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3 03:36
483.第七十一章跳出歷史(1)

    一
    4月11日,慶喜離開江戶,移居水戶。7月19日,他又自水戶出,準備從水戶的弘道館遷至嗣子家達的新封地——駿府。如此算來,他在水戶隱居反省的時間共計九十九天。
    反過來說,歷經二百七十八年,因豐太閣的政略被移至江戶的德川氏又重新回到了駿府的居城。
    慶喜自水戶出,經海路、陸路,於7月23日抵達駿府,住進寶台院隱居反省。其間,擁有二百八十年歷史的大江戶改稱「東京」。
    慶應四年(1868年)7月17日,朝廷正式布改名通告。
    其時,東北地方自然尚未平定。兩個多月後的9月22日,會津城終於陷落,並留下了幾多悲慘故事。
    在會津城陷落之前不久,朝廷宣布更改年號。9月8日,朝廷改元,以慶應四年(1868年)為明治元年。自此,作為國家的日本的封建政治面目煥然一新。
    這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轉變。
    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駛來浦賀海岸,令所有日本人一片嘩然,開始意識到列強的存在。而今距離當時已有整整十五年,如此波瀾萬丈的歷史過程足以勝過一個世紀的變遷。
    即便如此,回想起來,其間連續生的一系列事件著實如履薄冰。面對列強的武力威脅,日本左躲右閃,好不容易來到了「明治時代」。由於各種極其微小的失誤,東洋諸國大都失去了獨立主權,屈服於列強的淫威之下。其中,只有日本勉強避開了列強的侵略,原因何在?
    有些人將原因歸結於武士道,有些人認為原因在於以「神國」自居的一君萬民的國體,有些人舉出了勤勤懇懇的國民性,有些人則指向了對回歸優異民族的追求。
    當然,正是這些優點相互作用,在西方列強橫行世界,幾乎全球所有有色人種都淪為其殖民對象時,日本才奇迹般地實現了有色人種中唯一獨立的國家。然而,對於這些毅然捨身投入到逆卷倒回的怒濤之中的大部分人而,起到直接作用的便是水戶學。
    那些早早便注意到列強的科學並為之傾倒的人們與固執的幕府不斷鬥爭。就其毅力而,他們同樣是武士道的實踐者,而就其強烈的人類信義而,亦在水戶學的範疇之內。
    慶喜便是點綴在水戶一角的日本刀。
    可以稱做「日本文藝復興」核心人物的水戶齊昭亦曾親手鍛造過刀劍,藤田東湖也在《正氣歌》中大聲疾呼——日本人只有不斷磨鍊,才能從鈍鐵變成削鐵如泥的日本刀。
    在這種希望和期待中,慶喜出現了。既然如此,應該如何對待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明治時代」這一問題,移居駿府寶台院的慶喜自然早已有了決斷。
    關於慶喜其人,時至今日,似乎仍無定論。其主義主張既是尊皇亦是開國,其本人既被尊為志士們的核心人物,同時又是最後的將軍。他果斷執行大政奉還,卻蒙受賊名,其後又堅決貫徹恭順至……
    連會津的松平容保都怨恨慶喜的無,在詩中寫道:「大樹(將軍)為何拋棄兄弟!」因此,彰義隊如何看待慶喜的恭順,自然不難想象。
    「對我的忠義便相當於抵在我脖子上的利刃!」
    隊員們企圖為江戶最後的君主奉獻生命,卻遭到呵斥,自然會感到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縱是越前的春岳,也在未曾公布的手記中流露出自己的感,如此罵道——
    慶喜其實是膽小鬼!
    慶喜公名聲頗著,才智過人,著實令人欽佩,然世人有所不知,其人實則異常膽小,故而難做決斷,與水戶烈公相同,可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后略)
    春岳認為,當旗本們紛紛反對慶喜獻出江戶城時,慶喜實則十分擔心,生怕獻出江戶城會犯下愧對歷代先祖的不孝之罪,以致茶飯不思……由此推測,從而得出了慶喜膽小的結論。
    對於開放江戶城后的慶喜,很多史書中記載稱:「驚愕以至不知所以……」認為慶喜當時或許已經喪失理智。但與此相對地,也有不少人對慶喜的大膽感嘆不已,九州三池一萬石的若年寄立花出雲守種恭便是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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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第七十一章跳出歷史(2)

    慶喜乘軍艦自大阪逃回江戶后,打算通過濱御殿入城。立花種恭對當時的商議形作了如下描述——
    針對將軍回城的手續,究竟是悄悄回城,還是光明正大地回城,我曾與將軍商議,最終決定身穿戎裝(當時的習慣)公然回城。當我拜謁將軍時,將軍顯得毫不驚慌,臉上露著微笑。當我表示受驚非小后,他竟哈哈地笑了起來,其寬闊胸襟著實令我大吃一驚。
    立花種恭雖官居若年寄,但他體驗過很多辛苦,深諳人。慶喜在京都戰敗,帶領會津和桑名二侯逃回江戶。因此,當立花種恭拜謁慶喜時,以為慶喜必然會顯得意志消沉。然而,慶喜卻像上文描述的那樣哈哈大笑起來,才會令立花種恭大吃一驚。
    家康當年兵敗三方原,逃回濱松城,幾口吃完湯泡飯後,便打著鼾聲沉沉睡去。此時的慶喜與當時的家康頗為相似。
    因為處於為難立場,故而表現得小心謹慎,這是事實。然而,在後來獻出江戶城時,慶喜的恭順和反省態度一絲不紊,毫無紕漏地拉上了幕政大幕。這些是僅憑小心所無法辦到的。
    無論如何,筆者以為,這才是透過慶喜所處地位而展現出來的真實面貌……
    二
    慶喜進入駿府寶台院時,想必又再次想起了以前一橋時代的永久蟄居反省。
    那時慶喜毫不客氣地呵斥了井伊直弼,但在直弼擁立的家茂成為將軍嗣子時,他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私憤。作為武家統領,必須有人坐上將軍的寶座。這個人無論是自己也好,家茂也好,都是德川家的私事,其實質只有如何對朝廷盡忠職守。
    (那時,我也沒有開雨窗,沒有剃月代……)
    然後,他便靜靜地沉浸在反省之中,努力令靜坐的自己感到充實。
    倘若慶喜擁有所謂的「帝王學」,便一定會對這種秩序採取極其嚴格的順從態度。
    「盡人事而聽天命!」
    在普通人看來,這種態度或許便是如此,但事實上,這正是慶喜的風格。
    慶喜過去雖然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責任,但卻並不渴望世間常說的「出世」,而在他所處的成長環境中也沒有產生出這種渴望的必要。
    在選擇領導者的問題上,這一點其實十分重要。他並無不惜踢開他人也要出人頭地的卑鄙野心,越前的春岳也是一樣。而對於被統治的人民而,是否懷有這種野心是存在天壤之別的。
    野心之徒暗中的計劃和行動皆是為實現「出人頭地」的踏板,其出點並非為了人民。這些人縱然宣揚為了階級,聲稱為了組織,有時又叫嚷為了政黨,誇耀為了國家,但事實上,他們都受到人性的詛咒,只為滿足自己的認知、實現自己的野心而行動。
    慶喜並未受到如此卑劣的詛咒。正因如此,縱然被人指責冷酷,他也一直在堅守順逆之道。他由衷地期待東北戰火平息之日的到來,同時還日夜祈禱明治這一一君萬民的盛世儘快打破黑暗,迎來黎明。
    明治天皇已經公布了「五條誓文」,在天地神祇面前立下親政精神的誓,慶喜也以拜伏在天皇膝下的覺悟,極力保持恭順。既然如此,慶喜生存的要條件便是——萬萬不可阻擋從江戶奔向東京的時代車駕。
    當然,對於天皇近侍的政治姿態,他並不滿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內心必定是深深感到一股「乃公不出」1[1源自《三國演義》中「乃公不出,如蒼生何」,意思是我輩若不出面,蒼生該如何是好。
    ]般焦灼的不滿。
    然而,懷著如此想法而行動的他卻徹底敗北,反而蒙上賊名,幾乎令整個日本陷入戰火之中。事實上,直到移居寶台院之後,慶喜才真正下定決心,認為自己雖然活著,卻應該從時代中消失。
    慶喜這般人物自然不會戀戀不捨地執著於生命,他一定曾無數次考慮過自盡一途。在確定了德川家的存續,田安龜之助也被定為嗣子的那一刻,動搖慶喜內心的自盡誘惑一定是最強烈的。
    「第十五代將軍與江戶一同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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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第七十一章跳出歷史(3)

    如此結果想必會深深打動喜好悲劇的庶民。***但如此一來,江戶將直接毀滅,而不會走上通往東京的道路。
    (必須從政治的表面消失,但同時……必須默默開闢通往東京的道路!)
    對於從不為自己考慮且具有王者之風的人而,這是一種伴隨著巨大苦痛的覺悟。
    在當朝的歷史之中,這種例子屢見不鮮。曾有天皇以對天地神祇負責的形式,雖已退離天皇皇位,依然以太上皇的身份行使權力。然而,如此做法往往只會造成可悲的混亂。
    這是理所當然的。太上皇親手玷辱天皇皇位,自然不會產生好的結果。水戶的撰史便是要糾正這種錯誤……
    (無論輿論如何,要為天皇皇位奉公,便必須貫徹水戶至誠……)
    這便是慶喜既不可自盡又要抹消自己的決心,同時也是他對新帝的奉公之道。
    (政治上的慶喜已經死了……)
    但是,作為一個日本人,他必須從江戶一直活到東京,一同創建盛世,為盛世慶賀。
    實際上,要將這種覺悟付諸實踐,必須具備信徒般的終極信仰。不,事實上可以說,只有對這種信仰心有所領悟之人,才能夠稱為「達人」。
    慶喜在寶台院領悟了這種信仰。他將從政治歷史上消失,作為一個人活下去。顯而易見,能夠作出如此覺悟,必然需要對大自然的真諦有所領悟,即所謂盡人事而聽天命。
    8月15日,六歲的龜之助——德川家達抵達駿府,成為德川家的新繼承人。慶喜公也離開寶台院,遷至市內紺屋町的原代官府,繼續隱居反省。
    無論何人前來拜訪,慶喜幾乎一律拒絕會見。儘管如此,他仍對自江戶便一直跟隨自己的小姓頭新村猛雄(主計頭)如此說道:「我如今才三十二歲……仍不得不繼續活過漫長的茫茫餘生。」
    近侍究竟能否領會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呢……
    其間,會津及其他藩的抵抗也露出終止的兆頭,天皇決定東幸。9月20日,天皇起駕離開京都。而前一天——即19日,會津藩主松平容保帶領家臣手代木直右衛門、秋月悌次郎、枇川彥次郎,向米澤藩的軍隊投降。
    三
    無論怎樣,御駕親伐慶喜以及遷都大阪的計劃等,都很難理解為是出自新帝的本意。正因如此,東北地方的各藩主才認為官軍所為乃是無視聖心、挾持幼帝的私鬥,堅決予以反抗。
    客觀來說,他們的反抗絕非毫無意義。正因有了他們的反抗,才令慶喜的「恭順」望之猶如高遠的富士山,促使了包括薩、長眾人在內的整個日本的反省。
    於是,明治元年(1868年)9月20日「天皇東幸」時,「討伐慶喜」、「天皇親征」等陰謀性內容已經變成了天皇駕臨改稱東京的江戶。正因相信事理應如此,在鳥羽、伏見的激烈衝突之後,慶喜才立刻誠惶誠恐地退至江戶,一味保持恭順,為日本鋪設出一條軌道……
    因此,天皇東幸便是為明治維新這一大革新所鋪設的全新的心之軌道,天皇政治便在這一軌道之上開始行進。而在新帝御駕離開京都的那一刻,慶喜已經從政治鬥爭的世界中消失。他雖已消失,但軌道已經鋪好……
    倘若忘記這一事實,便無法看清後面的歷史。新明治的歷史便是從慶喜的恭順和新帝的東幸開始的。
    只要正確看待這一政權的授受關係,便可明白當初那般強硬地反對兵庫開港的薩、長和公卿們為何會如此輕易地變為「開國派」。
    開拓了以歐式風格與列強外交團進行外交交涉道路的是慶喜。此外,鞏固西洋式軍備的基礎也好,營建財界團結的基石、以公會形式與對方交涉也好,全都在按照慶喜遠大計劃的線路行進。
    正因如此,無論貫徹恭順的慶喜是多麼大的障礙,新政府都沒有除掉他的理由。
    理所當然地,第二年(1869年)9月28日,朝廷下達寬宥詔書「解除反省處分」,而天皇東幸便是達成此事的先兆。
    9月20日,新帝離開京都。在車馬東幸途中,他向各國公使出諭告,說明一切外國事務均在東京處理。一行自石部站出,經土山站、關站,於24日在途中遙拜了伊勢神宮,並於4日抵達市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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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第七十一章跳出歷史(4)

    一路上,憤憤不平的諸大名紛紛效仿慶喜的恭順,或是提交謝罪、降伏的請願書,或是重新宣誓效忠,均在新的皇風面前拜服。***
    在車駕抵達桑名的9月25日,因勇敢作戰而遭致毀滅的長岡藩主牧野忠訓也謝罪乞降。
    自此,為乞求保住慶喜性命而作出努力的西鄉隆盛、勝海舟等,這些鑄就了江戶開城的明治功臣們的偉業也開始逐漸散放出民族團結的光芒……
    新帝一行一路接納向官軍投降的諸侯,漸漸向駿府進。9月27日,當一行經過熱田時,新帝特地參拜熱田神宮,並於28日抵達岡崎。29日經吉田站,10月1日抵達靠近荒井站的潮見坂,第一次見到了太平洋。
    新帝第一次見到大海的雄大景觀,與在桑名時的眺望自然不同。大海壯闊的景緻自然也令新帝的心境變得愈寬廣。
    2日,車駕通過今切渡口,經濱松、掛川、藤枝,於10月5日抵達江尻,6日抵達吉原,7日抵達三島,8日抵達小田原站,通過人山人海的拜謁人群,順次進入關東。
    7日,車駕抵達三島站時,新帝特意召來近侍,誇獎道:「經過德川家達(六歲的德川家當家)的領內時,沿途警衛十分周到。」
    在新帝經過之日,慶喜因處於反省期間,只允許了侍從為他梳頭。侍臣們想要進一步為他梳理月代、更換衣服,都遭到了慶喜的拒絕。
    車駕終於離開藤枝,臨近府中。慶喜得知這一消息后,便身穿帶有家徽的木棉和服和小倉褲裙,端正姿勢,一動不動地拜倒在地,祈禱天皇平安,直至車駕前往江尻。
    慶喜在駿府時一直堅持這樣做。鐵路開通后,每當天皇乘坐專列往來時,慶喜總會換上家徽和服,走過泥濘的道路,來到寓所所在的原代官府門外,遠遠地隔著稻田,面向鐵路,施以最尊敬的禮儀,直至列車通過,風雨不誤。
    正因慶喜如此虔敬,當有人將下榻於三島站寓所的新帝讚譽關東的消息告訴他時,他才會保持著端正的身姿,雙手緊抓褲裙,低聲啜泣。
    「從江戶到東京的道路……開通了……」
    當時的人們想必還未能理解慶喜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慶喜的淚水一定是出自「太好了」這種感慨萬千的緒。在他鋪設的從大政奉還到恭順的軌道上,車駕終於第一次通過。而且,當時他的恭順已令薩、長捨棄私憤,逐漸營造出全新的氛圍,令大家一致平等地團結在新帝膝下……
    「從江戶到東京!」
    這是新日本的巨大洪流。正因如此,此事在萬人心中必定產生出了各不相同的感慨。其中,「水戶的勤皇(德川氏的勤皇)終於實現了」這種比任何人都更為強烈的感慨之人必定是這位最後的將軍——德川慶喜。
    慶喜毫不理會滿眶的淚水,就此消失在政治之外,繼續流著男兒淚,令近侍們感到不明所以……
    四
    新帝東幸后,慶喜便從政治表面消失了,但認為他從此便在幕末的政治史上徹底消失的想法,至少並非是日本式的想法。
    他的才能和生活能力絲毫沒有退化。不,應該說就在這些能力逐漸變得圓熟時,他卻毅然決定退隱。實際上,這其中存在的「政治」要遠遠超過其表面上的活躍。
    從小到大,他從未考慮過為出人頭地或自己的野心而行動。普通年輕人則不同,一般都會認為如今正是春天來臨之際,自當挺身奮起。這便是二者之間的差異。這種差異可以說是更高境界的政治本身,也可以視作是遠超普通功臣們的「自負之心」。
    「既然新軌道已經鋪好,倘若我再出面,將令大家為難。」
    初代將軍家康短短兩年時間內便辭去了將軍職務,以隱居將軍的身份開始培養第二代將軍秀忠。在創業時期,這或許是最好的做法。
    然而,慶喜的大政奉還卻與當時有所不同。其目的是為了令諸政一新,倘若奉還之人仍舊戀戀不捨地干預政治,本該予以培養之人將無法成長。
    這與一個家庭的況完全相同。已經退隱的父親對諸事一一干預,兒子恐將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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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第七十一章跳出歷史(5)

    而且,開國方針和強兵富國的方針都已開始行進在慶喜鋪好的軌道上。***此外,慶喜蒙上賊名並被勒令隱退的這個感上的問題依然殘存。因此,倘若慶喜加以干預,新政府的所有人一定都會認為:「看吧,他果然是在玩弄陰謀!」
    若是想不到這一點,便無法理解慶喜的哲學。在慶喜看來,不干預任何政治才是最好的政治。
    慶喜的恭順超越了感,是對「大義」的實踐,是為一君萬民中的萬民而存在的政治……慶喜相信,這才是日本國體,而維護這個國體才是為政者應該遵守的義(道理)之中最大的「大義」。同時這也是他的生存基準。
    因此,「不能妨礙新世代」這種感既是一種王者之愛,是一種體貼,也是武人嚴格的自律。
    總之,自慶喜決定隱居反省之日起,他便從未出口干預過德川家內部和天下的任何事。其苛刻程度令近侍眾人也瞠目結舌。曾被稱做近侍第一人,後來官至太政官大書記官的永井尚志對慶喜無比想念,特意前來靜岡拜訪,竟然也遭到了慶喜的拒絕。
    就這樣,明治元年(1868年)11月4日,朝廷取消征東大都督一職,布了國內平定的公告。
    然而,當時箱館一帶的榎本武揚之亂尚未平定。11月5日,新政府命令德川家達對此加以討伐。
    德川家達便是作為隱居反省的慶喜的繼承人,繼承了德川宗家第十六代當家的田安慶賴之子——龜之助,是越前春岳的外甥。
    其時,榎本武揚、大鳥圭介等叛亂軍率領舊幕府的開陽丸及其他軍艦聚集在箱館,而家達年僅六歲,自然無法平定。
    新政府聲稱榎本等人乃舊幕臣,當由家達加以鎮壓。由此不難想象,新政府著實難以應對榎本等人的戰鬥力。
    當時新政府正因接納及處罰以投降之名接連宣誓效忠新帝的舊佐幕派大名而忙得焦頭爛額。因此,新政府只能命令家達鎮壓叛亂,但原有俸祿被減至七十萬石並退居靜岡的家達年僅六歲,終究無能為力。
    於是,11月12日,松平齊民(津山)、德川家達(靜岡)、德川茂榮(紀州)、德川慶賴(田安)四人聯名提交請願書,表示「德川家達年幼,懇請命他藩討伐箱館」。
    新政府令其待命,進行了多次商議后,最後甚至提議由慶喜帶領松平齊民直接趕赴箱館鎮壓。雖然這一計劃後來突然中止,但其中明顯透露出了新政府對慶喜手段的期待和畏懼。
    新政府的腦對慶喜的手段和實力實在是再了解不過了。正因了解,以前才會想方設法除掉慶喜。由此一來,就不得不將慶喜不干預新政府任何政策的決心視作王者的憐恤。
    話說回來,日本是一個多麼不可思議的國家啊!武力與武力的對抗已經呈現出所謂革命戰爭的狀態,以致無法收場,但最終卻以慶喜的「恭順」這一行為為中心,使所有問題得到了解決……
    應該也有人會認為這要歸功於新政府功臣們的手段。不過,縱論手段,也是慶喜更勝一籌。但慶喜仍然堅持表現恭順之意,最終令**的人也逐漸接受,創造出了一個井然有序的天皇世紀(明治時代)……
    事實上可以說,歐洲人認為「不可理喻」的正是這一點,而慶喜則徹底將其看穿並付諸實際行動。
    12月7日,朝廷命令慶喜之弟德川昭武(水戶)討伐箱館,新帝下詔宣布將於明治二年(1869年)再次行幸,並於東京城內規劃建造宮殿。可以說,如此一來,整個日本終於真正平定,恢復了新的秩序,江戶就此徹底變成了東京。
    該年9月28日,德川慶喜的反省處分也順理成章地被解除,自10月5日起,紺屋町原代官府便成為了德川家一位市井之人的隱居之所。
    慶喜其時三十三歲,就年齡而,可謂正值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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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8.第七十二章市井生活(1)

    一
    壯年自有壯年的生活能力。
    與青年略有不同,其所具備的生活能力已經變得充實,足以在政略和戰略上展翅而翔。因此,古人有雲「三十而立」,期待一個人年過三十之後,除生活能力外還能具備領導能力,並能得到好評。
    虛歲三十三的慶喜便是如此。他生於陰曆10月,到幾個月後的明治二年(1869年)11月,便將年滿三十一歲。但身為清晨的雄鷹,他卻收斂起所有羽翼,即便反省處分解除后仍在家中閑居,有誰能夠想象得到呢?
    9月28日,朝廷下達敕命,解除慶喜的反省處分。在那一刻,新政府中的很多人想到他的手段一定都感到戰戰兢兢。
    其時,隨著國內的平定,外交關係也大致走上軌道,除了東京、大阪、京都,其他府全部被改為縣。國家財政方面,新政府也聽取越前的由利公正(三岡八郎)的意見,通過行信用紙幣,令人們看到了擺脫困境的一線曙光。至於國家儀式方面,伊勢大神宮的內宮、外宮的營建也即將順利完工。
    於是,在慶喜得到寬宥的同時,新政府實施特大恩典,繼續保有松平容保、林忠崇的家名,同時赦免大久保忠禮、安藤信正的永久蟄居、酒井忠惇的蟄居、伊達慶邦及其子宗敦、南部利剛、酒井忠篤、丹羽長國、阿部正靜、牧野忠訓及水野勝知的隱居反省處分,並分別向久松定昭、上杉齊憲、久世廣文、堀直賀、板倉勝尚、田村邦榮、松平信庸、酒井忠良、岩城隆邦、本多忠紀、內藤政養和南部信民賜予爵位。
    作為王政復古的功臣,參與維新計劃的三條實美、岩倉具視及其他三十餘人自然也將得到恩賞。也就是說,在9月28日這一天,慶喜及其他打算為幕府獻身的人都在新帝膝下重獲自由。
    (倘若慶喜重獲自由,展翅高飛,該當如何是好……)
    正因如此,這種恐懼和不安令全國依然感到低迷。
    事實上,三十一歲的慶喜的智慧、才能和體力都逐漸充實起來,足以與他們進行政治上的對抗。倘若慶喜重新回到新帝身邊,將會成為何等巨大的政治力量,將他流放的人對此是最為清楚的。
    因為在所有政策上,新政府都不得不沿著慶喜規劃好的政治路線前進。而慶喜自己也很清楚這一現實。
    (此時隱退才是水戶之心最好的歸宿……)
    朝廷對此事自然也有所表示。明治五年(1872年),曾被剝奪官位的慶喜官復從四位,明治十三年(1880年)升至正二位……
    就這樣,慶喜以嚴格的自律從政治表面消失,開始了自己作為一個日本人的第二次人生……
    普通人在五十五歲退休便屬過早,很多年過七十的政治家仍然在職。由此不難想象,從體力方面來看,年僅三十一歲的隱退是多麼不自然的事。
    然而,慶喜早已下定決心。最大的理由便是對得以避免革命這一戰國式大混亂的考慮,無論如何都要通過恭順來維護大政奉還這一日本式政權授受的威嚴。
    慶喜嚴格自律,認為既然恭順之心已然奏效,便必須為新帝的親政騰出位置,不可有絲毫妨礙。他或許相信,貫徹這種崇高的做法還可以逐漸磨鍊新帝近侍的忠誠心。
    如此看來,便可以從慶喜「仍不得不繼續活過漫長的茫茫餘生」這句話中體會到無限的哀傷和男兒的覺悟。
    於是,慶喜的第二次人生在駿府(靜岡)紺屋町的原代官府開始了。為了慶喜新的起程,近侍新村猛雄(主計頭)和被重新召回的一色須賀重新挑選了兩名女性,安排在慶喜身邊服侍。
    此事自然也包含了慶喜生母貞芳院(文明夫人)的意見。當時,慶喜與正夫人——一條忠香的養女美賀(其實是菊亭之女)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夫人當時仍然住在東京,因此才會挑選兩名女性在慶喜身邊服侍。其中一名來自旗本新村家,另一名來自旗本中根家。
    若無這兩位女性,除了嗣子之外,慶喜將不會有其他子女。
    安政五年(1858年)7月,美賀夫人為慶喜生下了一個女兒,卻在當日便即夭折,甚至尚未來得及取名。在其後十三年間,二人再無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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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第七十二章市井生活(2)

    美賀夫人知道自己是一條家輝姬的替身,夫妻生活恐怕並不融洽……因此,當慶喜即將步入與一切政治絕緣的生活時,他便處在了一種孤獨的環境中,家庭方面也必須重新開始。***
    曾經進入江戶大奧號施令的須賀重新回到了慶喜身邊侍奉。她生死如一地在這個家中終生奉公,此次也將是她的再次起程。
    以虛歲僅三十三的年齡與一切政治絕緣,慶喜只能將過剩的生活精力投入到興趣愛好之中。事實上,從明治三年(1870年)起,慶喜開始專心投入到自己的興趣愛好之中。
    明治四年(1971年)6月,他開始有了孩子。第一個孩子是新村信產下的,取名敬事。接著,中根幸又生下了善事。
    然而,兩個孩子都在出生后不久便即夭折。後來,幸又生下第三個男孩兒,取名琢磨,也在明治六年(1873年)7月——即出生九個月後夭折。
    在三個孩子相繼夭折的這段時間裡,決不干預政治的慶喜心中恐怕正掀起一股驚濤駭浪。
    二
    顯然,身懷充沛的才能卻要保持沉默,無異於一種異樣的痛苦修行。於是,慶喜開始一門心思投入到射箭、棒球、鐵炮、放鷹、能樂1[1能樂:日語意思是「有節的藝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日本傳統藝術形式之一。
    ]詞曲、寫作、油畫、攝影等愛好中。而且,無論在哪個領域,他都表現出了超越業餘的精通。世人評論這是源自他的聰明和對事熱衷的性格,果真如此嗎?
    我們是否也可以理解為這才是一個克制自身才能而生活的人,為了始終貫徹沉默而進行的痛苦的內心鬥爭呢?
    總之,在三個孩子夭折之後,慶喜又接連有了長女、四男和三女。他的愛好生活與孩子的健康成長逐漸合拍,生活的穩定度也有所提高。
    長女鏡子(田安家德川達孝伯的夫人)生於明治五年(1872年)6月2日,四男厚(獨創家業,男爵)生於明治七年(1874年)2月,三女鐵子(一橋家德川達道伯的夫人)生於明治八年(1875年)10月27日,都很健康地茁壯成長。至此,須賀將家政到育兒的所有事一肩承擔,她的苦心可謂非比尋常。
    就這樣,當日本迎來明治八年(1875年)時,世間已是面目一新。
    新政府以三條實美為太政大臣,事事皆由右大臣岩倉具視、參議大久保利通等人獨斷專行;而繼佐賀之亂1[1佐賀之亂:明治七年(1874年)2月以江藤新平為在佐賀爆的反明治政府的士族叛亂。
    ]后,西鄉隆盛創建了私立學校,其弟從道向台灣出兵,等等,無論是國內也好,中日之間也好,皆不和睦。
    將皇宮移至東京后,天皇第一次行幸水戶德川昭武的府邸也是在明治八年(1875年)這一年的4月。此時天皇終於明白,事實上,烈公齊昭並非提倡鎖國,他甚至打算親赴歐洲,親自調查列強國。
    其時,慶喜也已習慣了沉默的生活,看起來就像一個自內心地享受自己愛好的人。
    家政自然十分艱難,但跟隨昭武視察歐洲歸來的澀澤榮一決心斷絕仕途,成為一個實業家。他為慶喜提供了無微不至的照顧,故而慶喜的隱居生活勉強得保衣食不缺。
    「不可忘記澀澤的恩。」
    多年以後,慶喜仍時常如此告誡家人。總之,除了對政治的沉默苦行之外,慶喜似乎徹底過上了一個平穩的玩家生活。
    可以說,上天從那時起反而開始向慶喜施以了血脈繁榮的恩惠。
    此事涉及人與大自然之間的關係,事關重大,不可等閑視之。
    那些被稱做革命家、實幹家的人為何都必然會在遠未至天壽之際便遭到暗殺或襲擊?倘若大自然之心便是希望子孫繁榮,那麼他們究竟在哪裡違背了大自然的意志……
    慶喜自恭順以來,一直極其嚴格地控制自己的行為。結果,他得到了眾多子女。這些子女的生母正是信和幸兩位女性,算上夭折的孩子,慶喜共有十男十一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可以認為,慶喜的第二次人生才是得到上天認同的人類的生存意義。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3 03:38
490.第七十二章市井生活(3)

    慶喜堅持貫徹沉默的苦鬥時代也是以勤皇為重的明治精神在日本廣泛紮根的重要成長期。明治十年(1877年),創業大功臣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之間爆激烈衝突,引西南戰爭,重新在日本引起了轟動。
    這次激烈衝突的意義異常深刻。
    「究竟誰才是對日本建國精神理解更為深刻的真正的勤皇?」
    筆者以為,此次事件重新向整個日本提出了這個問題。
    其時,西鄉陷入與慶喜完全相同的立場,最終蒙上賊名,自刎身亡。不知世人是否知曉,事實上,自刎的西鄉懷中所深藏的正是遠在安政時代與吉田松陰一同處死而被葬於千住的越前志士橋本左內生前的建議書……
    西鄉一定擔心,若與大久保和岩倉的馬基雅弗利主義同流合污,日本之心將遭到蹂躪,故而以身祭奠了以橋本左內為代表的青年們追求美好的純真心靈。
    「事到如今,戊辰參戰亦屬營私之舉,實在無顏面對天下,面對戰死之人……」
    這或許便是西鄉當時的真實心境,但究竟有多少人能夠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呢?而又有誰能想到,事實上,真正理解之人竟是明治大帝。
    後來,大帝不僅撤銷了西鄉的賊名,還找到他的遺孤,親自承擔教育費用,更授予侯爵勛位……這些都是之後的事。
    總之,在明治十年(1877年),西鄉心中對水戶精神(日本精神)的反省令他超越賊名,走上了自刎之路。這與慶喜的恭順做法絕非毫無關係。
    在某種意義上,毫不誇張地說,慶喜的絕對恭順是為了令明治時代乃至以後的日本人永遠能回憶起日本建國的至純至美之心而作出的決斷。
    慶喜像貝殼一樣緊緊閉嘴,沉默地面對這一劇烈動蕩的時期。從那時起,近侍們頻頻要求他寫下維新時的真實過程,他都作出了嚴厲禁止。
    這一點或許與歐洲的習慣大有不同。一方認為,無論如何都應將人類的經驗記錄下來;另一方則認為,說出來便成了自我辯護,人類應該聽從大自然的裁定,按照大自然的規律生活。
    後來,在澀澤榮一的強烈懇求下,慶喜寫下了《德川慶喜公傳》,但他在其中究竟又說了多少真相呢?常在文中感受到其追求沉默之美的自我抑制的,恐怕不止筆者一人。
    在此期間,慶喜的孩子們也以「大自然運行」之態,逐漸增多……
    三
    在任何時代,大自然的運行都超越人的智慧,揮著不可思議的作用。
    它准許了尾張中村的百姓之子以豐太閣的身份君臨整個日本,也令遠離雙親而受盡苦難的家康打下了德川三百年的堅實基礎。吉田松陰的一生、西鄉隆盛的一生,還有後來被暗殺的大久保利通的人生以及在佐賀之亂中被處死的江藤新平、伊藤博文,在這些人蓋棺之後,當人們思考他們落得如此下場的原因時,都會感到其生前所無法預測的大自然不可思議的支配。
    「孩子不屬於我!」
    注意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人將其稱做命運,縱然認為上天賜予孩子是父母所難以掌控的,卻也不能完全否認其中所蘊涵的神秘。
    慶喜恐怕也有同樣的感受。
    在四男厚出生后,繼續保持沉默的慶喜又有了十四個孩子。其中兩女兩男分別夭折,但其他孩子後來都各自融入社會,揮了重要的作用。
    四女筆子明治九年(1876年)7月
    舊德島藩主蜂須賀正韻夫人。
    五男博明治十年(1877年)8月
    舊鳥取藩主池田仲博。
    七女浪子明治十三年(1888年)9月
    舊津山藩主松平齊夫人。
    八女國子明治十五年(1882年)1月
    大河內輝耕夫人。
    九女經子明治十五年(1882年)9月
    伏見親王博恭王妃。
    十女絲子明治十六年(1883年)9月
    四條隆愛夫人。
    十一女英子明治二十年(1887年)3月
    舊水戶藩主德川圀順夫人。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3 03:38
491.第七十二章市井生活(4)

    七男久明治十七年(1884年)9月
    繼承慶喜創立的家業的德川慶久。
    九男誠明治二十年(1887年)10月
    日後被特別授予男爵。
    十男精明治二十一年(1888年)8月
    繼承勝家,海軍少佐。
    擁有上述出人頭地的寶貴子女,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或許可以認為,慶喜在恭順后對自己下達了嚴格的緘口令,而這些孩子便是上天對慶喜超人般的克己之舉所作的寬慰。而且,這些子女均為慶喜剛剛被解除反省處分時來到身邊的新村信和中根幸所生。
    與公爵德川家達繼承的宗家不同,隱居后的慶喜聽從明治大帝的意見,另外創立了一個公爵家。後來七男久以德川慶久之名繼承了公爵家,再次從有栖川家迎娶了威仁親王之女實枝子為夫人。而且,眾所周知,二人所生的次女德川喜久子作為高松宮宣仁親王的王妃,身系皇族名譽,一直努力從事傳統的社會事業。
    明治的偉大業績絕非空中樓閣。上有明治大帝的英明,下有與天皇傳統仁慈相呼應的庶民勤奮的努力,上下齊心,從而建起了一座光芒四射的歷史之塔。
    在這光芒之下有多少人為之犧牲,慶喜可謂一清二楚,因此才會嚴格保持沉默。而正因為聖明大帝體察到了隱藏在其沉默背後的人性的苦鬥,才最終實現了偉大明治時代的上下一心……
    明治時代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時代。
    在那個時代,此前一直君臨世界的白人的歐洲文明以鋪天蓋地之勢滲透到有色人種中間,打開了近代科學主義的閘門。
    這場文明的潮流異常猛烈,抵抗之人均以「解放」的名義被毫不留地侵略、征服,對侵略和征服表達不滿之人則在所有方面被烙上了「野蠻人」的印記。
    經過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戰,人們開始反省,人權並非白色人種的專屬,人道主義必須超越人種而存在。從那時起,這一錯誤才開始得到反省。
    這種反省成為世人的一種常識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而在此之前,曖昧的弱肉強食與戴著面具的欺瞞一直橫行世間。不,直至今日,世間各處仍殘留著進化論般的橫行霸道和人種差別論。
    顯而易見,近代國家只是建立在這種謬誤之上的人類智慧和利己之心的產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日本國絕非近代國家。
    根據明治以前的日本人的常識來看,建立在人間的利己集團屬於尚未掌握文明的「蠻夷」。攘除蠻夷並按照大自然所創造的那樣——即像神一樣生活才是正確的。不,只有如此生活,生命才能同太陽一起迎來天長地久的繁榮……為了守護這一道路,揮動鞭子嚴厲地錘鍊自己直至今日的便是江戶時代的「武士道」。
    可以稱做家康遺的「公武法度」中也清楚地表明了此事。
    (前略)日月行道之心乃天子守護聖心之本,故宮中應效九天之意,於皇宮中設十二門、方十段,如此皇帝乃得十善萬乘1[1十善:佛教用語,指十種善業;萬乘指天子。
    ]。
    顯而易見,這種想法與吉田松陰及其他人的神國觀是相通的。天皇體察創造天地的大自然之意,以十善萬乘為目標,將大政交給幕府的「征夷大將軍」。
    因此,無論如何,大將軍都必須負起責任,驅逐自外部蜂擁而來的「外夷」。縱然這一過程中曾出現些許錯誤,但歷代將軍和先帝都為此付出了所有努力。
    然而,由於「倒幕論」的出現,況開始變得混亂。朝廷被以奪權為目的的手段攪得一團混亂,甚至連至高無上的天皇都駕崩離世。
    慶喜斷然執行大政奉還的原因便在於此。
    倘若政權爭奪繼續進行下去,一直遵奉大自然法則的歷經數千年的日本之心將會消失。於是,慶喜恭謹地將大政奉還。正因如此,才不應背離恭順之道而互相爭鬥。
    於是,慶喜的武士道令他堅持隱入市井之中,甚至顯得有些頑固。而隨著他對實踐的堅持,大自然又為他送來了另一種極其普遍的人類的幸福。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3 03:39
492.第七十二章市井生活(5)

    四
    慶喜得到了大自然賜予的幸福,隨之而來的還有明治大帝出的仁慈光芒。***可以說,這正是大自然在君臣之間對自神(上古)而始的日本國體的微妙之處所立的證明。
    慶喜曾一度因蒙上賊名而被趕出朝廷。明治二年(1869年)9月28日,朝廷下詔予以寬宥。從那時起,直至明治五年(1872年),虛歲三十六的慶喜一直過著無官無品的市井之人的生活。
    明治五年(1872年)正月六日,慶喜被授予從四位。當他還是將軍時,官居正二位權大納,由此不難想象,此時的從四位是多麼低微的官階。倘若慶喜是所謂的憤憤不平之徒,一定會謹慎地將官位奉還。
    然而,慶喜並未這樣做。
    於是他默默地又過了八年,到了明治十三年(1880年)5月8日,四十四歲的慶喜被一舉授予正二位。
    正二位與曾任將軍時的官階相同。可以想象,這是宮廷內部對慶喜在這八年間貫徹恭順所擁有的意義進行充分討論的結果。沉默和不介入政治的功績能夠得到如此高評價的,可以說除慶喜外不作第二人想。這也再次證明,慶喜才是明治人真正的重要楷模。
    又或許是鑒於明治十年(1877年)西鄉隆盛的例子,所以朝廷才會尤為感懷慶喜恭順的境界。
    明治二十一年(1888年),五十二歲的慶喜移居靜岡市的西草深町,並於6月19日授予從一位。
    如此一來,往昔的賊名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作為過渡時期的將軍,慶喜被認為是必須加以表彰的人物。
    明治二十六年(1893年)1月27日——即慶喜被授予從一位后的第五年,慶喜的母親文明夫人去世,享年九十歲。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圓滿往生。
    在嚴格的反省之後,慶喜自然對這位有栖川親王家出身的母親極盡孝道。母子之間第一次親密交談是在明治十年(1877年)4月。文明夫人當時特地前往靜岡探望慶喜,在慶喜那裡住了一個多月,並在慶喜的陪同下四處觀賞,遊覽了不少古迹。返京之時,也一直由慶喜送至中途,而後才返回東京。
    第二次是明治十五年(1882年)來熱海做溫泉療養,慶喜也趕去熱海陪伴母親。當夫人在明治十九年(1886年)冬天病卧於東京小梅府邸時,慶喜也親自進京,悉心照料。
    明治二十六年(1893年),慶喜接到母親再次病倒的消息后,立刻於1月27日火速進京,卻未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
    如今悔之已太遲
    唯有淚水流不盡
    這便是慶喜奔到母親枕邊時出的悲嘆。對於這個甫一出生便用冷水洗澡的公子的一生,文明夫人在瞑目前想必是心滿意足的……
    九十歲的母親——文明夫人的遺體從小梅府送至水戶,葬在了瑞龍山。
    慶喜陪同母親的遺體來到水戶,在2月5日結束葬禮后回到了東京。在位於東京千駄的德川家達公爵府邸滯留了一段時間,張羅法事,進入3月份時便返回了靜岡。
    第二年的7月9日,慶喜的夫人美賀也離開了人世,家庭內部了解將軍時代的慶喜苦心的只剩下了永久奉公的須賀一人。
    可以說,美賀夫人的一生也是急劇動亂時期貴族的悲劇。
    她其實是菊亭的女兒,卻被迫成為天皇皇后的姐姐——輝姬的替身,原封不動地帶著為輝姬準備的嫁妝,以一條家養女的身份嫁給了慶喜。
    美賀入嫁時,輝姬還活著,只是臉上留下了天花的疤痕。想必是她被傳為美貌無雙的容顏因天花而毀,所以才會放棄入嫁,同意美賀代替自己。
    美賀入嫁之後,輝姬便自殺了,而且從自殺之日起,強烈的嫉妒心便令她開始詛咒嫁給慶喜的美賀……至少美賀對此深信不疑,在極度恐慌中結束了自己與丈夫不可思議的不和睦的一生。
    慶喜決定住在靜岡后,美賀也於明治二年(1869年)11月3日遷至靜岡紺屋町的宅邸中,與慶喜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五年,卻終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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