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8:42
393.第五十六章孝明帝駕崩(4)

    因此,京都之中甚至出現了很多市民迅速緊閉門窗,禁足不出的現象。如此形,不禁令人聯想到神話中天照大神躲進岩戶的傳說。天地因此陷入一片黑暗,令人戰慄。
    對於天皇的突然駕崩,國內自然會傳出令人恐慌的流。此事與祭祀終天神之夜出現的流星一同生,各種揣度臆測也四處傳播開來。
    當然,雖然表面公布的死因是天花,但我們卻可以自其中挑選真實可信的報告或推測,以此回顧整個過程。
    病日期是12月12日,也就是宣布任命德川慶喜接任將軍職務一周之後的日子。當日的前一天,天皇在常御殿迎來睦仁親王(明治天皇),二人站在溫明殿中一同欣賞了神樂儀式。隨後,二人再次返回常御殿,圍繞日課的和歌進行了交流。
    當時,親王年僅十五,尚未到能穿成人禮服的年紀,頭上還梳著蝴蝶髻,身穿木紋緋色綾衣,外套白絹短褂,唯有身材頎長,頗似成人。
    這裡必須要好好地解說一下親王的學業。對於其他學問,天皇從各個領域挑選了講師來教授親王,但唯獨和歌,天皇認為這是將來繼承皇位的親王必須掌握的重要教養,因此一直很認真地親自教授。
    當日,二人從靈談到和御魂、荒御魂1[1和御魂:溫和善良的神靈;荒御魂:粗暴狂野的神靈。
    ],甚至還談到年紀輕輕便守寡的和宮,當時名號已改為靜寬院宮。
    天皇對靜寬院宮的不幸感到無比哀憐,「為何這樣的不幸會接連不斷地出現?或許都是因為我這個天子自身的德行不足吧……」天皇如此責備自己,一直將親王挽留到黃昏時分,然後方才分別。
    這是天皇生前的最後一次道別,或許正如俗話所說的「秋風未動蟬先覺」,女官們也表示,天皇當時顯得格外戀戀不捨。
    接下來,12日天皇身患微恙。起初以為只是疲勞引的風寒,因此並未在意,但天皇一直高燒不退,到了16日,身上還出現了皰疹。17日,御醫山本典樂大允和高階少允進行了詳細的診察,最終診斷結果為天花。
    三
    當診斷結果為天花時,連周圍的女官們似乎都鬆了口氣。天皇持續異常熱時,眾人都很擔心。但等到出現皰疹,診斷為天花時,高燒已經消退,病也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眾人自然無暇擔心皰疹會否留下疤痕。
    「起初不知何症,令人十分擔憂。」17日,山本、高階和伊良子等御醫宣布結果,「過程十分順利,高燒已經消退。」
    剩下的只是靜待康復了。睦仁親王的生母——中山一位局(慶子)當時負責看護,她在寫給父親中山忠能(大納)的信中也詳細彙報了此事。
    然而,17日之後,就在眾人等待天皇逐漸康復的時候,卻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便是通常所說的探病之人不請自來。
    所有人都在擔心天皇的健康,可以說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同時也是無比危險。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朝廷在當時已直接掌控政治,出於政治上的各種微妙理由,許多侍從和宮女都不得不反覆更換調動。
    三奸二嬪等人便是很好的例子,而天皇身邊的侍奉之人無一例外地提出,無論如何都要探望天皇,確認天皇無恙。當時的長橋局也無法擅自拒絕。長橋局是住在常御殿旁邊的老女,負責處理所有面向深宮內院的事務。
    「天皇病倒了。」
    僅僅這一句話,便令無中生有的傳如流星般四散,以至於許多人都強硬地要求探望天皇,以確定御體無恙。倘若一一引見給天皇,天皇或許並不會拒絕,但如此一來,便會有更多的不速之客接二連三地接近天皇左右。
    到了20日,天皇的恢復十分順利,因此負責加持祈禱的天台宗護凈院的湛海僧正得到了高達二十兩黃金的賞賜。負責加持祈禱的自然並非僅有湛海僧正一人,真宗的上乘上人也在宮中伺候祈禱,與湛海隔日輪換。
    連這些人都得到了賞金,可見天皇確實「已經趨近痊癒」,這令眾人頗感放心。但就在周圍眾人皆舒展愁眉的時候,24日的深夜,天皇的病卻突然再度惡化,眾人急忙派遣使臣,傳喚護凈院即刻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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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第五十六章孝明帝駕崩(5)

    「您說什麼?再度惡化!」
    湛海驚愕不已。
    「是的,還以為很快就會痊癒……」
    我們不知道那位負責傳喚的公卿的名字,但此人當時臉色鐵青,焦急地催促湛海即刻進宮。
    24日,天皇食慾大振,到了晚膳時分,除了米粥之外,還吃了幾道菜肴。
    「天皇用過晚膳后,再次感到噁心,脈搏亦逐漸微弱。」
    隨著脈搏逐漸變得微弱,天皇的手腳也開始變冷,身上漸漸地出現了紫色斑點。大驚失色的典侍與久世經過商量,決定立刻將護凈院的湛海喚來。
    湛海被直接帶進寢宮,隔著竹簾架起祭壇,再次誠心祈禱。其間,竹簾后的天皇毫無動靜。
    (莫非祈禱生效,天皇已經睡著了……)
    正當湛海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時,典侍走了進來,用眼神示意他先退下,去其他房間略作休息。湛海退到由住在常御殿附近的長橋局所管理的一個房間內,只見屋內已備好膳食。
    湛海雙手合十,用過膳食之後,又吸起了侍從遞過的煙。正當此時,久世走了進來,看上去面色凝重,迅速說道:「方才的加持已然見效,聖上自今早起便不斷生痰,如今終於好了。聖上吐出痰后,典侍皆感欣喜,趁機上了菜肴。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您吸完這袋煙,可否再次加持一次?」
    「明白了,我立刻準備。」
    湛海立刻推開煙盤,整理好儀錶,然後再次入內晉謁天皇。一旦開始祈禱,湛海便逐漸進入忘我之境。他感到有人在身旁吵嚷,但並未因此而自亂心境。
    然而,加持尚未結束,便有人緩緩走來,用力拉扯湛海的衣袖。
    「天皇……天皇病危。」
    當他回過神來,只見幾名老女正在啜泣,枕邊一片狼藉。
    後來,據枕邊的老女所,在臨終之際,天皇一直呼喚生母大典侍的名字,但大典侍當時並不在場。天皇就這樣逐漸手腳冰冷,停止了心跳……
    天皇其時全身出血,令中山一位局驚恐不已,在寫給中山忠能的信中也詳細描述了當時的形:
    七竅流血,著實令人驚懼。(中略)此次天花非真正皰瘡,當是服下誘惡性天花之毒所致。至於證據,天皇儀容極其保密,縱是宮內之人亦無一知曉,且敏宮(天皇之姐)曾於25日晉謁天皇,遭遇阻攔后強行闖入,此舉頗值懷疑。不知今後尚有何種詭計,實令世人萬分擔憂……
    天皇曾露出迅速恢復的跡象,並賞給護凈院的湛海二十兩黃金,但到了24日夜裡,卻突然再次病。而到了25日清晨,又以「七竅流血,著實令人驚懼」的模樣駕崩。
    天皇駕崩后,一位局帶領梳著蝴蝶髻的睦仁親王前來與天皇的遺體告別。由於天皇駕崩時的模樣過於凄慘,親王著實驚恐不已,此事在除一位局以外的人的信中亦有記載。
    (前略)所述謠不足為信,然念及當前形勢,委實不可疏忽,故甚為擔憂。無論如何,但願今後一切順利,令清明之光當空照耀之日儘早到來。
    由此可見,當時不僅流傳著針對天皇的無中生有的謠,連親王也未能倖免。
    這些謠究竟意味著什麼?正當天皇恢復順利,眾人皆感放心之時,事態卻突然生逆轉。宮廷欲隱瞞這一消息,連天皇的姐姐敏宮想要見他最後一面都遭到拒絕。
    當宮廷拒絕敏宮時,眾人心中大概還留有一絲希望,以為「或許還有救」。然而,可以想見,湛海的祈禱尚未結束,天皇便至危篤,以至於連皇太子睦仁親王都被迅速召至枕邊晉謁天皇。
    然而,當親王來到病榻前時,天皇已經停止了呼吸,其臨終的模樣成為了親王長久以來的噩夢。在睦仁親王登基成為新帝以後,這種恐懼仍然持續了一段時間,此事在《朝彥親王日記》和千種有文寫給岩倉的信中曾多次提及。千種有文於正月十七日寫的信中有如下字句:
    新帝每夜均覺有人來到枕邊,或是叱責,或是訴苦……
    《朝彥親王日記》中則有如下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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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第五十六章孝明帝駕崩(6)

    唯新帝可見先帝,不分晝夜,著實令人無計可施。***
    也就是說,孝明帝的鬼魂在不分晝夜地叱責新帝。難道這僅僅是因為當時尚且年幼的親王因目睹父皇臨終的凄慘模樣,受驚過度以至精神錯亂?但若是有人針對新帝竊竊私語,認為若是先帝不死,新帝的時代便無法來臨,因而才會引來鬼魂……
    正如中山一位局所,當時的大內簡直無異於百鬼夜行,血腥的流席捲了整個皇宮。流傳最廣的謠自然是「毒殺」說,但除了毒殺說以外,還有刺殺說。
    宮廷內外被一股陰暗無比的恐怖緊緊籠罩。
    四
    倘若此事並非生在宮廷,而是生在武將或豪族家中,未嘗不可說只是一個司空見慣的陰謀。然而,皇室信奉天長地久的生命觀,從太陽到伊勢神宮,再從伊勢神宮到萬世一系傳承的皇位,這是民族生命的核心。此事生在皇室之中,理應視作不祥之事,絕不能忽視。
    在戰國時代,確實有過不少毫不理解日本皇室傳統和理想的人,只知亂叫「管他呢」。然而,以颶風般的武力實現「天下布武」,高高凌駕於這些狂徒之上的織田信長,對皇室不也是滿懷著一片純真崇敬之心的嗎?比睿山也好,念佛信教的信徒也好,普通的神社也好,佛堂也好,信長通通不屑一顧,但對於伊勢、熱田和皇室,他卻一直有著特別的敬慕。信長的勤皇成為了復興皇室的開端。他以三千石的供奉,向皇室獻上日本人的忠誠。
    秀吉則將供奉改為約六千石,無條件地追隨信長的勤皇。到了家康,又將秀吉的六千石供奉增至一萬石,算上公卿及其他人所領,所獻生計米糧約達十萬石之多。
    其間皇室的衰微自不必說,但無論何等狂暴之徒,都不曾有過讓德富豬一郎寫下「最終為了日本帝國而犧牲」一般令人慨嘆的殘酷之事。
    水戶學紮根於家康的遺志,以尊皇勤皇為絕對的政治改革也是立足於此,不斷向前推進,而如今卻生了如此慘劇,與上述精神完全背道而馳。
    倘若日本帝國是生於如此血腥之中,那麼這種扭曲勢必會在某一天對日本國體造成巨大影響。因為,被歪曲的歷史甚至會左右整個民族的展。
    幸運的是,明治大帝是擁有偉大品質的罕見人物,集明治時代的萬民景仰於一身。然而,後來的勤皇卻逐漸被「文明東漸」的陰影所遮擋,導致日本自古以來的一君萬民思想變得愈淡薄。
    對源流的扭曲加以掩飾,縱然不停高呼天皇絕對,也無法令所有民眾理解。而且,為了令民眾無法了解真相,關於孝明帝駕崩的傳被下了禁口令,天皇再次淪為政治鬥爭中的一個弱小無力之人。此事在民眾心中廣泛地留下了極為惡劣的印象。
    針對此事,學習水戶的西鄉也不禁慨嘆道:「如今看來,戊辰(明治元年)戰爭1[1戊辰戰爭(1868~1869):明治新政府平定江戶幕府的日本內戰。
    ]亦不過是一味營私之舉,愧對天下,愧對戰死之人……」
    究其原因,其實盡在孝明帝駕崩的秘密之中。
    有些人認為必須以皇室為核心實行親政,卻導致政治鬥爭的毒牙伸向了萬世一系的天子。究竟是否可以允許天子身邊存在這種不合理的現象?不用討論,其結論也顯而易見。
    這隻能說是民族自古以來的長遠理想已經敗給了低俗的馬基雅弗利主義。而且,傳所描繪的所謂「內」,無一不是陰險之徒四處活動的景象,正如中山一位局所說的「百鬼夜行一般」。
    當然,無人知曉這一陰謀出自何人指使,但風傳直接下手之人便是能夠自由接近天皇的「女官」。
    天皇要寫東西時有個習慣,一定會先用嘴咬順筆尖,因此有人認為,是熟知天皇這一習慣的人將蘸了劇毒的筆放在了天皇身邊。當然,也有人懷疑是在晚膳中摻進了劇毒。
    由於天皇屍體上遍布可怕的斑點,兼且七竅流血,故而也流傳著「刺殺說」。
    據說,某位外科醫生深夜突然受到召見,蒙著眼睛來到了瀕死的天皇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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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第五十六章孝明帝駕崩(7)

    但其時,天皇的側腹部已被短槍之類的東西刺中,出血驚人,醫生還未加以救治便被屏退,不久天皇即告駕崩。***
    傳經常會忽略理性面,但有時,近似於直覺的傳卻更加接近真相。總而之,人們大多相信,天皇先是被人下了毒,又在如廁后洗手之時被潛藏在地板下的刺客跳出刺中……這一傳似乎也傳入了埃內斯特?薩托的耳中。
    而且,眾人還認為下達暗殺命令之人便是與薩、長聯繫密切的岩倉具視,而直接下毒者則是岩倉的親妹妹——衛門局(堀河紀子)。
    然而,問題並不在於其直接犯罪的手段,而在於思想的變化。人們最終拋棄了水戶學以尊皇為絕對的信仰,為了奪取政權,甚至不惜侵犯萬世一系的天皇玉體。
    以日本自古以來的生命觀來看,天皇和子民同樣是受到太陽恩惠的生命,是緊緊聯繫的「一體」,這便是國體的表現形式。日本人道主義和民主主義的根本便在於此。因此,對國體的侵犯便相當於對民眾的虐殺,是對整個民族的背叛。立足於日本即為神州這一信念之上行動的人們對此事必定有著超越常識的切身體會。
    而如今,形勢一片混亂。有人趁亂做出了叛逆之舉,而且事就生在德川慶喜遵從詔書重新繼任曾一度不復存在的征夷大將軍的二十天後……
    對於深知神州天子高遠無私理想的慶喜而,此事給他帶來的驚愕和恐懼非同小可,彷彿腳下的整個日本都已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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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第五十七章政治混亂(1)

    一
    宮廷對外公布的天皇死因自然是「感染天花」。
    繼任將軍一職的慶喜在二條城聽聞天皇死訊后,起初也很難弄清真相。自十四代將軍薨殂以來,政治事態已經變得極度混亂。然而,天皇早已知曉了「王政復古」運動,慶喜自己也堅決辭退將軍一職,因此,他一直在暗中期待,以為這樣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到順應世界形勢的最佳解決方案。
    「將軍家茂突然薨殂……」
    對於以王政復古為目標的人而,這可謂絕好機會。然而,第一個打破這種氛圍的人並非別人,正是岩倉具視。
    岩倉認為如此良機絕不可錯過,因而心急如焚。慶喜剛剛繼承德川家,他便迅速起草了一篇《策議》,通過千種侍從之手悄悄向朝廷上奏。
    其大意如下:
    應降詔於德川中納(慶喜),命其奉還政權,恢復王政,同時闡明旨意,與列藩一同堅決執行維新大變革。
    直至此時,他與慶喜的心意並無多大不同。然而,他認為有賀陽宮和二條關白攔在通往朝廷的要路之上,自己的獻策未必能被接受,於是便計劃先將此二人以及野宮傳奏等人趕出朝廷。
    這是他計劃中的一個極大失誤。他籠絡中御門宰相經之、大原三位(重德)及其下二十二名公卿,以列參建議的形式,逼迫天皇將對方免職。
    應罷免關白、賀陽宮及其下四五人,將近衛前關白官復原職,准許幽閉諸公卿重新出仕,准許逃匿公卿返京。
    在迫使天皇同意這三件事的同時,他還提出了如下建議:
    應終止委任政權於幕府。外交之事事關重大,理應召集諸大名,實行眾議,而後革新朝廷。
    如此說法及交涉方式,都令人不禁聯想到今日的勞資糾紛。至少身為朝臣,如此做法全未顧及保護長遠的建國理想,實在缺乏深思熟慮。
    然而,天皇對他的這些請求仍然予以了准許,因為二條關白已做好了辭職的心理準備,並將事實詳細上奏。這之中,薩摩的大久保一藏自然亦難脫關係,此事在《大久保利通傳》中有明確記載。
    其時,二十二公卿欲聯合起來直接向天皇上奏,因此中御門宰相經之向二條關白提出要求,希望賀陽宮、野宮中納等受到排擠的近侍之人屆時不得在御前侍坐。
    這一附帶的交涉條件極其無禮,縱是在武官之中亦屬前所未有。唯獨這一要求遭到了二條關白的拒絕。於是,天皇同意聽取這二十二名公卿近乎於罷工威脅般的上奏。
    負責上奏的是長州派的大原三位。上奏時間是在8月下旬,家茂剛剛喪。若按孝明帝的年譜記載,便是8月30日。
    當日過了酉時,中御門宰相、大原三位及其下二十二卿前來參朝,天皇則令二條關白、山階宮、賀陽宮、近衛內大臣、九條大納、議奏(六條、久世)、傳奏(飛鳥井、野宮)等人侍坐,起駕前往學問所。
    換句話說,無論程序如何,這都是關係到宮廷收復朝權的一大會議,而策劃人便是岩倉具視,他的兒子岩倉具定自然也位列二十二卿之中,一同出席。
    待孝明天皇上朝後,大原三位便以一貫固執的口吻開始上奏:「召集諸大名乃當務之急,若因猶豫以致無法決議,怠慢危急國難,委實遺憾。」
    他狠狠地瞪向二條關白,認為一切都是關白的責任。
    「當此國家多事之秋,自須廣泛錄用人才,何故延誤至今!自安政大獄(安政五年,1858年)以來幽閉的公卿個個皆為人才,若能施恩特赦,命其出仕,將於朝廷大有裨益。朝廷應藉此令長防迅速解散軍隊,下令幕府奉還政權,如此則天下人心遂定!此三事當於今日決議。」
    就語氣而,這位老公卿的論調十分激烈,聽起來似乎完全是在呵斥天皇。不僅如此,其用意也過於露骨,無非是想借家茂薨殂這一大好機會,大赦長州和七位公卿,將天皇身邊的賀陽宮、關白、傳奏等對手統統免職,換用薩長派的公卿,令政權回到朝廷手中。其所的確坦率,卻遠離了建國理想,不過是一番紙上談兵的空論罷了。岩倉具視一定是看中了大原三位簡單直率的性格優點,才會特意挑選此人負責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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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第五十七章政治混亂(2)

    在大原三位負責上奏時,身後二十二名公卿則目光炯炯地直視孝明天皇。***他們期待著天皇或許會因畏懼眾人的合力上表而默許,真可謂是膽大包天的算計。
    天皇仍未開口,大原三位又揚聲說道:「近日朝廷亦多有失策,既定朝議僅因幕府上便屢遭更改,令人心生極大疑惑。此事亦應詳加評議,希望能自今日起,令此弊病一改而新。」
    這明顯是對天皇所下詔書的**裸的不信服,直至此刻,天皇終於龍顏大怒。
    「三位所毫無道理,空洞無物,竟敢以如此誇大的形式逼迫朝議……難道你們不覺失禮嗎?」
    天皇的憤怒在於大原三位毫無反省的強硬態度。在他的上奏之中,對政敵和反對者多有非難,大加痛斥,卻沒有任何直面諸多問題的解決對策。
    「去年兵庫開港,實乃神州一大事,彼時爾等何故未曾進!緊要關頭沉默不語,不思上奏,時至今日,只會指責過失,何用之有!」
    天皇額頭青筋暴起,說話間便要站起身來,溫厚的二條關白慌忙加以勸阻。
    「三位所頗有道理,導致朝廷今日之失態都是小臣的罪過,還請您務必聽下去……」
    「如此不敬辭,不聽也罷!」
    賀陽宮也湊上前去,勸阻天皇道:「不,罪不在關白,而在於臣,請您務必……」
    如此一來,大原三位變得愈盛氣凌人,介面說道:「沒錯!聖上於萬事均心懷寬大,而親王卻相信幕府所,以致朝政皆被幕府意願左右。此皆為親王之罪,務必加以整治!」
    他的這個主張無異於火上澆油,令天皇憤怒之至。一方利用長州軍的優勢,依仗眾多廷臣,逼迫天皇進行人事調換;而另一方則貫徹一君萬民的理想,思考如何解決問題。雙方根本無法進行討論。
    天皇第三次意欲起身,又被賀陽宮勸阻。
    「既然如此,可令列參諸卿退下……僅留大原三位一人,准他說完。還請您准許!」
    在這種況下,僅僅令大原三位說一句「天皇無過」這樣露骨的恭維話,是無法令天皇接受的。不如暫時解散蜂擁而至的諸卿,冷靜地商討實際解決辦法,似乎這才是親王的真正用意。
    於是,天皇的怒色也漸漸平息,但他並未就此原諒臣子施加的威懾。
    「親王所極是。關於今日上奏的三件要事,朕會考慮。至於接見大原三位,便留待日後吧,今日到此為止。」
    天皇對皇位極為重視,一旦認定對方「存有私心」,他的主張便不會被輕易改變。幕府此前對此亦感棘手,如今,天皇的固執在宮廷內部也顯露了出來。這份毫不讓步的建國精神,隨著皇位承傳下來,若是脫離這種精神,水戶的大義也將蕩然無存。可以說,這是日本國特有的充滿個性的宇宙觀。
    於是,當日直接散會,而大原三位重新參朝上奏的日期則定在了9月2日。
    二
    對此事有所記載的史籍頗多,如《朝彥親王日記》《續愚林記》《大久保利通日記》《大久保一藏書翰》《岩倉公實記》等。然而,所有記載都是作者個人所見所感的事實,與處在萬世一系的帝位、肩負神州重任的孝明帝的心意,可謂相去甚遠。
    於是,為了避免招致天皇的憤怒,大原三位定於9月2日再次參朝。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恐怕天皇一直在費盡心力地思考……若有一步走錯,就會令建國以來的理想遭到歪曲。
    然而,關於當日之事,薩藩的大久保一藏卻記載如下:
    9月2日,大原三位參朝。天皇賜謁,聞其進,然天皇本即欲示以寬慰教誨之恩赦,故未置可否。
    此處「本即欲示以寬慰教誨之恩赦」的字樣,使得大久保將政治變為人與人之間爭鬥的現實政治家的本質暴露無遺。
    在大久保一藏看來,只要天皇說出「大原三位所極是,可以即刻施行」,便可以欣喜地高呼勝利,但天皇卻並無此等打算。天皇雖然再次聽取了大原三位所說的三件大事,卻依然選擇按照自己的方式應對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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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第五十七章政治混亂(3)

    也就是說,天皇決定依然按照前日決議,「由朝廷下令召集諸大名」展開協商,並通過二條關白向慶喜詢問召集人選。若將天皇正確而理性的行為與大鬧罷工的大原三位等人的行為進行比較便可以清楚地看出,天皇的政治目的與世人的政治目的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異。
    收到關白的詢問后,慶喜派遣原市之進前往關白府,作出了如下答覆:
    「召集諸藩一事應儘快辦理。朝議所定乃即刻召集,雖非本意(其時尚未決定執政者,仍由幕府執行政務。因此,天皇本不應親自召見,而應通過幕府辦理),然由朝廷召集亦無不可。只唯恐此舉有悖此前進所議,若令諸藩心生誤解,反易招致疑惑,故此事還須詳加斟酌,妥善處理。此外,不宜召集所有俸祿十萬石以上諸藩。此舉雖有失公平,然此際諸藩多有弊病,兼其中亦有幼童,故應僅召集國持大名及與防長事件(並未用『征長』字樣)相關志士。」
    於是,關白將所召集大名的姓名列舉成冊,上呈天皇。
    這便是天皇起的第一次大名召集,一條遵循國體的理性之路不斷向前延伸,通向征伐長州問題的解決之道,亦直指下屆政權的選出。
    但如此一來,大原三位及其同夥只會以為天皇受到了幕府的矇騙。最終致使他們的行為釀成了史上空前的慘劇。
    將軍家茂薨殂不久,岩倉具視便與薩、長聯合密謀,鼓動二十二位公卿強行列參,致使這場政治鬥爭真正墮落成了人間的腥臭之物。一以蔽之——他們將國體拋諸腦後,以罷工般的形式向天皇施壓,然而這反而說明是他們的徹底失敗。
    口中叫嚷著尊皇為絕對,但到了關鍵時刻,卻對天皇又是利用、又是逼迫,此舉實在太過不合理。那麼,事已至此,人間的政治家們又將如何行動呢?
    便是暴力了。
    倘若僅憑陰謀和策略無法撼動對手,便只能煽動薩、長等自稱志士的狂熱之徒,使用暴力令對手膽戰心驚。而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必定存在這些低級的唯恐天下不亂之人。
    日本再次倒退至充滿脅迫和恫嚇的時代。
    二十二位公卿將賀陽宮、二條關白以及廣橋、野宮二卿合稱為四奸,並將會津和慶喜稱做「會橋二賊」,先在各公卿門前開始動了天誅布告。
    四奸與會橋二賊勾結,陷害正義勤皇之士,任用邪諂奸曲之輩,耽誤朝廷大計。若不悔悟,必加刑戮。
    而在大原三位第二次上奏之後,這種行為變得更加露骨。他們強行逼迫所謂「四奸」和柳原大納退隱,甚至還作出如此威脅:「若仍出仕,縱是光天化日之下,亦應斬殺!」公卿們還派出數名浪人闖入里辻公愛中將府,脅迫道:「汝與一橋、會津、桑名多有奸曲,應即刻引咎辭職!」甚至還將大炮拖至門前,大放空炮。
    如今,很多赤軍派1[1赤軍派:活動於20世紀60年代後半期至70年代的日本新左翼組織。
    ]都在模仿當時的暴舉,而如此做法只會令政治偏離理性,墮入泥濘的惡性循環之中。
    因身邊無可用兵力而缺少防衛手段的關白和賀陽宮驚懼不已,雙雙遞交辭呈,這也令天皇變得愈憤怒。天皇早已知曉二十二卿列參的主謀者便是岩倉具視,因此,他非但沒有批准親王和關白的辭呈,反而開始考慮如何處置岩倉、久我和大原等人。
    但不管怎樣,以尊皇勤皇為重之人竟然與天皇正面作對,而事關朝廷顏面,天皇亦無法退讓。事態展至此,是何等的拙劣滑稽啊!
    如今,岩倉一派所能倚仗的已然不是德義,自然亦非仁愛,而只能是薩長聯盟的武力、暴力。
    實際上,這一事實也已經昭然若揭。不,並非僅有一部分朝臣和薩摩如此,當時,外國勢力也已一分為二,英國已經明確站在薩、長背後為其出謀劃策,日本呈現出了一副一籌莫展的內亂模樣。
    而鑒於此,諸大名自然也不敢隨意進京了。
    三
    憎惡滋生憎惡,怨恨助長怨恨。自古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這種惡性循環。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8:44
400.第五十七章政治混亂(4)

    雖然天皇極力勸慰挽留,但關白和賀陽宮不但不敢參朝,甚至連自家大門都無法邁出一步。如此一來,負責維護京都秩序的會津和桑名便無法袖手旁觀了。
    街頭巷尾每天都在生著血腥的事件和恐怖的謠,天皇的苦惱和慶喜的困惑也是日益加深。然而,由於一方極力煽動政治不安,不斷干擾朝政,以至於進京之人全是受到煽動而群激奮的志士。
    而另一方,慶喜亦受制於鄙陋的舊習,陷入了無法自由行動的窘境。
    將軍家茂死後,慶喜繼承了宗家。而作為德川一族的嗣子,自然必須為上一代服喪。在服喪期間,他不能參朝,也無法主動出門問世,甚至不能正式接見諸侯。按照慣例,在這種況下,若無停喪參朝的敕許,他便無法行動。
    就在這段期間,種種事件接連爆:二十二卿的強行參朝、二十四藩的大名召集、征長之戰的開始……
    事實上,正因如此,原市之進的名字才會頻頻出現在各種場合,漸漸變得名聲大噪。
    慶喜無法行動,故而通過原市之進傳達己意。在這過程中,慶喜與市之進在立場和對皇位理解上的差距也漸漸地越拉越大。有時,市之進在傳達時會誤解慶喜的真正用意,其中難免會包含市之進的個人想法。
    不久,慶喜被迫接受將軍一職,而這也可稱做是被嚴重誤解的一例。
    慶喜相信,自己以將軍的身份執掌政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然而世人對此卻未能理解。很多人看到市之進頻繁出入於其他府邸,便以為慶喜是在為再次成為將軍而展開陰謀行動。既然以這樣的眼光看待此事,那麼薩、長也好,岩倉也好……不,甚至連英國都開始強行加入到對慶喜陰謀的研究之中,不敢有絲毫大意。
    最終,慶喜不得不派遣市之進拜見二條關白,希望能在9月16日接到除喪參朝的宣旨。
    因為政務已經完全停滯,日本幾乎一直停留在無政府狀態。然而,在薩摩的大久保一藏等人看來,慶喜此舉無疑是陰謀策動,必須加以阻止。他們一邊妨礙諸大名進京,一邊開始向近衛內大臣和山階宮動了與前述完全相反的不可思議的猛烈攻擊:
    關白已遞交辭呈,無法出仕,兼有諸藩進京召命,故於關白出仕及諸大名進京之前,應暫停國事相關之大小朝議,等待諸大名進京,再行決定公論。
    所謂人間政治,便是如此驟然劇變,以至於庶民根本無法理解,不可避免地對此產生各種疑惑。
    陰謀與陰謀間的對抗,謀略與謀略間的糾纏。
    只要有利於自己派系,哪怕是昨日才定下的主張也可隨意改變。大久保等人明明主動提出要召集諸大名,卻又加以妨礙,又利用手段致使關白和賀陽宮無法參朝,然後卻說出「關白無法出仕,理應停止朝議」之類的話來。岩倉和大久保或許是打算罷免關白和賀陽宮,推舉己方的近衛,讓朝廷與幕府和慶喜徹底斷絕關係。
    但如此一來,事就變成天皇屈服於出裁決呼聲的大原三位及其下公卿的主張,無異於讓天皇順從身為朝臣的二十二卿集團的恫嚇,違心地放棄正道,敗下陣來。
    縱是在以前的承久時代,也從未出現過如此拙劣不遜的策動。而且,依照孝明帝的脾性,他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屈從於如此露骨的陰謀。孝明帝或許已在反省,認為廷臣們暴露出如此醜態都是由於自己的指導有誤,因此反而要執行嚴厲的裁決。
    慶喜自然也無法袖手旁觀了。屈從於無中生有的肆意策動,這才是對自東照權現以來的水戶大義的蹂躪。因此他雖然提出了除喪請求,卻再次招致激烈的抵抗。
    就這樣,9月16日,天皇下達敕命,准許慶喜除掉喪服,糾纏了許久的問題終於得以解決。一個月後的10月16日,慶喜晉謁天皇拜謝聖恩,終於得以直接參与政治。
    自9月16日至10月16日約一個月的時間內,由於內部政治鬥爭,政務形同荒廢,其間在外交、內政上生的對國家不利的問題不計其數。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8:44
401.第五十七章政治混亂(5)

    可想而知,此時孝明帝是如何強壓怒火,努力避免雙方生激烈衝突。***
    10月16日,慶喜晉謁天皇,答謝繼承宗家及除喪恩命,天皇亦在小御所賞賜酒杯,進行了傳統的儀式。儀式結束,問題重新回到政治上來,天皇再次下達敕命,催促諸大名於10月26日進京。
    然而,諸大名仍然大多稱病並未出席,僅有備前、淡路、出羽、加賀和藤堂(大學)等人領命前來。事已至此,孰是孰非已是明明白白。
    「沒來的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讓政治一直停滯不前。」
    「沒錯。如此既然,不管中納殿下(慶喜)如何推託,也只能由在京的諸大名奏請朝廷任命其為將軍了。」
    10月28日,在京諸大名一同參朝,再次奏請天皇,推舉慶喜。然而,天皇就此事卻並未立即准許,而先對二十二卿作出了處罰的決定。
    但處罰內容皆顯柔和。大原三位重德、中御門經之及其下所有公卿皆被下令閉門反省或待罪,另命幫助諸卿列參的山階宮蟄居,正親町三條實愛閉門反省。
    天皇的目的永遠都是堅持正道,尊重皇位,努力從互相爭鬥的低俗現實政治的錯雜中掙脫出來,爭取更上一個境界。而基於相同的視野,天皇再次目睹了慶喜卓越的政治能力。
    慶喜仍是德川中納,雖然繼承了宗家,但官位與諸侯並無多大差別。只不過,在新政權成立之前,他必須負責幕府政務,因此,行政責任依然完全壓在慶喜的雙肩之上。
    從某種意義上說,原有的公武已經合體,幕府已經成為天皇親政的行政機構。一切要事皆已得到「敕許」,故而已經可以順應時勢所必須,從中得出無須更多犧牲的合理改革方案。
    天皇必定一直在考慮此事,政治再次向正軌靠攏。
    先,原有的將軍隨從的武士職務得到了改革。然後,進步主義者栗本鯤被任命為外國奉行,常駐法國。接下來,更多政治策略一一實現:
    設立騎兵奉行一職,起用山口直毅;俗稱八萬騎的旗本之士盡被編入槍隊,改穿筒袖、短褂、筒褲的輕便裝束;一度按罪罷免的小笠原長行被再次起用為老中;原講武所改稱陸軍所,與海軍一同成為國防雙翼;旗本及御家人可以自願學習炮術,炮兵的培養開始變得獨立;俸祿三千石以上的聰穎之人可以自願去英、法兩國留學等。
    此外,在農田開墾和控制物價方面,慶喜的手腕也大展所長。天皇或許就如考場的主考官,親眼見證著這場改革的推行。
    而另一方面,天皇必定也在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薩摩、長州、土佐等自稱志士之人的一舉一動。這些人的行動實在極其低劣,無一不是故意阻攔幕府改革、企圖粉碎改革的狂暴之舉。
    或許正因如此,天皇終於意識到只有慶喜方為值得信賴的親政對象,於是12月5日,天皇再次下令任命其為大將軍。
    由於任命慶喜為將軍本來便是在京諸大名奏請的結果,因此天皇心中亦無任何不安,認為此舉順理成章。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2 12:16
402.第五十八章外國勢力(1)

    一
    大義是人類行動的基準。或者也可以說是「核心」,若無大義,所謂自由便會墮入自私而殘忍的旋渦之中。
    沒有任何人希望世界變得充滿混亂和放任,但進入慶應時期后的幕末,卻再次倒退回了毫無秩序的戰國時代。
    家康之前的戰國時代,是真正的力量與力量之間的激烈衝突,而如今,激烈衝突中卻摻滿了企圖利用皇位的狡猾的政權**。
    這些人將皇位的尊嚴巧妙地拖入詭譎的現實政治之中,企圖以皇室名義支配萬民,實現一己私慾。
    孝明帝懼怕這種毫無軌道的混亂,便於12月5日再次任命德川慶喜為征夷大將軍。天皇或許是為了迴避兵庫開港問題及其他混亂,迫於無奈才會採取這一辦法,頗有臨時抱佛腳的意味。
    「如今暫且就這樣吧……」
    然而,這種做法反而令那些不明大義的政權狂熱者們怒不可遏。
    「只要天皇在,便無法打倒幕府!」
    討幕的障礙實則正是天皇……
    一旦產生這種錯覺,他們便又想起了一句傳自中國的詭辯之——
    「大義滅親!」
    以道德為準則,便可殺死親人、子女的這種思想實際並不應當混入其中,要令一切生命存活,這才是重中之重。然而,當時的政權狂熱者在思想上已然混亂,他們堅信若不除掉孝明帝,便無法實現王政復古。
    只能說,他們缺乏對天長地久的生命觀和太陽之國的自覺和反省,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受到了馬基雅弗利主義的影響,深陷其中。
    孝明帝便是在如此陰暗的況下駕崩的。京都民眾將天皇駕崩視作「流星隕落」,這是何等悲傷而又敏銳的直覺啊!彷彿宇宙列車在一瞬間駛出了軌道,變作無數碎片,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筆者以為,這種直覺之中隱藏了對日本固有國體的暗示。
    天皇的目標在於與大自然一致的偉大事業及其推行之道,故而玩弄小手段的陰謀介入很明顯是對此的一種叛逆。而且,倘若這一黑手實際地觸及了天皇,便可斷然宣告維新的徹底失敗。
    因此,筆者認為,在此前志士們敬慕天皇的至真之和此後功臣們的陰謀策劃之間,必須要先劃出一條明確的分界線,以示二者在精神上的區別。
    倘若在談論日本時沒有這一條線,必然意味著此人在精神上的一種欠缺和不完整。孝明帝的駕崩將這一點痛徹地表明出來,實在不可忽視。
    孝明帝將慶喜內定為將軍的時間是在11月下旬。而將議奏和傳奏召至常御殿內告知其決意的時間,則是在27日。
    「將軍一職虛位已久,朕以為當命德川中納繼任。縱然中納固辭,卿等亦須宣告朕意,此次務必令他應允。」
    傳奏將天皇之意告知了松平春岳,再由松平春岳說服慶喜,繼而於12月5日授官任職。
    顯而易見,此次任職的直接原因便是兵庫開港的交涉問題。外交團認為幕府若無主權,就直接與天皇展開交涉。如此一來,就不得不確立天皇代理人。於是迫於無奈,只能再次令征夷大將軍以天皇代理人的身份與對方展開交涉。
    就這樣,12月5日,任命正式完成。
    可以說,自11月27日天皇內定此事至12月5日的正式任命,在這短短的七八天內,一個史上空前的大陰謀已經悄然誕生。
    天皇駕崩令宮中陷入無比混亂,此事前文已有提及。
    慶喜最後一次晉謁天皇是在12月21日,即眾人紛紛傳天皇即將痊癒的日子。當日,慶喜率領會津的肥后守容保、越前的松平春岳、老中板倉勝靜以及高家的中條左衛門督等人探望天皇,其後又留下中條左衛門督服侍,將鮮鯛、猩紅毛織物、人蔘、玩偶等稀奇之物獻於枕邊。正因如此,當慶喜聽聞天皇病篤的消息時,頓時陷入茫然,一時不知所措。
    無論如何,天皇駕崩,先決問題便是內定儲君親王(佑宮睦仁親王)登基。經過二條關白、近衛內大臣、一條、九條兩大納的協力籌措,總算於27日宣布了內定旨意。到了29日,皇宮內秘密舉行了天皇大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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