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2 10:32
第八百零一章 生死大戰(四)


    飛火雷投擲手的位子很有講究,他必須在攻城梯的側面,投擲時需要探身出去,還要防備城下的冷箭,所以出手必須要快,要冷靜、果斷,一擊而中。

    在北城西段的一架攻城梯前,一名年輕的投擲手已經進入自己的位子,他叫做劉康,蔡州人,今年只有十七歲,是一千名投擲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此時,劉康距離一架金兵的攻城梯只有兩丈遠,這是最佳的距離,他仔細看了看攻城梯,隨即蹲下,將兩顆火雷並放在一起,火繩也輕輕捻在一起,如果沒有經過訓練,確實需要兩個配合,一個負責點火,一個負責甩雷,但經過訓練後,基本上所有人都能熟練地一個操作了。

    劉康半跪在地上,用後腰的火筒內抽出一支火折子,隨手一甩,火折子頓時燃燒起來,他將火折子換到左手,點燃了火繩,兩根火繩立刻點燃了,旁邊十幾名士兵都呆呆地看著他,不知他在做什麼?

    劉康微微一笑,「這是新式火器,專門對付攻城梯!」

    眾人眼前一亮,立刻圍攏上來,劉康喊一聲,「各位哥哥讓一讓,小弟出手了!」

    眾人閃開,劉康左手扶著城頭,待火繩燃到紅線,他探身出去,看得十分准確,奮力一甩銅棒,『嘩!』的一聲,飛火雷的鐵環從銅棒中滑脫而出。

    飛火雷盤旋著向攻城梯飛去,鐵鏈正中攻城梯主管干,兩個顆火雷隨即將主干纏繞起來,只聽『轟!轟!』兩聲爆炸,攻城梯頓時被炸成兩段,梯子上的十幾金兵慘叫著摔下城去。

    城頭上的士兵頓時歡呼起來,簡直是太神奇的火器。

    飛火雷出手不凡,除了三串飛火雷射偏失敗外,其余九十七串飛火雷皆在攻城梯上爆炸,毀掉近百架攻城梯。

    消息立刻傳到了完顏婁室耳中,事實上,完顏婁室親眼看見攻城梯紛紛折斷,雖然遠處看不清梯子具體折斷的原因,但梯子上紛紛冒起黑煙,完顏婁室也猜到了幾分,待士兵向他彙報梯子是被一種新式火器炸斷時,完顏婁室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再加兩百架攻城梯上去!」完顏婁室當即下令道。

    盡管金兵有上千架攻城梯,百架攻城梯的損失對他們算不上什麼,但如果宋軍真有對付攻城梯的火器,後果就嚴重了。

    完顏婁室立刻撥馬向都元帥大旗奔去,他剛到完顏斜也面前,便受到了完顏斜也的詰問:「攻城梯突然斷裂是怎麼回事?」

    完顏婁室抱拳道:「啟稟都元帥,宋軍啟用了一種新式火器,似乎是專門對付攻城梯,非常犀利。」

    完顏斜也立刻變了臉色,半響道:「加大攻城力度,另外增加攻城方式,可以在混戰中用震天雷炸城門,巢車也可以投入戰場!」

    「卑職遵令!」

    完顏婁室剛要走,完顏斜也又叫住了他,「地龍計劃進展如何?」

    「正在進行,已經快有眉頭,最遲今晚上會打通,宗望那邊正在組織民夫截斷汴京的幾條河流,大概下午會將護城河的水引走。」

    完顏斜也點點頭,「這件事盡量隱蔽,力求穩妥,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步棋,不容有失!」

    「卑職明白!」

    完顏婁室行一禮,策馬飛奔去了。

    完顏斜也又望向城頭,喝令道:「用投石機再度火攻!」

    金兵加大了進度力度,攻城梯增加到三百架掛城,三萬五千大軍如海潮奔湧,向城頭殺去,宋軍投下的震天雷不斷在金兵頭頂上爆炸,金兵傷亡慘重,與此同時,十部巢車的巨大身影也遠遠出現了。

    金兵又投入了一百架重型投石機,從兩百步外向城頭發射火油,不過金兵的重型投石機都是從外城的城牆上拆下,臨時投入戰場,不像之前的八十架巨型投石機是從大名府運來,金兵自己打造,無論設計和試驗都十分完善,能夠精確投中目標。

    但百架重型投石機則遠遠達不到這種效果,投擲效果並不顯著,第一輪百只火油桶投出去,僅僅只有七只火油桶擊中城頭,其他大部分都偏離目標,要麼越過城頭飛進城內,要麼就砸在城牆上,隨著火球飛射而來,除了城頭上略有幾處起火外,城下反而成了一片火海,金兵紛紛向後撤退,不少金兵撤退不及,被大火活活燒死。

    「停止火攻!」

    完顏婁室立刻喝停了投石機火攻,他望著十幾名渾身著火的金兵掙扎著逃回來,一頭栽倒,被燒得蜷縮起來,完顏婁室的臉色十分難看,不滿向完顏斜也方向望了一眼。

    作為都元帥,完顏斜也可以提出進攻方案,但具體怎麼進攻卻是自己的事情,應該由自己來安排,都元帥直接下令火攻,誤傷己軍不說,明顯手伸得太長了。

    投石機火攻立刻停了下來,完顏斜也或許也知道自己考慮不周,便沒有再干涉,完顏婁室隨即命令十幾名士兵帶著五枚震天雷混跡在人群中,向舊酸棗門摸去。

    金兵的火攻失誤也出乎李延慶的意料,火油是犀利的武器,可攻也可守,用火油防御當然同樣是良策,比如用火油潑下去燒攻城梯,效果不會比飛火雷差,只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京城的火油倉庫在外城,金兵攻破外城太快,數千桶火油來不及運回來,導致內城幾乎沒有火油存量,只有火器局倉庫內有三百余桶試驗火器用的火油,這便是內城所有的火油存量。

    望著城外熊熊烈火,李延慶不由暗暗嘆口氣,如果內城有足夠的火油存量,便可使城牆下不斷的燃燒,金兵還能攻什麼城?

    金兵退到護城河外,開始增加弓弩手和城頭對射,一萬金兵同時向城頭放箭,而城頭也有八千弓弩手向城下射擊,一時間,箭如疾雨,密集如雨點般的箭矢織成一張大網,又儼如鋪天蓋地的蝗災來臨,城上城下不斷有士兵中箭倒地,不時有震天雷從城頭拋下,落入弓箭手人群中,金兵弓箭手防備不及,頓時被炸得血肉橫飛,死傷慘重。

    這是金兵傷亡最慘重的一刻,短短一刻鐘,便有四千余人被震天雷炸死,到處是殘肢斷臂,到處是血流成河,護城河也被染成腥紅色。

    金兵士氣漸喪,開始後撤,完顏婁室則下令五千騎兵在後面監戰,逃回者當即斬首,逼迫士兵重赴戰場作戰。

    一刻鐘後,城下的火勢漸漸熄滅,金兵低沉的號角聲吹響,三萬金兵扛起攻城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攀城進攻。

    徐寧負責東段作戰,這時,忽然有士兵奔來稟報:「舊酸棗門下發現有金兵異常。」

    徐寧急忙跑到酸棗門下,探頭向望去,一名士兵指著一群牆邊的金兵道:「就是他們,鬼鬼祟祟,不太像攀城的敵軍!」

    城牆邊大約有十幾名士兵,緊貼著城牆向城門一點點靠近,徐寧目光如炬,他發現其中五名金兵各背負一只大皮袋,皮袋內鼓鼓囊囊,儼如放了一只冬瓜,徐寧冷笑起來,不用說,金兵又想用震天雷炸城了,看來他們吸取了教訓,用防水的皮袋來裝震天雷。

    徐寧冷笑一聲,轉身令道:「用滾木砸翻他們,再用水潑下!」

    立刻有數十名士兵扛著滾木衝上來,不等下面十幾名士兵反應過來,上方數十根滾木便向他們頭頂砸來,下面的士兵措不及防,紛紛被滾木砸中,慘叫著倒地,幾名攜帶震天的士兵更被砸得頭骨碎裂,翻滾掉入護城河中。

    就在這時,城頭上傳來一片大喊聲,只見遠處,十部如巨獸一般的巢車正緩緩向城頭逼近。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2 10:32
第八百零二章 生死大戰(五)


    宋軍對巢車並不陌生,無論是太原防御戰還是第一次東京防御戰中,巢車都給守城士兵帶來巨大的威脅,金兵幾次攻上城頭都是巢車立下的功績。

    李延慶對金兵的巢車也異常重視,他很清楚,當飛火雷成為對付攻城梯的利器後,巢車便成為金兵攻下京城的最大希望和最犀利的武器。

    但正如有利矛就必然會有堅盾一樣,李延慶吃了幾次巢車的大虧,他也格外重視防御巢車的辦法,為此,他在火器局內懸賞五百兩銀子研制防御巢車的有效手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在李延慶掛出懸賞三天後,一名姓孔的火器工匠便想到了對付巢車的絕妙辦法。

    這名火器工匠的創意來自蒺藜刺,蒺藜刺是對付敵軍騎兵的一種有效手段,長長的尖刺刺入馬蹄,使戰馬劇痛而失去奔跑能力,而震天雷可以輕易炸毀巢車,但巢車在行進時是全封閉,只有當天橋放下架上城頭時,巢車才會露出大口子,但那時往往已為時已晚。

    所以,只要震天雷能附在巢車上爆炸,就能給巢車造成重創,這已是所有火器匠的共識,但怎麼樣讓震天雷能附在巢車上爆炸,便成了研制破巢專用震天雷的關鍵。

    這名姓孔的火器匠便設計了一種蒺藜震天雷,將蒺藜刺裝在震天雷的外殼上,用火砲發射出去,五十步內,蒺藜震天雷便可以擊中巢車,同時幾寸長的蒺藜刺釘在巢車外面的巨木上,震天雷便能緊貼在巢車上爆炸了。

    這個方案簡單易行且可靠,得到了軍方的認可,姓孔的火器匠也由此贏得了五百兩銀子的賞賜,同時職升一級,成為火器局的一級火器匠。

    李延慶一聲令下,數百名民兵從城下扛上來上百箱蒺藜震天雷,震天雷現在都放在木箱內,一只木箱放兩只震天雷,木箱外再包一層隔火油布,這樣震天雷就算放在城頭,也不怕敵軍火攻。

    十三部巢車距離城牆越來越近,每輛巢車由兩百名士兵推動以及十頭牛拉拽,健牛蒙上了雙眼並刺聾了雙耳,不受外面戰火影響。

    宋軍的震天雷不斷在巢車周圍爆炸,一顆震天滾進巢車下端,轟然爆炸了,兩只巨輪被炸飛,巢車向側面翻倒,二十頭被衝擊波和鐵片波及,全部被炸死,兩百名士兵也被死傷近半。

    這時另外兩部也被震天雷擊中炸毀,但還是有十部巢車進入五十步內,靠近了護城河,護城河上已經搭上木板,巢車的健牛已被牽走,改由士兵從後面推動,使巢車開始一點點接近護城河。

    城頭上的四十架火砲開始改換蒺藜震天雷,火砲就是巨弩,長約一丈三尺,寬四尺,在宋朝以前叫做石砲,用來發射巨石,宋朝大規模出現火器後,石砲便改名為火砲,成為發射霹靂雷的有力武器,現在霹靂雷升級為震天雷,但火砲卻沒有改變。

    三名士兵推動絞盤上弦,在發射槽上裝上蒺藜震天雷,一名士兵點燃了火繩,待火繩燃燒到紅線時,一名敲下懸刀,只聽『嘭!』的一聲,蒺藜震天雷被彈射而出,強勁射向五十步外的巢車,震天雷准確地砸在巢車上,借助強大的衝擊力,一排三根尖銳的蒺藜刺釘進了木頭,城頭士兵紛紛捂住耳朵蹲下。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碎屑四濺,濃煙彌漫,夾雜著凄厲的慘叫,待爆炸漸漸消去,士兵們慢慢抬起頭,只見五十步外的巢車只剩下半截,四周地上到處是碎木和殘缺不全的屍體,士兵們頓時一躍跳起,高聲歡呼起來。

    蒺藜震天雷確實非常實用有效,其他九部巢車也同樣遭到了重創,或被炸毀,或被掀翻,沒有一部巢車能渡過護城河。

    沒有了巢車,完顏婁室再次投入三萬士兵,下令不計一切代價攻城,戰場上的金兵已達七萬人,一千四百多架攻城梯全部投入了戰鬥,李延慶也下令新北軍所有士兵參戰,北城頭上先後參戰士兵達到三萬人,震天雷、鐵火雷、飛火雷輪番使用。

    雙方殺紅了眼,戰場上硝煙彌漫,血流成河,兩方傷亡皆十分慘重,城上城下堆滿了屍體,渤海軍兩萬金兵已全軍陣亡,依然有源源不斷的女真人、契丹人奮勇攻城,而城頭上宋軍更是拼死抵抗,禁軍陣亡廂軍頂上,廂軍陣亡由後備民兵再頂上,金兵前後七次攻上城頭,又七次被宋軍殺下去。

    這一戰從清晨激戰到黃昏,雙方殺得天昏地暗,死傷巨大,但東京城牆依舊矗立,始終沒有被金兵攻下。

    暮色降臨時,金兵的退兵鐘聲終於敲響了,筋疲力盡的金兵終於得以後撤,他們如潮水般的撤下了,丟下了滿地的屍體,第二次東京保衛戰,金兵陣亡四萬余人,而宋軍也陣亡兩萬三千余人,新北軍死傷近半,民兵和殿前禁軍也同樣死傷慘重。

    當金兵被迫撤軍時,城頭的將士們紛紛激動得擁抱在一起,聲音嘶啞得喊不出來,只是流下了勝利的淚水,等候在城內的數十萬百姓聽說金兵被擊敗,滿城歡呼,歡呼聲頓時響徹了雲霄。

    但戰爭並沒有結束,由完顏宗翰率領的三萬騎兵依舊等候在西城外,西城城牆尚未拆除,長達十幾裡的城牆掩護了他們的蹤跡,他們在耐心等待金兵最後一次秘密行動的成功。

    城頭上的士兵異常忙碌,搬運屍體、包扎傷兵、清理泥沙、運送物資,李延慶在舊封丘門城樓內聽取張虎的稟報,張虎率領五百士兵下城去清理戰場傷兵時,得到一個重要情報,一名受傷無法撤走的燕地漢人金兵懇求他們饒命時,向他們透露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

    「卑職覺得消息應該確切,金兵大營瘟疫爆發了!」

    李延慶當然也知道燕青的計劃,但事關重大,李延慶不能僅憑一兩個士兵的口供就下結論。

    他沉思片刻道:「我也相信金營出現瘟疫的情報是真,這和我們的計劃相符,現在我更關心瘟疫嚴重的程度,這是金兵是否撤軍的關鍵!」

    「啟稟都統,卑職還抓了二十幾名輕傷金兵,卑職可以分開審問,若二十幾人的口供都一致,基本就可以判斷了。」

    李延慶點點頭,「這個辦法可以,他們現在在哪裡?」

    「目前在甕城,聽說金營爆發瘟疫,卑職不敢帶他們進城。」

    「去審問吧!審問結束後,所有和金兵接觸的弟兄都要隔離幾天,也包括你在內,防止萬一,明白嗎?」

    「卑職明白!」

    李延慶又派人把曹晟找來,對他道:「你去城內收集生石灰和火油,有多少要多少,全部集中起來,我有大用,另外去告訴全城百姓,金營爆發了瘟疫,要求全城百姓注意防範。」

    「卑職遵令!」

    曹晟行一禮匆匆去了,李延慶負手走出城樓,這時,張清匆匆趕來,「都統,有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奇怪的事情?」李延慶問道。

    「護城河北面和東面的水忽然消失了,西面和南面還有少許。」

    李延慶一怔,「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卑職問了一下,應該是下午開始水位下降,到剛才水都消失了,似乎被引走了。」

    李延慶眉頭一皺,內城護城河是與汴河相通,難道汴河被截斷了嗎?

    「汴河的情況如何?」

    「卑職也正要稟報,汴河的水位也下降了很多,只有上午的一半了,已經無法回流北面護城河。」

    汴梁的地勢是西北高東南低,如果汴河被截斷,護城河北面和西面的水確實會很快流走。

    「張將軍,你覺得除了汴河被截斷外,還有沒有別的方面導致護城河無水?」

    張清搖了搖頭,「卑職想不到還什麼別的可能,就算是地陷,但汴河的水依舊會源源不斷流來,不會導致斷流。」

    李延慶想法也是一樣,可金兵將汴河斷流又是什麼意思?

    水淹汴梁?李延慶暗暗搖頭,地形上不可能,汴梁在高處,不在窪地,根本淹不了城池。

    難道是想掩護什麼?護城河無水會有什麼後果,沿著護城河水渠鑽進城內嗎?簡直是笑話。

    「鑽進城內?」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從李延慶腦海裡掠過,他忽然明白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2 17:53
第八百零三章 金兵北撤


    內城西面和北面的城牆下方迅速埋下了數百口大缸,兩千士兵爬在大缸上聽地下的動靜。

    李延慶終於想到了金兵排干護城河水的原因,一定是金兵准備從地道入城,由於地形影響,東面和南面護城河的水很難排干,而且地下水豐富,李延慶基本上可以肯定金兵會從北面或者西面打地道入城,由於北面地面建築都被拆除,打地道很容易被守軍發現,迄今為止,北城外沒有看見任何打地道的痕跡,李延慶也排除了北城。

    而西外城大部分建築都保存完好,這便給金兵打地道提供了極好的掩護,而且最近的建築距離城牆不過百步,金兵只需要挖掘一百余步便能進入城內。

    李延慶將重點放在西北角,這裡地勢最高,土質最為結實,從這裡掘洞也最不容易坍塌。

    就在宋軍全面防護的同時,金兵大營的疫情又進一步惡化了,疫情最為嚴重的北寨到夜間為止,病倒士兵超過萬人,死亡近三千人,光今天就死亡了兩千余人,是疫病爆發以來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天,這還只是一個軍寨的情況。

    其他幾個軍寨也有數百人到數千人病倒,總發病人數達一萬五千人,死亡四千余人,其中最少的一個軍寨是中軍寨,病倒只有四百余人,尚無死亡病例,這也是中軍寨的漢人軍醫有經驗,最早要求女真人改變飲用生水的習慣,使疫病沒有在中軍寨大規模爆發。

    完顏斜也在撤軍後便下令中軍寨的五萬軍隊率先北上,其他大軍等待落實最後一步攻城後再考慮拔營北歸。

    夜幕下,完顏斜也站住高台上遠遠注視著東京城,月色微暗,只能隱隱看見一個城池的輪廓,完顏斜也臉色凝重,久久沉默不語。

    這時,完顏婁室低聲慚愧道:「卑職無能,辜負了都元帥的期望。」

    完顏斜也搖了搖頭,緩緩道:「你知道為什麼女真騎兵能以三萬精兵擊潰二十萬宋軍,自己只損失數百人,而攻打京城卻恰恰反過來,我們二十萬大軍卻攻不破三萬守軍駐守的城牆,這是什麼緣故,你考慮過嗎?」

    完顏婁室想了想,小聲道:「或許是因為攻城不是我們長處。」

    「那太原城為什麼能攻下來?東京外城為什麼又能攻下來?」

    「難道是因為李延慶」

    「其實你說對一部分,與我們不擅攻城有關,也和李延慶的能力有點關系,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漢人的性格,他們往往會在絕境中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就是這個道理,同樣的軍隊,在他們陷入絕境時,得到一個名將的指揮,他們就不會再退縮,而是背水一戰,置死地而後生,這就是我們失敗的原因。」

    「可我們俘虜了宋人的皇帝和太上皇,其實也不算太失敗。」

    完顏斜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漢人最不缺的就是皇帝。」

    說完,完顏斜也轉身向哨塔下走去,遠遠傳來他的命令,「讓西寨也北撤吧!」

    完顏婁室忽然有一種感覺,其實都元帥並不看好今晚的最後一擊。

    金兵之所以決定用掘地道入城的辦法也是一次偶然,一隊金兵搜尋財物時,無意中在緊靠內城西北角的一座大宅內發現了一條秘道,秘道長約五十步,距離護城河只有十幾步。

    完顏斜也得到消息後,便決定由士兵繼續挖掘,挖出一條通往內城的地道,金兵便可從地道進入內城。

    但頭頂上護城卻是一個巨大威脅,完顏斜也考察了地形後,便派完顏宗望帶領十萬民夫截斷了汴河,護城河失去了河水補充,地勢較高的西面和北面護城河水便消退了,從黃昏時開始,五百金兵在一名千夫長的率領開始大舉掘進地道,進度十分迅速,短短半個時辰,地道便越過了頭頂上的護城河,開始向城牆進發。

    城內,兩千士兵正全神貫注地將耳朵貼在大缸上細聽,大缸是很好的聲音放大器,充分利用了聽筒原理,能將細微的聲音放大。

    這時,一名士兵忽然跳了起來,急向遠處的當值的主將張清招手,張清快步走上前道:「聽到動靜了嗎?」

    士兵連連點頭,「卑職聽到了挖掘聲!」

    旁邊幾名士兵也上前伏在缸上細聽,他們都抬起頭道:「確實有動靜!」

    張清也伏身下去,聽了片刻,起身對一名士兵道:「速去稟報都統,就說發現了敵軍挖掘聲響!」

    士兵飛奔而去,張清命令士兵們將周圍幾口大缸移開,只留下一口主缸,不多時,數百名士兵簇擁著李延慶匆匆趕來。

    「找到地道了?」李延慶問道。

    張清一指大缸,「就在這口大缸下面,相距我們大概還有兩丈左右。

    李延慶當即令道:「將地道挖掘開,准備毒攻!」

    數百名一起動手挖坑,有士兵拿了上百枚毒煙火雷過來,毒煙火雷是宋軍早期發明的一種火器,火藥裝在紙包中,裡面混有劇毒藥粉,火藥包點燃後會散發出大量毒煙,是對付坑道的利器。

    不多時,一個一丈五尺深,九尺見方的大坑出現在眾人面前,這時,所有人都聽見了明顯的『嘭!嘭!』挖掘聲,距離大坑只有幾尺。

    忽然大坑內有了動靜,坑壁上泥土松動了,露出一個兩尺寬的大洞,緊接著一個人頭從洞中探出,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支利箭嗖地射出,將金兵人頭射穿,這名金兵當即慘死,幾名士兵跳下大坑,將屍體從洞中拖出,一連點燃了十幾枚毒煙火雷,扔進洞中,洞中立刻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緊接著洞內有人恐懼大喊,洞內毒煙彌漫,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不多時城頭上有士兵大喊:「外城宅內冒煙了。」

    李延慶隨即下令,「灌水!」

    士兵們早已准備了兩千桶水,一起向坑裡傾倒,水流沿著洞口漫了進去,很快便從外城溢出,這時,護城河內『轟!』一聲巨響,一顆震天雷在護城河內爆炸,將護城河炸了一個大坑,下面地道轟然坍塌了,一百多名金兵被埋葬在地道內。

    ......

    一刻鐘後,完顏斜也接到金兵快報,地道進攻失敗,他不由長嘆一聲,「傳令全軍,拔營北歸!」

    靖康元年五月,延續了近半年的東京保衛戰終於以金兵的北撤而結束,這場大戰,金兵先後傷亡近十萬人,宋軍也付出近二十萬人傷亡的代價,同時宋朝皇帝趙桓和太上皇趙佶被金兵俘獲帶走,但在慘烈的京城保衛戰中,宋軍卻最終守住了內城,保住大宋最後的尊嚴。

    天漸漸亮了,遠處傳來幾聲沉悶的爆炸,臨時築起的汴河水壩被宋軍炸開了,汴河水洶湧流來,很快注滿了護城河,城內汴河水位也開始迅速上升,很快便恢復了原狀。

    很快,隨著探子傳來金兵北撤的消息,城頭上頓時一片歡呼,整個京城沸騰了,數十萬百姓奔出家門,敲鑼打鼓,載歌載舞歡慶守城的勝利

    但李延慶卻深知這只是軍事上的勝利,還有瘟疫這個魔鬼潛伏在城外,他下令不准開啟城門,派出兩千士兵用紗布掩住口鼻,帶著手套,穿著長靴出城去清理戰場,將所有屍體扔進坑中澆上火油焚燒。

    李延慶隨即一連下達了幾條命令,『全城軍民喝生水,吃生食,水必須燒開,食物必須煮熟;』『不許隨地大小便;』『任何人只要出現嘔吐腹瀉症狀必須上報醫治。』

    事實上從昨天黃昏時開始,李延慶便下令在城內實行極為嚴格的疫情監控,每五戶人家推舉一人為監視者,每天必須上報五次情況,每百人家設一名總監視者,每五百戶設一名醫官,同時將皇城軍營改造成隔離營,又將北城軍營設為觀察營,所有外出士兵皆要進觀察營居住三天。

    不僅如此,宋軍還在景龍城甕城內鋪上一層生石灰,並修建一座藥水池,所有從城外回來的士兵都先進藥水池中浸泡,再換一身新的衣服鞋襪,並將舊衣服扔進土坑中燒掉,然後進軍營觀察三天。

    李延慶一共派出去四千軍隊,他們各自有任務,除了打掃戰場的兩千人外,張虎則率領五百騎兵趕去鄭州管城縣迎接康王趙構,張清則率一千五百人攜帶火油前往金營進行毀滅,主要是將金營徹底燒毀。

    李延慶則來到了蔡府,拜望深居府中的老相國蔡京,蔡京在趙桓登基後並沒有離開京城,而是被趙恆勒令他在家中閉門思過,這也使他躲過歷史上在南逃路上病故的劫難。

    蔡京的相國府原在外城,內城也有一座占地十畝的別宅,趙桓登基後,他便搬回內城居住,將外宅捐給朝廷,雖然蔡京告發王黼得以免罪,但他的幾個兒子卻沒有好運氣。

    長子蔡攸跟隨太上皇被亂軍所殺,次子早夭,五子被蛇咬死,三子和四子因涉入王黼一案而被免職流放白州,六子身體不好一直呆在老家,幼子則帶著一群孫子回老家避難,目前他身邊只有孫子蔡征跟隨並照顧他起居。

    李延慶來到蔡府,蔡征早已在門口等候,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歡迎李少保光臨,鄙府蓬蓽生輝,不勝榮幸!」

    蔡征年約三十歲出頭,是蔡京的四孫,曾任敷文閣侍制,趙桓登基後已被罷官,不過他深得祖父的書法精髓,書法極好,學問也不錯,氣質溫文爾雅。

    李延慶微微笑道:「衙內太客氣了,令祖可在?」

    「家祖在府中,李少保請隨我來。」

    李延慶跟隨他走進府中,李延慶曾去過外城的蔡相國府,府中金碧輝煌,極為奢侈華麗,但這座內城的別宅卻是另一番光景,布置十分簡單,器物也略顯粗陋,看起來就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小戶人家,著實讓李延慶暗暗佩服,這個蔡京果然善於偽裝,難怪在數十年間能幾起幾伏,確實有過人之處。

    李延慶來到內宅,卻見一個老者正在園子裡種菜,他頭戴半舊的平巾,穿一身粗布灰色短衣,下穿粗布燈籠褲,用白布綁腿,腳穿一雙舊布鞋,佝僂著後背,手拿一只水瓢正在給菜地澆水,和鄉下種地的老農沒有任何區別,只見蔡征上前深施一禮,「祖父,李少保來了!」

    李延慶不由愣住了,這個種菜的老農居然是蔡京?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3 10:34
第八百零四章 老相蔡京

    李延慶最後一次見到蔡京是去年秋冬之際,那時蔡京雖然老邁,但多少還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可這才半年不見,蔡京的後背居然佝僂了,縮成了一個干巴小老頭,完全顛覆了李延慶記憶中的形像。

    李延慶看了半晌,終於認出眼前的老者就是昔日的權相蔡京。

    「卑職李延慶拜見蔡老相公!」

    「原來是李少保,稀客啊!」

    蔡京雖然老邁,但一雙眼睛卻極為銳利,他看了一眼李延慶,微微笑道:「祝賀李少保力挽狂瀾,立下不世戰功,名垂青史!」

    「這是全體將士的功勞,李延慶不過適逢其會,盡一份臣子之職責罷了。」

    「李太保太謙虛了,請稍等我片刻,我們去書房說話!」

    蔡京在水桶裡洗一下手,用布擦干了,這才由長孫攙扶,緩緩向外書房走去。

    「李少保請到書房稍坐片刻,容我換一件衣服。」

    李延慶點點頭,走進了書房,書房內布置得很簡單,靠牆放著一架書櫥,裡面擺滿了書和畫卷,窗前是一張寬大的書案,後面是一張檀木雕花寬椅,窗邊放著一張小茶幾,上面有一只官窯梅瓶,插著一枝含苞待放的菡萏,桌案上鋪著一張宣旨,有文房四寶,還有筆架和筆筒。

    桌案的正面牆上是蔡京親筆所寫的一幅字,只有四個大字,『閉門思過!』

    李延慶可還記得從前牆上掛的是一條橫幅,『老驥伏櫪,志在千裡!』

    他不由笑了笑,年邁倒是可能,思過卻未必。

    這時,一名丫鬟進來給他上了一杯茶,李延慶點點頭,在客座上坐了下來,不久,換了一身禪衣的蔡京走進了書房,李延慶連忙起身,蔡京笑道:「讓李少保久等了,請坐!」

    李延慶又坐了下來,蔡京在李延慶身邊的主位上坐下,丫鬟給他也上了茶,蔡京擺了擺手,孫子蔡征關上房門退下了。

    「李少保,金兵雖退,但形勢還是很嚴峻啊!」

    蔡京輕輕嘆了口氣道:「官家被金兵擄走,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可怎麼辦?」

    「我就是為此事而來!」

    「哦——」

    蔡京笑道:「李少保可是想立大寧郡王為新帝?」

    大寧郡王趙諶是趙桓的嫡長子,今年只有七歲,跟隨母親朱皇後住在後宮,趙桓即位才半年,因戰事激烈,趙桓還沒有來得及立他為太子,目前還是郡王身份。

    李延慶搖了搖頭,「金兵雖北退,但隨時會再度殺來,現在是大宋危急時刻,郡王年幼,無法承擔起拯救大宋存亡的重任,我考慮擁立康王為新帝。」

    「康王?」

    蔡京愣了一下,他忽然驚訝道:「對啊!康王在京兆,沒有跟隨官家進軍營。」

    李延慶笑了笑,「現在康王殿下已經趕到鄭州管城縣,我派人去迎接,今天特來請蔡相出山,和我一起擁立新帝!」

    李延慶雖然對蔡京沒有什麼好印像,但蔡京至少和他沒有太深的私怨,總不能讓白時中、李邦彥、吳敏、耿南仲等人來擁立新帝吧!

    相比之下,李延慶反倒覺得蔡京才是自己最好的合作者。

    蔡京眼睛一亮,他浸淫官場幾十年,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面蘊藏的巨大機會,這是蔡家關鍵性的轉折,他必須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沉思片刻,蔡京眯起眼睛緩緩道:「只怕現在白時中、吳敏等人已經進宮擁立大寧郡王了!」

    李延慶淡淡一笑,「白時中等人的府邸大門已被軍隊把守,他們暫時出不了門,當然,也是為他們的安全著想,怕他們被仇家所害。」

    蔡京向李延慶豎起了大拇指,「李少保高明啊!」

    .........

    蔡征將李延慶送走,隨即匆匆趕回外書房,只見祖父佝僂著後背,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蔡征上前行禮,「祖父,李少保已經走了。」

    「我知道了,下一步他會去皇宮。」

    蔡征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孫兒不太明白,李延慶為何要立康王,按理,立年幼大寧郡王不是更有利於他控制朝政嗎?」

    蔡京冷冷一笑,「你以為官家是怎麼進金營的,李延慶攔得住帝姬,卻攔不住官家嗎?你太小看李延慶了,恐怕官家進軍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是在他的計劃之中。」

    「這.....這不太可能吧!」

    「什麼叫不可能,康王怎麼會去京兆?李延慶說康王已到鄭州管城縣,我就知道李延慶早就通知康王進京了,這裡面有些細節可能我不了解,但我敢肯定,李延慶早就和康王有勾結了,再說,大寧郡王太年幼,他即位後必然是太後當政,你以為朱皇後會饒過李延慶?只有康王即位,才會有擁立之功。」

    蔡征默然,半晌他又道:「祖父也支持康王即位吧!」

    「那當然,大寧郡王是嫡長孫、嫡長子,他即位是順理成章,符合白時中、李邦彥、吳敏等當權相國的利益,但絕不符合我們蔡氏的利益,只有康王即位,我蔡京才會有擁立之功,才是我蔡氏命運的轉折。」

    「那我們該怎麼辦?」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全力配合李延慶立康王,這就是李延慶找我的原因,他需要我替他穩住朝綱,征兒,速替祖父更衣,我現在就進朝。」

    蔡京立刻更換了朝服,坐在轎子,在蔡征的陪同下向皇宮匆匆趕去。

    此時,皇宮內已聚集了近兩百名官員,大多以中低層官員為主,知政堂六名相國中,何栗戰死,張邦昌和唐恪在金營未歸,耿南仲因為搶掠民女而被李延慶囚禁,只剩下吳敏和李邦彥兩人,這兩人目前被李延慶派兵軟禁在家中,而白時中和孫傅兩名前任相國也同樣遭到軟禁的命運。

    使百官一時群龍無首,眾朝臣聚在在大慶廣場上議論紛紛,朝臣中以大學士徐處仁、大學士何矯、吏部侍郎李棁以及御史中丞許翰等人官職最高,但沒有相國,很多事情也只能議論而無法做決定。

    「徐大學士,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國不可一日無君,官家已被金人擄走,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另立新君?」十幾名年輕官員圍住資歷最高的徐處仁七嘴八舌問道。

    徐處仁年約六十余歲,是神宗元豐間進士,為官近四十年,一直恪守中庸,在抗擊一時他也屬於中間派,既反對妥協投降,也沒有信心抗金,主張維護宋朝利益的前提下與金國和談。

    目前局勢不明,徐處仁當然不可能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臉一沉,冷冷道:「官家雖隨金人北上,是否返回還為未可知,沒有官家退位之詔,誰敢妄言立新帝?」

    大學士何矯也對眾人道:「是否立新帝是由知政堂相國決定,耿相公、吳相公和李相公都在京城,他們沒有表明態度,我們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這時,忽然有人大喊一聲,「蔡公相來了!」

    眾大臣回頭,只見數人簇擁著蔡京走了過來,蔡京為相近四十年,在百官中威望極高,屬於朝廷壓艙石的性質,有他在,朝廷局面基本上就能穩住。

    蔡京出面,使眾臣頓時有了主心骨,他們紛紛圍上前,急聲問道:「公相,現在朝廷該怎麼辦?」

    蔡京擺擺手笑道:「各位大臣不要慌亂,金兵圍城朝廷尚能穩住,現在金兵北撤,更應該是朝廷重新運作之時,只要把條理梳理清楚,朝綱就能重振。」

    蔡京幾句話就使眾臣焦躁的內心穩定下來,徐處仁又道:「公相,耿相公、吳相公和李相公都在京城,今天居然沒有露面,是不是我們去把他們請來主持朝綱?」

    蔡京冷笑一聲道:「官家被威逼誘騙去金營談判,以至身陷虎穴,至今難以脫身,他們三人是罪魁禍首,應該下獄問罪,哪裡還輪到他們主持朝綱?」

    徐處仁頓時啞口無言,吏部侍郎李棁上前道:「公相覺得我們現在該從何著手?」

    蔡京微微一笑,「李少保已經去請示寧德太後了,大家稍安勿躁,等待太後的懿旨!」

    眾人才恍然醒悟,難怪李延慶沒有露面,原來是去請示太後了。

    徐處仁等人卻心知肚明,難怪蔡京會出來,恐怕就是李延慶把他請來的,李延慶軍權在握,朝廷該怎麼運轉,最終就得由他來決定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3 17:38
第八百零五章 太後懿旨

    李延慶並不是一個人去見鄭太後,而是和樞密院同知鄭望之一同前往覲見,鄭望之是原樞密使鄭居中族弟,也算是鄭太後的娘家人,雖然和鄭太後不是姐弟那樣關系親密,只是遠房偏枝,但他現在卻是鄭家在朝廷中官階最高的子弟。

    不過因為是偏支庶子的緣故,鄭望之在鄭家地位比較低,目前還很難成為鄭家在朝廷中的利益代表。

    因為範黨案的緣故,李延慶和鄭望之的關系不錯,為了得到鄭太後的支持,李延慶便和鄭望之達成了某種協議,鄭望之負責走通太後路線,作為投桃報李,李延慶支持鄭望之入相。

    擁立康王趙構登基有三條途徑,一是太上皇趙佶或者皇帝趙桓指定趙構繼位;二是知政堂六相一直擁立趙構登基;第三便是由百官推薦,太後背書同意。

    但難度也很大,關鍵是大寧郡王趙諶還在宮中,作為皇嫡長孫、皇嫡長子,就算還沒有來得及立太子,但按照法理,還是應該由趙諶繼位。

    歷史上康王趙構繼位,是因為皇族都被擄走,他才得到機會,現在趙桓的嫡子還在宮中,趙構的難度就比較大。

    難度雖然有,但也不是不可能,宋朝已有先例,趙光義不就是接了兄長的帝位,趙佶同樣也是接了皇兄的帝位,而且宋朝更講究賢者為上,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哲宗、徽宗都不是皇長子,所以只要操作得當,康王趙構一樣能登基。

    寧德殿,鄭太後接見了李延慶和鄭望之,鄭太後年近五十,保養得很好,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看起來不過三十余歲,她對李延慶很感激,若不是李延慶率軍奮力抗金,恐怕她現在已身陷金營,遭受非人虐待,還有她的幾個女兒,更是會慘遭異族侮辱。

    鄭太後坐在一幅竹簾後,只能看見其身影,但看不到她的容貌,鄭太後聲音很輕柔,聽聲音便知她不是強勢之人,不太會尋求像當年高太後那樣垂簾聽政。

    「李少保,不知能否和金人商議,讓官家和太上皇回京?」鄭太後憂心忡忡問道。

    李延慶嘆了口氣,「作為臣子,微臣當然希望能夠救回太上皇,使大宋免受兩帝被擄的羞辱,但微臣聽說,太上皇和官家已經先一步被送去了燕京府,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但微臣向太後保證,朝廷一定會想盡辦法,贖回太上皇和官家。」

    「李少保忠義,哀家銘記於心!」

    這時,鄭望之在一旁道:「啟稟太後,贖回太上皇和官家不是一天半天,但朝廷不可一日無君,微臣和李少保前來,就是想請太後做主,早立新君!」

    鄭太後當然知道鄭望之和李延慶一起前來,實際上就是代表了自己娘家的利益,李延慶手握軍權,他必然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所謂讓自己做主,無非是為了保證新帝人選的合法性。

    她心裡雖然有數,但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鄭太後沉吟一下道:「太上皇的嫡長孫、官家的嫡長子目前就在宮中,由他來繼承父位,於情於理都很適合,李少保覺得呢?」

    李延慶欠身道:「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寧郡王即位倒也沒有什麼影響,可以由百官輔佐,慢慢成長,但現在是大宋生死存亡之際,大寧郡王才七歲,過於年幼,恐怕無法承擔起這個重任,請太後明鑒!」

    鄭望之在一旁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太後,如果是大寧郡王即位,朱皇後必然會以太後身份臨朝,微臣也認為在大宋危難時刻,太後臨朝方式似乎不妥。」

    鄭望之是在很含蓄地提醒鄭太後,一旦朱太後臨朝,將是外戚朱家得勢,就和鄭家沒有什麼關系了,甚至鄭家還會受到打壓,這絕不符合鄭家的利益,他提醒鄭太後要考慮到家族利益。

    鄭太後當然聽懂了鄭望之的提醒,她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大寧郡王即位,那還有誰更適合?」

    李延慶微微笑道:「康王年富力強,文韜武略,他必能帶領大宋走出目前的困境,微臣認為他最適合登基,目前康王殿下在鄭州管城縣,請太後下懿旨,微臣將親自帶兵迎康王回朝。」

    鄭太後沉思片刻,「李少保可與其他大臣商議過?」

    李延慶點點頭,「微臣與蔡公相商議過,他也堅持認為康王最為適合。」

    鄭太後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只得答應了,「既然李少保認為康王合適,那哀家也沒有意見,哀家這就下旨,請康王回朝登基!」

    ......

    就在李延慶剛剛離開內宮,皇後朱璉便匆匆趕來了寧德宮,朱璉向皇太後施個萬福,「臣妾特來向母後問安!」

    鄭太後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來問安,你是有事來找哀家?」

    朱璉低聲問道:「臣妾聽說李少保進宮,想問一問官家的情況。」

    「哀家已經問過了,官家早已送去燕京府,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

    朱璉頓時慌了手腳,「官家回不來,那可怎麼辦?」

    「李少保承諾,會盡力和金人談判,讓官家和太上皇早日回京,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李少保今天主要是來和哀家商議立新君之事。」

    朱璉猶豫一下,小聲問道:「是要立諶兒為新君嗎?」

    鄭太後沉默了,向、鄭、朱三大外戚家族早就達成共識,立趙諶為太子,將來全力輔助趙諶登基,同時讓趙諶立向家之女為皇後,以繼續保證三大外戚的利益。

    可是形勢比人強,在這個關鍵時刻,三大外戚家族誰都不在京城,丟下她們幾個孤兒弱母,還指望她們來對抗李延慶?

    鄭太後嘆了口氣問道:「你很希望立諶兒為新君?」

    「我不知道!」

    朱璉搖了搖頭,她當然知道三大外戚家族的政治企圖,可諶兒畢竟是她的兒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想到丈夫的遭遇,她心中就揪緊了。

    朱璉半晌低聲道:「他還那麼小,承擔不起光復大宋的責任。」

    「你明白就好,現在登基風險太大,如果金兵再次南侵,諶兒很有可能會像他父皇一樣被迫去金營談判,相信你絕不會願意看到那一幕。」

    「不!諶兒絕不能去金營。」朱璉失聲喊了起來。

    「所以李少保提出由康王登基,他也認為大寧郡王年幼,不合適在目前大宋生死存亡之時即位,哀家已經同意了他的方案,由康王繼位。」

    朱璉心中既失落,但同時也松了口氣,皇位應該是屬於自己兒子,但被康王拿走,她心中多少感到一絲不公平,但她又想到丈夫熱衷皇權,最終卻被金兵擄走,她絕不能讓自己兒子再重蹈覆轍,想到兒子從此可以遠離皇權,遠離危險,她心中又長長松了口氣。

    至於朱家會不會怪自己,朱皇後已經顧不上了。

    朱璉屈膝行一禮,「母後的決定,臣妾沒有任何意見,一切由母後做主。」

    鄭太後見兒媳明事理,她心中也略有點歉疚,便低聲解釋道:「李少保名義上是讓哀家做主,實際上他早就決定,只是讓哀家下懿旨而已,皇後,你是聰明人,皇權鬥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以實力來說話,現在軍權在李少保手中,我們女流之輩若不知進退,一定要和李少保抗衡,恐怕最後難以善終。」

    「母後不必再說,臣妾心裡明白,保住諶兒平安無事,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什麼權力利益,隨他們去吧!」

    「你能這樣想,是諶兒之福也!」

    .........

    李延慶和鄭望之來到大慶殿廣場,百官還聚在在龍首階前等候消息,見李延慶回來,眾官員紛紛湧上前問道:「太後怎麼說?」

    李延慶高高舉起一份旨意,朗聲道:「宣太後懿旨!」

    百官紛紛跪下,李延慶打開懿旨朗聲讀道:「靖康有難,朝廷蒙恥,二帝被擄北去,令山河齊暗,國破山河在,大宋社稷依存,還望諸君努力,求索二帝南歸。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康王構寬厚仁恕,英姿雄才,可繼大統,望諸君辛勤輔佐,重整山河,恢復大宋之榮耀,靖康元年五月初十,寧德宮擬旨。」

    百官心中大驚,原以為是擁立大寧郡王繼位,不料卻變成了康王繼位,大大出乎眾人意料,這時,蔡京帶頭高聲道:「臣等接受太後懿旨,願擁立康王繼大統!」

    蔡京率先表態,百官只得紛紛回應,「承太後懿旨,願擁立康王繼大統!」

    李延慶收起懿旨,對眾人道:「既然太後已下旨,各位也一致同意擁立康王,我們接下來商議如何迎立康王殿下。」

    這時,徐處仁問道:「請問李少保,康王殿下現在何處?」

    李延慶緩緩道:「康王殿下率軍勤王,目前在駐軍在鄭州管城縣,我已派人去告之康王殿下金兵北撤一事,康王殿下不日將進京,在康王殿下回京之前,我建議組成臨時議政堂主持朝務,尤其應對城外瘟疫,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否則瘟疫蔓延進城,後果不堪設想。」

    蔡京微微笑道:「李少保的建議非常正確及時,不如現在就確定臨時議政堂人選。」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4 10:47
第八百零六章 臨時內閣

    徐處仁心中忽然一熱,他沒想到李延慶現在就要組建臨時議政堂,沒有了耿南仲、吳敏、李邦彥,也沒有白時中、孫傅,李延慶顯然是把這些人排除在外了,這不就是自己的機會嗎?

    徐處仁暗罵自己愚蠢,自己居然還為耿南仲等人叫屈,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時候自己不爭取,還等何時?連八十歲的蔡京都跑來了,自己還懵懵懂懂,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幾十年的從政經驗都活在狗身上去了。

    除處仁豁然想通,連忙笑呵呵道:「李少保所言有理,疫病如山,我們必須立刻行動起來,一刻也不能容緩,我建議現在就由百官投票推選臨時議政堂人選。」

    其他幾個重臣,包括大學士何矯、吏部侍郎李棁以及御史中丞許翰都明白了眼前機會,紛紛表態支持成立臨時議政堂。

    近兩百名官員在紫微殿投票,

    投票規則是每人可選兩人,實行無記名投票,由御史中丞許翰進行監票,結果著實有點出人意料,一個是李延慶以一百八十票的高票當選,排名第二的蔡京也只得了六十三票,其次是宣贊舍人吳革,他只是七品小官,居然排名第三,得票六十票,僅比蔡京少三票,而大學士徐處仁只得了十三票,勉強排名第六,擠進了臨時議政堂。

    最後按照所得票數選出了太子少保李延慶、老公相蔡京、宣贊舍人吳革以及同知樞密事鄭望之、大學士何矯、大學士徐處仁等六人組成臨時議政堂,報太後批准,行使知政堂權力。

    由於只選舉規則中沒有設官階限制,宣贊舍人吳革當選也算是殺出一匹黑馬,不過這只是非正式的臨時議政堂,所以也沒有人特別反對。

    臨時議政堂的成立標志著停頓已久的朝廷開始重新運轉,他們面臨的三件大事,一是向天下各州遞交文牒,通告京城保衛戰勝利,同時宣布太後懿旨;第二件大事便盡快迎回康王登基;第三件大事則是抗擊瘟疫。

    在中書省議事堂內,蔡京作為老相國主持第一次議政堂商議,蔡京頗為感慨道:「昨天金兵北撤,今天臨時議政堂便成立了,首先感謝李少保這幾個月為朝廷為社稷付出的巨大努力,沒有李少保率軍抗擊金兵,恐怕在座諸位現在都成金兵的俘虜了。」

    李延慶笑道:「這是全軍將士的功勞,也是朝廷百官眾志成城的結果,不是我李延慶一人的功績,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不如我們先商議一下防治瘟疫之事,說實話,我非常擔心!」

    「李少保,有什麼異常情況嗎?」鄭望之聽出李延慶話中有話。

    李延慶點點頭,「今天中午時分,大相國寺北面的五槐巷發現一個疑似病人,是一名九歲男童,上吐下瀉,和瘟疫發病初期的病情很相似,昨天停戰後,他和其他三個孩子在外面玩了一天,喝了生水,抓了一只烏鴉烤來吃了。」

    眾人嚇了一跳,徐處仁急問道:「采取措施了嗎?」

    李延慶點點頭,「三個孩子都找到了,他們的家人全部隔離,大家都知道,五槐巷那邊都是官租房,一家人擠在一間屋子裡,住得很密集,我很擔心烏鴉會不會接觸到城外的金兵病死者?」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烏鴉可是吃死人肉的,很難保證它不接觸病死者。

    蔡京問道:「城外金兵的瘟疫情況怎麼樣,李少保了解嗎?」

    李延慶點點頭,「昨天軍隊出去打掃戰場,大致了解金兵的瘟疫情況,金兵感染瘟疫者已超過萬人,病死三千余人,可以說,瘟疫是金兵被迫北撤的根本原因,而且.....金兵北撤沒有把病倒者帶走。」

    眾人面面相覷,吳革驚訝道:「那不就是讓這些生病的金兵等死嗎?」

    「確實是等死,金兵沒有防治瘟疫的有效手段,只有隔離一個辦法,他們修建了一座隔離營,所以生病的士兵都被趕進去自生自滅,我們軍隊過去時,一些病重的士兵正在翻柵欄,企圖從隔離營裡逃出來,裡面大概有七千多人,聽說已經死掉一半,裡面非常恐怖。」

    眾人聽得後背一陣陣發寒,何矯急問道:「那李少保打算怎麼處置這座隔離營?」

    李延慶嘆了口氣,「這座隔離營和金兵的大營一起被宋軍士兵燒掉了,已經燒成一片白地,營中所有的金兵都死了,現在的問題是,從金兵撤離到我們軍隊,中間隔了兩個時辰,就不知道這兩個時辰期間,究竟有多少生病金兵從隔離營裡逃走,附近的郭橋鎮、陳橋鎮、期城鎮、潘鎮以及封丘縣、長垣縣、東明縣、陽武縣、酸棗縣,我已派軍隊和醫官去這些地方搜查,同時通知所有居民向東轉移。」

    「那需要我們做點什麼?」蔡京問道。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我已經得到快報,北撤的金兵今天中午開始渡黃河了,短時間內,金兵應該不會再南下,我想趁這個機會將大部分東京民眾向南方疏散出去,把京城人數減少到二十萬左右,這個不是我個人能決定,我希望大家一致通過。」

    「那往哪裡疏散?」

    「我們可以在蔡州、陳州、潁州設立疏散點,如果百姓想去江南,我們也不阻攔,只是朝廷要把沿途的救濟醫療做好,絕不能讓瘟疫傳到南方去。」

    蔡京點點頭,「大家舉手表決吧!如果通過疏散決議,那就立刻制定方案。」

    眾人紛紛舉手,六人全部同意李延慶的疏散提議,隨即決定由徐處仁牽頭,鄭望之和吳革輔助,三人制定疏散方案,並挑選五十名官員以及一千名太學生負責疏散京城民眾南撤,李延慶又撥出五千軍隊協助,南撤時間就定在第三天。

    蔡京和何矯負責城內疫病防治,他們組織三十名官員參與監控城內疫情的變化。

    李延慶則負責外圍的疫病防範,以及迎回康王繼位。

    .......

    由於中牟縣戰場是瘟疫的爆發源頭,趙構從鄭州管城縣前往東京汴京便只能迂回東進,他們先南下到潁昌府北面的長葛縣,再沿著惠民河向東北方向的東京汴梁進發。

    原本只有兩天的路程,現在要走四天才能抵達,趙構當然不止數十人陪同,他是以勤王的名義率領兩萬西軍從京兆府開往汴梁,在鄭州管城縣又和劉錡、王貴率領的三萬京兆軍彙合,一共五萬大軍浩浩蕩蕩開往汴梁。

    這次和趙構一起進京官員還有陝西五路經略使範致虛、京兆知府李綱、同州知州汪伯彥,範致虛和李綱是李延慶推薦給趙構,兩人已進入了趙構的信任圈。

    張虎率五百騎兵在長葛縣迎到了趙構,眾人得知金兵已北撤,不由加快了速度,向京城進發。

    次日下午,大軍抵達了尉遲縣,這裡距離京城約還有百裡路程,眾人在縣城休息時,只見遠處塵土飛揚,一支騎兵正從遠處疾奔而至。

    趙構大吃一驚,急令西軍統領王淵以及京兆軍統領劉錡准備迎戰,這時,王貴指著遠處大喊道:「不是金兵,是宋軍戰旗!」

    不多時,一名報信兵疾奔而至,在城下高聲道:「啟稟康王殿下,東京防御使、太子少保李都統率三千騎兵前來迎接殿下歸京!」

    趙構頓時喜出望外,下令開縣城大門,率領眾人迎出城去,不多時,三千騎兵在一裡外停下,李延慶催馬上前,翻身下馬,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微臣李延慶參見康王殿下!」

    趙構連忙上前扶起李延慶,安撫道:「李少保率軍抗金,保住了京城,功在社稷,乃我大宋第一功臣!」

    「殿下過獎了,請殿下隨微臣進京!」

    趙構給李延慶使個眼色,又低聲問道:「京城情況如何?」

    李延慶微微一笑,「太後已下懿旨,由殿下繼承大統!」

    趙構心中頓時一塊大石落下了,長長松了口氣,他最擔心皇嫡子大寧郡王順理登基為帝,那他就沒有指望了,沒想到李延慶最終還是替自己鋪好了路。

    李延慶又簡單給他說了自己軟禁吳敏等人,請蔡京出山穩定局面,又進宮請太後下旨,目前組成了臨時參政堂,主持朝廷運轉。

    趙構連連點頭,他心中異常感動,低聲對李延慶道:「我趙構能有今天,全仗少保之賜!」

    李延慶微微一笑,「這也是大宋時局需要殿下,請殿下在縣城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出發進京!」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4 17:57
第八百零七章 康王登基

    李延慶又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上司範致虛,在李延慶的官宦生涯中,範致虛對他影響極大,僅次於種師道,五年前他們強烈反對北伐,被王黼網羅了營私結黨的罪名,給他們扣上範黨的帽子,悉數貶職,範致虛被貶去巴蜀,李延慶則貶為嘉魚縣令,在嘉魚縣度過了近兩年。

    範致虛現在已經六十余歲,不過他身體一向健朗,鶴發童顏,顯得神采奕奕。

    他拍了拍李延慶肩膀,笑眯眯道:「小老弟不簡單啊!短短五年時間便封爵國公,連老夫都自愧不如了。」

    旁邊李綱笑道:「這就叫時勢造英雄,延慶抓住機會建功立業,不僅保住了大宋社稷,也為自己打造了錦繡前程。」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兩位不要再捧殺我了,我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有數,雖然立下點功績,但資歷尚淺,還得請二位多多提攜!」

    範致虛哈哈一笑,「這次我和李知府能隨康王進京,可是你在提攜我們啊!」

    這時,李延慶意外看見了韓世忠,便笑了笑道:「有時間我們再細談,我先去看看老部下!」

    「去吧!」

    李延慶行一禮,匆匆走到韓世忠面前,韓世忠抱拳行禮,「卑職參見都統!」

    「韓將軍不是在河東路嗎?」

    韓世忠搖搖頭,「卑職率數千殘軍從太原南撤後,接到朝廷命令,讓我們撤回陝西路,河東路由老將軍姚古坐鎮,卑職和軍隊一起編入了陝西軍,目前出任陝西軍副都統,都統是王淵。」

    「原來如此,那湯懷和你在一起吧!」

    「在!他在卑職手下出任偏將,都統要見他嗎?」

    「以後再見吧!今天事情太多,另外你們要做好瘟疫防護,千萬不可大意。」

    「卑職明白,長葛也出現了瘟疫,聽說是中牟縣南撤的民眾在長葛縣發病,所以我們不敢在長葛縣停留。」

    這時,劉錡和王貴走了上來,兩人向李延慶行禮,李延慶給兩人一人一拳笑道:「這次去河北沒有鬧大嘛!」

    劉錡憋了一肚子火,搖搖頭道:「別提了,我們剛到相州,就遭遇了從大名府殺來的一萬女真騎兵,我們在湯陰縣迎戰,結果連敗三陣,損失四千余人,我們被迫退到河內府山區,才擺脫金兵的追擊,後來金兵退回相州,但始終封住相州一線,我們無法再進入河北,只得重新渡河南下。」

    李延慶眉頭一皺,「這件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你們沒有發鴿信嗎?」

    王貴嘆口氣道:「信鴿在激戰損失了,沒法發信給都統,我們在河北吃了敗仗,無顏來見都統!」

    李延慶拍了拍兩人胳膊,安慰他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太放在心上,而且你們損失並不大,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兩人一起行禮,「多謝都統寬容!」

    李延慶點點頭,「寬容是一回事,但我要詳細戰報,越詳細越好!」

    「遵令!」

    .........

    夜幕降臨,縣衙大堂內依舊燈火通明,李延慶向康王趙構以及範致虛、李綱等人詳細講述了京城的疫病情況,最後道:「最新情況是五槐的男童確實感染了疫病,他的父母也出現了病情,另外兩名男童也有了病情,目前他們家人都已被隔離,殿下,內城人口太多,居住太密集,為了防止瘟疫爆發,臨時議政堂決定將五十萬人口向南方疏散。」

    趙構微微嘆息一聲,「我們經過長葛縣時,聽說縣城內也爆發了瘟疫,據說源頭是從中牟縣過來。」

    李延慶搖了搖頭,「殿下,瘟疫的源頭不是中牟縣,而是金兵屠殺了三萬宋軍後沒有打掃戰場,遍野無頭屍體,後來中牟縣派人去清理屍體時,很多清理屍體的百姓不幸被感染,說到底,還是金兵造的孽。」

    趙構沉思良久,起身道:「我想去外面走走,李少保一起吧!」

    李延慶點點頭,跟隨趙構走出大堂,兩人在縣衙內緩緩散步,趙構沉聲道:「這次瘟疫來勢洶洶,剛才你說疏散五十萬人南下,我就在考慮,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遷都?」

    遷都在趙佶時就已經提及了,為此朝廷還特地改杭州為南京,李延慶並沒有反對,他知道現在宋朝的軍事力量極為羸弱,這次也是金兵遭遇瘟疫才被迫北撤,如果冬天金兵再度殺來,汴梁恐怕就保不住了,京城是王朝中樞,絕不能置於險地,事實上,東京的大部分財富都已隨權貴們南下,遷都已經勢在必行。

    李延慶點點頭,「殿下先回京登基,然後再決定遷都之事。」

    趙構見李延慶支持遷都,心中也歡喜起來,他又笑道:「臨時議政堂應該不是知政堂吧!」

    李延慶也笑道:「那只是防止耿南仲等人立大寧郡王的必要措施,只是臨時由百官推選,等殿下任命新相國後,它就解散了。」

    「原來如此,關於新相國人選,延慶有沒有什麼建議?」

    李延慶想了想道:「關於左右相,我建議用蔡京和範致虛,蔡京雖然年邁,但他能穩住朝廷,他坐鎮朝廷,對現在的局勢極為重要,但蔡京畢竟年邁,體力不支,他只能任虛職,由範致虛來負責具體相務。」

    趙構沒有表態,又問道:「那四個副相呢?」

    「四個副相我建議李綱算一個,他清廉正直,很有能力,在中下層官員中威望頗高,其次鄭望之請殿下考慮,他關系到鄭太後的態度,對殿下坐穩皇位很關鍵,再一個卑職推薦徐處仁,此人能力一般,但官場資歷很深,他為副相,有利於平衡派系,最後一個卑職推薦高深,他是功勛世家的代表,有利於殿下獲得功勛世家的支持。」

    趙構微微嘆了口氣,「延慶把自己遺漏了!」

    李延慶笑了起來,「殿下,我還是打算留在北方抗金,如果北方沒有宋軍牽制,恐怕金兵鐵騎就會長驅直入,殺到南方去了。」

    趙構點點頭,「好吧!延慶的推薦,我一定會好好考慮。」

    .........

    次日一早五萬大軍繼續北上,下午黃昏時分,大軍終於抵達了南薰門外,蔡京、徐處仁等大臣率領百官出城迎接康王歸來。

    趙構在城外沐浴更衣,換上了皇帝大禮冕服,李延慶親率三千鐵甲騎兵護衛康王趙構入城,在大慶殿登基大統。

    靖康元年五月,康王趙構正式登基為帝,改元建炎,遙尊皇兄趙桓為孝慈淵聖皇帝,冊封生母韋賢妃為宣和皇太後,立嘉國夫人邢氏為皇後。

    同時任命蔡京為太宰兼門下侍郎,範致虛為少宰兼中書侍郎,兩人分別為首相和次相,封中書門下平章事。

    另外封徐處仁為吏部尚書、鄭望之為同樞密院事、李綱封尚書右僕射兼尚書左丞、高深為禮部尚書兼尚書右丞,四人同時封參知政事為副相國。

    以上六人組成新知政堂,解散臨時議政堂。

    李延慶功高至偉,特加爵安陽郡王,開府儀同三司,由太子少保升為太尉,知樞密院事。

    趙構登基當天下詔:因靖康大臣主張求和導致誤國,李邦彥貶為建寧軍節度副使,潯州安置,吳敏被遷移柳州,耿南仲涉嫌假傳聖意,討好金人,被貶為庶人,流放嶺南,其子孫永不錄用。

    白時中、宇文虛中、李鄴等人因出使金朝請求割地,被貶往廣南各州並安置其地。

    趙構隨即下旨嘉獎抗金軍民,並大赦天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5 13:55
第八百零八章 遷都議事


    東京汴梁雖然南城已開啟,但北城外依舊是一片廢墟,儼如死神一般的瘟疫病毒依舊在北城外游蕩,尋找進城肆虐的機會,北城外一直到陳橋鎮一帶都成了生命禁區,沒有人敢進入。

    從金兵隔離營逃走的數百名生病士兵屍體都已陸續發現,都在隔離營周圍不遠處,最遠的一名士兵逃到了陳橋鎮南面的樹林內,距離隔離營二十裡。

    與此同時,城內已經發現九名疫病感染者,知政堂正式批准了臨時議政堂的決議,疏散五十萬民眾南下。

    這時,遷都的呼聲再度在京城內興起。

    與此同時,沉寂已久的商業也重新恢復,主要以餐飲為主,位於潘樓街的一窟鬼茶館也是京城有名的茶館之一,由於南城門開啟,位於南城十五裡外的玉泉山成了京城各家茶館的水源地。

    雖然城內談疫色變,官府勸告百姓盡量少出門,但還是擋不住茶友們談論八卦的熱情,中午時分,一窟鬼茶館內坐滿了客人。

    茶館內客人們的談論得熱情似火,主要話題就是遷都。

    一名老客人抿了一口香茗,放下手中茶盞,輕輕喉嚨道:「我兒子就是杭州新宮的副監工,昨天收到他的來信,宮殿在上個月就完工了,修建在鳳凰山上,雖比東京的宮殿小一點,但如果去掉延福宮,其實皇宮宮閣也差不多,只是朝廷所在的皇城稍微小了一點,只能以後再慢慢擴建了。」

    「龔老,你意思是說,朝廷真的要遷都?」

    「那當然,宮殿都修好了,不遷都豈不是浪費了。」

    「當陪都也不錯啊!」

    這時,一名茶商起身道:「各位,我剛從杭州錢塘縣過來,我來說兩句吧!」

    眾人都安靜下來,茶商笑道:「礬樓已經在西湖邊修起來了,和東京的礬樓一模一樣,不過叫做豐樂樓,還有朱骷髏茶館、曹婆婆肉餅,還有潘樓、清風樓、寶妍齋、聚金銀鋪,這樣說吧!御街上有的店鋪,在西湖邊都出現了,而且掌櫃、伙計、茶妓都是原來的人,在西湖東岸,貴府宅修建得一座比一座精致,在錢塘縣內走,就感覺回到東京一樣,口音和這邊完全沒有區別,本地人也不得不卷著舌頭說官話,說句實在點的話,雖然形式上還沒有遷都,但實際上和遷都沒有什麼區別了,就等皇帝後妃們過去。」

    大堂裡沉寂下來,這時,忽然有人忿忿道:「如果遷都去杭州,我們在東京的房產怎麼辦?幾代人辛苦攢下的財富就這樣沒有了嗎?」

    掌櫃伏在櫃台上接口道:「賈員外,大家都是一樣,兩年前我家西外城的小宅子還值幾萬貫錢,可現在呢?房子還空在那裡,可已經不值錢了,誰願意要,我五百貫錢賣給他,我們家還算幸運的,至少房子還在,北外城才更慘,什麼都沒有了,被夷為平地,這時候再拿房產說事,就是笑話了。」

    茶商也道:「掌櫃說得對,昨天我去一趟西城,昔日最豪華的蔡相國府已經被一把火燒毀,那可是花了上百萬貫修建的豪宅,遇到戰爭,只有黃金白銀有用,再豪華的房宅土地也會一文不值,聰明一點的人早早去杭州買了土地,聽說寶妍齋的李員外前幾年在西湖邊買了三千畝土地,現在已經漲了一萬倍。」

    「漲一萬倍,不會吧!」眾人都驚呼起來。

    「怎麼不會,方腊造反逼近杭州之時,錢塘縣到處都在甩賣房宅,西湖邊一座十畝的宅子,百貫錢就可以買下來了,一畝宅地也就十貫錢,現在西湖邊一畝宅地十萬貫錢還不一定買得到,這不就漲了一萬倍嗎?」

    「那李員外豈不是成了天下第一富翁?」

    「差不多吧!人家有眼光,敢在杭州地價最低時大量囤地,還有曹家,當時把鳳凰山買下來了,現在捐出來修建皇宮,這個人情還不知怎麼還呢!」

    談論起房宅,很多人都動了心,得趕緊趁手中有點余錢,去江南置辦房產了,杭州買不起就去蘇州或者去常州、江寧府,眾人都意識到遷都已成定局,再不動手就晚了。

    就在百姓們議論遷都之時,紫微殿內也在舉行一場正式朝會,商議遷都事宜。

    這是一次小朝會,參加朝會的大臣不多,但都是三品以上重臣,除了六位相國外,還有太尉李延慶、兵部尚書孫傅、刑部尚書呂好問、吏部侍郎李若水、戶部侍郎黃潛善、禮部侍郎汪伯彥、刑部侍郎吳革、兵部侍郎張叔夜、觀文殿大學士路允迪、保和殿大學士何矯,龍圖閣學士耿延禧、開封府尹聶山、太常卿李棁以及御史中丞許翰等等共二十余人。

    其實遷都已是朝野共識,包括兩位皇太後,即鄭太後和韋太後都先後下旨同意遷都,疫病爆發固然是一方面,權貴們紛紛南遷也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戰爭威脅,河北和中原地區已成為宋金交戰的主戰場,作為中央集權重地的京城,放在被戰爭嚴重威脅並破壞殆盡的四戰之地無論如何是不適合了。

    所以遷都已成為決議,現在需要討論何時遷都,以及怎麼遷都?

    「李太尉,關於遷都時間安排,你來說一說意見吧!」趙構看了看坐在第一排的李延慶,笑著請他表態。

    李延慶起身行一禮,「陛下,各位大臣,遷都是一件大事,需要考慮的問題很多,要盡可能地面面俱到,所以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遷移完成,現在是五月,距離下一次結冰期還有半年,如果金兵再次南侵,很可能會是在年底,那時進入冬季,瘟疫的影響也基本上減弱了,也就是說,我們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建議定下先人後物的原則,先把人員遷移南下,再著手各種物資遷移,爭取三個月內完成都城遷移的各種事宜。」

    「那會不會金兵在我們遷都期間前來偷襲?」李綱問道。

    李延慶想了想道:「有這個可能,但受疫情影響,金兵即使前來偷襲也是小規模的騷擾,不會大規模南下,我們需要在黃河邊上做好防御准備,保證遷都順利進行。」

    趙構點點頭,「防御安排就由李太尉和樞密院全權負責,另外遷都的步驟安排,範相公給大家說一說吧!」

    範致虛是遷都的總負責人,他調集六部九寺的三十余名官員成立了遷都轉運司,全盤負責事宜,範致虛起身道:「具體遷都方案還在擬定之中,很快就會出來,微臣可以大致說說遷都步驟。」

    大殿內安靜下來,眾人認真聽取範致虛的報告。

    「昨天我們向南方各州發布了船只征用令,要求各州百石以上船只都調往京城,目前從蔡、陳、潁三州已征集到八百余艘船只,正趕往京城,估計最後能征集到萬余艘船,這是遷都運輸的有力保障,到時商家和百姓南遷都可以租用官船,老人也可以乘船南下,這些我們會仔細安排,事實上,僅從東京遷都來考慮,事情並不算繁瑣,從前年開始就出現了遷移潮,京城的豪門大戶基本都已遷移完成,現在只是普通平民的遷移,難度要小得多,但如果考慮到大遷都,情況就復雜了。」

    「請問範相公,大遷都是什麼意思?」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範致虛輕輕嘆了口氣,「大遷都是所有人都不願看到的一幕,包括開封府、洛陽府、京西北路、京東兩路、淮南東路、河東路和陝西路,也就是整個黃河以南地區的漢人大撤退,可以參考西晉漢民南遷,這不是朝廷能控制,就像河北民眾南逃一樣,無法預料,也不可避免。」

    「那南遷路上怎麼安排?」趙構眉頭一皺問道。

    「啟稟陛下,從昨天開始,五十萬民眾的疏散已經啟動,但這次疏散和遷都結合起來,絕大部分民眾都選擇去長江以南,基本由沿途官府負責施粥施藥賑濟,我們動員了一千名太學生,還調動了五十余名官員,保證三條官道上,每十裡就有一座施粥大棚,每二十裡會有一座醫藥救護大帳。

    至於民眾南下後安置,主要放在兩浙路、江南東路以及江南西路,河東路百姓南撤安置在荊湖兩路,陝西路百姓南撤安置在巴蜀地區,正如李太尉剛才所言,官府路上賑濟只能延續半年,到冬天時截止,如果是以後數年間的南遷,官府就無法在路上照顧了,只能在安置上進行照顧。」

    「那朝廷南遷是什麼時候?」

    「陛下,朝廷南遷分兩步走,先是內宮南遷,然後是朝官南遷,等蔡州等地的船只到來,先讓宮人帶隨身物品乘船南下,宮中的器物後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5 19:32
第八百零九章 籠絡之念

    朝會結束後,趙構單獨召見了李延慶,趙構目前使用的御史房是原來父皇趙佶的書房,位於紫微宮東面,這也是為了節儉,朝廷左藏庫的存銀只剩下五十萬兩,而內庫的存銀更少,只有三十萬兩,黃金五萬兩,不過有彩帛三百萬匹,還有大量的圖書、瓷器、書畫以及各種珍玩。

    趙構請李延慶坐下,又讓宦官上了茶,他沉吟一下道:「朕得到一個消息,杭州那邊有不少人反對朕登基,認為應該由大寧郡王登位,考慮到現在遷都正在實施,朕認為應該先清理後院,掃除後顧之憂。」

    「殿下是希望微臣去江南嗎?」

    趙構點點頭,「江南局勢比較復雜,不僅權貴集團反對朕登基,還有方腊余孽未消,另外,天下還有四十七個州的賀表尚未送至,廣南盧、建州路、梓州路那些偏遠之地未到,朕可以理解,但江南八州的賀表居然都未送到,朕覺得這裡面就有點蹊蹺了。」

    賀表其實就是效忠書,當康王登基的消息發出後,各州應該以最快的速度,用金字急腳令將賀表送至京城,康王登基已經五天了,江寧府、潤、常、蘇、杭、越、秀、宣等八州的賀表至今都尚未送至,這確實有點不合情理。

    至於趙構說杭州那邊有不少人反對他登基,李延慶也明白,趙構指的是外戚集團以及皇族集團,只有他們才具有反對天子登基的巨大能量。

    「那微臣以什麼名義去南方?」

    「以兩浙路以及江南西路宣撫使的身份去江南,朕再加太尉御史大夫頭銜,這樣太尉就有了監察罷免權。」

    李延慶默默點頭,「微臣稍微准備一下,兩天後出發!」

    ..........

    用晚膳時,趙構吃得非常慢,顯得心事重重,幾次筷子還夾到碗外,使坐在對面的邢皇後不時奇怪看著他。

    其實有些話趙構沒有對李延慶說,他實在開不了口,造成皇權在江南地區受到輕視,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父皇造成,父皇曾在江南呆了數月,為了和皇兄爭權,他幾乎將兩浙路和江南東路的官場清理干淨,所有知州、通判都是父皇親自任命,而且大多是由支持他的皇親國戚推薦。

    父皇的這種行為在江南地區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導致這些官員眼中只有太上皇和他們的後台,而沒有朝廷,皇兄在位時,江南地區就有了背離的趨向,現在他趙構登基,多少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那些皇親國戚那裡會把他放在眼裡,趙構很擔心這種背離的趨向會更加嚴重。

    目前杭州已成為皇親國戚以及皇族的聚居地,這樣遷都去杭州,恐怕他的聖旨出不了皇城,再嚴重一點,甚至會有政變的可能。

    這時,趙構的筷子再一次夾空,對面邢皇後終於忍不住道:「今天官家是不是太累了?」

    「累倒沒有,今天商議遷都之事,心裡有些煩惱之事。」

    「有煩惱之事可以讓臣子幫忙解決......」

    「朕知道!」

    趙構擺擺手打斷她的話,「可惜現在朕身邊得力之人實在不多,也只有李延慶一人,朕想讓他去河東收復太原,但江南那邊的事情又只能指望他。」

    「既然是這麼能干之人,陛下要好好籠絡他才對。」

    趙構點點頭,由衷地對妻子道:「沒有他就沒有朕的今天,朕也想好好謝他啊!」

    這時,邢皇後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趙構卻看出妻子欲言又止,便放下筷子笑問道:「皇後想說什麼?」

    邢皇後搖搖頭笑道:「今天榮德帝姬來找我,說了一件荒唐之事,和李延慶有點關系。」

    趙構頓時有了興趣,「二姐說了什麼事?」

    「她說福金和李延慶似乎很情投意合,這麼多年,福金一直就喜歡李延慶,她讓我給陛下說一說這件事。」

    趙構愣住了,四姐和他的關系很小就很好,姐弟兩人感情很深厚,上次四姐要嫁給蔡京之子,就是他去找的李延慶,沒想到四姐居然喜歡李延慶。

    「那李延慶是什麼態度?」趙構急問道。

    「陛下,李太尉是什麼態度不重要,這件事有點荒唐,李延慶可是有妻室的人。」

    俗話說,『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雖然有點粗糙,但理卻不粗,如果趙構現在是康王,他早就跳起來大罵了,堂堂帝姬居然要給別人當平妻,皇後認為是荒唐,他則認為是羞辱皇室。

    但現在他屁股下面的椅子變成了龍椅,考慮問題自然就要從皇帝的角度出發了,一切都要圍著他的帝位來考慮,現在他帝位不太穩,急需要得到李延慶的支持,偏偏現在李延慶現在太強勢,讓他也感到一種壓力,如果李延慶變成自己的姐夫,不利的一方面就消失了,同時也能將李延慶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這個時候,趙金福已經不是帝姬了,而是維護他帝位的一個上好利器。

    想到這,趙構淡淡道:「李太尉現在是安陽郡王,四姐若跟了他至少也是側妃,可以封一品夫人,和一般大臣不一樣。」

    邢皇後一怔,難道丈夫真的覺得可以嗎?

    邢皇後雖然覺得這件事有點荒唐,但她也知道李延慶對丈夫很重要,若沒有李延慶,根本輪不到自己丈夫登基,自己也成了不了皇後,既然丈夫認為可以,那她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邢皇後連忙道:「聽金奴說,太上皇親口答應過李延慶,把一個帝姬嫁給他。」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應該就是前幾個月。」

    趙構心念一轉,立刻明白了,一定是父皇急於重新奪回帝位,給李延慶的承諾,就像父皇承諾自己,立自己為太子一樣。

    既然父皇承諾過那就好辦了,反正四姐也是以寡居之身再嫁,沒有那麼多講究。

    做出了這個籠絡李延慶的決定,趙構頓時心情大好,吃飯也爽快起來,足足吃了三大碗才心滿意足。

    ...........

    李延慶目前住在曹府,曹府靠近北城牆,金兵第一天立下馬威時,曾火燒北內城,靠城牆的建築幾乎都被燒毀,曹府離城牆不遠,也被波及了,後宅被燒掉,只剩下一座多彩樓和東院沒有被燒。

    李延慶將通往後宅的大門鎖死,後宅的斷牆殘垣他也眼不見心不煩了。

    親兵們住在東院,李延慶當然也不是一個人住在多彩樓,扈青兒和五十名女兵占據了多彩樓的上下兩層,李延慶獨自一人住在第三層。

    當初京兆軍調去洛陽時,女兵營也跟著去了,雖然扈青兒一心想留下來,但當時李延慶已被罷免軍職,軍權旁落,所以李延慶幾乎是強令扈青兒率女兵營離去,結果令扈青兒錯過了一次轟轟烈烈的大戰,每次想到這一點,扈青兒便將李延慶恨得咬牙切齒。

    「這次去江南我一定要跟你去,你再說不行我就不干了!」扈青兒捏緊拳頭在桌上敲擊,怒視著李延慶。

    「你怎麼去?帶著她們?」李延慶笑著指了指樓下,好久不見扈青兒,她那發怒的樣子倒也可愛。

    「帶著她們有什麼關系,你覺得不妥,我就讓她們回軍營。」

    這五十名女兵是扈青兒精心訓練出來的,平均年齡只有十六歲,個個武藝高強,帶著她們騎馬走在大街上,身穿緊身軍服,腳蹬皮靴,顯得格外英姿颯爽,是京城一道很亮麗的風景線,朝廷百官紛紛誇贊她們英武靚麗,連天子趙構都在打這支女兵的主意,想把她們拉到宮裡去當侍衛。

    李延慶知道扈青兒把她們放回軍營只是說說而已,嘴上答應,等出發的時候,保證這幫女兵一個不少地出現自己的面前,李延慶只得搖搖頭,「其實也無所謂,你要帶就帶吧!」

    扈青兒頓時眉開眼笑,這就意味著大哥願意帶她去江南了。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住在這裡?」

    李延慶立刻站起身,他聽出這是曹晟的聲音,他連忙跑下樓,開玩笑,曹家的多彩樓居然成了一群女兵的宿舍,老爺子若知道了,胡子都得氣吹起來,這件事李延慶得向曹晟解釋。

    「六哥,哪陣香風把你老人家吹來了?」李延慶打個哈哈,笑著迎了上來。

    多彩樓的二樓是空曠的大堂,被女兵們用布簾子隔成了很多小房間,幾十個女兵都探頭出來望著曹晟,她們聽李延慶說得有趣,都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起來。

    曹晟忽然認出了這群女兵,不就是京城街頭那支有名的女騎兵嗎?曹晟年輕時被人叫做曹衙內,整天也是和一群紈绔子弟混在一起走馬鬥狗,吃喝嫖賭。

    曹晟骨子裡對多彩樓其實也並不尊重,當年他也曾經帶著兩個歌妓夜宿多彩樓,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這會兒他發現住的是一群漂亮女兵,他胸中的怒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6 10:55
第八百一十章 出發南下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

    曹晟拍拍他肩膀,瞥一眼女兵『軍營』眨眨眼笑道:「你也住這裡?」

    「呵呵!我住樓上。」

    李延慶不給曹晟開玩笑的機會,拉著他向樓上走去,這小子口無遮攔,他倒是說得爽快了,尷尬卻留給自己。

    李延慶雖然位高職重,又是曹晟的上司,但那是在官場上,私下裡他和曹晟的關系卻非常好,盡管曹晟是他長輩,但他不承認,只當他是朋友。

    曹晟上了樓梯笑道:「這有五十個女兵吧!你小子當心點,晚上大門一關,你連骨渣子都剩不下來!」

    走上樓,曹晟頓時有點尷尬了,上面還有一個女子,他認出來了,是李延慶的義妹扈青兒,不知她有沒有聽見自己的玩笑話。

    「原來是青兒妹妹,好久不見了。」

    「六叔請坐,我給你們倒茶!」

    曹晟哈哈一笑,「臭小子,聽見沒有,連青兒都叫我六叔,你是不是該改口了?」

    「去你的!」李延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倚老賣老,下次我就叫你小六子!」

    「別!還是叫六哥吧!」

    曹晟坐下,翹起二郎腿笑道:「我問你件事,你是不是要去江南?」

    李延慶點點頭,「明天出發,出任兩路宣撫使,其實就是去游山玩水。」

    「那就結個伴吧!」

    李延慶一怔,「六哥也要去江南?」

    曹晟點點頭,「昨晚帝姬告訴我,她想去杭州玩一玩,順便把府宅定下來。」

    「可我明天一早就出發,你們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就收拾一些細軟,正好蔡州的船隊昨天來了,我已經定好下兩艘大船,明天上午我們一起走。」

    「那明天上午見吧!」

    曹晟見李延慶答應了,起身便跑,差點和送茶的扈青兒撞在一起。

    「六叔,你不喝茶了。」扈青兒見他像燙了尾巴一樣,急著要走,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不喝了,下次再說了。」

    說完,他便一溜煙地跑下樓去了。

    「大哥,他是怎麼了?」

    「他們兩口子要去杭州買宅,明天和我們一起走。」

    「他娘子是帝姬吧!和他們一起,很無趣的......」扈青兒滿臉不高興,好不容易和大哥單獨在一起,結果又冒出兩個人來。

    ..........

    曹晟回到府邸便向娘子彙報道:「說好了,明天我們一起出發!」

    趙金奴原本是打算下個月去杭州,但昨晚她在宮裡接了皇嫂交給自己的任務,讓她負責撮合李延慶和老四趙福金,趙金奴便改變計劃,改成明天和李延慶一起出發南下,這個任務她自然就交給了丈夫曹晟。

    「他沒有疑心吧!」

    「沒有,我沒告訴他,老四也一起去。」

    「駙馬,我覺得有點奇怪,之前我告訴皇嫂這件事時,她說根本不可能,可昨天她就改變主意了,說這是好事情,要我負責撮合他們,你說她怎麼一下子就變了?」

    曹晟想了想道:「我估計這是官家的意思,應該是官家想極力促成此事。」

    「為什麼?李延慶可是有妻室的,官家肯答應。」趙金奴有點糊塗了。

    「別人官家肯定不會答應,但這是李延慶啊!官家現在想極力籠絡他呢,這個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趙金奴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當了皇帝就把自己姐妹當做和親的工具了,掌了權力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趙金奴轉身便怒氣衝衝走了,曹晟卻摸著下巴,他現在才有點品出味來了,官家讓自己來撮合此事,恐怕真正目的是想讓自己說服曹家。

    ......

    蔡、陳、潁三州征集來的第一批船只約有三千艘,其中倒有幾艘好船,曹晟預訂的三艘船就是難得的好船,三艘都是八百石的客船,八成新,做工考究,船身十分結實,用船老大的話說,海裡也能去,當然,這話有點誇張,但也足見船只的結實。

    除了三艘客船外,還有兩艘貨船,裝運各種行李,管家和兩個小廝也住在貨船上。

    五艘船停在南城外的汴河碼頭上,李延慶和曹晟約好在這裡會面,這次李延慶帶著三百騎兵以及五十名女騎兵隨同,另外,莫俊也跟隨他一同南下。

    莫俊現在已經不是李延慶的幕僚,他被封為正六品樞密承旨,相當於樞密院的人事處處長,掌握著樞密院官員的考評升遷實權,李延慶的另外一個幕僚劉方也出任鄂州通判,掌握地方實權。

    天剛剛亮,眾人抵達汴河碼頭,只見碼頭上堆滿了箱籠,駙馬府的盧管家正指揮著幾名船夫搬運箱子上船,七八名侍女丫鬟聚在一旁有說有笑,

    「盧管家,曹駙馬來了嗎?」李延慶翻身下馬笑問道。

    「駙馬剛到,好像在第一艘船上。」

    「我去看看他!」

    李延慶快步走上船頭,只見船簾一掀,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李延慶一怔,隨即大喜,眼前的女子正是帝姬趙福金,

    「帝姬,你怎麼在這裡?」

    趙福金笑盈盈道:「我也去杭州,李太尉不歡迎嗎?」

    李延慶一拍腦門,自己有點糊塗了,趙福金一直跟著阿姊趙金奴,趙金奴要去杭州,她能不一起去嗎?

    他心中歡喜,上前拉住趙福金的手,低聲笑道:「我一直想找機會請你出來玩呢!」

    「沒誠意的家伙!」

    趙福金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她忽然意識到不妥,連忙把手抽回來,羞紅了臉道:「岸上有人看著呢!」

    「誰會看我們?」

    李延慶一回頭,他真發現有人在看著他們,扈青兒牽馬注視著他們,眼睛裡很是疑惑。

    李延慶心中忽然有點慚愧,自己待青兒太薄了,他連忙招手道:「青兒,你過來!」

    扈青兒把韁繩交給手下,快步跳上大船,笑嘻嘻道:「大哥找我什麼事?」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延慶帝姬!」李延慶故意提及趙金府的舊封號。

    「帝姬?」

    扈青兒眉頭輕輕一皺,心中本能地有了一種抵觸,她可不喜歡和公主之類的權貴打交道。

    「這是我義妹扈青兒,現在是軍中女將軍!」李延慶又笑著給趙金福介紹道。

    趙金福連忙上前拉住扈青兒的手笑道:「原來是你就是青兒妹妹,我久聞大名了。」

    扈青兒為人豪爽,別人敬她一尺,她就敬別人一丈,趙福金對她很誠懇,她心中倒有點慚愧,便笑道:「我不太知禮,讓趙姐姐笑話了。」

    「哪裡!有青兒妹妹在,我立刻感到安全了,來!我們進去說話。」

    趙福金也不理睬李延慶,拉著扈青兒進船艙去了。

    李延慶撓撓頭,有點進退兩難,這時,身後傳來曹晟的聲音,「延慶,我在這邊呢!」

    李延慶一回頭,只見曹晟睡眼惺忪地站在後面一艘船上,李延慶快步走到船尾,輕輕一躍,跳上了後面一艘船。

    「盧管家說六哥在前面船上。」

    「本來是在前面,結果被帝姬趕過來了,說起居不方便!」

    曹晟打了個哈欠,「反正有三艘船,要不我們一起吧!把莫先生也叫上,也能說說話。」

    李延慶點點頭,請莫俊上了船,不多時行李都搬上船只,七八名丫鬟也上了船,船老大一撐竹篙,李延慶和曹晟坐船率先啟動,船隊離開了汴河,緩緩向南方駛去。

    ..........

    船隊順流南下,不需要拉纖,只是航速稍慢,船隊會在第二天抵達應天府,再從應天府進入亳州,再進入宿州、泗州,在盱眙縣過淮河進入楚州,沿著運河再向南過揚州進入長江,再經過潤州、常州、蘇州、秀州,最後抵達此行的終點杭州錢塘縣,行程近兩千裡,乘船至少要走十幾天。

    此時已是五月中旬,按照後世的陽歷已經是六月了,天氣已經略有點熱了,不過還未進暑,加上河面上微風習習,陽光竟有一種晚春的明媚,令人心曠神怡。

    船隊劈波而行,汴河中船只也有不少,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小船,雖然朝廷在征集船只,但也並不是強征,不少私家小船也跑去京城接生意,不少家境殷實的人家便租船南下,使得河道內格外繁忙。

    汴河西面不遠處便是官道,官道上也擠滿了絡繹不絕的南下民眾,今天已經是京城五十萬疏散計劃的第五天了,但今天才似乎到了人流南下的高潮,不過疏散計劃已經改成遷都計劃,所以絕大部分民眾都會過長江前往江南。

    北宋末年也確實發生了北方民眾大規模向南遷移,才最終有了南宋經濟的大繁榮。

    或許趙構剛登基的緣故,他也格外重視名聲,使得這次官府對南下民眾的賑濟很到位,基本上每隔數裡就有一座免費粥棚,還有醫藥大帳,官府還提供了老幼驢車,給了老人和幼童很大的幫助。

    正是這些措施使得南下民眾雖然趕路辛苦,但也不是顛沛流離,加上民眾互幫互助,路上基本上看不到河北民眾逃難時那種倒斃溝渠的悲慘景像。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小雲雲530929

LV:9 元老

追蹤
  • 279

    主題

  • 638082

    回文

  • 2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