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2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16
第一二六〇章 最後的戰鬥

    韃靼人鳴金收兵,此時人為製造正陽門大火,並且帶兵殺退韃靼人進攻的兵部郎中王守仁,帶領幾名將領出現在朱厚照面前,此時王守仁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形象高大許多。

    王守仁行禮:「太子,韃靼兵馬已退,我大明將士正將正陽門城牆上殘餘的韃子悉數斬殺!」

    朱厚照滿意點頭:「做得好,本宮沒有錯看你……王郎中,既然韃子撤了,你快些領兵追擊,務求斬殺更多韃子,不令其再有攻城的機會!」

    戰勝就要追擊,這是朱厚照從兵法韜略中獲得的啟發,王守仁卻道:「太子,如今正陽門滿目狼藉,官兵疲憊,如何追擊?」

    一句話,就讓朱厚照皺起眉頭。

    熊孩子嚷嚷道:「滿目狼藉怎麼了,官兵疲憊就不追擊了嗎?你們累,韃子更累……城外韃子已潰不成軍,如不趁機擴大戰果,難道等他們捲土重來?你是在正陽門放了一把火,阻止韃子攻城,請問下一次是哪座城門?我看乾脆把京城燒了,這樣就不用擔心韃子攻進來了,是吧?」

    王守仁從來沒見過如此胡攪蠻纏的上司,還是東宮太子,未來的皇帝,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遷看出王守仁的窘況,上前解圍:「太子殿下,此時發動追擊,必要將正陽門打開,若韃子假撤退,趁我軍出城時殺個回馬槍,那當如何?」

    朱厚照雖然不講理,但有人跟他商談戰術,他馬上變得熱衷起來,分析道:「謝先生所提,倒有幾分道理,韃子說撤就撤,指不定是詐敗……但是,這只是一個可能,如果不發起追擊,豈非憑白放棄大好機會?」

    謝遷看了王守仁一眼,繼續說道:「殿下,您莫非忘了,城外尚有沈溪小兒的兵馬?沈溪小兒麾下人數雖不多,卻擁有大明最精銳的騎兵,韃靼多為騎兵,以騎兵追騎兵,方有擴大戰果的可能!」

    朱厚照小眼睛眯成一條線,眉開眼笑:「這話有理,沈先生在城外,我擔心個鳥啊,這次韃子可算是倒了血黴,沈先生之前被他們圍著打,現在沈先生終於緩過氣來,非把這些韃子殺得片甲不留!」

    王守仁請示道:「那太子……出兵之事?」

    「不必了,趕緊派人打掃戰場,如果城外有變,再言出兵。謝先生,你趕緊派人回皇宮跟父皇知會一聲,告訴父皇這邊的情況……嘿嘿,我又指揮了一場大勝仗!」朱厚照滿臉得意。

    張苑趕緊在旁幫腔:「太子英明神武,正陽門有太子坐鎮,誰人能殺得進來?」

    朱厚照學會了謙虛,一擺手:「張公公,你可不能這麼說,還是多虧有沈先生,哦,還有王郎中,嗯嗯,還有謝先生和張老公爺相助,本宮才能完成正陽門防守戰的勝利。」

    「剩下的事情,就看沈先生發揮了,希望沈先生能將韃靼兵馬全數殲滅,哈,讓他們有來無回!」

    ……

    正陽門城頭這邊,戰事確實暫告一段落,但城外沈溪的步兵方陣跟韃靼騎兵間的交戰,卻是越發激烈,遠沒有太子朱厚照說的那般輕鬆。

    「第三排,準備……射!」

    從中軍分出的五個步兵方陣中,最靠前的方陣是由朱烈率領,這個方陣,類似於尖刀營,火銃和弓弩手最多,韃靼騎兵幾次靠近,都被火銃和弓弩的組合給擊退。

    當前線鳴金收兵,韃子步兵搖身一變,成為了騎兵,沈溪所部面臨的壓力成倍增大。城內沒有援軍出來,韃子注意力全放在如何攻破沈溪五個步兵方陣上,由達延汗部派遣的精銳騎兵,開始成群結隊對朱烈的第一方陣展開攻擊。

    韃靼人動用大量重裝騎兵,人員和馬匹都著重甲,冒著槍林彈雨殺到明軍步兵方陣前。而在後方,數以千計韃靼輕騎兵使用複合反曲弓,遠遠地射擊。

    在重裝騎兵衝擊下,盾牌陣被直接衝垮,長槍的槍頭刺中鎖甲發出「劈啪」的聲響,卻沒有刺進人體。

    朱烈統率的步兵方陣迅速被韃子的重裝騎兵衝開一個大口子,包括朱烈在內,沒一個明軍將士能相信韃靼騎兵擁有如此兇悍的戰力。

    經歷過土木堡大戰的京營兵,論單兵素質遠不及邊軍,更不及生在馬背上的韃靼人,但自從跟隨沈溪出戰,這些士兵就沒經歷過失敗,每戰必捷,讓大多數人都生出輕慢之心,以為韃靼人不過如此。

    連續的勝利雖然提高沈溪麾下官兵的士氣,還有面對一切艱難挑戰的自信,但士兵也因此變得輕浮高傲,對於執行戰術紀律變得鬆懈,以至於被困獸之鬥的韃靼人猛烈反撲,一擊得手。

    「穩住,穩住!」

    朱烈有些心慌,不停地吆喝。

    前排盾兵陣型被破,等於是將火銃手和弓弩手暴露在韃子的視野內,幸好散亂倒地的明軍將韃子重騎兵阻滯,然後又有許多長槍兵跟進補位,火銃兵也及時反應過來,不顧一切向韃子重騎兵射擊。

    轟射而至的散彈破開韃子重騎兵的重甲,連人帶馬掀翻在地,否則韃子騎兵隊很可能就此殺進軍陣中,將一千步兵全數斬殺。

    即便如此,那些沒有太多近身作戰經驗的明軍士兵,此時慌了手腳,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遠處的韃靼輕騎兵抓緊時間放箭,一輪箭雨過後,倒地的明軍又有四五十人。

    如此犧牲在一場大型會戰中或許不算什麼,但對一個要求嚴整陣型的步兵方陣而言,這樣的損失已經足以出現一個大口子,韃靼方面只需要向這個缺口持續施壓,足以令方陣崩潰。

    朱烈被一群人簇擁著,險些從馬上摔下去,此時士兵為保持陣型嚴整,只能拚命壓縮陣型,讓其他方向的盾兵能增補過來。

    「沈大人,老朱那邊的情況不太對勁!」位於中軍的胡嵩躍發現前面朱烈方陣陣型變化,趕緊向沈溪奏稟。

    此時已經重新站上重重盾牌保護中的望樓頂部的沈溪,早已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他揮舞令旗,嘴裡連續下達命令:

    「吩咐五個軍陣向中軍靠攏……砲兵用火炮對韃子集結地展開密集轟炸,迫使其散開,為我軍官兵爭取更多時間,重整陣型!」

    隨著命令傳出,五個方陣開始有意識向中軍收縮。

    此時中軍陣中央的一百門佛郎機炮,分成十個小隊,在沈溪培養出的指揮官報出射擊諸元後,炮手調轉炮口,分別向一個個準備發起衝鋒的韃靼重騎兵集團炮擊。

    「轟轟」

    隨著密集的砲彈落下,原本想乘勝追擊的韃子重騎兵一排排倒下。其餘遊弋在四周抽空騎射的韃子輕騎兵,受到驚嚇,趕緊逃得遠遠的。

    在連續不斷的火炮聲中,五個步兵方陣穩步往中軍陣聚攏。

    沈溪的想法很非常明確,如果一個方陣被瓦解,士兵潰散,其餘方陣的官兵的士氣必然會受到極大打擊,與其冒險戰鬥,還不如重整兵馬,先結成一個大陣防守,再圖謀新的進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16
第一二六一章 打臉

    韃靼人潰散後,便再未組織像樣的攻勢。

    各部族為尋求自保,未等撤兵令下達就自行撤兵,一時間京師九門外兵荒馬亂。

    此時,韃靼人擔心明軍會主動出擊,小心謹慎,一度顧頭不顧腚,結果直到撤離完畢,城中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頭當沈溪將所有步兵方陣收回來,再次準備出擊時,周邊已沒有韃靼騎兵的影子。

    沈溪軍陣中基本是步兵,自然追不上韃子四條腿的騎兵,他只能把周邊保護步兵的騎兵一併交由王陵之和林恆統領。

    王陵之在這場戰事中,過足了癮頭,他一個人在戰場上就斬落不下百人,到最後,連刀口都砍捲了,依然帶領騎兵四處追殺。

    等沈溪率領步兵進入南苑時,原本韃靼王帳所在的營地已是人去樓空。

    韃子撤離得極為匆忙,搶劫的金銀珠寶等財物散落得到處都是,此外還有糧草輜重若干,再加上關押在南苑行宮中的數千百姓,沈溪不得不讓部隊停下來,收拾殘局。

    等一切處理妥當,官兵紮營埋鍋造飯,朱烈過來向沈溪請罪,垂頭喪氣地說:「沈大人,是卑職的錯,卑職未曾想韃子突擊那般兇猛,我手下那些兔崽子突然間成了孬種,竟被韃子殺出個口子,而後就……」

    朱烈顏面無光,陪伴而來的劉序和胡嵩躍臉色也不好看,他們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跟著沈溪,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在戰場建功立業的機會。

    「沒事!」

    沈溪早已獲得斥候傳報,韃靼主力往京師西南而去,安慰道,「接下來將功折罪即可,我們將繼續追擊,一路尾隨韃靼人殺到紫荊關,等收復紫荊關戰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劉序驚訝地問道:「沈大人,我們不進京城麼?」

    沈溪反問:「進京城?怎麼個進法?」

    劉序細細一想,自己所率雖是京營兵,但如今已劃撥邊軍,軍中那麼多騎兵也都是邊軍。戰時朝廷確實會將京城周邊兵馬撤人京城,但如今韃靼人已退去,沒有朝廷旨意,就算打了勝仗也沒有藉口入城。

    劉序握緊拳頭:「既然沒法回京城,那不如繼續賺取功勞,追著韃子前往紫荊關……老胡、老朱,你們以為呢?」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劉序、胡嵩躍、朱烈等人已無心戀戰,但既然沈溪吩咐此戰的終點是紫荊關,就算他們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遵命而為。

    胡嵩躍問道:「沈大人,說句不中聽的話,將士出征日久,都惦念家中妻兒老小,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打完仗?不要到了紫荊關,又說要出塞,到那時恐怕不好向官兵交待。」

    「估摸也就三五天吧!」

    沈溪分析道,「韃子只顧著逃命,咱們這一路與其說是打仗,不如說是接受戰利品。等追到紫荊關,我們就駐步不前,畢竟宣府、大同地區有劉尚書的三邊兵馬,他才是應付韃靼兵馬的主力!」

    沈溪之前已獲悉亦思馬因撤兵的消息,在他看來,亦思馬因這一撤,京城周邊已失去阻礙劉大夏回兵京師的有生力量,只要劉大夏光復宣府鎮城,奪回張家口堡,很可能阻斷韃靼主力回撤草原的路線。

    剩下的事情,沈溪不想理會,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使命,已基本完成。

    ……

    京城保衛戰以大明的勝利而告終,韃靼兵馬匆匆忙忙撤兵,即便各城門的守軍將士有追殺之心,奈何軍令如山,朝廷不允許任何城門開啟,全體將士只能繼續當縮頭烏龜,在城頭目送韃靼人離開。

    謝遷在確定韃靼人是真的撤軍而不是詐敗,連忙帶著好消息回宮。

    謝遷就跟做夢一樣,昨天京城還危機四伏,今天就大獲全勝了,大大超出他的想像。

    如今各地勤王兵馬只有沈溪率部到來,結果在沈溪領軍一通猛揍下韃子撐不住撤退,戰事奇蹟般結束,進程跟當年土木堡之戰後的京師保衛戰有幾分相似。

    謝遷琢磨:「大明京師估計會成為蒙元餘孽的噩夢,無論是瓦剌還是韃靼,都在京城下折戟沉沙,多得老天爺保佑!當然,這次還是多虧沈溪小兒回援及時,不然昨日西直門和今日正陽門之戰,城關都可能失守。」

    「另外,今天王伯安也立下大功,不過他火燒城頭,導致我軍大批傷亡之事,不知該如何跟陛下交待?」

    想到之前正陽門上,王守仁不分敵我潑油縱火,大明官兵滿身是火慘叫著跌下城牆,那瘮人的哀嚎讓謝遷不忍回想。謝遷暗道:「老夫自問不是拘泥之人,不知為何,會如此心緒不寧?」

    進入皇宮,謝遷加快腳步往文淵閣而去,一路上六科和中書科的官員跟他打招呼,他都一律不予理會。

    進入文淵閣,謝遷才知道當朝幾位重要人物都在,除了劉健和李東陽兩位內閣大學士外,尚有馬文升、熊繡這兩位顧問團成員,還有許多六部官員。

    劉健見到謝遷,連忙起身上前詢問:「於喬,你終於回來了,之前傳報不清不楚,正陽門之戰……可是獲勝了?」

    謝遷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狄夷兵馬已撤出城頭!」

    劉健埋怨道:「別說是否撤出城頭,我現在問你的是……狄夷兵馬可從京師周邊撤軍?」

    「這……」

    謝遷環顧在場大臣,有些遲疑,道,「話暫且不能如此說,狄夷撤兵是真的,這會兒距離京師應該至少有十幾二十里之遠!不過其後是否捲土重來,尚存在疑問。」

    「好,好啊!」

    在場人等皆都振奮不已。

    盤踞在這些頂級文臣心頭上的大石頭,到這一刻終於放下大半,但韃靼人尚滯留大明國土,不能完全掉以輕心,因為韃靼人隨時可能殺回來。

    劉健笑道:「獲勝便可,之前信使讚頌伯安在這次戰事中起到的巨大作用,看來你帶他過去幫忙算是一招妙棋!」

    謝遷見劉健對王守仁那種讚賞有加的態度,心頭無名火起,他很清楚為什麼這些老臣會如此看重王守仁。

    現如今王守仁在各方面都不太出彩,唯獨有個可以說是無限接近內閣大臣位置的父親王華,如今王華已兼任禮部右侍郎,隨時可能徵調入閣,劉健等人對王守仁的重用,其背後的意思值得人玩味。

    謝遷有些怨惱:「城頭一把大火下來死傷無數,如此也算幫忙的話,那城外拚殺將士的功勞,就不算什麼了!」

    無論以前是否對謝遷有成見的,此時都聽出他話語中蘊含的強烈不滿。

    劉健試探問道:「於喬,你說的城外將士……可是沈溪帶回來的吧?老朽昨日聽聞,此子從土木堡全身而退,還第一個帶兵回京勤王,可見其才華堪當大用,朝廷一向唯才是用,既然他有本事,將來讓他多做些事便可!」

    謝遷怒火中燒,暗忖:「沈溪小兒本為翰林官,被你們多番徵調,當官不過四五年,已不知走了多少地方?難道大明就沒個人能替代,讓沈溪可以留在京城安歇幾年?」

    李東陽神色中倒是帶著幾分不解,問道:「於喬,你昨日當真見到沈翰林?」

    謝遷面色不善:「賓之,難道你懷疑我虛報戰情?」

    李東陽黑著臉不說話。

    當初否定沈溪最多之人便是李東陽,沈溪回來他最沒面子,畢竟正是由於李東陽對沈溪奏報的軍情一再懷疑,才令西北戰事持續惡化,現在才知道原來沈溪從韃子重重包圍中殺回京城,成為大明的救世主,他如何放得下這張老臉?

    實際上,沈溪是用實際行動,狠狠地打了李東陽一耳光,讓他心裡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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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二章 捷報?

    劉健面色深沉,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李東陽神色陰晴不定,最後選擇了沉默。

    質疑沈溪,其實就是質疑謝遷,就算李東陽為了內閣的和諧,也不能公然質疑同僚,所以他選擇不說話,但心中一時難以釋懷。

    馬文升道:「諸位臣僚,如今正陽門大捷,北寇撤兵,是否該馬上進奏陛下?」

    劉健抱著謹慎的態度:「此事先求證過,再行定奪!」

    即便到了這地步,劉健還是不信韃靼人只是因為一時失利便全線撤退,這讓謝遷有些羞惱成怒。

    謝遷心想:「我都說得那麼詳細了,居然還不相信,分明是看不起人!再則,質疑我也就罷了,居然還懷疑沈溪的功績……沈溪小兒雖然平時行事偏激,鋒芒畢露,但終歸為大明建功立業,你們這些人如此質疑一個功臣,莫非是要讓我大明將士寒心?」

    熊繡道:「那就派兵部要員前往正陽門,調查詳細情況。」

    「可!」

    劉健思慮半晌,點頭答應:「那我等便移步文華殿等候!」

    等兵部幾名官員先行離開前往正陽門調查,一行從文淵閣出來,尚未過文華門,便遇到一行人行色匆匆進宮,卻是朱厚照帶著近侍和侍衛從正陽門回來,見到劉健等一眾大臣,頓時眼睛放光。

    一個孩子剛剛做了一件表現優異的事情,最需要旁人讚揚,即便貴為太子也不能免俗,所以朱厚照才會特地繞道文淵閣。

    急匆匆上前,朱厚照美滋滋地招呼:「諸位大人可好?本宮正要前往乾清宮,你們這是去何處?」

    劉健和李東陽對視一眼,劉健回道:「往文華殿待詔!」

    朱厚照道:「不用待詔了,直接跟本宮去見父皇就是,相信父皇聽到大捷的消息,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會當場賞賜諸位大人!」

    在場大臣對於賞賜沒半點兒興趣,正所謂食君之碌擔君之憂,何況幾位頂級大臣在這次京師保衛戰中表現只能說是中規中矩,哪裡有什麼值得賞賜的功勞?

    謝遷與太子關係最好,上前說道:「太子殿下儘管先行去見陛下,臣等暫且在文華殿等候!」

    朱厚照笑了笑,便帶著人興沖沖往乾清宮而去。

    等太子身影消失在宮殿盡頭,在場大臣臉上的神色或多或少有幾分凝重。進入文華殿,當班太監送上椅子,幾位重臣屁股還沒焐熱,蕭敬急匆匆而來:「諸位大人,正陽門戰事如何了?陛下那邊急著知曉!」

    內閣首輔劉健迎上前,謹慎說道:「或取得大捷!」

    「嗯?」

    蕭敬沒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細細琢磨後才道,「劉少傅,您這話,咱家有些不太明白,大捷就大捷,怎是或許?莫非戰事尚未結束?」

    劉健難以作答,訥訥無言,謝遷連忙代為解釋:「正陽門戰事已結束,沈溪正帶兵對狄夷兵馬展開追擊,相信很快便有戰報傳來!」

    謝遷本以為蕭敬會眉開眼笑,卻見蕭敬連連擺手:「別介,難得將北寇兵馬殺退,作何沒事生事?守著京城九門,確保京師無恙,這才是陛下期盼的!」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說話極有份量,馬文升不解地問道:「這是陛下吩咐?」

    蕭敬閃爍其詞:「諸位大人請示過陛下後再做決斷吧,請跟我前往乾清宮見駕!」

    ……

    乾清宮正殿,龍椅上,朱祐樘一邊咳嗽,一邊聽兒子滔滔不絕講述今日正陽門戰事。對於兒子的話,弘治皇帝基本是左耳進右耳出,因為他對自己的兒子不信任,很多話聽起來感覺像是胡扯。

    什麼主動自崇文門出擊的大明騎兵與蒙古鐵騎正面碰撞而不落於下風,什麼大明騎兵統領有萬夫不當之勇,什麼步兵以軍陣加入戰場後韃子狼狽撤退等等,這些都像是評書中的內容,只不過被兒子口述出來,未必真實可信。

    「咳咳,太子……你且慢些說!」

    朱祐樘聽兒子說話好似連珠炮,有些不耐煩了,「你便說,正陽門戰事是勝是敗?如今正陽門可在我大明掌握中?」

    朱厚照滿腔興奮被潑了冷水,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冷靜下來,琢磨後說道:「父皇,這場戰事自然是大獲全勝,但正陽門情況可不那麼好,兵部一個叫王守仁的郎中,我讓他暫時接管正陽門防務,您猜怎麼著?他一把火把正陽門給燒了!」

    朱祐樘聽說打了勝仗正寬慰,繼而聽到有人把正陽門燒了,好似還是自己人,一時顧不得想王守仁是誰,喝問:「誰?誰人敢燒正陽門?」

    朱厚照聽出老爹語氣不善,連忙解釋:「父皇,您不必著急,這個王守仁跟沈先生是同一年的進士,王翰林的兒子。」

    「這王守仁啊,不是故意要縱火燒正陽門……不對,他是故意的,但目的是為了令韃子退卻,只是他這一把火下去,不但燒死很多韃靼人,也燒死不少大明官兵,好在沒把門樓引燃,不然維修起來恐怕是項大工程。」

    「至於縱火的效果嘛……應該湊合吧,不過如果不是沈先生在城外領兵將韃子主力拖住,其實這把火作用不是很大,反倒是我被這把火嗆得不輕,當時難受極了!」

    朱祐樘得知放火只是為了阻斷韃靼人攻城,稍感寬慰,對旁邊服侍的太監道:「蕭公公呢?為何不見諸位臣工?」

    朱厚照興沖沖道:「父皇傳見那些大臣嗎?嘿,我剛才見到他們來著,他們說去文華殿待詔,父皇,孩兒覺得這回延綏巡撫沈溪立下首功,其次是謝先生……也就是謝閣老。再就是那個王守仁的功勞也不小……」

    話匣子打開,朱厚照的嘴巴完全停不下來了。

    以他的年歲,全無執政經驗,卻在戰後為他人請封,殊不知他越是為誰說話,朱祐樘越不滿。

    雖然是父子,但朱祐樘難免會想,你這小子才幾歲,翅膀沒長硬,就學會收買人心,你看看你請功的是些什麼人?

    一個是領兵的朝中二品大員,一個是內閣次輔,還有個兵部郎中王守仁,但這個王守仁卻有個即將入閣的老爹……你栽培黨羽的用意也太明顯了吧?我這還沒過世呢,難道就要搶班奪權!

    即便是論功行賞,也應該是由我一言而決才是!

    另外,如果朕按照你的請求給這幾位請了首功,那劉健、李東陽、馬文升和劉大夏會怎麼想?

    朱厚照還想說什麼,弘治皇帝一擺手:「皇兒,你不必說了,先去見你母后,這幾日她牽腸掛肚,每日都為你燒香祈福,你平安回來便該過去請安!」

    朱厚照興奮地說:「父皇說的是,兒臣這就去坤甯宮給母后請安,但兒臣很快就會回來,因為兒臣想聽聽那些大臣說什麼!」

    ……

    朱厚照這年歲,最需要人表揚,所以當他建功立業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得到別人的肯定,最好是人人稱頌,拍他的馬屁,那才過癮。可他的父親,弘治皇帝朱祐樘,心中的想法卻跟兒子截然不同。

    朱祐樘不希望兒子狂妄自大,另外他非常在意朝局穩定,不想因為一兩個不穩定因素導致君臣離心離德,而沈溪就是他心目中的不穩定因素。

    朱祐樘身體不好,強撐著身體等候消息,劇烈咳嗽中,他突然感覺一雙細膩的手輕撫自己後背,頓感一陣溫馨,即便沒回頭看是誰,弘治也知道此人是自己的妻子,與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年的張皇后。

    「皇后?」

    朱祐樘閉目享受一會兒,才回起頭,用溫柔的目光打量妻子。

    張皇后埋怨:「皇上,龍體不適,為何要強撐著出來接見大臣?留在寢宮不好嗎?皇兒跟臣妾說了,京師戰事已結束,那些流寇都撤兵了!」

    朱祐樘輕嘆:「不是流寇,而是蒙元餘孽韃靼人。如果只是一群流寇,情況就沒這麼危急了……皇后,你身子不適,先回去歇著吧!」

    夫妻正敘話,蕭敬匆忙進來。

    蕭敬弓著腰上前,見到張皇后在場,頓時訥訥不語。

    朱祐樘道:「蕭公公,何事啟奏?」

    蕭敬這才回道:「回陛下,劉少傅、馬尚書等人,已在殿外等候,可傳見?」

    朱祐樘連忙道:「傳見,快些去,正陽門戰事勝利結束,韃子也終於撤離,這段時間朕身體不適,如果沒有這些大臣撐著,或許朕的江山已然不保!」

    張皇后埋怨:「皇上,您言過其實了,那些大臣,本來就該為您分憂。再者說了,京師穩固,莫說是韃靼人,就算天兵天將來了,也殺不進城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17
第一二六三章 良心何在

    乾清宮,正殿,包括國舅張氏兄弟在內的二十幾名大臣,正在覲見朱祐樘,將正陽門戰事詳細情況奏稟給朱祐樘知曉。

    具體講述之人,乃親歷正陽門戰事的謝遷,此戰中另一位重要人物張懋尚在城頭監視韃靼動向,並未進宮。

    謝遷敘述內容,跟之前在文淵閣所言相似,只是這次表述更為謹慎,未對沈溪在此戰中的功勞過分渲染,只是提到城外用兵的一些細節,讓大家能夠知道這場仗具體是怎麼打的。

    在場大臣,無不是朝中二三品大員,謝遷講述到火燒正陽門時,不得不對其中細節做出隱瞞,無論如何,王守仁不分敵我一併潑油縱火的情況不能洩露,免得讓朝廷背負不義之名。

    對於起火原因,謝遷輕描淡寫說了一句「火光突起」就略過。

    謝遷在奏稟過程中,朱祐樘不斷咳嗽,蕭敬不時幫他理順氣息,此時謝遷只能停下來,等皇帝氣息平順後再說……

    一干大臣投來欽佩的目光,神色好似在說:「不愧是尤侃侃的謝公!」

    朱祐樘聽完戰況彙報,環視一圈大臣,略帶感慨地站起身,長鞠一禮:「今江山穩固,百姓安居,諸位愛卿功不可沒,朕在這裡先行謝過!」

    大臣們無不俯首還禮,劉健代表同僚說道:「此為太祖太宗皇帝庇佑,臣等豈敢貪天之功?」

    朱祐樘微微一笑,一抬手:「眾愛卿起身說話!如今狄夷兵馬新撤,九門防務乃朝中諸事之首,不知諸位愛卿,對於下一步用兵,有何見地?」

    在場大臣之前一副鞠躬盡瘁的模樣,這會兒聽到弘治皇帝的問話,一個個低下頭不聲不響。

    弘治皇帝沒多少主見,所以非常喜歡納諫,誰說的話,不管是否有理,只要能獲得在場大多數大臣贊同,基本能獲得通過。

    弘治中興,並非朱祐樘有多聖明,而是他處在一個相對太平的時代,土地兼併遠未有隆萬朝後那般嚴重,而且他手下這些大臣都有一定真才實學,這才造就「弘治中興」的盛世局面。

    在場大臣,原本有人準備出來說話,建議乘勝追擊,但聽了皇帝的表態,只能緘默不語。

    韃靼人雖然從京師周邊撤離,但兵馬並未撤出太遠,連紫荊關都沒出,隨時可能殺回來,所以皇帝才會強調九門防務,換句話說,皇帝既然已經把基調定在防禦上,誰說出兵追擊,就是跟皇帝的意思相違背。

    這些大臣基本是科舉出生,受儒家中庸思想影響很大,他們所想就是守成,對於進取素來不那麼熱衷。

    卻在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乾清宮偏殿傳來:「……兒臣以為,韃子撤兵,正是追擊的大好時機,此時不主動出擊更待何時?」

    眾大臣側頭望去,只見朱厚照大步走了出來,整個人已然洗漱一新,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蟒袍,顯得英姿颯爽,絲毫不似之前那調皮搗蛋的熊孩子模樣,儼然一個合格的儲君,說話擲地有聲。

    在場有大臣覺得,太子說出了他們想說但不能說的話,倒是有幾分擔當。

    劉健代表大臣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其餘大臣連忙行禮問安,朱厚照擺擺手:「免禮,我來見父皇,是想提出自己的主張……你們有什麼意見,只管提出來,暢所欲言吧!」

    說完,朱厚照走上前,單膝下跪,「兒臣見過父皇!」

    即便朱祐樘知道兒子長大了,但他見到朱厚照出現,依然感覺一陣心煩,情緒稍微有些失控,不由劇烈咳嗽起來。

    蕭敬趕緊輕撫朱祐樘後背,乾清宮內的氣氛變得凝重而緊張。

    半晌後,朱祐樘重新抬頭,打量兒子,問道:「太子,你來作何?不是讓你回去休息嗎?」

    朱厚照道:「外虜未退,兒臣怎敢休息?倒是父皇有病在身,應多休息才是,這裡的事情,兒臣完全可以自行解決!」

    無知者無畏,朱厚照只知道自己順利完成老爹老娘交託的任務,對於一個儲君來說表現應該是合格了。

    要知道京城保衛戰幾次關鍵戰役,他都在現場,甚至親自帶兵衝殺,這會兒他志得意滿,情不自禁說出「可以自行解決」的話,公然挑戰朱祐樘九五之尊的權威。

    朱祐樘差點脫口而出「孽子」,但想到兒子其實是為自己好,只能強忍心頭的不爽,板起臉呵斥:「朕在這裡跟諸位愛卿商議國家大事,太子無端參合作甚?速回東宮去罷!」

    朱厚照嚷嚷道:「兒臣不去,兒臣要留下來幫父皇參議朝政,兒臣也有拳拳忠君報國之心!」

    父子兩個性格相似,說軟弱,有時候毫無主見,喜歡跟風隨大流,可固執起來,就算九頭牛也拉不回去。

    謝遷通曉人情世故,心想:「若是皇后在這裡,或許能幫這對父子調和一下……但依照《大明律》,皇后不能干政,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朝議場合?」

    見父子對峙,蕭敬趕緊勸說:「陛下,龍體為重,太子並非有意頂撞您,只是……出兵心切,諸位大人何不出來說說你們的看法?」

    這時候能調和氣氛的,除了蕭敬外,劉健最有資格。

    劉健是朱祐樘的先生,也是太子之師,由他出來說話最合適不過,但劉健卻裝起了縮頭烏龜,一語不發,因為他不贊成太子出兵的言論。

    謝遷見殿中氣氛越發尷尬,只好出列:「太子殿下,出兵之事,太過兇險,如今城外狄夷兵馬仍有十萬之數,一旦不慎,便可能兵敗身亡。如今穩固城防,乃上上之策!」

    即便謝遷心裡期冀朝廷出兵,但為了緩和皇帝跟太子的矛盾,照顧皇帝的面子,只能說一些違心之言。

    朱厚照不滿地道:「謝先生,您怎能如此說?您的孫女婿,也就是延綏巡撫沈溪,現在不正領兵跟韃子交戰?他的兵馬,如今便在城外,莫非你還要調集他的兵馬回城?然後龜縮起來坐等韃子攻城?」

    「放肆!」

    朱祐樘一忍再忍,到現在他終於爆發了,大聲喝斥。

    見朱祐樘臉漲得通紅,瞪大的眼睛裡滿是血絲,朱厚照感覺自己碰了硬釘子,只能委屈地閉上嘴巴。

    大殿中火藥味十足,場面卻詭異地安靜,所有人都能聽到朱祐樘渾濁的呼吸聲,許久之後,朱祐樘才勉強道:

    「延綏巡撫沈溪領兵勤王,回援京師及時,但貿然出兵追擊,將置京師於險地!如今各地勤王兵馬多在路途中,京師周邊衛所大半為夷狄所陷,當務之急,以穩固為主,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大臣們自然識相,具都行禮:「臣無異議!」

    朱祐樘最後看向自己的兒子,喝問:「太子,你有意見嗎?」

    朱厚照氣呼呼道:「兒臣……認為出兵最好,如果堅持固守之策,很可能會步西直門和正陽門之戰後塵……之前若非延綏巡撫沈溪率領兵馬殺來,打亂了韃子的攻城節奏,指不定西直門和正陽門已失守!」

    朱祐樘氣得連連咳嗽,蕭敬又趕緊上去安撫勸慰。

    謝遷心想:「太子一點兒都不知分寸,陛下身體有恙,他總拿這種話來擠兌,這不是白白讓陛下生氣嗎?!」

    「有些事,道理確實如此,但話不能說的太直接,你越是吹捧沈溪小兒的功勞,你皇帝老爹越生氣!太子啊,你想幫沈溪小兒,就怕到頭來會坑了他!」

    劉健趁著皇帝的氣息稍微平順,馬上請示:「陛下,是否頒旨,令城外兵馬撤回?」

    朱祐樘此時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俱都不佳,顧不上發話,只是一擺手,意思隱晦難明,不知是讓沈溪進兵,還是撤兵,然後朱祐樘便示意蕭敬扶他進後殿……朱祐樘顯然是不想再跟兒子,在眾大臣面前爭吵。

    等朱祐樘返回寢宮,在場大臣好似炸開鍋,連太子在場都不顧了。

    熊繡過來向劉健請示:「劉少傅,陛下那手勢……到底是何意?」

    李東陽道:「還能是何意?必然是要撤兵!」

    朱厚照握緊拳頭,怒目相向:「撤兵?撤什麼兵?沈先生不過一兩萬兵馬,追擊十萬韃子,你們不派援兵就算了,居然讓他撤兵?良心何在?」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18
第一二六四章 撤兵

    韃靼人兵分幾路,從京師之地撤往紫荊關,準備從紫荊關走宣府,一路逃回草原。

    因為亦不剌部攻打居庸關的兵馬被沈溪全殲,再加上亦思馬因撤兵,使得韃靼圍攻大明京師的兵馬,在撤回的路途上缺少必要的策應和支援。

    達延汗部手頭物資輜重不少,幾個大部族也有自己的糧草儲備,但下面那些中小部族兵馬的糧草和補給卻告急,只能一路燒殺掠奪。

    但因大明臨近京師的地方都施行堅壁清野的策略,再加上天寒地凍,令韃靼人這一路基本處於無糧草的窘迫狀況,這加速了韃靼人的崩潰和逃亡的速度。

    相反,沈溪麾下兵馬糧草充足,可以放心大膽尾銜追擊。

    王陵之和林恆統率的四千騎兵,一路對韃靼人窮追猛打,達延汗幾次派出兵馬試圖阻斷大明騎兵追擊,奈何韃靼新敗,士氣全無,加上林恆對於從京城到紫荊關沿途地形瞭若指掌,多次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韃靼人連連吃虧。

    隨著韃靼大軍即將抵達紫荊關,即便汗部再調派各部族出兵阻斷追兵,也沒有任何部族願意聽從命令。

    沈溪率領步兵,不慌不忙向紫荊關進發,兩條腿自然沒有四條腿跑得快,沈溪也沒指望非要在什麼地方追上韃靼人,只是持續保持對韃靼人的壓力即可。

    正陽門大戰結束,當天沈溪麾下兵馬只是在南苑駐紮了兩個多時辰便上路,此後便是淩晨時分在良鄉與涿州之間被韃靼人廢棄的衛所城堡舊址休息了不到三個時辰,緊接著便又啟程趕路。

    沈溪騎在一匹駑馬上,緩緩前行,整個人昏昏欲睡,耳邊則傳來胡嵩躍等人瞎嗡嗡的聲音。

    「……沈大人,您就體諒一下我們這些京營兵吧,以前功勞都被邊軍佔了,我們好不容易跟著您打勝仗,風裡去雨裡來,眼看現如今是大塊吃肉的局面,怎的功勞全歸了那些邊軍騎兵?太不公平了嘛!」

    清晨陽光中,沈溪眯著眼打量胡嵩躍一下,道:「有本事,自己追去,別在本官面前咋咋呼呼,本官睏倦得很,想多清靜一會兒。」

    胡嵩躍面色羞慚:「大人……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該讓那些邊軍騎兵自行其是,不如先調回來,三軍一同行進豈非很好?」

    沈溪頓時板起臉:「怎麼?為了全軍上下功勞均佔,本官就得順著你的意思,把騎兵調回來,放任韃靼人回歸草原,是吧?」

    胡嵩躍一時詞窮,劉序勒轉馬頭,靠近沈溪,解釋道:「沈大人,老胡不是有意頂撞您,只是……自土木堡開始,我們一場硬戰接著一場硬戰,每次都是硬骨頭,如今好不容易輪到吃肉了,那些邊軍騎兵卻跑出來搶功,下面將士難免會不服!」

    沈溪不以為然地道:「哪個不服,讓他們來跟我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們只管聽令行事即可。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是高強度行軍,將士們估計受不了了,到正午後,不管行進到哪兒都原地紮營!」

    胡嵩躍驚訝地問道:「什麼?大人,中午紮營?您不會是想說,下午就要跟韃子開戰,中午先休息一下吧?」

    沈溪打了個哈欠:「本官可沒如此說,你們隨便怎麼理解。被你們這群蒼蠅,吵得人腦袋嗡嗡嗡作響,從現在開始,除了基本的戰報外,誰再過來跟本官說話,先拖出去打二十軍棍!」

    沈溪也是厭煩了,這群人沒事就在他耳邊吵吵,自幾個月前出京師開始,到現在都是一個鳥樣。

    強硬的手段果然管用,胡嵩躍還想說什麼,劉序和朱烈趕緊打眼色,目光好似在說:「不想活了?沈大人說打軍棍,那可不是開玩笑!」

    ……

    十一月十日,中午,沈溪所部抵達易縣以西的臥龍山腳下,兵馬剛駐紮下來,各處情報快速彙總到沈溪手中,快馬紛至遝來。

    兵部信使傳來最新消息,朝廷已派出使節,要求沈溪原地駐紮,不得再繼續進兵。

    滿心以為能打一場大勝仗,徹底揚眉吐氣的胡嵩躍等人,得知這消息後,紛紛到中軍大帳找沈溪,卻被侍衛拒之門外,但他們不死心,仍舊留在大帳外等候。

    一直到日落時分,沈溪依然閉門不出,此時,朝廷使節騎著快馬,心急火燎趕到沈溪的軍營。

    這使節,胡嵩躍等人都不陌生,之前曾來過軍中一次,位高權重,根本不是他這幾人能得罪,就算是沈溪見到此人也要恭恭敬敬行禮叫一聲:「謝閣老!」

    胡嵩躍等將領正在等候沈溪傳見,謝遷一來,沈溪親自出帳篷迎接,謝遷氣急敗壞地說道:「老夫作日未時從京師出發,緊趕慢趕,居然走了整整一天才追上你,你這一路跑的可真快!」

    沈溪看了眼胡嵩躍等人,這些武將雖對謝遷的怨惱不滿,卻沒人敢吭聲……這些人現在都很稀奇,沈大人在戰場上戰無不勝,連韃子都畏之如虎,原來也有人能當面用嚴厲的口吻向他訓話?

    沈溪做出恭請的手勢:「謝閣老,進內說話!」

    謝遷側目打量胡嵩躍等人,神色中帶著一抹古怪,這群人跟著沈溪殺回京城,解除京師之圍,在他看來,這些將領本事不小,幾乎可以說是大明救星了,他沒跟這些人擺臉色,算是對功臣的尊重,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先走!」

    為了維護沈溪軍中主帥的威信,謝遷讓沈溪先進大帳,然後跟著走了進去。

    進入大帳內,沈溪將侍衛摒退,等人出去了,謝遷才指了指帳門外,道:「你……就是帶著這群人殺回京城的?」

    沈溪眯了眯眼,問道:「謝閣老何故有此問?」

    謝遷道:「只是好奇,你小子到底有何本事,能把一群不學無術之人,栽培成叱吒疆場的百戰精銳?」

    沈溪想說,自己壓根兒就沒刻意栽培,只不過把人逼上絕境,然後逼他們跟自己一道跟韃子拚命,結果一步步成長起來,換作別的軍隊,估計效果也一樣。

    沈溪道:「閣老,暫且不忙說此事,只問您,朝廷這就下令撤兵了?」

    二人間雖然有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但這種差距正在縮小,沈溪如今是正二品封疆大吏,雖然他不知道這正二品的官銜能持續多久,估摸回到京城後不被一擼到底就是好的。

    如果不想一擼到底,只有一個選項,就是到西北繼續帶兵,履行他「延綏巡撫」的差事,若如此,他覺得還不如留在京城當個普通的翰林官,至少老婆孩子都在身邊,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形單影隻,天天心驚膽顫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

    謝遷回答得很乾脆,點頭道:「是。陛下已下旨,讓你必須撤兵回京,防止狄夷兵馬折道攻京城!」

    短暫的沉默後,沈溪打量謝遷:「閣老一路上過來,這會兒即將臨近紫荊關,您覺得,韃靼人心思還在京城?」

    謝遷怒道:「這可是陛下的聖旨,莫非你想抗命不成?現在韃靼人是對京城沒什麼覬覦,但若是你兵馬遭遇慘敗,你再試試!」

    沈溪心說:「謝遷受了哪門子的刺激,跟我說話如此大呼小叫?莫非是被韃靼人幾次攻城嚇著了,所以用發怒來掩飾心虛?」

    琢磨一下沈溪又問道:「韃靼國師率部自宣府撤兵,劉尚書收復宣府鎮城,兵馬即將開回內關之事,應該已傳回朝廷了吧?」

    「是又如何?」謝遷反問。

    沈溪道:「既然朝廷已知曉劉尚書兵馬即將與韃靼主力交兵,若戰敗,援軍將無從回撤京師,內關一線仍為韃靼人佔據,為何還要讓在下這路可與劉尚書呼應的兵馬就此撤離?」

    謝遷沒好氣地道:「沈溪,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為人臣子,必須遵旨行事。有些事本不該跟你說,既如此……」

    「說與你知也無妨,不但你這邊有撤兵的指示,劉尚書那邊,同樣如此,讓狄夷兵馬儘早回歸草原,促使其內鬥,豈非好事一樁?難道非要讓大明將士浴血沙場,折損無數,你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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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五章 有樣學樣

    沈溪很想善始善終。從他接到旨意擔任延綏巡撫起,就知道自己領的是苦差事,能活著回京已經屬於奇蹟。

如今好不容易將韃靼兵馬擊敗,正準備率部除惡務盡,可惜朝廷卻不給他機會,他自然不會逞強。

    其實讓達延汗部主力撤回草原,讓韃靼各部族繼續內鬥,再好不過了。

    沈溪道:「閣老說如何便如何吧。學生可以率部回撤,只是目前身邊只有步兵,至於騎兵則……」

    謝遷老臉橫皺:「你小子,不會把騎兵派出去追擊了吧?」

    沈溪攤了攤手,其意自明。

    謝遷神色不悅,嘴裡嘀嘀咕咕,沈溪看嘴型似乎又在罵自己,忍者不說話,反正該打的仗已經打完,剩下的事情大可交給三邊總督劉大夏,或者乾脆就放韃靼人回草原,他決定抽身事外。

    半晌後,謝遷問道:「騎兵方面,你如何召回?」

    沈溪道:「派出快馬,或許可在上更時追上,但恐騎兵已與韃靼人在紫荊關口內外開戰。另外,在回京師勤王前,學生還派了約兩三千兵馬……沿內長城往紫荊關,截斷韃靼回撤路線!」

    謝遷差點兒把聖旨摔在地上,氣衝衝地說:「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何不早跟老夫商量?」

    沈溪聳聳肩……那時我還在居庸關,跟京城斷了聯繫,跟你聯絡得上麼?謝遷惱火地道:「被你這麼一說,這一戰還非打不可咯?監軍……張永在哪兒?」

    沈溪道:「張公公,這些天被在下軟禁……其實算不得軟禁,只是他老在我身邊聒噪不休,就跟蒼蠅似的吵得我心煩意亂,只好派人將他請到別處暫歇!」

    「胡鬧!」

    謝遷說了一句,又斜眼打量沈溪,臉上多了絲笑容,「你小子,必然留有後招,說,怎麼才能把騎兵召回?」

    沈溪癟癟嘴,道:「閣老還不如說怎麼將韃靼兵馬擊敗!」

    謝遷沒好氣地道:「你小子,當我看不出,其實你自己也無戀戰之心?」

    「也是,你能從土木堡殺出,老夫委實預料不到,原本還以為要失去你這個……咳咳,大明俊傑,誰曾想……唉!」

    「回來也好,此番回京老夫就向皇上請旨,將你留在京城,你功勞如此大,受賞是必然的,斷不至於跟三年前那樣隨便就打發了。對了,你是想留在翰林院,還是在六部任差?」

    沈溪面色略顯尷尬:「謝閣老,這事也能由我自己選擇嗎?」

    謝遷白了一眼:「就是問問你,看你意向如何,老夫儘量替你爭取!」

    沈溪稍微琢磨一下:「學生真沒想過這問題,如果能外調……」

    「混帳!」

    謝遷差點兒又要破口大駡,「老夫極力為你爭取留在京城,你倒好,總想外調?你堂堂延綏巡撫,正二品封疆大吏,外調地方能做什麼?讓你繼續督撫一方?打擊倭寇匪賊?還是去藩司、臬司任職?」

    「做事先過過腦子……你自己沒想過,那老夫便替你想,就留在翰林院,即便官品低了些,但基本能從侍讀學士或者侍講學士做起,三年內陞遷,九年後入閣!」

    沈溪頓時打起退堂鼓。

    按照謝遷說法,進翰林院後,先得熬上三年,然後才能陞遷,要過九年才有機會入閣,還未必能如願。先不說弘治皇帝僅僅只有一兩年就得駕崩,謝遷到時候能否履行承諾還兩說,再說現在自己已經是正二品右都禦史,再讓他回去做正五品的侍讀、侍講學士,怎麼都讓人覺得怪怪的。

    沈溪試探地問道:「閣老,既然學生不能選擇履任地方,不知……可否在六部九卿中任差?」

    沈溪問得小心謹慎,主要是他知道謝遷有栽培自己成為接班人的想法。

    謝遷已經五十多歲了,或許再過三五年就能混個首輔噹噹,一心想把自己留在翰林體系中,方便拔擢。

    通常內閣大學士,都是考取進士後一直留在翰林院、詹事府體系中任職,謝遷考慮到將來沈溪入閣,最好能保持血統純正,才會提出如此要求,讓沈溪在翰林院中打熬資歷。

    但沈溪的想法,跟謝遷不同,希望自己能在弘治、正德朝交替的時候到地方「避難」,等政局逐步穩定再回京師到六部歷練一番,之後入閣,或許更鍛鍊人。

    謝遷見沈溪屢屢推辭,沉吟一番,問道:「進翰林院不好嗎?」

    沈溪反問:「閣老真認為,學生從延綏巡撫卸任,回去當個翰林學士,更為妥帖?」

    謝遷被問得啞口無言。

    的確,沈溪已經是正二品大員,讓他回去當侍讀學士或者侍講學士,這反差有些大,但謝遷自己就是翰林出身,心服口卻不服:「品階上委屈你了,還是俸祿少了?在翰林院,每年給你的俸祿和獎勵加一起,比正二品的督撫少?」

    沈溪扒拉著手指頭:「話是如此說,但若算上地方上的孝敬……」

    謝遷怒道:「你小子少在老夫面前插科打諢,再說這些沒有用的,看老夫不訓你,還想著地方上的孝敬?就問你,翰林官做不做?」

    沈溪客客氣氣行禮:「不做!」

    謝遷咬了咬牙:「也罷,此事等回到京城後再議,索性也非你我能決定,還得看陛下安排。你可知,京師保衛戰中太子對你多有褒獎,他在西直門和正陽門督戰時,多次向陛下建議派兵出城助你一臂之力!」

    沈溪不明所以:「哦!?」

    「看來你早就知曉會如此,是吧?也是你有本事,讓太子對你信奉有加,以後若太子登基……咳,這話雖有不敬之嫌,但大致意思如此,屆時你或許有更好的前途,若繼續留在六部……對你的仕途無益!」

    謝遷執意要沈溪留在翰林體系中,當個有名無實的清貴之官。不過沈溪學聰明了,謝遷既然不再提留在翰林院還是六部的問題,他乾脆不說話。

    謝遷沉默好一會兒,才想起此次自己出京的目的,吆喝道:「閒話少說,你馬上派人,將騎兵追回來。料想狄夷兵馬侵佔紫荊關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你暫且駐兵原地,等紫荊關的狄夷兵馬撤了,便安心回京,至於收復紫荊關的事情,交給劉尚書處理吧!」

    沈溪問道:「閣老的意思,是讓我把功勞拱手相讓?」

    謝遷把眼一瞪:「什麼功勞?收復紫荊關?你可知,你對太子影響太大,太子屢次在陛下面前出言頂撞,多得陛下不知你才是幕後指使……咳咳,就當老夫不知這件事,總之回去後不要擅自跟太子來往,即便要見,也要等你回翰林院後,堂堂正正地見,這是君臣間最基本的規矩!」

    沈溪心想,老朱家的規矩真多。太子又不是有幾個兄弟,有人跟太子爭皇儲之位,朱祐樘就這麼一個孩子,將來皇位怎麼都是朱厚照的,跑不了的事情,你這個老爹還防著兒子跟大臣走得近,這當爹的得是有多沒品?

    沈溪做出虛心受教的模樣:「學生謹記!」

    謝遷再強調:「記得,紫荊關的功勞能讓就讓,所有功勛都集於你一身並不是什麼好事!做事低調,外面那些將領,你覺得對你忠心又有本事的,老夫回頭給他們請旨加封,以後你有什麼用人之處,他們自會感念你的恩德,盡心辦事!」

    沈溪很想說,算了吧,外面那幾位我可不敢指望。

    主要是沈溪看清楚了這群老兵油子的嘴臉,用得著你的時候言聽計從,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一個個就跟白眼狼似的,之前那群人還跟自己請戰準備去紫荊關搶功勞,就好像功勞唾手可得,去晚了就被人搶光一樣。

    沈溪道:「閣老急著回京城麼?」

    謝遷板起臉:「急什麼?老夫剛到你這營地,馬不停蹄走了一天一夜,你當不疲累,還不是掛念你,怕你行差踏錯?這些日子京師周邊很不太平,入夜老夫都不敢隨便投宿,這一天可以說是風餐露宿……」

    既然謝遷叫苦,沈溪也識相,趕緊安排人給謝遷準備住宿的帳篷。

    不用太豪華,但要舒適,謝遷可是代表了皇帝和朝廷的臉面。

    之前謝遷說了讓他暫時駐兵,沈溪料想,在紫荊關有結果前,謝遷不會回京,嘴上說遵從聖旨,但其實也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謝遷也在跟朝廷玩虛以委蛇,也就怪不得沈溪有樣學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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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六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謝遷是隻老狐狸,他很清楚朝廷現在想要幹什麼,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不願沈溪將收復紫荊關的功勞拱手讓給劉大夏。

    但謝遷又不想沈溪鋒芒畢露,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功勞留給沈溪麾下的將領,如此可收買人心,在京營和邊軍中建立起人脈,這算是一筆不小的政治資源。

    中軍大帳簾帳掀開,沈溪陪同謝遷一起走了出來。

    胡嵩躍等人馬上把腰桿挺得筆直,就好像準備接受檢閱的三軍儀仗隊,精神抖擻,滿臉是笑,但謝遷卻沒心思看這群人杵在那兒就跟竹竿一樣……年紀大了,一天一晚不睡,這會兒他已經疲倦得快睜不開眼了。

    沈溪對侍衛交待兩句,侍衛馬上陪同謝遷往距離中軍大帳不遠的一處帳篷而去,等謝遷走遠,沈溪才回過頭打量胡嵩躍等人,壓了壓手:

    「別杵著了,像什麼樣子?真以為謝閣老是來看你們擺花架子?要想讓謝閣老看中,就把軍容軍貌弄得齊整些,晚上巡營的人馬錶現認真些,誰出了問題,別說本官跟他過不去!」

    劉序笑道:「是,沈大人既然有交待,末將一定遵從!」

    朱烈也趕緊道:「俺也遵從!」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返回中軍大帳,他這一走,胡嵩躍等人面面相覷,他們非常想知道沈溪跟謝遷在大帳中說了些什麼。

    胡嵩躍對後面剛提拔起來的幾個千戶一擺手:「你們先回去歇著,剛才沈大人的話,你們可聽清楚了?誰要是今兒個晚上有疏忽,別說本將軍跟他過意不去!那個誰,今日你來值守!」

    胡嵩躍隨便指了一人,那名千戶興高采烈去了,認為自己受到重用。

    等這些千戶離開,胡嵩躍才看向劉序:「老劉,你看……謝閣老這次來,據說領了聖旨讓沈大人退兵。謝閣老和沈大人在大帳內嘀咕半響,出來也沒有具體的吩咐,這到底退不退兵啊?」

    胡嵩躍不問朱烈,因為他知道朱烈肚子裡沒墨水,相比較而言劉序倒是有一定頭腦。

    劉序道:「這都看不出來?這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沈大人豈是那種輕易被人左右意見之人?」

    這話一出,胡嵩躍和朱烈忙不迭點頭。

    沈溪是什麼人,這些日子他們摸得門清,沈溪簡直是個獨斷專行的代表人物,可就是因為沈溪「一意孤行」,他們才一次次獲得戰功,光宗耀祖。這會兒他們反倒覺得沈溪固執是好事,如此一來說不一定能頂住皇帝的命令,讓大家有機會撈取光復紫荊關的大功。

    如果他們知道沈溪跟謝遷在帳篷裡談論的,僅僅是沈溪回朝後的去處,估計能吐血三升。

    胡嵩躍等人想多多獲取軍功,但沈溪可沒打算再打仗了,戰事到了這地步,基本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班師回朝即可,至於紫荊關是誰收復的,已無關緊要,當然沈溪也希望林恆和王陵之在這一戰中立下大功。

    不過,林恆和王陵之雖然聽命於他,但這路騎兵從根本上說是兵部尚書兼三邊總督劉大夏麾下兵馬,只是暫時歸沈溪這位延綏巡撫調遣,現在沈溪已帶著兵馬完成京師解圍的差事,下一步沈溪就得將其悉數歸還。

    胡嵩躍、劉序和朱烈,眼巴巴看向紫荊關方向,他們現在所獲軍功,都是在跟韃靼人血拼後得來,跟著沈溪打了一圈仗,卻沒有收復一座城池,如果能在最後把紫荊關給收復的話,這功勞可不小。

    可惜沈溪已經不惦念再給他們爭取功勞了,寧可讓林恆和王陵之撿便宜,這正是應了謝遷的想法,肥水不流外人田,林恆和王陵之才是沈溪心目中真正的自己人,不便宜他們便宜誰?

    而且理由也解釋得通,你們本就是京營的步兵,拿什麼跟邊軍四條腿的騎兵比速度?洗洗睡吧!

    ……

    京師紫禁城,文淵閣,劉健和李東陽將手頭所有與韃靼人有關的公文票擬過,讓人送往司禮監,這會兒他們還對城外戰事帶著些許迷茫。

    李東陽問道:「劉少傅,您以為,沈溪此人……可堪大用?」

    劉健票擬完軍國大事,手上仍沒閒著,繼續批閱來自地方的奏本,當年秋天閩浙等多地發生蝗災,地方本就缺少糧食賑災,朝廷這邊又急調勤王兵馬,沿途開支不菲,朝廷國庫已捉襟見肘。

    劉健道:「無論如何,他也是本次戰事功臣,若論首功……倒也未必,但在外臣中排列前三,怕是無甚爭議!」

    在內閣擬定的功臣名單中,分為內臣和外臣。

    所謂內臣,也就是京城的官員,包括內閣和六部官員,以及九城防務將領。

    外臣,則是京城外的地方將領,自然包括邊軍將領。

    沈溪領兵在外,所以在功勞擬定中,從外臣那邊排,原本沈溪可排首功,但劉健卻不認可沈溪居的功勞,在西直門、正陽門兩場決定京城命運的戰事中,劉健均未親身參與,並未直觀感受這兩場戰事的慘烈程度,不清楚沈溪領兵回援,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劉健只是偏執地以為,沈溪領兵不過一萬五千,即便回兵,也只是起到騷擾的作用,韃靼完好無損撤退便是最好的證明。

    沈溪未能取得令人滿意的「大捷」,現在要商定的,僅僅是沈溪在居庸關以西作戰的功勞。

    顯然劉健認為,劉大夏率部收復延綏鎮和寧夏鎮功勞更大,如果接下來再光復宣府、張家口堡和紫荊關,首功自然屬於劉大夏,其次則是劉大夏呈遞的麾下首功將領,第三才能排到沈溪。

    李東陽雖親身經歷過西直門之戰,但對沈溪卻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厭惡,聽到把沈溪功勞排在前三,依然不甚滿意,心想可以把誰插進沈溪前面,讓沈溪的功勞再往下降一降才好。

    劉健突然道:「這幾年,戶部職司官員更迭頻繁,許多陳年舊賬無法核實,再加上此番用兵導致國庫空虛,資金周轉困難,韓尚書已多次上表請辭……」

    李東陽道:「韓尚書雖已年過花甲,但精神矍鑠,難道僅僅因為庫銀缺乏,便要請辭?如此,豈非對朝廷不負責任?」

    劉健未予置評,李東陽又道:「不知沈溪回京之後,陛下會作何安排,是否會交由吏部酌情擬定?」

    劉健和李東陽對視一眼,在他們的目光中,似乎看懂對方想要說的話,但有些事,盡在不言中。

    ……

    紫荊城,擷芳殿,正陽門戰事結束,朱厚照公然在乾清宮當著群臣的面跟老爹頂撞,結果此後兩天他再去乾清宮和慈甯宮請安,居然連老爹、老娘的面都見不到,這讓他極為鬱悶。

    朱厚照現在一心想跟著沈溪去追擊韃靼人,想要把韃靼人一路攆到草原,最好能完成封狼居胥的壯舉,渾然不知大明朝廷因為此戰已國庫空虛,沒有錢糧應付更為浩大的戰事。

    朱厚照悶悶不樂,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以前的那種生活狀態,每天必須留在宮闈中,哪兒都不能去,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人跟著,提醒他這樣不行那樣不可,讓他心煩意亂。

    唯一的好處,是他不用讀書了。

    這幾天詹事府的人不再過來,他難得清靜,但他也知道這種悠閒的生活持續不了幾天了。

    「張公公,本宮要去正陽門巡查防務,你是否跟本宮同行?」朱厚照試探地詢問張苑一句,想知道張苑是否得到皇帝皇后的指示要看著他。

    張苑趕緊道:「殿下,您不能輕易出宮,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交待,如今戰事結束,您必須留在宮內,皇城外……可不太平啊!」

    張苑覺得領了皇帝和皇后的命令看住太子,是多麼光榮的事情,渾然不覺自己已被熊孩子憎惡。

    朱厚照知道自己身邊的常侍太監是老爹派來的奸細,怒從心頭起,但他心機深沉,沒有對張苑發作,冷笑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先下去,本宮要休息了!」熊孩子把張苑支開,方便自己出宮。

    等張苑出了殿門,朱厚照趕緊把床底下藏著的一身太監裝束換上,然後身輕如燕從後窗翻了出去,嘴上嘟噥:「不讓我出去,難道我就沒本事出去了嗎?這皇宮宮門,來回走了幾次,我早就輕車熟路了!」

    熊孩子摸了把腰間的腰牌,覺得自己很聰明,又讓他找到以前偷偷摸摸出宮的感覺。

    可惜還沒到東華門,朱厚照就被巡邏的侍衛給攔住了,因為侍衛察覺他不像太監,翻年便十四歲的朱厚照,說話已經有了幾分男子氣,不是以前隨便糊弄兩聲就能過門禁的。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20
第一二六七章 大有作為

    朱厚照出宮禁,以往都是以小太監的身份矇混過關,有宮裡的太監服,再加上身高和體形跟個小太監別無二致,對於宮裡的規矩多少也瞭解,總能如願。

    但隨著年齡增長,很多男性特徵變得明顯,再加上戰時皇宮戒備森嚴,以至於朱厚照出宮出現了困難。

    負責東華門戍守的羽林左衛校尉上前,打量朱厚照一番,問道:「你一個小太監,形單影隻,行為鬼祟,這是要往哪兒去啊?」

    朱厚照沒有尋常小太監的膽怯,與那校尉正視,大咧咧道:「我這兒有權杖,奉命出宮,你管得著嗎?」

    「光有通行權杖,也不能隨意在出入宮門,誰知道是不是韃子派來的細作?非常時期不得不小心些!你還是回去吧!」

    羽林校尉圍著熊孩子轉了一圈,眼裡滿是懷疑。

    朱厚照揮舞權杖,嚷嚷道:「憑什麼不能出宮去?我有要緊之事,快讓開!」

    換作以前,朱厚照如果混不出去,也就作罷,最多等侍衛換班後再行嘗試,但現在他沒那麼好的耐性,也是之前在西直門和正陽門大戰中鍛鍊了膽量,再加上被老爹老娘「禁足」心有不忿,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囂張跋扈。

    要說這侍衛上直軍十二衛的官兵,平日對太監都敬而遠之,因為誰也不知道某個素不相識的太監是不是皇帝或者皇后面前的紅人,背後有沒有什麼深厚的背景……

又或者現在身份普通,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成為東廠督公,或者是司禮監、禦馬監太監,那時打擊報復起來可是會讓人家破人亡的。

    但現在眼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太監,不識好歹硬要闖宮門,這些上直軍的侍衛可不會熟視無睹,上來就要捉拿朱厚照,最起碼要打幾棍子解氣,再送到職司衙門問罪,一個強闖宮門的罪名少不了。

    「拿下!」

    東華門的羽林校尉正下令拿人,卻見遠處一名中年太監,一手提著下襬,一手舉著手,一路小跑往東華門而來,口中大喊:「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隨著聲音傳過來,十幾名宮廷侍衛全都停下手頭上的事情,顧不得拿人,側目打量來人。

    但見那人,臉帶四方之形,嘴唇很厚,喊話的聲音如同公鴨嗓子,讓人聽了直皺眉,朱厚照往那邊望了一眼,臉上卻湧現一抹喜色。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的東宮常侍太監劉瑾。

    劉瑾在宮闈中,曾有絕佳的出人頭地的機會,畢竟他是東宮常侍,跟太子的關係最是親密,平日又懂得揣測太子的心理,可說是極為聰明之人。

但可惜被沈溪「連累」,先是失去太子信任,繼而又被外戚張氏兄弟所憎,最後被調離擷芳殿,在宮中幾個職司衙門輾轉,混得很不得志。

    但近來,因為劉瑾能力突出,再加上禦馬監提督太監徐挺去世,皇帝命令從各太監衙門抽調人增補,因劉瑾資歷高,再加上其善於鑽營賄賂,終於得到了個「掌司」的空缺。

    大明二十四監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司禮監和禦馬監,司禮監掌審核票擬代天子御批的職責,而禦馬監則掌騰驤四衛營馬匹及象房等事。

    而騰驤四衛營其實就是宮廷禁軍,可說是皇帝直屬親衛,本身並不受兵部管轄。

    劉瑾雖然進入禦馬監,看似有了出路,但他在禦馬監中的地位不高,這個掌司,說起來就是內宮中管理馬匹的官員,手下有幾百個馬伕和上千匹馬,跟弼馬溫差不多,但即便如此,那些侍衛都認得常出入宮闈的劉瑾,對劉瑾畢恭畢敬。

    值守東華門的羽林校尉上前:「這不是劉公公麼?什麼風將您老吹來了?」

    劉瑾望著朱厚照,神色中多有悲慼,畢竟他曾是東宮常侍,可說是前途無量,連他自己都沒琢磨透是怎麼失勢的,現在張苑雖然看起來做的都是苦差事,但對張苑巴結之人相當多。

    只是張氏兄弟以為掌握了張苑的命門,所以對張苑沒多少尊重,但誰都知道,作為太子常侍,張苑將來是有很大的機會執掌司禮監或者禦馬監。

    劉瑾怕洩露朱厚照身份,對朱厚照微微拱手當作行禮,這小動作若非聚精會神很難被人發覺,等他再側目看向羽林校尉時,語氣謙和,道:「咱家有事出宮,這裡是禦馬監簽發的通行文書,你們查驗過,看看是否有問題?」

    羽林校尉從劉瑾手中接過出宮公文詳勘,其實主要查驗的還是出宮權杖,查驗無誤後,將東西交還給劉瑾,道:「劉公公請!」

    劉瑾看著朱厚照,道:「這不是太子身邊的小太監小擰子?你不在東宮照看太子,作何到東華門來?」

    羽林校尉一聽眼前蠻橫的小太監居然是東宮近侍,趕緊收起輕慢之心,心想:「怪不得這小子說話如此蠻橫,感情有太子為他撐腰……東宮太監可惹不起,誰知道哪天皇帝就駕崩了,換了新主子?指不定到那時就要奴憑主貴!」

    朱厚照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明白劉瑾這是要幫他,小臉上仍舊帶著幾分傲慢,道:「太子讓我出宮幫他找些小玩意兒,說是不把東西找回來,就要砍我的腦袋,如果誰阻攔這件事,腦袋一起砍!」

    劉瑾笑道:「那就勞煩幾位侍衛小哥,給讓個路,讓他出去,太子脾氣可急得很,若是得罪太子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諸位以為如何?」

    羽林校尉皺眉:「劉公公,雖說……這位小公公出自東宮,但有些事,還是要按照規矩來,他進出宮門,怎麼都得拿出官牒才可!」

    劉瑾上前,在那羽林校尉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順手將銀子塞過去,雖然不多,但也有二三兩,那羽林校尉眼睛瞬間亮了,將銀子收好後再次走到朱厚照面前,重新將朱厚照的腰牌請了過去,查看之後,道:

    「既然是劉公公作保,那這位小公公便出宮去吧,但必須在天黑前回來,否則,交有司衙門法辦!」

    這羽林校尉很狡猾,沒得罪人,把責任推到劉瑾身上,出了事有人承擔,而且還平白賺了二三兩銀子酒錢,一舉多得。

    他卻不知,自己作的這點兒事,全都被朱厚照看得清清楚楚,朱厚照生平最恨貪贓枉法之人,雖然劉瑾行賄,不算什麼好鳥,但畢竟劉瑾是為了幫自己,也就沒那麼多厭惡。

    朱厚照憤懣不已,跟隨劉瑾出了宮門後,有些惱火地說道:

    「我大明宮廷侍衛,都這麼不堪嗎?隨便給點兒銀子就放行,萬一是對父皇和本宮有不利之人,該當如何?」

    劉瑾苦笑:「殿下,這還沒出東安門,您小聲些可好?太子,您或許不知現如今這官場的情況,當官之人,豈有一人是乾淨的?不是奴婢非要給那些人銀子,實在是不給銀子……不給通行啊!」

    「這分明就是以權謀私啊!怪不得沈先生曾說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誠不欺餘。劉瑾,你做的很好,你已經幫本宮幾次出宮,本宮銘記在心,以後會報答你的。看來你在宮門各處吃得很開,以後有你幫忙,我就能自由出入宮門了!」

    朱厚照對劉瑾抱著幾分欣賞和感激的態度。

    劉瑾誠惶誠恐:「太子殿下,您要出宮……這可是大事,若您在宮外有什麼三長兩短,您讓奴婢……」

    朱厚照一抬手道:「呃,我說了,只要盡心幫我做事,將來我一定不會虧待他。劉瑾,你幫我出宮,是我的功臣,通過這件事上我看出你很會辦事,將來定大有所為。這樣吧,我現在要出城去跟沈先生打仗,只要我回來,就跟父皇說,把你調回我身邊當差,你覺得怎樣?」

    劉瑾趕緊擺手:「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朱厚照皺眉:「怎麼,你不想繼續伺候本宮?」

    劉瑾解釋道:「太子,奴婢被調出擷芳殿,必然是因奴婢伺候的不好,若太子跟皇上提及此事,若皇上以為是奴婢在太子面前進讒言,那時……恐怕太子不是在幫奴婢,是要讓奴婢難以苟活!」

    朱厚照眯著眼打量劉瑾,道:「沒這麼嚴重吧?也罷,你不回來也行,但我記得你的功勞,以後你想要什麼犒賞,只管到東宮來找我,我身邊就缺少你這樣會來事的,全是張苑那種父皇母后派來監視我的眼線,本宮氣都氣死了,成天給我找麻煩!」

    朱厚照對張苑越不滿,劉瑾越高興,畢竟張苑取代他,成為東宮常侍太監之首,如果能讓太子對張苑失去信任,必然要在宮中挑選一個信得過的太監,如此他劉瑾就有機會崛起。

    但劉瑾短時間內不敢回東宮,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趕走的,生怕是弘治皇帝和張皇后的意思。

    臨別前,劉瑾反覆叮囑:「太子殿下,您說要出城,奴婢看來大可不必,這會兒延綏巡撫沈大人的兵馬多半已進入紫荊關,您出城也追不上,這一路的辛苦您恐怕更是承受不起,太子出宮最好早去早回!」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20
第一二六八章 搞平衡

    劉瑾頭腦清晰,又相對有能力,懂得用什麼方式方法迎合太子,劉瑾以前也貪財,但如今經歷一番磨難,收斂了許多,幾次幫太子出宮,終於獲得朱厚照的信任。

    朱厚照和劉瑾出了東安門,立即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袱,換上一襲便裝。但此時京城正處於戒嚴中,如果沒有車駕,沒有官府的路引,他根本就走不遠。

    劉瑾似乎早就準備好一切,將路引官牒奉上,恭敬地說道:「太子殿下,您可一定要早去早回!」

    雖然這種話朱厚照不愛聽,但面對「老好人」一般的劉瑾,他實在不忍心拒絕,當下道:「你放心吧,我去正陽門看看,如果追不上沈先生的隊伍,那我就不出城了……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畢竟我出宮是你做保,我不回來,你或許會有事!」

    劉瑾跪下來,恭敬地給朱厚照磕頭,二人正式作別。

    朱厚照拿著官牒,一路小跑,順著夾道、台基廠街、江米巷往大明門方向而去。

    大明門距離正陽門只有一街之隔,在嘉靖朝修築外城前,內城中皇城幾乎阻隔大明京城東西的交通。

    等朱厚照抵達正陽門,正在監督民夫修復城池的守軍將領,怎麼都沒想到監國太子會親臨。

    隨著正陽門之戰結束,朱厚照在京城將士心目中威望大漲,這跟他在京師保衛戰中親臨一線督戰,甚至與韃子近身搏殺有關。

    今日朱厚照上了城頭,城防將士雖然覺得太子一身便裝有些奇怪,但因為彼此很熟了也沒過多質疑,只當是太子脾性古怪,不想人知道他身份。

    正陽門經過一場大火,到處都是斑駁的痕跡,想到昨天這裡曾燒死幾千人,朱厚照便不忍心再看,他隨便叫了個士兵,將正陽門守將隋仲叫來,準備讓隋仲打開城門放他出城。

但朱厚照很精明,見到隋仲後,並未馬上提出請求,先對隋仲一番噓寒問暖,隨即問到城外的情況。

    隋仲道:「太子殿下,如今韃子退卻,城外勤王兵馬奮起直追,至於究竟是個什麼狀況,只能通過兵部傳報,末將也不知詳情!」

    朱厚照頓時翻臉,氣衝衝地喝問:「你在正陽門上,就沒看清楚?」

    隋仲被朱厚照突如其來的怒喝給問懵了,心想:「太子是否要追責當日放火之事?為何上來便對我加以責難?我在城頭,能看出去的距離不到十里,怎知韃子具體動向?」

    隋仲多少有些政治覺悟,明白跟太子頂撞沒好果子吃,很可能遭來太子記恨。但這會兒他又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訥訥不發一言。

    朱厚照生氣之下問出問題,之後他自己也覺得對隋仲有些太過苛責,當下一擺手,道:「既然你不知曉,那本宮暫且不問,你給本宮一匹快馬,再給本宮調撥一百名騎兵,跟本宮出城!」

    隋仲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太子居然要出城?

    「殿……殿下!」

    隋仲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緊張兮兮地問道,「您要出城之事,末將並未得到兵部公文通報,不能……末將不能擅自開啟城門!」

    朱厚照怒不可遏:「本宮身為監國太子,說的話不好使麼?」

    隋仲臉色難看,當即將詳細情況說明,道:「太子殿下乃未來之天子,一言一行對末將而言都是金科玉律。但末將雖為正陽門守將,卻無資格開啟城門,正陽門一直由後軍都督府管轄,戰時由兵部具體負責,殿下要不……問問兵部?」

    朱厚照雖然平日咋咋呼呼,好像什麼都知道,但他對京城九門的情況並不瞭解,按照規矩,在皇帝進行郊祀和重大節日時,由中軍都督府具體負責,而京城內外城門,卻由後軍都督府負責把守。

    如今是戰時,如果要打開城門,必須有兵部手令,而且兵部侍郎熊繡得親自到場,即便是內閣大學士也無權下令開城門。

    按照規矩來說確實如此,但實際操作還是會有所偏差,如果真有內閣大學士下令開啟城門,也沒誰敢阻攔。

    朱厚照不明就裡,以為隋仲有意與他為難,生氣地說:「隋將軍,本宮是看得起你,才讓你打開城門,調撥兵馬隨本宮出城……你抗命不遵的話,信不信我這就革你的職,將你發配充軍?」

    朱厚照威脅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包括揣摩被威脅人的的心理等等,基本是從沈溪那兒學到手的。

    朱厚照這一生氣,隋仲很無奈,心想:「我在正陽門拚死作戰,好不容易立下功勞,卻要將我發配充軍?充哪兒去?難道是西北邊陲苦寒之地?太子平日裡說話很有見地,為何今日一再對我施壓?」

    隋仲本身對朱厚照頗為恭敬,但隨著朱厚照胡攪蠻纏,他不由覺得太子心智還不成熟,甚至可以說很幼稚。

    隋仲單膝跪地,痛哭涕零道:「太子殿下明鑑,京城防務乃當前重中之重,微臣只是正陽門守將,實在無權開啟城門,請太子往兵部一行,得兵部公文後,再行往後軍都督府問詢……若太子出城,微臣願以死護送!」

    於情於理,隋仲都不敢答應朱厚照出城的請求,但話卻說得漂亮,目的是換得朱厚照的體諒。

    朱厚照在正陽門城頭大發雷霆,可惜無濟於事,最後憤憤不平地說道:「你等著,本宮這就前往兵部,到時候不但要打開城門,還要撤你的職,將你發配……打你的軍棍,看看誰以後還敢不聽本宮號令!」

    朱厚照從正陽門頭下去,自然沒有傻傻地去兵部衙門,而是往西直門而去。他在京城熟悉的城門不多,但因西直門跟正陽門兩場大戰,令他跟西直門和正陽門的守軍將領混熟了,正陽門這邊出不去,他準備去西直門那邊碰碰運氣。

    ……

    紫荊關外,沈溪兵馬駐紮已逾一日。

    沈溪在等紫荊關戰報傳來,從道理上來說,韃靼人這次撤兵匆忙,已經不太可能在大明國土久留,所以韃靼兵馬應該不會盤踞紫荊關太久。

    只要韃靼人撤出紫荊關,林恆和王陵之所率兵馬,便可以尾隨而入,順理成章接管紫荊關防務。

    否則的話,林恆和王陵之根本就沒什麼機會!因為沈溪軍中最大的問題,不是缺糧,而是缺乏攻城器械,此外彼此兵力也不對等。

    儘管沈溪手頭有火炮能用於攻城,但要拿下紫荊關這樣的要隘,即便是從內關發起進攻,也是困難重重。

    臨時趕製攻城器械時間上來不及,而且朝廷已下達撤兵詔書,如果還執意攻打紫荊關,很可能得勝也討不了好,所以沈溪很「識相」,乾脆按兵不動,等候紫荊關進一步的情況後再決定是進是退。

    在這問題上,謝遷完全站在沈溪的立場,沒有催促他馬上回京。

    謝遷睡飽之後,又享用過美味的馬肉湯泡飯,這才來到中軍大帳,跟沈溪來了個秉燭夜談,將沈溪出兵開始所有細節都盤問清楚。

    謝遷生性謹慎,生怕對沈溪這一行遭遇事件不瞭解,請功的時候被人質疑。

    「……沈溪,你能帶兵勤王,解西直門之圍,也算是造化,但你說的土木堡之戰……照你這麼說給朝中人,誰會相信?」

    謝遷對於沈溪說的別的都不質疑,唯獨對沈溪一系列戰事下來的戰果之大,產生了疑慮。

    沈溪思度了一下謝遷的意思,問道:「閣老之意,不想讓在下將軍功報全,乾脆少報或者不報?」

    謝遷點頭:「老夫就是此意!」

    沈溪沒想到謝遷在對待最終戰果的問題上如此畏首畏尾,明明想幫他爭取軍功,結果卻不讓全報,為的是讓朝廷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沈溪道:「謝閣老,學生取得的戰果,都有據可查,甚至韃靼將領中有部分戰俘目前便被拘押在隆慶衛,為何要少報或不報?」

    謝遷道:「沈溪,你可知,你這次功勞有多礙眼?劉少傅、李大學士那邊,對你多加質疑,老夫雖為內閣大學士,但陛下對老夫的信任,畢竟沒他二人深厚!」

    沈溪心想:「謝老兒分明是想搞平衡,既給我請功,又不想折了劉健和李東陽面子,不把我的功勞計算,那論功請賞我在一干功臣中排不上前列,如此朝廷或許只是給我放一個不痛不癢的差事,別將我調到南京當個閒差一般的六部侍郎吧?」

    之前沈溪還覺得朝廷應該不會這麼幹,但在他聽了謝遷的話,忽然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小。沈溪知道,以自己的資歷,即便去南京城也當不了六部尚書,六部侍郎最為恰當。南京六部侍郎,跟京城六部侍郎雖然在品階上相同,但在意義上有本質差別。

    沈溪據理力爭:「若只將部分功勞上報,恐三軍將士不服,於朝廷無益!」

    謝遷沒好氣地道:「管他有益沒益,你下面都是京營的孬兵,你自己也說過,這群人剛開始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朝廷能給他們論功請賞都算不錯了,還想作何?你便如此申報,看誰敢造次!」

    「記得,現在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不想被劉少傅和李大學士憎惡,便依老夫之言……不行不行,老夫要親自監督你寫這份奏本,免得你壞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19:21
第一二六九章 撤兵回京

    十一月十一日,夜幕降臨,沈溪將奏本寫好,交由謝遷參詳。

    謝遷捧著奏本看了半晌,由於大帳內僅有油燈一盞,謝遷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乾脆讓沈溪唸給他聽。

    謝遷搖頭晃腦聽了半晌,待沈溪唸完,略微琢磨才點頭道:「這奏本寫的中規中矩……其實很多東西,可以壓一壓!」

    沈溪很想說,按照您老的說法,乾脆我所有功勞都不要得了!

    最後謝遷也沒勉強,道:「明日我便動身將奏疏送回京城,屆時你也一併回兵吧……哦對了,紫荊關那邊可有消息?」

    沈溪搖頭:「紫荊關這兩日並無消息傳來,學生只知道騎兵駐兵關外,隨時可對關隘發起襲擾作戰!」

    謝遷有些緊張地問道:「只是騷擾麼?不若等劉時雍率部撤回,再看狄夷是否從紫荊關撤兵!」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能想到的事情,難道韃靼人想不到?便是劉大夏幾萬兵馬殺到紫荊關,能否攻克雄關還是兩說,你真當韃靼人的騎兵是紙糊的?」

   「我這邊可幫不上什麼忙,即便擺下陣型,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畢竟火炮打壞太多,砲彈已所剩無幾,火藥也基本告罄!」

    沈溪不選擇進兵紫荊關,還有一重顧慮,那就是如今軍需已嚴重不足。經歷土木堡、居庸關和京城一系列大戰後,沈溪軍中的火炮,戰損已超五成,剩下的佛郎機炮即便能用,砲彈也基本打乾淨了。

    在沒有火炮作威懾,加之缺乏製作火銃子彈的火藥,沈溪可不敢輕易拿步兵陣對沖韃靼騎兵。

    至於劉大夏部兵馬,沈溪不是很看好,明擺著的問題,幾個月前劉大夏率部氣勢洶洶向草原進發,結果被亦思馬因擊敗,隨後連延綏鎮治所榆林衛城也失守,被韃子一路追著逃過黃河才穩住陣腳。

    一場大戰下來,三邊痛失上百座城池,狼狽到了極點。

    若非韃靼人選擇繞道攻打宣府,劉大夏或許早就在跟韃靼主力正面交戰中全軍覆沒,雖然後來劉大夏率部擊敗韃靼火篩部,光復了延綏鎮和寧夏鎮。

    但軍中依然以步兵為主,讓劉大夏的步兵進攻紫荊關,數量與韃靼人相比還不佔優勢,簡直是送死的行為。

    沈溪在謝遷的監督下,派出調查紫荊關具體情況的斥候,謝遷看到沈溪認真調派兵馬,高興地捋著鬍子,顯得很是滿意。

    等斥候離開,沈溪問道:「閣老明早就要出發回京?」

    謝遷忽然改口了:「老夫幾時說過明日動身?老夫之意,是等紫荊關的確切消息傳來,再從長計議……至於是進兵撤兵,可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若劉時雍部兵馬進攻紫荊關,你能坐視不理?」

    「嗯。」沈溪點了點頭。

    雖然同意了謝遷說法,但沈溪心裡卻在想:「你謝老兒真以為劉大夏腦袋缺根筋嗎?會帶著幾萬步兵,來攻打由十餘萬韃靼兵馬控制的紫荊關?」

    沈溪非常清楚自己給林恆和王陵之制定的目標,那就是不要跟韃靼人纏鬥,勝利了固然要追擊,但也得秉承窮寇莫追的原則,要等到韃靼人自行撤出紫荊關,再去接管,而不要耗費心血攻打。

    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沈溪瞭解大明騎兵的優勢和劣勢,他生怕王陵之亂來,所以將指揮權交給林恆。

    沈溪本想送謝遷回去休息,謝遷道:「老夫精神尚可,今日便與你一同等候吧!」

    沈溪暗忖:「您老睡了一整天,這會兒確實不困,但我卻沒精神陪你熬到深夜。」

    「閣老見諒,學生這段時間睡眠都不佳,趁著這個難得的空暇,先回寢帳休息,若有前線戰報傳來,學生再來處置!」

    沈溪說完,直接便起身告辭,謝遷還沒反應過來,沈溪已經一溜煙出了帳篷,讓謝遷吹鬍子瞪眼卻無可奈何。

    沈溪出來後還沒回到寢帳,雲柳已帶著紫荊關最新消息而來。

    雲柳道:「沈大人,剛剛得到的消息,林將軍和王將軍已帶兵進駐紫荊關……韃靼人撤兵了!據說是由廣昌走蔚州,直驅張家口堡……下一步如何行軍,請您示下。」

    沈溪眯了眯眼睛,揮揮手道:「連夜派人求證,務必萬無一失!」

    自從在土木堡接納雲柳和熙兒後,兩女負責的情報系統一直都很靠譜,沈溪用這套情報系統調查到很多韃靼用兵的情況,準確有效。

    等差不多子夜時分,雲柳將更多紫荊關傳回的消息帶給沈溪,到這個時候沈溪徹底放下心來,既然證實紫荊關已經順利光復,那剩下的問題,就交給劉大夏來處理了。

    至於劉大夏是準備跟韃靼人在內長城和外長城間血拼,還是放任韃靼人撤回草原,都是劉大夏的事情,跟他沈溪無關。

    沈溪回到中軍大帳,將消息告知謝遷,這會兒謝遷正打呵欠,已在帳篷中小寐一個多時辰。

    「嗯……紫荊關拿下來了?很好,很好,那明早便撤兵,紫荊關的事情,交給地方守備官員負責,你終於可以安心回京城了!」

    謝遷馬上給沈溪安排差事,那就是儘快回京城,因為謝遷之前已違背皇帝旨意,讓沈溪在紫荊關外多停留了一日。

    沈溪問道:「謝閣老,韃靼犯我國土,到此為止就算完事了?」

    謝遷打量沈溪,似笑非笑:「否則呢?你這點兒兵馬,老夫看著都寒磣,狄夷已北撤回草原,讓你追,你能追得上嗎?」

    沈溪搖頭苦笑,但隨即表態道:「如果真要追,還是有辦法的!」

    謝遷頓時板起臉來,責備道:「你小子怎麼就不知道見好就收?事情到此就算瞭解了吧,你這路兵馬追上去,人雖然不多,但需要的糧草誰來供給,後勤誰保障?你以為朝廷還有錢糧供你接著打仗嗎?」

    沈溪道:「糧草補給的問題,學生之前思慮過,問題應該不大。學生認為,只要劉尚書能提前拿下張家口堡,關上韃子北遁的大門,再把大同、太原鎮的籬笆築牢了,然後跟韃靼人在宣府周旋。」

   「韃靼人雖然兇狠,但其攻城器械已悉數丟在京城,加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糧草要不了多久也會消耗完畢,只要各部守好城池,最終勝利的可能高達五成!」

    謝遷略帶不屑:「五成?哼哼,要是敗了呢?不但我大明岌岌可危,連你沈溪都要葬身邊關,你是想讓小君兒守寡,是嗎?」

    之前謝遷掛口不提,但現在他卻說出來,主要是想要讓沈溪知道,他主張撤兵的原因,其實是為了讓謝恆奴早些見到丈夫。

    算算時候,沈溪知道謝恆奴差不多快臨盆了。

    謝恆奴懷孕後,沈溪便一直未曾陪伴身邊,他自問自己這個丈夫做得不盡職,現在小妮子挺著個大肚子,天天盼郎歸,而他如果還要繼續追擊,那就是對家庭的不負責任。

    再者說了,現在是朝廷不讓他追擊,並非他擅作決斷,如抗旨不遵反倒要承擔責任,那還不如聽從謝遷的吩咐,直接撤兵回京城,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到這裡,沈溪道:「那一切就遵從謝閣老的吩咐,學生這就傳令下去,明早撤兵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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