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5 17:57
第六百九十一章 戀棧難去
   



    從王黼的切身利益而言,他絕不能容許太子登基,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推動鄆王取代太子的主力,範黨案更是對太子趙桓的精准打擊,甚至幾乎要成功,此時天子竟然要退位,王黼頓時感到大廈將傾。

    王黼伏在地上,聲淚俱下泣道:「金兵之禍非陛下之過也,宋金聯盟得到滿朝文武支持,聯金滅遼更是微臣一力推之,若以此問罪,臣罪該萬死,與陛下何干?」

    趙佶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是朕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天下臣民,朕會承擔應有的責任。」

    「陛下,三軍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國之亦然,現在社稷危急,陛下當穩住大局,君臣一心,其利斷金,只要君臣齊心合力,共同抗擊胡虜,一定能將金兵驅逐,而小人居心叵測,妄言勸陛下退位,此將致社稷於死地也,陛下切不可聽之信之。」

    趙佶微微點頭,「君臣一心,其利斷金,這話說得很好,王相公有心了。」

    他又問蔡京,「蔡相公怎麼看?」

    蔡京一直保持著沉默,站在一旁觀察趙佶的每一個神情變化,揣摩他的心思。

    蔡京現在算是看出來了,或許是形勢所迫,逼得官家不得不做出一個退位的姿態,但實際上他根本就不願意退位,在王黼的狡辯之下,官家退位的念頭已經在迅速消退,這個時候再勸官家退位,無疑是自取其辱,盡管蔡京恨不得太子立刻上位嚴懲王黼,但現幾十年的官場經驗告訴蔡京,此時他必須采取保守姿態。

    蔡京緩緩道:「現在金兵只是衝破了第一道防御線,在相州我們還有十萬精兵,康王率大軍死守相州,相信康王殿下一定會不負聖恩,撲滅敵軍的囂張,況且還有黃河天險,金兵插翅也難以飛躍,陛下也不用太焦慮,局勢還遠沒有到惡化之時。」

    蔡京的安慰徹底撐住了趙佶的信心,他點了點頭,「但朕確實有責任,這一點不可否認,現在形勢危急,朕已心力憔悴,恐怕無力主持大局,所以朕考慮讓太子監國,朕去杭州避暑調養,兩位相公覺得是否可行?」

    讓太子監國,自己卻不用退位,自責也有了,也不用下罪己詔,而且後面即使作戰不利也能把責任推到監國不力的頭上,怎麼看這都是最好的方案。

    太子監國而不退位,這個方案王黼能接受,但去南方避亂王黼卻認為不妥,一旦太子大權在手,官家又遠在江南,太子強行登基,官家也鞭長莫及。

    「陛下讓太子監國,微臣也覺得可行,但正如蔡相公剛才所言,現在局勢遠未到惡化之時,還有黃河天險,微臣認為陛下還是坐鎮京城更能穩定軍心和民心,望陛下三思!」

    趙佶有點猶豫了,似乎王黼說得有理,現在南下有點過於焦慮了,他又向蔡京望去,蔡京躬身道:「陛下把杭州改為南京府,微臣贊成,陛下去南方休養,微臣也贊成,只是杭州曾遭遇方腊塗炭,城池還沒有完全恢復,也沒有行宮給陛下居住,不如先派人去杭州修築行宮,這邊再靜觀局勢,如果半年後局勢確實不妙,那時行宮也已修好,陛下再南下休養也不遲。」

    蔡京其實也是反對趙佶南下,只是他比較含蓄,摸透了趙佶貪圖享受的弱點,便用杭州城廓破壞,沒有行宮居住來打擊趙佶的南下之心,趙佶一時沉吟不語,他確實有點為難了,自己帶著大批皇妃宮女南下,沒有居住之地怎麼行?總不能住民房帳篷吧!

    「好吧!朕在考慮一下,你們先退下!」

    「微臣告退!」

    蔡京和王黼退下了,趙佶負手走了幾步,他又想起了李綱引用的歷史事件,如果太子真利用自己遠在南方的機會而擅自登基,那可就麻煩了,趙佶毅然下定了決心,暫時不走,要監視住太子,豈能容他輕易奪取自己的帝位。

    一個時辰後,天子趙佶從禁中發出詔書,宣布由太子監國,全面負責抗擊金兵事宜,除四品以上朝臣任免外,朝中軍政事務皆由太子處置。

    趙佶雖然把一堆爛事扔給了太子趙恆,卻依舊把人事大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砰!』一只硯台狠狠砸在地上,頓時摔得粉碎,趙桓氣得滿臉通紅,怒不可遏大喊道:「把天下弄得一團糟,卻讓我來收拾殘局,還美其名曰監國,殘局收拾好後是不是再一腳把我踢走,這樣的監國不要也罷!」

    吳敏默默拾起地上的碎片,把碎片交給旁邊的宮女,把她打發出去,他這才低聲勸趙桓道:「殿下雖是儲君,但也是臣子,父子綱常,君臣有別,無論如何殿下剛才說的話都不妥,請殿下冷靜,也請殿下忍耐,不要授人把柄!」

    趙桓慢慢冷靜下來,嘆了口氣道:「奸臣當道,國家羸弱,我還有什麼作為能力挽狂瀾?我壓力很大啊!」

    「殿下,壓力也是責任,殿下為儲君也不是今天才定,這是殿下必須承擔的責任,只要殿下積極應對,必能力挽狂瀾,成就不世之功名。」

    趙桓點了點頭,「那我該怎麼做?」

    「首先殿下要去宮內謝恩,做個積極的表態,其次殿下要拿出一個明確退敵的方案,這樣才能讓官家把權力放心地交給殿下,這兩件事是當務之急。」

    「可是我哪裡有明確的退敵方案?」

    吳敏沉吟一下道:「微臣建議殿下先和李綱談一談,微臣覺得他的思路很清晰,或許能給殿下一些啟示。」

    「現在召見李綱,會不會讓父皇誤會?」

    「殿下,大敵當前,已經顧不了這些小節了。」

    趙桓想到父皇已經放棄退位的決定,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好顧慮了,他便咬緊了牙關,「好!我這就召見李綱!」

    李綱只是擦破了頭皮,被太醫救治後已經無恙,本來他已經回家休息,卻又接到了太子的緊急召見,他只得急急趕到了東宮,此時已經宣布太子為監國,那麼太子接見大臣都是正常朝務,之前的很多監視措施也隨之撤銷。

    李綱在一名宦官的引領下走進了東宮勤政殿,「李少卿請吧!殿下在書房內等候。」

    李綱快步走進後殿的太子書房,只見太子趙桓正負手站在窗前,李綱連忙上前施禮,「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李少卿不必多禮,請坐!」

    李綱見旁邊已經擺好一把椅子,便坐了下來,這時,趙桓回頭看了一眼李綱,「少卿額頭不要緊吧?」他關切地問道。

    李綱摸了摸額頭上的膏貼,搖搖頭說:「多謝殿下關心,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礙事!」

    趙桓也不想多談這個問題,他在桌案前坐下,緩緩道:「父皇已經任命我為監國,少卿知道嗎?」

    「微臣已經聽說了!」

    「可這個監國不好當啊!」

    趙桓嘆了口氣,「局勢十分嚴峻,我該從何著手,少卿能否教我?」

    「微臣只是有些拙見,上不得台面。」李綱稍稍謙虛一下。

    趙桓微微一笑,「李少卿但說無妨!」

    李綱知道此時不是謙虛之時,他也不再客氣,坦率地說道:「微臣認為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先要弄清楚,金國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時候南侵?」

    「你說!」趙桓頓時有了興趣。

    「任何軍國重大決策都會有明確的戰略目的,金國也不例外,這個時候金國入侵,如果是針對我大宋京城,想通過戰爭獲得利益,那麼我就說,金國夏天進攻大宋是非常不明智的決定,首先黃河天險就無法逾越,金國進攻大宋之心久矣!為什麼就忍不住半年時間?

    如果他們真想進攻京城,為什麼不等到冬天黃河結冰時南下,那時他們就能直接殺到東京城下,這個道理我們明白,金國更明白,但他們還是在六月發動了戰爭,所以微臣可以肯定地說,這次金國南侵的戰略目標並不是京城。」

    「那會是哪裡?」趙佶急問道。

    李綱緩緩道:「太原!」

    趙桓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昨天他讓趙濟慈送密信給李延慶父親,要求李延慶放棄太原撤回東京,他原本認為父皇已決定退位,他就需要李延慶的軍隊來保護自己順利登基,掌握大權,但父皇最終變了卦,現在看起來,自己的這個決定實在有點太不明智,甚至太草率了。

    趙桓著實有點坐立不安,他必須立刻再送信給李延慶,廢掉昨天的決定。

    李綱不明白趙桓的心思,他又繼續道:「既然金國的目標是太原,那麼得河北金兵就更多是為了牽制宋軍支援河東,卑職基本上可以肯定,金兵目前絕不會冒險渡黃河。」

    「那我該怎麼做?」趙桓又問道。

    「金兵現在不過黃河,不等於年底不來,所以在黃河結冰之前,我們還有半年時間,請殿下利用這半年時間積極備戰,鞏固京城防御,同時在黃河建立防線,這是殿下後半年重點要做的事情,不過」

    「不過什麼?」趙桓聽得正出神,李綱卻在關鍵時刻停住了,他急切地催促道:「快說下去!」

    「微臣想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殿下如果想有效調動軍隊物質強化防御,靠現在的朝廷恐怕不行,除非殿下有絕對的重臣任命權。」

    「但父皇只給我四品以下的官員任命權。」

    李綱笑道:「朝廷真正有實權的官員大都在四品以下,我建議殿下成立戰時軍議堂,全權主管軍隊及物質調動,連知政堂也不得干涉。」

    趙桓緩緩點頭,這是一個好辦法,可以避免王黼等人的掣肘,他必須爭取到這個權力。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7 10:58
第六百九十二章 兵荒馬亂


    湯陰縣東南,一支由百余人組成的宋軍正沿著永濟渠南下,這支軍隊是相州湯陰縣鄉兵,由相州團練岳飛率領,岳飛在燕山大捷後被封為相州團練,負責相州兩千鄉兵的訓練。

    在康王趙構出任相州防御使後,岳飛和他的鄉兵都被編入相州軍隊,岳飛家境貧窮,無力賄賂主官,加上他的恩主宗澤已被調回朝廷,出任宗正寺少卿,使岳飛沒有了後台,在多方排擠後,岳飛被任命為偏校,統帥三百湯陰縣鄉兵。

    這次岳飛奉命充作臨時斥候,前往開德府探查東路金兵的動靜,他毫無怨言,立刻率軍出發,帶著百名士兵沿著永濟渠南下,前往開德府。

    「岳團練,金兵應該從北方殺來才對,咱們去開德府是不是有點南轅北撤了?」岳飛的副手徐慶高聲問道。

    徐慶也是湯陰人,和岳飛年紀相仿,他家境富裕,有一匹馬給他乘騎,而岳飛本身是沒有資格配備戰馬,不過李延慶把自己的白馬雪影送給岳飛後,一直是岳飛的私人坐騎。

    岳飛笑道:「金兵也不一定全部從北方過來,也有可能從博州沿黃河殺來,東西兩路金兵在黎陽縣彙合,我們去開德府探查情報完全沒有問題。」

    「其實我是擔心咱們離開家鄉,萬一金兵從北方殺來,咱們家人怎麼辦?」

    岳飛嘆息一聲道:「國已破,家又豈能獨存?大丈夫處世,當先國後家,咱們是軍人,更應該以軍令為重。」

    「岳團練說得對,是我不明大義。」

    岳飛又笑道:「也不是你不明大義,大家都有家人,擔心家人安危是人之常情,不能說顧了國就不管家了,家也要顧,我的意思是說,是孰先孰後的問題,我們完成了軍令,當然也可以去照顧家人,這無可厚非!」

    眾士兵紛紛道:「還是岳團練體諒下情,咱們早點完成任務,然後趕回家去照顧家人!」

    「我們加快速度!」

    岳飛一聲令下,眾人加快速度向南小跑而去

    沿著永濟渠的官道上擠滿了逃難的民眾,一眼望不見頭,其中有相州、磁州的百姓,也有從真定府、趙郡逃來的民眾,難民們扶老攜幼,帶著微薄的財產和一點點糧食,每個人臉上都驚惶不安,他們渴望逃過黃河,去京城或者更遠的南方躲避兵災。

    岳飛心中嘆息,這個時候黃河邊上哪裡還會有船只?但他又不能說,那樣會斷絕眾人的希望,他們加快了行軍速度。

    次日下午,岳飛一行抵達了開德府的臨河縣,距離府治濮陽縣還有八十余裡,他們剛進入濮陽縣境內,形勢便不對了,只見鋪天蓋地的難民從東面逃來,個個驚恐不安。

    岳飛和徐慶面面相覷,難道金兵真的從東面殺來了嗎?

    「老丈,問一句話!」

    岳飛拉住一名老人,高聲問道:「是不是金兵從東面殺來了?」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逃命,我得跟著逃命,小伙子,快逃吧!被金兵趕上,你們當兵的肯定更加活不了。」

    老者掙脫岳飛的手,帶著家人逃進了隊伍,徐慶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岳飛搖了搖頭,「把情況打聽清楚再說,金兵到底殺到哪裡了?有多少人?否則我們無法回去彙報。」

    岳飛帶著軍隊又繼續向東奔跑,約跑出三十余裡,這時,岳飛忽然聽見有人在逃跑的難民中喊他,「岳哥兒!」

    岳飛連忙勒住戰馬,四下尋找,只見從人群跑出十幾人,個個氣喘吁吁,為首之人岳飛認識,竟然是湯懷的大伯湯正宗。

    岳飛大吃一驚,連忙翻身下馬,迎上去道:「大伯,你們怎麼在這裡?你們不是早就走了嗎?」

    湯正宗得李大器給他兩艘船,回鄉接幾戶湯家族人南遷,本來他還打算把岳飛的母親和妻兒一起接走,但岳飛妻子劉氏要跟隨自己父母一起走,便沒有和湯正宗同行。

    湯正宗嘆了口氣道:「別提了,我們船只在衛州被官兵強征,把我們趕下船,黃河邊根本就沒有渡船,聽說濮陽有船渡河,我們又趕去濮陽,結果剛到濮陽,金兵就從博州那邊沿著黃河殺來了,我們只得又調頭向衛州逃命。」

    「大伯,金兵殺到哪裡了?有多少軍隊?」

    「現在應該殺到濮陽了,聽說有兩三萬人,一路燒殺劫掠,太慘了,你們快走吧!濮陽城已經全城逃亡了。」

    湯正宗搖搖頭要走,岳飛連忙一把拉住他,「大伯聽我說,金兵都是騎兵,只能沿官道而行,你們要遠離官道,最好逃到山裡去,那樣就安全了,也能找到吃的,現在黃河邊肯定沒有船了。」

    湯正宗頓時醒悟,連連點頭,「你說得對,是要逃到山裡去,岳哥兒,我們後會有期!」

    岳飛把自己的干糧都塞給了湯正宗,指點他一條小路,湯正宗便帶著族人向一片丘陵山區逃去。

    這時,岳飛指揮士兵在官道上給難民們指路,「父老鄉親們,向山裡難逃,金兵去不了山區,大家請向山裡去!」

    在士兵們的反復鼓動之下,難逃的隊伍漸漸接受他們的意見,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逃難隊伍,向山區逃去。

    岳飛也不再東去,他帶著鄉兵疾速返回相州,次日上午,他們終於趕到了湯陰縣,就在這時,卻只見無數敗兵沿著官道向南奔逃而來,眾人都愣住了。

    徐慶拉住一名軍官問道:「出了什麼事?」

    軍官滿臉苦澀,搖搖頭說:「金兵主力已經從北面殺來了,昨天晚上攻破了安陽縣,全軍潰敗,陣亡超過一半,兄弟,快逃命吧!」

    岳飛及眾人大驚,徐慶急道:「岳團練,既然軍隊已經潰敗,我們的情報也沒有意義了,不如讓我們回家救濟家人,請團練恩准!」

    「請團練恩准!」眾人紛紛請求。

    岳飛也知道他們的情報已經沒有意義了,便點點頭,「大家都回家吧!」

    眾人都散去,各自歸家,岳飛回頭,卻見還是有十幾人跟隨自己,便問道:「你們為何不回家?」

    眾人一起躬身道:「我們家人都已南下,相州並無負擔,我們願跟隨團練!」

    岳飛想了想便答應了,「好吧!大家先跟我回家看看,然後再作定奪!」

    岳飛也擔心自己老母妻兒,便調轉馬頭,帶著十幾人沿著永濟渠向湯王村奔去。

    半個時辰後,岳飛抵達了湯王村,只見村子裡空空蕩蕩,看不見一個人煙,大部分村民都跟隨湯王兩家南下了,岳飛因為父親病重難行,所以他家一直沒有南下,直到幾個月前父親病逝,他們才開始考慮南下,不料金兵來得太快,令他們措手不及。

    岳飛奔到自家門前,只見大門上了鎖,家人已經不在,他調轉馬頭去村東頭的岳父家,他岳父家家境比較殷實,專門給人運貨,有十幾輛驢車,不料岳父一家也人去房空。

    正茫然時,忽然有人叫他,「岳哥兒!」

    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跑了過來,是岳飛老丈人家的鄰居,姓張,岳飛連忙問道:「張伯,我岳父一家去哪裡了?」

    「你是問岳父家,還是問你自己家?」

    岳飛一驚,「他們沒有一起走嗎?」

    中年男子搖搖頭,你岳父一家去大名府投奔兒子了,你母親和兄弟不想與他們同去,昨天跟隨村中其他人逃難了。

    「那我妻兒呢?」岳飛急問道。

    「他們當然和你母親在一起呢?我們本來是一起走,但我家裡還有些東西要拿,我又回來了。」

    「他們去哪裡了?」

    「不清楚,但你母親說好像要去山裡避難。」

    岳飛點點頭,這是他給母親說好的,如果大家分散了,最好逃到山裡去,看來母親聽從了自己的意見,想到還有兄弟岳翻在,岳飛一顆心稍稍放下了。

    這時,士兵們問道:「團練,我們去哪裡?」

    岳飛想了想道:「我們北上!」

    他索性把岳父家沒有來得及帶走的十幾頭毛驢都牽出來,讓士兵們騎上,眾人調頭向北而去。

    快到湯陰縣時,只見徐慶騎馬疾奔而來,岳飛連忙喊住他,「賢弟!」

    「岳團練,我正要去找你!」

    「你家人呢?」岳飛問道,

    「他們已經走了,我沒有找到,團練,我聽說北面在激戰,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岳飛點點頭,「我正有此意!」

    他和徐慶帶著十幾士兵向北方奔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7 10:59
第六百九十三章 勇救康王



    岳飛帶著十幾士兵一路北上,迎面看見的都是殘兵潰勇,以及大量丟棄的輜重糧草,相州一線的軍隊主要以廂軍為主,還有從真定府敗退下來的劉光世軍隊,雖然人數眾多,足足有八萬人,都無論訓練和軍心都十分薄弱,早被強悍的金國騎兵嚇破了膽,幾乎都是一戰即潰。

    但走出五六十裡後,官道上基本上沒有人了,民眾和殘兵也已逃盡,官道上空蕩蕩的。

    「岳團練,可能已經金兵不遠了!」徐慶小聲道。

    岳飛點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為,官道上不可能沒有逃民,至少安陽縣的逃民應該有,只有一個解釋,金兵已經殺來了,距離他們不遠。

    「快看那裡!」一名士兵忽然指著西北方向的一片樹林大喊。

    岳飛也聽見了,樹林內似乎有喊殺聲,「跟我來!」他大喊一聲,帶著士兵向樹林內奔去。

    只見樹林內,數十名金兵在和二十幾名宋軍在拼死廝殺,還有一名中年文官受了傷,倒在草地上。

    岳飛大怒,他回頭對徐慶道:「你們保護那名官員,我去殺敵!」

    他長槍一揮,殺了上去,岳飛的槍法得到周侗真傳,加上他自身苦練,使他的槍法十分高強,如梨花點點,槍尖漫天飛舞,快疾如暴風驟雨,只片刻便將十幾名金兵刺落下馬。

    其他金兵見岳飛厲害,不敢戀戰,紛紛調轉馬頭逃走,岳飛沒有追趕,轉身來看官員,這名官員腿上中了一箭,血流不止,已經被徐慶包扎了,他的十幾名手下個個帶傷,都已精疲力盡。

    岳飛快步走上前,一下子認出這名官員,竟然是相州知州汪伯彥,他連忙行禮,「團練岳飛參見汪知州!」

    「你是岳團練?」

    「正是卑職!」

    汪伯彥來相州任職沒有幾個月,還不認識岳飛,但他卻聽說過岳飛武藝高強,剛才又親眼目睹,他頓時急道:「岳團練趕緊去救康王殿下!」

    岳飛一驚,「康王殿下在哪裡?」

    「我和康王殿下南撤,被金兵追上了,我們被打散,康王殿下應該就在北面不遠。」

    岳飛見汪伯彥和他的手下都受了傷,便對徐慶道:「我去救康王,你和兄弟們帶汪知州去文王廟等候!」

    徐慶頓時急道:「你一個人怎麼去,我和你一起。」

    「不用!康王那裡應該還有軍隊,我去助力一把,你先去文王廟。」

    徐慶只得答應了,「團練當心!」

    岳飛提槍上馬,單槍匹馬向北方奔去,徐慶則護衛著知州汪伯彥向南面的文王廟撤退。

    岳飛奔出十余裡,便見前方塵土飛揚,數百名金兵正圍著幾十名宋軍廝殺,中間一人頭戴金冠,應該就是康王趙構了,岳飛大喝一聲,揮槍殺了上去。

    這支金國騎兵約三百人,是一支前鋒游哨,由一名千夫長率領,他們發現了康王的蹤跡,便一路追殺,與康王的百名護衛且戰且走,最後康王護衛只剩下三十余人,被金兵團團包圍了。

    岳飛大喝一聲,催馬殺了上去,他並不急於救康王趙構,而是直取一旁的金兵千夫長。

    千夫長大怒,揮動狼牙棒向岳飛衝來,兩人戰不到三合,岳飛一槍將對方挑落馬下,復一槍將對方刺死,他隨即揮槍衝進了敵軍中,橫衝直撞,殺得金兵紛紛落馬,被圍困的宋軍也士氣大作,奮力反擊,衝開了一個巨大缺口,護衛著康王向南撤離,岳飛斷後,漸漸遠離了敵軍。

    由於千夫長陣亡,金兵沒有追趕,不多時便收兵離去了,眾人一口氣奔出七八裡,趙構見後方沒有了追兵,這才停住戰馬,有士兵將岳飛領了上來,岳飛抱拳道:「卑職相州團練岳飛,參見康王殿下!」

    趙構心中感激,點點頭道:「今天若沒有岳團練,本王必被金兵俘虜了,岳團練救命之恩,本王銘記於心。」

    「這是卑職份內之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趙構見他武藝高強,為人謙虛,心中不由喜歡,又笑問道:「岳團練是哪裡人?」

    「卑職湯陰縣人。」

    「哦!原來和李延慶將軍是同鄉。」

    岳飛微微一笑,「我和李將軍不僅是同鄉,還是同窗好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學藝。」

    趙構呵呵大笑,「原來如此,那就更不是外人了,那你肯定也認識鐵臂周侗。」

    「周師傅正是卑職恩師!」

    「難怪岳團練槍法超群,原來是鐵臂周侗之徒!」

    這時,趙構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汪知州和本王失散,岳團練可曾遇到?」

    岳飛點點頭,「汪知州已被卑職救下,現在文王廟等候殿下,請殿下隨我來。」

    岳飛便護衛著趙構向文王廟奔去,不多時,眾人來到文王廟,汪彥泊一瘸一拐迎了出來,滿臉淚水道:「臣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了!」

    趙構心中也著實感動,連忙下馬扶住汪伯彥,「今天我們都多虧了岳團練!」

    「是啊!沒有岳團練,微臣恐怕早已命喪松林了。」

    眾人走進文王廟休息,趙構的侍衛首領已經陣亡,他當即任命岳飛為自己的侍衛首領,岳飛接受了任命,這時,趙構把岳飛找來,問道:「我聽汪知州說,岳將軍是從開德府過來?」

    「正是!卑職奉命去開德府探查東面的敵情,結果數萬金兵已經攻占了濮陽,向衛州殺來,卑職推斷東西兩線金兵會在黎陽縣彙合。」

    趙構目光黯然,他還打算從黎陽坐船南下,如果金兵已經攻占衛州,那麼他南下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岳飛看出了趙構的沮喪,便安慰他道:「金兵無法渡過黃河,他們也不會在河北呆太久,很快就會退兵,殿下可耐心等上一兩個月,等金兵退兵後再回京城不遲。」

    趙構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他又問道:「岳將軍是湯陰本地人,可知道附近有藏身之地?」

    「卑職建議殿下去林慮縣,林慮縣在太行山區,交通極為不便,金人騎兵很難過去,只要我們封鎖消息,在那裡躲兩個月應該無恙,退一萬步說,即使金兵真的追到林慮縣,我們也可以躲入太行山中。」

    旁邊汪伯彥急道:「可是去林慮縣須先到安陽,那豈不是要遭遇金兵?」

    「卑職知道一條小路可直接去林慮縣,不用去安陽,直接向西走就行了。」

    趙構大喜,急聲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眾人收拾一下,岳飛便帶著一行人走小路向林慮縣而去

    宣和六年七月初,河北的兩路金兵在衛州黎陽縣彙合,這意味著河北兩路徹底淪陷,金兵也完成了東路的進兵計劃,而西路完顏宗翰的大軍卻並不順利,十萬西路金兵加上郭藥師的三萬常勝軍以及從井陘支援而來的兩萬金兵,共計十五大軍圍攻太原城,宋金兩國在太原城爆發了極為慘烈的攻防戰。

    十五萬金兵分為南北東三座大營,由於西面是汾水,大軍無法駐軍,金兵大營距離太原城約五裡,為開放式大營,沒有營柵,只是在四周挖掘了一丈寬的壕溝,裡面布滿了鹿角和蒺藜,四周部署了數千游哨,晝夜巡邏,防止敵軍靠近偷襲。

    從六月下旬開始,太原城的攻防戰已經進入到第八天,戰爭極其慘烈,八天的十幾場攻城戰中,金兵已經陣亡超過三萬人,而宋軍陣亡近五千人,民夫也死傷三千余人,屍骨堆滿了太原城下,曠野被鮮血染紅,但太原城始終巍然屹立,宋軍士氣越戰越高昂。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7 10:59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太原血戰(上)



    入夜,太原城的攻防戰異常慘烈,從城裡望去,整個天空都被仿佛火光映紅了,一顆顆巨大的火球劃過天空,從城外投入了城內,在黑漆漆城牆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的赤亮恐怖,儼如末日來臨。

    城頭上,巨獸一般的投石機不斷的揮臂投擲,將威力巨大震天雷砸向進攻的金兵人群,城外接二連三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城內居民徹夜難眠,女人緊緊抱著孩子,在爆炸聲和喊殺聲中低聲哭泣,男人則捏著拳頭站在窗前,無助地望著遠方天空掠過的火球。

    靠城牆的百步內已全部拆除,李延慶之前已下令掘地一尺,夯實了土地,並注滿了水,形成一圈圍著城池的淺淺水池。

    很多人都不理解這樣做的原因,但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一顆顆火球落地後濺起一片水花,卻受到水的緩衝而無法再彈起,數十名民夫立刻迅速奔上前,用長木叉頂住了火球,讓它在水中自己慢慢熄滅。

    但誰也想不到,挖掘淺水池還有另一個重要作用,它能有效防御敵軍從城外挖洞入城。

    慘烈的夜戰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更時分,天空的火球不再出現,城外的爆炸聲也漸漸消失。

    延續了數天的戰爭終於停止,暴戾的夜晚安靜下來。

    清晨,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照在太原城頭,高大堅固的城牆上閃爍著一種魔幻般璀璨的金光,如果是在金國,信仰薩滿教的女真人一定會以為這是天神降下的瑞兆,從而頂禮膜拜,但殘酷的戰爭已經讓他們暫時忘記了信仰,他們眼中只剩下殺戮和鮮血。

    可如果將目光向城牆下移動,金光逐漸消失,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地獄般的土地,屍橫遍野,殘破的雲梯倒在泥土上,巢車只剩下一半,但更多的卻是戰死的士兵,有的是蜷縮著身子,臉上帶著臨死前的痛苦,有的人頭不見,屍體殘缺不全,有的被亂箭射成刺蝟,血肉模糊,在烈日暴曬下,刺鼻的血腥味和死屍腐臭氣息混在一起,令人聞之欲嘔。

    就在夜裡停戰後不久,李延慶接受了金兵主帥的收屍請求,千余名金兵在夜戰結束後就被派來處理屍體,大多是運到空地上堆積焚燒,女真人死後一般實施火葬,同時會有薩滿巫師為他們超度亡魂。

    城頭上也格外的安靜,上萬名宋軍士兵裹著簡易的毛毯,互相擁擠著,靠著牆頭歪東倒西地睡著了,個個都疲憊不堪,連日不分晝夜的激戰,大部分人都幾天沒有合眼,早已筋疲力盡。

    數百名女兵在城頭上異常忙碌,她們也大多數日未眠,不顧一切地搶救傷兵,此時,士兵們都睡著了,但女兵們卻依舊強忍疲倦忙碌著,給傷兵止血換藥,清洗傷口,給骨折的士兵綁縛夾板,很多女兵都累得暈倒,但蘇醒後又繼續救死扶傷。

    她們用自己的行動感動了千千萬萬將士,也扭轉了無數將士的偏將,連最抵觸女兵的劉錡也承認女兵營在保衛戰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她們對傷兵的及時救治,使受傷將士的死亡比例降低了至少一半。

    在北城牆上,數十名擠在一起入睡的將士中,李延慶也和士兵們擠在一起沉沉熟睡,在這一刻,沒有主將和士兵之分,在保衛太原城的三天激戰後,每個人都在享受著這無比珍貴的小睡。

    扈三娘率領一隊女兵在城頭上查看傷兵,路過李延慶身邊時,有一名女兵忽然認出了李延慶,驚訝地指著他,「是都統制!」

    扈三娘連忙對女兵們噓了一聲,止住了她們的驚呼,她拾起地上滑落的一張羊皮,輕輕蓋在沉睡中的李延慶身上,又默默注視他片刻,便帶領女兵們悄悄離開了,這時,一隊百余人的民夫抬著熱騰騰的包子和肉湯快步走上了城頭。

    ......

    可寶貴的停戰並沒有維持多久,當晨曦開始變成血紅色,烈日吐著炎熱的氣息再次撲向大地,金兵大營的鼓聲便敲響了,『咚!咚!咚!咚!』巨大的鼓聲將宋軍士兵紛紛從睡夢中驚醒,李延慶一躍而起,揉了揉眼睛,趴在城垛向遠處敵營眺望。

    這一次,他看到的是金兵大規模的調動,整個大營的敵軍都調動起來,四面八方的敵群在聚集,彙集成了一片片黑壓壓的方陣,漸漸形成了一種鋪天蓋地的進攻氣勢。

    「速傳我的命令!」

    李延慶轉身喝令道:「第一軍和第二軍全部投入戰鬥!」

    他又回頭凝視著鋪天蓋地的敵軍,敵軍投入的數量比前兩天都要多出一倍,他立刻明白,一定是完顏宗翰承受了巨大壓力,要不顧一切的攻城了。

    『當!當!當!』

    召集軍隊的鐘聲在敲響,一隊隊宋軍奔上甬道,迅速向城頭集結,第一軍和第二軍共有一萬八千人,由劉錡和王貴統帥,另外還有一萬五千民夫也投入戰鬥,他們主要是負責操作投石機以及火砲、床弩。

    在長達十裡的北城牆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宋軍,刀矛閃亮,弓矢密布,宋軍的黑邊黃底的騰龍軍旗在陽光下飄揚。

    城外,鋪天蓋地的金兵已經列隊完成,隨著八天攻城一無所獲,隨著河北戰役的順利完成,金國狼主公開表示有必要在太原換將,這些都給主將完顏宗翰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完顏宗翰已被逼得無路可走,他同樣給五名萬夫長下達了死令,今天五萬大軍若拿不下太原城,千夫長以上將領全部就地免職。

    為了奪取勝利,完顏宗翰索性一次性投入了五萬大軍,比平時一次攻城的兩萬人增加了兩倍還多,同時將最後庫存的二百架雲梯和五十座巢車全部投入戰鬥,集中攻打北城。

    他殘酷的目光盯著北城樓外高高拉起的吊橋,吊橋遭遇數次震天雷的轟炸,已經搖搖欲墜,他轉身向後營望去,一座身軀龐大的攻城槌已經出現在身後的軍營內,這是他們剛剛制造出新攻城武器,震天雷撼動不了生鐵打造的城門,那麼就用這萬斤攻城槌來撞開敵軍的城門。

    「進攻!」完顏宗翰一揮戰刀,嘶聲大吼。

    金兵大營內的鼓聲開始變得緊密,這是進攻的鼓聲,五萬金兵大軍簇擁著二百架雲梯和五十部巢車向太原城潮水般地殺去,儼如一幅巨大的黑色地毯,將整個原野都覆蓋了。

    經過一夜的搶修,城頭上的投石機又恢復到五十架,一根根長長的臂杆輪番拋出,十幾顆震天雷伴隨著數十塊巨石砸向密如蟻群般的敵群,每一顆震天雷在人群中爆炸,就會出現一個缺口,血肉橫飛,濃煙彌漫,哀嚎聲響徹原野,但瞬間缺口合攏,又被進攻的敵群淹沒。

    宋軍已無法保證投石機全部投擲震天雷,投石機不斷損壞,使震天雷投擲變成異常危險,在第四天時出現了一次嚴重事故,一座投石機的皮帶繃斷,導致裝有震天雷的拋杆墜入城內,震天雷在城內爆炸,當場炸死了一百余名後勤民夫。

    李延慶不得不改變策略,只選擇狀況良好的投石機發射震天雷,狀況不佳的投石機一律發射巨石,杜絕再次出現自爆慘劇。

    震天雷的殺傷效果已經沒有最初那樣強大,金兵也漸漸掌握了對付震天雷實用辦法,那就是迅速捂耳並趴地,當震天雷落地時,周圍的士兵迅速趴下,並緊緊捂住耳朵。

    這樣除了爆炸中心的數十人被炸死外,其他士兵都不會遭受衝擊波和飛濺鐵片的二次傷害,使最初一顆震天雷造成超過百人傷亡,到現在僅傷亡二十余人,傷亡足足縮小了五倍。

    『轟!』的一聲,一座巢車被震天雷砸中,震天雷在巢車內猛烈爆炸,頓時木塊四濺,巨木坍塌,巢車上的數十名士兵全部被炸死。

    高大的巢車是專為太原城量身打造,巢車長寬各一丈,高三丈,用巨木拼成,全身覆蓋著牛皮,結構十分簡單,巢車中空,有樓梯直通頂端,頂端是一座木台,站滿了五十名金國士兵,平台前端是覆蓋有牛皮的厚實木板,可以抵御宋軍的弓箭。

    下面裝有四只木輪,由五十匹健牛拖拽,左右和後方皆有數百名士兵推動,這種巢車只要不被巨石擊中,它就能將士兵送上城頭,比雲梯還要犀利。

    另一座雲梯底部被巨石砸中,一只木輪脫出,雲梯頓時傾斜,搖搖晃晃,漸漸失去了重心,兩邊士兵大喊著奔逃,在喊聲中,雲梯轟然倒下。

    但這些只是金兵的局部損失,五萬大軍攻勢如潮,輪番打出的巨石和震天雷仿佛海洋中濺起的一朵朵浪花,瞬間便被人潮淹沒了,儼如狂潮般的敵軍漸漸靠近了城牆.

    .......

    正面的戰鬥已經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城上城下箭如密雨,不斷有人中箭倒下,衝鋒在最前面的兩萬士兵絕不是女真人,而是契丹和奚人,甚至還有燕山府投降的宋軍,他們需要給後面的衝鋒大軍打下基礎。

    一是地上蒺藜刺的清理,金兵已經無法用工具清理掉,便驅動士兵去踩踏,其次便是填護城河,經過八天的大戰,北城和東城外的護城河已經被金兵用數十萬只泥袋填平,使雲梯和巢車能直接抵達城下。

    城頭上,上萬名弓弩手一起發射,密集的防御兵箭如雨點般從城頭直線墜下,帶來了極大的殺傷力,一般皮甲無法抵擋,就算盾牌也很容易被兵箭穿透破裂,使城下進攻士兵紛紛中箭,攻城士兵傷亡慘重。

    這就是守城一方的天然優勢,他們擁有居高臨下的勢能,很容易將普通的兵器和物品變成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武器,前者如弓箭,後者則如滾木礌石。

    但金國絕不吝嗇軍隊傷亡,他們手上有數十萬投降的契丹及奚人士兵,以及大量的僕從軍,用他們的陣亡來換取攻城的勝利,對金國而言,還是極為合算的戰役,在之前陣亡的三萬余人中,幾乎沒有女真人傷亡,全部是契丹、奚人、渤海人以及高麗人。

    在付出了數千人的傷亡後,金兵終於攻到了城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7 19:15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太原血戰(下)



    一架架雲梯搭上了城牆,金兵如瘋似狂,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他們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爬,一手舉著盾,一手用長矛和刀和宋軍激戰,頭頂上一塊塊巨石砸下,不斷有士兵慘叫著摔下雲梯,但立刻又有人蜂擁而上。

    在每一架雲梯周圍,上百名金兵舉著銅盾嚴防死守,鐵火雷很難再直接炸毀雲梯。

    但這並不是鐵火雷使用頻率減少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軍隊攜帶的一萬枚鐵火雷已經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三千余枚,由於城內沒有硝石粉,只能從現有的火器中取出火藥再重新配比,制作難度非常大,至今還沒有成功,所以宋軍不到萬不得已,已不再使用鐵火雷。

    宋軍士兵從兩邊射箭,兵箭犀利,直透皮甲,雲梯上一串串的士兵被射中摔下雲梯,但很快,隨著為首的金兵衝到城垛前,後面士兵不再管頭頂,將盾牌防護兩側,中箭的金兵漸漸減少。

    城頭上,每一架雲梯前都有數十名宋軍在和敵軍激戰,在北城西段的一座雲梯前,王貴已經殺紅了眼,他率領五十名宋軍在和洶湧而上的敵軍激戰,他們面對的是前遼國宿衛軍,個個體格高大,粗壯如牛,手執盾牌,揮動長刀和利矛。

    長矛衝刺,戰刀劈砍,廝殺極為血腥,雲梯前一名宋軍士兵被砍中額頭,血湧如注,慘叫一聲仰面倒下陣亡,另一名宋軍揮動長矛衝上,長矛刺穿敵軍胸膛,將他挑下城去,重新頂住了缺口。

    一名強壯的金兵用盾牌頂開宋軍,第一個跳上城頭,霎時間,數十幾支宋軍的長矛從四面刺來,長矛穿體,金兵慘叫著翻滾下去,但就是這名敵軍衝上城頭,使雲梯防御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缺口,被壓制在雲梯上金兵抓住了機會,霎時間,十幾名凶狠的金兵衝上了城頭。

    王貴大吼一聲,揮大刀衝上去,將數名金兵攔腰劈為兩段,腥臭刺鼻的氣息彌漫著城頭。

    但缺口已經打開,越來越多的金兵衝上城來,就在這時,一名身材瘦小的宋軍士兵從城牆側面凌空撲下,在半空中死死抓住了雲梯,他身上連中數刀,小腹也被一支長矛狠狠刺穿,但他就是不放開雲梯。

    猛然間,他的腰間迸射出一道火光,一枚鐵火雷在他身上轟地爆炸了,將這名宋軍士兵炸為數段,與此同時,雲梯也被炸斷了,雲梯上方的數十名金兵齊聲慘叫,跟著雲梯一起墜下城去。

    雲梯被攔腰炸斷,失去了攻城的作用,已攻上城頭的數十名金兵漸漸被宋軍消滅,宋軍又重新奪回了失去的陣地。

    王貴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心有余悸問道:「那個兄弟叫什麼名字?」

    「叫吳三郎,京兆府人!」

    「把他記住了,回頭給他請大功!」

    這時,城下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眾人紛紛探頭下去,是金兵的一顆震天雷爆炸了,將北城吊橋炸成了兩段。

    「將軍快看!」一名士兵指著遠處大喊,王貴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心中暗吃一驚,只見一架巨大的攻城槌正緩緩向城門駛來。

    雖然金國尚沒有制作震天雷的能力,但西夏已經有了,而且西夏在大同府敗給金國後,被金兵繳獲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其中就包括大量火油和震天雷,李延慶估計金兵手中至少有數十枚震天雷,這對太原城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為此,李延慶特地換掉了城門,將原來半舊的木城門換成了鑄鐵大門,一扇大門就有上萬斤,便足以抵擋震天雷爆炸產生衝擊波,他們做過試驗,震天雷無法破壞鐵門,在前幾天的實戰中,金兵先後用三顆震天雷爆破城門,都沒有能成功,而震天雷也無法炸塌堅固的青石城牆。

    在數次動用震天雷勞而無功後,金兵改變了戰術,繼續采用傳統的攻城手段,包括攻城槌、投石機等等重型攻城武器。

    吊橋被炸毀,護城已河被填平,一架重型攻城槌正緩緩向北城門駛來,這架攻城槌是在大同府由遼國工匠打造,槌身是一棵長了五百年的大棗樹,長約三丈,直徑為五尺,前端裝有生鐵打造的撞頭,重達五千斤,而攻城槌的架子也用巨木做成,數十根鐵鏈將槌體掛在架子上,頂端有木篷,可以防御箭矢,整架攻城槌高達兩丈,長五丈,需要百名士兵操縱。

    攻城槌有四對大木輪,由二十頭健牛拉拽,正緩緩向城門處駛來,這時,李延慶也看見這架體格奇大的攻城槌,他不由暗暗搖頭,完顏宗翰太想當然了,以為憑這架攻城槌就能撞開城門?

    「都統,用震天雷炸翻它娘的吧!」一名將領大喊道。

    李延慶稍微猶豫了一下,震天雷之所以威力強大,主要靠飛濺出的鐵片傷人,而在數丈範圍內,人體也抵擋不住衝擊波,但對於這種重則上萬斤重型武器,除非震天雷在它底部爆炸,強大的衝擊才有可能掀翻它。

    李延慶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嘗試一下,他當即下令道:「試用三顆震天雷,火油准備!」

    城頭上鼓聲大作,三架投石機同時發動,長長的臂杆揮出,將五十斤重的震天雷凌空拋出,黑黝黝的震天雷在空中旋轉,呼嘯著砸向攻城槌,『轟!轟!轟!』連續三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大片濃煙騰空而起,震天雷並沒有准確砸中攻城槌,而是在它附近爆炸了,一百多人在爆炸中陣亡。

    當硝煙散去,身軀的龐大攻城槌並沒有損壞,但拉拽它的二十頭健牛卻全部覆滅,一顆震天雷在牛群中爆炸,二十頭牛被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但金兵迅速調整,改為數百人推動攻城槌,繼續向城門進發,這時,偏將王扇急道:「都統,再用兩顆震天雷,用火砲投射,一定能干掉它。」

    李延慶搖了搖頭,「不要浪費震天雷了,用火油來對付它!」

    這時,負責後勤的數百名民夫從城下扛來了數百桶火油,每桶火油重達五十斤,放置在城頭,李延慶又調來一千名弩手,弩手們紛紛在城垛舉起了神臂弩,嚴陣以待。

    李延慶擺了擺手,示意士兵們耐心等待,他目光緊緊盯著這架龐然大物緩緩向城門處緩緩走進,這時,推動攻城槌的士兵發一聲喊,紛紛舉起了盾牌,整座戰場都仿佛靜止了,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在關注這架攻城槌。

    連完顏宗翰的心也吊了起來,他知道宋軍有很多辦法對付攻城槌,但他的攻城選擇卻不多了,雲梯和巢車都已損毀殆盡,震天雷也炸不開堅固的城牆,只靠簡陋的攻城梯完全攻不下城池,他現在很大程度上把希望寄托在攻城槌之上。

    這時槌頭距離城門還有七尺,李延慶當即令道:「放箭!」

    一千支強勁的弩箭射向推動攻城槌的士兵,五十步內,金兵的盾牌和鐵甲都擋不住強大的神臂弩射擊,金兵紛紛慘叫倒地,瞬間便傷亡了近兩百人,正在前進的攻城槌立刻停了下來,就在這時,上百桶火油從城門傾斜而下,木桶崩裂,黑色的火油潑灑而出,整座攻城槌都浸泡在火油之中。

    這時,幾支火把拋了下來,城下頓時火焰騰空,熊熊烈火迅速吞沒了大半座攻城槌,當後面的士兵從亂箭中恢復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烈火蔓延極快,最終吞沒了整座攻城槌,四周的金兵不得不放棄進攻,調頭便逃,這時,第二輪密集的弩矢射來,逃跑中士兵被射倒大半,只剩下數十人逃脫。

    遠處,完顏宗翰心中長嘆一聲,用強攻的方式已經攻不下太原城,只能用對付遼國上京的辦法,用圍城來逼迫城內宋軍投降。

    他當即下達了撤退命令,「傳令撤軍!」

    『當!當!當!』撤軍的鐘聲敲響了,戰場上三萬余金兵如潮水般撤下,這場持續了兩個半時辰的攻城戰終於結束了,金兵傷亡了一萬兩千人,而宋軍也損失近三千人。

    當天晚上,十萬金兵重新部署圍城,四座大營駐扎在四座城門之外,完顏宗翰不得不實施攻打太原的下策,以圍困來逼降太原。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8 13:36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以漢制漢




    時間漸漸到了八月,燕京府的金國文武官員都開始緊張起來,金國狼主完顏晟抵達了燕京,開始正式視察燕京府,並考察對宋朝的進攻,包括東西兩線的金兵主帥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和完顏母都趕回燕京府參與覲見狼主。

    在真定府北面的官道上,一支由五百人騎兵組成的隊伍正在官道上疾速向北疾奔,官道上黃塵滾滾,一路上卻看不見任何人影蹤跡,大片大片的麥田都荒蕪了,一個個村莊如死一般的沉寂。

    這支軍隊便是北上燕京彙報河東戰況的完顏宗翰一行,此時完顏宗翰心情十分沉重,一個多月前,連續九天的強攻太原城都是以慘敗而告終,隨後的一個多月雙方都停止了戰鬥,十萬金兵進入了圍城戰,當城內糧食耗盡後,宋軍就不得不開城投降。

    但完顏宗翰心中並沒有底,他不知道城內還有多少糧食,也不知道這樣圍困下去,金兵的士氣會不會漸漸消磨殆盡,更讓他苦惱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向狼主交代?

    完顏宗翰咬緊嘴唇,狠狠抽一鞭戰馬,加快馬速向北房奔去。

    第二天下午。完顏宗翰抵達了燕京城,此時的燕京城如臨大敵,城內城外到處可以看見金主完顏晟帶來的近衛軍,這次完顏晟帶了十萬最精銳的女真騎兵南下,展示了他舉國攻宋的決心。

    就在完顏宗翰抵達燕京城不久,完顏晟便下令舉行第一次攻宋軍國議事,討論攻打宋朝的事宜,包括隨他南下的各主要勃極烈,以及參與攻打宋朝的軍方高級將領等二十余人都聚集在前遼宮乾陽殿內。

    勃極烈就是大酋長的意思,金國重大的國策都由女真族各勃極烈參與商訂,在二十幾名威猛的完顏氏貴族中,有三名漢人也參與了這次軍國議事,一個是郭藥師,他被完顏晟接見,封為金國的燕京留守,賜狼主金牌,同時賜姓完顏,令郭藥師極為激動,在完顏晟面前向蒼天發誓效忠金國。

    第二名漢人便是前河北兩路轉運使梁方平,他得到了完顏宗望的重用,成為完顏宗望的首席謀士,這次也是完顏宗望特地帶他來參加軍國議事。

    第三名漢人是真定知府董才,他投降金國不久便提出了以漢制漢的方略,提出以宋朝的制度來治理中原,深得金國狼主完顏晟的賞識,特地讓完顏宗望也帶他來參加軍國議事。

    完顏晟是完顏阿骨打的四弟,又叫完顏吳乞買,是一個極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他親自制定了第一階段攻宋的戰略目標,要求在九月底之前拿下真定、河間和太原三府,為冬天進攻東京汴京打下堅實的基礎。

    現在距離最後期限還有二十天,一部分目標讓他滿意,但另一部分目標卻讓他十分失望。

    完顏晟聽完了完顏宗望的彙報,他點了點頭,又冷冷問完顏宗翰,「東路軍已經攻下了整個河北兩路,我想知道西路軍的進展如何?」

    完顏宗翰滿臉通紅,單膝跪下道:「太原府已北皆被南下。」

    「那太原城呢?」完顏晟目光凌厲地注視著完顏宗翰。

    完顏宗翰低下頭小聲道:「尚未攻下!」

    「哈!尚未攻下?」完顏晟的聲音忽然變大了,厲聲責問道:「一個多月過去了,宗望和母已經開始考慮撤軍北退,你卻告訴我,太原城尚未攻下,你讓所有人聽聽,你還有臉來向我彙報?你再告訴我,攻打太原城傷亡了多少人?」

    完顏宗翰不敢隱瞞,只得小聲道:「傷亡了四萬八千人,其中陣亡四萬兩千人。」

    「什麼!」

    完顏晟重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整個大殿內也一片嘩然,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陣亡了四萬余人。

    大殿裡只聽見完顏晟憤怒的斥責聲,「東路軍攻下燕京府,攻下河北兩路,一共只傷亡了兩千余人,你居然陣亡了四萬多人,你你怎麼解釋?」

    「微臣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金國的副國相完顏辭不失和完顏宗翰的關系極好,他又是完顏晟的堂叔,在金國威望很高,他看不下去了,便出列緩緩道:「宗翰是公認的女真名將,是攻克遼國上京,擊敗西夏,奪取大同府的第一功臣,他的作戰能力大家都不會質疑,既然他苦戰一個多月,傷亡慘重也無法攻下太原,必然有他的原因,狼主不妨聽他說一說。」

    「你解釋吧!我給你一個機會。」

    完顏宗翰半晌嘆口氣道:「原因只是一個,對方的主將太厲害,我不是他的對手。」

    「太原城的主將是誰?」

    完顏宗翰猶豫一下道:「李延慶!」

    大殿內一下子沉默了,『李延慶』這個名字是金國高層的一個忌諱,大家都不願提到它,在某種程度上,老狼主就是間接死在他的手中,大家都盡量回避這個名字,以免引起對老狼主的追思。

    偏偏完顏宗翰的對手又是李延慶,使他們避無可避,這個理由讓完顏晟的怒氣消失了,他沉默良久道:「那你現在怎麼應對進攻太原的不利?」

    「微臣也想不到合適的辦法,只能用圍城來應對,寄希望於城中糧食斷絕,不戰而降!」

    停一下,完顏宗翰又道:「微臣之前得到情報,太原城官方存糧有五十萬石,所以恐怕短期內無法實現目標。」

    大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完顏宗翰的陳述讓所有人都感到束手無策,這時,完顏宗望道:「請狼主允許微臣說一句話。」

    完顏宗翰頓時臉色有點難看,這個時候,他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兄弟完顏宗望站出來。

    完顏晟擺了擺手,「你說就是了!」

    「我們在來燕京途中,梁先生倒是想到了攻克太原城的辦法,微臣覺得可行!」

    大殿內所有人的目標頓時都集中在梁方平的身上,完顏晟欣然道:「梁先生請給大家說一說破敵之策?」

    梁方平走出來躬身行一禮,「啟稟狼主,其實微臣的辦法很簡單,既然太原城是因為李延慶的緣故攻打不下,那我們想辦法讓宋朝把李延慶調離太原就行了。」

    大殿一片竊竊私語聲,完顏辭不失高聲問道:「宋朝會做這種蠢事嗎?把自己最有力的手打斷。」

    梁方平點點頭,「聽起來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微臣知道,偏偏宋朝就會這樣做。」

    完顏晟目光又望向董才,「董先生覺得可能嗎?」

    董才微微一笑,「昔日秦國白起對陣趙國廉頗,白起屢屢挑戰,廉頗卻始終按兵不動,令白起無計可施,白起便派人去邯鄲宣揚廉頗年邁怯戰,趙國便用紙上談兵的趙括換下了廉頗,結果長平一戰,趙兵被坑殺四十萬,這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而就在兩年前,大宋昏君趙佶忌憚名將種師道在軍中的威望,將他一貶到底,若種師道在河北主持大局,我們的東路軍不可能那麼順利,我相信,只要太原出了一支李家軍,宋朝的昏君一定會把李延慶調離太原,軍權剝奪干淨,李延慶就是第二個種師道。」

    這時,郭藥師也道:「梁、董兩位先生說得非常精辟,微臣建議派使者去汴京和談,然後雙方達成和解協議,全面撤軍,西路軍撤出雁門關,東路軍只保留真定府,以慢宋朝君臣之心,兩個月後再用董先生之計,重金收買其佞臣,將李延慶調出太原府,我們便可大功告成。」

    完顏晟又望向眾人,「各位還有什麼補充!」

    諳班勃極烈完顏斜也冷笑一聲道:「漢人做事一向不爽利,很簡單的事情被他們弄得如此復雜,也不需弄什麼狗屁計策,直接告訴宋朝昏君,我們南下是為老狼主報仇,把李延慶交給金國處置,我們就撤出河北!」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8 19:29
第六百九十七章 宋金和談


    五天後,金國派遣渤海人高居慶為使者,抵達了東京汴梁,要求和大宋朝廷談判停戰撤軍事宜,這個消息傳到內宮,趙佶驚喜交加,急下旨任命相國王黼和蔡攸為談判大使,令他們出城迎接金國使者的到來。

    此時京城已經沒有最初的恐慌,金兵無法渡過黃河,使京城民眾恐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太原城守軍英勇抗敵,金兵傷亡近五萬人的消息也傳到了京城,頓時讓京城百萬民眾歡欣鼓舞,使京城軍民又看到了一線希望,在河北兵敗如山倒後,太原守衛戰的勝利又給東京軍民帶來了一點點的帝國尊嚴。

    這些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到處在談論太原之戰,談論李延慶,李延慶無疑已經成了大宋的中流砥柱,甚至很多人跑去寶妍齋拜訪李大器,但李大器已在十天前便離開了京城,前往江夏,他的妻女和兒媳已經從巴蜀乘船抵達了江夏。

    金國使者的到來使京城民眾的心情十分復雜,他們當然知道金國和談將會使大宋面臨屈辱,卻不知道大宋將要付出什麼樣的巨大代價,金兵才會撤軍?

    這天下午,太學北門外的三元酒樓,雖然中午是喝茶的時間,但這兩個月酒樓有點亂了套,每天從早到晚都坐滿了來這裡喝酒談論國事的太學生。

    「金國南侵分明是人禍所致,奸佞當道,閹黨掌權,致使忠臣被貶,朝綱昏亂!」

    幾名太學生慷慨陳詞,憤怒斥責朝廷黑暗,「這些年大家都看到了,上面權貴驕奢淫逸,下面州縣對百姓敲骨吸髓,一個花石綱將富庶的江南變得一片破敗,以至國庫空虛,民怨沸騰,各地造反此起彼伏,國力空虛若斯,武備荒弛,才使金人有機可趁,這才是河北淪陷的根源,若不從根源改正,大宋將永遠在金人的鐵蹄下乞活!」

    說這番話的太學生是太學上舍生賈觀,他也是太學生領袖之一,在太學生中具有極高的威望,他的一番話引得酒樓中百名太學生的熱烈鼓掌,這時,好友陳東拉他坐下,給他倒一杯酒笑道:「別激動了,先喝杯酒再說!」

    賈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心情郁悶道:「只是金國使者來談判,讓心中壓抑啊!不知我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讓金國同意撤軍,早知今天,何必當初聯金滅遼呢?」

    陳東搖了搖頭,「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你說什麼沒有那麼簡單?」賈觀愕然問道。

    「我是說金國派使者來談判,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此話怎麼說?」

    「因為現在黃河還沒有結冰,金兵無法過黃河,所以先賣給人情給大宋,狠狠敲詐一筆再撤軍,可一旦冬天來臨,黃河結冰了,你說金兵會不會再來?」

    「不會吧!這是兩國之間的協議,怎麼可能當兒戲?」

    陳東哼了一聲,「宋金盟約不是說撕就撕了嗎?你還指望金國遵守協議?隨便找一個借口就廢了。」

    「那怎麼辦?」

    陳東搖搖頭,「相信朝廷也很清楚,他們會權衡的,這種事情我們無法插手。」

    這時,一名太學生急匆匆跑了進來,找到陳東急聲道:「我得到消息,金國開出的撤軍條件是把李延慶送給金國處置!」

    「什麼!」

    賈觀一拍桌子怒道:「金人居然開出這種無恥的條件?」

    陳東一把抓住這名太學生,「消息確切嗎?」

    「消息確切,我父親作為輔官也參加了今天上午的談判,就在剛才他親口告訴我。」

    這時,幾名太學生首領一起圍住陳東,低聲問道:「怎麼辦?」

    陳東一咬牙道:「這種事情絕不允許發生,我們必須向朝廷施壓!」

    當天下午,在御街上忽然出現了上萬名太學生,他們抬著聖人像,高舉標語橫幅,高聲喊著口號,聚集在宣德樓前示威,反對金國的無恥要求,強烈反對把李延慶交給金國,這個消息迅速傳開,使東京全城震驚,金國竟然要求把李延慶交出,全城民眾都憤怒了,超過二十萬京城民眾趕到御街,加入太學生的示威隊伍,一場聲勢浩大的示威在皇城前展開了。

    御書房內,太子趙桓語氣激烈道:「李延慶在太原抗敵,使太原巍然不倒,挫敗了金國的計劃,迫使金國前來和談,若把李延慶交給金國,無疑是自毀長城,我們也無法向天下人交代,外面數十萬百姓的呼聲,難道我們聽不見嗎?」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隱隱聽見外面的呼喊聲,御書房眾人臉色都不自然起來,這時,王黼道:「我也不想答應,怎奈金人態度強硬,不交李延慶,他們就堅決不撤軍,那談判就無法進行了,殿下說我該怎麼辦?」

    「首先你態度就有問題!」

    戰時軍議堂成立快兩個月了,各項戰備進展緩慢,很大程度上就是王黼在掣肘,這使趙桓極為痛恨王黼,他怒視王黼道:「作為大宋談判使者,當然是以大宋利益為重,極力爭取自己的利益,就算不得不妥協,也要再三堅持,把損失降低到最低,你這才是應有的態度,像你這樣未戰先降,奴顏婢膝,金人怎能不猖獗?」

    王黼臉一陣紅一陣白,極力分辯道:「殿下冤枉微臣了,微臣怎麼可能不維護大宋利益,陛下交代再三,金兵必須要先從河北撤退,讓河北民眾能早日返回家園,這是我們談判的宗旨,但金人也態度強硬,堅持要為老狼主報仇,必須把李延慶交出,否則他們絕不撤走,微臣左右為難,無法完成陛下的重托啊!」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趙佶看了看蔡京,見蔡京如老僧入定,有些不悅道:「蔡老相公為何沉默,不替朕分憂?」

    蔡京連忙道:「老臣不敢,只是老臣覺得現在談把李延慶交給金國,毫無意義!」

    趙佶目光凌厲的看了一眼蔡京,他忽然明白了蔡京的意思,現在李延慶在太原擁有重兵,把李延慶交出去,豈不是會逼反了李延慶,他不得不暗暗點頭,姜還是老的辣,還是蔡京看得透徹。

    趙佶又連忙問道:「那依蔡老相公之見呢?」

    「老臣愚見,什麼要為老狼主報仇,把李延慶交給金國,其實都是金國攻不下太原,大失顏面的借口,王相公沒有能看出這一點,若真的談判失敗,金人也不能接受,所以老臣認為金人一定會讓步,關鍵是我們自己要堅持底線,絕不能把李延慶交出去,把這個底線堅持住,那談判就能盡快結束了。」

    蔡京的話讓太子趙桓心中舒服了很多,他連忙道:「蔡老相公說得對,談判不能沒有底線,若喪失了底線,談判就沒有意義了,兒臣建議更換談判大使」

    趙佶擺了擺手,十分不悅道:「王相公是執行朕的意圖,並沒有不當之處,不必更換大使,當務之急是要完成談判,讓金兵盡快撤軍,皇兒就不要再干涉了。」

    趙桓只得含恨低下頭,趙佶又道:「外面太學生鬧事太急,皇兒去安撫一下吧!讓他們立刻散去。」

    「兒臣遵旨!」

    趙桓匆匆去了,趙佶又看了一眼蔡京,蔡京會意,也起身告退了。

    這時御書房內只剩下趙佶、王黼和蔡攸三人,蔡攸是蔡京長子,在一個月前取代張邦昌出任副相,雖然父子同為相國,卻並不是佳話,蔡攸逢父必反,使知政堂出現了嚴重對立局面,偏偏蔡攸又深得趙佶寵幸,蔡京也只得一忍再忍。

    不過剛才蔡京的表態蔡攸卻沒有跳起來反對,他知道在官家面前不能表現得過份,會讓官家難堪,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

    趙佶負手走了幾步道:「蔡老相公說得正確,金國只是攻不下太原才做出和解姿態,你們繼續和金使談判,李延慶在太原手握重兵,不可能把他交給金國,朕可以在別的方面適當讓步,朕要求三天內達成談判。」

    「陛下,三天時間恐怕不夠,對方還要請示金國天子,至少要十天才行。」

    「也罷!你們看著辦,朕的底線只有兩條,盡快從河北及河東撤軍,李延慶不能交給金國,其他條件皆可以答應。」

    「臣遵旨!」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9 10:16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新的任命


    宣德樓外的御街上,人群聲勢浩大,一眼望不見頭,數十萬東京民眾高呼著口號,堅決反對金人無恥要求,強烈反對朝廷屈從金人,要求重用李延慶為抗金主帥。

    在人群最前面是上萬名太學生,由十幾名太學生領袖率領,為首之人正是陳東。

    這時,太子趙桓正苦口婆心勸說太學生散去,「請大家放心,李延慶是大宋中流砥柱,朝廷絕不會屈從金人壓力,一定會繼續重用他,請大家相信我!」

    陳東躬身道:「我們相信太子殿下是和我們站一起,但很多時候,太子也無法改變官家的決定,我們希望官家能以書面旨意給我們一個承諾!」

    他話音剛落,身後數十萬太學生和民眾忽然大喊起來,「反對金人無恥要求!」

    聲勢如潮,令太子趙桓駭然變色,他一抬頭,只見父皇在大群侍衛的護衛下已經出現宣德樓上,趙恆急忙向樓上奔去,這時,趙佶臉色蒼白,他著實沒有想到李延慶竟如此深得人心,甚至還超過了自己,令趙佶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這時,太子趙桓跑了上來,躬身道:「參見父皇!」

    「他們怎麼還不撤去?朕是怎麼交代你的。」趙佶極為不滿道。

    「啟稟父皇,兒臣再三給他們講,朝廷絕不會把李延慶交給金人,但他們希望父皇能以書面形式下旨公布,他們就會散去。」

    趙佶頓時勃然大怒,「在他們心中,李延慶比朕還重要嗎?」

    趙佶按耐不住心中的萬分惱怒,拂袖而走,趙桓僵在那裡,滿臉苦澀,這時,給事中吳敏慢慢走過來,小聲勸道:「殿下不必煩惱,官家只是一時生氣,很快就會下旨。」

    趙桓長長嘆了口氣,「民意可畏啊!」

    吳敏卻微微一笑,「但民意也是最好的武器,不是嗎?」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趙桓一眼,轉身走了,趙桓卻陷入沉思,吳敏的這句話讓他回味良久。

    宣和六年八月下旬,宋金經過五天的談判,兩國就停戰和解協議終於達成一致,宋朝完全接受了金兵提出的除交出李延慶外的一系列要求,割讓燕山府和真定府,賠償金國軍費黃金五十萬兩,送第五子肅王趙樞去燕山為人質,每年歲銀增至三百萬兩,絹一百五十萬匹。

    八月底,金兵正式從河北及河東撤軍,躲避在山中的數十萬百姓開始陸續返家。

    太原城頭,李延慶負手凝視著遠處空蕩蕩的金兵大營,金兵從昨晚開始撤軍,到天亮時已經全部撤完,李延慶派出數十名斥候趕去探查敵情。

    盡管李延慶知道金兵北撤的原因是宋金兩國達成了妥協,但經過了近兩個月的戰役,李延慶已經很了解金兵的作戰風格。

    金兵善於使詐,有可能他們只是名義上撤軍,當自己放松警惕,開啟城門時,金兵很可能會殺一記回馬槍,正是對金兵的了解,使李延慶半點不敢大意,他只有確定金兵退出雁門關,才會真正開啟城門。

    「都統在擔心什麼?」韓世忠緩緩走到李延慶身邊問道。

    「我擔心京城!」

    李延慶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歷史或者在細節方面發生了諸多改變,但大勢卻沒有變,現在已入秋,再過幾個月冬季就要來臨,一旦黃河結冰,金兵必然會再度大舉南下,那時的京城還能不能再守住?靖康之恥是否能避免?

    李延慶對自己充滿了信心,但他面臨的問題是分身乏術。

    「都統認為金兵在冬天還會再度殺來?」

    李延慶點點頭,「金國狼主坐鎮燕京府,就是為全力攻宋而來,年底的戰爭無法避免。」

    韓世忠也沉默了,片刻,他低聲道:「聽說金國開出的和談條件是把都統交給金國處置,但朝廷抗住了壓力。」

    「朝廷其實並沒有抗住壓力!」

    李延慶淡淡一笑,「金國本來就不指望朝廷會把我交出去,我在太原手握軍權,怎麼把我交出去?金國只是希望把我調離太原而已,我猜測若沒有錯,朝廷已經答應了金國。」

    韓世忠一驚,「真把李都統調走,太原怎麼辦?」

    李延慶輕輕嘆了口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京城若保不住,太原一樣保不住,從明天開始,我要把太原民眾向南疏散了。」

    韓世忠默默點了點頭,他明白了李延慶的擔憂,在李延慶心中,京城比太原更重要。

    「那需要我做什麼?」

    李延慶微微一笑,「你的任務很繁重,但最重要的一點,你要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把太原城的三萬民夫訓練出來,成為一支能上城打仗的軍隊。」

    「卑職明白了!」

    兩天後,雁北斥候傳來消息,金兵已經全部撤出了雁門關,但兩千金兵卻占據雁門關,西面的土墩關也被金兵控制,也就是說,金兵雖然北撤,但並沒有真正遠去。

    這時,李延慶下達了南撤動員令,動員太原城民眾向京兆府方向撤離,他同時寫信給種師道和京兆府,請求種師道和京兆府全力安置這些從河東撤去關中的逃民。

    雖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背井離鄉,但還是有數十萬人響應了李延慶的號召,開始舉家向南遷移,官道上,浩浩蕩蕩的南遷百姓一眼望不見頭,女人挎著小包袱,包袱是一點碎銀和微薄的首飾細軟,懷中抱著孩子,身邊的男子則挑著擔子,擔子裡裝著糧食,每戶南下的百姓都會得到兩鬥米面的補貼。

    隊伍還混雜著不少驢車和牛車,這些是稍微富裕的人家,帶的物品較多,這意味著他們就算去了京兆,也能過上稍微體面的生活。

    護衛數十萬民眾南下的軍隊是由王貴和曹猛率領的兩萬新軍,這兩萬新軍便是京兆府的長駐鄉兵,由李延慶自己籌集資金養活的軍隊,經過嚴厲的訓練和血與火的考驗,他們已漸漸成為了一支精銳之軍。

    在南城門前,李延慶囑咐新軍左右統制王貴和曹猛道:「這支軍隊我就交給你們了,把百姓送去關中後,你們就駐扎在陝州,一旦聽到金兵大舉南下的消息,你們立刻走函谷關向京城進發,在京城附近等待我的命令。」

    兩人躬身道:「卑職遵令!」

    「去吧!一路約束好軍紀,盡量幫助南撤之民。」

    王貴和曹猛行一禮,率領軍隊離開太原南下了,扈三娘統帥的女兵營也一並跟隨新軍南下。

    李延慶又將燕青召來,低聲對他道:「你率三百弟兄藏匿於大名府境內,在金兵再度南下之前,若我被朝廷押送去燕京,你可半路劫之!」

    燕青大吃一驚,「朝廷會這樣干嗎?」

    李延慶搖搖頭,「可能性不大,但每一個細節我都必須要安排後,不容有任何疏忽。」

    「卑職明白了,這就率弟兄們去大名府。」

    .......

    一個月後,一隊宣旨官護衛著開封府尹王鼎來到了太原城,宣旨官向李延慶宣讀了聖旨,李延慶保衛太原有大功於社稷,賜爵湯陰縣開國縣公,加封金紫光祿大夫,保和殿大學士,領開封府尹,其手下諸將皆官升一級,賞錢百萬貫犒勞三軍。

    而接任李延慶的官員是原開封府尹王鼎,他改任河東轉運使、太原同知,全權負責太原防御。

    這個結果在李延慶的意料之中,這應該就是宋朝和金國達成的秘密協議,將自己調離太原,以升官賜爵的方式剝奪了他的全部軍權。

    但對於李延慶,這卻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在京城和太原府之間,他最終選擇了京城

    在和王鼎辦理交接後,李延慶在百名親兵的護衛下離開了太原,出城之時,數十萬太原民眾出城送別李延慶,盡管李延慶在安置難民以及拆除沿城牆居民,侵犯了很多太原民眾的切身利益,讓很多太原人對他不滿,但每一個太原民眾都由衷的感激他,正在他的率領下,太原守軍抗住了十幾萬金兵的慘烈攻城,太原才沒有像河北各州縣那樣迅速淪陷。

    望著遠方黑壓壓的送別民眾,李延慶不斷的回頭揮手,他心中充滿了愧疚和傷感,他其實可以以太原軍民挽留為借口,繼續留在太原,但另一份更沉重的歷史責任迫使他不得不硬起心腸,告別了對他寄托了巨大希望的太原民眾。

    現在是十月初,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19 18:52
第六百九十九章 湯陰重逢



    李延慶是從上黨縣走滏陽道進入河北路磁州,三天後,李延慶抵達了湯陰縣,此時,金兵已經北撤,逃難的民眾大規模的返家已經結束,一路上滿目瘡痍,到處可見殘垣斷壁,野地裡布滿了新埋的墳頭,很多墳頭上跪在頭戴白條的孩子和女人,哭泣被金兵殺死的親人。

    黃昏時分,李延慶抵達了鹿山鎮,鹿山鎮早已面目全非,沒有一座完整的店鋪,幾乎一半的房屋都被大火燒毀,只剩下一堵堵被濃煙熏的漆黑的牆壁,遠處氣勢壯觀的鹿山書院已被一把火燒成白地。

    沿著的空地上搭建了不少泥草屋,這些都是逃難回來百姓的臨時居所,他們的家園都被毀壞,財產被一搶而空,很多人還在被摧毀的老屋瓦礫中翻找想像中的殘存財物。

    「李官人!」

    背後忽然有人大喊,李延慶回頭,只見酒樓廢墟上跑來一人,正是鹿山酒樓的張掌櫃,他在酒樓做了二十年掌櫃,李延慶從小便認識他。

    「張掌櫃!」

    李延慶翻身下馬,迎上前道:「你還好吧!」

    張掌櫃嗚嗚地哭了起來,「什麼都沒了,人死了,酒樓也燒了,老伴在山裡病死了,只剩下我和小孫女,以後怎麼活啊!」

    「那三郎呢?」

    「三郎去真定府打仗,至今沒有消息,估計已凶多吉少,兒媳也跟娘家走了。」

    李延慶嘆口氣,從懷中摸了一錠銀子塞給他,「你帶著孩子去江夏吧!我父親在那裡有莊園,你們至少能有口飯吃。」

    張掌櫃撲通跪下,李延慶連忙扶起他,「張掌櫃快別這樣!」

    這時,鎮上百姓紛紛圍攏上來,七嘴八舌道:「李官人,金兵還會不會再來啊?」

    李延慶望著一雙雙充滿了期待的目光,這些都是他的鄉親,他鼻子一陣發酸,高聲對眾人道:「金兵在年底還會再殺來,鄉親們都去南方吧!江夏縣的江口鎮又叫做小湯陰,新鹿山書院就在那裡,那裡還生活著很多孝和鄉的鄉親,我父親的莊園也在那裡,他會幫助大家的。」

    「黃河可以渡人了嗎?」有人高聲問的。

    「我得到消息,黎陽縣白馬渡有官方船只免費擺渡,我會安排人在開封府官道沿途賑粥,大家盡快南下吧!」

    李延慶的話給眾人帶來了希望,很多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告訴家人了。

    離開了鹿山鎮,不多時又抵達了李文村,李文村也因為靠近官道,同樣遭到了金兵塗炭,整座村莊被燒毀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十幾間屋子,村莊裡看不見一個人,死一般的沉寂。

    李延慶的老宅也被燒毀了,不過阿福叔和老伴在去年先後病逝,老宅一直空關著,現在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

    李延慶來到房宅後的母親墓地,墓地已經不見了,變成一片平地,上面種了兩株小樹苗,顯得與眾不同。

    李延慶知道這應該是父親的安排,防止金人盜墓,他擺上了香燭供品,跪下磕了三個頭,這時,有親兵高聲喝問道:「是什麼人?」

    遠處有人喊道:「我是李同知的朋友,是李同知來了嗎?」

    李延慶吃了一驚,這是岳飛的聲音啊!

    他連忙站起身,只見遠處官道上站著二十幾名士兵,都牽著戰馬,為首之人長得高大魁梧,正是岳飛。

    李延慶連忙帶人上了官道,岳飛快步上前,兩人激動得擁抱在一起,李延慶問道:「五哥怎麼在這裡?」

    「一言難盡!我慢慢告訴你。」

    兩人在路邊找塊大石坐下,岳飛便將自己救下康王趙構,躲去林慮縣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李延慶頗感興趣,又問道:「那後來呢?你怎麼沒有跟隨康王南下?」

    岳飛搖搖頭,「康王倒是希望我跟他南下,但聽說宗老將軍被任命為河北副元帥,我便決定留下來抗金,康王任命我為偏將,跟隨劉統制,這幾天我正好奉命來湯陰收集敗兵。」

    「你母親還平安嗎?」

    「母親和兄弟還好,兩個兒子也平安,半個月前在衛州遇到了湯大伯,跟隨湯大伯去江夏了。」

    李延慶見岳飛目光有些黯然,便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

    岳飛黯然道:「我妻子以為我陣亡了,便跟隨她表兄去了開封府。」

    李延慶眉頭一皺,「怎麼會這樣?」

    岳飛嘆了口氣,「她和表兄本來就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只是她父母不喜歡才哎!算了,這種事情不好勉強,就像我母親說的,強扭的瓜不甜。」

    這時,岳飛又想起一事,「對了,湯大伯告訴我,你母親的墓碑就埋在後院西北角,是你爹爹托他帶回京城,他這次沒法帶走,讓我托人給他送去,你要不要順便帶走它?」

    李延慶點點頭,「多謝了!我來帶走它。」

    岳飛起身笑道:「好了,我要去湯北鄉了,我們後會有期!」

    李延慶還想讓岳飛去陝州找王貴,不過一轉念,岳飛應該是跟隨宗澤,他便不再勸說,笑著拍拍他胳膊,「希望早日聽到你大破金兵的消息!」

    「彼此彼此!」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哈哈大笑,岳飛翻身上馬,向李延慶抱拳施一禮,便帶著二十幾名手下向北方疾奔而去,漸漸地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李延慶也找到了母親的墓碑,隨即上馬,帶著百名親兵向黃河方向奔去。

    從黎陽白馬渡過了黃河,又走兩天,李延慶終於抵達了東京汴梁,他安排手下在城外客棧住下,只帶著兩名士兵向城內而去。

    李延慶是從封丘門進入京城,從前的進京的城門沒有士兵把守,城內城外百姓進出自由,逢節假日更是徹夜不關城門,說親民自由也不錯,但另一方面卻是武備荒廢,連基本的守城士兵都沒有,更不用說禁軍訓練了。

    但這次卻不一樣了,城門前站滿了士兵,所有進門百姓被嚴格盤查,李延慶向城門走去,這時,兩名士兵舉長矛攔住了他,「站住,是什麼人?」

    從宣布任命開始,李延慶就已經從軍職轉為文官了,他沒有再穿軍服,而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細麻深衣,頭戴折巾襆頭,這是大宋男子最普遍的打扮,只是他體格魁梧,騎著一匹極為雄駿的戰馬,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不過李延慶倒沒有為難兩名守城士兵,他微微笑道:「我是新任開封尹,從太原回來的李延慶。」

    兩名士兵驚得張大了嘴,半響,轉身便跑,不多時,一名守將偏將快步奔來,單膝跪下稟報,「末將唐守義,參見李都統!」

    李延慶雖然已經不再出任軍職,但軍方將士依舊習慣以都統來稱呼他,李延慶笑道:「唐將軍請起!」

    這時,城頭上的士兵紛紛奔出來,站在城頭上迎接李延慶歸來,城頭上響起一片掌聲,李延慶笑著向城頭士兵揮揮手,又問唐守義,「守城門士兵有多少?」

    「回稟都統,每座城門有一千五百士兵,分為三班輪流守城,現在都統看到的是五百人。」

    「哦!那夜裡城門可關閉?」

    「亥時會准時關閉,清晨卯時開門,現在主要是嚴防金國奸細混入城內。」

    「辛苦各位了!」

    李延慶催馬向城內緩緩而去,走進內城門,只見城門入口已經被無數民眾圍得水泄不通,足有五六千人之多,他們都是城門附近的百姓,聽說李延慶進京了,百姓紛紛自發出來迎接,當李延慶一露面,四周便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歡迎李都統回京!」

    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抱拳道:「感謝各位父老鄉親,延慶擔當不起。」

    他的聲音很快熱烈的鼓掌聲淹沒了,這時,兩名須發皆白的老人上前顫巍巍跪下,「李都統進京,我們京城安然無恙了!」

    李延慶連忙下馬,上前扶起兩名老者,「兩位老人家折殺晚輩了!」

    這時,有人高聲問道:「李都統進京不走了吧!」

    李延慶笑著對眾人抱拳道:「感謝各位鄉親,延慶奉旨進京,將出任開封府尹,以後和大家打交道的日子會有很多。」

    聽說李延慶出任開封府尹,數千百姓再次歡呼起來,很多百姓激動得大喊,「有李都統在,我們京城不怕金兵了!」

    京城百姓的信任和期待令李延慶心中異常感動,他翻身上馬,催馬緩緩而行,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李延慶不斷向眾人抱拳揮手,街道兩邊的百姓越來越多,形成了兩條長達數裡的歡迎人牆,足有數萬人之多,他們自發地閃開一條路,不斷向李延慶揮手歡呼,這時李延慶再也忍不住,兩行熱淚流下了臉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0 10:15
第七百章 天子召見



    出乎李延慶的意料,他剛在樞密院交了職,便接到宮中的消息,官家在延福宮召見他,相國兼樞密使高俅親自陪同他進了內宮。

    「延慶,這可是你的殊榮啊!」

    進宮路上,高俅語重心長對他道:「自從太子監國後,官家基本已經不過問朝中事務,只是偶然召見一下相國,像你這樣的外臣,官家可是第一次召見。」

    李延慶笑了笑,「官家應該是很關心太原府的情況。」

    「也是,其實不光官家關心,我們所有人都關心,你能保住太原府,迫使金兵撤軍,有大功於社稷,這次你破格高升,滿朝文武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可謂眾望所歸。」

    李延慶原是正四品的太中大夫,現在又再升兩級為正三品的金紫光祿大夫,爵位甚至到了從二品,這種升官速度也只有王黼和蔡攸可以一比,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次升官其實是為了剝奪李延慶的軍職,並不是什麼好事,當然誰也不敢有反對意見。

    高俅也心知肚明,只是說說好聽話而已,他一樣升為相國、樞密使,但殿前都指揮使的軍權卻始終牢牢抓在手中,說到底就是天子信任的問題,李延慶在京兆府自己掏錢訓練鄉兵,固然是因為朝廷財政窘迫,也得到了天子的默許,但畢竟是犯忌之事,官家心中不會舒服。

    不過李延慶真正被剝奪軍權的原因卻是宋朝和金國達成了秘密協議,金國不再要求把李延慶送去燕京,但宋朝必須在金國撤軍一個月內免去李延慶的軍權,而且終身不得再掌握軍權。

    這個秘密協議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盡管京中已略有傳聞,但沒有引發朝野騷亂,在這件事上,朝廷百官都保持了沉默,高俅自然也不會告訴李延慶。

    這時,李延慶倒想起一事,對高俅笑道:「太尉,有件事可能要請太尉大人大量了。」

    「你說什麼事?」

    「原禁軍將領關勝和花榮在井陘阻擊金兵,為雁門關守軍撤回太原贏得了寶貴時間,現在他們已積功升為偏將,我給樞密院和兵部的請功報告中會有涉及,望太尉能寬恕他們的過去。」

    高俅已經在李延慶的請功報告上看到了關勝和花榮的名字,他一直保持沉默,就是在等李延慶親自向自己求情,他雖然可以不計較這兩人,但李延慶的人情他還是要的,高俅呵呵笑道:「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我這個宰相的肚子雖然還無法撐船,但也不至於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既然他們已經幡然醒悟,為國立功,我當然也不會追究他們投匪之罪了。」

    「那就多謝太尉的大量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多時便來到後苑延春殿,一名宦官引領他們進了後殿,這裡是天子趙佶在內宮專門接見重臣的場所之一,他們兩人在後殿稍微坐了片刻,只聽一聲高喝:「天子駕到!」

    兩人連忙起身,只見趙佶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走進了後殿,兩人連忙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呵呵!李大學士來了。」趙佶步履輕快,語氣中透著輕松,似乎顯得心情十分愉快。

    李延慶連忙道:「蒙陛下厚愛,只是微臣資歷尚淺,實在愧對大學士之職,懇請陛下另外任命。」

    趙佶擺了擺手,讓他們二人坐下,他也在龍椅上坐了下來,微微笑道:「你是為國立下大功之人,比那些屍位素餐,庸庸碌碌幾十年的大臣更有資格出任高職,朕就常常對大臣說,什麼叫資歷,資歷不是履歷,更不是熬時間出來的,而是為官經歷中有可圈可點的地方,簡單說就是為民做事,為國立功,這才叫資歷,從這一點來說,李愛卿的資歷已經足夠雄厚了,不必妄自菲薄。」

    李延慶再次起身謝恩,趙佶又笑著讓他坐下,關切地問道:「令尊身體可好?現在可在京城?」

    「家父身體尚好,感謝陛下關心,他目前去江夏催促花漿了,應該過幾天就會回來。」

    「令尊也是有本事的人啊!他為朕配制的洗發露替朕解決了一大煩惱,朕還真的感激他,高太尉,你也是用寶妍齋的洗發露吧!」

    高俅連忙躬身道:「正是!微臣頭油稍重,用得是寶妍齋的檀兮洗發露,每次洗完發後,頭上一下子清爽了,微臣苦惱了多年的頭癬暗疾也不治而愈。」

    三人又聊了片刻家常,趙佶便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他喝了口茶,淡淡問道:「聽說李愛卿前不久疏散了數十萬太原百姓,莫非李愛卿認為女真人還會南侵嗎?」

    李延慶早有准備,他連忙躬身道:「啟稟陛下,金人會不會再南侵微臣不得而知,但微臣疏散太原百姓並非是擔心金人再度南侵。」

    「哦?那是什麼緣故?」

    「陛下,陽曲縣城內的人口原本只有三十萬,金人入侵太原時,鄉村人口全部入城,加上各州縣數十萬百姓逃入陽曲縣,使陽曲縣城內的人口達到了一百二十萬,縣城實在不堪重負,一旦出現疫情,後果不堪設想,金人撤軍後,微臣就著手疏散城內百姓,但他們家鄉已悉數毀於戰火,百姓也不願回去,只能向南方遷移,一部分留在晉南,一部分去了關中。」

    「原來如此,現在京城也是一樣,一部分京城百姓遷去南方,但又有大量河北民眾逃來京城,使京城人口反而比從前增多了,聽說治安所有下降,你這個開封尹也是個苦差事啊!」

    「微臣願為陛下分憂!」

    趙佶點點頭,「回頭你去見一見太子,他現在是監國,以後你們會常打交道,他搞了一個戰時軍議堂,很多軍政要務都繞過了知政堂,說實話朕不是很贊成,王相公就說過,君臣一心,其利斷金,他這樣搞朝廷對立,很不利於百官團結,更不利於備戰抗金,李愛卿有機會勸勸他,他是儲君,更要有朝廷大局觀嘛!」

    李延慶心中苦笑,趙佶這是在借自己的口敲打太子呢!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加入軍議堂。

    「微臣遵旨!」

    高俅在一旁聽得清楚,官家召見李延慶對外似乎是在褒獎他保衛太原有功,但實際上卻是在警告李延慶,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這才是官家召見李延慶的真正目的。

    從延福宮出來,已經是下午時分,高俅笑道:「不如晚上一起喝杯酒吧!」

    李延慶歉然道:「不瞞太尉,今晚我恐怕要去看看曹老爺子,他身體不太好,若不去關心一下,我怕他會生氣。」

    高俅打個哈哈,「倒也是,晚輩禮不可廢,這樣,明天中午我請你去朱骷髏茶館喝茶,應該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說好這次我請客!」

    高俅哈哈一笑,「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明天上午我派人來通知你。」

    兩人在知政閣前分了手,李延慶又匆匆趕去東宮,他心裡清楚,官家召見自己之事恐怕太子已經知道了。

    李延慶對太子趙桓其實並不感冒,歷史上趙恆就是一個悲劇人物,登基一年就被金人俘虜,最終死在遙遠的北方,但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趙桓在登基後雖然一度強勢坐穩了皇位,但很快就卸磨殺驢,貶黜了抗金派的李綱、宗澤,開始重用李邦彥、白時中等投降派,一意屈辱退讓,甚至荒誕到撤退守城將士,令妖人做法請天兵天將來破敵,最終使汴京被金人輕易攻破。

    說到底,趙桓骨子裡的軟弱無能甚至超過了其父,其實,李延慶也並不是很在意後世歷史對他的評價,畢竟在異族的強勢之下,歷朝歷代的強硬皇帝也並沒有幾人,軟弱妥協是主流。

    但李延慶卻很不喜歡趙桓性格上的缺陷,那就是寡恩刻薄,用人以利,待人不誠,鄭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其人就是勾踐第二,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李延慶來到東宮,很快,一名侍衛將他領進了勤政殿,此時東宮的勤政殿已經是第二個知政堂,趙桓的戰時軍議堂就設在這裡,大臣進進出出,已完全沒有了從前的冷清,充滿了生機。

    「李府尹!」

    李延慶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自己,他一回頭,卻是李綱從後面快步走來。

    李延慶停住了腳步,抱拳笑道:「李侍郎,好久不見了!」

    現在李綱已出任兵部侍郎,同時也是戰時軍議堂左知政,這只是一個臨時職務,和宰相知政事不是一回事,不過他確實已是趙桓的東宮相國,趙桓對他極為信任。

    李綱就一直盼著李延慶進京,此時見到李延慶,他異常歡喜,拍拍李延慶的胳膊笑道:「聽說你上午被數萬百姓夾道歡迎入城。」

    「一樁小事而已,讓李侍郎見笑了。」

    「小事?」

    李綱搖搖頭道:「已經轟動了朝野,李府尹居然說是小事,大宋立國百余年,有幾個人能得到這樣的殊榮?京城百姓可是對你抱了極大的期望啊!」

    李延慶苦笑一聲,「期望大,壓力也大,李侍郎,我這肩頭沉甸甸的,已經快走不動路了。」

    李綱啞然失笑,「李府尹這不是走來東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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