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17
403.第五十八章外國勢力(2)

    在此期間,宮中的形勢正如中山一位局在信中所,完全處在一個充滿了無中生有的謠及復職、辭職等極端複雜的旋渦之中。無論如何,都必須嚴守天皇駕崩的秘密。這一點尤為關鍵,於是在不能對外公布的況下,諸事都得以解決。
    「正月九日,皇太子睦仁親王登基。」
    其時,關白二條齊敬以攝政的身份繼續留任。正月二十七日,天皇的遺體葬於泉涌寺后月輪陵,而一切事務都必須在此之前處理好。
    由於二條關白必須嚴守秘密繼續留任,他所受的壓力自然比以前更大,慶喜身邊的陰暗謠和威脅也是持續不斷。狂熱的志士們心懷執念,認為無論如何都要在先帝葬於後月輪陵之前暗殺慶喜,故而此事亦可說是理所當然……
    二
    縱是先帝健在之時,二十二卿亦敢強行列參,宮中形勢可見一斑。
    正值關白和賀陽宮都不敢輕舉妄動之際,天皇又突然駕崩,皇位的移交自然不會順利。二條關白之所以能夠繼續攝政,或許也是討幕派考慮到其為人而有意為之的一項策略。
    駕崩、登基、恩赦、大赦,多事之秋各種名目層出不窮。正月十二日,賀陽宮上交辭呈,意欲辭掉國事掛1[1國事掛:日本江戶幕末時設置的官位,負責國事商議。
    ]一職,未被准許。想必這也與讓關白繼續攝政有相同意味。
    他們是打算將一切責任歸咎於前任,再通過敕命,逐漸使被排斥的人重新得到起用。用通俗的話來說,此番計謀便是為了日後好有說辭——有怨就去對關白和親王講好了。
    正月十五日,朝廷先是准許有栖川宮熾仁親王及正親町實德等五人蔘朝,解除了前關白九條尚忠的閉門反省處分,准其入京,另外還解除了廣幡忠禮等三人的待罪候審處分。
    這自然是准許流落到長州的三條實美及其下公卿復歸的前提,也是解除岩倉具視幽閉處分的預兆。
    這時,將軍德川慶喜也在當日次命松平容保(會津)和松平定敬(桑名)向朝廷奏請,建議以朝廷的名義宣布解散征長軍隊。
    其時,長州周邊已無幕府的一兵一卒,但名義上只是休戰,並非終戰。慶喜認為必須藉此機會宣布終戰,好為長州打通一條道路,以便能夠參加先帝所期待的全國性大名會議。
    關於此事,會津的松平容保並不贊成。
    「如此一來,便相當於屈服於長州的暴力,薩、長必定會聯合一起率兵進京。」
    慶喜自然早已意識到這一點,但此時他仍然提出「解散軍隊」,這充分體現出了慶喜在孝明帝駕崩后的志願所向。
    先帝的期望便是慶喜所願。縱然先帝已經駕崩,這一點也不能有絲毫改變。因此,慶喜才認為在新帝時代開始之時,應該儘可能開拓新的道路,掃除一切改革障礙。
    如此一來,正確的論必將興起,也能避免在京都及附近生武力衝突。可以說這之中充分表現出了慶喜的高瞻遠矚和自信。
    就這樣,在解兵令布的正月二十三日,朝廷同時下達了敕命遣返三條實美及其下公卿;長州藩和小倉藩也達成講和協議;有栖川宮熾仁親王、中山忠能、橋本實麗、勸修寺住持等被先帝疏遠的在京人等也看到了光明和希望。正月二十七日,先帝遺體下葬泉涌寺后月輪東陵。
    當晚,將軍慶喜帶領松平容保及其下公卿、老中、高家參加大葬,卻突然在途中離開隊伍。因為大葬是在深夜,有一群刺客便企圖趁暗襲擊慶喜。
    當時慶喜身邊有四名衛兵負責守衛。如今,他已不再是區區一橋中納,正式地說,他是正二位權大納、征夷大將軍、源氏長者、獎學淳和兩院別當1[1別當:日本古代特殊機構的長。
    ]、右近衛大將、右馬寮御監,現任幕府當家。
    而且,其政治手腕得到萬人認同,甚至連長州的桂小五郎——後來的木戶准一郎(孝允)亦曾如此說過:
    如今關東政令一新,兵馬統制亦極為得當,一橋之膽略絕不可輕視。眼下倘若喪失挽回朝權之機,被幕府搶得先手,必將如家康復生……(《回天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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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第五十八章外國勢力(3)

    繼承先帝旨意的慶喜甚至被比作家康再生,又為何一定要謀劃在大葬之夜取其性命呢?
    理由若是憎恨惡政倒也罷了,但如今卻是因為其政令一新,猶如家康復生,若不即刻狙殺便會失去挽回朝權的機會……人間政治的理論果真是無比古怪。***
    為了挽回朝權,他們在天皇的大葬之夜行動了。
    「怎可令人靠近將軍!斷不可有絲毫懼怕!」
    原市之進邊說邊連同另外四名水戶之士跟在慶喜身邊,護著慶喜悄悄離開了隊伍。
    根據長久以來的傳統,先帝的葬禮將在肅穆的深夜舉行。由於慶喜亦會出席,市之進無比擔心會有暴徒殺入場中。
    慶喜與隊伍岔道而行,順路來到了某個河灘的茶亭休息。
    「我並非因懼怕而逃匿,只是不想再驚擾先帝。」
    「可是如此一來,暴徒會越來越多。若是他們闖入隊伍,我們還能即刻應對,可如今……」
    「市之進啊,你認為斬殺暴徒便會令先帝在天之靈感到高興嗎?」
    「但如此下去,會津和桑名都會因為恐懼而失去在京都任職的幹勁,或許會提出回國請求亦未可知。」
    「到了那時,我會親自出面拜託他們。要貫徹一個理想是很辛苦的。」
    「可是人類是存在極限的。」
    「你說得並沒有錯,這就好比用笊籬舀水,徒勞且毫無意義。」
    「您既然明白,為何對他們……」
    「對他們的暴行放任不理嗎?這才是最重要的忍耐。試想,往笊籬里注入的水來自一口污井,縱然永遠不會積存起來,但只需令污水不至蔓延到周圍即可。看似無益,實則並非如此……世上也是存在此類事的。」
    聽完慶喜的這番話,市之進也只好默默地喝起了茶水。過激派為了巧妙地大赦己方成員、擴張勢力,便留任二條繼續攝政。對此,慶喜似乎也打算耐心地在背後予以支持,通過正確的方法為己所用。
    「好了,天色已晚,我們快去泉涌寺吧。」
    此刻的慶喜十分溫和,似乎已將憤怒完全遺忘。
    三
    在關鍵時刻,以勤皇為名義的政治行動卻偏離中心逐漸墮落為陰險的權力鬥爭。在這種況下,也許便需要有人來背負起整個日本,並將傳統準確無誤地傳至後世。
    正因如此,慶喜無論是在感上還是行為上才會表現得比其他人更加謹慎。
    雖然京都市民對天皇的駕崩抱有深深的疑惑,但絕大多數民眾並不知曉其中的秘密。因此,慶喜只能儘力驅散謠,主張死因乃是天花所致,極力保持謹慎。
    若不如此,便會累及十六歲便登基的新帝時代。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儘力保證過去的不幸和陰影不會影響到新時代的光明。
    為此,慶喜先執行的策略便是宣布解散軍隊,與長州終戰。此舉自然遭到了會津的強烈反對,但卻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奪權的主謀者並非長州。在先帝駕崩的那一刻,主謀者是岩倉具視和薩摩這一點已經一清二楚。
    正月二十三日,慶喜求得正式敕許,立刻命廣島的松平安芸守(淺野)向長州傳達旨意:「將軍亦以寬大為懷,請立刻奉命解散軍隊。」
    當時,長州仍然佔領著石見、安芸、備前的一部分地區,頑強抗戰。而如今敕命已下,長州的心結也終於解開。
    或許正是先帝大喪喚醒了他們傳統的勤皇之心。
    「拜領朝命,不勝感激。自甲子(元治元年)乙丑(慶應元年)以來,藩難以上達,而今繼休戰之後又有解兵之命,然一日未領朝廷寬典恩命,闔藩一日不能自絕生路。望此意能上達天聽,唯有多多仰仗貴藩。」
    長州打算通過芸州藩,找到通向新帝時代的一縷光明。此事雖然貌似微不足道,實則卻在精神層面對明治的新政府造成了很大影響,成為了日後恢復皇室尊嚴的一個基石。
    當然,岩倉具視在接到先帝駕崩的消息時,當即便向中御門宰相經之寫信,開始了一番陰謀策劃。信件內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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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第五十八章外國勢力(4)

    新帝尚且年幼,不可一日無太傅(監護人)。中山前大納(忠能)可侍奉新帝,且適合太傅之任。卿當設法說服二條攝政及近衛內大臣(忠房),解除前大納幽閉處分,儘力周旋促成此事,余亦會加以協助。
    岩倉此舉目的何在?答案顯而易見。
    他企圖正面與慶喜為敵,儘快利用中山忠能削弱二條攝政的力量,再聯合與自己志同道合的公卿一同重返朝廷,掌握政權。
    以世間的常識來看,此舉著實不可理喻。
    岩倉口中高呼皇室尊嚴,頻頻強行要求施行勤皇,但實際上,他並非勤皇的實踐者,被他視作不共戴天之仇敵的幕府反而更加尊重朝廷。
    針對中山前大納就任太傅一事,不僅二條攝政表示反對,五攝家也不予贊同,故而此事未能實現。然而,曾經遭到天皇呵斥的很多人都得到了赦免,其中既有佐幕派也有復古派。
    在文久三年(1863年)、元治元年(1864年)、慶應二年(1866年)受到處罰之人無一例外都是過激派,因此,朝廷再次變為了兩派勢力糾纏不清的權力鬥爭的場所。然而,政權的負責人自然還是身為征夷大將軍的慶喜,因此他立於這些鬥爭之上,一直努力設法施行良策。
    而眼下必須儘快解決的問題並非國內問題,而是外交問題。
    先帝此前已准許兵庫開港,並締結了條約,約定在該年(慶應三年,1867年)12月之前付諸實施。
    然而,中途卻突然轉變到了新帝時代,故而針對日本是否能按照條約實行開港的問題,外交團之間頻頻生爭執。
    外交團表面上是英、法、美、荷的共同體,但實際上,他們各自都圍繞著本國之事,在利害關係上絕非一致。其中,英國一直在謀划與薩、長結盟,最終實現倒幕,然後在新政權和新朝廷里搶先佔據有利形勢。
    如此一來,很有可能會違背先帝遺志,引內亂。對慶喜而,如何解決這一問題才是最大的政治課題。
    朝廷內贊成開港之人自然不少,但在感上不願開國之人亦不斷湧現。
    「先帝實乃迫不得已才下旨同意,如若可能,理應遵從先帝本願,拒絕開放靠近京都的兵庫和大阪兩港。」
    這種感在很多人心底洶湧奔流,過激派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們打算實施計謀,仿效井伊直弼和堀田正睦被條約問題逼至絕境的先例,利用這一問題將慶喜也逼至絕境。
    也就是說,他們為了打倒對手,打算利用外國勢力。這是最危險,但也是最出奇的手段。倘若放任這種外交團的計謀,內政改革將無法實現。
    於是,慶喜先將法國公使洛奇召至大阪城的白書院,試著詢問了他的意見。
    (洛奇是如何理解英國公使帕克斯的意圖的呢?)
    眼下必須先行壓制住外交團的蠢蠢欲動,然後再整頓新時代的人事安排。
    此事生在慶喜以新將軍身份正式接見四國公使團之前的2月中旬。
    四
    法國公使洛奇早已頻頻向幕府上書,針對薩、長與英國的陰謀提出忠告。而幕府目付梅澤孫太郎得到的薩摩藩士寫給英國人的信件中也寫道——
    貴國相信幕府,尊奉條約,然日本上有天皇,未經其允許,國家大事不能施行。此外,加州、仙台等大藩尚在,國政無法統一。貴國若心存懷疑,不妨一試請求兵庫開港,幕府必然不會同意。不若將此事交給本藩,奏請天皇,請其准許。
    英國人將這封信展示給幕府,逼迫開港。意思是倘若此信有假,便應立刻請求開港敕許。
    於是,老中板倉勝靜將薩摩的大久保一藏喚至所司代松平越中守府中,命原市之進加以責問。其時,大久保一藏若無其事地反駁道:「鄙藩亦存在攘夷與開國兩論,這應該是開國派之計。既為開國之事,只需由幕府向朝廷請示,求得朝廷准許,再行號令天下即可。若然直接責備鄙藩,鄙藩亦不會平白擔此責任。」
    一方面讓宮中的過激派起猛烈的反對,另一方面又向英國人寫出如此書信,完全是一種故意為之的小人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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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第五十八章外國勢力(5)

    正因面對如此勢,慶喜才打算在正式接見公使團之前,先聽聽洛奇的意見。
    「我想就兵庫開港及其他事徵詢您的意見,請您隨意指點,不必拘謹。」
    慶喜此前已經通過外國奉行與洛奇見過面。該年正月十一日,正是洛奇幫助慶喜的弟弟松平昭武乘上法國郵輪奧列格號,前往歐洲觀摩萬國博覽會。因此,慶喜此次採取了輕鬆的私人會見形式。
    洛奇緩緩地在重疊的坐墊上坐下,鄭重地施了一禮,然後說道:
    「條約必須履行。若不履行條約,便會使人認為政府不滿外交,抑或因為貴方力量微薄,無法得到天皇准許而不能履行,我認為屆時諸國認定的原因必是這二者之一。若是前者,外國便會訴諸武力;若是後者,外國便會直接與有實力的諸藩展開交涉。」當時並不缺少法語翻譯,因為有很多陸軍的雇傭兵都來到了日本。
    慶喜微笑著點了點頭。洛奇所說的有實力的諸藩自然便是薩摩和長州。
    「我等並非懷疑天皇履行條約的誠意,只不過……」洛奇笑著,接著說道,「薩、長二州已通過英國公然反抗幕府。因此,為了消除二藩散播的所謂幕府不滿外交的傳,乾脆以幕府名義開放下關和鹿兒島,不知您認為如何?如此一來,幕府既向外國表示了誠意,薩、長的陰謀也將暴露無遺。」
    以陰謀對陰謀——這便是洛奇的意見。
    慶喜對法國公使洛奇的話感到無比欽佩。
    以前,幕府是開國派,薩摩和長州則是頑強的攘夷派。長州曾在下關炮轟外國船隻,薩摩也曾在生麥斬殺夷人,在薩摩海上襲擊英國海軍。如今,戰術卻突然一變:薩摩企圖開國,而幕府和先帝卻厭惡夷人,不願開國。
    可以說為了實現目的,理論之類的根本無關痛癢,只要能令幕府陷入困境,實現以王政復古為名的奪權即可。
    或許西洋式的權力鬥爭也與此類似。洛奇認為,為了剋制薩、長的戰術,在兵庫開港之前,握有政治實權的慶喜便應該先向外國人開放下關和鹿兒島。如此一來,長州藩和薩摩藩都將忙得四腳朝天,為應付列強而疲於奔命。他們只能裝模作樣地表示:「若將此事交給本藩,天皇或會准許。」
    不僅如此,他們實際上是憑藉武力在朝廷內部策動,並導致國策無法定奪的事實將全部暴露無遺。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洛奇公使認為,在當前況下,這是最有效的辦法。在此期間,幕府海軍和陸軍分別向荷蘭和法國學習,軍備齊整的西洋式軍隊將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屆時,薩摩和長州也將不得不乞求幕府的幫助。
    洛奇又補充道:「為此,若有必要,我們拿破崙三世將不惜為日本國提供任何援助。」
    慶喜仍舊面帶微笑,感謝了對方的好意。他雖表示感謝,但自然並不打算按此實行。若是可以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薩摩和長州加以討伐,那麼從一開始便不存在這些問題了。
    「一君萬民!」
    對於天皇而,絕不存在敵人。因此,先帝一直堅持認為應與掌管政權的幕府團結一心,這一信念從未改變。雖然先帝已經駕崩,但若是對衍生自國體的皇位的「良心」加以蹂躪,何談大義,何談水戶學?
    (另有方法可以令薩、長覺醒……)
    慶喜認為,對方如今視陰謀為智略,所以自己應該帶著勝過其陰謀的智慧一邊主持現實政治,一邊令對方再次將真正的尊皇、勤皇的重要性銘記於心。
    然而,法國公使洛奇能夠想出如此戰略,令慶喜感到自己已經無暇猶豫。英國的計劃自然不會遜於法國。仔細想來,也可以說薩、長的變化正是受到英國影響的結果。
    (薩、長的勤皇變成了英國的傀儡……)
    當日,慶喜與洛奇道別之時,雖然臉上掛著微笑,心卻極為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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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1)

    一
    慶喜將洛奇送走時,心中已經作出了決定,但他的決定與洛奇所完全相反。***
    洛奇完全將薩、長視為叛軍,認為應當毫不留地加以討伐。在任何況下,敵人都不可能變成朋友。而討伐應討之人,要手段便需要在敵人中間引混亂。因此洛奇認為,最能將敵人逼至窘境的做法便是立即宣布開放下關和鹿兒島。
    無論薩摩和長州各自有何心思,他們現在都屬於開國派。事到如今,他們已不可能再反對開港。
    當然,一旦開港,列強勢必會在港口集結海軍,為了要求劃分租借地而接連踏上日本國土。
    如今他們正巧妙地操控著一群厭惡夷人、自稱志士的下級武士,若真的實行此事,這些下級武士將會如何行動呢?
    也正因如此,大久保一藏才會淡然表示「鄙藩亦存在攘夷與開國兩論」。相信用不了多久,不管是下關還是鹿兒島都將生騷亂,引起兩派之間的激烈衝突,以致血流成河。
    恐怕只有對此加以制裁,才能暫時令他們無暇在京都玩弄陰謀……
    若將他們視作敵人的話,的確應該這樣做。而在此混亂期間,幕府也將儘力造好軍艦、備齊大炮,接受了西洋式訓練的士兵也將不斷增加。如此一來,他們心中必將焦慮不已,很有可能會將二藩拱手賣給英國。
    如今,印度、馬六甲和中國的很多地方都因此而升起了英國國旗。
    (絕不能讓日本遭受此等恥辱!)
    此時應該按照先帝在位時所簽訂的條約開放兵庫,明確表明姿態,縱然時代改變,政權交替,日本亦巋然不動——這才是不動聲色地撥開列強侵略之手的方法。
    最終,這種做法也將讓朝廷、幕府以及薩摩和長州全部得到拯救。
    (世人並非全是不明此理的蠢材……)
    慶喜向攝政提出履行條約的意見尚未在朝議上決定。一概反對的討幕派,也就是薩、長所操縱的奪權派(根據大原三位的上書所指)以天皇交替為由,對此表示極力反對,認為應當重新協商,並得意揚揚地一直討論不休。
    然而,慶喜認為如今根本不必理會這個問題。曾經締結的條約並不會因為掌權者的交替而改變,此乃世界慣例,只需對他們加以說明即可。眼下更重要的是,應該先令公使謁見新任者,確認交替之人是否值得信賴。
    心中既已決定,慶喜便不再猶豫,開始著手準備謁見一事。其時,英國公使帕克斯在與薩摩聯絡的基礎上,已經開始頻頻出謀劃策。
    此次謁見並非單純的謁見,在這之後,因兩都(兵庫、大阪)開港開市的期限臨近,英國還頻頻提議應當就此問題進行詳細商議。一邊令薩摩頑固反對,一邊卻又如此步步緊逼——這便是當時英國外交的真實面目。
    慶喜起初自然也認為應先「請求敕許」,而後再接見公使。然而,英國公使帕克斯與薩摩的大久保一藏、宮廷的岩倉具視、大原三位等人聯繫密切,正在謀划「倒幕」,已經不容再拖延下去。
    倘若繼續拖延,就真的只能如法國公使洛奇所,通過以牙還牙的方式,直接以戰略來進行對抗不可。
    於是慶喜向四國公使宣布,自己將於3月下旬在大阪城內舉行新任將軍的謁見儀式。
    公使們都極其希望前往大阪面見慶喜,自然不會對此不予應承。就這樣,英國公使帕克斯、荷蘭公使巴爾斯布洛克分別於3月14日和16日抵達大阪;法國公使洛奇離開大阪后,又於22日重返大阪;美國公使馮?福肯伯格來得最晚,到28日才抵達大阪。
    為了先穩住這些公使,慶喜通過老中板倉勝靜和稻葉美濃守向他們轉達:「兩都、兩港定會如約開放,並於開放六個月前公告天下。」
    這六個月是開港、開市的準備時間。
    如此一來,公使們便可以放心謁見將軍慶喜,紛紛對其就任表示祝賀。然而,唯獨英國公使帕克斯立刻對此通知緊緊咬住不放。
    「倘若確實準備開放兩都,希望能夠先行公告。即刻公告天下也並沒有什麼不妥吧?」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18
408.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2)

    英國為了阻撓慶喜而極力阻止天皇下達敕許,會提出如此交涉也是理所當然。
    面對這個問題,慶喜淡然迴避:「您的意思是說,若是不公告,貴國人民便不予以認同,是嗎?果真如此的話,那麼您完全可以通過報紙在貴國國內宣布。」
    如此一來,帕克斯也無法繼續窮追不捨。他本以為日本是毫不開化的野蠻國家,卻不料慶喜竟然熟知外交慣例,自宣布方法到報紙利用皆無一不曉。
    慶喜頒布命令,決定於3月25日先行接見英國全權公使兼總領事帕克斯。既然是「頒布命令」,必定充分展示出了征夷大將軍的威嚴。
    帕克斯自然也感到十分憤怒。他率領數目可觀的隨從士官一同登城,先前往白書院謁見了慶喜。
    謁見完畢,帕克斯表示:「希望您能觀看英國騎兵的騎術表演。」
    這是一種微妙的威嚇和回敬。
    「不勝榮幸。」
    慶喜帶著持刀侍從來到庭院,觀看了騎兵的騎術表演,然後下旨准許帕克斯在白書院陪同進餐,接著便返回了白書院。
    回到白書院后,帕克斯不禁大吃一驚。
    片刻之前,那裡還是鋪著榻榻米的日式下段1[1日本書院的房間格局分為上段房間和下段房間,分別為主公和家臣所居。
    ]客廳,如今卻已變為擺滿西洋餐具的大餐廳。菜肴全部出自法國廚師之手,餐桌上還擺放著色澤鮮艷的插花和上等香檳以作裝飾,令人眼花繚亂。
    二
    菜肴也好,銀質餐具也好,美酒也好,禮儀也好,無一不令人產生出身在巴黎的錯覺。眾官員按照老中、若年寄、大目付、外國奉行、目付的順序,在餐桌旁排成一列,陪同進餐。
    待到用餐完畢,慶喜站起身來,開口說道:「為英國女王陛下的健康乾杯!」同時舉起玻璃酒杯,帕克斯只得翻著白眼站起身來。
    此番謁見給他帶來的震驚猶如天翻地覆。一切皆按照歐洲風格進行,用餐禮儀也毫無差錯。
    「這一杯是為了英國公使帕克斯閣下的健康!」
    慶喜一番舉動完全超出了帕克斯的預料,以至於帕克斯在回答時數次語無倫次。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登城之前,他還以為此番接見必然一如往昔,相信自己在謁見過程中一定能夠就延遲開港問題將對方難倒。然而,他卻沒有找到一絲機會提出問題,眼見著在外國奉行的指揮下,饋贈禮品接連呈上。
    贈給英國女王和帕克斯的禮品是極其精巧的漆箱,同席的士官們收到的則是成卷的縐綢。當禮品擺放到桌上時,慶喜早已離開了現場。
    慶喜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執政者派頭,縱是擅長用強的雄辯家帕克斯,此刻也變成了一個溫順的外交官。
    26日和27日,慶喜又分別接見了荷蘭公使兼總領事巴爾斯布洛克和法國公使洛奇。所有儀式和待遇都與接見英國公使時一樣,在接見法國公使時,洛奇也請慶喜觀看了騎乘兵駕駛的歐式馬車,另外還在進餐時讓軍樂隊演奏,聊以助興。
    聽聞此事,英國公使帕克斯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又提出於28日再次帶領隨從士官正式謁見的請求。
    此番登城定於上午九時。帕克斯或許是忍不住打算再次確認慶喜在正式會見中會採取何種態度,他先答謝了前日款待,然後再次提及此前上書內容,口頭詢問了幕府不立刻公告天下的理由。
    慶喜毫不拖泥帶水,聲音明快地回答道:「吾遵循本國**,掌握祖宗傳承之全權,期盼與各國交際日益密切,故而將四國公使請至大阪。公使方才道,宜當儘力加深日英兩國交誼。聽聞此,吾甚是滿足。且正如我國政府先前通告公使所,吾已決定,與貴國所訂條約自當履行。得以藉此大典(宣布將軍任命)舉行之機,親口告知公使,吾甚欣喜。希望公使能將吾意告知貴國,且一併轉達吾等祝願英國王室繁榮之意。」
    慶喜再次巧妙地避開了帕克斯的陰謀。
    帕克斯完成二次謁見時,荷蘭公使巴爾斯布洛克似乎亦不甘人後,同樣提出了二次謁見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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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3)

    英國公使預定的接見時間是在上午九時,荷蘭的巴爾斯布洛克則約定在上午十點半。***因此,慶喜向帕克斯贈送應季服裝后,便立刻前往另一個房間會見巴爾斯布洛克。
    會見過程中,巴爾斯布洛克慌忙獻上文久二年(1862年)10月——即五年前威廉三世的國書。事到如今才慌忙獻上如此古舊國書,委實不知出於何故。但其中或許隱藏著外交團艱難的政治往來。
    對此,慶喜亦與會見英國時完全相同,以鄭重的辭令作答,而後又與帕克斯一樣,向巴爾斯布洛克贈送了應季服裝。
    「歐洲諸國之中,荷蘭亦最早與日本結下交誼,直至今日。我國得以學到歐洲諸多學術,全賴貴國所賜。如今兩國國交日漸親密,實乃吾等之幸。吾已決定,先帝與貴國所訂條約自當全部履行。希望公使能將吾之誠意告知貴國賢德國王,且一併轉達吾等祝願貴國幸福安泰之意。」
    至此,法國公使洛奇經過權衡,終於也不得不以答謝為名,提出登城請求。於是,當日下午三時,洛奇偕同法國提督登城,並呈上拿破崙三世的國書。
    當然,在這種場合下平等對待各國是歐式外交技法中至關重要的一點。各國公使一定都很在意慶喜究竟是否掌握了此種技法。
    對於洛奇,慶喜亦贈以溫厚答覆——
    「貴國皇帝之深厚誼已向各國展示,今又任命公為全權公使,盼望進一步促進兩國關係。吾接獲此等書簡,心甚滿足。吾今掌握祖宗傳承之全權,希望能與公使、同盟各國及其國民代表一同協力照應,直達開化進步之境。」
    隨後,慶喜又對同行的提督慰勞道:「遠途航海多有辛苦,不知何時任滿歸國?還望多加珍重。」
    此番慰勞之實則滿含深意。洛奇先前已經提出意見,認為僅以當前手段不足以解決問題,建議應當先開放下關和鹿兒島,以挫薩、長銳氣。倘若事糾纏不清無法解決,法國海軍自然會前來助攻薩、長。對此,慶喜卻反問提督「何時任滿歸國」,由此便隱隱可見,慶喜毫無與薩、長抗爭之意。
    (所謂外交,便是如此……)
    從慶喜的做法可以看出,其心意已是十分堅決。於是,洛奇和提督接受了慶喜所贈的應季服裝后,便即離去。
    三
    洛奇再次登城,令英國的帕克斯愈無法保持沉默。
    這是很自然的。帕克斯認為,在背後操控慶喜的便是法國,故而不可有絲毫大意。於是,29日上午十時,帕克斯第三次登城。此次他提出在客廳前庭觀看英國士兵的隊列操練,此舉自然是針對法**隊的一種威懾和競爭。
    慶喜愉快地欣賞了閱兵,命人在客廳的下段房間內擺放洋酒和點心,並由老中和外國奉行負責接待。
    同日下午二時,慶喜最後接見了美國代理公使福肯伯格,謁見儀式暫時宣告結束。不,因前面三人全部接見了兩次以上,故而在4月1日,福肯伯格亦再次登城,呈上總統約翰遜的國書,也同樣得到了慶喜的鄭重答覆。
    但更值得關注的是,在慶喜第二次會見美國公使前,法國公使洛奇曾於上午九時登城,請慶喜觀看了法**隊的隊列操練。
    「既然英國這樣做,我們也不能善罷甘休。」
    這完全是一種如同孩子般的強烈競爭心。
    家定公、家茂公亦曾接見外國使臣,然賜予如此懇篤之禮者,自此方始。非止近世,縱觀我國上下三千年,此舉亦屬空前。公(慶喜)之努力外交、謀求國際關係親善之心,可見一斑。(《德川慶喜公傳》)
    正如文中所述,當此孝明帝駕崩之際,擁立年幼新帝的慶喜此舉真正體現出了其奉公的真髓。
    絕不能將當前問題的責任就此直接強行轉嫁給新帝,慶喜的目標便是要確立一種制度,以確保這個責任無論何時都由執政者承擔,而不是落在新帝身上。
    當然,如今還無法由新帝親自作出決斷,故而才有攝政一職。因此,二條攝政便有義務承擔這一外事責任,將先帝在條約中所訂事項付諸實踐。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19
410.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4)

    雖然現實中有人計劃不履行約定,但終究不具備令列強外交團認同的實力。***因此,如今只有堂堂正正地開國才是對新帝時代的真正祝賀,才是粉碎列強野心的外政關鍵。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慶喜完全做到了。他開通了此後百年日本外交的道路,令日本終於步入正軌……
    確如家康重生!
    因此,對此事理應最感高興的便是二條攝政和新帝身邊的宮廷重臣們。然而,由於奪權主義者的陰謀活動過於猖狂,使得國體的尊嚴愈加淡薄,竟致使關鍵人物二條攝政也心生動搖。
    對當時的日本而,最重大的問題便是外交。只要能夠暫時解決這一問題,便能抽出餘力來慢慢整頓內政,令日本恢復安定。
    然而,對於重視「奪權」勝過日本安定的人而,這種安定才是敵人。一旦保持安定,任何革命都無法成功。所謂革命是為了民眾之類的說法,事實上只不過是自說自話地玩弄理論罷了。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得出如此奇怪的結論——外交問題是日本最大的國難焦點,德川慶喜則漂亮地解決了這一問題,其政治手腕格外出色,因此必須儘快將其打倒。
    而且,在內政改革方面,慶喜也絕不遜於當時的憂國大名和志士們。他早已不再僅僅執著於「幕府的存亡」一事上了。
    他曾明確表示:「如今已非幕府中興時代,而是效仿家康重新創業之時。」
    但問題在於,不管是朝廷內部還是反幕勢力,其外交智商均過於幼稚,難以委託大任。慶喜清楚地認識到,在這些勢力得到充分培養之前,只能由自己暫掌政權,故而才有此次外交團的謁見。
    當然,從內部來看,此次謁見並非毫無問題——二條攝政身為新帝意志的代理者,主持朝議,在此事上卻總是敷衍而行,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然而,慶喜似乎以為,先帝締結的政府與政府間的條約不能重新審議或取消廢棄,此乃外交慣例,只需向攝政說明即可。
    正如法國公使的忠告所,若不承認既有條約,便是徹底的革命政權,列強自然會以武力相向。
    (為了避免戰爭,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而且,若將薩、長視作敵人,還可以採取先行開放下關和鹿兒島兩港的手段。借用如此手段便可拖延神戶和大阪開港,自然也將引國內的手足相殘。
    法國公使洛奇認為此乃最佳戰略,慶喜則不以為然。再次播撒內亂火種,何益之有?當此關頭,更重要的是期待真正以朝廷為核心的成熟政權的出現。
    然而,事態進展並不會如此順利。目光短淺的稚童墮落成狂熱的奪權者,其妄動之舉令關鍵人物攝政也驚懼不已。朝廷內部騷亂再起,認為慶喜的舉動完全屬於越權行為的呼聲不斷。
    眾人向慶喜起攻擊,認為年幼的新帝自然無法理解如此糾纏不清的外交問題,慶喜因此便愈輕視天皇,擅自專斷條約之事。
    肇事者仍是薩摩。薩摩的大久保強迫近衛內大臣,逼其要求搖擺不定的攝政再次表示朝議仍未同意慶喜的請求……
    四
    所有問題都是因所瞄準的目標不同而爆的謬論。他們缺乏足夠的判斷力,對於日本在列強的步步緊逼之下面臨怎樣的國難,他們完全不明白。他們將慶喜視作眼中釘,相信只要打倒慶喜即可,極盡偏激地盲目行動。
    慶喜宣布履行條約,決定先行解決一個難題,自此大原三位便心急如焚,匆忙上書。書中列舉了十二條不可開港的理由,十分有名,關於內容則無須贅述。
    大久保一藏也主張道:「若准許幕府所請,則有損朝威,宜先行延後,等待島津大隅守進京。」(《大久保利通傳》)並頻頻以此理由勸說近衛家,妨礙慶喜。
    勸說的一方無知,被勸說的一方也很愚蠢,當真令慶喜欲哭無淚。
    慶喜以為,攝政至少應該明白條約已經無法取消。更重要的是,不知廷臣們對強行任命的「征夷大將軍」到底作何想法。
    政令若分由朝廷和幕府頒布,現實政治將一籌莫展。於是,下定決心的先帝才會傳達如此聖意:「縱然中納固辭,此次務必令他應允!」終於令慶喜同意就任將軍。先帝當時已經病篤,不久便駕崩,因此此舉也本非正常況下的所作所為。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20
411.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5)

    即便如此,列強……準確地說是英國和法國,各自支持薩摩和幕府,激烈的衝突一觸即。也是因為面對這萬分緊迫的形勢,慶喜才接見各國公使,以期能防患於未然從而避免內亂。
    然而,就在各國公使對慶喜的外交策略表示驚訝與認同之後,朝廷竟然說出「朝議尚未決定開港」之類的話,可以想見這是多麼拙劣的借口啊!
    此事自然不會告知各國公使,但也並不是說保證消息不外漏便可了事。因為薩、長的志士們也好,幕臣也好,其中的很多人實際上都已經成為了外國使臣的傀儡。
    在如此艱難的混亂形勢下,正當慶喜為如何處理問題而絞盡腦汁時,英國公使帕克斯一行人於4月15日先行提出了一個難題。
    「請准許此時逗留大阪的英國公使一行前往敦賀旅行。」
    包括一名婦女在內,英國公使這一行共十七人。雖然已經宣布決定開港,但圍繞居留地問題,攘夷派正在反覆議論,喧囂不斷。當此關頭,夷人一行竟然要求毫無顧忌地自大阪進京,穿過伏見前往敦賀旅行!
    顯而易見,此舉是一種**裸的威脅。自此,英國通過操縱薩、長兩藩,開始徹底輕視日本。
    總之,這也是帕克斯對慶喜的外交姿態所作出的回敬。當時宮廷內部反對開國的公卿們對此都異常憤怒,這也是英國公使請求前往敦賀旅行一事所帶來的最大效果。
    當然,英國人在制定這一計策時,必定也仔細考慮過會帶來此種效果。
    英國最初向幕府提出此事是在4月12日。
    「多次承蒙隆重禮遇,自當進京答謝。」
    帕克斯必定是通過薩藩的大久保等人,對大原三位等人強硬的反對論已經有所耳聞。然而,他卻裝作若無其事,意欲前往被反對論席捲的京都,而且還是在為答謝慶喜在大阪城的款待的名義之下……此舉著實令人無比生厭。不,應該說,此舉徹底暴露出了以權謀術數為主的殖民外交主義的真實面目。
    根據此時在京的外國奉行的文書記載——
    英國公使請求遊覽京都後繼續前往敦賀,伊賀守(老中板倉勝靜)來到大阪,阻其進京,僅准許其前往敦賀。
    記載日期為4月14日。
    其時,慶喜正努力壓制外國使臣的騷動,然後竭力試圖令幼帝周圍之人理解國際間條約的重要性,令他們明白,根據對方的態度,外國使臣也可以變成彼此平等的紳士。
    然當此關頭,英國公使卻提出如此諷刺的要求,故意惹人生厭。倘若這便是英國外交的真實面目,那麼便不難理解他們的真正目的。
    英國的真正目的是煽動薩摩和長州引內亂,而絕非是日本的平和與安定。若無內亂,殖民地化便無法實現。這是他們的常用手段,而國內的奪權主義者則反其道而利用之,一門心思地企圖取代幕府。
    慶喜在二條城從原市之進口中得知此事後,雖未咬牙切齒,但臉色卻十分陰沉。
    「也好。如此一來,我國的敵人反而變得清楚明了。先帝所厭惡的夷人之心便是如此。」
    隨後,慶喜立刻派遣板倉勝靜前往大阪,叮囑不可答應對方,必須阻止其進京;而後又命所司代松平越中守向傳奏提議,認為準許英國使團前往敦賀應當無妨。
    此事生在4月15日。
    此際逗留大阪的英國公使一行請求前往敦賀旅行。事非得已,且有荷蘭人通行伏見之先例,故宜准許,且當於今日離開大阪。至於途中警衛,自會嚴密防範,還望二卿准許。
    此事僅憑這一提議其實便已足夠。因為從表面上來看,這是相當於總理大臣的征夷大將軍將英國公使旅行的請求當做自己的責任並予以了准許。然而,薩摩卻針對此事再次動了猛烈的反擊。
    五
    已經沒有必要再將慶喜及松平容保的勤皇心與岩倉及薩摩的勤皇心進行比較了。
    慶喜輕輕退讓一步,避過了英國公使前往敦賀這一難題的鋒芒。眼下自然不能准許夷人一行毫無顧忌地在京都昂闊步,故而為了讓雙方的顏面都得以保全,准許其自伏見前往大津是理所當然的。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20
412.第五十九章外交技法(6)

    然而,奪權派卻不會就此罷休。***他們的目的是要將慶喜逼至絕境,甚至連此前在大阪接見各國公使一事都被顛倒黑白,說成是不可原諒的「無視天朝」的極為不忠之舉。
    正因如此,在慶喜向兩傳奏提議准許英國公使前往敦賀旅行的同時,奪權派迫使近衛和二條攝政下達了如下指示——
    近日聽聞英國公使欲外出旅行,且一行達十七人之多。兵庫開港尚無定論,雖有不得已之事,然上述之事斷斷不可准許云云。
    沒有比這更無視實的命令了。然而,這一命令毫無約束力,公使一行早已外出繼續旅行,故而可以說,這一問題暫時得以告一段落。
    不,在已經得到解決的問題上火上澆油,令其變得難以解決,奪權派堅信這才是傑出謀略家的做法。
    英國人一行離開伏見的當夜,以奪權鬥爭尖兵自居的四名姓名不詳的浪人聯袂拜訪了鷲尾侍從。據說他們是土佐和備前的浪人,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屬於暴力主義者,與今日的赤軍派並無不同。
    其時,正親町少將(公董)也恰好在場。
    「英國人請求前往伏見、大津,議奏、傳奏諸卿竟毫無異議,准許幕府所請,實乃非同小可之失誤。」
    何謂非同小可之失誤?除了他們自己以外其他人完全搞不懂。但鷲尾侍從卻明白了,這一點著實奇怪。
    「的確是一大失誤。」
    「這必然是廣橋、六條、久世、野宮等諸卿對幕府的阿諛奉承,同志們憤恨不已。壯年之輩群激昂,欲潛入廣橋及其他公卿府中,實施處置(暗殺)。希望能請各位重臣對其作出適當處分,否則帝都必將引騷亂,令其無立足之地!」
    「所極是!」
    侍從吃驚非小,連忙同滋野井中將及同為侍從的公壽商議,並依次拜訪近衛內大臣、一條、九條兩大納及柳原大納,一番討論之後又立刻在二條攝政府會合,經過徹夜商議,最終決定以內諭的形式將廣橋大納等四名公卿免職。真是件令人無比惶恐之事。
    不聲稱「殺人」便無法進行革命,這種讓人產生草菅人命的錯覺的脅迫手段,自此開創此先例以來,直至今日仍然沒有斷絕。如今諸多暴力學生的例子,從戰術上來看很明顯便來源於此。
    一旦奪權與暴力聯繫起來,理智和善意便再無容身之處。
    這些暴力主義者已經闖入不具備防衛能力的宮廷內部。他們避開擁有防衛能力的慶喜,直接對宮廷內的攝政關白及其下公卿進行威逼恐嚇。
    在這些暴力主義者面前,天皇近侍軟弱得令人難以置信。我們再想象一下所謂的政黨政治家們在擁有統帥權的軍部面前採取何種態度,便可恍然大悟。
    在鷲尾侍從強硬的勸告下,此前被視作佐幕派的廣橋、久世及野宮等議、傳兩奏等理性派不得不提出辭職申請,被迫遠離天皇。
    由此可以看出,幼帝身邊簡直無異於百鬼夜行。
    看到這裡,事態會變成這樣的種種原因也逐漸變得明了。
    11日,薩藩藩士小松帶刀前往英艦拜訪帕克斯。翌日,帕克斯突然提出入京請求,最終得以前往敦賀。然直至10日,帕克斯尚無旅行之意,故而必是受到帶刀教唆。至於鷲尾侍從之舉,操縱之人必是薩摩。(《續再夢紀事》)
    彼時,薩摩前去勸說拜訪滋野井中將,又說服近衛內大臣。(《長防追討錄》)
    蓋排擠議、傳兩奏(廣橋、野宮等人)乃薩摩夙願,小松帶刀曾於4月17日對松平大藏大輔道:「淘汰廷臣、匡扶朝臣實為當務之急。廣橋、久世、野宮等諸卿阿諛幕府,此輩在職期間,公論自然不得施行。然昨夜鷲尾侍從脅迫之舉著實出人意料。雖我藩藩士之中亦有持謬論者,但已嚴加訓誡,此等無妄之舉自此概不再有。」(下略)
    綜合以上事實可以推測,唆使帕克斯前往敦賀也好,排擠廣橋、久世、野宮等諸卿遠離天皇也好,均出自薩摩的計謀。
    除此之外,小林彥次郎(後來的香川敬三)、三上兵部(後來的三宮義胤)等人與薩摩聯繫密切,經常出入於鷲尾侍從府。此二人可以說是岩倉具視的幕僚和秘書,由此便不難想象他們制定出如此令人反感的陰謀的整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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