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49
423.第六十一章權力交涉(3)

    若直接講,薩摩及其身後的岩倉一派可說是幕府的政敵。***然而,倘若任由這種敵對意識展下去,以朝廷為中心的改革非但不能勤皇,還會孕育出以利用天皇為目標的極端暴政集團。
    而正是因為歷史上已有前車之鑒,政權才不得不移交到武人手中。倘若如今仍犯下相同錯誤,如何能存活於新世界中?過去的武士曾飛揚跋扈,將政權從貴族手中奪走,如今亦是同樣道理,換成列強來將政權從日本人手中奪走。
    列強依仗強大的武力,從印度到中國,又從中國來到日本,簡直就是鎌倉以前的武士集團。
    因此,若不想將日本國交給這一新的武士集團,方法只有一個——重新倡導日本建國的大理想,高舉萬民自大自然中學到的至高道義的大旗,使眾人緊密地團結在萬世一系的天皇腳下。
    武士團也有武士團的理想和道義,自海外湧來的列強集團必然亦不例外。日本的「太陽」道義要比列強的道義境界更高,倘若日本能夠立足於此,列強亦會意識到與日本道義抗爭的不利面,從而親近日本。只有相信這一點並以此為目標團結起來,才是真正的「王政復古」,才是水戶一直堅持的大義奉公。
    因此,慶喜在身為執政者的同時,也在努力成為一個能創建全新日本的誠實之人。他以不應出現在將軍身上的輕鬆態度,於在座同僚之間展開斡旋。
    然而,容堂閉口不語,無意再度,島津久光也無意走出家臣團劃定的策略範圍。越前的春岳對此亦束手無策,最後語氣竟變得像是在責備慶喜。
    他認為慶喜思慮不周,未經朝廷同意便接見外國使臣,約定開港,此舉簡直不可理喻。如此一來,他的意見竟與薩摩一模一樣。他似乎並不記得,外交團當時來勢洶洶地直接進京,企圖與尚未成年的新帝直接談判一事了。
    當日,包括春岳的這些,無論眾人說些什麼,慶喜都未加理睬。他已經領悟到,不理不睬有時比據理力爭具有更強的說服力。
    這是一種可悲的領悟。此舉無疑是對戴著勤皇假面、完全無視國家利益的不正武力的讓步,這令他感到無比難過。
    當日經過商談,最終僅僅決定了由長谷信篤和正親町三條補任議奏、傳奏的職務一事。
    三
    (慶喜變得極其謹慎。)
    各方看法不同,或許也有人認為他是對自己的專斷已經有所反省。
    無論如何年輕,新帝都已是日本國萬世一系的天皇。凝聚在新帝皇位上的建國大理想也可以稱為萬民幸福的原理,無論生何事,均不可侵犯。因此,慶喜一定已經認識到,兵庫開港也必須得到新帝的承認……在慶喜看來,若有人如此理解亦無不可。
    慶喜是一位能善辯的出色理論家,但他權且收起了政權委任於幕府這一邏輯依據,在朝廷的尊嚴面前俯稱臣。
    因此慶喜認為,這樣做既能使世人做出「沒錯,我們神州的皇位便是如此重要」這樣的覺悟,亦足以對利用天皇的奪權鬥爭施加當頭一棒。
    但實際上,這似乎也是慶喜的錯覺。
    對方早已忘記了皇位的尊嚴。皇位就在眼前,天皇正端坐其上。而他們的敵人極其畏懼這個天皇。一旦他們認為慶喜畏懼天皇,自然便會將此畏懼心理當做慶喜的弱點,展開猛烈攻擊。
    對於慶喜表現出的不應出現在將軍身上的輕鬆態度,島津久光是如何向家臣團描述的,我們不得而知。然而,因為此事薩摩的舉動反而變得更加執拗。藩士們絡繹不絕地造訪近衛家,逼其同意起用中御門和大原這二卿為議奏。
    不用說,理由亦是十分簡單,不過是些「若不如此便無法實現王政復古」之類的話。
    最終,松平春岳、伊達宗城也與久光同行,貿然前往攝政府。
    (連越前的春岳也……)
    其時容堂稱病,未與三人同行。但即便如此,慶喜想到此處,仍感到一種空虛的寂寞,就像被人拖入地底深處一般。
    春岳對慶喜的思想和理想本該一清二楚,而他最終棄慶喜而去……他之所以離開慶喜,只有一個原因,便是有一點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而這一點其實便是最重要的建國大理想與利己互搏的人間政治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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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第六十一章權力交涉(4)

    家康為何要將朝廷捧在天上,認為現實政治造成的恩怨均應由幕府負責處理?
    春岳是個老好人,他堅信只要能解決這一點,便是好辦法,便是好政治。***僅憑如此眼光,他自然無法徹底理解慶喜的選擇。
    但此時,二條攝政反而以其素有的正直拒絕了三人的請求。
    「那可不行,在下不會推薦中御門和大原二人。」
    聽了攝政的話,三人不禁面面相覷。島津久光自不待,連春岳和伊達宗城都深信攝政會贊成推舉中御門和大原為議奏。
    「此著實出人意料。連將軍都在反省,態度輕鬆,而且似乎對此也並無什麼異議。」
    春岳插嘴說道,二條攝政則固執地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在下都不能任用此二人。」
    「實在是危聳聽,敢問理由何在?」
    「在下曾詢問先帝,先帝認為此二人不可錄用,理由不而喻。因此,在下不能推舉這二人。」
    在這個問題上,攝政心中似乎自有定論。
    二條家乃五攝家之一,而五攝家當家以天皇為重的忠誠心與大名家的老臣以主公為重頗為相似。身為明君的先帝認為中御門和大原二卿性格和思想均過於偏激,故而只要自己還是攝政,便不會推舉二卿擔任議奏,因此斷然拒絕。
    島津久光臉色大變,向攝政逼問道:「既然如此,二卿暫且不提,萬里小路和烏丸侍從又如何?」
    「怕是仍不能如您所願。萬里小路於當前職務頗為練達,且明年需就聖上成人禮進行訪查,為免多生枝節,難以轉職。此外,烏丸侍從必須負責修改聖上和歌。而且,按規定議奏必須由公卿以上官位擔任。」
    話已至此,久光再無繼續強迫的理論根據了。
    當日,久光、春岳、宗城三人就這樣離開了攝政府,但緊接著就前去拜訪了未與三人同行的山內容堂。
    那天正好是5月17日。容堂依然沒有贊成久光的提議,他主張,既然兵庫開港已成定論,先便應該商議如何赦免長州。
    他感到人間的紛亂爭鬥已然逐漸迫近。
    無論如何,薩摩想要將慶喜視作無視朝廷開國之徒,企圖以兵庫開港作為討幕理由,但若不能更換天皇近侍,此願望將無從實現。
    於是,三侯又帶上容堂,來到了慶喜所在的二條城。起初老中板倉勝靜和稻葉正邦會見了四人,就長州處分問題交換了意見。過了不久,慶喜也接見了四人。
    慶喜當日語氣平靜,但口氣中卻依舊透露出一種將軍勸誡諸侯的威嚴。
    「對長州宜寬大處理,本人對此也極為贊同。然兵庫開港不可延期,此二者萬勿混淆。」
    如此一來,久光頓時變得啞口無。他不僅笨嘴拙舌,威嚴亦不可與慶喜相提並論。而這種劣等感反而促使其更加用心謀划,這一點自古至今未曾變過。
    四
    在諸大名如此接連不斷的交涉中,最先離隊之人便是山內容堂。容堂對久光與慶喜的對立點一清二楚,因此,他必是認定時機尚未成熟。
    他或許感到「無聊」,便於5月22日奏請回國。
    23日,慶喜入宮晉謁,陳述了對長州寬大處理的意見。24日,朝議對此作出了明確決定——取消長州「朝敵」這一日本人最為忌諱的污名,同時,慶喜屢次提出的兵庫開港請求也重新獲得了准許。
    至此,憑藉慶喜的政治力和行政手腕天衣無縫的出色揮,長期糾纏不清的長州事件和開港問題得以一舉解決。
    此事著實諷刺。倘若雙方均以解決問題為目標,此刻理應相互擊掌歡呼。然而,對於這場骯髒的政治鬥爭來說,此事卻意味著有一方遭到了令人難堪的失敗,而如此一來,敗方必定會為了下次骯髒的較量,繼續出謀劃策。
    5月26日,島津久光聯合春岳、宗城,再加上已經奏請回國的容堂,聯名上書,向朝命提出抗議。也就是說,此番決定與他們先前的建完全不同,因此才提出抗議。
    勤皇諸藩的藩主們對朝議決定後下達的命令強行提出抗議,此舉究竟是否屬於違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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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第六十一章權力交涉(5)

    在這個問題上,邏輯道理早已被一腳踢開,骯髒較量也墮落得更加簡單直接。
    翌日,即27日,土佐藩士中岡慎太郎、板垣退助、谷守部等人與薩摩藩士小松帶刀、西鄉隆盛秘密結成討幕同盟。自這一刻起,各藩藩主實際上已逐漸淪為這些以志士自稱之人的傀儡。
    此事姑且不提,眼下既然朝議已經有所決定,那麼下次爭鬥的焦點自然就必須表面化了。
    那麼,這個爭鬥焦點何在——這便在於取消長州賊名的手續上。
    長州向朝廷提交請願書,陳述自己毫無背叛之心,朝廷對此予以承認並赦免長州——這是事務上的手續,而薩摩則對此表示不滿。
    「絕對不能讓長州提交那種東西!」
    如此一來,朝廷會為難,幕府也會為難。倘若令對手為難便是好辦法,那這或許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好辦法。
    當然,若沒有薩摩、長州和岩倉派三位一體的密切謀划,這一辦法也無法顯出其威力。
    「——討幕!」
    這才是勤皇這一不可動搖的固陋觀念將人自然引向的一個無良陷阱。至此,可以說人間除了爭鬥紛亂,已經別無他物。
    「無論對手有任何行動,不問對錯一應反對!」
    起初是長州不停地向朝廷請願,如今,形勢卻生逆轉。只需提交請願書,朝廷便會准許——知道了這一點,長州立刻堅持己見,表示不會提交與幕府協商決定的請願書。
    於是,朝廷方面感到十分為難,便向慶喜下達密令,要求其再次周旋,以令長州提交請願書。
    密令下達的日期是5月28日。6月2日,越前春岳前往二條城拜訪慶喜,大倒苦水。
    「命令長州提交請願書是沒用的。」
    如此一來,春岳已經不再是慶喜的夥伴。大久保和岩倉認為政治鬥爭仍會停留在戰爭階段,而現在春岳與他們的想法已是不謀而合。
    或許正是自此時起,慶喜開始在內心深處考慮大政奉還。慶喜……不,應該說日本皇室並無「革命」的思想,因為萬世一系的生命觀一直在其心中貫徹始終。
    6月4日,慶喜宣布了幕府的命令——
    按照約定,將於今年12月7日開放兵庫,准許外國人居留於大阪和江戶,並可任意販賣諸國物產。
    此外,為了對外國商社的入駐做好準備,幕府於6月5日選出大阪商人鴻池善右衛門等二十人,組建了日本人的商社。6日,幕府又命老中小笠原長行向四國公使通告准許外國人居留的決定,並在全國公布。
    朝廷既已准許開港,慶喜便打算即刻解決開港問題,暫時消除外患。不,慶喜已經在考慮大政奉還,因此可以認為,慶喜覺得只有這一問題必須先行解決,大有先行處理未竟事宜的意味。
    然而,島津久光和長州藩完全不理解慶喜此舉的含義,隨著長州藩拒絕提交請願書一事,以討幕為目標的「王政復古」運動也以愈血腥的執拗姿態緩緩拉開大幕。
    究竟是岩倉與大久保謀划「下達討幕密詔」在先,還是幕臣們謀划暗殺身為慶喜左膀右臂的目付原市之進在先呢?
    通過慶喜的手腕力量,政治施策正在展開,可事態卻變得完全相反,欲訴諸暴力的陰險活動逐漸加快了腳步。
    就這樣到了7月24日,京都已是臨近盛夏,慶喜離開京都前往大阪,並在恰好入港的法**艦上拜訪了公使洛奇。因為洛奇曾通過外國奉行山口直毅和原市之進轉告慶喜,表示自己有話相談,務必請慶喜到軍艦上來與之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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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1)

    一
    若是國內報,無論多少都可以得到,外國報則不太可能。而且,法國的競爭者——英國,如今與薩摩聯繫密切,面對如此現狀,慶喜也無法不留面地拒絕洛奇的請求。
    幸而英國的帕克斯也幾乎與法**艦同時駛入大阪灣,因此,慶喜決定先行前往法**艦,而後再與帕克斯在大阪城會面。
    「這是您要的。」洛奇先是表緊張地將詳細記述了法國與英國政體的書籍遞給慶喜,而後以責備般的語氣開口說道,「聽說幕府的海軍所正雇傭英國人,傳授航海術。」
    他似乎對日本採取陸軍靠法國、海軍靠英國的政策感到頗為不滿。
    「聽說日本也有追二兔而一兔不得的格。英國已於新潟登陸,完成了對各地的測量,您可知曉此事?」
    「知道。」
    軍艦上搭有帳篷,二人在帳篷里的椅子上落座后,洛奇先命人端來冷飲,然後說出了一番令人無法忽視的話。
    他問了一個日本人所無法理喻的問題,問慶喜如今是否仍然尊奉朝廷,同時話語中還忠告道——倘若慶喜仍像先帝時代一般尊奉新帝,那他在這場政治鬥爭中就將必敗無疑。
    薩摩相信這一點,英國也認同此事。
    「慶喜不會違抗敕命,這是他最大的弱點,所以我們應該針對這一弱點展開行動。」
    在行動伊始,他們先謀划長州與長州派公卿的回歸,接著再設法令年輕的天皇下達討伐幕府的「密詔」。
    倘若此舉成功,縱然慶喜允許,其家臣團亦不會善罷甘休,必然會在某地動暴亂,由此點燃革命性內亂的導火索。如此一來,幕府自然會被朝廷視作敵人,而這也是英國所希望看到的。
    洛奇建議說,倘若慶喜不願事態展至此,就應趁政治權力還在自己手中時,請求新帝准許討伐薩、長。
    「幕府現在已具備足夠實力對付薩、長。先可命江戶所有的西洋式陸軍即刻進京,從近畿開始,將過激武力一掃而空,然後再開放大阪和江戶。如此一來,列強自然會成為您的夥伴,我國也會全力援助幕府。只有如此,貴國政治方能得到安定。」
    洛奇認為政治須由力量決定,讓對手利用朝廷是下下之策,說著還將法國皇帝的手書交給了慶喜。
    8月7日,慶喜向法國皇帝和洛奇作出了答覆。
    以外國人的角度來看此事理應如此,但對慶喜而卻從未想過要為了戰術而與外國勾結,不擇手段。而當時的慶喜也並未想到,宮廷中人早已忘記國體,甚至威脅幼帝下達密詔。
    即便如此,慶喜在水戶學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勤皇被認為是戰術層面的最大弱點,這點依然令他吃驚不小。
    (岩倉和大久保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嗎?)
    不,若是尚未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就會不停謀划看似無法成功的計策了。
    (可是……我的眼中絕容不下此類行為!)
    慶喜此時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當務之急是消除外患,而能對消除外患造成直接影響的便是幕府兵力的整頓,以及民政的安定。因此,為了應對開國后的局面,慶喜命鴻池善右衛門等人組成商人集團,並令他們開始自由研究物產買賣。
    為了保證日本人在國內的活躍,關隘通行也取消了很多禁制。婦人通行此前幾乎被完全禁止,自該年起,她們也可以自由通行——這簡直是劃時代的變化!
    因此,倘若慶喜不具備真正的「勤皇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聽從洛奇的意見。但他並未採納洛奇的意見,因為若是採納,便是對列強外交政策的屈服。
    在慶喜看來,就生命觀而,日本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神州,日本人便是這神州的子民。
    (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
    他認為只要心懷如此自信,那麼不久也會令列強接受,進而一邊與列強進行圓滿的交際,一邊尋求可以實現共榮的新「公道」。而且,慶喜相信一切理應如此。
    縱是隨意殺人偷盜的戰國時代,家康不也將其變成了太平盛世嗎?此刻便應該大膽地向家康學習。而關於現實政治的形態,可以學習列強,既可以採用公議制也可以選擇兩院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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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2)

    總之,只需開通自所有階層錄用人才之路即可。***然而,還有一樣東西絕對不可或缺,那便是作為天皇理想而永不動搖的生命觀,必須培養出能夠理解這種大自然尊嚴的人。
    (只有這樣才能孕育出真正的人道……)
    只要有太陽在,人的生命便會天長地久地延續下去,這是謀略和鬥爭等人為所無法改變的。而領悟了這個道理,便會形成「文明」(慶喜生母的謚號)。
    而且,新時代即將來臨,現實中政治交替的日期也日益迫近。在實際交替之前,國內自不待,與列國之間亦應開拓一條更為平坦的外交道路。
    但是,此時卻突生一事,對慶喜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8月14日,身為慶喜左膀右臂的目付原市之進被人暗殺。而且,下手的刺客實際並非薩長派,而是幕臣……
    慶喜陷入了一片茫然。
    二
    原市之進被殺是在8月14日,那天一大早開始便十分悶熱。
    當日清晨,幕府的下級武士鈴木恆太郎同另一名武士造訪市之進的官邸,聲稱來自水戶。當時,年輕侍從剛剛給市之進整理完頭。
    市之進一聽是來自水戶,想也沒想就輕聲吩咐讓他們進來。當時的街頭巷尾都流傳著島津久光將於近期前往大阪的傳。
    (他的目的是什麼?)
    其時,市之進正要用膳,並且打算膳后就出門收集相關報。
    「奸賊!」
    來客剛走入房間,便雙雙砍了一刀,將市之進殺死,而後徑直跑向屋外。
    正在收拾房間的年輕侍從躍身而起,追了上去。結果一名刺客被殺,另一人卻趁機逃離。等年輕侍從返回房間時,市之進早已氣絕身亡……
    當慶喜聽聞其中一名刺客是鈴木恆太郎這名幕府的下級武士時,簡直欲哭無淚。此前,中根長十郎便是在江戶雉子橋門外被人殺死的。來到京都之後,平岡圓四郎又遭暗殺。如今,已有三人代替慶喜死去……慶喜心中的感觸可謂哀之尤甚。
    至於理由,顯而易見,一定是慶喜的做法被認為是反幕府的,從而招致了幕府中人的憤怒。
    很多幕臣都對薩、長煽動的倒幕運動氣憤不已,打算如洛奇所,不擇手段地將反對勢力逐出京都。這種敵對意識極其強烈,然而慶喜卻制止了他們的這種意圖。
    刺客一定以為加以阻止之人並非慶喜,而是其身邊的原市之進。
    (又有一人被殺了……)
    慶喜察覺到毫不理解自己真心的人並非僅有薩、長和岩倉一派,不禁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寂寞。
    有句話叫四面楚歌。先驅者的進步性總是無法被人理解,在任何時代中都是孤獨的……但即便如此,自稱來自水戶家的刺客竟是德川幕府的下級武士,這令慶喜感到異常寂寞,彷彿身下的椅子突然被人抽走一般。
    (是啊,原來這個國家之中還沒有人理解我的真意……)
    其時,剛剛被升為若年寄的永井尚志開口說道:「我理解您的心。」
    慶喜卻猶如置若罔聞,毫無回應。
    「市之進多大?」
    「三十八歲,正當盛年。」
    「三十八……原本,他應該在下個政府中大有作為的。」
    「您是說……新政府嗎?」
    直至此時,慶喜才向永井投去凌厲的目光。因為他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本意……
    「沒錯,下個新政府,也就是今後將創建出的沒有內部分裂的政府。」慶喜明確地說道,「倘若任由政令出自對立雙方,勢必無法與諸外國的國力比肩。」
    永井尚志瞬間默然。他低下細長而清澈的雙眼,然後開口說道:「刺客一定是認為大人的這一想法是幕府的一件大事。」
    「沒錯。自己的家比國家重要……他們一定認為我不會這樣想,才會選擇以市之進為目標。市之進實在可憐啊!」
    「大人知道原市之進今天要去見誰嗎?」
    「莫非你知道?」
    「或許是土佐的人……」
    「土佐的人?」
    「是的。根據我擔任大目付時得知的消息,薩、長似乎正在謀划極其危險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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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3)

    「他們的行動向來都很危險。***」
    「此次因為二條攝政並未如其所願,故而他們似乎正企圖直接請求新帝下達討幕密詔。」
    「是嗎?他們果然有此打算。」
    「新帝尚未成年……如今仍流傳著關於先帝駕崩的無中生有的傳,倘若幼帝再遭到近侍脅迫,這一事實必然不會逃過列強耳目……」
    「嗯。」
    「到時列強會怎樣看呢?他們一定會認為——日本人只要一開口便是尊皇、勤皇,但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內幕實則充滿了無比陰險的謀略和暗殺……某國(法國)的鼓動大概便源自於此。」
    慶喜的目光突然再次凝聚在永井臉上。
    「那麼市之進呢?他為何要拜訪土佐的人?」
    「我認為,應該是原市之進現土佐的某人(坂本龍馬或后藤象二郎)與此事有關。」
    「等等!等等……市之進可並未對我說過這些。也就是說,市之進認為,土佐的人……令薩、長為實現王政復古而聯手的土佐之人如今又在為下達密詔而展開行動……是這樣嗎?」
    「或許恰恰相反。土佐的人促使薩、長聯手,可薩、長卻開始策劃密詔下達……此人或許正因此事倍感狼狽,於是市之進便打算直接面見此人……」
    「嗯,我漸漸明白了。」
    慶喜再次轉頭望向烈日下的庭院,目光凝聚在沙礫對面的草坪上。
    「市之進已經不在了,此事你仔細查一查。脅迫幼帝下達密詔……倘若令列強以為日本人的尊皇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必將招致百年悔恨。不,或許神州就此滅亡亦未可知。」
    慶喜聲音迫切,臉上的肌肉亦在顫抖……
    身為慶喜左膀右臂的原市之進已死,自然必須有人替代他。此次替代之人似乎便是這若年寄永井尚志。
    永井尚志是信州奧殿一萬六千石的大名松平乘尹之子,后成為三千石旗本永井能登守的養子,是個出身於小姓組的青年俊才。
    嘉永六年(1853年),他被阿部正弘掘,成為目付;安政二年(1855年),荷蘭國王向日本贈送明輪型軍艦森賓號(觀光丸),日本以此為契機創建了海軍學習所,永井尚志成為指揮;同年10月起,他與勝海舟、榎本武揚等人一同投身於日本海軍的建設,是一位頗具能力的官吏。
    其後,他又擔任過勘定奉行和京都町奉行。他本就反對井伊直弼就任大老,在將軍家繼承人鬥爭中,是一名積極的慶喜派。
    正因如此,這位永井玄蕃頭才會被升為若年寄。可以說,讓他替代原市之進乃是理所應當之事。
    「永井,我不會對你和勝海舟(麟太郎)有任何隱瞞。其實,我現在一直都在等待一個時機。」
    永井跪拜在地,一動不動。
    「如今,我要以神州之氣度實行開國。只要順利開國,我便會辭官退隱。新世界必須有政令一途的新政府,且無論何時都要尊奉聖意。對此,想必你亦已詳細調查過各國政體了吧?」
    「愧不敢當。永井知道,遵從大人心意奉公乃是永井應該走的道路……」
    「可是,我的心意很難說出口,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無數個市之進。」
    「永井明白。」
    「不過,倘若市之進所慮乃是事實,這或許便是我的極限了,我已經遭到了一記沉重的打擊。」
    「……是市之進的死嗎?」
    「非也,是先帝駕崩的慘禍,想必列強均已有所耳聞。」
    「啊!原……原來是這件事?」
    「無論如何,此事都不應生,我想這正是可悲的水戶的責任。」
    「不勝惶恐!」
    「而且,倘若這場鬥爭再累及新帝,又該如何是好……你明白吧,我希望能借你之手秘密調查此事是否屬實。」
    突然,永井胸中湧起一種嗚咽,似欲破喉而出。倘若幼帝被迫下達密詔,而幕府拒絕接受,那麼幼帝將會被置於何種立場?
    連永井尚志都未曾想過這一點。
    (有可能累及新帝……)
    如此一來,神州也好,日本也罷,都將變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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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4)

    (沒錯,這才是絕不可忘記的……)
    明亮的房間內充滿了永井竭力抑制的哭聲。
    三
    有人認為慶喜的大政奉還只是一次小小的政策失敗,也有人認為這是無比聰明的慶喜所下的一記「先手」。
    如此一來,很多推測都能成立,例如大政奉還這一日本特有的革命迴避策略不過是人間政治的手腕,而最先提出這一策略之人便是土佐的坂本龍馬等。
    但即便如此,人的成長也不可缺少各種「理應如此的人際關係」。
    不用說,龍馬起初接近勝海舟是為了將他一刀斬殺。但他反而成了勝海舟的徒弟,二人之間的人際關係徹底生了變化。
    而永井尚志與勝海舟志同道合,都在為了創設日本海軍而努力。他擔任勘定奉行時為幕府的財政殫精竭慮,擔任京都町奉行時亦曾妥善處理田中新兵衛等人的刺客事件,故而被舉薦自大目付升至了若年寄。
    勝海舟與永井之間也好,慶喜與永井之間也好,包括與直至最後一刻仍將新政府視作奸人而拒不服從的榎本武揚之間也好,彼此間都存在著相通的感與思想紐帶,這是可以理解的。
    作為當時的浪人武士,第一個倡導大政奉還之人或許確是坂本龍馬,但很明顯,有人曾向他暗示大政奉還的可能性,至於此人是誰自不待。
    直接暗示之人是勝海舟,而他的身後還有永井和慶喜。不,倘若慶喜不作此想,此事終究無法成功。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不得不說,慶喜心中的「水戶精神」是具備成功條件的。
    而且,在水戶精神的映照下可以看出,慶喜「為何奉還」這一觀點,與世人眼中的奉還在本質上截然不同。
    兵制逐漸齊備,列強開始相信開國,民政也變得前途光明。正因如此,代表長州的桂小五郎(後來的木戶孝允)才會作出如此分析:
    「他(慶喜)的膽略猶如家康再生。(中略)關東政令一新,軍制改革令人驚羨,幕府不僅沒有衰退之氣,反而不斷地再度復興。」
    因此,可以說慶喜的想法與世人的擔心在本質上是截然不同的。
    無論如何,新帝掌握在過激的廷臣手中,若有意外災害波及新帝,該如何是好?慶喜以皇室為重,心中對此充滿了憂慮。
    但若要一舉肅清京都,使用武力便不可避免,如此一來,自然會危及新帝。因此,必須先行查明為了促使密詔下達的脅迫之手是否已伸向新帝身邊……基於如此想法,慶喜對永井寄予了莫大的期望……
    當然,永井也明白慶喜「以天皇為絕對」的心境。正因如此,他聽聞此才會不禁落淚。
    於是,他開始針對密詔展開了細緻的調查,其認真程度與原市之進生前不可同日而語。
    尚未成年的新帝對應該討幕還是佐幕自然是毫無主見,最終恐怕還是通過表面上身為其外祖父的中山大納強迫其鈐蓋玉璽。
    事實上,關於此事,坊間有傳聞稱:「中山大納告知新帝,如此如此方有益於國家。新帝被迫手持玉璽,顫巍巍地蓋下大印。」
    當慶喜命永井尚志進行調查時,事態尚未展到這一地步。
    不管是岩倉也好,還是出入頻繁的志士們也好,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做法犯下了如此重大的錯誤,是無視至高天朝的荒謬行為。
    「隨時皆可用強。」
    他們懷著如此簡單的想法,大概是認為輔弼的職責便是令天皇准許臣子的決定。但實際上,這便等同於已經決定了。岩倉心中充斥著傳統的權力**,認為此時應該動用薩摩和長州的兵力,擊潰幕府兵力,以為此舉才是有利於朝廷的最佳方案。他正在等待這個時機的到來。
    這個岩倉具視可稱得上是非同尋常的公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彷彿戰國時期生於主公身畔的謀臣一般……他便是如許人物,少年時代他從來不顧學問,總是在學問所下將棋。當別人問他為何不學習時,他如此答道:「我已經領會了春秋的大意,又何必拘泥於字句呢?」而為了生計,他甚至曾若無其事地將房屋抵押給賭徒,藉此賺取抽頭兒錢。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51
430.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5)

    他一生並非無功,至於是否有真正的勤皇之心,卻著實難以判斷。後來到了明治時代,人們圍繞征韓論爭論不休,他卻若無其事地宣稱:「縱然陛下准許,我岩倉也要阻止。」
    此時他堅信應該令薩、長與幕府軍生激烈衝突,適度減少雙方的武力,並為此一直在暗中活動,因此,密詔下達一事遲早會浮出表面。
    永井一邊調查此事,一邊仔細研究土佐藩提出的大政奉還論。這一奉還論實則是由土佐的坂本龍馬傳給后藤象二郎,又被象二郎當做自己的意見呈報給山內容堂,其中還包含了達成公武合體、國論統一的目標和願望。
    永井知道慶喜已經決心「奉還」,故而對雙方行動都進行了謹慎的調查……
    四
    10月3日,土佐的山內容堂向慶喜提交了「大政奉還」的建議書。
    也可以說是永井尚志接受了慶喜的密令而促成此事的。當然,在此之前,后藤象二郎也曾拜訪薩摩的小松帶刀和西鄉隆盛,計劃提交建議書,而西鄉和小松自然不會贊成。
    「還有更好的辦法。」
    其時,西鄉明確表示反對。因為他與大久保一樣,堅信幕府是不可與皇道共存的霸權之府,毫無尊皇精神。
    或許他是深信,生自水戶的慶喜也已經逐漸喪失了尊皇精神。總而之,他很純真。他堅信,大久保也好、久光也好、薩摩的勤皇黨也好,都與自己一樣,直接繼承了源自水戶再經齊彬、西鄉傳承下來的一心只為皇國的思想。當然,他更是從未懷疑過身為近侍的岩倉一派的公卿們。他的性格天生便是如此。
    不久,他的這種性格被人巧妙地利用,任命為征討參謀,幾乎令整個日本陷入極度危險的大混亂之中,日後自然是無比後悔。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倒幕!要倒幕!」
    外之意透露出密詔下達的可能性與起兵之日的臨近。
    那天是9月7日。緊接著9月9日,后藤象二郎又帶領同為土佐藩士的福岡藤次再次前往薩摩藩邸拜訪西鄉和小松。
    這一次,他並未討論倒幕的可否,而是希望對方能「暫緩起兵」。但其時,薩摩和長州的方針似乎均已確定。兩天後的11日,島津忠鑒率兵進入京都。14日,長州藩主毛利敬親也命令毛利親信前往大阪。
    9月18日,由薩、長起兵動的王政復古運動以兩藩攻守同盟的形式正式確定。大久保一藏甚至特意前往山口作出決定,土佐應該也了解了事的緊迫程度。
    20日,坂本龍馬也率領海援隊,自長崎前往下關。
    執行所有這些舉動的先決條件似乎都是強迫尚未成年的天皇鈐蓋玉璽、下達密詔,倘若異邦人聽聞此事,一定會大加嘲笑:「什麼?這便是神國的勤皇嗎?」
    在這種況下,山內容堂於前文提及的10月3日向其下三名家臣——后藤象二郎、神山左多衛、福岡藤次提出了恢復王政、政令一途的建,即所謂的大政奉還。
    慶喜內心終於變得輕鬆。事到如今,已經不能猶豫。既然知道對手打算挾持幼帝,憑藉武力動政變,倘若自己也以武力對抗,勢必會危及幼帝。
    直至此時,慶喜終於下定了大政奉還的決心。
    10月5日,幕府布通告,宣布兵庫可與神奈川、長崎、箱館等地一樣進行貿易。在此之後,慶喜喚來永井尚志,如此說道:「將你寫的政權奉還懇請書和土佐的建議書比較一下看看。」
    懇請書自然是永井根據慶喜的口述內容寫成的文章。將這份懇請書與建議書進行比較,至少可以從中先行找出擁有世界觀的意見。
    「無論哪一份,均須儘快決定。」
    永井將兩份文章在慶喜面前打開,低聲說道:「明日,薩摩的大久保、長州的品川(彌二郎)等人將簇擁著岩倉,在中御門經之的別府內集合。而且,有消息稱,大山格之助將率領薩軍的別動隊進入三田尻。他們很有可能會出人意料地立刻強迫天皇下達密詔。」
    「我也這麼認為。對了,別動隊有多少人?」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51
431.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6)

    「約八百人。」
    「總之,對方認為在人數上可以對抗之時便是行動之日。既然如此,我必須先讓他們知道,若論大政奉還的決心,我更遠超他們。」
    「大人所極是。」
    「那些傢伙固執地以為只有自己才具備忠義之心,此次定要給他們一個反省的機會……你寫稿時要記得這一點。」
    「是,永井記下了。」
    「真是些隨便的傢伙,連私心和勤皇的區別都分不清。企圖令我蒙上奸賊的污名,以為只要讓我成為奸賊,便可以瞞住萬民,肆意妄動。他忘記了還有世人的睽睽眾目……」
    說完,慶喜命令板倉勝靜前去拜訪越前的松平春岳,針對土佐的建議書徵求意見。越前是德川家的御家門筆頭。
    「倘若越前不認可,江戶也不會接受。」
    「明白,可是……」
    「不必擔心。越前是個老好人,他或許以為我已經被薩摩欺負得夠慘了,不會再有其他手段了。」
    「明白。倘若越前大人認可,是否要請老中以下的諸有司?」
    「對!倘若越前同意,便立刻在城內召集眾人,到時我會懇切地勸說眾人,同時將建議書呈交朝廷,令江戶知曉我的心意。如此一來,便可以直接實現王政復古,而不至於引危險的武力騷亂。之後只需廣集眾智,著手創立新政府即可。」
    「下官會依次儘快辦理。」
    「拜託了。唉,創業固然艱難,善後亦非易事啊!盲者千人,若是一步走錯,勢必會釀成無法收拾的慘劇。」
    於是,10月12日,慶喜將老中以下的諸有司喚至二條城,向眾人懇切闡釋政權奉還已是勢在必行。
    在座眾人此前皆以為一切進展順利,此時不禁陷入一片茫然……
    五
    在此之前,大政奉還自然一直秘而不宣。此時,連越前的春岳都不予贊成。他一定是擔心奉還后的事宜。
    (將軍究竟在想什麼?)
    這似乎是因為他對慶喜性格的疑惑起了很大的影響。永井尚志暫且不提,板倉勝靜和松平容保(會津)、松平定敬(桑名)兄弟也都持有同樣想法,因此當日此事並未作出決定。
    其時,在向幕府腦出示的土佐建議八策中,開頭兩項分別是——
    一、應將天下政權奉還朝廷,由朝廷布政令。
    二、應設立上下議政局,令議員參贊萬機,萬機當由公議決定。
    這兩項將大政奉還的目的描述得清清楚楚,但諸官員顯然無法理解大政奉還的具體形式,疑問百出,再加上感的驅使,終至無法收拾。
    慶喜對此自然早有預料。倘若此時告知眾人密詔下達一事,恐怕所有人都會陷入沉默。然而,唯有此事是無法向眾人明的。
    幕府若不奉還政權,自然便會有人手捧密詔,動政變。如此一來,九門皆被他們封鎖,會津和桑名也無法接近新帝。不,倘若打算以武力奪回政權的話,恐怕就會引前所未有的爭鬥,到時他們一定會擁立新帝,逃離京都。如此一來,國民二分,將形成永無止境的內亂,無異於南北朝再臨,屆時又何談大義?
    「為了大義!」
    當日,慶喜徑直解散眾人,第二天又將在京諸大名的四十餘名重臣再次喚來,詢問意見。
    其時,土佐的后藤象二郎事前早已通氣,故而薩摩的小松帶刀也與后藤一起,積極表示贊成。或許薩摩以為,無論土佐如何贊成,意見都無法統一,不如此時表示贊成,暗中繼續計劃密詔下達。
    總之,諸侯最終均表示贊成,到了13日,奉還一事得以確定。
    「與諸外國交際日益頻繁,若政令不出自一途,則綱紀不立。故此時應打破陋習,將幕府政權奉還朝廷。若能於親政之下,廣盡眾議,上下協力,保衛皇國,必能與外國並立於世。」
    也就是說,這是光明正大的大政奉還,其中貫穿著明治維新的理論,目的是為了皇國的展,為了令日本屹立於世間。
    慶喜逐一口述,永井尚志則含淚記錄。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52
432.第六十二章大政奉還(7)

    賴朝開設幕府的六百七十六年後、家康中興幕府的二百六十五年後,武家政治至此終於落幕……
    14日,所司代桑名藩主松平定敬向二條攝政提出大政奉還的請求。在請求提出后,紀州藩士三浦休太郎尋找合適的時機,前去拜訪了二條攝政,確認他的態度。
    「朝廷意見如何?」
    二條攝政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更多的是憤怒。
    「本官怎能在事前說出朝廷意見?至於本官的個人意見……此次請求恐怕不會得到准許。」攝政表沉鬱地斷道。這或許也是宮中正統派的意見。
    據稱,后藤和小松聽聞此,立刻於當夜拜訪攝政,以強硬態度展開談判,要求攝政准許。15日,朝廷將慶喜召至宮中,下達詔書,准許兩傳奏的上奏。
    自先祖以來,政治皆委任於幕府,多有依賴。方今考察宇內形勢,所建內容最恰不過。宜與天下同心協力,維持皇國,安定聖心,特此有命……
    如此一來,維新之勢已成。
    「如今已非幕府中興之時,重新創業的時代已然來臨。」
    最後的將軍德川慶喜基於如此見識,仔細參詳了始祖家康的志向後所作出的決斷,被年輕的新帝欣然採納。一切均有條不紊地向著未來前行。
    當日,朝廷召集十萬石以上的諸藩重臣,命令藩主進京,還特別召集了松平慶永(春岳)、山內豐信(容堂)、伊達宗城、島津久光、鍋島齊正,命其儘快制定新政的方針。
    這是理所當然的。政權交接和平進行,連將軍也出鼓勵,自然會開通一條新的道路。有些人自然對此事感到不平,但一視同仁的神州天皇已經欣然接納,他們尊重天皇的決定,必然會儘力克制自己的不滿。自水戶齊昭以來的尊皇、勤皇之心便是如此深深地銘刻在了整個日本庶民的心中。
    慶喜也順理成章地辭去征夷大將軍一職,正式辭職的時間是10月24日。因為必須先通過廢除將軍一職來著手改革政體,所以不如說這是14日大政奉還的附帶事項。朝廷暫時駁回了辭呈,命令慶喜繼續管理事務,直至諸大名進京公開選定新政體。
    至此的舉動可說是十分文明,且合理明確的。然而,實際上其中卻隱藏著一件曖昧的秘事,令日本上空陰雲密布。
    事實上,在大政奉還的10月14日,令慶喜無比擔心的密詔已經下到了薩、長手中。密詔命令薩、長迅速討伐幕府及會、桑一眾。如其內容所述,這明顯是一個前後矛盾的大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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