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0 18:44
第七百零一章 太子趙桓


    李延慶走上台階,又問李綱,「軍議堂運轉如何?」

    「還不錯,剛開始有點艱難,後來官家略微放了財權,現在運行得比較順暢了。」

    「軍議堂現在有幾人?」

    「目前設了六人,我和給事中吳敏為左右知政,另外還有御史中丞何栗、同樞密使高深以及至中書舍人孫傅和秦檜,奉東宮令行使監國權。」

    「高同知也參加了嗎?」

    「當然,很多軍隊調動都需要樞密院配合,他是官家指定之人,不過他不常來東宮。」

    「但今天官家召見我時,似乎希望軍議堂不要繞過知政堂。」

    李綱冷笑一聲道:「這個我們都知道,官家也不止一次對太子殿下這樣說了,但問題並不出在我們這裡,而是知政堂,王黼和蔡攸不遺余力地破壞我們的一切努力,我們部署下去的每一件事他們都要設卡、設障礙,很多事情非要太子出面才能解決,我們憤怒異常,但為了大局只好一忍再忍。」

    說到這,李綱嘆道:「眼看金兵冬天會再度殺來,朝野上下應該同仇敵愾,共舉抗金大旗,但就是有王黼、蔡攸、童貫這種人,置國家危亡於不顧,只考慮一己私利,偏偏他們又手握大權,不能不說是大宋的悲哀。」

    李延慶點點頭,「以後我們再細談,我先去拜見太子殿下!」

    「好!請隨我來。」

    李綱將李延慶領到了太子書房前,有宦官去稟報,李綱這才去了自己位於勤政殿的官房,片刻,小宦官出來道:「李府尹,殿下有請!」

    李延慶走進了書房,只見趙桓正埋頭批示奏卷,他上前躬身行禮,「微臣李延慶參見太子殿下!」

    「不必客氣,請坐!」

    趙桓用筆指了指旁邊的位子,歉然道:「先坐下,稍等我片刻!」

    李延慶在一旁坐了下來,好一會兒,趙桓批示好了奏卷,這才放下筆笑眯眯道:「從前年秋天去京兆,現在又是秋天,整整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是!卑職還記得剛去京兆時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沒想到一轉眼就兩年了。」

    「可大宋的形勢卻十分不妙,想必你也知道了,河北淪陷,數十萬無辜百姓慘遭屠戮,我心痛如絞,卻又無計可施,好在父皇茲念大局,任命我為監國,才使我有了為國出力的機會,但時間不等人,現在已經十月,再過一個多月黃河就會結冰,可大宋的備戰還遠遠不足,我真的很擔心。」

    「殿下需要微臣做點什麼嗎?」李延慶欠身問道。

    趙桓半響搖搖頭,「我需要你的軍隊,可現在」

    趙桓嘆了口氣,「坦率地說,我需要一支真正能打仗守城的軍隊,一支真正效忠我的軍隊,我名義上是監國,可實際上,京城的禁軍我根本指揮不動。」

    李延慶沉吟不語,他之前收到趙桓借寶妍齋發來的鴿信,讓自己放棄太原,率軍入京,結果第二天他又收到一份鴿信,放棄了前一天的命令,雖然只是一次小小的風波,但這件事卻讓李延慶發現了趙桓內心登基的急切,發現了他骨子裡隱藏的衝動冒進。

    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李延慶便不打算把自己已暗藏兩萬精兵之事告訴趙桓,以免他再弄出什麼么蛾子,最後把自己害死。

    斟酌了一下,李延慶便含糊說道:「卑職在京兆府還訓練了幾萬軍隊,目前由種帥掌控,一旦金兵有異動,殿下可令他們即刻進京勤王,相信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京城,現在殿下只要把京城城牆加高加固,金兵真的殺來,其實也並不懼他們。」

    趙桓頓時有了興趣,又追問道:「京兆軍具體有多少?」

    「能調用的精兵大概在兩萬左右,其他還有幾萬軍隊必須要鎮守宋夏邊境。」

    「還有幾萬人具體是多少?」

    「大概在三萬左右!」

    趙桓站起身負手走了幾步,心中盤算片刻,又回頭急切問道:「兩萬精兵現在可能調動?」

    李延慶笑著搖搖頭,「殿下,現在有些事情殿下還不能做,尤其涉及軍隊,一旦被某些人抓住把柄,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李延慶其實就是在含蓄地提醒趙桓,一旦出現未經天子允許的軍隊調動,恐怕第一個被廢的就是東宮太子。

    趙桓聽懂了李延慶警告,他只得收起了心中對軍隊的強烈渴望,又重新坐下,半晌問道:「聽說你今天見了父皇,他對你說了什麼?」

    「官家讓我勸一勸殿下,盡量不要繞過知政堂。」

    「哼!我就知道父皇會這麼說,然後呢?父皇還說了什麼?」

    「官家明確希望我不要加入戰時軍議堂。」

    趙桓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哢嚓!』手中筆竟然被他折為兩段。

    李延慶微微欠身笑道:「並不一定非要加入軍議堂才能為殿下效力,卑職出任開封府尹,相信會有很多地方能幫助到軍議堂。」

    趙桓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加入軍議堂只是一個形式而已,有時間幫我看看城防,看看還有哪些不足,我們可以及時改正過來。」

    「微臣明天上任後就開始巡視京城!」

    .........

    從東宮出來已經快要到黃昏時分了,李延慶從皇城出來找到了兩名親兵,他們先來到了潘樓街的寶妍齋,得知父親還沒有從江夏回來,便轉道來了曹府。

    姑爺到來,門房立刻飛奔進府內稟報,片刻,曹儼便匆匆迎了出來。

    「延慶,都是自己家人,用不著什麼稟報,以後直接進府就是了。」

    李延慶笑道:「第一天回來,總要打個招呼才對,以後就不需要了。」

    「也對!」

    曹儼讓管家安排了李延慶的兩名親兵,他便熱情地領著李延慶向內宅走去,「你回來估計全城都知道了,下午老爺子還在問你,我們說你肯定去見太子了。」

    「老爺子身體如何?」

    「還好!目前很健朗,說起來還多虧你父親,這幾個月,曹家大量財富都運去了杭州,全靠你父親的船只支援,解除了老爺子的後顧之憂,他心情又開朗起來。」

    「已經全部搬完了嗎?」

    「差不多了,接下來還有部分族人要轉移,這次你父親從江夏回來,我們就動身。」

    「大伯,需要抓緊時間了,一旦河水結冰,就有點晚了。」

    曹儼笑著拍拍李延慶肩膀,「我心裡有數呢!」

    兩人走進後院,確實發現曹府的人少了很多,不少院子都上了鎖,表示已經院子裡沒有人住了。

    「你岳父還在,京城的生意還需要他處理,他應該是最後一批離京。」

    「老爺子呢?」

    「老爺子也是最後一批,早就讓他走,他就不肯,你幫我勸勸他。」

    走進曹評住的院子,只見曹評拄著拐杖笑呵呵地走了出來,「小家伙終於回來了!」

    「祖父當心!」

    李延慶見曹評下台階不便,連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曹評嘆息一聲,「以前還能大步流星,去年病了一場,現在必須用拐杖了。」

    李延慶笑道:「腿腳雖然不便,但祖父的中氣還是那麼足。」

    「那是!」

    曹評得意洋洋道:「老潘就不行了,前幾天去看他,他莫說走路,連躺在床上說話都費力,我比他好多了。」

    李延慶扶曹評在軟椅上坐下,曹評向李延慶豎起大拇指,滿臉贊賞道:「聽說你回城時,幾萬民眾自發歡迎你,讓我想起當年隨狄大帥凱旋進京,也得到了全城百姓的夾道歡迎,那一刻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京城已經幾十年沒有這樣的盛況,沒想到我孫女婿居然得到了這樣的榮耀,真令我欣慰啊!」

    「孫兒今天也很感動。」

    曹評又道:「你知道這次把你調回京城的內幕吧!」

    李延慶點點頭,「我能猜到,應該是朝廷向金國妥協的結果。」

    「確實很讓人憤怒,不過朝廷還算有底線,沒有答應金國的無恥要求,其實,我覺得把你調進京也不是壞事,至少京城百姓都欣喜若狂,延慶,一旦金兵再次南侵,你就要成我大宋的中流砥柱了。」

    李延慶苦笑一聲,「期待大,壓力也大。」

    沉默片刻,曹評緩緩問道:「延慶,你告訴我實話,如果金兵大舉南侵,我大宋究竟勝算幾何?」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今天的金國就是百年前的遼國,不過今天的大宋,軍隊實力卻遠遠弱於百年前的大宋,現在雖然是金強宋弱,但隨著時間推移,金國也會由盛轉衰,而大宋也會漸漸由弱轉強,會與金國形成南北對峙,但我相信宋朝最終會戰勝金國,收復失地,一洗今日慘敗之恥辱。」

    曹評默默點頭,這時一旁的曹儼道:「父親休息一下吧!」

    曹評勉強笑了笑,對李延慶道:「你父親反正也不在京城,曹府有足夠大的地方,你就在府中住下,以後我們祖孫再慢慢聊。」

    李延慶起身道:「那祖父休息,孫兒先告辭了。」

    李延慶隨即告辭出來,曹儼笑問道:「你這次進京帶了多少手下?」

    「帶了百余名親兵。」

    人數確實有點多,曹儼想了想道:「要不就擠一擠,東院那邊還有二十幾間空房,他們現在住在哪裡?」

    李延慶笑著搖搖頭,「不用麻煩曹府了,我在附近包下一座客棧就可以,有伙計和掌櫃照料起居,反而更方便一點。」

    曹儼笑道:「也可以,索性就在斜對面的老曹家客棧,可以住兩百余人,食宿條件都很不錯,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客棧,其實就是我們曹家開的客棧,我安排一下,讓他們停止對外營業,讓弟兄們今晚就搬過來。」

    李延慶大喜,隨即讓兩名親兵去通知其他親兵進城,住進老曹家客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1 10:27
第七百零二章 開封府尹


    次日清晨,李延慶帶著幾名隨從前往吏部辦理手續,隨即吏部侍郎梁中書陪同他去開封府就職。

    開封府官衙李延慶很熟悉,就在西角樓大街,原來御史台的隔壁,原開封府尹王鼎去了太原,目前開封府日常事務由少尹張惲暫時負責。

    宋朝的開封府尹和唐朝的京兆尹一樣都是出了名的短命官,很少有人能任職滿一年,主要是京畿重地,極易得罪高官權貴,在歷史上的宋欽宗時代,開封府尹又叫十日官,一般當十天就得換人。

    李延慶的前任王鼎居然當了兩年的開封府尹,也主要是他的後台比較硬,有梁師成給他撐腰,雖然有不少人想動他,但最終都被梁師成壓下去了,使他成為開封府歷史上比較長命的一任府尹。

    梁中書陪同李延慶抵達開封府,少尹趙輝親自帶領判官、掌書記、推官、府院、六曹等等二十幾重要名官員迎了出來,任命在之前已經下達,現在主要走一個程序。

    眾人寒暄幾句,梁中書再次宣布正式任命,便告辭走了,趙輝笑著給李延慶介紹一眾官員,判官唐壽,掌書記丁遠揚和趙溫,還有四名推官以及一群六曹官員。

    李延慶和眾人一一見面,便在張惲的陪同下來到他的官房,開封府衙門占地倒不小,足有一百余畝,四周有高牆,其實大部分都被明禮院占據,明禮院也就是開封府的科舉考場,舉行發解試之地。

    其余官衙重地包括大堂,議事廳,推判院、府院、六曹院等等,以梅花堂為中軸線,輔以天慶觀、明禮院、潛龍宮、清心樓、牢城營、英武樓、寅賓館等五十余座大小堂院。

    李延慶的官房位於梅花堂,左右有兩座輔院,是左右少尹的官房,開封府有兩個少尹,張惲是左少尹,還有一個右少尹聶山,他正好到陳留縣公干去了。

    梅花堂又叫內堂,是一些重大案件的復審之地,在內堂背後有一座小院子,這裡便是府尹和他的幕僚辦公之地。

    李延慶的兩名心腹幕僚,莫俊去了巴蜀,應該會跟隨李延慶父親一並返回京城,而劉方則跟隨王貴去了陝州,協助王貴處理軍務。

    目前李延慶身邊沒有一個適合的幕僚,不過曹儼給他推薦了一名曹府遠房子弟,明天會隨他一同前來開封府衙。

    趙輝是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倒是精明能干,他是王黼的心腹,前任少尹張惲因種霖一案獲罪流放嶺南後,王黼的手便伸進了開封府。

    「咱們開封府可不是只管轄京城,開封府下面十六縣都是咱們的管轄範圍,像開封、祥符、尉氏、陳留、雍丘、封丘、中牟等等等等,當然,最難管還是開封縣,誰讓它是京畿重地呢.......」

    趙輝熱情地給李延慶介紹開封府的情況,李延慶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負手打量他的官房,他的官房布置比較簡單清爽,一套寬大的桌椅,靠牆兩架書櫥,旁邊一只放置文書的手櫃,正前方有兩把客椅和小桌,牆角一座香爐,別的就沒有了。

    其實開封府尹沒有什麼事情,雞毛蒜皮的小案子輪不到他審,一般是推官來審案,掌書記負責文書,判官負責核對,如果遇到比較重大案件,也是由少尹出馬,府尹要麼是親王兼領的虛職,要麼是只管大事,像民夫征發、漕河疏通以及各種章程制定等等,日常的府衙之事都是由少尹負責。

    若京城出了大事,那開封府尹就負責背鍋,皇帝震怒,直接就是免府尹之職。

    像包拯諸多審案伸冤的故事,其實並不是發生在他權知開封府之時,更多是發生在他出任地方官和御史中丞之時,作為開封府的主官跑去審案,就有點不務正業了。

    趙輝見李延慶有點心不在焉,並沒有聽自己介紹,便有點尷尬地笑道:「不知道府尹有沒有帶幕僚,若沒有的話,卑職可以推薦。」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不用了,我的幕僚明天會來,我倒要問一下,開封府有多少軍士?」

    「目前有五十四人。」

    「有定額嗎?」

    「倒沒有定額,多時一百余人,少時也有六七十人,現在天下清明,所以就只有五十四人。」

    李延慶啞然失笑,「是因為現在天下清明嗎?」

    趙輝有點尷尬,「其實是因為朝廷朝廷財政拮據,不得不壓縮下吏,去年和今年捕快和軍士先後裁減了百余人。」

    李延慶點點頭,「這樣吧!我帶來百余名親兵,就讓他們暫時用作軍士吧!他們的開支由我負責,也跟隨我左右。」

    趙輝猶豫了一下,「府尹,恐怕這有點不太合規矩。」

    李延慶狠狠瞪了他一眼,「什麼叫不合規矩,朝廷向來只管官不管吏,開封府用多少軍士,規矩由我來定,我不要府衙負擔他們的開支,與朝廷何干?」

    「若府尹一定要用,我也沒有意見!」

    趙輝的言外之意就是說,出了事與他無關,李延慶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冷冷道:「昨天官家給我說,京城內的河北難民太多,治安不太好,讓我好好把治安一塊管起來,如果你不肯配合,那我去向吏部替你申請調職!」

    趙輝愣住了,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把自己趕走,他也不由有些惱怒,回應道:「我理解李府尹一心扭轉治安的決心,但我要提醒李府尹,李府尹已經不再出任軍職了。」

    李延慶重重哼了一聲,「若是在軍隊,你敢告訴我不合規矩,我早就把你推出去斬了!」

    趙輝算是領教了李延慶的強勢,他忍住了內心的怒氣,點點頭道:「我聽從府尹的安排,府尹還有別的事嗎?」

    「你去把戶曹的官員給我叫來,我有事情問他們。」

    不多時,戶曹參軍張虞和兩名押司官走進了李延慶官房,趙輝也跟了進來,按照正常的做法,應該是李延慶交代少尹,然後由少尹具體安排人去辦事。

    但李延慶顯然沒有按照常規來辦事,趙輝不知道李延慶是不知道規矩,還是李延慶要故意繞過自己,所以他也要參加旁聽。

    參軍張虞和兩名押司有點緊張,新官上任三把火,難道第一把就燒到自己身上嗎?

    李延慶坐下來問道:「賑濟開封府的難民是戶曹負責嗎?」

    張虞連忙道:「啟稟府尹,賑濟難民一般是由各縣官府負責,由開封府戶曹制定條例,頒布到開封府各縣,然後由各縣從義倉中撥付糧米。」

    李延慶點點頭,「現在從河北逃難而來的百姓頗多,大都拖家帶口,我一路南下,只看見道觀寺院和大戶縉紳在路邊開粥棚賑濟逃民,卻沒看見官府作為,我想知道為什麼?」

    「開封府已經制定了賑濟難民細則,只是.......」說到這,張虞看了一眼趙輝。

    趙輝只得硬著頭皮道:「因為王相公也在過問此事,所以開封府把賑濟難民的細則上報給了王相公,在等待王相公的批示。」

    「什麼時候上報的?」李延慶又追問道。

    「大概一個月前。」

    李延慶目光變冷了,他又淡淡問道:「我想知道,賑濟難民一定要上報知政堂批准嗎?」

    張虞道:「一般是不需要,只是在賑濟的同時,要報一份給戶部備案,戶部會視情況通知監察院來監督賑災。」

    李延慶目光變得凌厲起來,「既然不需要上報知政堂,那就不要拖延了,立刻把細則下發給各縣,督促各縣嚴格執行,明天中午前各縣必須行動起來,現在就去做。」

    「卑職遵令!」張虞抹一把頭上的汗,匆匆去了。

    這時,李延慶看了一眼趙輝,冷冷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我需要再提醒一下趙少尹,你的頂頭上司是我,不是王相公,希望你不要犯下官場大忌。」

    趙輝心中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卑職記住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2 10:51
第七百零三章 強勢作風


    李延慶上任第一天,便將他的強勢作風體現得淋漓盡致,他下令將自己帶來的百名親兵全部轉換為開封府軍士,每個人都換上了開封府軍士服,頒發了腰牌,斜挎長刀,手執一根雙色水火棍,每人依舊騎著戰馬。

    這百名軍士自然都歸李延慶親自調用,少尹不得干涉,這實際上就是給他的親兵披上了一件合法的開封府衙外衣,可以堂而皇之在大街上執行公務。

    少尹趙輝雖然對李延慶的霸道作風十分不滿,但他被李延慶抓住了賑災不力的把柄,只得敢怒不敢言,倒是其他開封府官員都為李延慶暗暗擔心,開封府在京城一向都是夾著尾巴做事,像李延慶這樣強勢,在權貴如雲的京城,很可能會惹下大麻煩。

    李延慶依舊我行我素,他將百名親兵分為五隊,又讓兩名捕快為向導,開始在城內騎馬巡邏治安,李延慶自己也親自帶領二十名軍士,沿著城牆巡視。

    李延慶當然不是巡查治安,他是借巡邏之名視察京城的城防情況,京城城牆比太原還要高大堅固,城牆高四丈,寬三丈,都是用大石調米糯米漿砌成,大石間嚴絲合縫,連刀都插不進去,雖然城牆中心也是用黃沙和泥土填心,但巨石牆至少厚達五尺到八尺,這種城牆就算用十顆震天雷綁在一起都炸不塌,這是京城的幸運,也是歷代修繕城牆者的魄力和眼光。

    外面護城河並不寬,只有兩丈,城門沒有吊橋,而是實實在在的木橋,至少有數十年歷史了,當然,一旦冬天結冰,護城河和吊橋都沒有了意義,護城河可以不去考慮,但護城河兩邊種滿了高大的垂柳,歷經百年,垂柳都十分粗壯巨大,有幾棵垂柳甚至已經接近城頭,這讓李延慶不由皺起了眉頭。

    看得出趙桓是做了些准備,比如靠近城門邊修建了幾座大倉庫,裡面堆滿了軍資,城頭上也有了守軍,但這些守軍明顯不是禁軍,普遍穿著舊皮甲,頭戴範陽帽,挑一杆長矛,很多士兵配著弓箭,但李延慶沒有看見神臂弩的影子,這讓李延慶不由暗暗搖頭。

    他能守住太原並不是僥幸,而是做了大量細致艱苦的准備,甚至為了拆除靠近城牆的房子,他被無數太原百姓指著脊梁骨大罵,但正是這些各種各樣的細節才使金兵最終無懈可擊,可像京城目前這樣備戰,金兵一兩次進攻就能殺上城頭。

    這時,幾名守城士兵走了過來,李延慶叫住了他們,「我是新任開封尹,我想問你們一些事情。」

    幾名士兵並不認識李延慶,聽說這位年輕官員居然是開封尹,連忙上前行禮。

    「你們是哪裡的士兵,好像不是京城人?」

    「回稟大官人,我們是陳州廂軍,上個月被調來京城。」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都是別處廂軍,李延慶倒不是瞧不起鄉兵,禁軍也同樣腐朽不堪,關鍵是這些士兵不是京城人,就沒有死戰保城之心,一旦開戰,就有可能棄城逃回家鄉。

    「那你們訓練過守城嗎?」李延慶又問道。

    幾名士兵對望一眼,都搖搖頭,「我們只訓練弓箭,沒有訓練守城。」

    「那打過仗嗎?」

    幾名士兵還是搖頭,莫說對陣金兵,就是攻打梁山,鎮壓方腊都沒有他們的份。

    李延慶又問了幾句,基本上都不是他滿意的回答,他也只得讓士兵離去了。

    「李府尹!」

    就在這時,李延慶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自己,他一回頭,見是李綱匆匆跑來,李綱身後也跟著一群手下,估計也是來巡視城牆的。

    李延慶停了下來,片刻,李綱匆匆跑上前,欣喜道:「李府尹也是來查看城防嗎?」

    李延慶點點頭,「我答應了太子殿下,自然不會食言。」

    「現在城防戰備由我全權負責,歡迎李府尹提出寶貴意見。」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說話很難聽,會得罪人,還是不說也吧!」

    李綱一怔,連忙道:「我是文官,沒有什麼守城經驗,請府尹盡管直言,不足之處,我一定會虛心改正。」

    「李侍郎真想聽實話?」

    「當然!」

    「那好!」李延慶走到城牆便,一指城外的垂柳,「這些垂柳為何不鋸掉?留著它們助金兵攻城嗎?」

    李綱臉色露出為難之色,半響道:「這些垂柳叫做開國柳,是太祖開國時親自種下的,沒有人敢砍伐,至少現在不能砍伐。」

    李延慶看了他片刻,點點頭,「好吧!現在我不提垂柳這件事,那這些守軍是怎麼回事?我剛才詢問過他們,他們既沒有訓練,也沒有任何戰爭經驗,讓他們怎麼面對慘烈的戰鬥,當金兵鐵騎殺來,有幾個人能撐得住?」

    李綱苦笑一聲,「現在太子最大的難處就是沒有軍權,沒有高官任免權,這些廂軍還是再三爭取,官家同意後,由高深從京城四周各縣各州調來的廂軍,一共有三萬人,而且這些廂軍的指揮將領都是由禁軍擔任,只執行太子相關守城的命令,其余命令一概不執行,這三萬廂軍實際上還是掌握在官家手中。」

    「那現在你們做了哪些戰備?」

    「我們只是在物質上做了不少准備,像打造軍械盔甲,准備火器等等,光是震天雷我們就打造了一千多枚,還有就是調集各方財力,光從南方各銀礦調來的儲備白銀就達一千萬兩,糧食調來三百萬石,江淮布帛五百萬匹,物價已經打壓下去了,銀價也降到一比四千文,最高時可是達到了一兩兌八千文。」

    李延慶負手走到城牆前,形勢比他擔心的還要嚴峻,他原以為太子監國後會多少做一些事情,但現在看起來,軍議堂在戰備方面還是毫無作為。

    當然,這不能怪太子趙桓,他被天子趙佶嚴重掣肘,趙佶才是京城防御的毒瘤,也是歷史上靖康之恥的罪魁禍首。

    這時李綱緩緩走上前嘆口氣道:「當初全力勸說官家退位,我就知道他不肯退位會有目前的嚴重後果,我們從各地籌措的錢財原本是用作軍費開支,但至少有一半都被王黼挪進了內庫,用來繼續修建延福宮。」

    「什麼?」

    李延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時候了,趙佶還要再修建延福宮,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不知道金兵還要再殺來嗎?」李延慶驚愕地問道。

    「官家認為宋金已經簽署了停戰撤軍協議,每年又得重幣歲貢,應該幾年內不會再來了,這是王黼、蔡京之流天天在他耳邊灌輸的想法,而且上個月開始,王黼又開始慫恿他征花石綱了,用來修建杭州行宮,由王黼的族弟王晉負責,哎!如此驕奢淫逸,國家焉能不敗?」

    李延慶沉思片刻道:「不管怎麼說,城防必須要推進,這兩天我再看一看,回頭我會寫一份報告給太子殿下,你們盡量照我的建議去做,能做多少算多少,就算一時做不好也要事先籌備好,比如城外砍樹的力士先找全,斧頭磨利了,小路也鋪好,到時一聲令下,一個時辰內就可以把樹砍伐殆盡,全部拖進城內做守城滾木,李侍郎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綱點點頭,「我明白李府尹的意思了。」

    ........

    就在李延慶給李綱出謀劃策之時,在知政堂王黼的官房內,開封府少尹趙輝也在向王黼彙報李延慶今天的驕橫行徑。

    「簡直太囂張了,居然把自己的親兵全部塞進了開封府,說是開支他來負責,以為大宋天下是他李延慶的嗎?國之重器他李延慶可以用錢收買?相公,此人不守規矩,上任當天就威脅將我趕走,一定要嚴懲他的這種行為,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

    王黼負手走了幾步,又冷冷問道:「他還做了什麼出格之事?」

    「還有賑濟難民之事,我說王相公在綜合考慮賑濟方案,開封府應該服從朝廷,不能擅自作為,他卻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說他才是我的上司,又責令戶曹立刻去辦理賑濟之事,根本就沒有把王相公放在眼裡。」

    王黼大怒,「他真這樣干了?」

    「他真是這樣干了,還責令各縣明天中午前必須要開始賑濟難民。」

    「不賑濟又怎麼樣?」

    「他倒沒有說。」

    王黼冷冷笑了起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讓各縣執行他的命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2 10:51
第七百零四章 針鋒相對


    次日中午,李延慶抵達了封丘縣,封丘縣位於開封府北面,是從河北白馬渡南下京城必經之縣,李延慶就是從封丘縣南下,縱貫封丘縣官道,他沒有看見官房的賑濟粥棚,相反,都是民間在賑濟南逃的難民。

    進入封丘縣後,李延慶首先抵達了潘集鎮,鎮上是一處難民賑濟點,只見五六座粥棚搭建在北面社廟前的空地上,這裡緊靠官道,聚集了上萬名從北方逃來的難民,每座粥棚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

    李延慶一一看去,和上次見到的一樣,有封丘縣大慈寺的粥棚,有天應宮道觀的粥棚,還有幾家封丘縣大戶的粥棚,但李延慶看了兩遍,就是沒有發現官府的粥棚。

    李延慶目光陰冷下來,他一言不發,帶著一百余名親兵向二十裡外的縣城疾奔而去。

    很快,他們抵達了縣城南門,在縣城南門外也有一處賑濟點,難民人山人海,圍住可憐的幾座小粥棚,到處可聽見人們的叫罵聲和孩子的哭喊聲,但依舊看不到官府的身影。

    這時,一群湯陰縣的難民認出了李延慶,大喊起來,「是李官人!」

    數十名難民紛紛上前圍著李延慶哭訴,「李官人,幫幫我們吧!我們兩天只吃了一頓飯,身上也沒有錢,官府不管我們死活啊!」

    鄉人的悲戚令李延慶心中一陣難過,連忙安撫眾人,「各位鄉親,我李延慶一定會幫助大家,大家先進城吧!我買糧米給大伙兒!」

    他掏出幾錠銀子,讓兩名親兵帶領數十人進城買米,眾鄉人千恩萬謝去了,這時,又有數十人圍了上來訴苦,「大官人,我們是從真定府逃來的,我們千辛萬苦過了黃河,官府卻不管我們死活,我們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老人虛弱病死,太讓人寒心了!」

    李延慶拱手對眾人道:「各位父老鄉親,我一定會督促官府加大賑災力度,不僅僅封丘縣,河北各州和京城都要賑災,這是我李延慶給大家的承諾,如果辦不到,我李延慶就沒臉再當這個開封尹了!」

    四周頓起響起一片歡呼聲,李延慶知道光許諾還不行,眼前這些難民的困難就要解決,他急令二十名親兵回京城寶妍齋支取五千兩銀子,以寶妍齋的名義購糧去黃河邊賑粥。

    這時,李延慶心中的怒火快抑制不住了,縱馬向縣城內衝去,幾名守城的鄉兵來對付來勢凶猛,不敢阻攔,紛紛閃到一邊,李延慶率軍一陣風似衝到縣衙。

    任丘知縣慌忙迎了出來,「下官任職知縣蔣奇,參見府尹!」

    李延慶馬鞭一指,怒斥道:「我要求開封府各縣今天中午前開始賑濟難民,現在已經是中午,你們竟然抗令不遵?」

    「啟稟府尹,其實我們今天上午已經開始賑災了,但剛才王相公派人前來問罪,責令我們停止賑濟,聽從朝廷統一部署,我們不得已,只好又撤回來了。」

    李延慶大怒,「王黼派來的人在哪裡?」

    「就在縣衙內喝茶。」

    李延慶喝令左右,「給我揪出來!」

    十幾名親兵如狼似虎般衝進了縣衙,片刻,揪出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嚇得面如土色,但依舊硬著頭皮大喊:「我是知政堂從事,是王相公派來的,李延慶,你休要猖狂!」

    李延慶回頭問知縣,「他說他是相國王黼派來的,可有證據?」

    「他有王相國的銀牌。」

    李延慶使個眼色,立刻衝上去幾名士兵,從男子懷中搜出一面銀牌,呈給李延慶,李延慶看了看這面制作古樸的銀牌,正面是個『王』字,背後是王黼的官名,中書令知政事,編號為零三。

    中年男子大急,「這是王相公的身份,李延慶,快還給我!」

    李延慶冷冷令道:「打斷他一條腿,扔到街上去!」

    幾名軍士衝上去,亂棍齊下,中年男子慘叫不已,片刻,他左大腿被亂棍打斷,士兵們將他扔到街上。

    知縣蔣奇嚇的面如土色,李延慶哼了一聲道:「若想保住你的官帽,給我立刻賑濟難民。」

    「是!是!卑職遵令。」

    蔣奇慌忙安排官員和衙役又重新去城外擺攤賑災,李延慶又再派十幾親兵奔赴各縣,監督開封府各縣賑災情況,他這才調轉馬頭,帶領其余手下返回了京城。

    李延慶先去了東宮,他需要和太子趙桓商議一下賑濟難民之事,這件事不能指望知政堂,必須由軍議堂來主持,而且開封府一些不得力的官員,也必須就地免職。

    「李府尹,今天下午官家召集軍議堂和知政堂議事,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來。」

    「在哪裡議事?」

    「好像是在紫宸殿,殿下是去了紫宸殿!」

    李延慶對宦官拱拱手,「多謝了!」

    李延慶轉身向紫宸殿方向走去。

    紫宸殿是宋朝天子召開小型朝會之處,今天是應相國王黼之請,趙佶臨時舉行了這次朝議,包括知政堂和軍議堂在內的數十名重要官員參加了這次朝議。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舉行朝議了,軍議堂和知政堂矛盾尖銳,尤其王黼和蔡攸為了阻擊趙桓上位,不遺余力地破壞軍議堂頒布的各項監國令,王黼和蔡攸又不斷向天子趙佶告狀,指責軍議堂所出政令繞過知政堂,嚴重架空相權,使天下州縣只知有東宮,而不知朝廷。

    為此,趙佶已經出面調和了兩次,但最終卻沒有任何效果,而今天這次朝議的導火線是梓州路和成都府路解來五百萬貫稅錢,軍議堂准備將它撥付河北用作募軍的軍費,但王黼主張將它撥付內庫,用來建造天子南巡的龍船,雙方互不相讓,王黼便請求發起這次朝議。

    紫宸殿上,李綱和王黼爭鋒相對,他們的爭論已經超過了這筆錢的本身,而在於權力歸屬。

    王黼聲嘶力竭道:「太子監國已是定論,知政堂並不否認,但知政堂代表相權,如果事事都由軍議堂做主,知政堂反而成了擺設,那置相權於何地?那就不如解散知政堂,把我們這些相國統統罷官免職!」

    李綱冷笑一聲,反駁道:「軍議堂從來沒有想過替代知政堂,軍議堂的作用只是加強戰備,防止金國再次入侵大宋,它只是監國宮下面一個臨時官衙而已,相國依舊是相國,沒有人會架空相權,但我想問王相公,太子監國兩個月來,作為右相,你什麼時候來監國宮向太子請示過政務?什麼時候彙報過朝務?一次也沒有,相反,太子下的監國政令你卻百般阻撓,以至於十三項戰備令只落實了兩項,正好陛下也在,請你向陛下解釋一下,你屢屢破壞監國令,阻撓戰備,到底是何居心?」

    王黼被問得張口結舌,這時,趙佶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有什麼話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地談,都是為大宋效力,不必這樣針鋒相對,這件事先放一放,說說別的事情。」

    李綱行一禮,返回位子坐下,王黼狠狠瞪了李綱一眼,他也坐了下來,殿內一片寂靜,太子趙桓依舊如老僧坐定,他雖然都參加朝議,但在這種公開場合,他卻從來不表態,趙佶也不會問他,父子二人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小步跑到趙佶身後,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趙佶點點頭,「讓他進來!」

    宦官飛奔而去,趙佶對百官道:「開封府李府尹說有急事稟報,朕讓他進來,大家都聽一聽。」

    不多時,李延慶快步走進了偏殿,他躬身行一禮,「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趙桓只微微點了點頭,趙佶卻笑道:「李府尹這麼快就進入狀態了,說吧!有什麼急事?」

    李延慶凌厲的目光刺向王黼,王黼頓時有些不安,目光連忙回避,李延慶心中冷笑一聲,這才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啟稟太子監國,微臣進京是走河北南下,一路上看見哀民遍野,到處是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難民,渡過黃河後,官道同樣擠滿了扶老攜幼的難民,看到幾個賑粥棚都是寺院和道觀,卻沒有看見官府的身影,這是官府的嚴重失職,所以微臣昨天第一天商上任,就責問開封府少尹,為什麼不開倉賑濟難民?他告訴我,開封府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把賑濟方案報給了王相國,所以微臣就想問一問王相國,為什麼把開封府的賑濟方案扣押了一個多月?置千千萬萬難民的生死於不顧?」

    這時,李綱也憤怒聲討道:「這也是太子監國令之一,兩個月前就頒布了,但至今還扣在王相國手中,太子監國令出不了大內,微臣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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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各自站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王黼,如果是李綱對王黼的批鬥還涉及到派系之爭,大家會有別的想法,但李延慶指責就不一樣了,他是保衛太原的大功臣,連金國都畏懼他,不惜用撤軍來換取他調離太原,更是得到了數十萬京城百姓支持,這使他無形中在朝廷就有了一種常人難及的威望,對朝廷事務也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所以他對王黼的當面指責使得天子趙佶也有點坐不住了,不悅問王黼,「王相國,這是怎麼回事?」

    王黼滿臉通紅解釋道:「回稟陛下,微臣只是想統籌安排救濟難民,所以需要一點時間。」

    「好一個需要一點時間,一個多月過去了,朝廷和地方官府都沒有任何動靜,數十萬難逃的難民在飢寒中苦苦煎熬,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朝廷的救濟居然就在王相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消失了。」

    李延慶又向趙佶和太子趙桓行一禮,「陛下,太子監國,微臣今天上午遇到一群從真定府逃來的難民,他們向我哭訴,他們不願意做金兵的奴隸,就是死也要做大宋的臣民,他千辛萬苦逃過黃河,卻有不少老人因病餓而死,陛下,這是您的子民,他們沒有死在金人的鐵蹄下,卻死在王相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李延慶最後一句話聲色俱厲,他終於在朝堂上發作了,震驚了朝堂上所有的人,自從拗相公後,還從來沒有大臣敢在朝堂上如此發作,趙佶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偏偏李延慶的話句句誅心,讓他無言以對。

    這時,蔡京起身道:「李府尹請不必動怒,陛下,請容老臣說一句。」

    趙佶郁悶地點點頭,「蔡相公請說!」

    蔡京緩緩道:「我大宋自神宗以後,便對災難之民有了明確規定,由各官府就地賑濟,其實並不需要通過朝堂批准,而且陛下在幾年前對方腊之亂就明確批示,但凡兵災難流離民眾,由各地官府自行賑濟,所以王相國在批復下呈方面雖然有些拖沓,但也不能把責任完全推在王相國身上,只能說地方官府不作為,也有很大的責任。」

    李延慶眉毛一挑,問道:「是這個規矩嗎?官府有權自行賑濟,不必通過知政堂批復。」

    「確實是這個規矩!」

    李延慶點點頭,厲聲問王黼道:「我相信蔡相公的論斷,更相信天子體恤子民的聖意,那我就要問王相國,我作為開封府尹遵循陛下旨意向開封府十六縣下達了賑濟災民之令,你堂堂的王相國卻派人去開封府各縣,嚴禁開封府各縣賑濟災民,公然對抗聖旨,這是為什麼?」

    朝堂中頓時一片嘩然,王黼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趙佶坐不住了,問道:「李府尹,你可有證據?」

    李延慶取出王黼的銀牌呈上,「這就是王黼派人去各縣下令的信物,請陛下審視!」

    有宦官將銀牌呈給了趙佶,趙佶看了看銀牌,心中著實有些惱火,這面銀牌除了上面文字不同外,銀牌的式樣,甚至上面的紋飾都和自己的天子金牌一模一樣,自己可從來沒有批准過親王以外的大臣可以擁有銀牌,不用說,這是王黼擅自所刻,有僭越之嫌。

    趙佶狠狠瞪了王黼一眼,王黼看得出了趙佶眼中的不滿,嚇得他撲通跪倒,連連磕頭,「微臣知罪!」

    他所說的知罪並不是他派人去禁止賑濟難民,而是他制作銀牌的秘密被趙佶發現了。

    趙佶冷冷道:「你把手中的朝務都轉給蔡老相國,兩個月內不准你再過問朝政!」

    王黼滿頭大汗小聲道:「微臣遵旨!」

    趙佶又對蔡京道:「關於賑濟難民的方案要立刻出台,不准再拖下去,知政堂可以向太子請示,要把這件事辦好了!」

    蔡京連忙起身表態,「老臣一定不辜負陛下的信任,今天就開始處理此事。」

    趙佶點點頭,看了一眼李延慶,緩緩道:「朕知道李府尹剛從軍中出來,有些軍隊的習慣還改不了,朕也不怪你,但朝廷畢竟不是軍隊,希望李府尹能盡快適應文官的身份,盡力協助太子治理好京城。」

    「微臣謝陛下寬容!」

    趙佶心中十分不高興,王黼不爭氣是一方面,李延慶咆哮朝堂,也讓他顏面盡失,甚至李延慶的咄咄逼人還居然使他感到了一絲畏懼。

    「退朝!」

    趙佶起身一拂袖,便怒氣衝衝而去。

    王黼無比惡毒地盯了一眼李延慶,匆匆離去了,這時,蔡京走到太子趙桓面前,滿臉誠懇道:「以前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現在老臣能做一點主了,老臣在最大程度上配合殿下,把各項戰備做好。」

    趙桓心中卻十分歡喜,本來今天朝會他們處於下風,不料李延慶橫空殺出,一下子扭轉了局面,把最大絆腳石王黼給扳倒了,盡管只是停職兩個月,但也足以讓他的很多政令都能暢通了,蔡京的表態更讓他嘗到了勝利的甜頭。

    趙桓笑道:「希望我們首先攜手將難民安置方案出台,這是當務之急。」

    「老臣也是這樣認為。」

    這時,趙桓向遠處看了看,只見李延慶在殿門口向他行一禮,趙桓點了點頭,李延慶轉身便快步離去了。

    蔡京望著李延慶遠去的背影,笑了笑道:「李府君今天的謀略很高明,殿下覺得呢?」

    趙桓當然也看出來了,李延慶步步為營,營造氣氛,最後拿出了殺手锏,一舉擊倒王黼,也使父皇無法再包庇王黼,策略確實很高明,只是趙桓也有點擔心,微微嘆了口氣,「今天他的表現有點過頭,只怕父皇從此對他不滿了。」

    「其實也沒有關系,年輕後生嘛!以後有的是機會。」

    蔡京見旁邊李綱還在等著,便微微欠身,「殿下,老臣先走一步了,」

    「老相公慢走。」

    蔡京這才離開了大殿,回自己官房了。

    李延慶從大殿出來不久,高俅便從後面追了上來,「李府君,昨天中午很抱歉啊!」

    本來兩人約好昨天中午去朱骷髏茶館喝茶,但高俅昨天臨時有急事,只得向李延慶抱歉了。

    李延慶微微一笑,「昨天我第一天上任,確實也是很忙。」

    高俅呵呵一笑,「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礬樓喝一杯。」

    正好散朝時間也到了,李延慶便欣然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騎馬從宣德樓出來,很快便來到礬樓,和從前相比,礬樓冷清了很多,春夏秋冬月五座酒樓關了三座,只剩下腊梅樓和芙蓉樓還對外營業,不過客人依舊爆滿。

    高俅到來當然會有特殊的備留房間,他們進了三樓一間的雅室坐下,侍女送來了酒菜,高俅親自給李延慶斟了一杯笑道:「礬樓要遷去杭州西湖邊,你知道吧!」

    李延慶還真不知道,「那京城的礬樓怎麼辦?」他不解地問道。

    「應該還會繼續營業吧!但不會像從前那樣火了,最美貌的女人和最好的酒都送去了杭州,聽說杭州礬樓下個月開業,有機會我倒想去杭州看看。」

    「太尉應該很快就有機會了。」李延慶語帶雙關笑道。

    高俅讓兩名陪酒侍女下去,他壓低聲音道:「本來金兵打到黃河邊時,官家是決定退位的,後來被王黼勸阻住了。」

    李延慶搖了搖頭,「並不是被王黼勸止住,而是金兵的壓力不夠,若是金兵冬天進攻,直接過黃河兵臨城下,十個王黼也勸止不住。」

    高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家在朝堂都說金兵不會再來了,可暗地裡家家都在撤退,朝廷現在人心很亂,而且這兩個月的朝廷局勢非常詭異,我勸你最好保持低調,今天你在紫宸殿的表現有點不智啊!」

    李延慶卻淡淡一笑,「現在正是高調站隊之時,連蔡相公在退朝時都主動去找太子彙報了,在這個關鍵時刻,太尉怎麼能低調?」

    高俅呆了一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喝了幾杯酒,高俅又問道:「你去拜訪過梁師成嗎?」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我昨天下午去拜見他,但他不在府上,說是最近一直在宮裡。」

    「梁師成已經快兩個月沒有回府了,一直呆在宮中,你相信嗎?」

    李延慶不解,「這是為何?」

    高俅冷笑一聲說:「鄆王出任北伐主帥,梁師成站錯了隊,居然跑去向鄆王表忠心,結果這件事被鄆王貼身宦官捅出來了,梁師成惶恐萬分,生怕官家南下不帶他,所以天天呆在宮中,要我說,他越是這樣,官家就越厭煩他,上個月他說要向內庫捐錢五十萬貫,結果被官家狠狠臭罵一頓,問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李延慶心裡明白,梁師成算是徹底失勢了,不過現在李延慶也不再擔心梁師成抓他的把柄了,就算梁師成向趙佶告發當初李師師是被自己帶走,相信趙佶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向自己發難,相反,他只會將滿腔怒火發泄在梁師成身上,梁師成隱瞞這件事多年,本身就是對趙佶的一種背叛。

    這時,高俅又給李延慶倒了一杯酒,他從腰間取下佩劍,放在桌上推給李延慶,緩緩道:「這柄劍跟隨我多年,煩請老弟替我把這柄劍交給太子殿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3 10:27
第七百零六章 江夏消息



    高俅也在用自己的辦法站隊了,他是表面低調,暗中投效太子,連他也看出,趙佶在位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李延慶接過寶劍笑道:「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太子正為城防不力而焦頭爛額,太尉在這件事上應該大有作為。」

    高俅沉吟半晌,嘆口氣道:「在軍隊方面我沒有辦法,官家對軍隊掌控得極嚴,尤其針對太子,若我把軍權給了太子,官家會立刻收拾我,除此之外,別的方面都好說。」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說太子殿下焦頭爛額不是指軍權,我當然不會讓太尉做為難之事。」

    高俅頓時有了興趣,連忙傾身問道:「你說說看,我怎麼為太子分憂解難?」

    「現在京城有多少禁軍?」

    「現在京城禁軍名義上有三十萬,但實際上只有十萬出頭,其中三萬是天龍禁軍,必須追隨天子,不參加任何戰鬥,由我親自統帥,實際上能動用的軍隊只有七萬余人。」

    李延慶也不奇怪,雖然宋朝號稱百萬禁軍,但朝廷根本沒有那麼多錢來養軍,實際上只有五六十萬,加上這幾年禁軍損失慘重,宋夏之戰,宋遼之戰,宋金之戰,至少損失了四十余萬,所以京城還剩十萬禁軍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現在關鍵是要訓練守城軍隊,目前的三萬守城廂軍太弱,訓練他們已經有點晚了,他們最多只能做做後勤輔助,還是得靠禁軍,請太尉挑三萬禁軍出來,我來安排手下訓練他們,爭取在一兩個月內讓他們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精銳之軍。」

    高俅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有點冒險,若被官家知道了,恐怕自己難以交代,不過現在是站隊的關鍵之時,正如李延慶所言,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心一橫,便點點頭答應了,「好吧!我明天就安排這件事,另外徐寧、董平和張清都是禁軍人才,在禁軍中威望很高,你可以啟用他們二人,不過.....老弟可是開封府尹,你不會親自訓練他們吧!」

    李延慶微微一笑,「親自訓練倒不至於,不過每天去看看也無可厚非,開封府尹本來就沒什麼事情,況且我的京兆府同知還沒有卸任,出現在軍營也是情理之中吧!」

    高俅愣住了,「這可奇怪了,你居然還是京兆府同知?」

    「其實一點不奇怪,種帥雖然坐鎮京兆府,但官家又不想讓他任實職,如果任命其他人出任京兆府同知,又會和種帥形成爭權之勢,不利於對抗西夏,所以就只能保持現狀,繼續讓我兼任京兆府同知的虛職,這樣大家都沒有意見。」

    高俅笑著點點頭,「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細細一想,又合情合理,只有讓你繼續虛任這個職務,才能維持京兆府的平衡,換任何一個人都會打破這個平衡。」

    兩人正說著,門外侍女稟報道;「我們礬樓新大掌櫃想來敬貴客一杯酒,不知是否方便?」

    高俅呵呵一笑,「請進吧!」

    這時,從外面快步走進一個艷麗的女子,帶進來一陣香風,笑顏如花道:「打擾兩位貴客了。」

    高俅驚訝笑道:「居然是個女掌櫃?」

    李延慶卻更加驚訝,「大娘子,怎麼是你?」

    進來的女掌櫃李延慶很熟悉,竟然是寶妍齋的孫大娘子,孫大娘子也愣住了,「小東主,你怎麼在這裡?」

    「等一等!」

    李延慶有點糊塗了,連忙拉著孫大娘子走到外間,「大娘子,你幾時離開寶妍齋的?」

    孫大娘子媚然一笑,「難道小東主不知道,礬樓有一半已經屬於寶妍齋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情?」

    「兩個半月前吧!老爺和向家簽署了協議,礬樓一半的份子給了寶妍齋,然後兩家合伙在杭州修建新礬樓,到時由我出任新礬樓的大掌櫃,這幾個月我這裡暫時出任大掌櫃。」

    李延慶這才明白了前因後果,欣然笑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恭喜大娘子了。」

    「去!有什麼好恭喜的,我在礬樓最多做一年,我還是想回寶妍齋,對了,老爺今天已經回京城了。」

    李延慶大喜,「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中午剛到,他還問起你了。」

    「我知道了,等會兒去看看他。」

    李延慶回來和高俅簡單解釋了幾句,高俅也不多問,和孫大娘子喝了一杯酒,他隨即也先走一步。

    李延慶原本是要回開封府衙,不過既然父親已經從江夏回來,他也急於想知道妻兒的情況,便改變了主意,在樓下找到幾名手下便向虹橋寶妍齋而去。

    李延慶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父親了,上一次還是滿頭黑發,但這一次看到父親,卻發現他左鬢已經斑白,臉上充滿了疲憊之色。

    「爹爹多培養一些手下吧!」

    李延慶有些埋怨地對父親道:「有什麼事情讓手下去做,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操勞,你真忙不過來的!」

    「我是讓手下去做,我信任的管事已經二三十人了,但這段時間是非常時期,我忙一點很正常,而且你也別給我添亂了。」

    「什麼?」李延慶一怔。

    「賑濟難民之事!」

    李大器有些不滿地對兒子道:「我在湯陰縣南面已經設了三個賑災點,人手全派出去了,你又在黃河南岸給我搞了一點,還打上寶妍齋的牌子,你說我能不管它?」

    李延慶笑了起來,「反正我的手下只是臨時幫忙,要麼爹爹雇人去做,要麼過幾天就解散。」

    「算了,我已經讓洪大志去接手了,他自己會雇人。」

    「江夏怎麼樣了?」李延慶轉回話題問道。

    「已經把他們安頓好了,都安排在江口鎮,連同你手下的家眷一起,那邊已經成小湯陰了,聚集了一兩萬人,基本都是湯陰人,不過.....你真不打算讓蘊娘他們去杭州嗎?」

    李延慶搖搖頭,「他們也只是暫時住在江夏,因為巴蜀那邊不方便,等我穩定下來,我再安排他們。」

    「這個就隨便你,我也希望他們最好和你在一起。」

    說到這裡,李大器取出厚厚一疊信,遞給李延慶,「其中一封是你的,其他都是你手下的家信,對了,我回來時在江夏縣遇到湯正宗和岳哥兒的母親及兄弟。」

    「他們怎麼樣?」

    「還好,岳哥兒母親請你幫忙傳個口信,說他們都很平安,已經安頓下來了。」

    「我知道了,回頭我請周春帶口信給他。」

    周春在去年便已升為相州通判,目前還在相州。

    李延慶得知了妻兒的消息,他一顆心也放下了,他喝了口熱茶,笑道:「爹爹是幾時把礬樓買下來的?」

    「我可沒有買下整座礬樓,只是得了一半的份子,主要是向家想買五百畝西湖邊的土地,礬樓合作只是我轉讓土地給他們的附加條件。」

    「現在杭州的房宅價很貴嗎?」李延慶笑問道。

    說起房宅,李大器頓時興致盎然,笑眯眯道:「多虧你當年勸我去杭州,其實杭州的價格還好,主要是錢塘縣,房宅價格簡直是瘋長,一座五畝的宅子可以賣到十萬貫,西湖邊的土地根本就買不到,我在北關門內寶妍齋總店占地四十畝,結果鄭皇後的兄弟開價十萬兩銀子買我這塊土地,找了我好幾次,我只好把舊衣巷那座舊宅賣給他了,二十畝地,八萬兩銀子,現在我就算轉賣土地都要發大財了,我在江口鎮遇到王萬豪,他就為土地之事後悔萬分呢!」

    「王家也買了不少吧!」

    「王家在錢唐縣買了十幾座小宅,大概百畝左右,他們只留了一座,其他全賣了,賣了多少錢我不知道,但王萬豪一見我就說後悔土地買少了,估計也是發了大財,還有喜鵲,前兩年聽我的勸用一千貫錢在西湖邊買了一座二十畝宅子,這座宅子前不久我替她牽線,賣給了劉皇後的侄子,十萬兩銀子,不過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千萬別說出去,她再三要我保密的。」

    「喜鵲現在怎麼樣了?」李延慶問道。

    李大器搖搖頭,「她和從前一樣,還在寶妍齋做頭牌調藥師,這丫頭認死理,脾氣比十頭牛還倔,你有空去看看她吧!她可一直在念著你。」

    李延慶苦笑了笑,他當然知道喜鵲對自己情義很深,但他還是希望喜鵲有好的歸宿,希望父親能像嫁女兒一樣,把喜鵲風風光光嫁出去。

    這時,一名管事跑進來道:「外面來了一輛馬車,說是來找小東主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3 17:36
第七百零七章 意外來客




    能乘坐馬車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李延慶連忙迎了出去,只見一名小宦官從馬車裡扶出一人,正是很久未見的梁師成。

    盡管李延慶現在很不願意見到此人,但還是上前行一禮,「太傅,好久不見了。」

    梁師成顯得削瘦了很多,氣色很不好,說話聲音也很低,「最近一直在宮中,聽說延慶昨天去我府上了?」

    「是,昨天我去拜訪太傅,說太傅在宮裡。」

    這時,李大器在一旁道:「延慶,快把太傅請到裡屋去坐,這裡河風比較大,別受涼了。」

    李大器對梁師成的印像很好,當初他賣給宮裡的十幾萬貫胭脂錢被李彥扣住,多虧梁師成開口才要回來,李大器一直記得這件事。

    「太傅請!」

    梁師成點點頭,跟隨李延慶父子進了寶妍齋,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權勢滔天的內相了,趙佶對他日益不滿,使他權勢盡失,連大內府總管都輪不到他了,只在宮中管管衣物,和一個普通老宦官沒有什麼區別,無形中他的身段也放低了很多。

    梁師成呆在宮中不出來,一方面固然是像高俅所說,想抱緊趙佶的大腿,但更重要一個原因是他權勢盡失,他怕仇家上門,所以不敢住在外面。

    梁師成在大堂坐下,對李大器笑道:「寶妍齋都南遷了吧!」

    李大器小心翼翼道:「也沒有完全南遷,在京城還在繼續營業。」

    「其實大家都清楚,若杭州行宮修完,官家也要南下過冬,留下來的都是應應景,不瞞李員外,我家人也南遷了,大部分財產也已運去蘇州,如果官家南下過冬,我恐怕也要跟去了。」

    梁師成嘆口氣又道:「兩個月前生了一場病,身體一直不好,太醫再三叮囑,不能在外久呆,所以和延慶說兩句話,坐坐就走。」

    李大器會意,笑道:「太傅稍坐,我去看看帳,我也是剛回來,家裡事情有點不放心。」

    「李員外盡管隨意。」

    李大器走了,房間裡只剩下梁師成和李延慶二人,梁師成微微笑道:「延慶現在還是兼任京兆同知吧!」

    李延慶笑了笑,「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去吏部卸任,只卸了太原的職務,京兆府的職務一個都沒有卸下,不僅是京兆同知,居然還是延鄜路總管,吏部說上面沒有安排,他們也不清楚。」

    「這其實是官家的意思,他也很擔心西夏,如果陝西路有變,恐怕你還得回去。」

    「既然如此,直接讓我去京兆府就是了,為何還要進京?」

    「進京是好事啊!你外放時間太長,京中的人脈就會慢慢消淡,對你以後的仕途會很不利。」

    「原來如此!」

    梁師成喝了口茶,笑道:「今天下午你在紫宸殿表現得很驚艷啊!」

    「但有人說我很張狂!」

    「不!不!不!只有無知者才會這樣說,今天官家本來是打算將軍議堂並入知政堂,由知政堂直管,結果你用難民之事逼宮,導致王黼被停職,打亂了官家的計劃,也徹底扭轉了太子兩個月來的頹勢,今天你是太子有功之臣,如果太子將來論功行賞,你至少能排進前三。」

    「這個結果我真沒有想到,只是當時太憤怒了,一心要找王黼算帳,倒沒有別的想法。」

    梁師成知道李延慶言不由衷,他也不再多說,便將隨身攜帶的一只紙盒遞給李延慶,「這裡面是太子少年時用過一些舊物,煩請延慶替我交給太子,再替我說幾句好話,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李延慶點點頭,「我一定照辦!」

    「那我回去了,晚上還要伺候官家,少了我可不行,延慶留步!」

    李延慶把梁師成送出府門,一直望著馬車遠去才回了院子。

    「延慶,梁太傅來做什麼?」李大器從賬房裡走出來問道。

    「想托我拉拉太子的關系。」

    「他不是和太子的關秀一直很好嗎?」

    李延慶笑著搖搖頭,「那是以前,現在他走錯路了。」

    「那他有沒有替師師的事情?」

    這才是李大器擔心的事情,師師的身份一直是懸在兒子頭上的一把劍,李大器為此提心吊膽了很多年。

    李延慶冷笑一聲,「爹爹不要擔心,他現在還怕我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倒是倒霉的是他,不是我!」

    李大器愣了一下,忽然醒悟過來,長長松了口氣笑道:「原來如此,那我真的不用再擔心了。」

    「確實不用再擔心了。」

    李延慶見夜色已經微降,便笑道:「爹爹早點休息吧!我去看看莫先生,明天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

    「你去吧!替我向老爺子問好,另外再告訴曹儼,船只已經准備好,他們隨時可以離京。」

    李延慶點點頭,快步離開了寶妍齋。

    次日上午,李延慶帶著莫俊和曹英來到了開封府衙,曹英是曹家老五曹旭的兒子,不過他是庶出,太學出身,今年三十歲左右,學識淵博,性格非常穩重,這是曹家在曹性、曹猛兩員武將追隨李延慶後,又安排的第一個文官,作為李延慶的幕僚。

    李延慶走進開封府衙,趙輝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剛才開封府各縣都傳來消息,賑濟難民從昨天已經全部開始,任丘縣設了三個賑濟點,蔣知縣保證,絕不會有任何一個難民在任丘縣內病餓身故。」

    趙輝的前倨後恭李延慶當然心知肚明,只是他懶得跟趙輝計較,他自己的心思也不在開封府上,只要趙輝不出什麼么蛾子,他也希望相安無事。

    李延慶點點頭,「少尹辛苦了,我給趙少尹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的幕僚莫俊和曹英,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他們。」

    趙輝連忙和兩人見禮,又急派人給莫俊和曹英安排幕僚房,兩人的官房也在梅花堂後院,就在李延慶的隔壁,按照分工,莫俊負責朝廷及開封縣內之事,曹英則負責其他下轄十五縣之事,另外,每人還配備兩名從事,再加上一個負責煎茶跑腿的茶童,就算是齊全了。

    這時,另一名開封府少尹聶山前來面見李延慶,聶山年近五十歲,是前相國蔡卞的門生,為人十分剛硬正直,他原本是龍圖閣學士,因範黨案被王黼貶為德安知府,年初又被蔡京調回京城,出任京兆少尹,他主要負責開封府各縣,前兩天正好去陳留縣公干,昨天晚上才回來。

    李延慶請聶山坐下,問道:「現在開封府各縣情況如何?」

    聶山搖搖頭,「情況不太好,主要是物價高,收入低,加上最近幾個月人心惶惶,很多有錢人家都南下了,而年輕人大多湧來京城,使各縣顯得十分蕭條,治安也不好,已經出了好幾起攔截劫財殺人案了,這次我去陳留縣,就是一戶商人發生了滅門案,一家七口被殺,搶走了五千多兩白銀。」

    「案子破了嗎?」

    「基本上查清楚了,是一伙蔡州的盜賊所為,這一伙盜賊有五人,只是案發後,這五人便逃走了,現在不知所蹤,已經向各州發緝捕令。」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現在從河北各州逃來京城的難民足有四五十萬人,京城治安非常糟糕,光靠趙少尹一人是忙不過來,聶少尹這段時間也把精力放在京城,各縣的案情交給推官去做。」

    「卑職明白了!」

    李延慶又將莫俊和曹英介紹給他,對聶山道:「明天開始將強化訓練守城士兵,我的精力也要分散一部分過去,可能顧及開封府的時間不會太多,有什麼事你就和我的兩個幕僚商量,能處理你們就自行處理,實在不行我會出面解決。」

    聶山肅然道:「練兵才是當務之急的大事,請府尹全力以赴,卑職盡量不打擾府尹。」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那就辛苦聶少尹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4 10:47
第七百零八章 三萬禁軍


    李延慶安排好開封府的事情後,便帶著幾名親兵來到了東宮,昨天已經有高俅和梁師成暗中托過他了,無論於公於私他都要見一件見太子趙桓。

    太子書房內,趙桓正和幾名大臣商議明年開恩科的安排事宜,李延慶等了片刻,一群大臣從太子書房裡走了出來,當他們看見李延慶,一個個表情都變得豐富起來,昨天,李延慶在紫宸殿咆哮朝堂已經傳遍了朝廷,氣勢壓過了天子,逼迫天子不得不做出處罰相國王黼的決定,這個消息令朝廷百官一片嘩然,有人贊賞他不懼強權,後生可畏,也有人痛斥他狂妄無知,但不管是哪一方面,李延慶都已經當之無愧成為朝廷的名人。

    所以當這群大臣看見李延慶,都不由加快了步伐,唯恐李延慶和自己打招呼,被別人誤會為『李黨』成員。

    片刻,一名宦官出來笑道:「天子殿下有請!」

    李延慶點點頭,快步走進了趙桓的書房,看得出趙桓的心情非常好,這也是托李延慶的福,王黼被停職後,朝臣們紛紛響應監國令,一個上午,就已經有三批大臣前來東宮拜見。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趙桓呵呵一笑,「不必多禮,延慶快快請坐!」

    李延慶坐下,見旁邊小桌上放著宣和七年恩科計劃,他便笑道:「明年已決定開恩科了嗎?」

    趙桓笑著點點頭,「差不多決定了,只是時間有點晚了,所以今年的發解試就不舉行了,明年二月直接開恩科,以前考中發解試的士子可以直接報考,然後各州學、府學都給予推薦名額,太學生則直接可以報名,剛才大家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也有十幾萬人前來參加。」

    這時,侍女送來了香茶,趙桓喝了一口茶,又笑問道:「我聽李綱說,你要寫一封城防清單給他,說實話,我很期待啊!」

    「微臣已經提筆著手寫了,因為各地城池情況不一樣,所以微臣要針對京城的情況來寫,微臣也希望盡量不要出現防御漏洞。」

    趙桓嘆口氣道:「現在最讓我頭疼的就是軍隊,沒有一支精銳的守城軍隊,倒時候我們拿什麼來防御金兵?」

    李延慶微微一笑,「微臣就是為此事而來!」

    趙桓頓時精神一振,「有什麼好消息嗎?」

    「昨天微臣已經和高太尉談過了,他表示願意全力配合殿下戰備,他也采納了微臣的建議,從禁軍中挑選三萬人來進行針對性的守城訓練,由微臣負責指導。」

    趙恆大喜,這是他今天聽到的最好消息了,這是解決心腹大患的計劃啊!

    李延慶回頭向門口宦官招招手,宦官端著銅盤走進來,裡面是一柄劍和一只紙盒,宦官把盤子放在桌上,便退下去了。

    李延慶指著寶劍道:「這是高太尉托我交給太子的寶劍,是他多年的隨身佩劍,至於紙盒,我等會兒再說。」

    趙桓拾起寶劍,他心中著實暗喜,這就意味著手握兵權的高俅向自己效忠了,「那練兵之事需要我做什麼?」趙桓問道。

    李延慶笑道:「需要殿下給我加一個頭銜,開封府團練使,這樣,我去指導練兵就名正言順了。」

    團練使是從五品官員,是趙桓的任命範圍,雖然一般是虛官,但有了這個頭銜,就可以堵住不利於李延慶的議論了。

    趙桓點了點頭,「我今天就任命!」

    李延慶又指著紙盒道:「這是昨天梁太傅交給我父親的,托我交給太子殿下。」

    「裡面是什麼東西?」趙桓嫌厭地看了一眼紙盒。

    「梁太傅說,是殿下從前用的一些舊物,具體是什麼微臣沒有打開過。」

    趙桓打開盒子看了看,不由冷冷哼道:「早知今天,又何必當初?」

    李延慶暗暗思忖,『這個趙桓果然是只看現實利益之人,高俅手握軍權,他就十分重視,而梁師成雖然一時糊塗站錯了隊,但畢竟一直在保他,舊恩猶在,卻還是被趙桓棄之如履,令人心寒。』

    這時,趙桓將盒子推到一邊,又問道:「那軍隊什麼時候訓練?」

    「高太尉說今天開始組建,明天上午開赴新兵營,然後就開始訓練了,不過微臣有些訓練手段,比如修建一段城牆之類,還需要殿下的大力支持。」

    「沒問題,我會交代李綱,軍議堂會全力支持!」

    高俅沒有讓李延慶失望,次日上午,他便派人來請李延慶一同前去北大營,一同前往的還有樞密府同知高深和兵部侍郎李綱。

    「我今天上午已經給官家彙報了此事,官家要求所有禁軍都要加強訓練,但他原則上也同意進行針對性訓練,不過官家也明言,訓練之事交給我來主導。」

    高俅身上的市井之氣比較重,為人心胸不寬,謹慎小心,而且頗為狡黠,盡管他也很想結交太子,但他又唯恐被天子趙佶發現,因此他表面上對軍議堂極為冷淡,甚至對李綱、吳敏等軍議堂重臣從來都不假辭色,但他卻通過李延慶來這樣一個中間角色和太子趙桓暗通款曲。

    李延慶微微一笑,「太尉主導訓練應該是眾望所歸!」

    高俅苦笑一聲道:「李府尹說這話是打我臉呢!我訓練軍隊能給李府尹相比?主導不是主持,主導只是前段事務上過問一下,具體訓練方案還得由李府尹敲定。」

    李延慶笑道:「我這次帶來一百名親兵,實際上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之軍,實戰經驗十分豐富,都參加了太原城和金兵的激戰,我打算把他們安插到兩萬軍中去,每個人出任都頭,各自率領兩三百人,這樣便能在最短時間內訓練出一支精兵,這個方案不知太尉能不能接受?」

    高俅半晌無語,這個方案太狠了,一百親信安插進去,這三萬人不都是他李延慶的軍隊了嗎?

    李延慶見高俅沒有回應,便淡淡笑道:「方案有很多種,這只是其中一種比較速效的方案,說實話,一場攻城大戰打下來,這支軍隊還能剩下多少都是問題。」

    高俅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反正這支軍隊最後是要歸太子,與其太子隨便交給某人,還不如自己交給李延慶,還得一個天大的人情,如果將來再回歸自己,把底層將領再全部換掉就是了。

    想到這,高俅低聲道:「這三萬弟兄跟隨我多年,我對他們感情很深,交給別人我還真不放心,但交給老弟,我是心甘情願,那就按照老弟的方案,每三百人組建一小營,營都頭就由老弟的親兵擔任,這件事就你我知曉。」

    高俅最後一句畫蛇添足的話讓李延慶啞然失笑,高深從前給他說,高俅身上的市井氣息很重,他一直不太明白,現在他知道了,這不就是一個討價還價的小商販嗎?生怕自己占了便宜不懂得感恩回報。

    李延慶微微一笑,「太尉的人情,李延慶必會銘記於心!」

    高俅頓時大喜,李延慶終於懂得自己的難處了。

    三萬軍隊駐地也在封丘門外,叫做新北大營,位於老北大營的北面,占地約三千余畝,光訓練場地就有兩千畝,可以訓練騎兵,能駐軍三到五萬人,扎下了一千多頂大帳。

    這次調集的三萬軍隊就因駐地在北而得名,叫做新北衙禁軍,簡稱新北軍。

    眾人走了半個時辰後,便遠遠看見了高高矗立的軍旗,緊接著便看見了一望無際的營帳。

    這時,李綱跟上李延慶,壓低聲音問道:「這支軍隊誰為主將?」

    「官家的本意是讓廂都指揮使王道齊出任主帥,但高太尉不同意,後來決定由他親自擔任主帥。」

    李綱沉吟一下又道:「太子殿下的意思,這支軍隊最好由你來親自來訓練。」

    李延慶搖了搖頭,「我坐鎮訓練這支軍隊恐怕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我建議最好由種師中坐鎮,我會盡量多花時間過來指導。」

    「種師中還在河北,他過來主持訓練恐怕不太現實,太子的意思是,如果你無法來坐鎮,那就讓張叔夜來坐鎮!」

    「張副帥現在在京城?」

    李綱點點頭,「他剛調回來,出任樞密院副使,其實是被貶黜了,但他來坐鎮軍營也是名正言順。」

    「這個恐怕要官家同意才行,目前名義還是高太尉為主帥,其實高太尉倒會聽從太子殿下的意見,關鍵還是官家那邊。」

    李綱也很無奈,官家對太子異常提防,絕不會讓太子染指軍隊,否則就不會想讓童貫派系的王道齊來出任主帥了,讓張叔夜出任主帥,恐怕官家也不會答應,這件事還真不好辦。

    「但太子殿下還是希望由你來主導,有沒有什麼折中的辦法?」

    李延慶淡淡一笑,「我倒有一個建議,不如讓上將軍曹儼來坐鎮,當然,前提是官家要同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4 18:40
第七百零九章 三字要訣
   


    一行人來到軍營門前,三名統制率領一眾將領出營迎接,三名統制都是禁軍中的資深將領,一個是金槍將徐寧,一個是雙槍將董平,另一個則是神箭將張清。

    徐寧一直是禁軍金槍班教頭,為人低調謙虛,深得高俅的賞識,都一步步被提拔為正五品的步兵都指揮使,這次更是讓他統領左軍一萬人,也是破格提拔了。

    董平是高俅的心腹大將,年近五十歲,資歷很深,參加了剿滅方腊之戰,積功升為殿前副都指揮使,正四品高官,這次統領中軍一萬人。

    另一員統制便是神箭將張清,他只有三十余歲,官任左衛將軍、騎兵都指揮使,不過他向家的女婿,後台頗硬,所以也被破格提拔,統領右軍一萬人。

    這三員大將形成了這支三萬禁軍的骨干,但新北軍的主帥都統制卻沒有正式任命,目前由高俅兼任。

    「參見太尉,參見同知,參見王侍郎!」

    三名大將一起躬身施禮,不過他們卻沒有注意到李延慶也來了,徐寧看見李延慶,不由愣了一下,李延慶現任開封尹,應該和新北軍沒有關系才對啊!

    高俅笑呵呵介紹道:「這次成立新北軍,正是李府尹的建議,他目前是京城唯一統領大軍和金兵打過攻城戰的高官,所以我向官家建議,由李府尹協助指點大家的訓練。」

    無論徐寧還是董平,他們都在官場中打滾多年,兩人心裡都明白,這個時候成立新北軍,實際上就是配合太子的備戰,而李延慶明明是開封府尹,卻參與進這件事,不用說他們也能猜到,李延慶其實是太子的代表,他才是這支軍隊的真正主導者。

    張清雖然反應弱了一點,但他會唯董平馬首是瞻,三人連忙又向李延慶躬身行禮,「參見李府尹!」

    李延慶在太原都是都統制,官職比他們高一級,他完全可以接受三人的行禮,李延慶微微笑道:「三位將軍請免禮!」

    董平連忙道:「各位主官請進營!」

    眾人在一班將領的簇擁下進了大營,大營內廣袤的演武場上,三萬士兵正分為十幾個方陣訓練陣法,喊殺聲如雷。

    他們來到中軍大帳,分別落座,高俅作為相國、樞密使,同時也是新北軍的名義主帥,他的地位最高,坐在帥位上,其他高深、李綱和李延慶則分別坐在兩邊,而徐寧等一班將領,則列隊站在帥案前方,等待主帥的訓話。

    高俅輕輕咳嗽一聲,緩緩道:「大家想必也知道,官家批准成立新北軍,主要目的是針對性地訓練守城防御,金兵還會不會南南侵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就是成立新北軍的初衷,一旦金兵兵臨城下,我們就是京城最後的守衛者,所以官家希望在兩個月內,將新北軍訓練成為堪比太原保衛戰一樣的精銳之軍,官家已賦予我大權,並賜尚方天子劍,所以涉及新北軍一切軍務都我能做主,不用再請示官家。」

    李綱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高俅這番話的意思,就是不希望再有人插手新北軍,恐怕太子想接管新北軍的計劃要落空了。

    雖然李綱一再向李延慶強調,太子希望他坐鎮新北軍,但李綱卻很清楚太子打的如意算盤,李延慶不是軍議堂成員,有可能會被官家接受為新北軍的都統制,但李延慶坐鎮新北軍只是第一步,只要李延慶坐鎮新北軍,那軍議堂就可以通過安插文官的方式來掌控軍務,從而使太子完全控制這支新軍。

    可惜太子如意算盤打得雖妙,卻並不容易實現,首先是李延慶不肯直接接手這支軍隊,他更願意間接控制,甚至不惜推出曹儼來出任都統制,其次,高俅似乎也不希望其他人來染指這支軍隊,所以他表示自己願意坐實新北軍都統制之職,那麼太子想控制這支新軍,也只能和高俅打交道了。

    這時,高俅又道:「關於具體的訓練方案,大家都是軍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包括我高俅也有自己的訓練心得,如果每人都搞自己的訓練,那就不必只成立一支新北軍了,成立十支、二十支都可以,但這絕對不行,新北軍內只准有一種訓練方案,這種方案一經實施就不得更改,有不滿者,要麼就用脖子試一試尚方天子劍,要麼就收拾鋪蓋滾出新北軍。」

    說到這裡,高俅停了下來,目光嚴厲地掃視眾人,眾人都低下頭,沒有人說話。

    高俅又繼續道:「這次新北軍的訓練方案由李府尹來決定,下面我讓李府尹給大家具體說一說。」

    李延慶站起身笑道:「本來以為當了文官可以不用再為了軍隊的事情煩惱了,但沒法子,又被高太尉抓了壯丁,那我就提一點建議吧!」

    李延慶雖然語氣比較客氣,但高俅的硬話已經說出來了,他就不能太過於隨意,否則就是對高俅的不敬了。

    所以李延慶在說了兩句客氣話後,他的態度也變得嚴肅起來,對眾人道:「金兵十五萬大軍攻打太原城,整整歷時九天,發動攻城戰十七次,其中三次夜戰,共損失了雲梯五百余架,巢車上百部,先後陣亡五萬人出頭,最終飲恨於太原城下,而守城宋軍也傷亡六千余人,民夫傷亡近萬,宋軍之所以在太原保衛戰獲得勝利,原因有很多,我總結為三大點,一是防御備戰的各種細節做到了極致,打個比方,我們的投石機是五年前就裝備好,一直存放在倉庫內,直接運上城頭就可以使用,但我們還是將投石機再增加一次綁縛,以防止繩索因年久的變得松脆,這就是細節,否則很容易造成投擲失敗而使震天雷在城內爆炸的嚴重後果」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取李延慶的經驗介紹,包括李綱,他的後背不斷冒出冷汗,相比太原城的防御准備,他才發現他們的防御准備實在太粗糙,簡直漏洞百出。

    李延慶又繼續道:「第二個原因就是守城軍隊十分精銳,不過我要告訴大家,這支可以以一敵三的守城軍隊絕大部分都是由鄉兵訓練而成,最短的訓練兩個月,他們就脫胎換骨,戰鬥力極強,那麼是怎麼訓練成功的?就只有三個字:真、嚴、狠,真是指實戰模擬,在模擬實戰訓練中,一共死了六十四人,一部分是從城頭掉下去摔死,一部分是被木刀砍中要害而死,受傷者更達數百人,正是實戰模擬訓練,才使士兵迅速成長起來;

    第二個字是嚴,那就是軍紀嚴厲,我告訴各位,死亡的六十四人中,有八個人是因為三次訓練連續偷懶而被當眾打三百軍棍杖斃,沒有嚴厲、嚴明的軍紀,是不可能練出精銳之軍;

    第三個字是狠,是指訓練強度,每天訓練八個時辰,從早到晚不停,這樣士兵的體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所以在太原保衛戰中,連續幾天幾夜不睡覺和敵軍鏖戰,大家都承受住了,金兵卻受不了而崩潰,後期再沒有攻城戰,最後不得不撤退,所以高太尉采用了我的方案,那我同樣會用訓練太原鄉兵的辦法來訓練京城禁軍,希望大家爭氣一點,一個月就脫胎換骨,別連鄉兵都比不上。」

    李延慶一番話說完,幾乎所有的大將都驚得變了臉色,連高俅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這哪裡是訓練,這分明就是地府裡的十八般酷刑。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25 13:49
第七百一十章 軍營初訓



    盡管李延慶提出的極為苛刻的訓練條件,讓眾人難以適應,但最終,高俅還是拍板接受了李延慶的方案,既然有言在先,他就不好再出爾反爾,況且他也希望能練出一支精銳之軍,這些年,禁軍的戰力保守詬病,他也壓力極大。

    在隨後舉行的軍內閉門部署議事上,高俅兌現了他的承諾,將軍隊劃分為三百小營,每營的部將由李延慶的親兵出任。

    做出了這個安排,眾人都明白了這支軍隊的真正指揮者。

    「李府尹覺得真沒有希望了嗎?」

    大帳內,李綱還是有點不甘心,這支軍隊指揮權如果不在自己人手中,他始終還是有些耿耿於懷,而且回去也沒法向太子交代。

    他更擔心一旦官家南撤,很有可能會把這支剛訓練出來的精銳之軍帶走。

    李延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問題就在李綱不知道高俅已暗中向太子效忠了,他還認為高俅是天子趙佶的忠實走狗。

    李延慶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高太尉已經向太子殿下效忠了。」

    李綱一怔,「你說什麼?」

    「高太尉把自己的佩劍交給了太子殿下,我是中間人。」

    李綱這才明白了李延慶的意思,他頓時大喜,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昨天上午,我把他的佩劍親手交給了太子殿下,此事比較隱秘,太子殿下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李綱頓時長長松了口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昨晚我為這件事幾乎一夜未睡。」

    「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李延慶心中也輕快下來,他之前隨口說讓曹儼來當都統制,現在想想也不可能,曹儼現在擔負著整個家族的安危,家族中各種事務都要他親力親為,他哪有時間來掛這個有名無實的頭銜。

    但這只是主觀方面的原因,而更重要的客觀原因是高俅不願意讓出主帥之位,這並不是說高俅不願放權,而是他唯恐放權會引起官家的猜忌,這對他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所以高俅寧可暗中投靠太子趙桓,也在在明面上維持他在官家心中忠心耿耿的地位,這也是高俅答應李延慶親兵入營的真正原因,他不可能一點利益都不讓出來。

    下午時分,演武場上開始了第一次大規模的實戰訓練,只見演武場上塵土遮天蔽日,兩千名士兵手執木刀木槍在演武場上廝殺,數十名騎兵則在人群中裁判,不斷將已『中槍』或者『中刀』的士兵清理出去。

    在旁邊臨時搭建的木台上,一群高官正在旁邊這第一場實戰演練,高俅看得頗為滿意,這些士兵非常賣力,一個個都是拼了命在和對方廝殺,在他記憶中,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這麼精彩的演練了。

    「李府尹感覺如何?」高俅笑著問旁邊的李延慶。

    李延慶對兩支軍隊的演練有點不以為然,他看得出這些士兵故意表現得成分居多,並不是為了捍衛某種榮譽而戰。

    一旦觀戰的高官們都離去,這些士兵還有沒有興致打下去倒成問題了。

    其中的原因李延慶心裡也清楚,這些禁軍都是老兵油子了,遠沒有鄉兵單純,單純地靠捍衛集體榮譽估計夠嗆,或許只能靠重賞激勵才能調動一點士兵們的積極性。

    「李府尹有什麼建議盡管說!」

    高俅看出了李延慶眼中的猶豫,他心中明白,這種猶豫其實就是不滿,只是人家顧及自己面子沒有指出來罷了。

    高俅又將徐寧、董平和張清三人叫上來,一起聽李延慶的建議。

    李延慶微微一笑問道:「這些弟兄,喝過血沒?」

    三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有點不自然起來,三人中只有張清跟隨高俅去打過梁山,還是大敗而歸。

    至於徐寧和董平都是教頭出頭,雖然他們手上也有人命,但和李延慶所說的喝過血完全不是一回事,人家問的是有沒有上過戰場。

    連徐寧和董平都沒有上過戰場,更何況這這些士兵,董平要面子,他還在斟酌該怎麼回答,徐寧卻是個爽快人,他搖搖頭道:「沒有,這幫龜兒子都是喝汴河水長大的,滋潤得很,哪裡喝過血?」

    『喝汴河水長大』是京城人的一種自稱,就像後世京城人說自己是皇城根兒長大的一樣。

    徐寧這話使董平眼中閃過一絲不快,他們三人雖然都是統制,但論官階卻是董平為遵,之前高俅介紹也是從董平開始,其實這就是潛意識告訴李延慶,這支軍隊以董平為首,董平自己也是這樣認為,官大一級壓死人。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軍隊也是官場的一部分,該誰說話,該誰開口,都是講究主次尊卑的,高俅是尊重李延慶才把他們三人一起叫來,但不等於就不可不講規矩了。

    李府尹詢問士兵的情況,他董平還沒有開口,旁邊的徐寧卻搶走了話頭,明顯破壞了規矩,這讓董平心中極為不滿,盡管他心中盡量克制,但眼中一絲不滿還是表露了出來,卻被極為精明的李延慶看到了。

    李延慶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向了董平,董平心中稍微舒服了一點,別看人家年輕,卻比某些白活了幾十歲的人更懂規矩。

    董平這才不慌不忙道:「雖然他們都沒有上過戰場,但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京城,相信在危急時刻,他們的熱血一定迸發出來!」

    『高!這才叫高明!』李延慶暗暗稱贊,同一個意思,但董平卻能說得更圓滿,雖然董平也承認這些士兵沒有上過戰場,但他卻能把這個漏洞補上,父母妻兒都在京城,不就是保家衛國嗎?

    徐寧心中卻有點不以為然,董平只是說得好聽罷了,真的戰爭慘烈了,這群龜兒子會不會脫掉軍服逃回家裡去還真說不定。

    但徐寧也要面子,他不能太貶低自己的手下,況且旁邊這位的不滿他也能體會到呢!他只是心中冷哼了一聲,便什麼也沒有說了。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回頭我會安排工匠在軍營內修築一段訓練城牆,讓弟兄們進行守城訓練。」

    這時,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張清忽然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老汴城來訓練?」

    李延慶心中一動,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建議,自己居然沒有想到,他這個訓練方案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修建模擬城牆,至少需要耗費十天半個月,如果工程量較大,甚至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如果有現成的城牆當然最好。

    張清提到的老汴城位於京城西北二十裡處,距離他們現在的大營也只有十裡,原本是東京的外圍防御軍城,但已經在二十年前放棄了,李延慶是知道那座軍城,城牆高度只比京城矮三尺,完全可以用來作為模擬守城訓練。

    李延慶欣然道:「這是一個好主意,這樣就不用等城牆修好後再訓練了,明天就可以把軍隊拉過去輪訓。」

    高俅也同意了這個方案,他隨即要求三位統制制定一個細則,他看過後便可以執行。

    下午時分,李延慶和李綱以及高深一起返回京城,一路上,三人都比較沉默,快到新封丘門時,李延慶低聲問今天一直很沉默的高深道:「城頭缺乏大型守城武器,聽說庫存也不足,這怎麼解決?」

    高深微微一笑,「這個你不需要擔心,太子殿下兩個月前就提到這個問題了,目前庫存大型投石機為五十二架,火砲只有十架,軍器監會在三個月內造出大型投石機一百五十架,火砲一百架,另外應天府那邊還有一部分大型防御武器,樞密院已經下了調令,這幾天就應該到了。」

    「那什麼時候安裝上城?」

    「這個就要問李侍郎了。」

    李綱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便接口道:「等應天府的防御武器到來後,立刻就上城安裝,最多十天就能安裝完成,我們一直打算訓練目前的三萬廂軍為操控手,負責操控這些守城武器,只是哎!指揮不動這支廂軍啊!」

    李延慶微微一笑道:「讓廂軍負責操縱大型攻城武器倒是一個好辦法,根據我的經驗,最多訓練三天他們就能熟練掌握了,所以我建議暫時維持現狀,就像我之前所言,把一切都准備好,一旦形勢改變,就可以立刻順勢而為,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李綱點點頭,「說到准備,在火器准備方面,我還真有點不足。」

    「哦!火器哪方面不足,是原料不夠,還是」

    「原料足夠了,關鍵是火器匠,軍器監也造了鐵火雷,但之前在試驗時,試驗了五個,結果一個都沒有爆炸,現在還在尋找原因,我就怕到結冰還是找到原因,鐵火雷就來不及了。」

    李延慶當然知道造鐵火雷的難度要遠大於震天雷,關鍵是需要找到那個微妙平衡,藥少鐵厚則炸不開,藥多鐵薄則沒有什麼殺傷力,他當初在嘉魚縣成功率也極低,直到去京兆府後才完全突破成功,目前制造鐵火雷最優秀的工匠都在京兆,包括四名火藥匠和十名鐵匠。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這樣吧!我明天一早就發信給京兆城,最晚七天,制造鐵火雷最好的工匠會趕來京城。」

    李綱頓時大喜,「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李延慶進京城後沒有回曹府休息,而是來到了開封府衙,他並不是很在意開封府會出什事情,他只關心自己的兩個幕僚能否順利替代自己發揮幕僚的職能,這是李延慶早就打的主意,他沒有時間過問開封府的瑣碎雜事,他便想把開封府尹的職責和權力分解,交給自己的兩位幕僚。

    李延慶來到了,開封府衙大門前,他翻身下馬,快步向府衙走去,剛走進梅花堂後院,只見曹英滿臉焦急地迎了上來,急聲對李延慶道:「府尹,出事了!」

    李延慶輕輕一擺手,「別急,進房內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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