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0 10:28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三個要求



    由於完顏斜也最近一個多月不在大名府,第二輪和談也並不太順利,第二輪和談主要是涉及金兵退出河北和河東,這是在第一次撤軍協議的條款中注明的,雙方同意以和談方式解決河北和河東問題。

    但完顏宗望開出的價碼著實讓宋朝使者難以接受,金國要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千萬匹,割讓太原、真定和河間三鎮之地,另外,每年的歲幣漲到白銀五百萬兩,絹五百萬匹。

    但完顏宗望話中有所松動,等都元帥返回後,條件或許可以放緩。

    大名府城南官驛改名為貴賓館,目前大宋談判使者一行三十余人就住在這裡,周圍有千余名金兵站崗放哨,名義上是保護他們安全,實際上就是把他們軟禁在這裡,不准他們出門一步。

    張邦昌也很配合,進駐後便下令不准任何人外出,當然,這裡面也有他們的苦衷,這裡可是大名府啊!他們出去遇到宋民該怎麼交代?

    這天上午,金國的談判副使蕭仲恭來到了貴賓館,張邦昌聞訊親自迎到了大門處,蕭仲恭是遼國貴族,對宋朝使者頗為客氣,而且修養極好,溫文爾雅,當然遠不是完顏宗望那種粗野的漢子能比,宋朝使者喜歡他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人與群分,物與類聚嘛!

    「這些天讓張相國憋悶了,真的很抱歉!」蕭仲恭走進大門便笑眯眯道。

    「哪裡!哪裡!貴賓條件很好,我們這些天都養胖了。」

    張邦昌拉著蕭仲恭又小聲問道:「不知完顏都元帥回來了嗎?」

    蕭仲恭點點頭,「昨天晚上都元帥回來了,所以我今天來見張相國,有些消息需要交流一下。」

    張邦昌頓時大喜,「快快請到中堂敘話!」

    蕭仲恭被請到中堂,雙方分賓主落座,除了張邦昌外,副使耿南仲也趕來中堂,耿南仲長期擔任東宮官員,和當時的太子趙桓關系十分密切,趙桓登基後,耿南仲也被破格提拔為簽樞密院事,從四品官猛升為從二品高官,升官速度之快甚至超過了李延慶。

    蕭仲恭喝了口熱茶,又低低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將張邦昌和耿南仲的心都懸了起來,難道又有什麼不利於談判之事嗎?

    「不瞞二人,我家都元帥的心情很糟糕,這次他返回燕山府,被天子狠狠斥責,倒不是因為沒有攻下汴梁,而是傷亡太慘重,前後已經超過六萬多人傷亡,狼主極度不滿啊!」

    張邦昌和耿南仲對望一眼,這讓他們無言以對。

    「那該怎麼辦?」張邦昌小心翼翼問道。

    「很簡單,都元帥希望貴國拿出誠意來,有了誠意,我們就可以繼續談下去,若沒有誠意,談判很難進行。」

    「不知都元帥所說的誠意是指什麼?」

    「誠意有三,一是貴國停止一切慶祝;二是不准封賞任何殺金功臣;三是將李延慶和他的軍隊調離汴梁。」

    「這」

    張邦昌有點猶豫,旁邊耿南仲則輕輕踢了張邦昌一腳,張邦昌連忙道:「我馬上就發鴿信向朝廷請示。」

    蕭仲恭擺擺手,「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停止慶祝是一種態度問題,如果雙方沒有談判,你們該怎麼慶祝誰也管不著,既然貴國想和我們解決後續問題,那貴國最起碼應該尊重我們,不能把軍隊的歡慶建立在金兵的哀痛之上,至於李延慶,他是老狼主駕崩的罪魁禍首,他是我們心頭的一根毒刺,他的存在讓我們無法容忍,之前我們曾提出把李延慶交給金國處置,現在想想也不現實,所以我們退一步,把李延慶和他的軍隊調離京城,或者讓他出任文官,貴國的名將很多,你們用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要重用李延慶來羞辱我們,既然要談判,你們就要拿出誠意來。」

    耿南仲連忙問道:「如果我們滿足了貴國的要求,那貴國能否在和談上適當讓步?」

    蕭仲恭微微一笑,「投桃以報李,都元帥說,如果貴方滿足了我們要求的三點誠意,那我們可以先談太原府,他可以做主,讓貴國以一百萬兩銀子的價格贖回太原。」

    張邦昌頓時大喜,「此話可當真?」

    蕭仲恭點點頭,「可以簽署一份協議,白紙黑字,我們絕不會抵賴。」

    張邦昌和耿南仲商議片刻,張邦昌便對蕭仲恭道:「原則上我們可以答應貴方的三點要求,我今天就發鷹信向朝廷報告,我們會盡快給一個明確的答復。」

    蕭仲恭又道:「說到鷹信,我家都元帥還有一個正常的要求,我們會在汴梁長駐一名特使,為了方便通信,希望貴國能開放京城的鴿信和鷹信,雙方的戰爭已經結束,我想這個要求應該不過份吧!」

    「沒有問題,這個要求我現在就可以答應。」張邦昌連忙點頭答應。

    蕭仲恭欣然笑道:「我們特使今天就出發,你們也可以派人一起去汴梁,回頭我會把正式協議送來,上面有我家都元帥的大印,你們可以帶回汴梁作為依據。」

    「那我們就等蕭侍郎的協議了!」

    蕭仲恭隨即告辭離去,張邦昌和耿南仲將他送出大門,兩人又回到內堂坐下,耿南仲對張邦昌道:「之前金國明確要求割讓太原,現在他們又願意把太原還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們一定要抓住,要不然我回京一趟,我負責說服官家,爭取把太原早日要回來。」

    張邦昌沉思片刻道:「你說得對,這確實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不可錯過了。」

    當天晚些時候,宋朝拿到了有完顏斜也簽字押印的正式協議文本,耿南仲帶著主簿秦檜隨即和金國特使吳孝民一起前往東京汴梁,吳孝民是遼國漢人,投降金國甚早,目前在金營內擔任文書官一職。

    此時黃河冰面已經有部分融化,乘坐五百石以下的船只勉強可以抵達對岸。

    黃河南岸目前也有了駐軍,由由姚平仲的手下部將張曲率兩萬人部署在開封府的黃河南岸,張曲立刻派一支五百人的軍隊護送耿南仲和吳孝民前往京城......

    紫微宮御書房內,趙桓怔怔地望著桌上的兩份文書發呆,兩份文書,一份是中級以上將領的表彰封賞方案,而另一封則是金國提出的贖買太原的條件,當然,正式文本還在路上,這是從張邦昌鷹信上抄譽的文本,張邦昌一連發了三份鷹信,將談判事宜說得很詳盡。

    御書房內還有五名相國以及大學士唐恪,傳閱完張邦昌的報告,眾人都一時沉默了,這時,白時中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御書房中的沉默,他嘶啞著聲音對趙桓道:「陛下,我覺得金國是對人不對事,他確實憎恨李延慶,之前他們要求交出李延慶就可見一斑,現在既然他們讓一步,只要求調走或者撤銷軍職,我們可以抓住這次機會,其實正如張相國所言,我大宋又不止李延慶一個大將,將他調走,守城主將可以換人嘛!董將軍和姚將軍都可以,甚至可以讓知政堂相國出任主將,為了一個臣子的面子而放棄太原,太不智了。」

    旁邊何栗出列道:「陛下,微臣建議先解決大將封賞的問題,建議陛下和李延慶、董平等人再談一談,爭取他們的理解,畢竟收回太原更重要。」

    趙桓沉思良久,把封賞方案放到一邊,「這樣吧!一個時辰後在偏殿召開知政堂議事,通知李延慶、董平和姚平仲三人一起參加。」

    眾人都退了下去,趙桓卻把吳敏留下,「吳愛卿,這件事不好辦啊!」趙桓嘆了口氣道。

    趙桓在眾人的反復游說下,已經不太想封賞李延慶的手下,這次金國的協議正好是個理由,但問題是,取消封賞李延慶手下,董平和姚平仲也勢必將一同取消,得罪了李延慶不怕,就怕得罪了另外兩人,失去整個軍方的支持,這才是趙桓所擔心的。

    「陛下,微臣覺得金國的重點還是在李延慶身上,只要把李延慶的事情處理好了,將領的封賞再低調變通一下,我想金國應該也能接受。」

    趙桓現在對李延慶很猶豫,如果說功勞震主,威望超過自己,這個只是情緒上的問題,若李延慶低調一點,自己未必不能忍一忍。

    但自從父皇派人找了李延慶後,趙桓忽然意識到李延慶在爭位這件事上的重要性,李延慶雖然殺死了父皇的使者,算是一種站隊,但這站隊還是讓趙桓不滿意,畢竟李延慶沒有直接回絕父皇的招攬,只能算是對自己表態,在父皇那邊還是打了圓滑,並沒有表明立場。

    相比之下,董平和姚平仲卻態度明確,公開拒絕了父皇的拉攏,這讓趙桓心中很不舒服。

    現在除了立場不明確外,李延慶似乎又被金國盯上了,金國明確要求撤銷他的軍權,兩面夾擊,趙桓已經下定決心,要動一動李延慶了,只是該怎麼動,還有待商榷。

    吳敏還想再勸,趙桓卻擺了擺手,「李延慶之事稍候再說,先把封賞之事解決了再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0 10:28
第七百六十二章 廷議之怒



    半個時辰後,紫微殿偏殿內便已濟濟一堂,不僅目前在京的知政堂五相都已到位,還包括李延慶、董平和姚平仲三個軍方都統,另外還有趙桓最看重的大學士唐恪,以及剛剛趕到京城的耿南仲。

    金國特使吳孝民送去了鴻臚寺貴賓館休息,而耿南仲連一口水也顧不得喝便趕來見天子趙桓,他便被直接帶到了紫微殿偏殿。

    眾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大殿裡充滿著一種壓抑的沉默,還有一種憤怒的氣息,這種憤怒氣息是從左邊三名將領身上散發出來,就在剛才,李延慶三人已經聽白時中介紹了金國的要求之一,禁止對抗金將士進行封賞,他們沒有當場翻臉,但是憤怒之情卻溢於言表,盡管三人關系一般,但涉及到共同的核心利益時,三人立刻擰成一股繩。

    這時,李延慶緩緩道:「陛下可容微臣一言?」

    醜媳婦終歸要見公婆,盡管趙桓很不希望李延慶開口,但他還是得面對現實,他自詡能說服董平和姚平仲,卻對李延慶沒有一點把握,李延慶若不表態,那今天的朝會就沒有任何意義。

    「李愛卿請說!」

    「陛下,古人有千金買骨是謂義,商鞅變法又以百金移一木,是為信,正是有信有義,才有千裡馬輩出,才有秦國的強盛,最終統一天下,觀之今天,京城有難,千千萬萬將士慷慨赴義,不惜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最終保住了京城,保住了朝廷,保住了大宋社稷,他們所做的這些,難道陛下真的要視而不見嗎?如果真的傷透了將士的心,金兵第二次殺來時,誰還肯再替陛下出頭賣命?」

    偏殿內一片寂靜,李延慶的話字字誅心,直斥趙桓和朝廷無情無義,使眾人十分難堪,就連本想支持李延慶的董平和姚平仲都不敢吭聲了。

    這時,白時中呵呵一笑,起身道:「李都統的話太過於偏頗,朝廷有難,大家出力是做臣子的本份,金兵北撤,是知政堂和談立下的大功,我們就從未想過問陛下要什麼封賞......」

    「給我閉嘴!」

    李延慶怒視白時中,「不要用你們的妥協投降來玷污我的將士!」

    這句話頓時讓偏殿內一片嘩然,白時中氣得胸膛都要炸開了,惡狠狠地盯著李延慶,如果說之前他恨李延慶很大程度是為了討好趙桓而演戲,但現在,他就恨不得用眼光將李延慶千刀萬剮。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白時中顫抖著手指著李延慶大吼道。

    「李延慶上前一步,目光凌厲地盯著白時中,「金兵是因為你們的和談才撤退?簡直天大的笑話,金兵北撤時已經沒有一架巢車,沒有一架投石機,攻城梯被摧毀了九成,他們根本已經無力攻城,我們將士偷襲黎陽倉,燒毀金軍的百萬擔草料,金國的戰馬已經支撐不了十天,這才是他們北撤的原因,和你們的所謂和談沒有半點關系!」

    李延慶眼睛裡燃燒著怒火,朝廷文官集團的妥協退讓和刁難敵視終於使他忍無可忍,這幫軟骨頭的文官從內心深處鄙視軍功,他們可以看不起軍人,但絕不能踐踏軍人的尊嚴。

    李延慶儼如獅子般的憤怒又仿佛一盆冷水,一下子澆滅了白時中的怒氣,他心中忽然畏懼起來,他害怕今天晚上自己被一支冷箭射殺,他眼中閃過一絲膽怯,眼巴巴地向趙桓望去。

    此時,趙桓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不過他也看出李延慶的怒火爆發了,這個時候自己若不妥協,和金國的談判恐怕就會僵持住了。

    趙桓克制住了內心的強烈不滿,對孫傅使了個眼色,孫傅也曾是趙桓的老師,對他十分了解,孫傅便站起身笑呵呵打圓場道:「李都統為部下爭取利益的心情可以理解,不過請先息怒,有什麼異議大家可以商量,白相公也先請坐下,聽我說幾句。」

    「好吧!既然我的話李都統不理解,那就請孫相公來說。」白時中找了一個台階,坐了下來。

    李延慶也克制住了內心的憤怒,回自己位子坐下,眼睛卻眯成一條縫,臉上再也看不到他的內心世界。

    孫傅見兩人平靜下來,便走出來語重心長道:「我們並不想委屈自己的將士,只是河東和河北還在對付的鐵蹄之下,我們不得不暫時隱忍,如果一句話取消將領們的封賞,那就不會有今天的知政堂議事了,我們是想尋找一個折中的方案,既滿足了金人的無理要求,也保證了將士們的利益。」

    這番話說到了趙桓的心坎上,趙桓連連點頭,問道:「不知孫相公有什麼好的方案?」

    「微臣考慮,可以把封和賞分開,先賞後封,之前我們不是已經撥出了十萬頃上田,我們可以再增撥五萬頃,專門用來獎勵中層以上將領,這實際上還是之前的賞賜,並沒有違反金國的條件,賞解決了,我們再說封,我建議知政堂可以先准草擬一個詳細的方案,但暫時不要實施,等談判完全結束以後再頒布施行,最多等一年,不知三位都統是否能接受?」

    孫傅目光期待望著李延慶三人。

    這時,姚平仲低聲問李延慶道:「李都統,你覺得呢?」

    李延慶搖了搖頭,「士可殺不可辱,為了滿足金人的無禮要求而把將士們應得的利益無限期推延,這和殺了強盜反被強盜羞辱有什麼區別,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旁邊董平也小聲道:「我也覺得不妥,拖延一年,最後還是會不了了之,這種事情朝廷干了不止一次。」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耿南仲卻站起身道:「陛下,孫相公的方案恐怕不行!」

    一語驚四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耿南仲望去,趙桓眉頭一皺,「為什麼不行?」

    耿南仲上前行一禮,「陛下,金國所提的三個條件都有很明確的細節描述,我們今天討論的是第二個,細節描述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不僅是中級將領的封官賜爵,普通士兵的賞賜也包括在內,也就是說,之前朝廷已經頒布的士兵賞賜方案也必須取消作廢,這個問題我在路上和金國特使探討過,他說得很明確,必須包括之前頒布的土地賞賜方案。」

    偏殿內頓時沉默了,孫傅也張了張嘴,說不下去了,金人的條件滴水不漏,他們根本就沒有空子可鑽。

    這時,李延慶冷笑一聲道:「金人居然還提了三個條件,不知另外兩個條件是什麼?」

    「這.......」耿南仲滿臉難色,第三個條件讓他怎麼開口。

    李延慶注視著耿南仲閃爍的目光,淡淡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其中一個條件應該和我有關,對不對?」

    「好了!朕有點疲憊了,以後再議,散朝!」

    趙桓陰沉著臉,神情沮喪,原本想到打擦邊球的辦法,也被耿南仲徹底否決了,一時間,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他站起身,一甩袖子,就從側門揚長而去。

    姚平仲搖搖頭,「真是荒唐,明明是我們勝利了,最後卻要看金人的臉色。」

    他長長嘆口氣,轉身走了。

    董平卻低聲問李延慶,「李都統覺得朝廷能以和談的方式拿回河東路和河北路嗎?」

    李延慶卻冷冷道:「董將軍還沒有看出來,現在金人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為第二次攻打東京做准備嗎?」

    董平愕然,李延慶拍拍他肩膀,「抓緊時間去募兵吧!我們的個人榮辱不足為慮,只有實實在在的備戰才是真正的應對之策。」

    董平點點頭,「我今天就去蔡州!」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0 18:26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主動去職
   



    耿南仲追上了正准備返回內宮的天子趙桓,「陛下,請等一等!」

    趙桓停住了龍輦,問道:「耿愛卿還有什麼事?」

    「陛下,剛才在偏殿微臣不好說,但吳孝民今天親口告訴我,有些條款可以和陛下協商。」

    趙桓頓時大喜,心中的煩悶和困頓也一掃而光,他連忙道:「朕現在就可以在紫宸殿召見他。」

    他隨即又令人去請吳敏和孫傅一起參加召見。

    紫宸殿是北宋天子進行祭祀以及接見外國使臣的地方,半個時辰後,趙桓在紫宸殿接見了金國特使吳孝民,准確說,吳孝民並不是金國皇帝的特使,僅僅只是金軍都元帥完顏斜也的特使,他無法代表金國,一般是沒有資格在紫宸殿接受大宋天子的召見。

    但今天卻是一個例外,完顏斜也主導著河北路和河東路的命運,趙桓也破格召見了他。

    吳孝民是漢人,他向趙桓行了大禮,隨即被請坐下,對面坐著孫傅、吳敏和耿南仲三人。

    趙桓坐在高高的龍榻上,笑眯眯問道:「吳先生的先祖一直生活在燕山府嗎?」

    「回稟陛下,小人先祖是保州遂成縣人,大概是在鹹平二年,小人的曾曾祖父被遼兵打草谷掠去了遼國,從那時起,小人的祖先就一直生活在遼國了。」

    趙桓心中頓時大為憐憫,原來是宋人後裔,鹹平二年應該是檀淵之盟的前五年,他又問道:「後來情況如何?」

    「小人祖先一直在遼國貴族府中作馬奴,負責養馬,我父親因為救了主人一命而被釋放為平民,在燕京城開了店鋪,又供小人讀書,十年前小人考中了遼國進士」

    吳孝民侃侃而談,趙桓的目光卻愈加親切,他心中便先入為主,認定這個宋人後裔吳孝民一定會在感情上幫助宋朝。

    但以完顏斜也的老奸巨猾,他怎麼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這個吳孝民能代表他來宋朝談判,自然是他精心挑選的心腹,他也需要吳孝民打感情牌勸說宋朝吞下自己的誘餌。

    「朕聽耿愛卿說,貴方都元帥的三個條件有商榷的余地,不知怎麼理解?」

    吳孝民微微一笑,「第一個條件就不用說了,想必宋軍該慶祝也慶祝過了,也沒什麼實際意義,關鍵是第二個和第三個條件,我家都元帥提出,如果第三個條件宋朝處理得好,那麼第二個條件可以商榷。」

    這時,旁邊孫傅問道:「為什麼金國這麼看重李延慶?」

    吳孝民猶豫一下道:「如果我說,李延慶涉及到金國的皇權之爭,各位相信嗎?」

    眾人都一怔,趙桓連忙問道:「這是為什麼?」

    吳孝民不慌不忙道:「關鍵是老狼主完顏阿骨打之死,據說老狼主臨終前留下遺言,替他報仇者可繼金國大統,金國是把老狼主之死的罪責放在李延慶身上,所以金國中有人想一心殺死李延慶,但有人不希望李延慶被殺,我家都元帥在攻打東京之前提出的條件就是交出李延慶,但這次他從燕山府述職回來後,口風就變了,可以不交出李延慶,我們估計是有人施壓了,不希望金國皇權之爭再生波瀾。」

    吳孝民編出的一番話當然是無稽之談,金人之所以忌憚李延慶,是因為金國在太原和京城的兩次慘敗都是敗在李延慶手下,金國知道宋人忌憚軍心民意,絕不敢交出李延慶,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要求宋朝徹底剝奪李延慶的軍權。

    所謂涉及金國皇權之爭只是為了掩蓋金人真正忌憚而精心編造的謊言,不得不說,完顏斜也編造的謊言有明確的針對性和強烈的帶入感,使趙桓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皇位,再加上吳孝民又以宋人後裔的身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竟然使趙桓和幾個相國都深信不疑。

    「現在金國軍營也是派系林立,為了李延慶引出很多矛盾,甚至東西兩路主將也因此不和,所以都元帥一定要盡快將李延慶的影響消除,我臨走時,都元帥專門接見我,他親口承諾,只要李延慶在軍隊中徹底消失,同時調走李延慶的軍隊,那麼第二個條件可以取消,只要這個條件辦妥,那宋朝就可以拿一百萬兩銀子贖回太原。」

    趙桓又驚又喜,驚訝是對方主帥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剝奪李延慶的軍權,他一直找不到免去李延慶軍權的理由,今天卻送上門來了。

    而喜是對方答應可以取消第二個條件,這一刻,趙桓終於下定了決心,為了盡快拿回太原,他今天就免去李延慶的軍權,

    「我真的很榮幸!」

    李延慶坐在書房裡,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濃眉一挑,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對孫傅道:「我居然會影響到金國的皇權歸屬,我是不是奇貨可居?」

    孫傅自然是受趙桓之托,前來和李延慶做最後的交涉,趙桓還是希望李延慶能主動辭職,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軍隊的衝擊,當然,他也會適當對李延慶做出某些安撫性的讓步。

    孫傅笑了笑道:「其實那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只關心什麼時候能收回太原。」

    「既然提到太原,那我們就來說說太原,你們確定金國會把太原交還大宋?」

    孫傅點點頭,「這是對方主動提出以一百萬兩白銀贖買,既然是對方主動提出,我應該是真是的表態。」

    李延慶又搖搖頭笑道:「不知金國說的太原,是指太原城還是太原府?還有太原以南的州縣是不是也一並歸還?另外,金兵會不會保證太原城的完好?這些細節你們考慮過嗎?」

    孫傅一時無言以對,這些細節他們還真沒有考慮,他沉吟片刻,「你說的這些,我們在談判時會一件件落實。」

    「好吧!我們言歸正傳,既然官家決定讓我改任文職,那我也沒有意見,不過我有兩個小小的要求。」

    孫傅大喜,連忙道:「只要要求合理,官家一定會酌情考慮。」

    「第一個要求,是修改王貴的封賞,他在河北立下大功,只升官兩級,偏低了,我希望升他為正四品忠武將軍,出任京兆軍副都統之職。」

    王貴目前是正六品昭武校尉,他在目前的軍功冊中排名第二,僅次於劉錡,但朝廷給他定功是升兩級,從正六品升到正五品,賜子爵,李延慶認為不公,希望能升到正四品,名正言順地出任京兆軍副都統,成為劉錡的副將,李延慶淡出軍方後,將由劉錡接任他的職務,出任京兆軍都統。

    京兆軍一共有五萬人,除了在東京的三萬軍隊外,還有就是駐扎在潼關和蒲津關的兩萬軍隊,目前由曹性和高寵統帥,曹性因為背景深厚的緣故,目前是從四品明威將軍,也是京兆軍副都統。

    孫傅點點頭,「這個要求應該不過份,相信官家會同意。」

    「第二個要求,就是希望將京兆軍暫時駐扎在洛陽,如果京城有險,京兆軍能及時趕來救援。」

    「如果放在滎陽,不是距離京城更進一點?」孫傅笑道。

    李延慶搖搖頭,「還是洛陽比較好,我擔心金兵會封鎖崤關,使西軍無法及時來援。」

    「好吧!我去和官家談,另外,你個人的官職有什麼要求?」

    「我無所謂,留在朝廷也好,在外地為官也好,我服從朝廷的安排。」

    孫傅對李延慶這個表態非常贊賞,不管他最後去了哪裡?但有了這個表態,朝廷中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就很難抓住李延慶的把柄。

    「時間不早,我這就回去向官家稟報!」

    孫傅起身告辭而去了,待孫傅離去,李延慶冷冷對親兵道:「你們速去軍營,召劉錡和王貴來見我!」

    當天晚上宮中傳出消息,擬任命李延慶為御史大夫,宣撫荊湖兩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1 10:19
第七百六十四章 民意勝天


    一更時分,張虎匆匆趕到軍營,找到了暫時藏匿在軍營內的太學生陳東和賈觀二人,他急對二人道:「事情不妙,李都統要被趕去江陵府。」

    兩人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事?」

    「朝廷和金人妥協,答應了金兵的無禮要求,革除李都統軍職,調離京城。」

    陳東和賈觀頓時面面相覷,掩飾不住臉上的震驚,陳東脫口而出,「李都統被趕走,東京怎麼辦?」

    「所以李都統絕不能走,我們需要將他挽留下來。」

    「那由軍隊來挽留最合適!」賈觀在一旁道。

    張虎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用軍隊來挽留,那就是兵諫了,把它稱作軍隊嘩變也不為過。」

    賈觀吐了一下舌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這時,陳東沉靜地問道:「張參軍來找我們,是都統的意思嗎?」

    張虎搖搖頭,「都統沒有這個想法,是莫先生的意思。」

    聽說是莫俊的安排,陳東便點點頭,「都統什麼時候離京上任?」

    「計劃是後天清晨離京,明天下午京兆軍要離京開赴洛陽,所以我今晚要把你們帶出軍營。」

    陳東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們現在就回太學。」

    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閃爍著贊許,「需要我什麼幫助,盡管開口。」

    陳東微微一笑,「暫時不需要,相信經過上次的失敗,我們吸取足夠多的教訓了。」

    「那走吧!」

    張虎帶著兩人走出軍營,翻身上馬,催馬向太學方向奔去。

    .........

    次日一早,朝廷下達了一系列的任命,包括提升劉錡為殿前副都指揮使,出任京兆都統制;升王貴為壯武將軍、左驍衛大將軍,出任京兆軍副都統;同意李延慶辭去東京防御使之職,並卸任都統制,改任荊湖兩路宣撫使、校檢御史大夫,而東京防御使一職由相國孫傅兼任。

    當天下午,劉錡和王貴率領三萬京兆軍離開了東京汴梁,沿官道向洛陽方向進發。

    當天下午,李延慶卸任防御使,即將調離京城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京城迅速傳開了,這個消息儼如滾油中潑入冷水,瞬間便在京城中炸開了。

    李延慶在京城的地位已是神一般的存在,聽說李延慶要被調走,京城百姓怎麼能不群情激憤。

    在距離大相國寺不遠的東大街一家酒樓內坐滿了客人,平時冷冷清清,今天卻顧客盈門,這讓掌櫃又驚又喜,歡喜得嘴都合不攏,不過很快他便知道,這種生意火爆只是曇花一現。

    這些顧客都是為打聽消息而來,不僅是他的店,幾乎所有的酒樓、茶館、妓館都坐滿了人,所有人都在談論一件事,李都統要被調走了。

    「我有確切的消息,李都統是被朝廷投降派和金人勾結逼走的,金人提出了三個條件!」

    一名年輕男子憤怒高聲喊道:「金人以談判為誘餌,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李都統必須削除軍權,調離京城。」

    「李都統走了,京城怎麼辦?難道也要像太原一樣被金兵攻陷屠城嗎?」有人恐懼得大喊起來。

    「我們該怎麼辦?」

    只是短暫的沉默,酒樓便被一陣陣憤怒的吼聲淹沒了,「絕不能讓李都統離去!

    ........

    天剛亮,李延慶乘坐馬車從曹府駛出,在百余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向南門方向駛去,李延慶並不知道,防御使軍衙門口有上千百姓在連夜守候。

    就在馬車和騎兵抵達內城朱雀門時,終於被聞訊趕來的近萬京城百姓圍住了,這著實出乎李延慶的意料,他打開車窗,怒視張虎道:「我的行程安排是你傳出去的?」

    李延慶的出發時間比較隱秘,只有張虎和莫俊知道,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只能是張虎泄露出去。

    張虎也有點傻眼了,他只是讓太學生去宣德樓靜坐請願,卻沒有想到驚動了京城百姓。

    「卑職....卑職知罪!」

    李延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說,一定是莫俊出的主意,否則張虎不敢背著自己做這件事,李延慶心中不由暗暗埋怨莫俊,在京城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嗎?

    李延慶原計劃是用在荊州募兵的方式逼朝廷將自己請回去,但莫俊做得更絕,直接讓自己出不了京城。

    盡管莫俊向他暗示過,可以利用太學生來向朝廷施壓,他也沒有反對,但在天子腳下動員全城百姓挽留卻不是李延慶的初衷,這種方式雖然一時風光,但後患無窮,這會在他的仕途上永遠打上一個欺君的烙印。

    無奈,李延慶只得打開車門,向眾人揮手,「各位父老鄉親,我雖然暫時離開京城,但如果京城有難,我一定會趕回來!」

    李都統,留下吧!京城不能沒有你。」

    「李都統,求求你留下吧!小老兒給你磕頭了。」

    一名顫顫巍巍的白發老人給李延慶跪下,砰砰磕頭,馬車外頓時跪倒了大片百姓,很快,百姓們開始失聲痛哭,哭聲響成一片,數百名守城士兵也忍不住背過身去抹拭眼淚。

    朱雀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聞訊趕來的百姓越來越多,短短時間內,朱雀門前和御街上的百姓便超過了十萬人,還有無數人從四面八方向這裡湧來,十余萬百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延慶留下,李延慶的熱淚早已流滿了臉頰。

    朱雀門是御街的南面,而御街的北面便是皇宮的宣德門,宣德門前四千太學生在陳東和十幾名太學生領袖的率領下敲打鑼鼓,喊著口號,他們打著無數橫幅,橫幅上寫著:『勾結金人,陷害忠良!』、『自毀長城,國破家亡!』等等標語。

    隨著御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半個時辰後便超過二十萬人,城內的聲勢浩大的集會終於驚動了正在上早朝的文武百官和天子趙桓,趙桓驚得手足無措,連忙宣布散朝,帶領數百名大臣向宣德樓方向趕來。

    趙桓以及數百名文武大臣站在宣德樓上,二十幾萬京城百姓在御街上聚集,其聲勢之浩大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原本只是挽留李延慶,但到最後卻演變成一場對朝廷妥協求和的抗議集會。

    「陛下,這一定是李延慶暗中鼓動,否則這些百姓怎麼會知道他離京的時間?」白時中有些氣急敗壞道。

    「陛下,此風不可長,若不加以嚴懲,他日還會有更多人效仿,都拿百姓來對朝廷實施要挾!」

    白時中又繼續挑撥趙桓的怒火,「讓數十萬百姓都支持他,他哪裡還把陛下放在眼中?」

    但出人意料,此刻除了白時中表達了憤怒外,其他大臣都沉默了,包括白時中最親密的盟友李邦彥也沒有跟隨他應和。

    白時中終於發現了不對,回頭怒視眾人,「你們怎麼都當了看客?」

    這時,一直對白時中不滿的何栗冷冷道:「白相公,還是先把今天的危機解決了再說吧!你要嚴懲李延慶,恐怕會激起全城百姓造反,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趙桓也知道自己低估了李延慶,他嘆了口氣,「別的事情先不提,大家先說說該怎麼解決眼下的麻煩?」

    他回頭看了一眼眾臣,見眾臣都不肯說話,便問孫傅,「孫相公說說吧!」

    孫傅雖然此時不想做出頭鳥,但既然天子點了自己的名,他也無法沉默了,無奈,他只得躬身道:「陛下,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根子是出在李延慶身上,要解決眼前的麻煩,還得從李延慶著手,微臣建議改封李延慶,把他留在京城。」

    趙桓點點頭,留在京城金人也同意的,「那改封什麼職務比較好?」

    「這個.....微臣建議還是讓知政堂商議一下。」在關鍵問題上,孫傅還是回避了。

    趙桓又望向白時中,「白相國主管吏部,你說說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1 19:24
第七百六十五章 無奈妥協



    白時中也明白,嚴懲李延慶恐怕不現實了,只有像孫傅說得那樣,改封李延慶,把他留在京城。

    白時中畢竟在官場浸淫了數十年,一轉念,他便頓悟了官家讓自己表態的意思,何栗曾經提過,讓李延慶接高深的位子,主管樞密院,趙桓顯然是不想把這個位子給李延慶,所以才讓自己出頭。

    想通這一點,白時中心中一陣舒服,自己硬懟李延慶並沒有錯,官家可記在心中呢!

    「陛下,既然和金人的協議中有明確規定,李延慶不能涉軍,微臣建議封他禮部尚書,以徹底堵死金人之口。」

    白時中用金人為借口,輕描淡寫地將李延慶打入了冷宮,荊湖兩路宣撫使至少還有點事情做,而禮部尚書完全就是一個閑職了。

    趙桓點點頭,又問道其他幾名相國,「各位愛卿的意見呢?」

    李邦彥已經察覺到白時中對他剛才保持沉默的不滿,他連忙亡羊補牢,躬身道:「白相國說得對,太原談判在即,我們不能金人抓到一點把柄,微臣同意白相國的方案。」

    緊接著吳敏也表示了贊成,何栗和孫傅交換一個眼色,這哪裡是白時中的意見,分明就是官家自己的想法,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想讓官家再下不來台,何栗表示不反對,孫傅也躬身道:「微臣沒有意見!」

    「好吧!既然知政堂通過,那就這麼定了,取消李延慶校檢御史大夫、領荊湖兩路宣撫使,改封為禮部尚書,何相國、孫相國,眼下的亂局朕就交給你們二人處理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官員們也紛紛跟著撤退,宣德樓上只剩下何栗、孫傅以及十幾名他們的下屬官員,兩人面面相覷,居然把這個亂攤子交給他們,為什麼不讓白時中去處理啊?

    孫傅苦笑一聲道:「既然官家看得起咱們,咱們就勉為其難吧!李延慶那邊我去說,太學生這邊你來勸服,如何?」

    這個方案還算合理,幾次和李延慶打交道就是孫傅去,而何栗經常去太學開講時局,在太學生中頗有威望,他去勸說太學生比較合適。兩人便各自帶人下樓去了。

    此時,御街上聚集的百姓已近三十萬人,將數裡長的御街擠得水泄不通,孫傅根本無法從御街通過,他只得繞道從朱雀門東面的保康門出了內城,再從朱雀門進來,這樣便找到了李延慶。

    「李都統!」孫傅拼命向李延慶的馬車揮手。

    雖然李延慶已經不再是都統,但他昨天才任命的宣撫使也取消了,新職務禮部尚書還沒有正式落實,當然,李延慶還是太子少保,叫李少保也可以,只是這個稱呼估計還沒有人叫,想來想去,還是叫李都統更順口一點。

    李延慶被困在馬車內進退不得,百姓們也沒有剛開始的激動,但就是不放他走,李延慶也無可奈何,只能坐在馬車裡耐心等候朝廷來解決此事,這件事鬧得實在太大,已經不是功高震主那麼簡單了,已經有點『君臣錯位』的意味,也只有趙桓這個新皇帝拿自己無可奈何,要是趙佶,他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這時,張虎騎在馬上,一眼看見了孫傅,他連忙對李延慶道:「啟稟都統,孫相公在外面!」

    解決問題的人終於來了,李延慶連忙打開車門,不料他一開車門,四周百姓頓時歡呼起來,紛紛大喊,「李都統不准走!」

    人群激動,聲音震耳欲聾,李延慶無奈,只得向孫傅指指城頭,讓他上城去說,孫傅會意,連忙轉身上了城。

    「給我擂鼓!」

    孫傅一聲令下,士兵們敲響了城頭大鼓,『咚!咚!咚!咚!』

    鼓聲震動了城門內外,城下百姓漸漸安靜下來,孫傅高聲喊道:「各位父老鄉親,我是相國孫傅,受天子委托給大家一個交代!」

    鼓聲也停止了,城下數萬百姓一片寂靜,每個人豎起了耳朵聆聽孫傅的交代。

    「天子已撤銷了李都統的外調,任命他為禮部尚書,留在京城」

    第一句話出來,城下便響起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當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時,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御街,天子終於妥協,他們勝利了。

    很多民眾早已經筋疲力盡,當勝利的消息傳出後,便開始有不少人陸陸續續撤退了,最先撤退的便是圍住李延慶馬車的數萬百姓,他們得到的消息最准確,人有三急,圍了將近半天,也不急也得急了,與此同時,北面宣德樓的數千太學生得到何栗的擔保,也開始撤退了。

    隨著人流松動,孫傅終於擠到李延慶馬車前,天氣尚寒,他卻滿頭大汗,苦笑著對李延慶道:「李少保,你這一處戲也唱得太大了。」

    「孫相公誤解了,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李延慶搖搖頭,「從昨晚開始,軍衙那邊就圍了數千人,我從曹府出發還是被發現了,民心思危,何事不為?」

    「李少保說得也對,如果是王黼、蔡京之流出城,歡送他們的,恐怕只有臭蛋和石塊。」

    李延慶笑了笑又問道:「剛才孫相公說改封我什麼官職?人聲沸騰,我沒有聽清楚。」

    「改封禮部尚書。」

    「不用說,封禮部尚書一定是白相國建議的吧!」

    一般封官都是官、職、事三者統一,李延慶的官階是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這是改任東京防御使時封的,一直沒有變,但他的官職卻是正二品太子少保,又加了一個校檢御史大夫的頭銜,這兩個都是虛職,用來代表地位,沒有實際意義,而有實權的差譴官卻是荊湖兩路宣撫使,實際上就是欽差大臣,巡視荊湖兩路,加了御史大夫頭銜,就有了彈劾權。

    現在卻改封他為禮部尚書,和太子少保一樣,也是一個養老官,實際上就是剝奪他的一切實權,在家養老。

    孫傅有點尷尬,只得勉強道:「非常時期只能委屈李少保,等金兵北撤後,官家一定會重新重用,李少保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李延慶點點頭,「我住在曹府,有什麼事情,孫相公可以來曹府找我,先告辭了!」

    李延慶隨即命令馬車調頭,百余親兵護衛馬車向曹府方向駛去,孫傅目送他走遠,這才長長松了口氣,這件事總算解決了。

    ........

    京城爆發了數十萬人聚集的大事,在隨後的幾天內,整個京城都在談論這件事,這其實也是京城百姓在久困於戰爭後的一次集體發泄,但它引發的後果卻十分深遠,對朝廷而言絕不是好事,乃至以後百年間,時常會爆發數十萬民眾集體求訴的聚會,追根溯源,都是種因於今天這次集會。

    李延慶返回曹府,將大門一關,外面的什麼事情都和他無關了。

    曹府體量巨大,占地足有五百畝,曹府搬了足足一年才將府中搬空,只剩下數百間無法運走的院落房舍,由一名遠房曹氏族人和幾家沒有南下的家僕看管,

    李延慶的百余名親兵也住在曹府中,使曹府多少有點人氣,李延慶則住在從前老丈人一家的院子裡,他當然是住在妻子曹蘊從前的繡樓,這也是他們夫妻回娘家住的地方。

    一樓是曹蘊的書房,大部分書架都空空蕩蕩,只有一只架子上擺放著李延慶隨身攜帶的百余冊圖書,夜幕降臨,兩根點亮了房間,光線十分柔和,李延慶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手指關節輕輕敲打桌子,靜靜聆聽著一旁莫俊的分析。

    「都統這次以退為進的策略非常理智、也非常高明,但在細節處理上我覺得都統還有失分之處。」

    「你是指我離開京城?」李延慶淡淡笑道。

    莫俊微微點頭,「荊襄路途遙遠,一來一去至少一個月,金兵南下只在數日,都統再想返回怎麼來得及,而且那時朝中信息不通,人脈盡失,就算及時趕回也無從著手,所以我堅守自己的意見,都統可以辭職,但絕不能離開京城。」

    「就算你說得有理,可今天是不是有點過猶不及?」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2 13:52
第七百六十六章 視察店鋪


    李延慶很少批評莫俊,但今天這件事莫俊事先沒有和自己商量,結果鬧出這麼大的風波,讓他十分被動,若說對莫俊沒有意見那也不可能。

    莫俊臉上露出歉疚之色,他輕輕嘆口氣,「這件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和陳東他們溝通好,我原本是考慮太學生出來游行後,再逐漸把京城民眾吸引出來,但這一點沒有交代清楚,讓他們自己去安排,結果他們把我的想法理解錯了,提前泄露了都統出發時間,做得太明顯,落了痕跡。」

    「算了,這次我有借口解釋,下次當心就是了,尤其要提前和我商量。」

    「卑職記住了,不過數十萬百姓出來挽留都統,可不一定是壞事,至少朝廷就不敢輕易動你了,而且將來都統振臂一呼,必然是一呼百應,強大的民意基礎已經築好了。」

    莫俊其實也是在含蓄地提醒李延慶,凡事都有兩面性,要想想好的一面,他很了解自己的主公,負面考慮得太多,對好的一面就缺少了挖掘,使很多事情的真正價值沒有能充分體現出來。

    今天這件事就是,如果能充分利用民意,不但主公在京城可以高枕無憂,而且一旦有緊急大事,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招募起人馬。

    莫俊暗暗決定這件事就算主公再不舒服,他也要堅持利用到底。

    「都統打算怎麼應對朝廷那邊?」莫俊岔開了話題。

    提到從朝廷,李延慶不由冷笑了一聲,「說實話,我才懶得管他們那攤子破事,這段時間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停一下,他又笑道:「如果有可能,我想把思思接過來。」

    莫俊猶豫一下低聲道:「二夫人最好不要來京城,將來撤走不便,如果都統真的需要女人,可以在京城找一個。」

    「我只是隨便說說,我現在不想招惹女人,另外,我現在已經不是都統,你不用再用這個稱呼了。」

    莫俊頓時目光肅然,正色道:「或許朝廷那邊不是了,但在京兆軍五萬將士的心中,你依舊是都統,如果你整自己都不堅持,那讓部下們怎麼理解?」

    「好了!好了!」

    李延慶忽然頭大如鬥,自己不過是稍稍批評他幾句,就引來這麼猛烈的報復,說教了一天,自己也夠累了。

    「你們想怎麼叫就怎麼叫,我不管,這樣可以了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請都統休息!」

    莫俊行一禮,匆匆離去了。

    李延慶躺在寬大的椅子上,百無聊奈地敲打著桌面,人就怕閑,一閑下來就會有綺念,女人,已經離開妻子快一年,自己是需要一個女人了。

    李延慶招招手,將兩名親兵叫了進來

    天還蒙蒙亮,兩名美貌嬌媚的舞姬被親兵從後門悄悄送上牛車離去,李延慶走到院子,只覺得神清氣爽,整個身子骨都舒展開了,他抽出一把劍,在院子裡慢慢舞了起來。

    這一通劍練了足足半個時辰,練得渾身是汗,這才收劍回屋,今天是他無事一身輕的第一天,他還真有事情要做。

    喝了一杯茶,又用大木桶泡了澡,李延慶換了一身新衣,這才坐上馬車前往潘樓街。

    李延慶今天是要去看看寶妍齋,說起來他是寶妍齋不折不扣的少東家,就算他對這個店鋪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但這是父親半輩子的心血,現在父親不在京城,連個管事級別的手下也沒有,無論如何,他李延慶也該去關心關心這家店。

    潘樓街依舊是東京城的商業中心,宋金開始談判的消息傳出後,又有十幾家店鋪重新開業了,就算是白天,潘樓街也頗為熱鬧,這就是華夏民族的特點,骨子裡永遠也不會缺少對生活的熱愛。

    潘樓街的寶妍齋胭脂店是京城唯一的點,雖然貨源已經斷絕了半個月,缺貨嚴重,讓很多興衝衝的老客人失望離去,但店鋪卻絕不能關閉,這樣會損害到寶妍齋的品牌,這就像一個很火爆的明星,只要有一段時間不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她就會漸漸被人淡忘一樣,保持存在感才是維護品牌的必要手段。

    李延慶的馬車在寶妍齋前緩緩停下,他昨天還是全城矚目的焦點,現在可不想被人發現。

    李延慶從馬車裡出來,直接就進了寶妍齋,他穿著一件黑色鬥篷,鬥篷上的風帽很大,遮住了他的臉。

    一股濃郁而熟悉的幽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這是幽蘭香水,寶妍齋最名貴的香水,一瓶就要五十兩銀子,可以用兩個月,非豪門權貴不買,這裡居然還有存貨?

    進門是各種胭脂洗漱精品的陳列台,裝有幽蘭香水的定窯小白瓷瓶就放在桌上,當然是民窯瓷瓶,官窯瓷瓶早就被人搶光了,五大官窯的瓷器就算在北宋也是極為珍貴的收藏品。

    旁邊是一名穿著武士服的年輕男子,顯然是從武館請來看店的武士,門口陳列台上的各種瓶瓶罐罐就價值幾千貫錢,他可不允許有人一把搶了就跑掉,武士沒有認出李延慶,他見進來一個年輕男子,便警惕地站到門口,堵住了李延慶的退路。

    李延慶笑了笑,這武士挺有意思。

    他走進了店堂,店堂很寬大,光堂口就至少有一畝半,依次擺著二十幾排貨架,但貨架上的貨物卻寥寥無幾,尤其中檔胭脂那幾排,基本上空了,店鋪裡只有兩個中年女人在挑選香水,旁邊跟著一名年輕女店員,給她們低聲介紹。

    這時,一名身姿俏麗的年輕少婦快步走上前,「請問官人要買點什麼?」

    話音剛落,她忽然認出了李延慶,頓時掩口驚呼起來,「啊!是少東主。」

    李延慶笑著向她擺擺手,又瞥了兩名中年婦女一眼,還好,兩人只是隨便向這邊看了一眼,又專注地試用胭脂去了,她們顯然不知道李延慶和寶妍齋的關系。

    「少東主,這邊請!」

    年輕少婦將李延慶請到店員休息的小房間,這裡同時也是補貨倉庫,但裡面空空蕩蕩,什麼存貨都沒有了。

    李延慶坐下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梅,就是京城人氏。」

    阿梅連忙跑去給李延慶倒了杯熱茶,端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又笑問道:「你現在是店裡管事吧?」

    阿梅臉一紅,搖搖頭道:「我也是店員,因為只有我一人留下,大娘子就讓我暫管這家店,外面那個是我妹妹,臨時來幫幫忙。」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裡的管事了!」

    李延慶雖然從不過問寶妍齋的經營,但他說出的話在寶妍齋還是極有份量,連他父親一般都不會反對。

    阿梅大喜,連忙施個萬福,「謝謝少東主!」

    她因為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南下而留在了京城,沒想到因禍得福,她居然正式成了管事,寶妍齋最低一級管事的月俸也有三十五貫,這下子,母親看病的錢終於有著落了。

    「阿梅,現在店裡有什麼困難?」李延慶又柔聲問道。

    阿梅鼻子有點發酸,寶妍齋的幾乎都南下了,這家店就靠她一個人苦苦支撐著,這個時候少東主忽然出現,給了她極大的支持,她一下子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孤獨了。

    阿梅抹去眼角淚水,小聲道:「主要就是沒貨了,也幸虧買東西的客人不多,苦苦支撐著,但最多也只能支持半個月。」

    「那有沒有送信去江夏?」

    寶妍齋新總店在杭州,但貨物中轉倉庫卻是在江夏,補貨一般都是江夏的船只過來。

    「我早就讓我夫君去江夏送信催貨了,但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還沒有消息。」

    「那應該快到了。」

    李延慶聽她提到自己的夫婿,連忙把聲音提高一點,好讓外面那個探頭探腦的小姑娘聽到自己的聲音,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就算開著門也要盡量避嫌。

    「那還有什麼困難?」

    「還有就是賣貨的錢。」

    「賣貨的錢被人搶了?」李延慶見她吞吞吐吐,心中有點疑惑起來。

    「不!不!不!」

    阿梅脹紅了臉,連忙擺手解釋,「賣貨的銀子我都保存得好好的,一兩不少,我是說,有一批賣貨的銀子還沒有收回來。」

    「有多少?」

    「五百兩銀子,十只紅寶盒的錢,前幾天被一家人全部買走了,他們說馬上把銀子送來,可到今天還沒有送來,我又不敢去要。」

    阿梅從一只小盒子裡取出一張欠條,遞給了李延慶,李延慶接過欠條看了一眼,欠款人是崇國公四子白晉。

    李延慶呵呵地笑了起來,真他娘的有意思,居然是白時中的兒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2 17:59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上門要債



    白時中的相國府位於外城,不過外城過於冷清,治安也不太好,白時中一家人便搬到內城位於東大街的別宅內生活,別宅雖然占地不大,但白家目前人口並不多,長子、次子和三子都攜家人南下杭州,女兒女婿也走了,白時中的妻子在三年前病逝,只有幼子一家還留在京城,加上僕婦家丁也只有二十幾口人,占地六畝的別宅也足夠住了。

    白時中的幼子叫做白晉,是白家四郎,他的妻子是蔡京的女兒,白時中是蔡京的第一走狗,這已是天下人的共識,當白時中官至吏部侍郎時,蔡京便決定把走狗升格為同黨,和他結為親家,白晉娶的就是蔡京的九女兒。

    寶妍齋的事情就出在這個蔡京的九女兒身上,她用的脂粉都是寶妍齋的頂級產品,前幾天她去寶妍齋店鋪,發現店鋪已經斷貨了,她唯恐自己的化妝品斷貨,便一口氣將庫存的最後十只紅寶盒全部強行買下,而所需的貨錢五百兩銀子,她給丈夫說了一聲,便不管這件事了,偏偏白晉也很忙,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結果兩人都忘記了。

    昨天阿梅上門找白家要錢,正好遇到全城百姓聚集御街示威,大家都跑去看熱鬧,白家只剩下一個不知情的門房,對阿梅態度比較惡劣,罵她訛詐白家,將她趕下台階。

    這原本是件小事,只要阿梅再來一次,找到管家,管家看見欠條後再進去問一問,事情就解決了,欠條雖然是蔡氏借丈夫的名寫下,但白家也不至於賴帳。

    可偏偏這件事被李延慶知道了,他是寶妍齋的少東主,為寶妍齋要債天經地義,只是事情就不會是要債那麼簡單了。

    李延慶需要借用這件事衝一衝自己在趙桓以及文武百官心中印像,畢竟三十萬人集合聲討,使他在朝堂中的名聲有點不太好,野心、陰險、梟雄,這是大部分朝臣在聚集事件後給他打上的烙印,在事業早創之初,留下這樣的烙印可不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白時中早早去了朝堂,白晉也進宮當值侍衛,這時,東大街白府大門前來了十余人,他們當街豎起一面巨大的牌子,牌子上貼著鬥大的一行字:‘白時中倚權欺弱,強買強賣,欠債不還’,落款是‘寶妍齋’三個大字。

    這個牌子豎起來,頓時轟動了整個東大街,居然在相公家門前鬧事,很快便跑來數百人看熱鬧,這時,白家也被驚動了,管家帶著幾名家丁跑出來干涉。

    「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敢來相國門口滋事,你們活膩了嗎?」

    一名大漢一把推開管家,「什麼東西,滾!」

    管家被推個趔趄,險些摔倒,一名家丁連忙扶住他,小聲道:「大院,好像是寶妍齋來要債啊!」

    管家也看見了牌子下面的落款,又看了看十幾名身材魁梧強壯的大漢,若打起來,自己肯定要吃虧,他心中又恨又氣,轉身便向府中跑去。

    蔡氏正坐在房間裡描眉,她的丫鬟慌慌張張跑來道:「少夫人,管家說外面有寶妍齋跑來要債,鬧得很凶,不知是怎麼回事?」

    蔡氏頓時嚇了一跳,寶妍齋?難道丈夫沒有把銀子給他們嗎?

    她連忙起身走出房門,只見管家焦急地站在院門口,蔡氏道:「是有這麼回事,我前幾天買了一些脂粉,當時錢不夠,後來我讓四郎去付了銀子,不知道是哪裡出問題了?要不,你先給他們五百兩銀子,把他們打發走,回頭再問問四郎是怎麼回事?」

    管家有點傻眼了,真是少夫人欠錢沒給,人家上門要債了,他半晌道:「好吧!我再去問問。」

    他轉身向外面走去,管家當然不會蠢到真的拿五百兩銀子送出去,那樣不就坐實了白家欠錢不還嗎?老爺的名聲都要丟光了。

    管家想了想,立刻對一名家丁道:「你速去開封府衙報案,就說有人來相國府鬧事,請他們立刻派人來保護白府。」

    他又派一名家丁趕去皇宮向老爺彙報此事。

    管家隨即轟然關上大門,不理睬府門外的挑釁。

    這時,東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七八千人,這兩天京城人格外敏感,稍有點風吹草動就以為是大事,所以一旦出現聚會狀態,看熱鬧的人便立刻像滾雪球一般從四面八方趕來,使東大街上人山人海,人們議論紛紛,痛斥白時中的兒子倚權凌弱,草菅人命,做出傷天害理的慘事。

    這就叫三人成虎,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牌子上的內容,只能是靠猜測腦補,把白時中的兒子演繹成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混蛋衙內,然後再發酵傳播,當這件事傳遍整條東大街時,就已完全面目全非,其實這時候真相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生活有了調味品。

    「該死啊!人家姑娘才十六歲,就把人家活活地**害死了,可憐人家父母來要討說話,還要暴打人家,惡人當道,蒼天無眼啊!」

    「這件事我是親眼所見,白時中兒子看中人家店鋪,不給錢就強行霸占,把店主都打死了,太慘了!」

    可憐白家也不知是招惹誰了,不就是買東西忘記帶錢了嗎?最後卻惹來一身騷,弄得聲名狼藉。

    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官府來抓人了!」

    「官官相護,太黑暗了!」

    街上的近萬民眾都咆哮起來,憤怒得大吼大叫。

    不用說,這是開封府的官員和衙役趕來了,來的官員地位不低,是開封府新任府尹徐秉哲,他白時中親自推薦,前天下午才上任,前任開封府尹聶山因為三十萬民眾聚集之事而被盛怒之下的趙桓罷免,官任資政殿學士的徐秉哲得到白時中的大力推薦,出任開封府尹。

    投桃當報李,徐秉哲聽說白時中府中有暴徒跑來鬧事,他頓時大怒,親自率領數十名衙役趕來抓捕暴徒。

    但到了東大街,他便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了,居然有上萬人聚集,聽百姓怒吼,居然是聲討縱子行凶殺人的相國白時中,這讓徐秉哲又恨又怕,恨白家沒有給自己說實話,怕是自己再重蹈聶山的覆轍,又因聚集事件而被罷職。

    「大家讓一讓,開封府來辦案,一定會秉公處理!」

    衙役們一邊大喊,一邊辟開了一條路,很快,徐秉哲便在數十衙役的簇擁下來到了白府門前。

    這時,徐秉哲也看見了那塊巨大的要帳牌子,他有點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徐秉哲喝問道。

    一名大漢上前躬身行禮道:「我們是寶妍齋的店員,白時中的兒子買了我們的胭脂一直不給錢,我們上門來討要!」

    「啊!」

    徐秉哲頓時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不就是來要錢嗎?怎麼到百姓口中就變成了***/少女,縱子行凶了?

    「府尹,這就叫三人成虎啊!」

    主簿低聲感嘆道:「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結果以訛傳訛,最後被好事者傳成什麼樣子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3 10:18
第七百六十八章 年輕氣盛
        


    就在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白府管家從門口慌慌張張跑出來,拉住徐秉哲哀求道:「徐府尹要幫幫我們,這事鬧大了!」

    徐秉哲眉頭一皺,輕輕掙脫他的手,指了指木牌道:「你們是不是買東西不給錢?」

    「怎麼會不給錢,不就是少夫人一時忘了嗎?」

    「既然是真的,那把錢給了就行了,還想拖到什麼時候?」徐秉哲也有點不滿了,原來別人沒有冤枉白家。

    「我給了,但他們不要,讓我怎麼辦?」

    旁邊大漢冷冷道:「別以為白家有點權力就可以肆意侮辱人,我家衙內說了,今天不僅要錢,還要白家給個說法。」

    徐秉哲的瞳孔驟然縮成一條線,寶妍齋的衙內是誰,不就是李延慶嗎?他當然知道李延慶和白時中的恩怨,原來根子在這裡?

    徐秉哲忽然覺得有點棘手了,他固然是想幫恩相白時中,但李延慶在軍方的勢力太大,他也惹不起,這就有點麻煩了。

    「不如先給本官說說,白府哪裡做錯了?」

    「哼!不給錢也就罷了,五百兩銀子的損失寶妍齋也承擔得起,但白府不僅賴帳,還侮辱人,我們要討這個說法。」

    管家頓時急了,「我們什麼時候羞辱過你們,你們這麼多人,一個個凶神惡煞,誰敢羞辱你們?」

    「不是今天,是前天下午,我們店裡的女管事來要貨錢,你們是怎麼侮辱她的?人在做,天在看,你們以為有權就可以為所欲為?」

    大漢沒有把話說清楚,女管事,侮辱,這些關鍵放在一起,就會讓人產生某些聯想,管家也懵了,前天下午,前天下午他是不在,跑去看熱鬧了,府中是誰干了好事,難道是老馬?

    管家想到了門房,那個家伙是出了名的臭嘴,他隱隱有點明白了,他記得老馬是給他說過,前天下午有個女人跑來鬧事,被他罵走了,自己沒有放在心上,估計就是這件事。

    管家恨不得給自己一記耳光,小事不睬,最終會釀成大事,他又向徐秉哲哀求道:「外面這麼多人,都在胡說八道,把老爺的名聲都毀了,徐府尹能不能幫幫忙?」

    「要不二位進府裡面坐吧!等老爺子回來後再協商解決,這外面人山人海的,對二位的影響都不好。」徐秉哲礙不過白家的面子,只好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不料大漢卻冷笑一聲說:「白家門檻太高,我們可見不去,萬一裡面埋伏了一幫刀斧手,把我們亂刀砍了,白家一手遮天,死也白死了。」

    這純粹就是胡說八道了,徐秉哲心裡已經明白,這就是李延慶來報復白時中,自己雖然也是開封府尹,但根子太淺,天上神仙打架,哪是自己一個凡人勸得了。

    徐秉哲心中暗暗嘆息一聲,這件事只能白時中自己來解決了。

    就在這時,有人大喊一聲,「白相公回府!」

    旁邊人紛紛閃開一條路,只見一頂大轎在十幾人的護衛下向這邊快步而來。

    白時中接到家丁的報告便急急忙忙趕了回來,他沒想到事情居然鬧得這麼大,至少有上萬人將整條東大街都堵死了,更讓白時中無法忍受的是,他耳中聽到的,都是各種惡毒不堪的謠言,他的名聲已經被毀得體無完膚。

    轎子落地,白時中鐵青著臉從轎中走了出來,他瞥了一眼大牌子,冷冷對旁邊的徐秉哲道:「徐府尹,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白某的名聲被人糟踐?」

    徐秉哲連忙上前道:「下官也是剛剛才趕到,正在詢問情況。」

    「是嗎?徐府尹居然日理萬機,我倒沒想到。」白時中狠狠譏諷了一句。

    徐秉哲不敢得罪白時中,只得忍住氣道:「白相公的事情,下官怎麼敢怠慢,下官接到管家的報案便一路奔來,這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下官費了多大的勁才擠進來,原來原來只是一樁買賣糾紛的小事。」

    徐秉哲也是含蓄地埋怨白時中,若你管家及時把事情處理好了,事情至於鬧得這麼大嗎?

    白時中是出了名的護短,他哼了一聲,把管家招過來低聲問他情況,只片刻,他便明白了,這是李延慶在借一件小事跑來興風作浪,給自己上眼藥呢!

    他心中勃然大怒,走上前怒視大漢道:「李延慶在哪裡,叫他來見我!」

    「喲!白相公居然來了,這種小事情,不需要我家少東主出面吧!你們把錢給我,我們就走人,為什麼非要把事情鬧大?」

    「你」

    白時中氣得眼前一陣眩暈,鬧到最後,對方還倒打一耙。

    「阿才,把錢給他們。」白時中忍住滿腔怒火,吩咐管家給錢。

    管家急忙把一盤銀子端出來,遞給大漢,「這是五百兩,拿了銀子就快滾吧!」

    大漢接過盤子,卻舉過頭頂對四周人高聲喊道:「大家看到了,我們並非故意來鬧事,堂堂的相國人家,居然欠錢不還,想賴賬,我們寶妍齋講道理,給了錢就走人,不跟他們計較!」

    大漢對手下吩咐一聲,「我們走!」

    十幾名大漢撕下大牌子上的字,轉身推開人群就走。

    白時中氣得胸膛都要爆炸了,他身體晃了晃,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頓時暈厥過去。

    「老爺!」

    「白相公!」

    白府大門前發生之事,很快便傳得滿城風雲,各種版本都有,有說白家人人品惡劣,倚強凌弱,買東西不給錢;也有傳言說白時中的兒子強搶民女,逼死人命;還有傳言說白時中兒子欺男霸女,強占民宅足足有十幾個版本,沒有一個版本是好話,白時中的名聲在京城算是徹底毀了。

    但朝廷百官卻看得透徹,這是李延慶在報復白時中,朝官們紛紛議論李延慶還是太年輕氣盛了,做事情衝動,一點城府都沒有。

    大家都知道,李延慶被罷官賦閑就是白時中的安排,李延慶對白時中有怒氣大家都能理解,只這報復來得太快,太直白,一點技巧都沒有,足可見這個李延慶骨子裡的莽夫之氣太重,成不了大事。

    御書房內,趙桓聽完徐秉哲的彙報,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他很了解李延慶,李延慶是那種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前天白時中對李延慶使了絆子,只給官不給事,讓他徹底閑居家中,這種斷人前途的事情,如果李延慶忍了,趙桓才會真正擔心,說明李延慶心中還有更大的圖謀。

    今天李延慶反手一棒打回來,徹底毀了白時中的名聲,雖然做得很過份,但這恰恰說明李延慶還暫時沒有圖謀,這卻讓趙桓一顆心放下了,否則他還真不放心李延慶,這小子,太扎手了,磨他幾年也不錯,趙桓終於下定決心,五年之內絕不用李延慶,要好好磨掉他的棱角。

    「這件事你處理得不錯!」

    趙桓緩緩對徐秉哲道:「雖然還是出現大量聚集,但你能把事情大事化小,朕這次就不追究你的過失了。」

    徐秉哲心中大喜,連忙跪下謝恩,其實他心中還是有點疑惑,這件事並沒有大事化小,相反,白時中還吐血暈厥了,官家居然不追究自己,自己真是走了狗屎運。

    其實徐秉哲並不知道,趙桓說得大事化小,是指矛盾沒有激化,李延慶及時收手,如果徐秉哲過於偏袒白時中,以李延慶眼睛揉不了沙子的性格,還真會再出大事,這因為這一點做得比較好,徐秉哲保住了自己的官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3 17:22
第七百六十九章 更大誘餌
   


    白府聚集事件後,白時中足足在家裡躺了十天才去上朝,整個精神面貌都萎靡了,至少老了十歲,這也難怪,對這些文人而言,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在京城的名聲壞了,比殺了他還難受,白時中和李延慶的仇怨算是結下了。

    而李延慶在這件事便徹底沉默了,基本上不怎麼出門,也讓人抓不到他的把柄。

    時間一晃又過了一個月,到了三月上旬,黃河水徹底解凍,黃河北岸的船只受到了金兵最嚴密的保護,不僅如此,他們還在河北各地收羅船只,又搞到了幾千艘中型貨船,使金兵有一支龐大的運力。

    而宋金之間關於歸還太原的談判也終於有了結果,金國之前答應歸還太原只是指太原城,其他所占河東之地一概與之無關,這就等於歸還一座空中樓閣,就算歸還了宋軍也過不去。

    雙方又經過一個月的拉鋸談判,最終達成了妥協,宋朝以三百萬銀子的代價贖回太原城以南的土地,包括太原城在內,但前提是宋朝不允許在太原城內駐軍,一兵一卒都不允許,衙役也不准超過百人,這就被李延慶說中了,宋朝得了面子,卻丟了裡子,太原城沒有駐軍,金兵隨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重新奪回去。

    雙方簽署協議後,以宋朝交割白銀時間為准,一旦白銀交給,金兵就將撤出太原城,由宋朝重新派遣官員進行治理。

    第一步走出去成功,趙桓的心更大了,他立刻下旨令張邦昌著手下一輪的談判,收回太原以北以及河北兩路,不過趙桓這次沒有時間限制,他知道收回河北要付出大價錢,朝廷目前根本負擔不起,只有等南方銀坑多上繳一點白銀,那至少需要一年半載的時間。

    其實趙桓還有一個心思,在漫長的談判期間,雙方偃旗息鼓,自己就有精力重新任命南方各州的官員,徹底鞏固自己的皇位,東南那位老爺子,還虎視眈眈不肯罷休呢!

    談判依舊是在大名府進行,張邦昌等人已經住習慣了,除了沒有自由外,其他都很滋潤,吃得好,住得好,有女人服侍,還有大量的書籍,幾個談判使者倒也安安心心住下來了。

    這天上午,完顏斜也再一次來到了黎陽縣黃河邊,此時河面上已經看不見一塊浮冰了,黃河之水滔滔東去,異常壯觀,遠處河面上,一艘大船正緩緩向北岸駛來,黃河在黎陽縣這一帶水流平緩,適合行船,河面也不算寬闊,兩岸都是平原,非常適合做黃河渡口,歷史上的官渡之戰就是在這裡爆發。

    不多時,大船靠岸,完顏宗望快步從船上走下,來到完顏斜也面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參見都元帥!」

    「渡河怎麼樣?」完顏斜也關心地問道,他關注每一個細節,包括金兵能否適應渡黃河。

    「回稟都元帥,卑職已經親自渡河三次,完全沒有問題!」

    完顏斜也點點頭,最擔心的一件事也落下了,他又吩咐道:「接下來要演練幾艘船南下,當心一點,不要讓宋人起疑心了。」

    「請都元帥放心,卑職會處理得當!」

    完顏斜也又吩咐了幾句,這才返回黎陽縣,完顏斜也的壓力很大,狼主已經表態他不願意久呆燕山府,這就是在催促完顏斜也了。

    完顏斜也心裡明白,他原本准備在今年十月實施的計劃已經無法拖下去了,他必須在三個月內給狼主一個交代,這也是完顏晟給出的期限,完顏晟打算回黃龍府過夏天。

    完顏斜也策劃已久的方案必須立刻實施。

    下午時分,二十幾名『宋軍』打扮的騎兵護衛著一名文官從黎陽縣出來,他們在黎陽碼頭上了船,完顏宗望親自送他們過了黃河。

    趙佶南下後並沒有去杭州,而是駐停在江寧府,宋軍滅南唐後,拆毀了南唐大部分違禁宮殿,但因為南唐李氏早在後周時代就去除了帝號,向北方俯首稱臣,宋軍也就沒有完全摧毀宮殿,留下了一座宮殿作為宋帝南巡時的別宮。

    這座別宮一百多年來一直有人修繕打理,使趙佶在江寧府也有了落腳之處。

    趙佶這次退位當然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沒有辦法,金兵來勢太凶猛,大宋有滅國之憂,萬一大宋滅國,他趙佶就成了末代皇帝,他承擔不起這樣的罪責,只能選擇退位,把皇位交給兒子,讓兒子去承擔這份滅國的罪責。

    但最後的形勢卻出乎趙佶的意料,李延慶率領宋軍居然頂住了二十五萬金兵的瘋狂進攻,守住了東京汴梁,金兵被迫北撤,趙佶當然不會認為金兵北撤是談判的結果,他心裡有數,完全是李延守城慶的功勞,是李延慶派出手下大將燒毀黎陽倉促使金兵不得不北撤。

    既然暫時沒有了滅國之憂,趙佶便又開始考慮如何復國,南面直接稱帝復位的方案他已經否定了,雖然最簡單,但政治上的後果他承擔不起,畢竟宗廟還在京城,他最終還是決定重回開封府,走正統之路復位。

    只是他兒子太狠,自己剛剛和王黼等舊臣聯系上,便被他下手宰了,無奈,趙佶的目光便落到了軍方,這是另一個有效的辦法。

    李延慶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在軍方和民間都威望極高,偏偏又被愚蠢的兒子貶黜,這個時候趙佶當然要極力拉攏李延慶。

    李延慶的父親李大器,趙佶早已經派人去秘密聯系過了,李大器雖然無法給他明確的答復,但至少表態中立,也算是一個好的開端,還曹家,曹老爺子也明確表態中立。

    但這兩人表態還不夠,關鍵是李延慶本人,就在昨天,李延慶派來的心腹終於抵達了江寧府。

    書房內,趙佶親手寫下了一份正式的太上皇旨意,這是李延慶支持他的條件之一,旨意中明確答應冊封李延慶為郡王,同時允許李延慶娶一名帝姬為次妻,這也是李延慶明確提出的要求,這當然是為謀取政治上的籌碼,趙佶完全理解李延慶的心思。

    只是讓帝姬下嫁臣子為次妻,似乎沒有這個先例,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皇家面子上不太好看,但為了能復位,趙佶已決定豁出去了。

    寫完了聖旨,趙佶親自取璽在聖旨下面蓋下了自己的寶印,等墨跡和印泥稍干,他將旨意裝進一只朱漆竹筒中,交給了一名心腹侍衛,讓他轉給李延慶派來的人,這就是李延慶支持他復位的條件之一,一個是地位,一個是身份,當然,李延慶還有別的條件,但那些條件都不大,完全可以以後再協商。

    送走了聖旨,趙佶稍稍松了口氣,這時,一名宦官在旁邊低聲道:「陛下,蔡相公有緊急之求見!」

    蔡相公便是蔡京長子蔡攸,是趙佶的心腹重臣,雖然蔡攸已被新帝趙桓罷免的相位,但趙佶並不承認,就像他不承認自己已經退位一樣,依舊要求宦官侍衛們保持舊有的稱呼。

    趙佶點點頭,「宣他進來!」

    不多時,蔡攸便匆匆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蔡愛卿請坐!」

    趙佶笑眯眯請他坐下,「愛卿有什麼緊急之事要找朕?」

    蔡攸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宦官,趙佶會意,向兩名宦官擺擺手,宦官退了下去,書房內就只剩下趙佶和蔡攸兩人。

    「說吧!什麼要緊之事?」

    蔡攸壓低聲音道:「金國派使者來了!」

    「什麼?」

    趙佶大吃一驚,金國居然派使者來找自己,這這是什麼緣故?

    「他們有什麼事情?」

    「陛下,使者先找到了微臣,他有金國皇帝的信物,是代表金國皇帝來見陛下,他的意思是說,金國願意支持陛下復位。」

    趙佶愣住了,金國居然表態支持自己復位?這倒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他壓根就沒有想到金國也居然參與進了宋朝的帝位之爭。

    愣了半響,趙佶又問道:「他們提出了什麼條件?」

    金國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支持自己,一定是提出了比較苛刻的條件。

    「他們條件很簡單,就是把太原、真定、河間三鎮劃給金國,並提出了每年兩百萬銀子的歲幣。」

    居然是要自己分裂疆土,這個條件可難辦,蔡攸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實現在河東、河北都在金人手上,就算他們不提疆土之事,我們也同樣拿不回來,其實放棄三鎮,換回河東、河北大部,我們也並不虧。」

    趙佶想了想,便點頭道:「好吧!你先帶使者來見朕,朕再和他好好談一談!」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2-24 10:19
第七百七十章 條件成熟


    蔡攸走了,趙佶負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他在考慮金國支持自己復位究竟有沒有可行性,還有,和金國達成某種割讓土地協議,會不會給自己身後留下污點。

    但從現實的意義上來說,達成割讓三鎮的協議也不是不可能,金兵第一次南下時,自己就和金兵達成了割讓真定府的協議,當時也並沒有引起太大爭議,現在再增加太原、河間兩鎮,如果河東、河北因此回歸,那自己還是功大於過。

    最關鍵一點,現在河北、河東就在金人手上,北方三鎮已經事實上被金兵奪走了,自己割讓三鎮只不過是承認這個現實罷了。

    金國的秘密使者是蕭仲恭,他其實是完顏斜也派出的特使,只是因為完顏斜也的方案得到了金國皇帝完顏晟的支持,所以蕭仲恭便以金國特使的身份來秘密拜訪趙佶。

    蕭仲恭出身契丹貴族,容貌清瘦,書卷氣很重,極為溫文爾雅,他由出面,首先他的氣質和形像就極容易得到宋朝官員的認可,他拋出的方案最終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大半個時辰後,蕭仲恭跟隨蔡攸走進了行宮,蔡攸低聲對蕭仲恭道:「只要蕭先生拿出誠意來,陛下願意和貴國合作的意向就非常高!」

    三千兩黃澄澄的黃金不是白給的,蔡攸早已向蕭仲恭表態,他會全力促成這次合作。

    蕭仲恭微微一笑,「蔡相公說的誠意是指什麼?」

    「具體、可行的方案,這才是說服官家的關鍵。」

    蔡攸畢竟是做過相國,雖然他在歷史上的定位更多是佞臣,但他本身也有相當的能力,只是他的能力不是表現在治國,而是表現在對上位的心思揣測上,他堪稱個中高手,他很清楚說服趙佶的關鍵在哪裡?趙佶極度渴望復位,可眼前又是一團亂麻,找不到復位的有效辦法,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並不靠譜的李延慶身上。

    如果金國能拿出一個有效方案,再加上自己的說服,那麼雙方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

    蕭仲恭微笑著點點頭,這是他的風度,任何時候臉上的微笑都不會消失,就算拔刀子捅對方時也是一樣。

    很快,他們來到了趙佶的書房門前,兩人在門前稍候,一名宦官進去稟報了趙佶,不多時,宦官走出門笑道:「陛下有請!」

    蕭仲恭跟隨蔡攸走進了書房,只見一名中年男子端著在位子上,雖然穿著普通的禪衣,但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度卻是一般人無法學會的,蕭仲恭連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禮,「微臣蕭仲恭拜見太上皇陛下!」

    他是契丹貴族,又是金國重臣,是不用下跪行大禮,更不用自稱微臣,但他卻給足了趙佶面子,至於稱呼太上皇,那是因為他代表金國前來,官面上的禮儀要做足。

    趙佶見蕭仲恭氣度不凡,溫文爾雅,好感頓生,連忙伸手虛托,「蕭先生免禮,請坐!」

    「謝陛下!」

    蕭仲恭在一旁盤腿坐下,蔡攸則直接在他斜對面的位子上坐下,這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細節,他的坐下並沒有經趙佶同意,蕭仲恭心知肚明,這是蔡攸在故意向自己顯示他和趙佶的關系,蕭仲恭心中忍不住一陣鄙視,果然是個佞臣。

    蕭仲恭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取出一支金狼頭令放在桌上小盤子裡,「這是金國天子賜我的信物,它可以證明我為金國特使的身份。」

    趙佶看了一眼金狼頭令,又對蕭仲恭道:「我聽蔡相公說,這次蕭先生出使江寧的主要目的是表達金國支持朕復位,朕有點不理解,金國為什麼如此關心宋朝的內務?」

    「無他,為利益耳!」蕭仲恭微微一笑。

    趙佶頓時恍然,應該是目前宋金談判不利,金國才想從自己這裡拿到更大的利益,只是金國就這麼相信自己?

    趙佶之前已經想通了,金國的條件他可以答應,但金國也必須拿出讓自己復位的具體方案,而且可行性要高,這樣他才能和金國合作,否則,自己還是不要背上私通金國的名聲。

    趙佶沉吟良久便緩緩道:「在答應和貴國合作之前,朕希望貴國能拿出一個讓朕復位的切實可行的方案,這是合作的前提,拿出方案後我們再繼續談下去。」

    蔡攸衝蕭仲恭得意一笑,仿佛就在說,『我說得沒錯吧!』

    蕭仲恭微微欠身,滿臉誠懇地對趙佶道:「在四月中旬,我們金國天子會南下,將在黃河南岸邀請貴國天子狩獵,這關系到河北的歸屬,相信貴國天子一定會來見面,這個時候,太上皇陛下便可以在皇宮內發動宮廷政變,金國承諾,會在第一時間承認陛下復位,同時阻撓貴國天子回京。」

    不得不說,這是個餿主意,既然金國能扣留大宋皇帝,那還有什麼利益得不到?這個鴻門宴,趙桓肯不肯去還是一回事。

    但蕭仲恭並不擔心,人對財富和權力的往往會蒙蔽住理智,前者是蔡攸,後者則是趙佶。

    蕭仲恭告辭離去,房間裡只剩下蔡攸和趙佶,趙佶負手走了幾步,問蔡攸道:「你覺得金國的方案可行嗎?」

    「陛下,就微臣看來,這次會晤關系到河北的歸屬,趙桓不敢不去,或許他會婉拒金國狩獵的安排,只是和金國狼主見一見面,但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去,蕭仲恭說得對,只要趙桓離京,陛下的機會就來了。」

    趙佶沉思半晌,自言自語道:「四月中旬,時間已經不多了。」

    「陛下,天氣轉暖,我們回京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趙佶目光變得凌厲起來,「朕不回去,他還以為自己真是東京之主了!」

    高俅率領的三萬天龍禁軍就駐扎在江寧縣北城外二十裡處,距離長江不遠,軍營占地規模很大,由於這裡距離縣城稍遠,士兵們的生活頗不方便,但有需求就有商機,很快就有嗅覺敏銳的商人發現了商機,軍營對面的空地上短短一個月內便出現十幾家用大木頭搭建的簡易商鋪,有酒館、妓館、博彩、客棧以及日雜品店鋪等等。

    在三家酒館中,最大的一家叫做『不醉不歸酒樓』,酒相當不錯,生意也十分火爆,天龍禁軍是大宋軍隊中待遇最高、福利最好的一支隊伍,士兵的腰包也十分豐裕,加上現在處於非戰時階段,士兵的管理也比較松懈,所以酒樓內每天都坐滿了前來喝酒的將士。

    這天下午,一名身材健壯的士兵走進了不醉不歸酒樓,這個時候還沒有到飯點,酒樓裡沒有多少客人,幾名酒保正抓緊時間小睡,連掌櫃也坐在櫃台後面打瞌睡,這名士兵敲了敲櫃台,掌櫃一下子抬起頭,「現在就要喝」

    掌櫃還沒有說完,士兵手上便出現了一面銅牌,掌櫃頓時臉色一變,急忙推開旁邊的小門,「這邊走!」

    士兵一閃身跟隨掌櫃進了小門。

    在一間臨時放置桌椅雜物的小倉庫內,兩人對面坐了下來。

    「蕭先生要走了嗎?」掌櫃低聲問道。

    這句話一出,他的真實身份就揭曉了,金國的奸細,不過不醉不歸酒樓最初是遼國的奸細,遼國和宋朝鬥了一百多年,對宋朝早已滲透得無孔不入,甚至連泉州、廣州這樣的外貿海港也有他們的奸細,遼國利用燕京府一帶漢人眾多的優勢,向宋朝各個城市派駐了大量奸細,像江寧府這樣的江南重鎮更是不可避免。

    遼國滅亡後,金國收編了大部分原遼國安插在宋朝的細作,使他們繼續為金國服務,不醉不歸酒樓也轉而向金國效忠了。

    「蕭先生明天離去,走之前他讓我來確認幾件事,第一,鴿信有沒有問題?」

    掌櫃連忙搖頭,「沒有問題,昨天我們還接到從大名府送來的鴿信。」

    「這就對了,第二是,蕭先生令你嚴密監視軍隊,一旦天龍禁軍北上,你要立刻發鴿信給大名府,至少要發三份,防止萬一,此事極為重要,你要切記!」

    掌櫃點點頭,「我知道的,不會有問題。」

    「第三就是你們最好能沿途跟隨天龍禁軍北上,想個什麼法子跟隨他們,這樣就可以時時通知大名府。」

    「這個也可以,據我所知,妓館就會跟隨軍隊北上,隨時做他們的生意,我們也可以跟上做軍隊的生意。」

    「你自己決定,就這三點,尤其是第二點,別疏忽了。」

    軍士說完,便起身從後門走了,掌櫃想了良久,也起身向後院走去,那邊養了十幾只信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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