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陰陽道典 作者:胖亦有道 (全書完)

 
V123210 2017-3-3 21:09: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64 1044406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06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墓碑成林

    進入家族祠堂,繞過供奉牌位的廳堂,封子軒帶著道士和紫鳶來到了封家的祖陵。

    放眼望去,饒是道士的沉穩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墓碑。

    密密麻麻的全是墓碑,一眼下去根本望不到頭。

    這些墓碑有大有小有精有簡,上面的碑文也有新有舊各不相同,其中一些墓碑的碑文都已經消失了,歲月的銼刀抹去了它的所有棱角,除了隱約能看出個形狀來,根本不知道它下面埋著的是何許人也,也不知它究竟經歷了多少春秋。

    看著這些墓碑,封子軒和他身後的封家眾人都不由的挺直了腰桿,臉上滿是自豪與驕傲。

    這裡有他們的先祖,有他們的朋友,有他們的血親,也有他們的後輩。

    不關輩分如何,這裡的都是封家人,都是他們血脈相連的同族。

    這些人有的戰死沙場,有的死於意外,還有其他各種各樣原因,可不管生前如何,死後能進入這裡的,便都是封家的英雄。

    微風拂過,帶來一股透心的涼意,那是陰風。

    不同的是,這裡的陰風裡沒有絲毫的怨念和邪性,陰冷的死氣僅僅代表了這些先輩此刻的狀態,證明著他們跟一般的鬼族截然不同。

    驕傲的環視了一圈,封子軒的眼神微微一黯。

    這裡埋骨無數,可惜卻沒有他最想念的那三個人。

    父親自爆而死,沒有半點屍骸留下;二弟死在鬼域,屍骨不知飄零何處。這兩人至少還知道下落,可憐他的三弟整具屍首都憑空消失了,查了這麼多年也音訊杳無。

    娘親生完三弟就玉隕了,因為修為僅僅元神,死後僅能列入祠堂,遺體卻無法安置在這裡。而他們父子四人只有他苟存於世,父親和兩位弟弟沒有一個能葬在這裡,除了冷冰冰的牌位外一無所有,每每念及於此他都心如刀割。

    祖陵重地,閒人莫入。

    示意其他人留下,封子軒獨自一人引著道士和紫鳶步入墓林的深處。

    一邊穿行,道士一邊興致勃勃的打量著周圍的墓碑,背在身後的手五指捻動掐算著什麼,末了微微一笑。

    「你們封家的封禁還真有些意思,陣與禁同出一源相輔相成,陣為本禁為表,一般都是先陣而後禁,禁依陣轉變幻無窮。你們封家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先禁而後陣,以禁為根衍生成陣,論威力不如先陣後禁,變化的手段也略顯單調,可是靈活度和堅韌度卻比先陣後禁要強得多,一層陣破不要緊,只要其他的禁制還在,隨時可以周轉拆補,恁的是個毀之不盡連綿不絕!」

    封子軒一驚,旋即灑然一笑,拱拱手道:「天一道尊果然厲害,我封家的這點底蘊,您老幾眼就看出來了,晚輩歎服!」

    「拉倒吧,少給我戴高帽。看出來了不代表學得會,沒有核心要義,看破了也沒什麼大用!你們這陣法破起來倒是不難,麻煩的是『連綿不絕』四個字。如果說一般的陣法走的是奇門詭道,靠著諸般變化引人入甕,你們封家的陣法則是正面對壘,不需要變化有多麼精妙複雜,只靠著無以計數的禁制不斷的補充陣法的破缺,硬生生的把人一點點給耗死!說真的,你們家外面的那些封禁還真讓我有點小瞧你們了,這裡的封禁如果發動,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破開,多半都是以力克敵放手強攻。」

    「能得前輩贊言,晚輩不勝欣喜!」

    謙虛致謝,封子軒暗暗心驚。

    他既驚訝僅這片刻的功夫道士就把這裡的奧妙給看了個七七八八,他更驚訝道士竟然還有破陣之法。

    他不傻,道士的話他聽的分明。對方說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而非「沒有把握」,意思就是說如果對方想,還是有很大的可能能破開的。

    傳聞裡都說天一道尊雙絕傍身,一是道法,二是衍術。此時來看,對方的陣道絕對也是做祖稱尊的級別,沒有流傳開多半是因為極少顯露,再加上對方性格乖張向來都是針尖麥芒蠻力克敵,這才讓他的陣道水準聲名不顯。

    同時,他也徹底確認了道士是怎麼潛入進來的了。連這裡的門道都能看破,外面的封禁和陣法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

    想到這裡,封子軒心頭一緊,暗道回頭得讓人捋著道士進來的路線查探一遍,看看這一路的封禁和陣法有沒有被對方動手腳。

    就算沒有惡意,可畢竟是自己的家門,自家的鎖被外人配了把備用鑰匙,誰能放的下心?

    「不錯,真不錯。哦哦,這樣也行?」

    道士一路唏噓不已,不時發出驚喜的驚呼,就跟個剛進城的土包子似的。

    封子軒沒有絲毫取笑之意,反而一腦門子冷汗,有些後悔把道士帶了進來。

    封家的禁術的很多秘密都在這兒了,一般人進來根本看不出端倪,誰能想到碰見這麼個怪胎,這才走了多遠,自家的秘術便不知被瞧去了多少。

    想了想,封子軒低聲道:「前輩,咱們稍快點走吧,子涵的墳離這裡還有不少距離呢。」

    「哦,不急,慢慢走,時間充裕得很。」道士看都沒看他一眼的扔下了一句。

    封子軒直想罵娘,差點沒一激動把祭靈請出來。

    他這麼隱晦的側敲了一下,以道士的智慧不可能聽不出他的意思,誰知道這為老不尊的竟然裝糊塗,他差點沒氣死,忍了好幾忍才把罵娘的話嚥了回去。

    倒是紫鳶幫了他一把,拉了拉道士低聲道:「前輩,咱們快點走吧,這裡讓我很不舒服。」

    「嗨,怪我,把你給忘了!」

    右手一晃在紫鳶身周虛拍幾下,光華一閃而沒,紫鳶蹙起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這裡以墳為禁,每個墓碑都有若干個禁制,若干個不等的墓碑又形成了一個小範圍的禁制連鎖,若干個小範圍的禁制連鎖又組成了一個大範圍的封禁,這些封禁又組成了一個個陣基和節點,可謂禁生陣,陣衍禁,一層套一層,環環相扣,其作用只有一個——逆轉陰陽,袪邪鎮厄,純意淨靈。你是鬼修,又是怨魂開靈而成,在這裡受到壓制是正常的,還好你修到了無常境,否則的話剛進來你就魂飛魄散了。」

    也不知是真聽懂了還是假裝聽懂,紫鳶認真的點了點頭,微微頜首表示謝意。

    封子軒則在一旁聽的冷汗直冒,暗道這老怪物的果然把這裡玄機給瞧了出來。還好看出的只是表層的功用,其他的玄妙沒看出來,否則的話他真得想法子跟對方好好談談了,家族不傳之秘外洩,那可是很嚴重的事情。

    封子軒沒有看到,在他目光側開的同時,道士的餘光若有若無的掃了他一眼,嘴角劃過一抹笑意。

    這裡的封禁究竟被瞧透了多少,只有天知道了。

    感激的看了眼紫鳶,封子軒也不問道士了,直接加快腳步。在他想來,自己這個主人都走開了,道士如果不跟上還在原地東瞅西琢磨的,顯然很不合適。

    這麼做固然有些失禮,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許多了。好在道士也看夠了,背著手溜溜躂達的跟了上來。

    越過了不知多少墓碑,直到放眼望去四周除了墓碑外再無他物時,封子軒終於在一個一人高的墓碑前停了下來。

    墓碑四四方方的並不花哨,上面的碑文也很簡單,只寫了名字、陽壽以及身死前的修為,其他的一概沒有記述。

    「你這個也太簡單了吧?」

    道士指指紫鳶。

    「好得也是一對苦命鴛鴦,殉情哎,感天動地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點不提合適嗎?」

    紫鳶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何意。

    封子軒有些尷尬,瞧了眼紫鳶沒瞧出什麼,苦笑一聲道:「前輩有所不知,非是不刻,而是祖制如此,除非某些特殊情況存在,否則不得隨意銘刻碑文。先祖說人生一世,不管生前如何,身死道消便是終結,不應延續。祭靈乃吾族不得已而為之,強行將他們的一生又延續了一些,本就是不敬。既然埋骨之人已經為封家獻出了一切,連死後的殘軀也一併奉獻給了封家,那麼他便是封家的英雄,是封家的功臣,不管生前如何都是值得後人尊敬的,所以不需要有記錄生平的碑文和墓誌銘留存,他們的一生不需要後人評說。「

    道士贊同的點點頭:「你們封家的老祖宗倒是看得通透,人死如燈滅,是非曲直確實沒必要讓後人評說,參照借鑑一下就行了。世間百態變化無方,哪有非黑即白的事,是非曲直都有因,好與壞本就是兩相參半的,就連聖人都會犯錯,更遑論凡夫俗子呢。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大家都是光屁股來光屁股去,兩眼一閉往這一躺,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分別。不管什麼樣的人,不管什麼樣的人生,其實都一個樣——都是逼出來的,都是給逼出來的。」

    沒聽出道士的葷話,封子軒恭聲道:「前輩明鑑,晚輩受教。」

    拍拍他的肩膀,目光轉向封子涵的墓碑,道士心裡泛起那個胖乎乎的身影,心底裡暗暗唏噓。

    這天底下除了我那傻徒弟,老子的幽默感還有誰能聽得出來呢?

    可悲。

    可嘆吶!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06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開棺

    「起出棺槨,我要看一看。」

    猶豫了一下,封子軒點點頭:「前輩稍等,我先解開封禁。」

    沒有越俎代庖,道士安靜的等在一邊。

    眼神複雜的摸索了幾下墓碑,封子軒目光一凝,單手作訣輕輕的在碑身上點個不停。

    隨著他每次點落,碑身裡都隱隱傳出一聲輕響,就像是機括開始似的,不斷地有積灰自碑身上滑落。

    「開!」

    當最後一指點落碑身,整座墳墓狠狠的顫動了一下,墓碑緩緩向後挪去發出沉重的摩擦聲,一個巨大的棺槨從地下一點點浮了上來。

    棺槨石製,表面以青紅二色為主色調漆之,上面除了石頭自身的紋路外再無更多人為的痕跡,可精通陣法禁制的人會發現其表面佈滿了重重封禁。

    端詳了一會兒,道士說道:「你這防範的不光是屍變,還有外人吧?」

    封子軒沒有隱瞞,點頭道:「子軒遺體至今下落不明,此乃空棺,自然是要防著點外人查探。前輩,棺槨在此,裡面是空的,你還要繼續看嗎?」

    「當然了,打開!」

    皺了皺眉頭,封子軒還是依命行事,伸手繼續破解棺槨上的封禁。

    棺槨上的封禁明顯比墓碑上的高明了許多,封子軒施為良久也沒有結束。在他的點拍按捺下,外層的青紅二色頓時靈動起來,不斷的穿插遊走變幻出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形態,直到最後青紅二色徹底相容,化為純粹的黑將整個棺槨包裹起來再也不見半絲雜色,封子軒這才停下手來。

    這時再看,棺槨早已大變模樣。外形雖然沒變,可純粹的黑讓它看起來就像一方黑洞,是開在人界的一個虛空入口,凝視的時間稍長便有種自己要被其中的深邃吸扯進去的恐慌感。

    「虛空石?你們封家還真下血本啊!」

    道士咋舌不已,扭頭看了看四周更是嘖嘖稱奇:「你們封家的每口棺材不會都是虛空石做的吧?這本下的也忒大了!得虧你們住的夠偏僻沒幾個人能過來,要不就衝著虛空石,你們家祖墳非得被人刨乾淨了不可!」

    封子軒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虛空石乃天地奇物,只在虛空的夾縫裡產出,煉製後的作用只有一個,以自身為橋樑貫通一條虛空通道,將任何接觸到它的東西全部拉入虛空夾縫之中,通俗點說就是放逐。

    虛空夾縫是虛空裡的裂痕和褶皺產生出的奇異地帶,李初一流落漠北前漂流的那段虛空甬道便是虛空夾縫的一種。虛空石在虛空夾縫裡並不罕見,只要進入虛空夾縫隨便找找應該都能找到。

    可能找到不代表能帶回人界,虛空石之所以人界罕見難就難在虛空夾縫本身。虛空夾縫千奇百怪什麼樣的都有,一旦陷入進去就像是陷入了一個無窮無盡的迷宮,再加上裡面混亂無序的虛空之力和各種扭曲的道則,一般的飛昇期高手進去都得折在裡面,唯有百劫道人那種境界的頂級大能才能一探究竟。

    所以虛空石既廉價又珍貴,對能獲取它的修士來說只是冒一次險罷了,可對絕大多數修士來說它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修為不到貿然進入虛空夾縫必死無疑,除了買別無他途。

    封子軒知道道士只是調侃,所以才沒有多說什麼。不論出於什麼目的,祭靈的本質都是陰鬼之屬,只不過沒有一般鬼物的怨念邪氣罷了。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裡離鬼域那麼近,一旦祭靈出現個三長兩短,那後果可是極為嚴重的。

    所以封家祖陵的每口棺槨都是虛空石所制,一來經過若干種道則的洗練虛空石對禁制和陣法的包容性極佳,二來萬一祭靈有變,只需催動印訣打開虛空甬道,棺槨連同棺槨內的一切都會被流放到不知何處的虛空夾縫裡,不會為禍人間。

    抬手輕輕放在棺槨表面,對那種將要被吸扯進去永恆放逐的恐慌感一無所覺,封子軒的眼睛裡只有濃濃的追憶與複雜。

    幾百年來,封子涵的墓他時常過來悼念,可封子涵的棺槨他卻是第一次起出。

    不僅僅是因為起棺出墳有違人倫,更是因為他不敢。現如今知道里面埋的是空棺的只剩下他一個了,三弟的遺體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掉了,至今杳無音訊,他不知該如何面對。

    良久之後,他想起了身旁的道士,咬了咬牙,掌分左右輕輕的拍在了棺槨的兩側,一道道複雜的紋路自雙掌掌心綿延而出。

    既然是空棺,那開棺自然是沒有意義的。

    可今日不同,人界最深不可測的一位大能就在身邊,這樁懸了數百年的懸案總算有了一絲大白天下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道士身邊跟著的那個女子,不,現在應該是女鬼了,這才是讓他看到希望的最重要的原因。

    封子涵和宮紫鵑的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最後兩人能締結良緣,他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身為長子,他必須要穩重,成為兩個弟弟乃至其他同輩的表率。可從心底裡來說,封子涵的年輕衝動,他又何嘗不曾有過呢?

    自己不能做的事,便寄託在幼弟的身上了。宮紫鵑也確實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跟封子涵配在一起,他這個做大哥的也很是欣慰。

    可惜變故一生再生,好端端一樁紅事,硬生生的化成了白事,最後又成了一樁懸案,封宮兩家剛剛好轉了一點的關係也重新跌到了冰點,甚至比以前還要淡漠。

    封家和宮家關係冷不冷,他並不關心,反正兩家以前也是這樣,都成習慣了。

    他關心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父親的死,再就是封子涵的下落。如今紫鳶重新出現在眼前,哪怕她已化作鬼修,哪怕她前事盡忘,他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最讓他激動地是,天一道尊竟然親口跟他說他父親的死可能跟他三弟的失蹤大有關聯,這才是他做出今天這些瘋狂舉動的原因。

    封家祖陵,閒人莫入;先祖靈魄,不可驚擾。

    祖制家規中都位列前端的規定,他全都違反了。哪怕他是族長,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也是大罪一宗,這也是他只帶了幾個親信過來,並且連這些人也留在了外面的原因。

    只要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無論什麼後果,他都在所不惜!

    無聲無息中,封禁的紋路佈滿了沒一處漆黑,光華一閃紋路斷開,化為一個個光點遍佈其上,乍一看去宛若星空一般美輪美奐。

    在這方夜空星海中,一口青玉所制的內棺緩緩浮了上來,上面鑿刻著一隻隻活靈活現的蟲魚鳥獸,各做形態環繞四周。

    玉棺的棺蓋倒是平整,沒有鑿刻花紋,只是陽刻了一個陣法和幾排符文,看上去就跟一張放大的玉製道符有些相似。

    臉色複雜的拍了拍棺蓋,解開上面的封禁後封子軒用力將棺蓋向前推去。

    早就知道里面是空的,封子軒掃了一眼後邊推邊看向道士:「前輩,你嗯?!」

    猛然發覺了什麼,他猛然轉頭,不可置信的使勁搓了搓眼睛,連看數眼後終於確信自己沒有眼花,頓時張著大嘴渾身僵硬的定在原地,直感覺滾滾陰風自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呼呼的往體內猛灌,讓他通體冰涼。

    腳。

    一雙腳!

    本應空無一物的棺材,竟然有一雙腳出現在裡面!

    他想要把棺蓋全部推開,可手卻不是他的了一樣,怎麼用力也無法挪動半點,哆哆嗦嗦的抖個不停。

    「嘿,這倒有點意思了哈!」

    道士見狀也瞳孔一縮,旋即笑呵呵的湊過頭來,順手在封子軒肩膀上一拍。

    一股暖流自拍中處傳入體內,封子軒一個激靈終於回過神來,趕忙寧心靜氣鎮定心神,帶心神平復後感激的道:「多謝前輩!」

    「沒什麼,順手罷了。不過不是我說你,你這道心還是欠練啊,別以為飛昇期了道心就堅不可摧了,心魔劫只是一次洗禮,讓你的道心產生質的飛躍。道心昇華了可不代表就不需要修煉了,修為越高道行越深,你的道心受到的誘惑也會越多。平時倒也罷了,一旦被尋到了空隙生出心魔孽障,那麻煩可比心魔劫大得多了,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是,晚輩謹記,晚輩還是要多謝前輩出手相助!此恩晚輩無以為報,前輩若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只要晚輩能力所及,晚輩定當竭力相報!」

    道士擺擺手道:「行了,別說這些虛的了,你就告訴我一件事兒,這裡面的人到底是這麼回事兒?」

    說著向那雙腳一指,道士目光熠熠的凝視著封子軒的雙眼。

    一瞬不瞬的回望著道士,封子軒正色道:「前輩,晚輩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晚輩可以確定封棺入土時裡面確實是空的,而且這裡除了特定的日子以外,只有我和其他幾位族老有資格進來!此外子涵的墳乃家父親手佈置,世間除了家父、我及二弟以外,沒有人能打開這裡,只能通過秘法召喚出這裡的祭靈,所以不可能有人將此人放入棺中!」

    「這麼說有可能是你爹干的嘍?」

    「這個」

    封子軒猶豫下來,沒敢直接說不是。

    道士也不追究,直接一掌拍在了棺蓋上:「先看看人再說。」

    棺蓋應掌而飛,裡面的人整個漏了出來。

    兩人往裡一看,頓時齊齊傻眼,連紫鳶都臉現驚色,抬手輕輕摀住了欲呼的小口。

    裡面的人,竟然是道士!

    天一道尊,李在天!

    「草!!!」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08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千面郎君

    道士差點沒氣瘋了,流年不利,他發現自己最近的盜版怎麼這麼多。

    先是無名畫卷裡面藏了他一份殘魂,現在又是一具跟他一模一樣的屍體躺在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鬼地方,這他嗎都叫什麼事兒啊!

    多晦氣,咒老子呢是吧?

    封子軒也不知該如何做態,狐疑的看著道士:「前輩,這個」

    「別問我,我哪兒知道!」

    白眼一翻,道士沒好氣的把頭一扭,不理滿腹狐疑的封子軒,仔仔細細的查探起棺內的屍體來。

    從頭到腳,每一根頭髮絲,甚至身上殘留的氣息,每一樣都與他一般無二。

    棺內之人簡直就像是他的複製品一樣,除了沒有生機,二者沒有絲毫差別。

    「他嗎的,到底是誰在玩我?找死嗎?!」

    恨恨的罵著,道士伸手按向屍體的眉心,他得先確認下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就在手將要觸碰到眉心的前一刻,男屍的雙眼猛然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眸略帶一絲懵懂的濁意,可看到道士後卻陡然清明一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邪笑。

    「呵呵呵呵!」

    難聽的笑聲就像喉嚨裡憋了口痰,讓人很不舒服,道士見自己英明神武的俊相被如此糟蹋頓時大怒,臉色一黑一掌拍向了對方的臉上。

    可對方比他更快一步,在他掌勢剛動時便抬手在面前一擋,雙掌相交一聲悶響,玉棺爆碎中男屍連滾幾圈翻了出去,道士也忍不住微退了一步。

    「草泥馬,老子打你你還敢還手?有種你別跑!」

    道士怒極,腳尖一點瞬間來到男屍身前,雙掌各做妙法一上一下的拍向了對方的眉心和丹田。

    「呵呵呵呵!」

    男屍絲毫不懼,一聲難聽的邪笑後毫不避讓的雙掌迎上,四掌相交又是一記硬碰,結果讓人愕然,雙方各退一步,竟然拼了個平分秋色!

    紫鳶見狀臉色一變,蓮步輕移毫不猶豫的想要過去幫忙,封子軒趕忙將其拉住,不由分說的拽到遠處。

    「紫鵑姑娘,你不要衝動,你的修為去了也幫不上忙,反而添亂!跟我走,先保護好自己再說!」

    封家向來跟鬼修不共在天,可封子軒此刻絲毫沒有將紫鳶當成女鬼,念及三弟的他一如以往的將其當成了宮家公主宮紫鵑,半點沒有感覺自己救護一個女鬼有何不妥。

    封子軒言之有理,冷靜下來的紫鳶也不再掙扎,看了對方一眼冷聲道:「我叫紫鳶,不叫紫鵑。」

    「行,叫什麼都行,趕快跟著我先撤!」

    封子軒哪顧得上這些,拉著紫鳶一路退出很遠,交手的餘威傷不到他們之後才停下來,轉身看去,道士和男屍已經打成一片。

    又是一記重掌對轟,道士和男屍各自退出老遠,略佔上風的道士絲毫沒有喜色,滿心的怒火讓牙齒磨得咯咯作響。

    「嗎的,老子這輩子和上輩子都最討厭山寨了!呔你個癟犢子,你敢露出真面目讓老子看看嗎!」

    「呵呵呵呵!」

    「呵你麻痺!」

    道士怒極不再留手,雙手一分各做印訣。

    「天地無極,乾坤御法!」

    「天地無極,乾坤御法!」

    「五行交泰,離缺坎滿,風雨雷澤雲作山!」

    「五行交泰,離缺坎滿,風雨雷澤雲作山!」

    「臥槽!」

    法術祭出,道士同時怒罵出口。

    他發現他自創的《無極乾坤道》對方竟然也會,他說一句道訣對方也說一句道訣,一前一後的就跟復讀機似的,最後連法術也一般無二,他的眼睛頓時危險的眯了起來。

    風起雲動,雷音滾滾,兩座一模一樣的雲山裹挾著雷光萬道撞擊在一起,聲震四野震耳欲聾,壓抑的氣息更是壓得人喘不上氣,莫名的心慌不已。

    法術的勝負道士已經不在意了,對方能模仿他的道法並且成功的施展出來,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他琢磨的是對方的身份,天底下能模仿外貌的法術不少,可是改變身形並且連氣息都能模仿的卻少之又少。而現在這種連功法和道術都能模仿的則絕無僅有,尋遍三界也找不過一手之數,道士恰恰全都知道。

    仔細琢磨了一下,他瞳孔一縮,一個字一個字的寒聲道:「你是千面郎君!你還沒死?!」

    此言一出,封子軒也愣住了,餘光掃見紫鳶不解的望向自己,他低聲解釋道:「千面郎君就是千面鬼聖,不知是何物所化,天下間無物不可模仿,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是冥界的鬼聖,本不應該出現在人界,只有每次黑暗動亂時才會降臨人間,靠著他沒有破綻的幻化之術引起一陣血雨腥風。萬載前的黑暗歲月他再次降臨人間,卻被一位沒有留下姓名的大能瞧破了痕跡,一戰之後被打得魂飛魄散。他那時就應該死了,沒想到今日竟出現在這裡,這下子壞了!」

    「壞了?」紫鳶不解。

    封子軒臉色陰沉的道:「鬼聖是冥界的鬼仙,與仙界的真仙不相上下,天一道尊再厲害也不是真仙,對上他有死無生!」

    紫鳶心裡一驚,雖然對道士有無比的信心,可她還是忍不住一陣揪心。

    「你不幫忙?」

    「這個」

    封子軒猶豫了下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們封家雖然有敵仙之法,可就這麼平白無故的得罪了一位鬼聖,他感覺有些不妥。

    紫鳶雖然忘卻了前事,可心思還是一般的剔透玲瓏,一眼便瞧出了封子軒的顧慮,頓時一聲冷笑。

    「一個鬼聖藏在你弟弟的墳裡,他在做什麼、圖謀什麼你想過嗎?你父親的變故,你二弟的慘死,你三弟的失蹤,你認為會跟他毫無關係嗎?更何況,你別忘了這裡是哪裡,如果前輩有個三長兩短,你認為你封家能逃得了干係嗎?」

    封子軒本就只是有點猶豫,紫鳶這麼一說他頓時拿定了主意。

    「走!」

    拉起紫鳶,封子軒轉身就走。這件事他一個人幫不了,得喚起族中高手共同前來,借助祭靈衛士才能將其扼殺在此。

    可剛走了幾步,道士的喝止便追了過來:「你回來,別叫外人來!他是千面郎君,人越多越麻煩!」

    腳步戛然而止,封子軒站在了原地,道士一提醒他也想起了這位鬼聖的一些傳說。

    論實力千面鬼聖在冥界中並不算最高,可他確實最麻煩的一個。就跟妖族的人面蛛一樣,比起直接動手殺人,他更喜歡通過挑撥離間讓人自相殘殺來取樂。

    人面蛛只是化作絕*惑人心,千面鬼聖則是鳩佔鵲巢,直接變成某個人的樣子從中挑撥。一旦被他盯上了,沒人有會知道他變換的究竟是哪個人,即便從行為舉止上窺得端倪,可人家把苦主的屍體一扔,重新換個目標繼續冒充,你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真假。

    據說萬年前的黑暗歲月,有一個不下於漠北四宗的強大家族就是被他一個人給弄得四分五裂,最終淹沒在了動亂的暗潮中。也是那個宗族倒霉,仙界下凡的鎮宗仙祖意外身死,沒了靠山的他們只能靠著守山大陣龜縮不出,結果還是被千面鬼聖尋到了空隙潛了進去,將滿門上下攪得人心惶惶亂作一團。

    別說同族了,就連血脈至親也無法相互信任,兒女不知道父母是不是鬼物幻化,父母也不知道兒女是不是還是本人。最後一次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口角成了點燃*桶的火星,壓抑了很久的族人紛紛暴亂,舉起兵刃砍向了任何一個他們認為有嫌疑的族人,甚至是他們的父母兄弟。

    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個家族分崩離析。可千面鬼聖從始至終都沒受到半點傷害,一直藏在暗處樂呵呵的欣賞著這出人間虐戲。

    直到黑暗歲月末期千面鬼聖才惹上了麻煩,一位沒留下性命的人界高手找上了他,不但識破了他的偽裝,竟然還一戰而勝打得他魂飛魄散。這件事當初在人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就連剛剛與妖族惡戰一場損失慘重的人族也一掃頹氣,推杯換盞歡慶不已,可見這位鬼聖在他們心裡留下的陰影有多深。

    同時,人界諸族也第一次知道了原來人也是可以敵仙的,不是靠著祖上流傳下來的可以敵仙的大陣法寶,也不是靠著仙家下凡的仙祖靠山,而是人界修士自己。以沒有經過仙氣滋養的肉體凡胎,斬殺一位仙級的存在,而且還是冥界的一位鬼聖,飛昇後期是人界極限的說法被打破了,很多高手都開始摸索飛昇期之上那個無法言述的境界,極境之說就此在人界最頂尖的圈子裡流傳開來。

    極境是存在的,可如何步入那種境界,萬年來卻無人得知。唯一一個被確認站在了極境上的便是道士,他也因此被人以天一稱之。可即便他是極境,比起能殺鬼聖的那位無名高手也有所不如,甚至是大大不如。況且世人都知道天一道尊受了重傷,道行大退不比當年,因此封子軒並不認為道士能夠敵得過眼前的千面鬼聖,哪怕千面鬼聖也是重傷在身不比當年。

    可下一刻,他臉皮一僵,抽了抽耳朵,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又見面了。」

    千面鬼聖終於不再發出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噁心笑聲,說出了一句人話。

    道士沒有訝色,揚了揚下巴淡聲問道:「說吧,誰派你來的?」

    「呵呵呵呵!」

    「呵你麻痺,說人話!」

    「呵呵呵呵!」

    「草,不說是吧?行,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打到你說為止!」

    活動了下脖子,身形一虛,再看時道士已欺到「自己」身前,照著「自己」那張俊臉就是一記老拳。

    「讓你學老子,老子抽不死你!」

    見兩人重新戰做一團,封子軒終於回過神來,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看向紫鳶。

    「他他們認識?!」

    紫鳶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相識這麼久,不管是李初一還是道士,無論他們身上發生什麼怪事,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09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消失

    交手的轟鳴聲滾雷一樣的連成一片,道士越大越窩火。

    很少有人知道千面鬼聖本身的戰力並不高,他之所以厲害主要厲害在他近乎完美的模仿上。

    不同於一般的幻化或是障眼法,千面鬼聖的模仿已經登峰造極,超越了以假亂真的境界,可以說是假能代真、真假難辨的程度。他模範的不僅僅是你的人,還有你的法、你的道、你所學所會的一切。

    換句話說,如果千面鬼聖連記憶和本能習慣的細枝末節也能盡善盡美的話,他就是你,根本無從分辨。

    所幸記憶和本能終究是無法完美模擬的,記憶可以複製,可一個人的經歷潛移默化出的對事物的認知和本能習慣是不可能複製的,即便能偽裝得了一時,時間一久也終會露出馬腳。每個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世界上都不可能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靈魂。

    道士便是當初斬殺千面鬼聖的那個無名高手,而當初之所以能勝,是因為他發現了千面鬼聖妙法中的一個漏洞。

    為了將自己完美的變成另外一個人,千面鬼聖會仔細的研究每一個目標的神魂。神魂分為兩部分,神代表著一個人精神力,而魂則是靈魂,是一個人的根本。

    靈魂是獨一無二的,即是靈魂也不能將其改變。它的存在就像一個原點,每一次新生都是一樣的開始,如何發展如何衍變,則是看與之交融的神是何種狀態。神的不同造就了神魂之間的差異,即便同一個靈魂兩世為人,它所誕生的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而神的變化則牽扯到諸多方面,大致上可分為先天和後天兩個部分。先天就不必說了,完全靠天給,全看自己的福澤命緣。而後天則是自身的經歷,通俗點說也可以說是記憶。

    經歷造就了一個人的品格、觀念、性格及本能等諸多特性,這些特性結合在一起便是一個人的人性,也是一個人對待不同事物所具備的意志力。

    撇去情緒等主觀因素不談,意志力便是精神力的最初形態。修士通過修煉、通過對天地的感悟使得自己的意志力不斷昇華為獨屬於自己的純粹精神力,並且進一步將其當成一種工具結合法力施展諸般妙法神通。

    而千面鬼聖之所以費那麼大力氣去仔細研究目標的神魂,其目的就是為了將對方包括功法神通在內的一切全都竊取過來。即便同一種法術,不同人施展總會有細微的差別,想要完美模仿只能儘可能的將自己契合對方,差距越小還原的也就越真。

    換句話說,只要一個人的神魂沒有漏洞,千面鬼聖就根本沒辦法模仿。當初道士斬殺他的時候就是如此,那時候道士雖然有傷在身,可神魂完整道心穩固,心靈上沒有一絲縫隙,對方沒機會竊取到他的信息,這才被他趁著對方來不及變幻身份時重手將其轟得形神俱滅。

    可今天,無論自己用什麼道法對方都能近乎完美的模仿出來,連戰鬥的方式和應變的本能也是如此,道士感覺對方就是自己,他是自己在打自己,無可奈何的憋屈感和久攻不下的無力感充斥心間。

    他知道,自己的神魂被對方給竊取了!

    根本不用多想,對方肯定是得到了他最後的那份殘魂,這才跳過了對記憶經歷的滲透環節,直接模仿了他的神魂波動,行他所行,用他所用。

    幸運的是,殘魂只是殘魂,對方的仿照仍不完美,因此才會被他壓過一線。否則兩人只能互相拚耗下去,最後的結果最大的可能便是同歸於盡。

    一邊見招拆招,道士一邊腦中急轉,苦苦思索著究竟是誰給了他自己的殘魂。

    他的殘魂不可能是對方自己得到的,今天能再見到對方他都已經很意外了,當初他是親眼看著對方魂飛魄散的,就算狡兔三窟被其逃過一劫,苟存的千面鬼聖也不可能有那個餘力對付自己的殘魂。

    殘魂是殘了,但也不是可以輕辱的。苟延殘喘的千面鬼聖即便真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找到了殘魂,它也不敢妄加試探,否則誰吞誰可就不一定了。

    因此,必定是有人幫了他的忙,不但給了他自己的殘魂,甚至還有可能助他煉化了一番。

    而這個人,便是站在極樂聖主身後的那個黑影,是那個將他的殘魂封存在畫卷中讓李初一「意外」得到的神秘人。可直到現在,一個本該死了的鬼聖重新站在自己面前,身上還有他的殘魂痕跡,他卻仍然沒有半點頭緒,這種憋悶的感覺直讓他想抓狂。

    更讓他抓狂的是,一個深埋在心底最深處的念頭又偷偷浮了上來,道士煩躁的咆哮幾聲,甩手召出桃木劍在身前猛劈幾記,左手用力在殘留的劍痕上一拍,雄渾的掌力頓時推著劍痕化影而去。

    千面鬼聖呵呵邪笑,有樣學樣的也是空手虛劈出數道劍痕,左掌一拍猛推迎上。下一刻,兩股劍痕和掌力同時爆開,無數劍芒和勁氣四射而出,落到地面時犁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大口子,波及的墳墓也化為了齏粉。

    祖陵受創,封子軒焦心不已,忽聞身後破空聲起,數股龐大的氣息急速接近,卻是封家的幾位族老前來援手。

    「族長!」

    「族長,老朽來了!」

    幾聲蒼老的疾呼聲傳來,封子軒不喜反驚,趕忙反身迎上大聲道:「別過來!」

    來者不明其意,但都停了下來,等到封子軒臨近把事情粗略一說,眾人這才悚然。

    「千面鬼聖?就是萬年前的千面郎君?他還活著?!」

    「跟他動手的是天一道尊?這這可如何是好!」

    「族長,祖陵乃我封家重地,每一位祭靈都關乎到我封家乃至整個人界的氣運,不管他是鬼聖還是道尊,咱們都得阻止他們,不能讓他們毀了這裡!族長,請出祭靈吧!」

    「請出祭靈也沒用!天一道尊也就罷了,對面的可是千面郎君,人越多越麻煩!祭靈雖然沒什麼靈智,可越是這樣越是容易被模仿。若是被千面郎君藉著祭靈渾水摸魚滲透進咱們封家,那可就想找都難了!萬年前覃家的慘劇你們都忘了嗎?族長,老朽認為咱們應該靜觀其變,祖陵損傷了還可以修復,防止千面郎君混進家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

    「好了!」幾個族老爭論不休,封子軒趕忙出言喝止。

    頓了頓,封子軒沉聲道:「海昌族老說的對,我也是這個意思。天一道尊和千面鬼聖的戰鬥我們不好插手,也無法插手,現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防範千面鬼聖偷入族中。海昌叔,請你跟其他族老各自帶人將祖陵封鎖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佑然、曲雲二位叔伯隨我留下。」

    封海昌頓時搖頭:「這怎麼行!族長,你是封家的頂樑柱,萬一有個閃失封家定然大亂,你不能留下,我留下,你走!」

    封南天也插言道:「是啊族長,這裡太危險了,你不能久留。這樣吧,我一個人留下,你們都走,要是有情況我隨時傳訊你們!」

    「這怎麼行!老三,你」

    「你們看,好像少了個人!」

    不知哪位長老驚呼了一聲,眾人仰頭一看,天空上果然只剩一人。

    「出來!!!」

    難聽的嗓音證明了他和道士的區別,千面鬼聖尋找著道士的蹤跡,不斷的向四周打出一記記法術,臉上的桀笑統統化為了凝重。

    道士消失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道怎麼就消失了。

    剛才的一番對攻當中,餘波太強擾亂了他的靈覺,他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道士便消失不見了,幾番探查下一點蹤跡都沒有。

    若是換成外界的話他會以為對方逃了,可這裡是封家祖陵,重重封禁下人可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就是神仙來了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掉,更不要說道士一介區區凡俗了。

    就算對方打敗過他,打敗過他這位堂堂的冥界鬼聖,那也改變不了道士是個凡俗的本質。

    沒有經歷過仙氣或是冥界死氣的淬體,人再強大也終是肉體凡胎,跟他們真仙鬼聖是兩種層次的存在。

    這是常識,是真理,可是現在,自己為什麼找不到他呢?

    神識傾巢而出遍佈了整個空間,一雙眼睛睜得滾圓緊盯著每一處可疑的地方,千面不相信道士會逃走,對方肯定是會某種連他也看不破的障眼法把自己隱藏了起來。雖然肉眼和靈覺都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但他的本能直覺告訴他,道士還在這裡,並未離開。

    也怪他剛才有些大意,看著道士焦躁而無力的模樣他就渾身舒爽,積壓了萬年的殺身之仇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天呢。若是剛才專注一點別走神,道士絕對跑不了。

    他現在就是道士的複製品,幾近完美的複製品,雖然沒有道士的記憶,可無論道士用什麼手段,只要起個頭讓他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變化,他便可自然而然的模仿下去,施展出任何一種道士所用的招術。

    學習!

    不需要竊取對方的記憶,只要通過交手不斷的學習對方的招術,那他最後就是道士,而且比道士還要強。

    他的本體是冥界冥氣淬煉過的陰靈體,跟仙氣淬煉過的仙靈體不分伯仲,根本不是道士的肉體凡胎可以媲美的。

    只要殺了道士,竊走其一身所學,那現如今的人界,他便是最強。

    待得鬼門洞開返回冥界,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尊位,他也終於可以染指一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11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學不了的法

    「呵呵呵呵,李在天,出來吧,躲是沒有用的!」

    「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需要本座來告訴你吧?本座的神識已經封鎖了整片地域,不論上天還是入地,你都沒有半分機會離開!」

    「莫非你想破開虛空?李在天,別讓本座發笑了,你根本不可能出得去!」

    「快點出來,配合本座將一身所學盡數施展,或者乾脆點,直接放開識海讓本座查探一番,本座答應你放你們走,你看如何?」

    話說了一籮筐,可道士始終不見蹤影,弄得千面就跟在自言自語一樣。

    言語的刺激無效,千面眼神一閃,遊目看向了避在遠處的紫鳶,嘴角劃出一抹冷笑。

    「呵呵呵呵,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小乖乖。李在天,既然你不出來,那就別怪本座辣手摧花吞了這個小乖乖了。本座已經近萬年沒有開過葷了,這裡的死氣實在是太難吃了,被封家搞得狗屎一樣。感謝你帶來了這個小美人,嘖嘖,無常境的鬼體,生的這又般漂亮,本座飽完欲福再飽口服,你放心,這個小美人我會使用到極致的,呵呵呵呵!!」

    千面郎君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千面鬼聖的淫名和他的陰損毒辣一樣出名,當初不知多少女子毀在他的手下。不僅僅是人族,妖族也是如此,不管什麼種族他都不忌口,但凡是個母的只要被他看上了他都會千方百計的得到,千面郎君的綽號也由此而來。

    噙著一抹邪笑,千面鬼聖閃身衝向紫鳶,行至半途時突然身形一頓,一道人影橫在了身前。

    「呵呵呵呵,你終於出來了!」

    舔著嘴角,千面鬼聖眼裡滿是得意。可瞧了幾眼後他感覺有些不對,道士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頭。

    沒有謾罵,沒有煩躁,此時的道士什麼情緒都沒有,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空洞的眼睛讓人心底發寒,最讓千面警惕的是對方明明站在眼前,可他的靈覺卻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似乎眼前所見的僅僅只是個虛幻的泡影。

    暗暗戒備著,千面桀笑道:「怎麼樣,答應我的要求了嗎?只要放開你的識海讓我查看一番,我以我鬼聖之名向你保證,你和你的小美人都可以活著離開,咱們就算扯平了,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道士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直到千面鬼聖漸漸眯起的眼睛裡閃出凶光時,才輕輕的抬了下下巴。

    「最後問你一次,誰派你來的。」

    「呵呵呵呵!!這種時候了你還跟我裝神弄鬼?李在天,你不是被氣瘋了吧?」

    狂笑聲中,千面鬼聖兩手一攤:「來吧,本座讓你先出手!能被自己打敗,李在天,你其實是幸福的!」

    道士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聞言輕輕點頭豎起了一根手指,嘴唇未動,可周圍卻響起了他洪鐘大呂的道喝聲。

    「天地無極」

    「天地無極!」

    道士剛動千面鬼聖也跟著動了,有樣學樣的豎起了食指,身上的氣息波動與道士一般無二,心裡為又要偷學到一式秘法而興奮不已。

    道士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施展道訣。

    「乾坤」

    「乾坤!」

    「吾定!」

    「唔噗!」

    沒有模仿完,千面鬼聖所化的道士臉色慘變,一口黑血狂噴而出,身體跟磕碎了的瓷器一樣佈滿了道道裂紋。

    桀驁和鎮定再也不見,千面的眼睛裡滿是恐懼和茫然。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崩潰,體內冥氣在消散瓦解,周圍的天地靈氣也對他退避三舍,他拚命的想要汲取卻得不到一點補充。

    最可怕的是,他所掌握的道則也不見了,刻印在靈魂裡的道則在迅速的消失,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抹了一把將它們全部抹去,他的道行在極速的消退著。

    「這這怎麼可能!」

    千面不可置信的嘶吼著,鬼體的崩散道則的遠去,他再也無法在天空虛立,身子一沉墜向了地面,一聲悶響在墓林中砸出了一個深坑。

    「咳咳咳你你這是什麼道法?」

    「你學不了的法。」輕輕落在他身前,道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方才還感覺裝神弄鬼的臉,此刻在千面眼裡是那麼的讓他心寒。

    聽到道士的話,他微微一怔,旋即神色淒厲的怒吼道:「不可能!只要摸透了神魂,天下間不可能有我學不了的道法!我有你的魂絲,你的神魂我瞭若指掌,你的法我不可能學不會!不可能!!!」

    道士靜靜的看著他,沒有繼續出手,也沒有任何解釋。

    瀕死光頭,千面瘋狂的運用著種種所學,身形外貌在不斷的變化著,有男有女有鬼有妖,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可是沒用,都沒用。

    不管變成哪個人,不管動用何種秘法,崩散都沒有絲毫停止。

    心涼到了冰點,千面不想死,他已經死過兩次了,尤其第二次,那種大半個身子都浸入了輪迴之河的恐懼感深深的糾葛在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清晰至極,揮之不散。

    他不想死。

    管他是人是鬼,管他是魔是佛,只要能活著讓他做什麼都好。哪怕做牛做馬做畜生,只要能活在當下,保留著自己這一世的珍貴記憶繼續活下去,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別殺我!我告訴你前因後果!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是誰安排我在這裡養魂的!你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只要只要你放我一馬,我就全都告訴你,你殘魂的下落我也告訴你,我知道你一定在找它對不對?你需要我的對不對?」

    堂堂鬼聖,與仙齊平不可一世的存在,面臨生死時卻也如凡夫俗子一般,搖尾乞憐不知羞恥的模樣甚至比凡夫俗子更加不堪,直讓人唏噓不已,鬧不清仙凡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

    也不能說所有的真仙鬼聖都是這般不堪,但千面的模樣確實是給這些所謂超脫的存在重重的抹了一把黑炭,讓人狐疑他究竟超脫在何處。

    難道僅僅只是長生不死,以及壓人一等的強大戰力嗎?

    若是撇去這兩樣不說,他又比他口中的凡俗高貴在哪裡呢?

    道士已經見怪不怪了,沒有絲毫訝異,靜靜的站在千面身前看著他一點點死去。

    千面見道士無動於衷,一發狠竟然翻身跪了下來,大腦門不要錢似的在地上一頓猛磕,直把地面磕得亂石飛濺淺坑漸深。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我願意給你當魂奴任你差遣!放了我,求求你了!」

    「是誰?」道士淡淡的問道。

    前面如蒙大赦,滿臉狂喜的抬起頭,毫不猶豫的道:「是」

    只一個字,聲音戛然而止。

    原本越布越密的裂紋驟然一脹,千面整個人就像鏡子一樣碎了開來,每塊碎片不斷的瓦解碎裂,直到徹底消失,連齏粉都沒有留下。

    道士絲毫沒有意外,在千面張口的瞬間便伸手往千面身上一抄,在對方爆開的時候恰好探入對方的識海撈出了一縷魂絲,旋即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身處九霄。

    「出來。」

    沒有道訣,也沒掐動法印,只是像是陳述事實一樣的輕吐兩個字,周圍的空間頓時滾滾波湧,主動為他逼出著什麼。

    可是沒有人影出現,道士靜立片刻目光一閃,盯著天空某處輕聲道:「開!」

    剎那間,天空如綻放的秋菊一樣層層剝開,人界和虛空只是其中的兩片花瓣,一片片空間夾縫,一片片虛空甬道,還有很多不為人所認知的玄妙所在盡數花瓣一樣的綻放開來。

    中心處的花芯若隱若現,裡面兩股無法言喻的氣息逸散出來,那種奇妙的感覺即便不懂修行的凡人感受到時也會不由自主的在心底裡生出兩個字。

    陰,陽。

    神魂不全,強行將《無極乾坤道》催動到最高境界的道士根本支撐不了多久,盛開的秋菊只維持了一瞬,沒等陰陽交合的花蕊露出真顏便繼續的倒捲而回。

    可是已經夠了,道士找到了自己所要找的。

    倒捲而回的花瓣,位於深處的那些忽然都生出了一隻眼睛,一時間不知多少隻眼睛同時盯了過來,光景象就讓人頭皮發麻,更遑論其中毫不掩飾的殺意了。

    「你該死」

    還是那三個字,道士聽過不止一次了,可每一次都是那麼的讓人心悸。

    那是天道的聲音。

    根據他對天道的瞭解,那是冥界天道的聲音,他牛

    逼哄哄的好師叔——道衍清。

    上次玄冰寒獄時對方就顯化過一次,差點要了他們師徒的小命。再聯想到李初一得到的畫卷和千面鬼聖的復生,道士的心裡漸漸有了一絲眉目。

    很可能是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這才讓這個老混蛋把他們師徒給盯上了。就是不知道盯上他們的只有這個老混蛋,還是其他兩位混蛋也都有動作了。

    可惜凌霄峰上天道的聲音只傳給了李初一一人,如果他也能聽到,那他就能分辨出當日顯化的究竟是哪界天道了。

    可是轉念想想他又感覺不對,如果真是冥借天道盯上了他,那千面鬼聖不應該會復活。

    是,掌控冥道的道衍清有這個能力,可他沒可能這麼去做。道士很確定當初的千面鬼聖已經死了,可為了對付他而復活千面,這很不合理。

    三界天道固然想殺他,可跟讓一個鬼聖級的鬼修死而復生相比,反噬的代價遠比殺他的好處要大得多,這種自亂輪迴的事道衍清沒理由去做,除非他不想煉化冥道了。

    難道道衍清失了心瘋?

    可道衍清已經跟天道交融,他已經不算是人了,天心即己心,天心無情己心亦然。能保留殺他們師徒的一點思念已經不易了,他哪有那麼多情緒用來失心瘋?

    這些念頭一瞬而過,道士的眼睛忽然一亮,他在某一片花瓣上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那是他的殘魂!

    在花瓣完全收攏的瞬間,道士終於瞧出了那片空間的所在,可惜時間太短來不及看清楚具體位置,但能獲得訊息已然不易。

    「果然冥界嗎?」

    喃喃自語中,花瓣完全收攏,空間平息下來,欲要追殺他的冥界天道也被一併關在了裡面失去了他的蹤跡。

    與此同時,道士的臉一瞬間血色全無,身子晃了晃差點沒墜落下去,他趕忙退出那種至高的境界,掏出一把丹藥看也不看的吞入肚中,神色這才略略好了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12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大道反噬

    微微低頭看著左手,上麵龜裂與千面鬼聖一般無二,久久無法癒合,但好在暫時遏制住了惡化的勢頭。

    將手收入袖籠背到身後,道士身形一晃來到了紫鳶身前。

    「走。」

    紫鳶沒有多問一句,蓮步輕移跟在了道士身後。

    封子軒趕忙帶著幾位封家族老圍了過來,看著臉色不太好看的道士欲言又止。

    「前輩,這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我也沒弄清楚答案。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你想問的事都跟冥界有關。」

    「冥界?」

    眾人紛紛愕然,面面相覷,可道士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們僵在了原地,滿眼的不可置信。

    「對了,你們家去太虛宮的人都死絕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仙門快要開了,而鬼門,同樣也快要開了。」

    「鬼鬼門?!」

    一個封家族老失聲驚叫,可剛叫了一聲又強行壓低了聲音,似乎對自己所念的兩個字很是忌諱。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其中一個滿頭霜白的老者喃喃道:「仙門開,福緣至;鬼門開,厄難來。仙鬼二門同時降臨人界,這是這是滅世之禍啊!」

    另一個中年相貌的族老連連搖頭:「不可能啊!沒道理啊!上次黑暗動亂才過去多久,距離下一次的大劫至少還有近十萬年,鬼門怎麼可能會在現在降臨?天一前輩,恕晚輩失禮,晚輩想請問前輩這則消息是從何而來,消息來源可靠嗎?」

    「臥龍之會的亂子你們也知道了,這消息是從被抓住的鬼修嘴裡問出來的。」

    看著有些狐疑的中年人,道士咧了咧嘴角:「我親自搜的魂。」

    中年人立馬閉嘴。

    道士親自搜的魂,那這消息的來源至少是可靠的了,就是這真假

    「消息已經告訴你們了,信不信在你們自己。據我所知每次黑暗動亂你們封家和宮家都是首當其衝的,西邊的鬼域和冥界降臨下來的鬼東西必須越過你們兩家鎮守的生死一線才能抵達人族疆域。好在鬼域也是冥界鎮壓的目標,你們的壓力才沒有那麼大。可是這次不同,鬼域的老鬼們似乎不想繼續委身屈從,他們已經聯繫上了大衍,大衍也承諾會給他們劃出一片棲身之所,而你們封家的人又不知不覺的被人控制了成了他們的幫兇,現在祖陵裡又冒出個本該死了的冥界老鬼。不用我說你們也該知道,你們封家,已經被人盯上了!」

    道士的話重重的鎚在眾人心裡,久未慌亂過的心此時已波瀾一片。

    如果說前幾句話他們尚可鎮定,可千面鬼聖出現在封家祖陵是他們親眼看到的,他們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來。

    連家族最核心最安全的所在都被人悄無聲息的摸了進來,封家這條大船看似平穩,實際早已行至了風口浪尖,瀕臨萬劫不復的邊緣。

    輕輕吸了口氣,封子軒輕聲問道:「前輩,您老可有眉目了?」

    道士搖頭:「沒有,該告訴你們的都告訴你們了,剩下的你們自己查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紫鳶,咱們走!」

    袍袖一揮,道士和紫鳶消失在原地,封子軒根本來不及攔阻。

    剛想無奈的嘆口氣,卻聽天空一聲爆響,抬頭一瞧竟是祖陵的外層封禁上被開了一個大洞,道士的身影一晃而逝,大洞幾息的功夫又重新癒合起來,略略感應了一下後竟然完好如初。

    「這個」

    眾人面面相覷,封子軒無奈苦笑。

    祖陵的封禁大陣,果然是被人家給瞧破了。

    帶著紫鳶離開封家祖陵,道士一腳踢破虛空鑽了進去。

    直到在虛空兜轉了很久之後,他才終於停了下來,風輕雲淡之色瞬間遠去,冷汗滿佈的臉上只有痛苦。

    「前輩!」

    早就感覺道士不太對頭,紫鳶趕忙上前來扶,卻被道士揮手攔住。

    「沒事,小傷,休息一下就好。」

    話是這麼講,但紫鳶哪裡能信?

    阻攔她的那隻手上龜裂處處,裂紋一路延伸到袖筒深處,在沒有衣衫遮蓋的脖頸處又重現端倪。這還只是能看見的部分,看不見的部分還有多少這種傷誰也不知道。這種傷勢都說是小傷,鬼都不信!

    取出一枚鈴鐺扔向紫鳶,鈴鐺脫出便長,飛到紫鳶頭頂時牢牢的將其罩在了裡面。

    「你在裡面別動,我處理一下傷勢,然後咱們再出發。」

    說完道訣一收,鈴鐺重新化為原本的大小飛到了他的身邊,叮鈴叮鈴的環繞不停。

    在身邊布下重重封禁,又打出數枚道符法寶潛伏四周,道士這才放下心來,念頭一動身上的衣衫爆成碎片。

    沒了衣衫的遮掩,肉身的恐怖景象頓時暴露了出來。

    只見一道道或大或小的裂紋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大半個身子,尤其是小腹和胸口兩個位置,裂痕深處隱隱有血光迸現。

    每條傷口都在微微蠕動著,似乎想要癒合,可總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撓著它們,讓剛有好轉的傷口重新瓦解崩裂,以至於道士碎開衣衫的時候都騰起了一片灰塵,那是化為齏粉的死皮爛肉積聚而成的。

    「有點玩大了啊!」

    道士晃晃腦袋,忍著鑽腦蝕髓的劇痛緩緩入定。

    身上的傷再疼也不及腦子疼,以不完整的神魂去強行催動《無極乾坤道》的最高境界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若非這功法是他所創,若非他道元護體根基深厚,他早就跟千面鬼聖一樣形神俱滅了。

    《無極乾坤道》四大境界,借法、禦法、我既乾坤、乾坤吾定,前三重都在方圓之內,修至化境也不過與天地齊平。唯獨最後一重境界不同,那是一種超脫,超出了五行天地的範疇,置身於陰陽二道之中,諸天道則不再只是運用而是可以重新界定,換句說話他不再是道則的使用者,而是道則的製定者。

    那種境界用外部真界的話來講便是聖境裡的三清勝境,雖然只是微微觸及了邊緣,可也足以駭人聽聞了。

    而這,也正是千面鬼聖模仿不了的原因。

    道士說的一點沒錯,千面根本學不了,因為這已經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疇。千面的模仿看似無窮無盡沒有界限,其實不然,他的道行便是他的界限。對於稍稍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東西,千面還可以根據目標的記憶慢慢參悟,可對於遠遠超出他能力範圍的東西,千面碰了必然會受到極其嚴重的反噬。

    就像這次,《無極乾坤道》的第四重和第三重別看只差了一個層次,可裡面涉及到的東西卻相差萬里,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兩個層次間完全是質的差別,根本不是其他力量可以彌補的,想要運用不僅僅需要苦修,還需要極高的悟性,以及一份冥冥之中的機緣。

    千面沒有,他只有道士的一縷殘魂,道士的記憶半點都沒有。所以當他貪婪的偷學這種法門時,瞬間就被劇烈的反噬給吞沒了。那不僅僅是他自身的反噬,更是道則的反噬,不明其理亂動其法,諸天道則豈能容人如此辱沒?

    所以連天罰都沒有出,道則自行捨棄了千面鬼聖,千面頓時成了天地不容之物,他的死是必然的,誰也救不了他。

    千面死了,但始作俑者的道士也不好受。功法是他自創的不假,可是他殘缺的神魂不足以支撐他潘至那個境界。

    修行從來沒有一蹴而就的,供人修行的法門更是如此。

    雖然道士憑著自己的才智和運氣,結合著《道典》經文自創了《無極乾坤道》,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門獨門絕學還遠稱不上完美,最多也就是個小成。

    別看第四重境界就能觸摸到一般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三清勝境,但道士很清楚那種境界的維持有多難,一個不慎便會受到嚴重的反噬。所以他向來都只將其當成一種壓箱底的手段來使用,他很清楚自己根本算不上三清仙,他只是摸到了聖境的門檻而已。

    連全盛時期都要小心運用的法門,現在的他強行催動無異於尋死。若非千面鬼聖的手段太噁心把他逼到了絕路,他是萬萬不會動用此法的。

    還好,他只是將自己的精氣神逼到了那種境界,沒有以哪種狀態動用任何法術,也沒有定改任何道則,只有不明就裡的千面鬼聖傻呵呵的有樣學樣,硬生生的把自己給活活玩死了。

    可道士現在的狀態也很不好,肉身的恐怖傷勢只是冰山一角,最麻煩的還是神魂之傷。

    他的神魂本來就是殘的,此時又被大道反噬,神魂自殘缺處開始延伸出道道裂痕,一鼓一脹的像是要崩裂一樣。剛才怕直接遁走會在封家面前露了怯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道士這才強打精神又跟他們廢話了一番,僅僅耽誤了這片刻的功夫,他的傷勢又加重了數分。

    閉目調息良久,道士心念一動,一縷殘魂出現在身前,飄動了幾下後一溜煙的鑽進了他的識海深處。

    雖然只是一縷小小的殘魂,可得到這絲殘魂滋補的道士還是感覺頭腦一清,痛不欲生的感覺稍稍緩解了幾分,嘴唇微張輕輕的吐了一口長氣。

    「冥界嗎」

    喃喃自語了一句,腦海中再次浮現起那驚鴻一瞥,畫面旋即黯淡了下去,道士的心神徹底沉定了下去。

    距離他不知多少萬里的另一片虛空,一個頭戴大鬥笠的老者停下了腳步,身後的一襲紅衣的女子也趕忙跟著止步。

    「前輩,怎麼了?」

    老者沒有理她,定在原地凝望著虛空深處許久,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唉」

    一聲輕嘆,老者搖搖頭,繼續邁步前行。

    紅衣女子不明所以,可也不敢問,見老者離開趕忙提步,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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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聖地內外

    一言不發的前行良久,老者的腳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被斗笠遮住大半的臉慢慢轉向了一個方向,看不見眼睛,可是卻能感覺道兩束犀利的目光從斗笠中穿出。

    「你留在這裡。」

    囑咐了一聲,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紅衣女子愕然四顧,卻沒有找到半抹身影,無奈之下只能停在了原地默默等候。

    無數萬里之外,一處介於人界和虛空之間的夾縫裡,龍族的聖地隱藏其中。

    聖地中心處那條巨大得難以想像的真龍遺蛻一改往日的平靜,不斷的散發著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波動。可是這些波動盡數被外面的九五絕天大陣給阻隔了下來,所以就連敖昆等人的修為也沒有半點察覺。如果他們能接近龍身的話,他們會發現除了這些難以察覺的波動之外,巨龍體內還漸漸散發出一種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血氣。

    或者說,生機。

    千古龍冢的存在幾乎每個妖族都知道,可龍冢內部是何模樣卻無人知曉。每個進入過龍冢的人都諱莫如深,所以關於龍冢內部的記載很少很少,就拿妖族聖宗敖晟來說,除了知道他進入龍冢得到了妖皇劍以外,龍冢內部的一切敖晟從來沒有提及半個字。

    李初一有幸成為了萬年來第一個進入千古龍冢的人,這是誰都事先沒有想到過的。如果能選擇的話,李初一絕對不會奢望這等「福緣」。

    進入龍口的瞬間,他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當他的意識重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寧可自己能繼續昏著,免得受這份惡罪。

    他是被疼醒的。

    就像是在一個燒開的油鍋裡,每一寸肌膚都無比的灼痛,不知名的液體包裹著他的全身,並且還順著他的口鼻灌入到他的體內。身體從裡到外都像是點著了一樣,除了疼以外他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因為身體像是化為了火焰,除了意識以外,他的人已經並不存在了。

    想要睜眼看看自己在哪兒,可努力了半天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很蠢。

    人都已經不在了,又從哪兒來的眼睛?

    他連自己現在是不是真醒著都有些懷疑,鬧不清楚現在正在思考的究竟是他自己,還是僅僅是他死後留下的一抹殘念。

    等著重生吧。

    李初一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個念頭。

    道士說過只有三界天道才能把他送入輪迴,別人就算能殺了他的身,也滅不了他的魂。

    那麼問題來了,是真龍厲害呢,還是天道厲害呢?

    李初一不知道,也無從分辨。

    不過憑感覺來說,應該還是真龍厲害點吧?

    真龍也是天地初開的靈種,從血統上來說與禍鬥不相上下,其後代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而陰陽扣再厲害也不過是祖師爺煉製的至聖仙寶,內裡的天道輪迴現在又被三個師叔祖裂成了三份各佔其一,從這點上來說一界的天道絕對不如真龍。

    那麼問題又來了,這裡是真龍遺蛻的體內,真龍褪下來的老皮跟天道比,又是誰比較厲害呢?

    他還有沒有機會重新人間呢?

    「有。」

    你說有,我怎麼沒看出來哪兒有?

    嗯?

    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李初一愕然發覺竟然有人在跟他說話!

    張口欲呼,可是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只能在意識裡瘋狂的吶喊。

    你是誰?!

    心靈的呼喊何等飄渺,可說話之人竟然聽見了,聲音又在他腦海裡出現。

    「我是誰?」

    李初一差點沒氣死,這話是他問的,對方竟然反問他!

    不過對方能聽見自己的心聲,還能將聲音直接傳到自己的心裡,他也不敢胡思亂想,生怕惹惱了對方。

    那個前輩,我這是在哪兒?這裡是千古龍冢嗎?你能幫我出去嗎?

    心裡一口氣飄過好幾個問題,說話之人似乎腦子比較慢,被難住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吐出五個字。

    「你在我體內。」

    李初一很慶幸現在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否則他非把舌頭咬下來不可。

    在人家體內?

    這是什麼意思還用問嗎?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龍族的老祖宗——真龍!

    就算不死真龍本人,那最次也是遺蛻的殘念。

    但即便個殘念,那也是真龍的殘念,也就是小爺見過世面,換成別人進來還不得給活活嚇死!

    找到了正主兒,就找到了離開這裡的希望。略略醞釀了一下,說不出話的小胖子撩開了心聲的話匣子。

    刪去不能說的,從自己記事兒開始一路說到了五羊墳冢,又從五羊墳冢說到了太虛宮又到了漠北,直到最後怎麼被「要挾」著來了妖族,怎麼進了這龍族聖地,又是怎麼被自己的劍坑了落難於此。

    字裡行間驚心動魄蕩氣迴腸,潸然之情差點沒把他自己都給感動哭了。

    說到最後,做不出表情的他在腦子裡想了一副自己給真龍磕頭的畫面,隨後用最可憐的語氣在心裡說道:「龍前輩啊,我真是被迫進來的,可不是隨便亂闖。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嗷嗷待哺等著我回去呢,您看您能不能把我當個屁給放了?我對天發誓,我真不是有意進來的,您要是能把我給放了,我回去後天天給您上貢燒香,連名字我都改了,叫龍初一,你看成不?」

    說完等了半天沒得到回音,李初一也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態度,便想再擠點感人肺腑的故事出來討討饒,結果對方忽然開口了。

    「你」

    李初一頓時集中起精神等著對方往下說,可是對方只說了一個「你」字便沒聲兒了,差點沒給他噎死。

    彷彿過了一萬年那麼久,對方終於組織好了語言,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是你」

    這回多了一個字,李初一卻傻眼了。

    是你?

    這傢伙認識我?

    毛骨悚然的感覺充斥全身,周圍的灼熱也似乎沒那麼熱了。李初一渾身發冷,回憶著之前的一切,一種不妙的感覺泛上心頭。

    千古龍冢,莫非不是獸皮長劍要帶他來的,而是龍冢本身要他進來的?

    而獸皮長劍本身則只是一個誘因,一個伏筆,它落到自己手中是有人安排的,自己現在所遇到的都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

    是誰呢?

    道士嗎?

    難道這又是道士悄悄安排給他的一次試煉,一次機緣?

    「你認識我嗎?」李初一在心裡問道。

    其實答案他早就知道了,對方的那兩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

    嗎的!

    小胖子忍不住罵娘了。

    跟這老龍說話本來就費勁,等了半天結果還得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不認識我,那你為什麼說『是你』呢?」

    話問出去了,又是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直到他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對方才終於出了聲。

    「不知道。」

    這次的話說的挺利索,但卻比先前更氣人。

    李初一發現對方果然是條神龍,嗎的腦子不正常的神經龍!

    「我不認識你,但我等的是你。」

    這次沒等他發問,對方竟然主動開口了。言語不但更利索了,表達的意思也更清晰準確了。

    不過李初一卻徹底糊塗了,不認識自己卻等的是自己,這老龍是從哪兒聽說的自己的呢?

    難道真是道士安排的?

    「你是三元道人門下,玄、心、清、明四位弟子裡明的後人,是也不是?」

    明?

    李初一納悶兒,沒聽說過啊?

    「我師父是天一道尊李在天,師爺是道尊,祖師爺確實是三元道人,至於你說的明我不知道是誰。」

    「那便對了。」

    對方輕輕一嘆:「明就是你的師爺,道號道衍明,是三元道人最小的徒弟。當初他」

    聲音戛然而止,李初一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半句,心裡恨得直想抓狂。

    嗎的,說話又說一半!!!

    熟不知此時此刻,聖地外部的虛空中,三道無上的氣息同時而至。漆黑的虛空裡陡然出現三條白線,像是裂口一樣緩緩張開,三隻黑白分明的眼睛露了出來,瞳孔深處皆有一層套一層的陰陽魚緩緩浮動。

    聖地內,真龍遺蛻猛然一震,衝天的血氣直衝九霄,撞破聖地的外層防護衝進了虛空當中。翻湧的血氣在一道磅礴的意志控制下迅速收攏,化為一條五爪赤龍盤踞空中,絲毫不懼的對峙著三隻巨眼。

    五目相交,無論巨眼還是赤龍眼神都在微微波動著,像是在進行著某種交流。可持續了沒一會兒,整片虛空夾縫猛然一顫,漆黑的虛空宛若黑色的幕布,被人蠻力撕成了兩半,一個都戴斗笠的老者步履沉穩的邁了進來。

    無論是眼睛還是赤龍,眼睛一瞬間全都望向了老者,幾道目光微一交錯,整片空間瞬間開始崩塌起來。

    崩開的裂縫中,五顏六色的光帶不斷的生出與幻滅,那是一條條道則之光。老者抬腳緩步上前,三隻巨眼先一步品字形的攔截了過來,赤龍目露驚*帶著身下的聖地空間遁走,可下一刻眼前一晃,又一個斗笠老者突然出現在它面前。

    「約定好的事情,你非要多嘴,現在又橫生枝節,你是逼我滅了你的根嗎?」

    三隻巨眼同時無聲怒吼,調轉矛頭準備返身攻來,可先一步出現的老者卻閃身過去纏住了他們,無以計數的道則扭曲成鎖鏈狀纏繞過去,死死地拖住三隻巨眼拖延著他們的速度。

    赤龍目露不甘,張嘴欲吼,他面前的那位老者凌空一抓,吼聲頓時被掐在了喉嚨裡,巨大的龍身痛苦的扭動著。

    「好好睡你的覺,老夫只要你的氣血,事成之後保你能重見天日。若是再有下次,就別怪老夫辣手了,哼!」

    五指一合,扭動戛然而止,凝聚血氣的意志煙消雲散。沒了意志的支撐,磅礴的血氣剛要散開,卻被老者輕輕一抓收攏在一起,用力按回了聖地中心的真龍遺蛻之中。

    與此同時,灼熱感猛增數倍,咒罵著老龍不把話說完的李初一眼前一黑,再次昏厥了過去。

    望著下方,老者似乎能看透真龍遺蛻直視到裡面的李初一似的,斗笠下僅僅露出的嘴角劃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吞吧,儘量的吞,越多越好。有了這些血氣打底,應該足夠支撐到下一次了。」

    言罷,老者扭頭看了看三隻巨眼,反手向身下的龍族聖地用力一拍,聖地所在的空間周圍漣漪一蕩,旋即疊起了層層虛空褶皺。

    巨眼知道他想幹什麼,目光中透出冷厲和焦急,瞳孔深處的一輪輪陰陽魚迅速的彼此交錯融合,整片虛空隱隱震盪了一下,無數道則洪流憑空而出,分做兩道向著老者和聖地齊齊攻去。

    可惜,晚了一步。

    密密麻麻的破碎聲中,激盪到極點像是打碎的玻璃,嘩啦啦的碎成了無數空間碎片。

    所處的這層虛空夾縫破碎後,下面又露出了新的虛空夾縫和虛空甬道,在老者的攪動下繼續破碎著,一層層的彷彿無休無止一般。

    而聖地所處的那片空間斷層則如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在老者的刻意護持下時而乘風破浪時而隨波逐流,不斷的在無以計數的空間碎片間越飄越遠越沉越深,直至徹底消失不見,老者這才收手。

    而這時,三隻巨眼也終於湮滅了第一位老者,各展神通御使著無數道則匯聚成的狂濤猛浪向第二位老者淹沒過去。

    天之怒絕對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但老者顯然不是一般人。

    面對道則的碾壓,他絲毫不懼,嘴角輕輕一抿,抬手在身前用力一抹,身前的空間頓時波瀾再起,淹沒聖地空間的一幕再次出現。

    不同的是,無窮無盡的空間碎片並沒有將他吞沒,而是屏障一樣的擋在了他身前,任由道則洪流衝撞過來,卻總是咫尺天涯般的跟老者之間隔著一層破碎的虛空。

    最後看了眼三隻巨眼,老者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按了按斗笠遮住臉龐,轉身踏空而去,幾步之後便影蹤全無。

    三隻巨眼勃然大怒,三道憤怒至極的目光如同烈焰般燒得整片虛空都沸騰起來。

    大片大片的空間碎片脫落下來,爆碎成細碎的小塊後重新融合起來,然後再爆碎再融合,如此反覆彷彿無休無止一般。

    其間,某些一晃而過的碎片上依稀能看到星辰的新生與破滅,一幕幕瑰麗的場景走馬燈一樣的自眼前晃過,可三隻巨眼的情緒絲毫沒有因此而好轉,他們要看到不是這些凡人眼中的「盛景」,他們要找的是那個人!

    可是,那個老者的蹤跡始終沒能尋到半點。

    李初一所在的聖地空間也不知漂往了何處,始終未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12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平靜

    有個詞叫歲月如梭,是用來形容時間過的有多快的。可時間到底流逝的有多快,每個人眼中都是不同的。

    自太虛宮之亂結束,鎮西王回歸大衍,一晃眼的功夫已過去了三十年。

    凡人眼中,這三十年是漫長的,充實的。昔日的幼童已成家立業兒女雙全,昔日的壯年則垂垂老矣白髮蒼蒼。

    二十年的時光他們經歷了很多事情,有些人甚至已經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有兒女孝敬的擇個風水寶地年年祭拜,孤家寡人的荒郊野外雜草孤墳,默默的消失在人世之中。

    修士眼中,凡人的一生一直是可憐而短暫的。人間的美好他們根本看不到,懵懵懂懂的就了卻了一生。尤其這二十年裡更是如此,仙門將開的消息在修士的世界中悄然散開,據說每次仙門開啟天空都會現出祥瑞之象,這種幾千年也未必能得一見的奇景那些凡人卻看不到了,每每想到此處修士們更是覺著凡人可憐了,他們自己的奮進之心也越發堅定。

    仙門是獨木橋,是站在人界最頂端的大能們的角鬥場。但仙門的機緣卻不僅僅是屬於那一小撮人的,修為高只是爭奪機緣的可能更高,無論正史還是野史中都記載著一些天降仙緣的個例。

    有些是剛剛入門的小修士,還有極個別的甚至是絲毫不懂修行的凡人,這些根本沒資格角逐飛仙資格的人都因為一份意外降臨的機緣而羽化登仙,這就給了所有修士一份希望,誰又能說自己不會是下一個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呢?

    整個人界的修士都在努力修行著,儘可能的提升自己,以求在仙門開啟時多一分爭奪仙緣的力量。熱火朝天的他們並不知道,站在人界最頂端的那些頂級勢力也在暗流湧動,與他們不同的是那些頂級勢力勤加修煉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仙緣,更多的是在備戰。

    只有他們那個層次的人和勢力才知道,仙門是要開了,可鬼門,也會隨之一起降臨人間。

    人界的頂級宗族除了新貴八極盟以外,無不是從萬年前的黑暗歲月中傳承至今的。仙鬼橫行肅清人界的恐怖景象,他們各自的史籍中都有記載。

    沒人知道為何才僅僅過去了萬年,冥界鬼門便要再次降臨人界,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沒用,為今之計只能想盡辦法增強實力,以求在即將到來的混亂中保全自身。

    大衍與各方的摩擦都大幅削減,混亂的漠北也罕有的安靜了下來。四宗各自收兵閉門不出,八極盟趁著這難得的機會休養生息,同時想盡辦法加緊與太虛宮的聯繫。

    人界的頂級勢力中,只有他們是野路子出身,當初為了各種理想和目的聚在一起揭竿而起,論財富他們不比其他人差,可論底蘊他們卻差之千里。想都不用想,如果事情真像臥龍之會上聽到的那樣發展,他們八極盟必定是第一個被肅清的對象。

    遠水解不了近渴,但八極盟也別無他法。漠北四宗是肯定不會幫他們的,不來攻伐他們就不錯了,而大衍的胃口太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其皮毛骨頭的一併吞下,所以太虛宮是他們唯一能夠依靠的對象,哪怕付出的代價再大,他們也要緊緊抱住這條人界第二粗的大腿。

    八極盟心慌,南方十萬大山的妖族也暗暗心慌。

    自打五位大掌祭進入了龍族祭壇,至今已經二十年沒有出現過了。

    餘下的四位大掌祭感覺事情不對頭,曾數次前往群龍殿後殿探查,可惜均無結果。

    後殿的傳送陣一直在運轉著,可無論怎麼催動就是到不了聖地之內。最後四位大掌祭聯手試探了一番終於確認,傳送陣無恙,聖地應該也無恙,只是傳送陣和聖地之間的虛空甬道不知為何發生了一點錯位,這才讓兩側的人能互相感應到對方的存在,可是身體卻無法穿梭來回。

    好在這種錯位在不斷的自行修復著,雖然不知道要多久,可總有一天肯定會重新貫通。

    百劫道人也是在接到妖族和綠婆婆同時送到的兩封密函後才放下心來的,耽誤些時間不打緊,人沒事就好。說實話,別人他不怕,他就怕李初一有個三長兩短,那樣的話道士得知後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他想想就心寒。

    仙鬼二門同開,這種時候還是保存實力,不要橫生枝節為妙。

    他並不知道,李初一雖然沒死,但三長兩短卻是有了的。

    不是妖族和綠婆婆故意瞞他,而是妖族和綠婆婆本身也並不清楚實際情況。

    傳送陣發生了異常,兩邊的人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已是極限,交換信息什麼的想都別想。留在外面的四位大掌祭曾經試過,結果差點引起了傳送陣的崩潰,自此不敢再加干涉,只能默默的等待著傳送陣一點一點的自行調整。

    也幸虧他們不知道,否則現在的妖族和太虛宮,怕是已經硝煙暗起、亂象橫生了。

    二十年的時間,太虛宮已經徹底抹去了戰火的痕跡。九峰重新光彩熠熠,各峰的守山大陣也全部修復完畢,並且加派人手日夜守候。

    經過戰火的洗禮,太虛宮的弟子對宗門更加歸心。當日九虛連環一出,震懾了大衍和其他宗族之餘,也狠狠的震撼了一把自家弟子的心。

    都說太虛宮厲害,可具體厲害在哪兒,厲害到什麼程度卻沒人說得清楚,如今九虛連環的驚鴻一現則給足了他們話題。

    那麼多衍兵,那麼多讓人仰望的高手,九虛連環一出只片刻的功夫便煙消雲散,安全感和自豪感同時充斥胸間,他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師門的強大,感覺就算連仙界的真仙來了也未必能踏破自家的大門。

    其他與會的宗族也暗自凜然,尤其是八極盟,他們總算知道為何太虛宮能眼都不眨一下的便將八極鎖天這等級別的守山大陣送給自己,底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太虛宮一片欣欣向榮之氣,默堂發力,眾弟子配合,二十年中默堂又揪了不少釘子出來。不過這些釘子都是些小魚小蝦,身份最高的也僅僅只是個玄級的暗子。大衍夠身份的暗子早就跟著宇文太浩一起走了,留下的這些都只是些棄子而已,沒什麼價值。

    唯有一人例外,這個人二十年來一直是橫在默堂心中的一根刺,確切的說是當日跟李初一發生口角的那幾個默堂弟子心中的刺。

    這個人,就是餘瑤。

    馬修仁、胡瓊兒,他們倆便是當日帶頭的一男一女,言午許的頂頭上司。這二十年來他倆一直沒放棄對餘瑤暗查,餘瑤被於浩完好無損的放了回來,馬修仁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不應該是一個情字就能夠解釋的。

    胡瓊兒也跟他一般的想法,甚至比馬修仁還要熱心此事。或許是同為女人的緣故,相較於馬修仁,胡瓊兒總是對餘瑤抱有一絲淡淡的敵意。

    馬修仁看在眼裡,私下裡提點過幾次後見胡瓊兒還是我行我素,便不再多言了。言午許為人較為耿直,幾次看不下眼後私下裡也跟胡瓊兒說起過此事,可惜時候身份輩分都不如人,剛開口便被胡瓊兒給嗆了回去。

    調查按理說早就該結束了,可是馬胡二人不甘心的足足查了二十年。

    二十年中,餘瑤的一切都被扒了個遍,得虧默堂沒人會道士的本事,否則怕是餘瑤的前世他們也得給翻騰一遍。

    默堂上層早就示意他倆停手,可一朝被蛇咬,不放心更不甘心的他們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現在。

    可現在,他們也拖不下去了。

    太虛宮掌門陸橫親自下令,讓他們立即收手。而且有消息說太虛三祖也得知了此事,三祖中的無雙老祖親口表達不滿,說餘瑤也是個可憐人,說他們這是欺負人。

    雖然是小道消息,可有這種風聲就足以讓人警惕了。他倆就算再忠心宗門,可若是在老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他倆的前途怕是也就到頭了。

    「馬師兄,胡師姐,您二位請喝茶。」

    兩盞精緻的茶碗輕輕擱在馬胡二人面前,餘瑤慢慢的坐了下來,安靜的彷彿睡蓮。

    與二十年前相比,如今的她更加安靜了,年輕人的銳氣盡數內斂了回去,不顯山不漏水,不輕易顯露半點情緒,整個人沒有讓人感覺到消沉頹廢,只讓人感到高深莫測,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放下茶碗,馬修仁輕輕吸了口氣。

    「餘師妹,我倆今天的來意,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餘瑤輕輕點頭。

    頓了頓,馬修文接著道:「既然如此,那多餘的話我也就不說了。我只想澄清一點,我和胡師妹都是默堂的人,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虛宮著想,之前有些傷害到你的地方我無法說抱歉,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餘瑤含笑點頭:「這個自然。」

    「如此便好,那我們便不打攪師妹了。」

    輕輕鬆了口氣,馬修文起身告辭,胡瓊兒卻留在原地未動。

    「瓊兒?」

    「師兄,你先走,我有幾句話想跟餘師妹說。」

    「這個」

    「師兄,姑娘家體己的話,你要聽嗎?」

    馬修文一窒,看了看餘瑤見她沒有拒絕,遂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在外面等你。」

    走到門口,馬修文腳步一頓,扭頭沉聲道:「瓊兒,餘師妹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你莫要打擾她太長時間。」

    馬修文言有所指,胡瓊兒哪能聽不出來,聞言微笑應道:「知道了,師兄放心,我有分寸的。」

    看了兩女一眼,馬修文輕輕吸了口氣,抬腳邁出屋外,回身將房門輕輕帶上。

    屋內,兩女相坐而望,伴著香茗的清香,久久未語。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 16:13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親難親

    極西生死一線,道士一腳踏在鬼域的邊緣,兩一隻腳踩在生靈的疆域。

    「你可以留下的。」

    他身後,紫鳶聞言看向道士,沉默了片刻後緩緩搖頭。

    「其實帶你過來就是為了搞清楚你的身份,現在已經確認了你就是宮紫鵑,你父母也希望你留下,你沒必要再跟著我去冥界了。」

    紫鳶再次搖頭,語氣堅定的道:「我是紫鳶,不是宮紫鵑。」

    看著執拗的紫鳶,道士深深嘆了口氣。

    「那你至少也去跟他們道個別吧,都跟到這裡了,我能看得出來他們很捨不得你。」

    兩人身後,一隊宮家的人馬遙立遠方,其中一對中年夫婦翹首前方,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著紫鳶。

    那個婦人雖然青春不再,卻也難掩其羞花之姿,身上那股難以模仿的雍容之氣更是襯得她氣質非凡,讓人一眼便知其是大家出身。若湊近細看,會發現其眉宇間依稀與紫鳶有很多相似,再加上她此刻淚眼婆娑滿目難捨,其身份不言而喻。

    旁邊的中年男子也威武不凡,面目的棱角也在紫鳶的臉上能找到點點痕跡。

    美婦哭成了淚人,他緊緊地扶著她,眼中雖然也有不捨,卻始終一言不發,默默的凝望著這邊。

    見紫鳶回頭望來,兩人頓時眼睛一亮,可紫鳶旋即有轉回了頭去,兩人的眼神也瞬間黯淡下來,美婦撲在中年男子的懷裡哭得更凶了。

    距離雖遠,可以紫鳶的修為,美婦傷心欲絕的哭聲她是能聽得到的,她的心裡滿是複雜。

    道士調息完畢後便帶著她去了宮家,與封家的步步為營劍拔弩張不同,宮家的拜訪順風順水和樂融融,簡直成了一場認親大會。

    先一步回到宮家的南宮燕早已將信息傳了回去,宮家得知自家的小公主竟然還尚在人世頓時沸騰了,連閉關已久的族長宮天鳴都給驚了出來。宮家四部分支均派出與宮紫鵑相熟的人來守在本家,天天翹首以盼等著道士和紫鳶的到來。

    如果有鬼域的鬼修來到這裡,一定能嚇個半死,以為自己瘋了。向來跟鬼族打生打死的宮家,什麼時候這麼歡迎過一個鬼修的到來?

    紫鳶毫不意外的給嚇到了。

    素來喜歡安靜的她很不適應宮家的熱情,尤其是這兩位自稱是她父母的人,每每看到他們眼中的淚水她心裡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父母嗎?

    也許吧。

    紫鳶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們交流,因為她的記憶裡沒有他們的半點影子,每當那個美婦想要親近自己,她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彆扭,不由自主的就戒備起來。

    美婦沒有怪她,眼中只有讓她更加難受的心疼和內疚。若非道士用眼神制止,她恐怕早就跑了。這些自稱是她親人熟人的人,她實在是一點都熱情不起來,也沒興趣與他們熟絡。

    哪怕這兩人極有可能真的是她的父母。

    暗中傳音道士說想要走,可道士卻否決了她,帶著她在宮家住了下來。

    不論是天一道尊本身,還是紫鳶的真實身份,宮家自然歡迎無比,不但給道士安排了不下於宮家族長的洞府休憩,還將紫鳶安排進了她從小長大的別院。

    院子是重建的,原先的早就在事發時毀於一旦。重建後的院子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原先的佈置而成,包括每層樓每間屋子的擺設也一模一樣。

    這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如此。宮紫鵑的娘親每每思及愛女時都會來此小住幾日,撫摸著屋內的擺設追憶著愛女生前的影子。

    現在將紫鳶安排進來,宮家的心思不言而喻。他們想試試看能不能讓紫鳶借此想起些什麼,哪怕只有一點也行。

    可惜他們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除了閨房內的那面梳妝鏡她很眼熟,其他的一切她都陌生無比。再加上宮家在此佈置的一道道以驅邪為主的諸般陣法,空氣中時刻瀰漫著一種讓她很不舒服的氣息,她感覺這裡還不如李初一的伏魔鏡裡面住得舒服呢。

    也是宮家人疏忽,忘了她此刻的身份,紫鳶又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從來也不主動說什麼。直到道士有一次來找她,發現這裡不對後親手破掉了驅邪的陣法,只保留了些對鬼修沒有傷害的陣法下來,宮家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犯了什麼錯,而紫鳶的娘親為此又背地裡狠哭了一場。

    昔日活蹦亂跳的寶貝女兒,現如今變成了一個人間人厭的鬼物,這種變化換成哪個娘親不傷心呢?

    紫鳶很想走,或者說想逃離這裡。這裡的一切都讓她很不適應,比當初剛認識道士和李初一時更不適應。

    可道士不說走,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強忍著不適,天天接受著宮家的熱情。

    開始時她還以為道士有意為之想促成些什麼,可不久之後她發現自己錯了,道士根本沒這份心思,他留在這裡是為了查些什麼。

    有宮家保護她,道士無牽無掛,經常一消失就是很久。從身邊的人嘴裡得知,道士外出去的地方很雜,整個宮家所轄的地界幾乎都被他走了一遍,有時候還會北上去封家呆幾天,就連西邊的鬼域他也經常過去,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幹些什麼也沒人敢多問。

    紫鳶當然也不會亂說,道士有事要忙,她也只能安安靜靜的在宮家呆了下來。每日裡不是聽一幫上門拜訪的「舊友」談天說地,就是被那個疑似她母親的美婦拉著手裡短家常。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只聽不說,偶爾的搭上一嘴那美婦能激動好半天,紅著眼眶像是要再哭一場似的。

    紫鳶很無奈,她真的很想問問這些人,你們不修行嗎?

    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將近八個時辰是被人拉著聊天渡過的,紫鳶好幾次都差點沒說出口,她想告訴他們「你們不修行,我還要修行呢」。

    可每次話到嘴邊,看著那些人凝望自己的眼神,她的話又都嚥了回去。

    同情嗎?

    又或者是感動?

    也許都有吧。

    不過她更願意說自己是想修行也沒辦法修行,除了聊天外也無事可做。

    這裡不是別處,這裡是宮家,是鎮守生死一線的兩個頂級強族之一。為了防止鬼物滲透,宮家從裡到外沒寸土地都佈滿了陣法,其中祛邪驅鬼的法陣乃是重中之重。

    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死氣存在,靈氣裡也或多或少的混雜著闢邪的力量,她想要修行只能依靠靈石和道士帶回來的死氣。靈石是分別時李初一塞給她的,死氣則是道士從外界蒐集精煉後帶給她的,可靈石再多也有數,道士也不是經常回來,以她的道行這些東西根本不足以她持續不斷的潛修,平時拿來穩固下鬼體鞏固下境界就算不錯了。

    終於,道士結束了他的探查。

    足足十幾年的時間,道士幾乎有九成的時間都是在外面度過的。

    十幾年的時間,紫鳶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了宮家的生活。

    每天拿出一點時間鞏固修為,剩下的時間就是猜測會有誰來探望她。要不就是在「父母」或者「老友」的陪伴下在宮家各處轉一轉,看看宮家的亭台樓閣,聽旁人追憶下她生前的往事。

    所以當道士來找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有些不捨。

    這種情緒以往只在李初一身上出現過,如今對宮家也出現了,這是不是說明她更加有人性了,又或者是靈魂深處那份她怎麼也回憶不起來的本能?

    不過當道士問她要不要留下時,這份不捨瞬間消失。

    這裡的人是對她不錯,但這並不能成為讓她留下的理由。

    哪怕她真的是宮紫鵑,真的是這裡曾經的小公主,她也不可能留下。

    她的身份已經決定了她的路,她是一個鬼修,而且還是一個無常境的鬼修。

    試問一個鬼修,又怎麼可能在宮家這種專殺鬼修的家族中生活呢?哪怕他們曾經是自己的親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鬼修就該有鬼修的樣子,她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跟著道士一起去冥界找回殘魂,然後回到人界繼續陪著李初一,帶著五個小鬼娃娃一起一家人一樣的生活下去,這才是她要走的路。

    什麼宮家公主,什麼尊貴身份,都不如小胖子一聲「紫鳶姐姐」來的讓她舒服。

    李初一是她清醒過來後認識的第一個人,是漠北不惜代價也要維護她的人,他將自己當成親姐姐,自己也將他當成親弟弟,李初一才是她現如今唯一的親人。

    論親近,連道士這個長輩都差了幾分。

    回頭望了眼自己生前的父母,紫鳶堅定的收回了目光。

    「前輩,走吧。」

    道士無奈的歪歪脖子,最後勸了句:「不再想想了?冥界很危險,你留在這兒等我回來借你不好嗎?」

    「不,我要去!」

    紫鳶目光灼灼的看著道士。

    「冥界是鬼修的仙境,是每個鬼修渴望而難及的地方,那裡能幫助我成長,讓我和五個調皮鬼的力量更強!您也說過,李初一將來會遇到極大的危險,我們只有變得更強才能幫助他,哪怕至少不成為他的負累才行。」

    「但是冥界的死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跟你說過的,那裡的死氣都被動過手腳的,就跟人界的靈氣一樣。」

    「那又怎樣?」

    紫鳶嘴角劃過一抹自信的微笑:「前輩,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道士笑了。

    笑得很是得意。

    搖搖頭,他嘆了口氣笑罵道:「丫頭你最近說話越來越漂亮了,還『至少不成為負累』,臭小子要有你一半的上進心我就燒高香了,你這麼幫他小心讓他變懶,一遇到麻煩就哭爹喊娘的找你幫忙。」

    「不會的。」

    紫鳶肯定的搖搖頭。

    「其實你不知道,初一他很努力的。在你面前他確實憊賴了點,可是在人後,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用功的程度不比任何一個人差。想當初剛到漠北還有我幫他,可是之後我便閉了死關,一直都是他自己努力拚搏求存。他比誰都清楚,外力終究是外力,人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在這世間好好的生活下去。」

    「是啊,都是為了活。」

    道士喃喃自語,望著十萬大山方向,眼神複雜而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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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章 野火燒不盡

    熱。

    難以想像的熱。

    李初一再次被灼醒過來的時候,心裡充滿了悲哀。

    還是困在這個破地方,還是沒死成。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豬排,被人丟進滾油裡封上了鍋蓋,然後就把他給忘了。任憑他在滾油裡焦糊成炭碎成黑渣,也自始至終都沒有人過來多看他一眼,不僅如此,他的靈魂也被一併封了進來,逃不走也散不了,只能日復一日的不斷在這鍋滾油裡煎熬浮沉。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但這並不妨礙他生氣。

    身體都感覺不到了,灼燒的痛楚卻一絲不落的品嚐了個夠,這不是欺負人嗎?

    以前經常聽人咒罵「叫你死都不得安生」「讓你萬劫不復」之類的話語,他自己也罵過,他還知道神話傳說裡關於冥界有個地獄之說,說是地獄一共有十八層,有一層的名字就叫做滾油地獄,好像是第九層吧,他現在就懷疑是不是自己平時罵人罵多了遭了報應,這下子自己掉進那傳說中的滾油地獄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苦中作樂的胡思亂想,他很清楚自己在哪兒。

    龍族聖地,千古龍冢,他在真龍遺蛻的龍腹中,之前還跟老龍的殘魂還是殘念的對過話呢,最後還差點沒被對方說話說一半的壞毛病給噎死。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那次對話後又昏迷了多久,這裡的炙熱讓他的靈魂都有種幾欲沸騰的感覺,能東一茬西一茬的胡思亂想就算不錯了,心根本靜不下來,時間這種東西他早就沒有概念了。

    想到自己快要沸騰的靈魂,李初一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本源初魂確實夠結實,這麼個燒法都不帶散架的,換成普通人的靈魂早就魂飛魄散了,他到現在還能保存著自己的意識全賴本源初魂的神異。

    但他寧可自己魂飛魄散,也不想繼續受這份苦楚了。

    他又不是道士說的那隻猴子,在一個老神仙的丹爐裡硬生生的煉成了一雙火眼金睛;他也不是道士說的那個叫哪吒的小屁孩,肉身沒了又被人拿幾根藕給重拼了一具,擱在三昧真火裡紅燒了一下又給整活了。

    他就是李初一,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士,怕死怕疼怕孤單,喜歡成功的結果卻很不喜歡成功前的痛苦過程。何況他現在也未必是走在成功的路上,未來會走向何方,盡頭又在何處,他一點都不知道,也半點都看不到。

    現在的他就是一塊可憐的炸豬排,被人丟在這裡反覆煎熬,不死不活的這麼過著。

    「臭道士說我是不生不死之人,我現在算是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自嘲一笑,李初一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原本一直在猜想自己的結局會如何,想過找個深山老林貓起來不跟著師父師爺瞎折騰,也想過上伐天道然後被三個師叔祖活活煉死,偶爾也幻想過萬一真把三個師叔祖給干倒了,自己離開這片陰陽扣營造的世界去過真正自由的生活,但現在看來,這片金紅色的世界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嗯?

    等等

    金紅色?

    李初一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眨了眨眼望向四周。

    自己能看見了?

    不僅能看見了,身體的知覺也不知何時恢復了過來。

    奮力弓起身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身體,可眼前金紅一片阻礙了視線,想要催動陰陽道眼可雙眼卻半點反應都沒有,咬了半天牙還是什麼也看不清。

    只活動了這麼幾下,脫力的感覺便充滿了全身,眼皮一沉他又想昏睡過去。

    使勁晃了晃腦袋,想咬舌尖刺激一下卻感覺不到疼,無奈之下他只能拚命轉動腦筋,回憶著往昔一樁樁對他刺激極大的舊事。

    他想起了與道士的分別,想起了漠北的一幕幕驚魂一刻,想到太虛峰上余瑤對他的拒絕時腦子一震頓時清醒了很多,剛想鬆口氣可思緒卻不知怎的又飄回了漠北,飄回了玄冰寒獄一層的那個迷陣裡。

    玄冰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嘴裡的葡萄,眼前的雪白,大小姐羞怒交加的明眸,這些被他刻意忘記很久的畫面不知怎的又翻騰了上來,而且分外清晰。李初一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清醒了過來,身體內一股比外部金紅還要炙熱的邪火猛地躥了上來。

    「臥槽,這刺激大發了!」

    努力調整著呼吸,好半天才將邪火壓下,李初一暗暗鬆了口氣,趕緊將那些畫面重新埋下。

    還好,腦子是自己的,念頭只有自己知道。這事兒要被大小姐知道了,那她手裡的心火焚身丹自己估計得論筐吞了。

    這麼一折騰,李初一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熱了,對身體的控制也自如了許多。

    擺手隨意的攪動了幾下,手臂的阻滯感和指尖的粘稠感讓他知道眼前的金紅並不是他所以為的光,而是某種液體。結合著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心裡頓時有些發毛。

    血?

    還是胃?

    又或是不會是腸子吧?

    老天爺爺,可千萬是前兩樣,腥氣也比臭氣好。雖然真龍的腸子也金貴,但腸子就是腸子,這要是以後出去了讓人知道小爺在龍腸子裡泡了這麼久,那還不得笑死?

    再想到自己的眼耳口鼻裡都灌滿了這種東西,體內也是如此,胃部沉甸甸的飽脹感讓他一陣噁心,胃部一抽想要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能幹嘔連連。

    乾嘔了幾下,李初一抹抹嘴停了下來。

    已經這樣了,嘔不嘔的沒什麼分別,先想法子把自己弄出去才是正理。

    攢了攢力氣,他隨便找了個方嚮往前游去。體內的法力和道元都感覺不到,游泳是他唯一能用的方法。

    不知道是適應了還是活動開了,他游了一會兒後發現周圍耀眼的金紅在一點點的黯淡下去。身上的灼熱也漸漸變淡,雖然還是很熱,可跟之前比簡直像是夏日的涼風分外提神。

    精神一振,李初一心情大好,四肢劃拉的更起勁兒了。

    可游著游著他忽然目光一凝,定定的看著自己雙手。

    金紅的黯然讓他的視野越來越清晰,他發現自己的手上竟然泌出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灰線。不僅是手,順著雙手往上看去,自己的雙臂、前胸乃至全身上下,無不瀰漫了一絲絲灰線,毛髮一樣的佈滿了全身,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短刺的海膽似的分外瘆人。

    「臥槽,什麼東西?!」

    小胖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伸手去搓,結果搓了個空。

    那些灰色的細線看起來像毛髮,實際上是某種氣息,根本沒有實體。

    李初一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心神一震失聲驚叫。

    「死氣?!」

    沒錯,就是死氣。

    以往蟄伏在體內的死氣如今被這裡金紅色液體給逼了出來,一旦從體內冒頭便被液體內的磅礴生機給湮滅一空。同時這些金紅色的液體也在不斷的往他的體內滲透,浸入他全身的每一寸經脈和血肉,一副誓要把死氣盡數逼淨的架勢。

    「好事兒啊!我去他道士的,小爺以後是不是可以煉丹了?!」

    李初一喜出望外,先前的噁心感煙消雲散,周圍的金紅色液體此刻在他眼裡是那麼的可愛可親。

    體內的死氣打小就糾葛著他,雖然沒危害到他的性命,可是卻給他惹過不少的麻煩。

    那一具具被榨乾了生機的乾屍就不說了,單是不能煉丹這一條他就受不了。

    多好的一條生財之道,小爺又這麼聰明,稍微努努力假以時日絕對是一丹道大能,百劫老頭那種級別的見了小爺都得畢恭畢敬的!

    可惜,道有,卻與他無緣。

    體內的死氣讓肉身本能的會去吞噬生機,尤其是那些精粹的和沒有意志護守的,對肉身的吸引力他想克制都克制不住,為此他別提多鬱悶了。

    但今天,老天爺總算眷顧了他一把。本以為必死的千古龍冢,誰能想到還有這種機緣!

    就算不懂醫,他也能看得出來這裡的液體不僅僅是在幫他淨化死氣,更是在幫他淨化病根。

    只要能把死氣的根給去了,那他以後就是個真真正正的正常人了,煉丹之類的絕對不在話下。

    「就算這裡真是大腸,就算你真是龍糞,只要能治小爺的病,小爺也認了!」

    嗷嚎一聲,小胖子大嘴一張開始拚命的吞噬周圍的液體。

    其實他這麼做根本沒多大作用,身體自行的吸收遠比他吞那麼幾口要快得多,可他不能讓自己閒著。機會就在眼前,他要拼盡一切將它抓住。

    蛤蟆似的一頓猛吞,李初一的心卻漸漸涼了下來。

    體內的死氣確實在被淨化著,可新的死氣卻一直源源不斷的新生出來,任憑金紅色液體怎麼淨化也淨化不乾淨。

    根,沒找到。

    遍視自己全身,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磅礴的生機給浸透,就連識海也是如此,他就鬧不明白了這根源究竟還能隱藏在何處。

    按理說以他現在的狀態就是個死人也能給救活了,可死氣還是源源不斷的生出來,而且是憑空出現的。這讓他很懷疑是不是有個黃泉眼同在了自己身上,否則死氣怎麼可能這樣無窮無盡呢?

    真個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還好,野火雖然沒燒盡根底,但卻壓制了勢頭。

    體內的死氣雖然仍在源源不斷的產生,可速度和數量卻大大減少,似乎只是在負隅頑抗了。

    直到身子一空,包裹著他的液體消失不見,體內的死氣也把頭一縮隱匿了形跡。這輪持續了不知多久的生死之戰可謂兩敗俱傷,液體內的渾厚的生機拼盡了力氣也沒能徹底淹沒死氣,而死氣也耗乾了力氣,連李初一試探性的停滯了功法運轉也沒有露出頭來。

    不知何時落在地面上的李初一睜開了眼睛,失望的嘆了口氣。

    身體重新獲得掌控,體內的法力和道元也不知比以往強大了多少倍,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暴增得有多麼恐怖,可他的心情沒有一點好轉。

    修為高又如何?

    死氣的根,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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