到你們的協助!」

    燕青走過來笑道:「統制說得沒錯,這次多虧他們的幫助,卑職才能在井陘攔截住金人騎兵。」

    「好啊!你們也是來參加抗金大業,我代表京兆軍熱烈歡迎你們的到來!」

    關勝和花榮心中感動,兩人單膝跪下抱拳道:「蒙都統制不棄,關勝和花榮願為都統制效犬馬之勞!」

    「兩位將軍快快請起,京兆軍一定會給你們發揮才能的機會。」

    李延慶命令親兵去安排好關勝和花榮的手下,這才帶他們上城坐下,燕青向李延慶詳細彙報了井陘之戰的情況,李延慶贊許道:「多虧你們努力才替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這次你們記大功一次。」

    三人大喜,李延慶又問道:「我想知道,兩萬女真騎兵大概什麼時候能殺出井陘?」

    燕青想了想道:「娘子關和井陘關都被卑職炸塌了,他們光清理路障就得花四天時間,路上還要再走兩天,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那卑職估計最遲三天後他們能出井陘。」

    李延慶點了點頭,又回頭問張虎,「韓世忠將軍那邊已經通知撤軍了嗎?」

    張虎連忙道:「啟稟都統,昨天已經發鷹信通知他們撤軍!」

    李延慶又對三人解釋道:「郭藥師率三萬軍已經從飛狐道殺出來,和韓世忠的兩萬邊軍爆發了兩次戰鬥,目前郭藥師的軍隊已退回飛狐縣,既然敵軍要從井陘殺出來,所以韓世忠將軍也必須撤退了。」

    這時,關勝小心翼翼問道:「現在河北那邊戰況如何?」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只能告訴你,非常不樂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5 10:30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亂中商機



    與河東路宋軍在雁門關、飛狐陘和井陘連續成功阻擊金兵不同,宋軍在河北路的抵抗可以用屢戰屢敗來形容,種師中率領的三萬中路宋軍遭遇兩路金兵夾擊而被迫迅速南撤,但還是在深州饒陽縣被完顏宗望的大軍追上,種師中率軍奮起反擊,卻最終在一萬鐵騎的反復衝擊下潰退,宋軍慘敗,幾乎全軍覆滅。

    而副都統完顏阇母率五萬大軍一路燒殺奸***北各州紛紛淪陷,三天後,完顏阇母的五萬大軍便殺到了大名府,鎮守大名府的五萬廂軍不戰而潰,大名縣滿城逃亡,倉惶之下,坐鎮大名府的鄆王趙楷化妝成平民逃出了城。

    但金兵鐵騎並沒有進攻大名縣,而是轉道殺入博州,金兵鐵蹄抵達了黃河北岸。

    ..........

    河北三路宋軍慘敗,金兵鐵騎抵達黃河的消息傳到了京城,正在主持朝會的天子趙佶在大殿上當場吐血暈厥,被搶救入深宮,整個朝野都陷入了極度惶恐不安之中。

    京城內一片風聲鶴唳,撤離京城的風潮已從之前的少數人私下進行,開始變為大規模的公開撤離,幾乎所有有錢人家都在南方尋找退路,白銀價格已突破了一兩白銀兌換五千文的高價,達到五千五百文兌換一兩白銀,而黃金更是有價無市,連黑市裡也換不到黃金。

    李大器這幾日頗為憂心,湯正宗去湯陰縣至今還沒有回來,雖然金兵還沒有殺到相州,但聽說黃河北岸已經找不到渡船,湯正宗很可能會失陷在亂軍之中。

    中午時分,李大器和往常一樣來到虹橋茶酒樓,茶酒樓的生意依舊火爆,商人都想從茶酒樓得到最新戰況消息,當李大器上樓時,很多商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道:「李員外,河東路那邊有什麼消息?」

    河東路是由李延慶坐鎮的消息早已傳遍了京城,而李延慶是寶妍齋小東主的身份也早已被人所知,所以當李大器出現時,很多人都想從李大器這裡打聽到一些內部消息。

    李大器連連拱手道:「各位,我也和大家一樣,對河東路的情況一無所知。」

    李大器解釋了半天,眾人這才散去,他來到自己的固定位子坐下,對面萬氏米行的張大掌櫃笑道:「李員外言不由衷啊!上次你還給我說,你和太原寶妍齋之間有鴿信來往。」

    「張掌櫃誤解了,現在太原那邊已經沒有鴿信出來,聽說所有的信鴿、信鷹都已軍控,最多是單向送信,把京城的消息送到太原,所以我沒有說謊,太原的情況我真的不知情。」

    「原來如此,看我是我誤會了。」

    李大器又問道:「萬氏米行已經撤完了嗎?」

    張大掌櫃苦笑一聲,「事情哪有那麼容易!」

    「你們東主的家眷不是撤了嗎?」

    「就只有家眷撤了,其他人都在呢!家大業大,幾十年積累的財富難道就不要了嗎?」

    「也是,現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撤退。」

    前段時間最重要的是撤走家眷,現在已經進入了深度撤退,那就是財產撤退,宋都東京積累了大宋近一半的財富,宦官世家和皇親國戚手中積累了大量財富,以土地、房宅以及銅錢等方式沉澱下來。

    所以當戰爭來臨時,人人都想把財富置換成便於攜帶的財寶,金銀珠寶等等高價值的物品就成為所有人追逐的目標,首先消失的是黃金和珠寶,稍微量大的白銀就成了眾人追逐的目標。

    現在誰手上有黃金白銀,誰就能用低價購置寶貴的資源,不過遷都的傳聞越來越盛,使京城的房價已經一落千丈,當初五萬貫錢五畝的宅子,現在只要一千兩銀子就能買到。

    對商人而言,不動產已經沒有人稀罕,現在大家追逐的是黃金白銀,每個大商人手中,誰沒有幾十萬貫錢的沉澱,怎麼把這些錢安全轉移,才是現在最主要的撤離。

    「你東主兌換到多少銀子?」李大器喝了一口茶問道。

    張大掌櫃搖了搖頭,「現在到處都換不到銀子,東主都要把我逼瘋了,李東主能不能勻我一點?我用一比七和你兌換!」

    李大器也苦笑道:「不瞞大掌櫃,我現在手中也有十幾萬貫錢換不到銀子,損失慘重啊!」

    「李員外說笑了,恐怕京城內最有眼光的人就是李員外了,李員外在五年前就開始兌金銀了,不像我家東主,近百萬貫錢砸在手中,那才叫欲哭無淚。」

    張大掌櫃長嘆一聲,「算了,我再去拜托一下錢鋪吧!」

    張大掌櫃起身走了,李大器喝了幾口茶,這時,他對面又坐下一名中年男子,李大器目光一挑,頓時愣住了,「向刺史!」

    這位向刺史是向皇後之侄,名叫向綸,官任徐州刺史,當然只是擔任虛官,向家是京城第一富豪,向綸就是向家京城產業的執掌者,在向家地位很高。

    李大器和他認識,是當初出售御街寶妍齋時打過交道,御街寶妍齋當初賣給向家一萬兩黃金,今天回頭再看這筆買賣,簡直讓人震驚,據說有人願意用一百萬貫錢

    兌換一萬兩黃金。

    「李員外,好久不見了!」向綸微微笑道。

    「向東主,好久不見了。」李大器笑著點點頭,他心中有點嘀咕,莫非御街店鋪向家後悔了?

    「我剛才去了寶妍齋,店裡人說你可能在這裡,所以我又趕來了。」

    「向東主找我有事嗎?」

    向綸點點頭,「我想和李東主做個買賣!」

    「向東主也想買寶妍齋胭脂?」

    「不是,我剛從杭州錢塘縣回來,我打算在西湖邊買地,結果發現去晚了,西湖邊的土地早就賣完了,我問了官府,得知李員外是西湖最大的地主,擁有兩千畝靠湖邊的土地,李員外能不能轉讓給我們向家三百畝,我願意一千兩銀子一畝的價格購買。」

    李大器當時是在方腊剛撤出杭州時買的土地,當時西湖邊的地價是歷史最低,只有十貫錢一畝,十貫錢也就七千七百文,一兩銀子多了一點,現在向家願意以近千倍的價格購買,足見杭州土地價格上漲之猛烈。

    李大器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問道:「遷都已經定了嗎?」

    向綸向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宮裡傳出消息,官家已決定把南京遷到杭州,應天府去除京號,這是絕密消息,切不可外泄。」

    李大器猶豫了一下,如果真的遷都到杭州,千兩銀子一畝地還是略微便宜了,那可是西湖邊啊!

    向綸又笑道:「我也不會白買李員外的土地,李員外前幾天不是想買礬樓嗎?我可以搭個橋。」

    李大器倒不是想買礬樓,而是想買礬樓這塊牌子,他想在杭州再修一座礬樓,現在房價暴跌,李大器已經出手買了不少寶貴的資源。

    比如御街朱骷髏茶館,李大器以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來了,當然五千兩銀子並不是買茶館,他買的是這塊牌子,也就是說,他也可以在京城修建一座同樣的朱骷髏茶館,還有曹婆婆肉餅的牌子以及配方,他也用五千兩銀子買下來。

    這些都是百年老牌子,平時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寶貴資源,這個時候對方急需白銀,便終於松了口子。

    但李大器最想買的是礬樓,他接觸過幾次,都被礬樓拒絕了,如果是普通商人的資產,倒有可能交易,但礬樓明顯不是,李大器打聽到,礬樓的背景是柴家,甚至和當今天子也有點關系,他只好死了這條心。

    李大器聽說向綸願意搭橋,他精神一振問道:「柴家願意賣了?」

    向綸笑了起來,「礬樓三年前就不是柴家的產業了。」

    李大器也似乎明白了什麼,試探著問道:「莫非是你們向家?」

    向綸笑道:「確實如此,不過礬樓這塊牌子向家也不可能全賣,我可以轉讓給李員外一半,我和李員外在西湖邊合伙修建一座新礬樓。」

    「那什麼價格呢?」

    向綸不慌不忙道:「我可以送一半礬樓的份子給李東主,分文不取,條件只有一個,李員外西湖邊的土地賣五百畝給向家,還是剛才的價格。」

    向綸的盤算打得極精,西湖邊的住宅土地早已被瓜分一空,基本上都被權貴買走,但最大的地主卻是李大器,現在李延慶在河東路手握重兵,向家也不敢用權勢施壓,他只能用利誘,商人嘛!只要價格給得高,李大器一定會考慮,向綸甚至把礬樓也送一半給李大器。」

    李大器沉思了片刻道:「可以賣給向家五百畝土地,但我想用黃金交易!」

    向綸立刻欣然答應了,「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5 10:30
第六百九十章 退位監國


    李大器和向綸約好第二天去礬樓正式簽署契約,他這才返回了虹橋寶妍齋,一進門,一名管事便上前道:「趙太醫來了,有急事找員外,已經等了多時。」

    李大器略略一怔,他並不需要看病了,家人都不在京城,趙太醫來做什麼?難道他也想買自己杭州的土地?

    李大器一路胡思亂想,快步來到客堂,只見太醫趙濟慈正坐在堂上喝茶,李大器拱手笑道:「不好意思,讓趙太醫久等了。」

    趙濟慈起身行一禮,「打擾李員外了!」

    「哪裡!太醫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李大器又讓丫鬟重新上了茶,李大器笑問道:「今天是哪陣香風把太醫吹來了?」

    趙濟慈笑道:「有兩件事要麻煩李員外,一件私事,一件公事,不如我先說私事。」

    「太醫請說!」

    「是這樣,我有一些比較重要的私人物品想運去蘇州,走陸路不便,聽說李員外有船,能否借我一艘,運一趟就行了。」

    李大器點點頭,「我是有幾艘船,但太醫應該也知道,現在船只不能進京城,船暫時停在雍丘縣,只能先把物品運到雍丘,再從那裡上船,我可以借兩艘船給太醫。」

    「那就太感謝了,我明天就租幾輛驢車。」

    「明天上午我可能不在,不過沒關系,我交代一下管事,太醫直接找管事就行了。」

    「多謝!多謝!那下面就說說公事。」

    「太醫盡管說。」

    趙濟慈沉吟一下道:「這裡不是說話之地,可有更隱蔽之處?」

    李大器愣了一下,他起身關上客堂大門,回頭對趙濟慈道:「請到裡間說話。」

    兩人走到裡間坐下,趙濟慈這才壓低聲音對李大器道:「太子有絕密信件要給令郎!」

    「給延慶?」李大器的眉頭皺成一團。

    趙濟慈點點頭,「情況緊急,能否用鴿信送到太原。」

    「應該可以,我可以送到太原寶妍齋,讓他們轉交給延慶,但我得告訴太原,太原鴿信管控很嚴,寶妍齋無法回信。」

    「不妨,送信便可,李員外能否馬上就送?」

    李大器遲疑一下,點點頭道:「請問信在哪裡?」

    趙濟慈摘下帽子,從頭發裡面取出一卷紙,遞給李大器,「李員外看了以後燒掉,然後自己寫一份鴿信,請現在就看。」

    李大器打開紙卷,只見裡面只有一句話,『父皇欲傳位於孤,延慶可立刻放棄太原,率軍趕回京城。』

    李大器愣住了,手開始哆嗦起來,趙濟慈從李大器手中接過信,放在蠟燭上燒掉了,他對李大器道:「李員外告訴延慶,說是我送來的信,他就相信了,這件事非常緊急,請李員外立刻送信。」

    李大器緩緩點頭,「我這就發信!」

    李大器隨即寫了一份鴿信,來到後院鴿舍,取出一只最健壯的鴿子,把信筒系在它腿上,手一松,信鴿撲棱棱飛上了天空,在空中盤旋一圈,向西北方向疾飛而去。

    趙濟慈親眼看見鴿子飛走,這才向李大器告辭而去。

    延福宮養心殿,趙佶臉色蒼白躺在龍榻上,怔怔望著屋頂,一言不發,這時,給事中吳敏在一旁道:「太常少卿李綱行事果決,頗有見地,他所上御戎五策,針對性很強,望陛下采納!」

    趙佶冷冷道:「是太子讓你來說的吧!」

    吳敏慌忙跪下叩首,「國家危急之際,微臣不敢有私心!」

    趙佶哼了一聲,「那就宣他覲見!」

    一名宦官連忙奔了出去,養心殿外站著十幾名重臣,每個臉上表情復雜,這時,王黼低聲對蔡京道:「剛才梁太傅說,官家已經決定將杭州改名為南京,應天府去除京號,難道真要遷都了嗎?」

    蔡京搖了搖頭,「目前局勢還不算危急,金兵難以逾越黃河,現在談論遷都對社稷極為不利,我覺得此時不太可能遷都。」

    「那是否有可能把朝廷遷去南京避暑?」

    蔡京笑了笑,「這不是掩耳盜鈴嗎?應該不會用此借口。」

    這時,在一旁沉默的高俅道:「可能官家要下罪己詔了!」

    蔡京和王黼都大吃一驚,「此話當真?」

    「我也是聽宦官說的,官家蘇醒後便大哭,說要向天下臣民下詔罪己!」

    王黼連忙道:「這或許只是一種感嘆,未必會當真!」

    高俅搖搖頭,瞥了一眼數丈外的太常少卿李綱,低聲道:「你們可知李綱為什麼會在這裡?」

    外面十幾重臣都是相國、太尉等重臣,李綱作為一個中級官員居然也在其中,確實很讓人很奇怪。

    張邦昌在另一邊接口道:「應該是與他上的《御戎五策》有關,聽說是用血書所寫。」

    蔡京和王黼都沒有看過這份《御戎五策》,兩人急忙問道:「何為五策?」

    高俅冷笑一聲,「其實也很簡單,召師勤王為一策,藏兵於民為二策,獎勵軍功為三策,重用忠勇為四策,傳位太子為五策。」

    「什麼!」

    蔡京和王黼驚呆了,第五策居然是傳位太子,簡直是膽大妄為,王黼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官家為什麼不下令宰了他?」

    高俅淡淡道:「官家沒有下令殺他,倒讓他來養心殿候見,你們說是為什麼?」

    蔡京和王黼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恐慌,他們心裡明白了,恐怕是官家自己想退位南逃。

    「不行!」王黼咬牙切齒道:「我們絕不能讓官家做出糊塗的決定,關鍵時刻,社稷一定要穩定才行。」

    蔡京卻意外地沉默了,他和太子關系還不錯,而王黼因範黨案已和太子勢同水火,甚至公開表示支持鄆王上位,蔡京忽然意識到,或許這是自己鏟除政敵的絕好機會。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跑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宣太常少卿李綱覲見!」

    「微臣遵旨!」

    李綱站出來,跟著宦官走進了養心殿,王黼捏緊了拳頭,氣得胸膛起伏,蔡京卻慢慢眯起了眼睛。

    「微臣李綱參見陛下!」李綱在龍榻前深深行一禮。

    趙佶半晌道:「愛卿的《御戎五策》,朕已經看了,確實很有見地,只是朕對第五策有點不解,李愛卿能不能給朕解釋一下,為什麼讓朕退位也算作御敵之策?」

    李綱跪在地上叩首道:「女真敵猖獗如此,非傳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社稷可也!」

    「難道監國不行嗎?」

    李綱知道事已至此,他寧可一死也要直言,他咬緊牙關道:「陛下,昔日安祿山以亂,肅宗靈武之事,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卻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陛下智慧仁恕,當急流勇退,以攏天下之心。」

    李綱這個典故用得非常大膽,安祿山之亂時,天子李隆基逃亡巴蜀,太子被留下抗擊亂賊,這個時候李隆基就應該主動退位了,李隆基卻戀棧不退,結果太子在靈武自行登基,遙尊李隆基為太上皇,李隆基只得被迫承認太子登基。

    這就是李綱在暗示趙佶,如果趙佶不肯退位,很可能會重演李隆基被迫承認那一幕,那還不如做個姿態主動退位,以博得後世名聲。

    趙佶猛地坐起身,狠狠盯著李綱,「你竟敢欺君辱朕!」

    李綱砰砰磕頭泣道:「臣忠心於陛下,天地可鑒,臣是為陛下著想,若陛下不信,臣願以死明志!」

    「哼!你若死了,朕的耳邊就清靜了。」

    李綱聞言跳起身,猛地向旁邊柱子撞去,正好承旨學士唐儷就站在一旁,他反應迅速,及時推了李綱一把,李綱身體一歪,額頭擦著柱子而過,頓時血流不止,當場暈了過去。

    趙佶原本只是一句氣話,沒想到李綱真的撞柱了,令他一陣心煩意亂,擺擺手道:「抬他下去,速讓太醫調治!」

    李綱被幾個宦官抬出了養心殿,一名宦官急聲道:「快去請太醫!」

    眾人見李綱滿臉是血,心中更加驚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時,王黼再也忍不住,奔上殿大喊:「陛下,微臣有話進獻!」

    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道:「官家宣蔡相公和王相公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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