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09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6 09:5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二九〇章 入城儀式

    「前軍六十騎入城……」

    第一批負責儀式傳報工作的傳令兵,從正陽門出發,快馬往大明門而去。

    聽到「六十騎」的數量,別說是在場等候的百姓了,就連張鶴齡、蕭敬等人聽來都覺得無比的寒磣……

    你堂堂一路出征塞外又回京師勤王立下赫赫戰功的人馬,應該多調遣一些騎兵當先頭部隊才是,怎麼一次才出動六十騎?

    沈溪這邊卻是自家事自家明,他手頭上根本就沒多少騎兵,他把能調動的騎兵,基本派遣去追擊韃靼人、克復紫荊關了,手頭這六十騎,還是胡亂拼湊出來的,很可能連戰馬都是臨時從京營抽調,能有點兒樣子走走過場都不容易。

    在沈溪看來,即便有精銳的騎手也要用來充當傳令兵,畢竟在正陽門大街疾馳而過的騎手的英姿,在朝廷官員、守城將士和老百姓眼中是最直觀的存在。

    沈溪在土木堡、居庸關和京城腳下,雖然也有靠騎兵取勝的範例,但他仰仗的騎兵並不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而是邊軍中的精銳。朝廷調撥給他的只是步兵,中間也就幾百名斥候也就是夜不收擁有馬匹,所以騎兵少情有可原。

    沈溪連續獲勝的要訣,主要在於步兵陣型的運用,還有別出心裁的火炮、火銃、弓弩的運用以及挖掘戰壕進行防守。

    這些東西很難在正陽門這小小的地方展現給朝廷官員、守城將士和老百姓看。

    難道讓他在正陽門佈個方方正正的步兵陣?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若沒有韃靼人襯托,根本就顯示不出步兵陣的威力!

    等先頭六十騎進城,雖然行進上不急不躁,顯得很有法度,但顯然這些騎兵的表現讓人很失望。

    一律都是輕騎兵,即便馬匹慢行,略帶顛簸不穩,由此可見騎兵的素質很差,而馬匹的質量也不好,幸好只是緩行,否則這六十騎就得把沈溪的臉面丟盡。

    張延齡嘴角上翹,有意奚落道:「沈中丞,你所帶的兵馬,也不過如此嘛!」

    沈溪無所謂地笑道:「彼此彼此!」

    張延齡正要惱火質問沈溪什麼彼此,仔細一想,忽然明白過來,沈溪麾下的兵馬,不正是從他麾下的京營調撥的麼?他說沈溪的兵馬不過如此,其實等於是在貶損自己統率的京營部隊。

    蕭敬見國舅爺似乎對沈溪這個大明功臣有些不滿,趕緊出言說和:「侯爺、沈大人,還是監督三軍進城要緊,切莫過多計較,相安無事吧!」

    沈溪笑了笑,其實兵馬進城,主動權根本就不在他身上,完全要看城外兵馬的準備情況,他只是負責接受傳報,傳報的人也只是在他這裡中轉一下,最重要的是要把進度傳報給午門那邊。

    傳令兵很快把下一步的情況傳報到沈溪這裡:「前軍三百士兵進城……」

    雖然三百步兵,數量上要比之前那六十騎多了些,但怎麼說也都有點兒小家子氣了,張延齡皺起了眉頭,問道:「沈中丞,您是怎麼調度的?不能一次多安排些兵馬進城?如此磨磨蹭蹭,究竟要耽擱多少時間?」

    沈溪心想:「這就要問問你姐夫了……如果不是你姐夫先行調撥五千兵馬進城,城外留守官兵主要是負責押送,何至於沒太多兵馬出來給大明撐場面?一邊想求安穩不鬧出兵亂,一邊還想維繫體面,這世間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沈溪在領兵出擊的過程中,唯一培養出來的便是這個世界上最精銳的步兵。

    當步兵抵達城門時,在場官員、將士和老百姓,頓時感覺到一股凜然的殺氣,正陽門周邊的溫度似乎都突然下降幾度。

    沈溪在之前幾次作戰中,都是以鼓點確定士兵的步點,講究共同進退,防止士兵出現陣型錯亂的情況,在這次入城禮上,這種優良作風得以保持。

    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步點這一說,就算是皇帝沙場點兵,儀仗兵馬也沒有正步走或者齊步走這樣的路數。

    而這個方式方法,卻被沈溪帶到了大明朝。

    於是乎,大明官員、將士和百姓,現實體會了一下後世大行其道的檢閱模式。

    士兵們舉著長矛,聽著鼓聲,踏著步點,用整齊劃一的動作進入城門,城內圍觀的人群,先是短暫的沉默,隨即便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這是自京師保衛戰以來,第一支入援京師的兵馬,此時城內很多消息都不通暢,普通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外邊的戰事發展到了什麼程度,現在見到大明威風凜凜的步卒進城,他們最受鼓舞。

    當士兵們來到沈溪面前時,統一向右看齊,一邊看齊,一邊繼續行進。

    在沈溪看來,這些士兵因為大多數是輜重兵,平常訓練就很稀疏,加上很多時候都是以戰代練,以至於在步操的整齊程度上顯得較為差勁,他就好像在欣賞一場小學生運動會的步操表演,但也就是這麼拙劣的表演,迅速贏得了在場所有官員、將士和老百姓的認可。

    在普通人眼中,這是驚為天人的進城方式,天下間沒有哪路兵馬可以做到如此高度統一,步點一致。

    張懋、王守仁等人原本已經上了城頭,此時都從城牆上下來,站在沈溪身處的高台側後方,就好像光臨檢閱儀式現場的將領一樣,跟在沈溪身邊享受榮光。

    等第一批步兵過去,吏部尚書馬文升湊到沈溪耳邊,指了指向大明門方向而去的步兵隊伍,對沈溪道:「這是你安排的嗎?」

    沈溪點了點頭,用尋常的口氣道:「算是,也不算是!」

    馬文升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悅地發問:「什麼是又不是的?」

    沈溪認真回答:「三軍將士其實只是按照平日訓練的步兵陣法行進,在京城西直門和正陽門外,我軍與韃靼騎兵會戰時,也是採用如此方式,才能保證步兵方陣所有士兵的步調一致,現在只是以鼓點來作為配合,士兵們按照日常訓練行進,其實不算是在下有意預作安排!」

    隨著地位的提升,沈溪在馬文升面前不必自謙而稱「下官」,馬文升是正二品的吏部尚書,而他也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二人從官品上來說,地位持平,而且他今日還是負責主持進城儀式的主官,自然不用對馬文升畢恭畢敬。

    馬文升對沈溪的「無禮」沒有任何介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於喬總是在老朽面前誇讚你,果然沒有白誇,看你所帶的這些步兵,再跟城頭以及街道兩邊那些孬兵比一比,就知道什麼是差距了!」

    因為馬文升說話時,根本沒顧忌旁邊站著個張延齡,這話的打擊面很大。

    正陽門駐守的士兵,雖然看上去都精神抖擻,但跟沈溪麾下這些士兵比一下精氣神,簡直不是一個檔次。

    同為京營兵,就好像是兩支截然不同的軍隊。

    唯一的區別,這些京營兵跟著沈溪出去走了一趟,前後也就三個月時間,就好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

    如果說沈溪的兵馬經歷過大戰的考驗方能如此,但在場駐守的士兵也經歷過連續的戰鬥,甚至正陽門城頭的血戰,比起城外的戰事更要慘烈,但沈溪所帶士兵,精氣神就是不同,主要在於這些京營兵跟了沈溪後,什麼苦都吃過,甚至身陷絕地有今日沒明日的,磨礪出了堅韌不拔的性格。

    而且這些士兵一路跟著沈溪打勝仗,逐漸累積起了強烈的自信心,似乎天下縱橫,哪裡都去得?這是一種軍人的自信!如今撤回京城,而且朝廷還安排一場如此隆重的入城儀式,為能在京營同僚面前顯顯威風,自然要好好表現。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7 09:26
寒門狀元 第一二九一章 檢閱三軍

    正陽門,大軍進城儀式現場。

    張延齡聽了沈溪的解釋,冷笑不已:「沈中丞,您可真會練兵啊,改天換個時間,請你幫忙把京營其他兵馬也操練一番?」

    沈溪向張延齡微微一笑,道:「建昌侯過譽了,在下只不過帶了一群人,自鬼門關前走了幾遭而已!」

    張延齡先是沉默不語,他仔細考慮了沈溪的這句話,覺得沒有問題,沈溪的確是帶著他的兵馬,從土木堡一路九死一生殺回京城來的。

    跟這群時刻處於生死邊緣的人去比精氣神,的確沒有任何必要!

    張延齡冷哼道:「換作京營其他兵馬,表現未必便會差多少!」

    此時的張延齡,死要面子,拒不承認沈溪的能力。但張延齡也不得不承認,他從未見過這麼軍容齊整的軍隊,自己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就在張延齡等人以為沈溪所部的表演基本結束時,突然傳令兵高嗓門的傳報聲又過來了:「中軍兩千六百將士,押送韃靼俘虜二千五百六十二名,進城獻俘!」

    當這個數字報出來後,城門口已經是死寂一片。

    等把傳令兵接連傳報的聲音聽了好幾遍,他們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的確是兩千六百將士,押送近二千六百韃靼俘虜進城。

    蕭敬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趕緊過來向沈溪問詢:「沈大人,這數字,不會出錯吧?」

    明顯的道理,俘虜的數量大大超出了朝廷的想像!

    之前謝遷為了讓沈溪中庸平和,在朝中儘量保持低調,有意在功勞簿上降低了功勞,在俘虜問題上更是一筆帶過,但這會兒皇帝別出心裁安排這麼個進城儀式,依照慣例便有午門獻俘的議程,加上內閣那邊尚未接手俘虜的問題,謝遷來不及做出任何掩飾,就這樣被沈溪所部將俘虜堂而皇之地押送進城了。

    數字之大,讓馬文升、張懋、蕭敬等等對大明與韃靼戰爭知根知底的人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蕭敬過來詢問,是怕沈溪麾下兵馬虛報多報數字。

    沈溪往城門口看了一眼,俘虜暫且沒有押送過來,不過應該快到了,他若無其事地解釋道:

    「具體的清點,應該是軍中自行完成,這兩天本官已先行進城,具體事宜……並不是很清楚!」

    沈溪自己也知道這次獻俘的數字,很可能會跟上報的數字不符。

    以前遇到這種事,下面的將士基本都是虛報多報數字,等真正獻俘的時候找一些夷狄平民來冒充夷寇士兵,但這次沈溪卻是在之前上報時主動進行少報,反倒在獻俘的時候把真相暴露了出來。

    蕭敬瞪大眼睛,緊張地說道:「沈大人,如果虛報獻俘人數的話,罪責可不小啊!」

    沈溪知道,蕭敬害怕的是最後俘虜的數量不夠,而不是說之前少報的問題,當下點頭:「蕭公公之後自行清點便是,想來數字應該錯不了!」

    蕭敬原本不想花那力氣,但聽了傳令兵上報的數字,他已經是坐立不安。

    近二千六百俘虜,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之前邊關傳來的戰報,多場戰事累積下來,斬殺韃靼人的數量都只是這個數字,一直到京師保衛戰才收穫數千韃靼人頭!

    但這次沈溪居然直接獻俘二千六百多人,在戰場上,殺個韃靼人已經不容易,現在居然是活捉回來,還是這麼大的數字,讓蕭敬心裡直打鼓。

    如果沒有這麼多俘虜,就等於是在圍觀的大明百姓面前丟人了,朝廷的臉面將蕩然無存。

    如果不是因為獻俘儀式已經開始,蕭敬甚至都準備將整個流程暫停,找人先去跟皇帝奏報過,再由皇帝來定奪是否將獻俘儀式繼續下去。

    蕭敬一臉為難之色:「沈大人,您在這等問題上,可不能信口雌黃啊!」

    沈溪有些不滿地抗議:「蕭公公,獻俘之事,乃是朝廷主導,本官一直留在城中,事情都是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來安排,本官可沒有插過手,現在獻俘的數字,本官跟諸位一道,也只是剛聽下面整理奏報過來,你怎可說本官信口雌黃?」

    蕭敬心想,嘿,你小子居然不肯認賬了,如果到時候俘虜數量不夠,不會讓我下去穿上韃子的衣服裝俘虜吧?

    蕭敬正準備跟沈溪發火,很快他就顧不上了,因為這會兒俘虜已經開始進城。

    這次負責押送俘虜的,仍舊是沈溪麾下的步兵,但已經不是用正步走的方式進城,隊伍稍微顯得散亂了一些,主要原因是他們一邊進城,還得負責押送幾乎同等數量的韃靼人俘虜。

    俘虜隊伍最前面是一名韃靼人女將,此人是被沈溪在土木堡第一戰中俘虜的火綾,她此時身上被粗大的麻繩捆著,走路時一瘸一拐,顯然這一路上旅途辛苦,加上剛從居庸關那邊過來,還沒等休整好,就要參加大明軍隊的獻俘儀式,這讓她感覺極度地屈辱,這會兒她甚至連高傲的頭都抬不起來,整個人的精神顯得極差。

    蕭敬指著下面的火綾道:「沈大人,這女人是誰啊?為何會排在首位?」

    旁邊禮部的官員卻驚訝地代為解答:「蕭公公,這位不是曾經在韃靼派往大明的使節團中的一員嗎?她跟隨韃靼國師亦思馬因數次造訪京師,當時她心高氣傲,連見了陛下都不肯下跪!」

    蕭敬這才想起來,連連點頭:「對了,對了,就是她,化作灰我都認識!」

    火綾剛過去,身後跟著的是一些俘虜的韃靼主要將領,其中便有亦思馬因麾下大將烏力查,他們一個個原本都心高氣傲,此刻卻被大明軍隊好像趕牲口一樣進城,身心都遭到巨大打擊。

    但這些韃靼將領全都桀驁不馴,尤其見到沈溪這個仇敵時,更是恨不能上去把沈溪生吞活剝了,這下連胡嵩躍都感到幾分緊張,連忙帶著十幾名侍衛,將高台嚴密保護好,生怕有韃靼俘虜掙脫繩索,危及沈溪以及高台上各位大人的安全。

    蕭敬剛開始還怕沈溪虛報戰功,擔心俘虜數量不夠,等他探頭往城門外看了眼,才發現獻俘的隊伍非常長,簡直一眼望不到頭。

    如此他心中終於稍微安穩了一些,但隨後他心中又開始打鼓:「可千萬別有以良冒俘的事情發生,否則無法跟皇上交待!只希望能把這些愚昧無知的老百姓瞞騙過去!」

    韃靼將領被押解過去後,隨後的韃靼人一看就是韃靼普通士兵,個個都身材魁梧,而且凶神惡煞,蕭敬怕的是隊伍後面有不少韃靼普通百姓,或者是大明百姓,被化妝成韃靼俘虜的模樣,一起被獻進城來。

    但蕭敬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沈溪所部在獻俘時,別說是找人假扮了,就連那些受了傷的韃靼俘虜,腿腳不靈便的,都沒算在最後的俘虜名單中。

    這次獻俘的所有韃靼俘虜,都活蹦亂跳,如果放了繩子,這些俘虜說不定還能奮起反抗,搶奪周邊大將將士的武器果斷殺人放火。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7 09:2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二九二章 戰爭之王的落寞

    獻俘的事情,很快便在京城引發轟動。

    正陽門大街兩旁的百姓,人頭攢動,爭相一睹韃靼俘虜的模樣,見識一下能夠擊敗韃靼兵馬的大明驍勇善戰將士的風采。

    一次便獻俘夷寇多達二千六百人,這在大明歷史上屬於第一次!

    上次京城這麼熱鬧的時候,還是馬文升於弘治十二年打完哈密一戰返回京城時,但也僅有不到一千俘虜,如今終於又重溫盛況。

    沈溪麾下這些將領,離開京城時都籍籍無名,在京營中普遍不得志,被上司排擠,相當於是被發配到沈溪這位新任的延綏巡撫帳下,結果回來時,已經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傑,這讓在場那些維持秩序的京營將士眼紅不已。

    之前在正陽門內高台上,所有人都自覺跟沈溪保持一段距離,畢竟傳言鑿鑿,都說沈溪得罪了劉健和李東陽,回京後就會被閒置。但到此時,所有人都往他身邊靠,因為只有站在他身旁,才能顯出風光來,受到大明百姓和將士的擁戴。

    獻俘的隊伍還沒過半,蕭敬看到全部都是韃靼人,並未摻假,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過來激動地讚賞:「沈大人,您可真有本事……咱家真心好奇,怎麼出去才不到三個月,就帶回這麼多俘虜?」

    沈溪正在向長長的隊伍招手,聞言回首打量蕭敬一眼,不解地問道:「蕭公公這話,本官聽不太明白……蕭公公這是嫌俘虜太少?」

    「不是不是,只是提醒沈大人一句,如果下次有這麼多俘虜,先知會咱家一聲,免得過來之後……猝不及防,咱家還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麼向陛下交待呢!」蕭敬樂不可支地說道。

    沈溪點頭:「蕭公公提醒的是,本官下次記得了!」

    張延齡在旁邊看到後不由一陣羨慕嫉妒恨,心想:「這小子是走了什麼運道,居然能逢戰必勝?還想有下次?做夢吧你!」

    即便張延齡心裡不爽,他也明白自己無法跟沈溪計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高台上乾瞪眼。

    長長的俘虜隊伍,一共走了半個時辰,中間也有不順當的時候,主要是這些俘虜不怎麼聽從管教,用鞭子抽打俘虜的事情沒少發生,但這時候不會有人跑出來說虐俘或者怎樣,主要是大明跟韃靼之間似乎天生帶著仇恨。

    看到打俘虜,想到這幾個月過的苦日子,老百姓們都轟然叫好,很不得自己也下場用力打上幾下才能解恨。

    俘虜隊伍眼看就要過去,蕭敬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問道:「沈大人,沒了吧?」

    沈溪道:「剩下的,恐怕就是一些糧草、輜重和戰利品了,不過有部分貯放在居庸關,暫且無法運到京城!」

    蕭敬笑道:「不必了,有這些便足夠了,陛下見到必然是龍顏大悅,沈大人只需等著陛下的犒賞即可!」

    沈溪恭敬行禮,蕭敬忍不住往城門外探頭看了看,在獻俘這件事上沈溪麾下官兵造成的轟動太大,他迫切地想知道沈溪所部的戰利品有多少,作為一個內侍太監,他也貪財,這幾乎算是太監的通病。

    但獻俘的隊伍,跟後面押送糧草輜重戰利品的隊伍相隔有一段距離,等了半晌,傳令兵才過來,高亢的聲音隨之響起:「中軍將士一千四百,護送糧草器械進城!」

    蕭敬聽了有些不太明白,見沈溪一擺手,讓傳令兵往午門那邊傳報,趕緊湊上前問道:「沈大人,這麼多俘虜也才找了兩千多兵馬護送,怎的僅是糧草等物,也需要一千多兵馬?」

    沈溪聳聳肩,回答:「或許是輜重太沉了,只能多找些人手!」

    蕭敬「哦」了一聲,依然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見後面已經有士兵和馬車往這邊趕過來,這次運送的,與其說是糧草器械,還不如說是砲兵隊伍。

    沈溪此戰能夠獲勝的關鍵,便是擁有大批佛郎機炮。

    這些佛郎機炮,其中絕大部分是從韃靼人手中搶回來的,之前幾年,這東西放在三邊以及宣大等地關隘中閒置,幾乎都快生鏽了,這次與韃靼人的戰爭中,邊關各要隘根本就沒把火炮當回事,即便使用了也沒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只有沈溪掌握到熱兵器使用的精髓,加上他懂得一些中世紀歐洲戰陣,比如西班牙方陣、莫里斯方陣以及橫隊戰術和縱隊戰術,知道如何將熱兵器跟冷兵器完美結合,這是他克敵制勝的法寶。

    馬車、騾車、驢車等,但凡能被用上的牲口,這次都被軍隊用上了,一門一門的佛郎機炮,雖然不是很沉重,但小的有一二百斤,大的則有五六百斤,就這麼硬生生拖拽著往城門裡前進。

    出征容易歸來難!

    似乎回程路上,什麼都不順,在追擊韃靼人的時候,士兵們用牲口拖著火炮,行軍速度飛快,可回到京城,尤其是現在進城的當口,居然車軲轆一個二個輪流往下掉,惹得官兵們手忙腳亂,連拖帶拽才又勉強成行,這跟之前兩批將士進城時威風凜凜的模樣完全不搭調。

    就好像這是分屬不同軍隊的兩路人馬,根本沒有可比性。

    「哈哈……」

    之前對沈溪所部羨慕不已的人,這會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尤其是以張延齡的笑聲最為響亮。

    士兵們拖著火炮就從他身前路過,他站在高台上笑得那叫一個痛快,絲毫不考慮將士們的感受。

    張延齡調侃道:「沈大人,您的兵馬不過如此嘛!」

    沈溪沒說什麼,心裡卻在想:「這些沉重的火炮,能被韃子從三邊帶到土木堡,被我奪取後又在土木堡用來守城,之後風塵僕僕趕赴京城依然能派上用場,殊為不易……你也不看看土木堡是怎樣的環境,這一路上又是怎樣的艱難險阻,用來牽引火炮的牲口又是多麼稀缺,就這樣還被嘲笑,將士心中必然不忿啊!」

    這會兒軍中的火炮,很多已經因為炸膛、炮膛過度磨損而不能再使用,但都被官兵們運了回來,對於這些立下汗馬功勞的大砲,所有將士都很珍惜,捨不得拋棄。

    這些火炮,有一門算一門,沈溪打算把其送回兵部回爐重造,這些東西很快便又能派上用場。

    運炮的隊伍行進時,高台上的官員和將領,一個個都沒多少敬意,反倒是百姓對於這種特殊的兵器很是好奇,一個個都湧上前查看,甚至還有想上去幫忙推拉的,但都被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兵和衙差擋在外面。

    等運炮的隊伍差不多快過去,蕭敬問道:「沈大人,就剩下後軍了吧?」

    沈溪想了想,回道:「似乎運送首級的車隊尚未經過!」

    「首級!?」

    經沈溪提醒蕭敬才記起來,拍了拍腦袋道:「看咱家這記性,沈大人在西北戰場上,俘獲的韃靼俘虜都有二千六百,那首級,必然更多吧?」

    沈溪微微點頭,算是作答。

    此時周圍的官員和將領都忍不住側頭看向沈溪,他們都想知道,這次獻俘儀式到底涉及多少韃靼人的首級?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8 00:26
寒門狀元 第一二九三章 獻首級

    蕭敬的問題,就連沈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因為歷次作戰所得首級,都存放在居庸關,這會兒很可能只是將其中部分運了過來,這一路上都在忙著與韃靼作戰,根本就沒時間想無關緊要的東西。可戰事剛剛結束,他就被謝遷拉回京城,很多東西他都還沒來得及仔細清點核算。

    沈溪回答道:「具體數量,本官也不是很清楚!」

    吏部尚書馬文升笑道:「你這出征的統帥做得倒是挺特別的,旁人都在乎軍功的多寡,這個……你似乎都不怎麼在意?」

    沈溪搖頭苦笑了一下,他之前確實清點過一回,但那還是在居庸關的時候,也只是大致清點了一下,在離開居庸關回援京師後,事情都是一件連著一件,他真沒時間進行核算。

    不多時,傳令兵將消息傳遞而來:「沈大人,第一批首級共三千九百二十五顆人頭,正押送而來!」

    蕭敬沒聽清楚,驚愕地問道:「多少?」

    沈溪沒有回答他,一擺手,傳令兵往午門方向而去,快馬加鞭中,傳令兵會將之前的數字不斷重複,這次蕭敬卻是清楚地聽到了。

    接近四千顆人頭,這還是第一批,蕭敬又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一車車的首級,在馬車的運送之下進城,蕭敬這才知道這根本不是虛報戰功,每一車人頭大概都有一二百個,全都是死人的腦袋,堆放在馬車上,看上去有些陰森恐怖,不過對於大明將士來說,那是實打實的功勞,半點兒也做不了假。

    在場很多將士看了,都忍不住流起了口水,這些首級涉及到多大的功勞,他們身在軍旅,比誰都更清楚。

    光是這第一批首級,就裝了二十多輛馬車,馬車所過之處,全都是一片驚嘆,甚至有孩子被這恐怖的畫面給嚇哭了,在人群中找爹娘。但幾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指著韃子的首級大聲叫好,因為馬車上每一個腦袋,都是一個禍害大明的蠻夷遺留在這世間的證據,所有百姓都為大明將士英勇殺敵拍手稱快。

    第一批首級尚未過去,傳令兵又急速而來,高聲呼喝:「第二批首級,兩千七百六十三顆人頭,正在開進正陽門!」

    沈溪一擺手,道:「傳報午門!」

    蕭敬嚥了口唾沫,左右看了一眼,見所有官員和將領看向沈溪的目光都帶著一絲敬畏,當下忍不住問道:「沈大人,這首級……為何要分批運送呢?」

    沈溪收回打量車隊的目光,向蕭敬耐心解釋道:「主要是為了能分辨清楚這些頭顱是哪一戰所得!」

    蕭敬這會兒氣息都有些不順了,輕撫著心口位置,道:「那沈大人,後面……應該沒了吧?」

    沈溪想了想,第一批的首級,那是跟火綾所部一戰所得;第二批首級,是用「馬雷」戰術,以及云柳、熙兒帶居庸關援軍抵達土木堡之役中所得。雖然云柳那一戰所得首級數量不多,但也斬獲首級過百,還有部分未能運到城中。

    對於土木堡之戰來說,其實前兩戰只是開胃菜,真正的血戰發生在亦思馬因所部抵達土木堡,對土木堡發動的試探性作戰以及此後兩場傾巢之戰上。

    沈溪肯定地回答:「後面……應該還有一些!」

    蕭敬聽沈溪說還有「一些」,以為不多了,心裡終於輕鬆許多,雖然他早就料到今天的差事不好當,但想到儀式到現在差不多快要結束了,也就泰然處之,準備收尾工作。

    ……

    ……

    皇宮,文淵閣。

    當內閣三位輔政大學士得知弘治皇帝要親自前往午門參加獻俘儀式時,朱祐樘已經乘坐鑾駕往午門而去,首輔劉健甚至提前沒有得到任何風聲。

    劉健帶著幾分羞惱,奉詔與李東陽、謝遷二人,同往午門參加觀禮,同時出席此次觀禮儀式的還有在京所有正四品以上官員,基本六部九卿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到齊了,只是其中沒見到馬文升、張懋等人,因為這些人已經趕到正陽門監督進城儀式正常進行。

    除了官員外,各藩屬國駐京使節也悉數到齊。

    大明京城連續的宵禁以及失敗的噩耗,讓各國對大明的軍事實力產生了一定的懷疑,此番受邀參加,正好一窺究竟。

    等謝遷趕到午門,陣仗已經列了起來,這裡本來就是皇宮用來觀禮之所,皇帝升鑾之後,所有大臣分立兩邊,這次皇帝沒有給大臣們準備座位,所有官員都只能站著參加這次獻俘儀式。

    反倒是各國使節受到優待,在朝臣的隊列後面安排了座位,可以優哉游哉地觀看儀式進行。

    劉健上去跟皇帝奏稟事情,主要是對朱佑樘突然舉行這樣一場獻俘儀式提出異議,至於李東陽和謝遷二人則立在觀禮台之下,等候獻俘儀式開始。

    李東陽皺著眉頭,小聲詢問謝遷:「於喬,陛下突然舉行獻俘之禮,你可有提前收到風聲?」

    謝遷心想,連你李大學士都沒聽說,我上哪兒聽說去?

    「未曾。」謝遷搖頭道。

    李東陽又打量觀禮台一眼,朱祐樘此時已與劉健交談完畢,即便是作為文臣之首,劉健也沒能留在觀禮台上,步履蹣跚下來,李東陽想上去問兩句情由,但見劉健臉色漆黑,他也就不自討沒趣了。

    不多時,太子朱厚照過來,這次太子的位置不在台下,而是在台上皇帝寶座旁設置的座位上。

    朱厚照少有地穿上隆重的袞冕禮服,袞服用九章紋,冕為九旒,旒用九玉,袖子上繡有火、華蟲、宗彝圖案,兩肩則繡著日、月、龍圖案,後背則是星辰、山等圖案,此時的朱厚照,氣質灑脫,面相威嚴,像模像樣,怎麼看都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獻俘儀式正式開始,先是大明官兵進城。

    但官兵並不會直接開到午門,因為朱祐樘怕沈溪這些手下造反,身為皇帝決不會輕易犯險,所以沈溪所部進京城後,馬上會被兵部調配到九城不同城防衙門,等於即時將這路兵馬解散,歸京營統調。

    至於戰俘,也會交由御林軍押解,戰俘會一律送到大明門到午門間,為了防止戰俘鬧事,御林軍士兵是每二人負責押送一名俘虜。

    朱祐樘剛開始以為最多只有幾百名俘虜,所以他調遣的御林軍不多,就在他跟太子說話指點該如何應對此等場面時,傳令兵已將戰俘的具體數字報了上來,朱祐樘聽了有些詫異,站起身問道:「韃靼戰俘數量,可有清點清楚?」

    這種問題,一個小小的傳令兵可不敢打包票作答,劉健作為首輔大臣,登上觀禮台,行禮道:「陛下,還是等戰俘都到齊之後,再行決斷!」

    朱祐樘看了劉健一眼,這次獻俘儀式之所以會舉行,主要針對的便是劉健等權臣,目的是震懾朝綱,同時讓藩屬國對大明保持信心。現在戰俘數量比預期的多,對他這個皇帝來說是大好事。

    朱祐樘一擺手,道:「將戰俘押解到朕面前!」

    朱祐樘剛回到座位上,朱厚照便忍不住稱讚起來:「父皇,兒臣早就說過,沈先生很有本事,他以前教給兒臣兵法謀略知識,兒臣在這次跟韃子一戰中,活學活用,每次都很有效果!」

    朱祐樘對兒子的逞能沒過多評價,沒過多久,戰俘已在御林軍官兵的押解下,往午門而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8 00:2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二九四章 這只是小數目

    朝中大臣、勳貴以及藩屬國使節組成的觀禮人群,開始發出巨大的聲響,他們望著遠處走過來的龐大隊伍,都在眺望。

    對於戰俘的數量,他們不太能確定,大明對外交戰,就算是去打軟柿子一樣的哈密人,也沒俘虜這麼多人回來,如果把那一戰擒獲的哈密普通牧民男女老幼都算上,數量才大致相當。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指著遠處走過來的龐大隊伍,歡喜地說道:「父皇,人來了,您看!」

    朱祐樘此時依然處變不驚,端坐不動……其實他不站起身來,主要是因為體力不支!朱厚照卻在旁邊抓耳撓腮,興奮不已。

    但見一眾俘虜分別被押送到午門兩側,被迫下跪,人數因為太過龐大,隊伍顯得異常的嘈雜和混亂。

    劉健趕緊上前奏稟:「陛下,此地所獻俘虜人數實在太多,為免生不測,陛下應即刻中止儀式,起駕回宮!」

    太子朱厚照不滿地質問道:「劉少傅,您怕什麼?這些都是我大明軍隊俘虜的韃子,他們從土木堡、居庸關風餐露宿而來,又累又餓,現在又手無寸鐵,午門內外又有數千將士守護,他們還能做出什麼危害父皇的舉動嗎?」

    「如今這盛況,真應該讓所有京城百姓都來看看,這樣也能提升一下大明百姓的忠君愛國之心!」

    朱祐樘雖然不喜歡別人恭維和諂媚,但兒子說的話,在他耳中還是很中聽的,別的不說,就說兒子提到的事情,都是他之前腦子裡正在想的。

    朱祐樘暗道:「始終只有皇兒,才真正與我心繫一處啊!」

    劉健失望地退下,禮部侍郎劉機上前稟奏:「陛下,城外獻俘之賊寇,皆已陳列宮門之前,請陛下論處!」

    俘虜被押解到京城,按照之前大明對於韃靼俘虜的措施,要麼是發配為奴,要麼是直接斬首……主要是韃靼人脾氣都很倔強,沒有大明百姓被俘即失去反抗意識的溫馴,這些人很難駕馭,留著只能是白白浪費糧食。

    朱祐樘原本準備直接下旨將所有戰俘就地處決,但隨即他便想到,要為兒子奠定一個盛世的基礎,自然不能以武力來解決問題。

    現如今韃靼新敗,弘治皇帝希望自己和兒子能用「皇恩浩蕩」,讓四海來朝,此時以殺戮方式來解決俘虜問題,顯然非最佳選擇。

    朱祐樘突然看向朱厚照,用考校的口吻問道:「太子,你認為,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呢?」

    朱厚照小眼睛眨了眨,差點兒就要說出個「殺」字,但轉念一想,殺了這些手無寸鐵之人,豈不是顯得我很沒本事?

    那還不如把他們都釋放掉,再去跟他們好好地拚殺一次,徹底把他們打服!正要開口,朱厚照又覺得有哪裡不對……既然我大明軍隊都已經將人俘虜回來了,為什麼還要放回去,讓他們繼續為非作歹?那不是很傻?

    「兒臣……兒臣以為……」

    朱厚照正支支吾吾,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這些俘虜,當交由駐邊守軍處置為好!」

    朱祐樘高興地點了點頭,道:「太子所言,正合朕的心意。來人,傳旨下去,今日午門獻上的韃靼俘虜,先行關押,等三邊總督劉尚書回京後再行處置!」

    原本的規矩,誰抓回來的俘虜交給誰處置,但現在西北兵馬大權落在劉大夏手上,朱祐樘為了平衡朝中權力,準備全力收攏劉大夏作為自己心腹之臣。

    將俘虜押解下去後,獻俘儀式暫告一段落,後續是運火炮進城,皇帝可不屑於去看這些破銅爛鐵。

    趁著午門前清靜下來,劉健再次上前奏請:「陛下龍體違和,當早些回宮歇息才是!」

    原本朱祐樘真有回乾清宮休息的打算,但聽到劉健的話之後,他感覺有些膩味,反而想強撐著身體在外面多待一會兒,當下襬手道:

    「沈卿家帶著兵馬出居庸關,只是走了一二百里路,行軍拖沓,朝中對他多有非議,可當他領兵歸來之時,斬獲頗豐。單是俘虜就有兩千六百之數,現在朕想看看他收穫了多少首級!」

    李東陽奏稟道:「陛下,首級之數,可由禮部和兵部進行清點之後,再行上奏!」

    朱祐樘一抬手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朕想親自看看,免得有人殺良冒功,欺瞞朝廷,朕也想看看沈卿家到底是怎樣的人!」

    弘治皇帝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劉健和李東陽自然無法說什麼,只能退下去靜候,心中卻有種不詳的預感在滋生。

    ……

    ……

    果然,還沒過多久,第一批和第二批的首級就已經運抵大明門內,當朱祐樘聽到兩批首級加起來的數量已有六千七百時,再也坐不住了。

    朱祐樘暢快地大笑:「沈卿家在土木堡內連續激戰下來,俘虜加上夷狄人頭已遠超其官兵數量,如此功勞,乃我大明開國以來鮮有!」

    謝遷在旁邊嘀咕:「什麼鮮有,根本是沒有!沈溪小兒一共才帶了六千兵馬出擊,結果俘虜加上殺死韃靼人已然有九千三百,這數字說給誰聽,那都是絕對的潑天大功,應該銘記史冊!」

    等兩批首級運送到午門前時,在場大臣以及各藩屬國使節看到後不由作嘔,畢竟一顆顆首級,面目猙獰,看上去就讓人噁心,加上時間久了,雖然是冬天沒有腐爛,但依然發出一股惡臭,讓人無法忍受。

    但弘治皇帝還是讓人上去查驗,倒是沒有清點,因為從大致的數量便可以判斷出來,下面應該沒有虛報戰功,差也只是細微的數目。

    等禮部和兵部的人查驗完確定都是韃靼人的人頭後,朱祐樘笑著問道:「還有嗎?」

    負責押送首級過來的京營將領朱烈,這會兒情緒激動,單膝跪地奏稟:「回陛下,還有幾批,正在運送之中!」

    「很好,很好!」

    朱祐樘對最後幾批已經沒有多少期待了,心想,有這些人頭已經差不多了,他的心態跟守在正陽門的蕭敬的心態大致相當。

    便在此時,傳令兵已經飛奔而來,口中高喊道:「第三批韃子首級,共一千〇二十六之數,運送進城!」

    朱祐樘笑著說道:「這第三批,還有一千之數,加起之前的人頭和俘虜已經上萬了!沈卿家也不知如何做到的,殊為不易,不易啊!」

    劉健臉色不善,突然發問:「既然都是首級,為何要分批次進城?莫不是這些首級,還有何講究不成?」

    朱烈不明就裡,抬起頭來想回答,但見朱祐樘正在看著自己,他又不敢說話了。

    朱祐樘擺擺手道:「這位將軍,劉少傅問你話,你只管回答就是!」

    朱烈憨厚地回道:「回皇上的話,城外的首級……數量實在太多,弟兄們商量了一下,最好分批次運送進城,這樣每一批首級有多少,容易統計出來。」

    「這前三批,還都是小數目,容易計算,後面還有大批的首級,可是……車輛太少,不怎麼好運送,要一點一點地送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8 23:13
寒門狀元 第一二九五章 築京觀

    午門之前。

    朱烈面對朱佑樘,就差把自己的心窩子掏出來給皇帝看了,這位八輩子都沒機會面見天顏的微末將領,從未想過有機會在皇帝面前表現出自己的風采。

    抱著這種心態,朱烈說話別說是口出狂言了,就算是中規中矩地講,他還擔心自己講錯了。

    朱祐樘指了指遠處堆放韃靼人首級的車輛,詫異地問道:「這……這些還都是小數目?

    朱烈想了想,相比於城外那堆積如小山一樣的首級,這些的確不算太多,趕緊行禮道:「回陛下,是這樣的!末將不敢在陛下面前說謊!」

    李東陽在旁邊笑著問道:「不知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朱烈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末將姓朱,名……名叫朱烈!不知道這位上官是朝中哪位大人?」

    因為朱烈從未有過面聖的經驗,以至於他說話都帶著一股土氣,少了朝臣那種溫文爾雅照本宣科式的規範,朱祐樘一擺手,道:「暫且先不問了,諸位臣僚都先各回各位,靜待御林軍將賊寇首級運來便是!」

    李東陽本還想替劉健質問朱烈,但聽了皇帝的話,心頭也有些惱火,在他看來,沈溪麾下這些將領太過無恥,連說謊都不打草稿。

    返回車隊旁,朱烈等候下一批首級到來。雖然他嘴笨,但膽子奇大,要是讓劉序來面聖準會被嚇得戰戰兢兢魂不守舍,這次朱烈也是代表整支勤王兵馬向皇帝呈報事宜。

    李東陽低聲問謝遷:「於喬,你信那朱烈的鬼話?」

    謝遷眯著眼反問:「賓之此話,讓我如何回你?我倒是不想相信,可始終……那是沈溪小兒帶出來的兵將,賓之以為呢?」

    李東陽有些氣結,他本以為謝遷會站在內閣的立場上想問題,卻未料謝遷在這種問題上推搪,居然偏幫沈溪的人說話。

    正交談間,外面第三批一千多頭顱運送到午門前面。

    禮部和兵部的官員又趕緊上去做簡單的查驗及清點工作,皇帝見又是幾輛載著首級的馬車過來,心頭很是高興,自打他登基以來,少有機會參加這麼大規模的獻俘儀式……如今當著文武百官以及各藩屬國使節的面,親眼見證大明將士的赫赫武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朱祐樘興奮不已,周身氣血翻湧,忍不住又劇烈咳嗽了幾聲,劉健趕忙上前奉勸:「陛下當早些回宮!」

    朱祐樘有些不耐煩了,怎麼老勸朕回宮?就沒其他意見了嗎?當下抬手道:「不急在一時,都到這個地步了,朕還是先等典禮結束後再回宮不遲!」

    這會兒朱祐樘正看得過癮,加上心中好奇,到底沈溪所部兵馬斬獲多少韃靼人的頭顱,讓他走他還偏偏不走了呢!

    李東陽在旁邊掐指一算,這都近八千首級了,加上沈溪俘虜的兩千多韃靼人,沈溪戰勝的韃靼兵馬,已經足額過萬,他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按照那朱烈的說法,似乎後續還有大批首級,莫非是加上京師九門之戰的首級?難道是陛下徵調那些首級過來,混入沈溪軍中充數,目的是在各藩屬國使節面前炫耀我大明軍威?」

    李東陽不信這些首級都是沈溪所部得來,趕緊去問劉健,劉健低聲道:「沒有的事情,京師保衛戰結束,首級計功後,都已經就地掩埋,怎麼可能參和進來?」

    朱祐樘心情無比歡暢,笑眯眯地對朱烈道:「朱將軍,朕問你一件事,這一千多首級,是哪一戰所得?」

    皇帝親口問自己的功勞史,朱烈就好像打開話匣子的牛皮大王,興沖沖地回答道:「回陛下的話,這是韃子國師亦思馬因,帶兵到土木堡當日,突然發起攻城之戰,結果被沈大人用火炮轟了幾下,又充分利用塹壕戰術,火銃與弓弩結合,韃子根本無法靠近城池,留下千把屍體,狼狽逃竄。原本得到的首級更多,但韃子給拖回去了一些,使得這一戰斬獲首級並非很多!」

    朱祐樘微微點頭,趕緊對旁邊的常侍太監吩咐一聲,這會兒他要準備對比之前沈溪進獻的請功奏摺,看看能否得到印證。

    結果請功奏摺還沒送來,便有新的傳令兵到來,這次傳令兵的嗓門比之前大了許多,每一聲喊所過之處,都能引起一片嘩然:「第四批韃靼人首級,共七千四百零五之數,運送至京城午門!」

    聽到這聲音,朱祐樘霍然站起,大聲喝問:「多少?」

    朱烈以為皇帝耳背,趕緊重複了一遍:「回陛下,是七千四百零五。嘿,這是韃子國師亦思馬因於十月十七晚攻打土木堡,一場血戰殺下來的戰果,那一晚可以說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夠了!」

    劉健打斷了朱烈準備長篇大論的話語,厲聲道,「很多話,適可而止為好!」

    等朱烈不再言語後,劉健主動向朱祐樘請示道,「陛下,此戰結果,還請重新查驗!」

    因為沈溪所部獲得的戰果實在大大超出劉健的想像,劉健立即判斷,沈溪在這次戰事中用了虛報功勞的方法來多獲得軍功。

    此時此刻正看得興起的朱厚照跟著他皇帝老爹站了起來,不滿地抗議:「劉少傅,為何要重新查驗?一會兒首級就送來了,一目瞭然,真的有必要重新點數?」

    劉健一時間被在場眾多大臣和使節逼視,心頭想說很多話,卻訥訥不好張口……他原本想做出一些推斷,比如說首級是沈溪殺良冒功所得,或者首級是用韃靼人斬殺大明將士的首級充功,再比如說這些首級有很多是別的戰事中斬獲並非跟朱烈所描述的一樣。

    朱祐樘這會兒對劉健已經有了很大的牴觸心理,劉健說什麼,他反倒不願意遵從。

    朱祐樘道:「劉少傅,朕知道你的意思,沈卿家年紀輕輕,獲得如此大的功勛,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他能從韃靼團團圍困的土木堡中殺出一條血路,並且率部解了京師之圍,始終是大明的功臣,就算要重新查驗,也先等所有首級都獻上來之後再說!」

    「那個……熊侍郎,這裡所陳列的首級數量實在太多,之後還有大批首級送過來,便先將這些首級送往正陽門外,築京觀,以震懾外夷!」

    熊繡上前領命道:「臣遵旨!」

    所謂的築京觀,就是把所有的首級在道路的兩旁堆放起來,用以震懾敵人,這種方式在各朝各代屢見不鮮,尤其是在平定賊寇後,在戰場週遭的城池內外築京觀,跟掛頭顱在城頭上示眾有異曲同工之妙。

    熊繡這邊還在安排兵部的人手去負責築京觀事宜,而城外已經把下一批的首級往這邊運過來了。

    一次運送七千多首級,馬車已經快不夠用了,等手下人跟朱烈奏稟之後,朱烈走上前對高台上的朱祐樘道:

    「陛下,城外堆放的韃子首級還有很多,但運送車馬的數量卻不夠了,末將請旨調撥車輛前往!」

    朱祐樘啞然失笑,看著下面亂糟糟的馬車,的確,午門之外近乎都快成由頭顱堆築出來的阿鼻地獄了,幸好是冬月天,天氣寒冷,加上吹的又是北風,否則估計他已經沒辦法在這兒待下去了。

    劉健道:「請陛下下旨,讓老臣親自前去查驗人頭!」

    朱祐樘看了劉健一眼,為了讓劉健徹底閉嘴,他點頭道:「那就勞煩劉少傅了,請務必檢查仔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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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8 23:1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二九六章 獻不完的首級

    劉健親自帶著幾名在朝中的心腹上前去查驗之前沈溪所部送進京城的頭顱,朱祐樘忽然又下了道聖旨:「築京觀之地,改為京城九門,且在城內!」

    現在朱祐樘想震懾的,不再是外夷,而是他治下的百姓,因為他感覺外患既然暫時平息,下一步最有可能威脅到皇權就是內患了。

    兵部的人本想奏稟不太合適,畢竟把腦袋陳列在九門的街路上,會讓老百姓擔驚受怕,那畢竟是死人的頭顱,但朱祐樘這邊心意已決,又沒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出來奉勸皇帝,皇帝的決定只能無條件遵從。

    這次間隔許久之後,第五批的頭顱遲遲沒有送進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得等城內把馬車送出去,才能把下一批的頭顱運送進城。

    朱祐樘好奇地問朱烈:「朱將軍,第五批,一共有多少級啊?」

    朱烈高興地回答:「回陛下,大概也是七千之數吧!」

    這次劉健沒在觀禮台這邊,只有李東陽等人在,李東陽這次充當了質問者的角色,厲聲喝問:「可是虛言?」

    朱烈笑呵呵地說:「未曾虛言,這七千頭顱,是那韃靼國師亦思馬因去而復返之後,又領兵對土木堡展開一戰,那一戰簡直是城中的絕地反擊,打的那叫一個慘烈,甚至沈大人都在城頭上親自督戰,沈大人那時還感染了風寒,親自舉著戰旗矗立城頭不倒,一場血戰下來,沈大人的病情加重了,此後好幾天都未見好轉,將士們憂心忡……」

    謝遷在旁邊咳嗽了兩聲,道:「說重點!」

    朱烈認識謝遷,知道這位是當朝閣老,還知道他是沈溪的岳祖父,心中對謝遷的敬意比劉健和李東陽二人多多了,趕忙恭敬行禮,道:

    「閣老說的是,末將說重點。話說這一戰,是在十月二十三……這一戰打的很是辛苦,打完這一仗之後韃靼兵馬就撤退了,當時沈大人說過,我軍已經是疲憊之師,軍資也已經嚴重不足,如果韃靼國師不撤,接下來就可以趁勢反撲,我軍只能死戰到底,估計今天末將也就沒辦法在這兒向皇上和各位達人匯報了!」

    即便李東陽不信沈溪的功勛,甚至認為沈溪所獻的級有虛假成分,但他聽到朱烈的奏報之後,內心還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謝遷笑道:「陛下,難怪之前誰都不知韃靼國師亦思馬因為何突然自宣府撤兵,而後又撤回草原,原來是其在土木堡一戰中損兵折將,不得不撤……這一切,都是沈溪小兒的功勞啊!」

    朱祐樘心頭振奮,握緊拳頭,連連拍著兒子的肩膀道:「謝先生說的是,這才說到土木堡的最後一戰,而後跟亦不剌部兵馬交戰的結果,似乎尚未列入其中……」

    朱烈道:「陛下錯了!」

    謝遷冷聲道:「你說什麼?陛下錯了?」

    朱祐樘面對朱烈這樣的功臣,這會兒已全無帝王的架子,笑著寬慰:「欸,謝先生,不可對朱將軍無禮。朱將軍,你且說朕何處錯了?」

    朱烈道:「陛下說,這是土木堡的最後一戰,這句錯了。土木堡而後還有一戰,是一個叫烏力查的韃子大將,帶了兩千多兵馬,妄圖在土木堡外牽制堡內兵馬回京師勤王,結果沈大人當機立斷,在十月二十六舉兵與烏力查的兵馬奮力一戰,又是大獲全勝!」

    ……

    ……

    之前沈溪對朝廷奏報自己的功勞,乃是在乾清宮當著皇帝和群臣的面說出來的,弘治皇帝聽了根本就沒太當回事。

    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謝遷對沈溪的指示,奏報功勞時要儘量壓低自己的功勞,不可過分渲染自己在這一戰中的作用;

    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沈溪當時在朝堂上所說的內容,都沒有具體的證明來佐證,說一句「十月二十六突圍一戰破敵上千,即回兵居庸關」,連具體殺死殺傷和俘虜多少韃靼兵都是一筆帶過,誰也不知道這一戰具體是什麼情況。

    現在把級獻上來後,情形自然就不同了,功勞最直觀的體現,便是級。

    沈溪在土木堡經歷了連場血戰,對亦思馬因部所造成的打擊,幾乎是摧枯拉朽帶有毀滅性質的,亦思馬因也正是因為看到攻打土木堡無望,才會選擇撤兵到宣府,而後又圖謀草原霸業。

    在亦思馬因的邏輯中,自家損耗那麼多兵馬,如果被達延部乘勝攻打下了明朝京城,又或者是安然退出中原,那自己實力大損的部族以後必然無法在草原上立足,為避免鵲巢鳩佔,乾脆來個先下手為強。

    「好,打得好!」

    朱祐樘直接稱讚起來。

    皇帝以前很少這麼赤果果地稱讚人,朱祐樘懂得駕馭群臣之道,不能隨便在大臣面前誇讚誰,也不會刻意去貶低誰,誰有本事誰沒本事,在心中記住便可,以後給下面官員升降的時候,他心裡有數,在陞遷和降職上就會體現的很明顯。

    沈溪率部在土木堡連番大戰下來,直接滅了韃靼過兩萬兵馬,朱祐樘不由要在心裡琢磨一下,如果這兩萬兵馬不是被沈溪所滅,而是放到京城來,那京城九門是否還能在韃靼人的猛攻之下守住?

    李東陽面色有些不善,但他也無從去跟朱烈爭辯,心想:「劉少傅如今已經去驗證那些級的真偽,如果有殺良冒功的情況,劉少傅必然會察覺!」

    因為九邊之地一直有殺良冒功的習慣,朝中這些頂級大臣,對於武將奏報的功勞從來都不是完全相信,到沈溪這裡,因為沈溪所奏的功勞更加匪夷所思,他們是一個字都不會去信的。

    朱厚照興奮地說道:「父皇,兒臣早就說過沈先生有子牙孔明之才,他現在取得這麼大的功勞,該如何獎賞?」

    朱祐樘剛才也是因為聽得全身血脈噴張,情不自禁,才對沈溪誇讚有加,但現在要給沈溪論功請賞,就需要琢磨一下了。

    沈溪已經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再獎賞,似乎只有封侯最為實際,但問題是沈溪是文臣,並非是武將,在大明朝,文臣不封侯,那是慣例,之前馬文升在西北取得大捷也同樣沒有封爵,只是最後提拔為吏部尚書,在朝中六部部堂中居而已。

    以沈溪的年齡來做六部尚書,顯然不合適,況且,在這一戰中,其實在沈溪之上,還有個劉大夏,提升了沈溪,將劉大夏置於何地?

    朱祐樘到底是個睿智的君王,他一擺手道:「此事容後再議,諸位卿家,且繼續陪朕完成獻俘典禮!」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9 21:33
寒門狀元 第一二九七章 和諧的觀禮

    人頭,一批一批往城門裡送,聞訊前來圍觀的京城百姓也是越來越多。 .更新最快

    在正陽門,沈溪身旁,即便是之前對沈溪有所芥蒂,甚至看不起沈溪的張延齡,這會兒也是瞪大眼睛看著城外一車一車運進城的韃虜首級,臉上全都是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

    蕭敬站在沈溪身旁,情緒有些激動,他那邊已經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整個人的情緒都快有些崩潰,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語氣中帶著諸多感慨:

    「沈大人啊,您這……到底是如何完成的?這麼多首級……就算是一時不停地砍,恐怕也要不少時候吧?」

    沈溪認真地點頭道:「蕭公公說的是,砍腦袋這種事,都是下面的將士在做,不歸本官具體負責!」

    「本官的差事,是提前制定好在戰場上將採取哪種戰術,如果韃靼人有準備的話又如何變陣應對!由於手頭的兵力有限,我只能想方設法投機取巧,好在老天保佑,這中間沒出什麼差錯!」

    蕭敬哭笑不得道:「沈大人,咱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您了……您知道咱家想起誰了嗎?咱家想起了太祖和太宗皇帝,那時兩位老祖宗,帶著兵馬殺向草原,說話間就讓韃子灰飛煙滅……沒想到一百多年過去,我大明又再次重演了昔日的輝煌,真讓人難以置信啊!」

    沈溪心想,你這算什麼比喻?太宗朱棣親自主導領兵北伐倒是真的,但朱元璋那會兒是他領兵嗎?先用名將,再殺名將,最後火燒功臣樓來個一鍋端……你這是要詛咒我被兔死狗烹?

    馬文升在旁邊樂不可支地道:「蕭公公,老朽看來,這後續還有幾批首級要送進城來,您若是有空暇,不妨去陛下那邊奏稟,讓陛下增派兵馬出城,護送首級……如今城外兵馬已嚴重不足,若有韃靼散兵游勇趁機來襲,讓陛下敗興就不好了!」

    蕭敬這會兒看得無比的激動,早就巴不得去午門面聖,把好消息告訴皇帝,他忘了其實皇帝那邊幾乎跟他同時欣賞到獻俘、獻首級的儀式,根本就不用他去奏報。

    蕭敬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馬尚書說的有理,有理啊!咱家這就往午門走一趟,陛下身體不好,需要有人服侍,這邊……就先交付給沈大人,還有馬尚書、張公爺幾位了!」

    之前蕭敬還把馬文升和張懋等人擺在第一位,但現在沈溪的功勞這麼大,他情緒幾近失控,說話時論資排輩,居然把沈溪列在了最前面,而壽寧侯和建昌侯,就被他直接歸為「幾位」當中,這讓張氏兄弟鬱悶不已。

    車馬依然在源源不斷進城,蕭敬從觀禮台上下來,腳都快站不穩了,後面馬上有人給他牽過馬匹,蕭敬蹬了半天,才踏著一個侍衛的後背勉強上了馬,搖搖晃晃騎馬往大明門方向而去。

    馬文升看著蕭敬那彆扭的背影,笑道:「蕭公公這是太高興了,忍不住要回去跟陛下報喜!」

    旁邊王守仁看向沈溪的目光有些複雜,隨後出言附和:「馬尚書所言極是!」

    沈溪則抬頭看著城外方向,因為護送首級進城的士兵原本就不多,其實他也怕留在京城左近的韃靼殘兵出來偷襲等候在城外的官兵,這會兒他只能暫時先做出一些安排,讓胡嵩躍領兵出城去維護一下。

    ……

    ……

    蕭敬急急忙忙從正陽門往大明門方向而去,等到了大明門,在幾名值守官兵的幫助下從馬背上下來,由等候在這裡的幾名太監攙扶著,一路小跑往午門趕去。

    這一路上,接連都是運送首級的馬車,蕭敬每超過一車,基本都要側目看上一眼,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嘴上不斷地嘀咕:「陛下要靠沈大人的這些首級來立威,現在目的基本達到了,看看正陽門老百姓的情緒,陛下在他們心中地位無比尊崇啊!就算有人欲對陛下不利,相信也會被今日之事沖淡!」

    蕭敬不由想起昨日在皇宮,皇帝因為劉健擅權的事情而心生不悅,正是他的奏請,讓皇帝下定決心舉行這樣一次獻俘儀式。

    皇帝原本只是想重振一下自己的威風,御駕出來觀禮,順帶表揚一下沈溪這樣的後生,用以平衡朝中的勢力。

    結果效果出奇的好!

    蕭敬之前很擔心皇帝將他歸為劉健一黨,有了這件事後,他心中多了幾分自信,認為自己應該能輕鬆躲過這次的政治漩渦了。

    沒有過錯,反而有大功於大明江山社稷!

    蕭敬到了午門前,高台上的弘治皇帝自打站起來就沒有坐下,劉健這會兒剛檢查完一批首級,正在跟皇帝奏稟事情,即便劉健是刻意去挑刺,也沒從那些首級中發現任何問題,因為那些首級,怎麼看都像是從韃靼人頸項上割下來的。

    以往邊疆虛報戰功,會用殺良冒功的方式充功,他們所用方法,便是用大明百姓或者韃靼普通牧民的首級來作為韃靼士兵的首級上繳,但因韃靼男丁很多時候不夠,可能會用到老弱婦孺的首級。

    邊軍中也有聰明人,知道大明子民跟韃靼人有所不同,就會把大明良民的頭髮進行整理,剃毛之後,就變成韃靼人小辮耷拉的模樣,甚至有的還會故意將那些女子首級的眉毛描粗,或者是找人殺一些孩童,獲得首級,冒充功勞。

    劉健很清楚這些糊弄人的手段,他上去仔細查驗過,雖然其中有一些首級因為時間稍微久遠,或者是因為死亡時面目模糊,以至於到現在無法分辨,但那些能分辨出來的,都很清楚表明是韃靼青壯年男子的頭顱,反覆察驗後,他最多是對首級的數量提出異議,讓皇帝重新派人清點。

    朱樘見蕭敬過來,忍不住要把這好消息跟蕭敬分享,畢竟在朱樘心中,最信任的臣子不是午門前兩旁分列的職業政客,而是蕭敬這樣的家臣。

    朱樘一擺手道:「劉少傅說要清點,就等築京觀的時候,派人去點個數就是了,今日朕不想再多費周章,畢竟城外的兵馬尚未完全進城呢!蕭公公,快過來,你在正陽門,怎的回來了?」

    蕭敬興奮不已,他正要跟朱樘表功,忽然想到自己沒那資格,功勞應該是屬於沈溪以及他麾下兵馬的。

    蕭敬道:「回陛下,馬尚書之前擔心,由於之前連續進城,城外留守兵馬已然不足,若為韃子散兵游勇所趁,恐會壞了陛下的興頭,便請旨陛下,派出兩路兵馬,協同剩下的官兵,一起護送首級進城!」

    朱樘笑道:「朕也正有此意。哈哈,今日朕的心情很好,之前韃子攻城,不也留下許多用來核算戰功的頭顱嗎?不妨將這些首級一併獻了,城中戒嚴可暫且解除,讓城中百姓都可以出來觀禮,振我大明軍威!」

    劉健作為內閣大學士,又是首輔,此時皇帝的話,其實是對他說的。

    劉健行禮道:「老臣遵旨!」

    當劉健從檯子上下來時,整個人竟然有力不能支之感,李東陽過來相扶,劉健抬手阻止了,口中感慨一句:「莫非……我真的老了,這大好江山是年輕後輩支撐起來的?」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9 21:3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二九八章 炙手可熱

    觀禮儀式,在京城數萬人爭相目睹的情況下結束。

    大明百姓,在家中憋了幾個月後,終於有機會自由自在地來到外面的大街,欣賞到一場別開生面的獻俘典禮,其中最**的部分,並非韃靼俘虜被押進城的那一刻,而是老百姓見到進城的馬車車架上堆滿了踐踏大明國土的韃靼人的頭顱,心中充滿憤慨,歡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許多人甚至激動得跪地痛哭,高呼家人的仇終於報了,一時間,朝廷威望如日中天。

    沈溪之前統率的兵馬,今天終於全數入城。

    站在檢閱台上,沈溪目送隊伍遠去,心中湧現一抹惆悵。從這一刻開始,隨著兵馬配屬京師各衛營,再沒有以一個整體出現的可能,他的歷史使命由此完成。

    沈溪鬱鬱寡歡,正欲轉身下高台,恰逢謝遷代表弘治皇帝,到正陽門向沈溪表達敬意,這是皇恩浩蕩的體現。

    只是沈溪對於謝遷的道賀,並不怎麼感冒,因為他覺得謝遷這會兒一定會數落他,埋怨他太過高調。

    誰知道謝遷過來後,只是擺了一下臉色,隨即便跟馬文升、張懋等人有說有笑,似乎將沈溪遺忘到了一旁。

    壽寧侯張鶴齡走過來,衝著沈溪笑道:「沈中丞領兵出征,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實在讓本侯刮目相看,將來在朝中,希望彼此能和睦相處。哈哈,沈中丞有時間不妨多去壽寧侯府走動,本侯想跟你探討一下行軍佈陣之事!」

    沈溪暗自嘀咕:「你張鶴齡雖然之前並未對我施加毒手,但也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現在看我為朝廷立下大功,馬上加以示好……我可以接受你作朋友,但你得先把你弟弟管好!」

    但嘴上,沈溪依然是客氣行禮,連稱「不敢」……他可不準備去壽寧侯府,在他眼裡,不管是壽寧侯府還是建昌侯府,都無異於龍潭虎穴,最好跟張氏兄弟老死不相往來,但他也知道,朱佑樘、朱厚照父子存在一天,兩個國舅爺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影響,現在就跟張氏兄弟撕破臉,實在沒必要。

    在正陽門周邊圍觀百姓的歡呼聲中,沈溪慢慢悠悠下了高台,他看了看四周,除了正陽門大街,其餘全都被老百姓圍得水洩不通,他琢磨了一下,準備先回兵部衙門,繼續等候述職,等下午日頭落山才回家,到時候聚集的老百姓已經散去了,不用再擔心會出亂子。

    這個時候謝遷跟馬文升、張懋交談結束過來,謝遷走在前面,馬文升和張懋緊隨其後,看樣子謝遷準備跟馬文升一起回朝。

    謝遷走到沈溪身前,語氣有些不善:「你過來,把人數比對一下,看看是否有錯!」

    沈溪湊過頭,不解地問道:「什麼人數?」

    謝遷沒好氣地說:「你所獻級數量!我給你核算了一下,幾批級加起來,共兩萬六千之數,這還不算西直門和正陽門城外兩次戰事,對吧?」

    沈溪在腦海中大致過了一遍數字,點頭道:「大致相當!」

    謝遷道:「你小子,別在這兒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多少就多少,回頭陛下還會派兵部的官員逐一進行清點,你這邊……沒問題吧?」

    沈溪看了看謝遷臉上蘊含的凝重之色,便知道謝遷是在問自己是否在級上動了手腳,又或者存在什麼貓膩。

    因為級數量實在太多,連謝遷自己也蒙圈,自己這孫女婿簡直是個軍事奇才,帶了六千兵馬出京,結果乾掉兩萬六韃子,還帶回來兩千多俘虜,虧自己還給他壓功勞呢,這功勞大到沒邊,如何才能壓下?

    索性直接上報了,只是希望別出什麼差錯,最後數字對不上,反而會害了沈溪。

    沈溪又仔細地想了想,說道:「級都是從戰場上砍下來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一個半個有問題……」

    「誰問你一個半個了?」

    謝遷沒好氣地呵斥道,隨即又出言安慰:「今日的獻俘典禮,你做的很好,你麾下兵馬,現在已調往京城九門防務衙門,你如今暫時繼續擔任延綏巡撫,但回頭陛下如何安排,得聽詔書!老夫還要與馬尚書回朝,你……你若是沒事的話,可以先回府,養精蓄銳!」

    沈溪聽這意思,自己暫時不用去兵部衙門,可以直接打道回家了。

    想想也是,今天主持獻俘儀式,在檢閱台上站了足足兩個多時辰,這會兒已經過了午時,的確累壞了,不如回家好好休息。

    兵部那邊都在忙著清點級,之前他已聽說朝廷要築京觀,兵部那邊的人要負責統調,應該沒時間接待他。

    轉身欲走,謝遷那邊已經在跟馬文升、張懋有說有笑,往大明門而去。沈溪暗自腹誹:「你謝老兒總在我面前擺出一副臭臉,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銀子一樣,原來跟吏部天官相處時你臉上也會有笑容啊!」

    沈溪再次駐足看了看,城牆下的便道已經被大明百姓塞滿,大約兩三百米外正陽門大街中段的西江米巷和東江米巷,也全都是百姓,只有通向大明門的街道由於士兵和衙差把守,方便通行。

    沈溪想了想,還是先從大明門進宮,然後在承天門的長安左門出宮,如此便可以躲開擁擠的人群,同時馬九的馬車也等候在東長安街,方便自己乘車回家。

    就在沈溪遲疑時,一眾兵部、五軍都督府、鴻臚寺、禮部等衙門的官員,見謝遷、馬文升和張懋走遠,立即湧了過來跟沈溪行禮打招呼,儼然把沈溪當成是挽救大明於水火中的大功臣,熱情程度讓沈溪以為自己已加官進爵了。

    恭維的話,回京這兩天耳朵都快聽得起繭子了,但沈溪還不能脾氣,每一個人都得笑臉相迎,謙虛對待。

    畢竟都是朝中同僚,而沈溪雖然在外建功立業,但在朝中,尚屬「後起之秀」,除了在翰林院和詹事府當過差外,可說是沒有任何京城實權衙門履職的經歷,但他很有可能因此次大功一躍而成為六部尚書、侍郎,難怪別人要過來巴結。

    王守仁原本想跟沈溪打招呼,但見很多人圍著,只能笑著搖了搖頭,匆忙往兵部衙門而去。

    沈溪跟眾多官員見過禮,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此時老百姓已散去大半。

    沈溪鬆了口氣,正準備從東江米巷轉道東長安街乘車,馬九已經趕著馬車過來,直接停到沈溪面前:「老爺,太子差遣讓小人轉告老爺,說他會在東華門等著,無論如何要見老爺一面!」

    沈溪不由搖頭輕嘆,心想:「這熊孩子真是不省油的燈。」

    沈溪問道:「你跟太子來往密切?」

    回到京城後,沈溪得知馬九曾被朝廷短暫徵調,跟隨太子作戰,但因朱厚照沒有實權,無法賦予馬九宮廷侍衛的身份自由出入宮中,以至於馬九沒能參與到最關鍵的西直門和正陽門兩場戰事,導致與大功擦肩而過。

    馬九道:「小人駕車等候在東長安街,也不知太子如何知道小人在那兒,又為何突然差遣人前來知會!」

    沈溪道:「九哥,你別緊張,其實太子這人,做事很有章法,你若能得到他的賞識,並非壞事……只是太子乃儲君,貴不可言,你一定要小心逢迎,不可出差錯!你的毛病是行事太過耿直,面對太子時需要油滑細膩點!」

    「是,老爺,小人記下了!」馬九畢恭畢敬地回道。

    沈溪詫異地打量了一下馬九。

    或許是跟著朱厚照見過一定世面,現在的馬九說話時總情不自禁帶上一股濃重的奴才氣,這讓沈溪覺得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馬九跟著朱厚照,一定受了不少窩囊氣,畢竟能與太子對話的都是朝中高層,擰一個出來都是二三品的大員,馬九必須把姿態壓得很低,而太子受了氣,又會把氣洩到身邊人身上,馬九也會遭到無妄之災。如今馬九還能保持平常心,已經很不容易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30 22:00
寒門狀元 第一二九九章 奉旨出宮

    沈溪原本要回家,但既然太子傳召,沈溪不得不去東華門。 .更新最快

    為了省把力氣,沈溪讓馬九直接把車趕到東安門外,他剛想下車由東上門到東華門,誰知道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太子站在東安門外。

    沈溪原本以為太子是偷跑出宮,結果看到朱厚照身著太子冕服,身後還跟有侍衛,才知道弘治皇帝應該知道此事。

    「太子殿下!」

    沈溪趕緊下了馬車,上前行禮。

    朱厚照上去相扶,笑容滿面:「先生免禮,咱師徒倆客氣什麼?嘿嘿,之前我跟父皇一起參加獻俘儀式,就在午門那邊,好傢伙,韃子的腦袋一車一車地送進宮城來,看得我驚心動魄,冷汗都冒出來了……沈先生,你可真有本事哪!」

    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子在罵人,但沈溪知道,朱厚照這是在恭維他,但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麼中聽。

    朱厚照是有點兒小聰明,但在實幹上依然有欠缺。

    沈溪道:「太子過譽了,下官只是做了臣子應做之事,很多時候屬於被迫為之!」

    朱厚照嘿嘿賊笑兩聲,道:「朱將軍的話,我聽到了,他講述的土木堡幾場戰事的情形,很是生動有趣,我現在想聽先生把詳細戰況講給我聽,這樣我好在父皇面前說說,先生以為如何?」

    或許是腦子裡個人英雄主義思想作祟,朱厚照對於沈溪的傳奇經歷很好奇,親自出來相問。

    沈溪好奇地問道:「太子是如何出宮的?」

    朱厚照得意地說:「我跟父皇說了,想請沈先生你到東宮給我講講土木堡戰事,可父皇說沈先生現在已經不是東宮講官,再到東宮會有失體統,便讓我到東華門來見你,我在裡面閒著無聊,便出了東安門等待。」

    「也不是什麼君臣間的召見,只是先生和學生之間必要的交流,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一起四處走走?」

    看到周邊侍衛頓時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沈溪頓時明白過來,弘治皇帝的底線便是東安門,如果離開皇宮的範圍,恐怕會犯忌諱。沈溪當即道:「太子要問什麼,只管在此處相問便可,臣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厚照有些不爽,但他沒有強求,抓著沈溪的手臂道:「先生,那我們找個地方說吧,這裡不甚方便,看看那些侍衛,都眼巴巴盯著!」

    沈溪心道,你不跟我在此處說,要去哪兒?當即回道:「其實……若太子真有什麼問題,不妨等臣把戰事的前前後後好好整理一番,著成書交由太子,由太子自行查閱豈非更好?如果有什麼難題,臣還可以就具體疑問進行講解!」

    「這個好,這個好!」

    朱厚照忙不迭點頭,「當然,如果先生能順便多寫幾本武俠說本給我,那就更好了,先生給我那幾本,我拿回去連續看了一天一夜……嗯,已經看完了!」

    沈溪知道朱厚照正處於求知慾旺盛的年歲,遇到喜歡的讀本,肯定看得飛快。

    他這個寫書的自然跟不上看書的速度。

    沈溪無奈地說:「這幾日微臣事務繁忙,只能暫且將土木堡戰事整理出來,如果太子尚有別的需求,只能多等些日子了!」

    朱厚照心中有些不樂意,但最後還是點頭,道:「那一切按照先生的時間來搭配,學生只管回去等您的好消息,嘿,其實去沈先生家裡看看也不錯……」

    朱厚照第一次得到老爹的允許出皇宮,自然心情大不一樣,以為可以完全隨著自己的性子行事。

    沈溪卻不能讓他隨性胡作非為。

    沈溪行禮:「太子請回吧,臣這就告退了!」

    沈溪發現,朱厚照在京師保衛戰中雖然打響了「英勇」、「果敢」的名頭,朝中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但這小子卻是在無知者無畏、逞個人英雄的狀態下,誤打誤撞獲得眼前的榮耀,充其量依然只是個正在長大的孩子。

    沈溪不想跟朱厚照廢話太多,免得被人當作誘導太子做壞事。

    在獻俘典禮結束後,沈溪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會成為朝廷上下中人覬覦的目標,他知道此時一定要做到小心謹慎,不要跟人落下把柄,最好每天只是在家中和六部衙門兩邊走,不用上朝,當個閒散之人。

    目送太子回宮,沈溪也乘坐馬車回到家,適逢胡嵩躍送戰利品來到府上……這次可不是送給沈溪的,而是用來堵監軍張永的嘴。

    之前張永急迫要跟沈溪討要自己那份好處,沈溪跟他裝糊塗,張永沒辦法。這會兒沈溪得到戰利品,卻暫時無法送進皇宮去。

    沈溪對前來交接的胡嵩躍道:「老胡,回到京師小心一些,別以為自己立下點兒功勞就沾沾自喜,狂妄自大。你要知道,現在所有人都盯著咱呢!」

    胡嵩躍聽沈溪把他自己和麾下兵將,歸為「咱」一列,很是開心,道:「沈大人提醒的是,卑職知道如何做,您儘管放心,我們一定不會丟大人您的臉!」

    沈溪讓人把幾口箱子抬進家中,謝韻兒好奇到了前院,雖然之前城中獻俘儀式鬧得沸沸揚揚,但沈家卻沒人去湊那熱鬧。

    謝韻兒問道:「相公,怎又有人送禮物來?」

    沈溪道:「你相公在朝中,現在就快成為別人眼裡的香餑餑了,之前獻俘儀式,送了兩萬多人頭進城,這些箱子裡的東西,是你相公我率領的軍隊在西北幾場大戰中繳獲的戰利品,算是把韃靼人掠走的東西,又給搶了回來。現在將士們各自分了一部分,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謝韻兒緊張地問道:「那能收下嗎?」

    沈溪微微一嘆:「自然可以收下,之前我們領的那份就不用往外吐了,至於這份,卻是給監軍太監張永張公公準備的,但讓我一個文臣給內侍太監送禮,始終不好看,回頭我再看看怎麼處理!」

    謝韻兒聽得一片迷糊,道:「相公,朝廷的事情,妾身不明白,您自行安排,妾身按照您說的做便是!」

    ……

    ……

    紫禁城,朱樘參加完獻俘儀式,興高采烈地回到乾清宮,陪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蕭敬、劉健、李東陽以及六部主要官員。

    觀禮結束前,各國使節心悅誠服,紛紛跪拜在地,三呼大明天子萬歲,一時間朱佑樘和大明朝廷的威望在各藩屬國如日中天。

    有了這個作為鋪墊,接下來就是大臣們談談對這次觀禮的感受。

    乾清宮大殿中,朱樘感覺自己的臉面找回來了,臉上有了血色,坐在龍案後,欣然道:

    「諸位卿家,此番延綏巡撫沈卿家,戰功赫赫,朕以為,自太祖開朝以來,無人能出其右者,而且是少年英才,朕心甚慰,不知該如何獎賞沈卿家?」

    皇帝沒等徵求下面大臣的意見,直接定下獎賞沈溪的基調,在很多人看來,這件事極為不妥。

    劉健和李東陽都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弘治皇帝針對了,不太好意思出來在這件事上潑冷水,只能冷眼旁觀,希望有其他人出來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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