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0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4 20:51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一〇章 讓功

    傍晚時分,周氏過來帶沈運回家,見到絡繹前來送禮的,眼睛都看得發直了,當下拉著出來處理事情的沈溪的手,好奇問道:「憨娃兒,為何這麼多人給你送禮?」

    謝韻兒想上去跟周氏說上兩句,讓周氏別多問,沈溪卻擺擺手,示意妻子不要插嘴。

    沈溪心底對周氏多少有些芥蒂,畢竟當日周氏不分青紅皂白差點兒打了太子,幸好這件事未繼續發酵,否則周氏的誥命多半要被剝奪,還會連累沈溪以及整個沈家。

    沈溪板著臉道:「娘,您還是少問些,朝中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是您一個婦道人家能過問的!」

    周氏大為不爽,瞪著沈溪:「你小子翅膀硬了,什麼都知道,是吧?說到底,你還不是從老娘我肚子裡蹦出來的?」

    周氏說話行事素來不注意場合,謝韻兒之前到老宅向她說明太子的身份,周氏擔驚受怕,過了好些天才緩過勁兒來。現在面對沈溪,周氏又故態復萌,謝韻兒擔心自己的相公和婆婆吵起來,趕緊過去提醒,然後扶著憤憤不平的周氏進內院見沈運。

    如今沈運跟沈亦兒正在跟女先生學習《四書》《五經》,兩個小傢伙都不用功,不過沈亦兒腦袋瓜聰慧,自小就跟個小大人似的,即便只投入少部分精力,也足以把老師教授的知識點給消化吸收,但沈運就不行了,每次老師提問,他都漲紅著臉說不出話,讓女先生連連搖頭。

    沈溪目送周氏的背影消失在月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他回到書房,準備寫封信給謝遷,婉轉表達自己想到南京履職的意圖。

    在沈溪看來,去湖廣本來沒太大問題,但關鍵是當官這些年來他南來北往折騰的次數著實有些多了,這才剛回京沒幾天,尚未跟家人好好團聚,就又要前往南方,做的還是整頓兵馬平息地方叛亂的事情,讓他有些接受不能。

    如果直接跟皇帝講條件,會顯得他這個臣子不識好歹,再者皇帝那邊未正式分配,現在只是馬文升透口風,他不能拿沒有落實的事情跟朝廷上奏。

    今天宮裡應該有朝議,畢竟劉大夏剛回京,怎麼都得帶著屬下,包括監軍太監谷大用一起前往乾清宮面聖。身為內閣大學士,謝遷必然在場,如果朝議中就此議定功勞分配,沈溪非常擔心自己被皇帝當場欽命為湖廣總督,如此謝遷就無法干預了。

    果然,晚上沈溪派人把信送去謝遷在東長安街的小院,第二天一大早謝遷便回信了。

    信中謝遷扯了一些沒有用的閒話,洋洋灑灑三頁,但總的說起來就是一句無能為力!

    沈溪知道,自己赴任湖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

    劉大夏回朝,此番對韃靼作戰的軍功議定工作就勢展開,至於劉大夏和沈溪誰是首功,其實在朝中沒有太大爭議。

    問題不在於沈溪,而是劉大夏。

    戰事由劉大夏開啟,他帶兵出塞,深入草原跟韃靼人作戰,結果連遭敗績,可以說戰爭初期損兵折將喪師失地的主要責任人是他,但後來收復大多數失地並將韃靼人趕出國境的功臣依然是他。

    但問題是驅除韃虜的過程,基本是沈溪打的幾場硬仗奠定,對於這一點,劉大夏自己都承認。所以劉大夏到京後便奏請皇帝,要將首功讓給沈溪,併力主讓沈溪留在京城,出任六部侍郎。

    文官集團都沒料到,劉大夏這樣老謀深算的老臣,回到京城後會極力主張給沈溪請功,甚至在臘月十一和臘月十二兩天,劉健、李東陽等幾個文官集團的主要領袖相繼單獨約見劉大夏,想讓他收回成命,別給此番朝廷軍功議定工作找麻煩,但卻讓劉大夏毫不留情地予以駁回。

    因為首功問題,文官集團內部各派系鬧得不可開交,以至於劉大夏回朝這幾天,朝廷對於軍功議定沒有任何結論。

    連個首功都沒擬定,後續論功請賞就只能拖著。

    臘月十三,謝遷將沈溪叫到自己在東長安街的小院。

    書房中,謝遷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問道:「沈溪,關於劉尚書謙讓首功之事,你知道了吧?」

    沈溪點頭,他獲悉這件事不是來自朝廷風傳,而是源於劉大夏回京當天,派人送來的消息。

    謝遷再問:「你如何看待此事?」

    沈溪好奇地反問:「什麼如何看?」

    謝遷沒好氣地說:「劉尚書願意把首功讓給你,足見對你的肯定。現在內閣就此問題僵持不下,原本一個首功一個次功,無太大爭議,以劉尚書的年歲和資歷,你根本無從爭起,但我現在想問你,對這首功,你要爭嗎?」

    沈溪很想問,我就算把首功爭回來,有什麼用?難道可以避免到湖廣去履職,還是多發幾萬兩銀子犒賞供我和家人開銷?

    既然不能封侯拜相,又不能對自己未來的仕途形成太大影響,那是否首功,對他來說就沒太大意義。

    沈溪回道:「一切交由謝閣老決定!」他這麼說,自然就是不爭了。

    謝遷聽了滿臉不悅,道:「年紀輕輕,那麼老氣橫秋幹什麼?年輕人要多一點朝氣,你若是要爭,老夫就儘量幫你。」

    「從目前的情況看,由於劉尚書一再堅持,陛下的態度有所鬆動,如果我使上一把勁,未必拿不下來!但如果你不想爭,那就趁早上疏朝廷,免得內閣和兵部為難!」

    謝遷逼沈溪明確表態,無奈之下沈溪只得幽幽一嘆:「學生想好了,爭與不爭意義不大,還是不爭了吧!」

    謝遷皺起了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盯著沈溪的眼睛嘆道:「這可是你說的,老夫便按照你的意思擬一份上疏,交給劉尚書。只要他能理解你的苦衷,相信這件事沒那麼多爭議。不過,現在無非是劉尚書跟你之間誰主誰次的問題,朝廷虧待不了你!」

    「劉時雍不知道怎麼搞的,這次回來非要把首功讓給你,實在讓人捉摸不定!」

    謝遷不理解的事情,沈溪卻看得非常透徹。

    劉大夏為什麼要為沈溪爭這個首功?其實跟弘治十三年要打壓沈溪的功勞目的一樣,為的是保持「平穩」。

    當初沈溪初出茅廬,名不見經傳,壓沈溪的功勞,是為了讓三邊將士不至於對朝中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心生妒忌,從而做出什麼對朝廷不利的事情,維護武將集團的利益。

    彼一時此一時,沈溪現如今靠自己的軍事才能,在土木堡到京城這一線連續打了六七場漂亮的大勝仗,消滅韃靼人的有生力量,給三邊兵馬回援京師贏得寶貴時間,還幫助朝廷獲得京師保衛戰的勝利。

    如今沈溪在邊軍中的聲望,跟劉大夏沒多少區別。

    其實朝廷最應該給沈溪安排的官職,是讓沈溪接替劉大夏任三邊總督,統籌三邊兵馬,完成戰後三邊以及宣大等地的休養生息。

    如今整個邊軍都知道沈溪的豐功偉績,大明軍隊非常需要推出這樣如同神明般的人物,劉大夏為了維持軍隊穩定,自然得把首功讓出來。

    沈溪苦笑著搖頭,心道:「劉大夏居首功,這是從文官集團的利益出發,文官認為論功一定要按年齡和官職、資歷等因素來排,所以文官非要劉大夏應下這個首功不可。至於我居首功,這是出自武將集團的考慮,武將集團對我的肯定,以及他們對朝廷賞罰分明的渴望,才是劉大夏讓功的主要原因!」

    這些話,就算沈溪心知肚明,也無法跟謝遷解說,因為有些話說出來會傷人。

    謝遷身在文官集團,在他眼中,劉大夏是首功的不二人選,所以儘管謝遷嘴上說得漂亮,但如果沈溪真要開口爭功,他未必會使力。

    沈溪自己對首功還是次功,根本不看重,因為那是個虛名。

    劉大夏作為兵部尚書,為了服眾,必須把沈溪推出來,樹立起一個大家都信服的偶像。其實這會兒安排沈溪進兵部擔任侍郎,再合適不過了,但因為文官集團的排擠,沈溪連戶部都進不去,更別說是比戶部更加要害的兵部衙門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5 23:38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一章 分歧

    按照謝遷的吩咐,沈溪伏案寫下上疏,表明自己無意爭功。

    這份上疏謝遷準備先拿給劉大夏過目,希望劉大夏看到沈溪的表態後,不再堅持,那麼上疏就不必由內閣票擬再交由司禮監甚至皇帝本人進行硃批。

    但如果劉大夏一意孤行,要為沈溪爭首功,謝遷再視情況考慮是否將沈溪上疏呈奏皇帝面前。

    看到謝遷一副熱忱的模樣,沈溪便知道在文官心目中多在意資歷和規矩了,即便是跟他站在同一戰線,謝遷依然不會主動為他爭首功,更多的還是考慮平衡朝中各方關係,以中庸的心態對待此事。

    既然連身為內閣大學士的謝遷都無心爭取,沈溪自然不會勉強,對他而言,拿個次功也不錯,即便武將集團替他不值,但始終劉大夏把自己的態度表現出來了,充分展現了他的「高風亮節」,軍中人士只會更佩服劉大夏。

    沈溪心想:「我身為文官,卻被人打入武將集團的行列,這是否太過諷刺了呢?」

    原本謝遷想挽留沈溪在小院過夜,但沈溪卻暗自嘀咕……你這老傢伙不會是又想我幫你票擬奏本吧?想起之前因為奏本之事,鬧出頗多波折,這次沈溪沒有就範,以家中有事為由,匆忙告辭。

    謝遷沒有堅持,他很清楚,現在沈家最大的事情莫過於他小孫女臨產,他也不希望謝恆奴分娩時,丈夫不在身邊。

    等沈溪離開,謝遷在書房看了會兒書,再也坐不住了,乾脆趁熱打鐵去兵部衙門找劉大夏,當面把事情談清楚。

    在謝遷看來,沈溪推掉首功是個極為明智的選擇!

    原本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對沈溪的芥蒂就已經很深,如果再繼續強調沈溪的功勞,基本意味著沈溪跟內閣漸行漸遠。

    謝遷抵達兵部衙門時,此間正在進行劉大夏回京後的第一次部堂會議。如果是旁人,自然沒資格進入議事廳,但謝遷還有一個身份是兵部尚書,雖然這官銜只是掛名,但出入兵部各部門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謝遷雖跟劉大夏一樣是兵部尚書,但他沒有實權,只能旁聽。

    劉大夏正在主持會議,見到謝遷後,簡單行禮,然後便繼續。會議的主要議題,是為邊軍將領論功,回過頭將領再為其麾下將士釐定功勞,謝遷入席坐下時會議實際已經快要結束。

    即便如此,謝遷還是從劉大夏口中不止一次聽到沈溪的功勞。

    劉大夏把沈溪推到很高的位置,認為如果沒有沈溪阻礙韃靼國師亦思馬因部的兵馬,殲滅韃靼的有生力量,韃靼人不會在攻打居庸關遇挫,而後在京師保衛戰中也不會鎩羽而歸。

    劉大夏沒有檢討自己的過失,因為他還得保持足夠的威信來領導兵部,但謝遷卻很清楚,戰爭初期劉大夏連遭敗績,後來又對韃靼兵馬動向判斷失誤,南轅北轍回師光復延綏鎮和寧夏衛,這是導致大明宣府失守和長城內關、京師保衛戰處於下風的根本原因。

    如果大明京師因此而失守,劉大夏將承擔主要責任,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溪挽救了劉大夏的政治生命和在歷史上的名聲,所以對沈溪推崇備至完全可以理解。

    此番部堂會議上討論的只是軍功釐定,並未涉及具體人士,等會議結束,劉大夏讓兵部官員各自回自己的崗位,他也準備回家去看看了……這兩天劉大夏忙於公務,一直在皇宮和兵部衙門兩頭跑,尚未有時間回家。

    劉大夏沒在兵部衙門久留,簡單收拾後,便跟謝遷一起出了大門。

    劉大夏離京赴西北履職前,二人因為沈溪被委命為延綏巡撫的事情而傷過和氣,此時二人間仍有隔閡,單獨相處時謝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劉大夏更為灑脫和大度,邊走邊問:「於喬,有事但說無妨!」

    謝遷神色間略顯尷尬,從懷裡掏出沈溪書寫的奏本,呈遞到劉大夏眼前,隨即一語不發。

    劉大夏接過奏本,先好奇打量謝遷一番,這才將之打開,細細閱讀起來。等看完,劉大夏幽幽一嘆,問道:「於喬,你找沈溪說過了?」

    謝遷點了點頭,回答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讓沈溪小兒出來擔這首功……你劉時雍乃兵部尚書,戰時又是三邊總督,麾下兵馬數十萬,足以擔得起這功勛。沈溪不過一黃毛小子,你貿然把他推出來,無異於將其推上風口浪尖,這樣做於公於私都不妥!」

    劉大夏想了想,再次提問:「於喬,你可有想過,沈溪之後在朝中以何等身份自處?」

    謝遷不假思索地道:「沈溪小兒出自翰苑,自然應該以入閣為目標。你劉時雍莫不是想為他規劃好將來要走的路?那似乎非你之職責!」

    「於喬,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啊……之前馬尚書去信於我,談及此事時嘗扼腕嘆息。到現在這個地步,你依然讓沈溪走翰苑這一途,已然行不通。既如此,為何不索性退一步,讓沈溪先在兵部過渡一下,將來栽培他成為六部部堂,照樣可以安民社稷,鎮守疆土?」

    劉大夏提出自己跟馬文升共同的想法。

    謝遷心裡盤算了一下,劉大夏所提事情,似乎並無不可,但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當即回道:

    「你劉時雍當然希望沈溪接你的班,我這老骨頭何嘗又不是?你尚不知沈溪小兒的能力,他在處置公務以及題寫票擬時經驗老到,很多主意連我都要自愧不如,如此才學兼備又有名望的後生,不該將他留在內閣,讓他為朝廷做更多的事情?」

    劉大夏微微一笑,道:「於喬,你怎能將六部看得如此不值?無論沈溪是在內閣,抑或在六部部堂位置上,都能為大明朝廷做事,如此便足矣。」

    「如今我堅持為他請首功,不過是遵循軍中將士的意見,你不知沈溪在邊軍中的名望,如今軍中上下提及他,無不以中丞和軍門相稱。說實話,沈溪更適合在西北擔任戍邊要職,只是你於喬不肯放人罷了!」

    謝遷當然不清楚沈溪在軍中的名望,他只會覺得這是劉大夏為了換取他的同意,而刻意誆騙於他,當下變換臉色:「無論你如何說,這首功不能給沈溪小兒,你若不答應,我便將這份上疏呈遞到陛下面前……你自己看著辦吧!」

    劉大夏沒有跟謝遷爭辯什麼,依然不緊不慢地說:「既然跟於喬你說不清楚,你要作什麼由著你,但為軍中安穩,很多事真不能按照於喬你說的做,至於最後沈溪是否為首功,自應由陛下定奪,而非你我,更遑論沈溪自己!」

    謝遷這才知道劉大夏為沈溪請首功的決心有多高,即便現在他拿來沈溪推辭功勞的奏本也無濟於事,有些話實在不知該從何開口。

    「那你便繼續執迷不悟,老夫這就進宮面聖,我倒要看看陛下是否跟你一樣……就算是為成全沈溪小兒,你們也不能如此,這是要害了他的前程啊!」

    謝遷嘆息一聲,往皇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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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5 23:38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一二章 分娩

    回到家中的沈溪,並未因為謝遷拂了他的首功而心生怨恨,也沒有因為劉大夏要為他表首功而對劉大夏感激涕零。

    謝遷和劉大夏的出發點截然不同。從本心而言,沈溪更為感謝謝遷,不管怎麼說,謝遷讓他辭首功的出發點,是為了緩和他跟文官集團的矛盾,想讓他春風化雨般地融入文官集團,方便日後陞遷。

    而劉大夏為他表功,卻不是為了彰顯他的功勞,只是為了滿足武將集團的心願,彰顯朝廷的公平正義。

    說白了,在這件事上,謝遷和劉大夏並不會顯得誰比誰更高尚。

    劉大夏看似好人,為他表功,讓朝廷肯定他首功大臣的身份,但此舉無疑會遭致更多的非議。武將集團倒是是滿意了,可文官集團卻會將他歸為「異己」行列。

    沈溪來到這個所謂的大明「弘治中興」的「盛世」,才發現大明承平已久,普通百姓生活雖然還過得去,沒有出現餓殍遍野的情況,但照樣有吃不飽飯的窮人,對此寒門出生的沈溪有著深切的體會。

    朝廷官員乃至許多青史留名的名臣思想食古不化,因循守舊,一切都按照排資論輩來安排職務。身在官場,沈溪只能隨波逐流,適應這一套操蛋的原則。

    千百年來儒家思想的束縛,不是沈溪一朝一夕能改變。如果劉大夏繼續為他表功,等於是將他徹底推向文官的對立面,短時間內休想奉調回京。

    除非將來謝遷能獨掌大權,亦或者劉健、李東陽等人在朝中的勢力衰退,否則即便有朱厚照支持,沈溪在朝中也難以立足。

    臘月十四,原本這只是平常的一天。

    但這天子時剛過不久,謝恆奴突然在睡夢中感覺腹部一陣劇痛,失聲慘呼起來。

    沈溪在林黛房間的睡榻上被人叫醒,匆忙起身,穿好衣物後到謝恆奴房間詳細看過小嬌妻的情況,終於確定謝恆奴不是因為腹中的胎兒出了什麼問題,而是要分娩了。

    雖然家裡早有準備,但因時間發生在凌晨,很多事情預備得不那麼充分,沈家上下亂成一團。

    周氏那邊最關心自己能否再添一個孫子,但這一晚她並未在沈家狀元府邸這邊過夜,謝韻兒臨時還得派朱山去老宅接周氏過來。

    接生婆倒是早安排好了。

    不多時,接生婆便從沈府附近的家中趕來,府裡的丫鬟該燒水的燒水,該打雜的打雜,沈府上下喧囂一片。

    ……

    ……

    沈溪如今已有兩個兒子,並不是第一次當爹,可當謝恆奴分娩時,他還是帶著極大的擔心。

    關鍵在於這是謝恆奴的第一胎。

    在這個醫療技術極為落後的時代,如果出現難產的狀況,很容易出現一死兩命的情況。沈溪實在不敢奢求身邊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就連生第二胎的周氏,也曾經歷過難產的狀況,好在那次周氏生的是雙胞胎,最後有驚無險。

    歷來的規矩,男人不能進產房,所以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沈溪只能守在產房外等候。

    這邊沈溪正心神不寧,突然朱山跑了進來,身後跟著周氏。周氏剛見到沈溪,嘴上便罵開了:「我媳婦生娃兒,怎麼不早些說?害得老娘腿都快跑斷了!」

    沈溪很想說,如果能提前預知君兒就是今天分娩的話,一定早早把您老給請過來,可關鍵這種事誰說得准?

    周氏瞪了沈溪一眼,直接往偏房有火炕的屋捨去了,那兒就是府中專門用來給謝恆奴待產的地方。

    沈溪搖搖頭,繼續在院中來回踱著步。就在他心神不寧時,朱山傻愣愣地走了過來,道:「老爺,外面有人找……我打開房門瞧了瞧,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似乎是當官的……」

    沈溪心中惱火,簡直想罵娘了。

    自己這邊妻子生產,朝廷那邊也會挑時候,平時不見人上門來打擾,現在倒好,還是後半夜,朝廷居然派人深更半夜打攪他。

    「不見!」

    沈溪這會兒脾氣可沒以前那麼好了,惹惱了他,別說是普通的朝官,就算是皇帝,他也照樣不買賬。

    朱山領了沈溪的命令,匆忙出去傳話。

    一會兒工夫人回來,這次跟她一起進來的還有一位,進門就黑著臉道:「你小子,這是準備連進宮的事都準備耽擱?」

    來人正是謝遷謝大學士。

    沈溪打量謝遷一眼,心裡極為不爽,怎麼說謝遷都屬於「私闖民宅」,沒經過他的同意,謝遷居然就這麼直接闖進來,太不把自己當客人了。

    謝遷四下看了一眼,心底裡十分好奇沈家為什麼大半夜的不安寧,隨口問道:「家中怎麼了,到處亂糟糟的?」

    沈溪不答,先問:「閣老是前來傳旨?不會是大半夜的讓學生進宮吧?」

    謝遷道:「收拾一下,跟我進宮!這大半夜的,你以為老夫願意來打擾你?只是陛下這幾日休息的時間不定,或許白天還在睡覺,好不容易晚上精神好些,讓你進宮敘話,怎麼都得聽從旨意……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哦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府中為何如此嘈雜?」

    沈溪往自己臥房的方向而去,隨口回了一句:「君兒正分娩呢!」

    之前謝遷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狀態,可聽到這話,謝遷連站都快站不穩了,瞪大眼睛四下張望,隨後急匆匆地問道:「這……你怎的……君兒為何在此時分娩?」

    沈溪道:「閣老這話問得倒是有趣,這種事是人力能控制得了的嗎?君兒現在分娩,我正著急,閣老之前不是還怪責?」

    這下謝遷自己也不想進宮了,一心想陪著沈溪見到重外孫降世再走。

    沈溪換好朝服出來,見謝遷還在往側院探望,一臉著急:「哎呀,這多少時辰了?沒什麼大礙吧?」

    關心則亂,沈溪知道謝遷對謝恆奴一向疼愛有加,便不跟謝遷計較什麼,到底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慈祥老祖父,沈溪道:「剛送進產房沒多久……我就說閣老您會挑時候,這會兒進宮去,心中必定不安吧!」

    謝遷很想叱罵沈溪,又覺得怪錯人了,謝恆奴幾時分娩真的跟沈溪沒多大關係,當下道:「走,速去速回,說不得天明前回來你便做父親了!」

    謝遷到底是個公私分明之人,知道進宮的事不能耽擱,只能把滿腹的擔心收回去,等回來後再親自前來沈府探望。

    沈溪知道,這一路上謝遷的心情必然會跟他一樣七上八下,想到這裡,他心情終於好受了些。

    ……

    ……

    夜晚進宮,只能走大明門到午門這一路,還得從宮門旁的小門進去,出入的檢查也要比平時嚴格許多。

    謝遷經常出入皇宮,宮廷侍衛大都認識,沒人會有意拖延阻礙。雖然沈溪不常進宮,但對於侍衛來說並不是什麼陌生人,而且現在沈溪在軍中威望很高,他這一來,很多侍衛都主動過來打招呼。

    嚴格上來說,宮廷侍衛各司其職,尤其在夜裡,更是要嚴守崗位,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宮門關閉,宮廷侍衛只要不是出去巡邏都擁有一定的自由度,當然在宮中,宮廷侍衛沒有資格單獨行走,無論做什麼,都必須成群結隊。

    沈溪心中猶自記掛謝恆奴分娩的事情,沒有跟侍衛多說什麼,過了宏政門,謝遷看了沈溪一眼,笑眯眯地說:「沒想到你小子現在還有點兒名氣,但凡當兵的都認得你!」

    沈溪打量謝遷一眼,沒有說話,他聽出謝遷話之中隱約帶著幾分得意,沈溪在軍中得志,謝遷覺得是他一手把沈溪栽培出來的,感覺與有榮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6 21:53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三章 奉詔

    乾清宮門口,蕭敬早在外候著了。

    見到沈溪和謝遷,蕭敬主動上前行禮,臨進宮前交待了一句:「謝閣老,沈中丞,陛下睡醒沒多久,精神不是很好,有什麼事等明日再詳談……今日單說沈大人前往湖廣赴任之事!」

    沈溪聽了暗自嘀咕,既然如此叫我來做什麼?

    直接找個人去我府上傳旨不就行了?如此大費周章,既耽誤皇帝休息,還讓我沒法留在家中陪嬌妻生孩子,平添掛念。

    沈溪和謝遷進到乾清宮內,未發現其他朝臣,沈溪這才知道原來皇帝傳召的只有他一人,謝遷最多算是代為傳話的。

    在沈溪想來,多半是因為謝遷當日在內閣輪值,但隨即又一想,或許也有皇帝想跟他和謝遷交待事情有關。

    朱佑樘清楚沈溪跟謝遷的關係,知道如何予以靈活運用。

    在乾清宮正殿沒見到人,沈溪知道朱佑樘多半在寢殿接見。

    等到了寢殿門前,蕭敬先入內,沈溪和謝遷在外恭候片刻,蕭敬很快出來,將二人傳召入內。

    沈溪三拜九叩後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偷窺了一眼,只見皇帝半死不活躺在龍榻上,臉色如何瞧不太清楚,但能聽到其喉嚨發出的紊亂呼吸以及咕咕異響。

    沈溪望聞一番,暗自做出判斷,通過皇帝身上透露出的濁氣,基本可以斷定,朱佑樘身體狀況非常糟糕,不由暗自嘀咕起來:「皇帝不會熬不過最後這一年多時間吧?」

    歷史上的朱祐樘於弘治十八年病逝,根據史書記載,朱佑樘在病逝之前身體還算不錯,沒聽說有大的病痛。

    但如今尚未到弘治十七年!

    這個時空,因為沈溪的到來,皇帝這兩年身體狀況一直不佳,沈溪料想是因為自己出現產生的蝴蝶效應所致,當然也有可能是史書故意美化弘治皇帝,在記載上多有不實。

    但是,無論弘治皇帝能熬多久,對沈溪來說區別都不大,因為他沒打算在弘治朝乾出什麼名堂來。

    沈溪以前甚至推算過,如果按照歷史正常發展,他要真正掌握權柄,很可能要等現在的太子朱厚照都掛了,換嘉靖皇帝登基,那時候他的資歷怎麼都夠了,入閣擔任首輔沒有誰會說什麼。

    謝遷和沈溪行過禮,朱祐樘一擺手:「兩位卿家免禮,蕭公公,你先退下吧!」

    蕭敬一怔,他從未想到皇帝要單獨召對沈溪和謝遷,連侍候的人都不留一個。蕭敬身為司禮監太監,常年陪在朱佑樘身旁,從未見過皇帝以這種方式召見大臣,以前無論如何,他都會留下伺候,現在皇帝不讓他旁聽,這中間難道有什麼隱情?

    蕭敬沒敢繼續多想,恭敬行禮後退下。

    皇帝咳嗽一聲,目光落在沈溪身上,道:「沈卿家,朕對不起你!」

    沈溪怎麼都沒料到,皇帝一上來就給自己道歉,當即誠惶誠恐地跪下,連聲說:「臣不敢,臣不敢!」

    謝遷跟著跪下行禮,朱祐樘又是一嘆:「此番與韃靼之戰,沈卿家處處料敵先機,多次上書朝廷,陳述韃靼用兵之道,朝野上下未曾聽信,以至於宣府失守後方如夢初醒,若非沈卿家回師勤王力挽狂瀾,怕是京師也為韃靼所佔,大明基業也會隨之毀於一旦!」

    這番話倒是不錯,但沈溪卻覺得怎麼都不應該出自皇帝之口。朱祐樘說這些,是在單獨召對他和謝遷的時候才說出來,並未在朝會上肯定他的功勞,在沈溪看來頗費思量,過後哪怕翻臉不承認,也沒人可作證。

    弘治皇帝分明是在安撫自己,先恭維一番,而後給個苦差事,沈溪大概猜到朱祐樘接下來會用什麼套路。

    打感情牌!

    沈溪尚未開口,謝遷倒先替沈溪表態了:「陛下,這些都是為人臣子應該做的!」

    朱祐樘抬了抬手,道:「謝先生,朕知道你苦心栽培沈卿家,期冀他將來能入內閣,繼承你的衣缽……」

    皇帝說話直白到讓人差點兒下不來台,謝遷心裡那點小九九,完全被朱祐樘點中了。謝遷臉上燒呼呼的,正在琢磨皇帝會怎麼看待他時,朱祐樘又道,「但沈卿家終歸太過年輕,朕原本想定沈卿家此戰中的首功,但深思熟慮後又認為沈卿家將來建功立業的機會還有很多,便定下次功……」

    沈溪心想:「皇帝純粹是在找藉口!」

    再明顯不過的事情,弘治帝治國更偏向於文治,基本是按照文官的邏輯行事,凡事講規矩論資歷,雖然偶爾也會提拔一些有能力的年輕大臣,卻不敢放手重用。

    就好像現在,朱祐樘跟文官集團站在了同一立場,決定打壓沈溪的首功而選次功。

    當然,即便是次功,沈溪也覺得是皇帝給面子,抬舉他了。

    朱祐樘道:「朕原本想留沈卿家在朝,任戶部侍郎,但因沈卿家並未有六部任職的經歷,只能暫調南京戶部王侍郎入朝,此番朕想調沈卿家前往湖廣,任地方督撫,鎮一方之地,安一方黎民!」

    朱祐樘話說得好聽,但其實就是惺惺做態,入得沈溪耳中,就好似:「愛卿就算有功勞又怎樣,朕讓你去哪兒你就要去哪兒!」

    謝遷側頭打量沈溪,生怕自己這孫女婿當著皇帝的面不識相,說出什麼推辭的話來,畢竟他也知道安排沈溪去湖廣任職,怎麼都不是朝廷對大功臣應有的「獎勵」方式,倒好像是發配。

    沈溪根本不會跟朱祐樘爭什麼,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家眷又要受旅途奔波之苦,不過有一點相對較好,湖廣督撫的治所比兩廣近許多,路上一個月左右便能抵達。

    但眼下謝恆奴分娩,短時間內別想出發了。

    沈溪沒什麼意見,更不想廢話,他寧可這會兒皇帝別煩他,讓他早點兒回去守在謝恆奴的屋門外等候好消息,當即恭恭敬敬行禮:「臣領旨!」

    朱祐樘聽到沈溪的話,明顯鬆了口氣,顯然之前一直擔心沈溪會有怨言,甚至提出推辭不干的上奏。

    如果沈溪拒不奉詔,皇帝還真拿他沒什麼好辦法,對沈溪這樣的有功之臣,只能用「哄」的方法,而不能強迫。

    朱祐樘道:「沈卿家,關於此行,朕還有些話要交待於你,關於湖廣之地的安穩,朕全然交託於你,且……江贛之地的軍政大權,也一併交由你負責。你可能擔當?」

    原本謝遷對於皇帝將沈溪發配到湖廣還有些不樂意,但聽到這話,眼前一亮,老臉上湧現出一抹笑容。

    若沈溪只擔任湖廣督撫,地位在各督撫中相對一般,最多是確保湖廣之地的平安,跟地方民族叛亂勢力鬥上一斗,比之去東南沿海三省更為輕省,但問題是沈溪的權限卻比不上以前那個「東南三省督撫」。

    可現在,皇帝把江贛之地的軍政大權也一併交由沈溪,那情況就截然不同了。沈溪成為兩省督撫,前面不加什麼沿海、沿江字眼,沈溪就是湖廣、江贛兩省的最高軍事長官,甚至連地方政務也一併在沈溪管束範圍之列。

    如此,沈溪可以說能在江西、湖廣兩省為所欲為,隻手遮天。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6 21:5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一四章 督湖廣、江西

    謝遷暗自琢磨了一下,沈溪這差事其實不錯,掌控兩個南方相對富裕的省份,非常符合鍛鍊沈溪之意。

    沈溪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連忙追問了一句:「陛下之意,是讓臣同時兼領湖廣、江贛之地督撫差事,保境安民,匡扶社稷?」

    朱祐樘微笑著點頭:「朕正是此意!」

    沈溪不由琢磨開了,弘治皇帝為什麼不直接委派他個湖廣總督或者兩江總督?因為大明朝督撫的官職非常設,無論皇帝想怎麼安排督撫的職責都可以,就算讓他同時管理南北直隸,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何況,江贛和湖廣原本就是接壤的兩個省份。

    一省也是管,兩省也是管,其實對沈溪來說沒什麼大的區別。

    湖廣和江贛都在長江沿岸,他這個督撫涉及的差事,應該跟提督軍務和疏通整治河道有關,這些事在他眼中都沒什麼難度。

    為官這麼多年,沈溪閒差當過,重要職責也領過,現在放的是擁有極大權柄的官缺,他自然不會反對。

    其實在大多數人眼中,不管是江贛巡撫或者是湖廣總督,都是肥缺,兩省歸一人管理,可以說是令人眼紅的優差。

    多少兩榜進士,混了幾十年官場,都還沒從承宣佈政使司布政使混到巡撫的位子上,他沈溪當官不到五年,已經當過六省的督撫,若保持這個節奏,簡直是要把大明南北各省的督撫都當遍。

    朱祐樘道:「江贛、湖廣兩地,原本土地膏腴,物產豐饒,和江南一樣是大明主要的糧食產地,但這些年每年都鬧水災,河道年久失修,每次地方都以災荒為藉口少繳公糧。朝廷撥付地方修護款項,不知道都用到何處去了,不然為何這水患總也杜絕不了?沈卿家過去後好生查查!」

    「另外,南方一些部族,趁著我大明內憂外困之際,多番襲擾湖廣和江贛南部州縣,你此番去,當整頓兵馬,幾年內將兩省地方叛亂徹底平息!」

    不但給了差事,還給出具體辦差的時間……幾年內意思就是沈溪接下去幾年都不用回京城了。

    沈溪暗自嘀咕:「不讓我回京,就好像誰稀罕回來一樣,留在兩湖和江贛是好事,至少那兒山高皇帝遠,我不用天天看皇帝和劉健、李東陽那些人的臉色過日子!」表面上卻恭敬行禮:「臣遵旨!」

    朱祐樘對於沈溪的「好說話」大感滿意,微笑著說道:「沈卿家,朕問過劉尚書,他對你此番對韃靼戰中的表現大加推崇,在朕看來,你於調兵遣將行軍作戰方面確實有過人的天賦,若能平了南方部族叛亂,朕准你回朝,委以重任!」

    沈溪沒有抬頭,暗忖:「什麼重任?兵部尚書?你先把文官集團的阻力解決了再說!」

    這朝廷名義上是朱祐樘做主,但他做事沉穩,換個說法其實就是怯弱,在沈溪看來,現在文官集團掌握朝中大權,朱祐樘即便以帝王之尊也無濟於事,跟個空頭元帥無太大區別。

    想到這裡,沈溪突然有些佩服劉瑾了。

    就這麼個太監,能把弘治朝栽培出來鐵板一塊的文官集團給弄得土崩瓦解,這種能力可不是一般人具備的。

    但仔細想想,其實劉瑾之所以能得勢,主要來自於新皇帝的信任,還有就是跟劉健、謝遷等人對朝廷不負責有關。

    若非劉健、謝遷、馬文升等人見鬥倒劉瑾無望憤然辭官,斷不至於讓宦官一家獨大,從這點上看,文官集團除了有排除異己的壞毛病外,還喜歡任性撂挑子。

    朱祐樘渾然不知,在他為沈溪勾畫未來前途的時候,沈溪這邊卻在想文官集團跟宦官相鬥的事情。

    至於朱祐樘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沈溪懶得去聽,千篇一律,無非是讓他在地方上好好做事,再便是許諾一些不切實際的好處,等於是開出一張張空頭支票,卻怎麼都不會兌現……畢竟按照歷史,弘治皇帝最多也就一兩年好活了!

    朱祐樘又道:「沈卿家,你還有何困難?不知幾時可以動身?」

    沈溪知道,朱祐樘想將他早點兒打發出京,當皇帝到了這麼沒人情的地步,沈溪心中也是無奈。

    之前朱祐樘或許想提拔他,讓他跟文官集團分庭抗禮,到後來發現無能為力後,又想巴結文官集團,將他發配出去,用滿足文官集團願望來換取皇位的平穩過度。

    沈溪道:「臣家中尚有內眷臨產,臣想等年後再行出發往江左,請陛下恩準!」

    換了別人,皇帝安排差事,那都是急忙出發,斷無耽擱的道理。

    而沈溪這邊卻敢以私事請皇帝讓他延期出發,看起來很不識相。

    但他這種不識相,正是皇帝需要的。

    因為皇帝總覺得虧待了沈溪,在一些小事上儘量滿足,會讓皇帝有種「朕未負卿」的錯覺,當下朱祐樘笑著說道:

    「那沈卿家上元節後再行出發便是……這天寒地凍的,運河冰封無法啟用,便以陸路南行吧!」

    ……

    ……

    沈溪在乾清宮未多久留。

    弘治皇帝身體不好需要靜養,等事情吩咐得差不多了,便讓謝遷將蕭敬叫回來,又交待幾句,然後請謝遷代他送沈溪出宮。

    出了乾清宮大門,謝遷笑道:「你可以啊,從三省沿海督撫到兩省督撫,又掛正二品右都御史銜,到了下面那些地方官員還不都得巴結你?」

    沈溪心想,下面那些官員別給我整些幺蛾子就算好了,指望他們做事基本別想。

    大明終歸不復開國時萬象更新的景象,經過一百多年的太平,大明官場的腐敗已經深入到了各個角落,即便沈溪有心改變,很多事也力所不及。

    沈溪並不想同流合污,但也不會輕易去觸碰這時代的潛規則,只有當權者才有資格改革,他現在可沒資格管這些事。

    沈溪道:「謝閣老覺得前往湖廣,是優差?」

    謝遷被沈溪這句話問得十分鬱悶,他當然不覺得沈溪得到的是什麼優差,在謝遷看來,任何地方官都遠離核心權力層,屬於發配,最好沈溪一輩子都在翰林體系當官,不需要什麼實權,可一旦接觸權力就為當朝閣臣,為天下人敬仰。

    謝遷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道:「你莫抱怨,不去湖廣、江贛,你倒是想想,朝中有什麼差事能給你?讓你進詹事府不允,倒好似老夫虧待你,卻不想有多少人擠破頭往詹事府去而不得!」

    沈溪不想去跟謝遷抬槓。

    家裡嬌妻正在分娩,就算謝遷不關心他那小孫女,沈溪這會兒卻是心急如焚,急匆匆道:「內子待產,就不跟閣老多言了,學生自行出宮便是!」

    謝遷急忙追上,沒好氣地說:「你什麼意思……想自己回家是吧……陛下吩咐老夫送你出宮……便與你一同去你府上看看罷……」

    今天適逢謝遷在內閣值守,原本要回文淵閣休息,但知道小孫女分娩,難得跟沈溪在一塊兒,正好一起前往沈府,這樣就可以正大光明留在沈家第一時間知曉小孫女的分娩情況,也好天亮後回去跟家裡人說。

    沈溪出了宮門,謝遷緊忙讓人把馬車趕過來,不用沈溪提醒,謝老兒已經手腳麻溜地鑽了馬車。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跟來的馬九一句,然後上了謝遷的馬車。

    「瞧個甚,還不快走?」謝遷撩開簾子,催促自家馬伕。

    兩輛馬車先後啟動,很快加速,往沈府疾馳而去。

    到了家門口,沈溪剛跳下馬車,便見到綠兒和朱山坐在門檻上等候。

    此時天剛濛濛亮,沈府門楣上的金粉反射著晨光,熠熠生輝。

    綠兒見到沈溪,興奮地站起來,道:「老爺,少夫人生了,是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7 21:38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五章 添女

    謝恆奴生的是女兒!

    沈家長女出生,沈溪非常歡喜,顧不上招待謝遷,急匆匆來到後院的產房見謝恆奴,還沒等他進屋,謝韻兒跟產婆先出來了,她們臉上雖然也帶著欣慰的笑容,但顯然沒有沈溪這麼開心。

    謝韻兒期期艾艾地說:「老爺,是個女娃……」

    在外人面前,謝韻兒很懂得分寸,沒有隨便稱呼沈溪「相公」,而是把沈溪當成一家之主。

    沈溪正想說「女兒挺好」,便聽到屋子裡面傳來周氏感慨的聲音:「沒福氣的女娃……」也不知這話是在說謝恆奴,還是說沈家長女。

    在周氏這樣保守封建思想荼毒的人眼中,生女兒就是一種罪過,只有生了男孩才能保證在家中的地位,獲得夫家乃至整個社會的認可。

    謝遷跟在後面,到了產房門口,他也想進屋子去看看,卻知道這樣有些無禮,趕緊詢問:「孫女……我小孫女她如何了?」

    沈家人這才發現當朝閣老跟沈溪一起回來了。

    接生婆不知這位跟著進來的老人是誰,當是沈溪的祖父,上去笑著安慰道:「這位老先生,母女平安哪!」

    接生婆有些不開心。

    以往給人接生,一旦說生的是女兒,那跟生兒子的打賞截然不同,很多人家生了女兒甚至沒一文賞錢,這會兒她已經對接下來的賞錢不抱太大希望,因為她察覺沈家老夫人周氏就對生了個女兒很不滿意。

    謝遷聽到謝恆奴生的是女兒,心中也不由略微有些失望,在他這樣傳統古板的人眼中,有個重外孫女,跟有個重外孫大不相同,畢竟他要為謝恆奴將來在沈家的地位考慮,如果謝恆奴此番生個兒子,會讓她在沈家地位提升不少。

    沈溪可沒有封建思想,他對於生兒生女態度一樣,甚至他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有了內外兩個兒子,多一個女兒未嘗不是好事,而且他很喜歡多個貼心的小棉襖,可以把女兒培養成為大家閨秀,以後說起來,這是他沈翰林的閨女,必然能嫁得個如意郎君。

    「老爺,您……」

    謝韻兒見沈溪還要往產房裡走,有些遲疑,從內心而言她不太想讓沈溪進屋子,但此時沈溪心中記掛謝恆奴的安危,執意入內。

    周氏聽到外面的聲響,連忙走了出來,好像根本就沒看到前面的沈溪,繞過兒子直接來到謝遷面前,眉開眼笑地招呼:「這不是親家老爺嗎?哎呀,您老身體可好?」

    謝遷原本也想跟在沈溪後面進屋子去看看孫女,臨到頭忽然想到,自己對於沈家來說,是個外人,別說是小孫女的產房了,就算是沈家後院也不該隨便進來。

    謝遷對周氏並無太多瞭解,並不知這是個以潑辣見長的女人,在謝遷看來,周氏能培養出沈溪這樣的狀元之才,必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大家閨秀,他見到沈溪內宅中人,自然需要避忌些,往前邁出的腳步,又退了回去。

    此時,沈溪已經進了屋子,一眼看到床頭前抱著孩子的丫鬟紅兒。

    看到沈溪,紅兒連忙迎上,將手中的襁褓展開,喜滋滋地道:「老爺,是個千金小姐!」

    沈溪往孩子看了一眼,小閨女剛降生,眼睛還睜不開,由白紙蒙著的窗戶透進來的昏暗光線中,依稀看到個粉嫩嫩的小人兒。

    這會兒奶娘已經請來了,正在外面做準備。

    謝恆奴身邊照顧的人很是周全,沈家上下對於接產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該準備的事情全都備妥,有謝韻兒負責張羅,一切都安排得合理有度。

    沈溪到了繡榻邊,謝恆奴並沒有休息,身上仍舊汗漬淋漓,沈溪抓起她的小手,輕喚一聲:「君兒!」

    謝恆奴見到沈溪,小女兒家的心思又起來了,撅著嘴道:「七哥……好疼啊!」

    謝韻兒笑著走過房間,道:「君兒算是很有福氣了,這頭一胎很順利,只是孩子斤兩輕了些,或許因為君兒懷孕這段時間,南來北往走多了吧……好好調養,沒事的!」

    沈溪笑道:「無論如何,母女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君兒,你祖父在外面,這邊先讓人收拾一下,回頭我請他進來看看你,可好?」

    謝恆奴聽到娘家人前來,臉上頓時露出明媚的笑容……即便她才誕下孩子,其實她自己也跟孩子一樣,眼睛看到的世界全都純潔無暇,所有人都關心她,愛護她,沒人算計她,只需要每天開開心心過日子就行了。

    以後多了個女兒照顧,小丫頭的生活又充實不少。

    ……

    ……

    沈溪陪了謝恆奴一段時間,從產房出來,在院子裡見到正在跟周氏敘話準確來說是在被周氏噓寒問暖的謝遷。

    謝遷身為內閣大學士,應付朝中大臣他有著豐富的經驗,但面對孫女夫家的親家母,他便顯得有些拙於言辭。

    他到此時還沒明白過來,沈周氏為什麼會這般熱情,他只是想來看看小孫女的狀況,等沈溪把裡面的情況說出來,以便他可以回去跟徐夫人報喜,結果就被周氏給纏上了,話頭還說個沒完沒了,而周氏所說的那些話,根本沒法讓他接茬。

    好在沈溪及時出來,順利幫謝遷解了圍。

    沈溪到了二人跟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閣老,書房說話!」

    周氏埋怨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似在怪責沈溪打斷她跟謝遷的熱絡寒暄,謝遷如釋重負,終於不用面對一個熱情到讓他感覺毛骨悚然的女人了。

    雖說謝遷在朝堂上做事果決,但他對於如何跟一個陌生女人說話完全沒經驗,這也是文人的一貫作風,處理起事情來風風火火,但在現實生活中卻缺少與人溝通的經驗,顯得扭扭捏捏。

    等到了書房,沈溪將謝恆奴的大致情況說明,謝遷突然用促狹的目光打量沈溪,問道:「君兒未給你誕子,你不會因此而薄待她吧?」

    沈溪笑道:「閣老,您儘管放心就是,我娶君兒回來,就不會讓她有絲毫虧待,即便此番誕下的是女兒,我也喜歡得緊!」

    謝遷想板起臉來說話,但想到自己的小孫女生的是女兒,沒能為沈溪誕子,以後謝恆奴在沈家的地位,完全由眼前這小子來決定,他的語氣也就沒了以前那般冷傲,態度平和許多,諄諄叮囑道:

    「沈溪,到了湖廣、江贛後,好好做事,陛下對你的期望很深,太子對你也十分倚重,如果你到了地方有什麼為難之處,只管來信,我會儘量幫你,再者……中丞馬天祿起任湖廣左布政使,將與你一同南下!今後你們可以相互照應!」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朝廷不但調他到湖廣、江贛擔任兩省督撫,同時還徵調前宣府巡撫馬中錫為湖廣左布政使,與他同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7 21:38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一六章 提攜

    馬中錫為北直隸故城人士,成化十年鄉試解元,次年中進士,授刑科給事中,歷任滇省按察僉事、陝西僉事和督學副使等職,弘治五年任大理寺右少卿,弘治六年起任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巡撫宣府,後因病辭歸故里,在家鄉隱居不出。

    馬中錫才學卓著,前七子中的李夢陽、康海、王九思等人都是他的弟子,而他在治學上也有建樹,畢竟李夢陽、王九思等人跟沈溪都有一定關係,雖然馬中錫一直在故城,距離京師不遠,但沈溪從未前往拜訪。

    沒想到馬中錫這樣的老臣,突然被朝廷起用,還成為了他的部下,跟他一起前往湖廣上任。

    想到馬中錫,沈溪多少有些感慨。

    歷史上的馬中錫,最終的下場是入詔獄蒙冤而死,如此有才學的老臣,卻因「同情農民起義」為朝中大臣不容,謂其「以家故縱賊」,朝廷以「縱賊」罪名將其下獄,慘死詔獄之中。雖後來昭雪,但卻成為正德朝著名的冤案之一。

    面對謝遷的囑咐,沈溪恭聲領命。因此番弘治皇帝給他出發的時間定得很寬鬆,等到年後上元節過了再走,沈溪不會著急整理行裝,大可留在家中,安心陪家人一段時間。

    謝遷對沈溪好一番耳提面命,相當於是對皇帝交待外的補充。

    謝遷所說相對就要務實多了,讓沈溪到了地方後不要忙著去動軍政事務,先完成平穩過渡後再慢慢抓權不遲。

    這主要是為防止沈溪在地方上鬧出的動靜太大,讓他在朝中不好收拾。

    說完事情,沈溪邀請謝遷前往後院見謝恆奴一面,但謝遷卻表示「禮儀不可廢」不願前往,無奈之下,沈溪只好親自送謝遷出府。

    周氏聽聞謝遷離開,厚著臉皮出來相送,讓謝遷又是一陣尷尬。

    等謝遷乘坐馬車走遠,周氏打量沈溪,問道:「憨娃兒,君兒待產,你怎的出門去了?之前府中怎麼都尋不到你!」

    沈溪解釋道:「娘,我剛進宮去了,陛下給我委派了新差事!」

    周氏頓時瞪大眼睛,興沖沖地說道:「我聽說你是這次跟韃子交戰的大功臣,皇帝一定是又給你陞官了吧?幾品?你原來就是正二品,再升的話……不會是一品大員了吧?」

    沈溪微微搖頭,道:「還是正二品,右都御史,不過此番是督撫湖廣和江贛!」

    周氏聽得一陣迷糊,問道:「去年你就不是咱閩粵桂三省之地的督撫了麼?怎麼現在還當督撫?還是從仨省變成兩省,你這官是降了啊!」

    「不行不行,我看做這個督撫,還不如當什麼藩台、臬台呢,你在這位置上只是領兵打仗,就跟武夫一樣,太不體面了!」

    「憨娃兒,你去跟皇上說說,咱不去什麼湖廣、江贛了,咱就留在京城,跟著皇帝做大事,你看行否?」

    沈溪知道,自己這個老娘又在想好事。

    皇帝安排的差事不願幹,還要講條件,如果是別人那就罷了,可他現在身份和處境非常敏感,他去請辭的話,遭受到的攻訐可不是一般大臣可比,這純粹是拿自己的政治前途開玩笑。

    沈溪道:「娘,這樣吧,孩兒暫且不帶您和爹去,你們留在京城,等我在地方安頓好之後,再看看接你們過去享福,可好?」

    周氏一擺手,道:「別跟我說這些,你想去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當官,那是你的事,我們就不跟你攙和了,跟你去了也不能風光。」

    「這兩天,你把文招和五郎好好安排一下,自打回京你甚至沒見過他們,還說讓他們跟你做大事呢。」

    「你去地方,一定把他們帶上,別忘了這是當初你在廣州府時做出的承諾,怎麼都得履行了!至於我那侄兒周羨,暫時留在我身邊幫忙,等你穩定下來再說吧。」

    沈溪的同宗五哥沈永祺以及姑姑家的小表弟楊文招,還有周氏本家侄子周羨,此番跟著周氏一起到的京城。

    楊文招跟沈溪自小是死黨,在桃花村老宅的事情就不說了,當初在汀州府城時楊文招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找他小表哥和小表嫂玩,每次被林黛和陸曦兒欺負得滿臉污漬,還樂呵呵傻笑,楊文招是那種沒有心機的人,雖然看起來木訥,但若是能將楊文招用好,他這性格其實可以在官場上如魚得水。

    至於沈永祺,因他父親沈明有失蹤,其後母親跟著出走,在沈家地位尷尬,到了婚配年歲連婚都沒結成。後來隨著沈溪當官沈家地位驟然提升,沈永祺才娶到童生家的閨女,隨後兩口子跟著沈明鈞夫婦一起到了京城。

    沈溪幫助沈永祺,算是完成沈明有的交託,之前沈明有曾提過,希望他好好栽培一下沈永祺,沈溪當時可是應承了的。

    至於周羨,沈溪就不熟悉了,但既然周氏說要把侄兒留在身邊聽用,沈溪也就順水推舟,等以後再安排。

    既然周氏提到這兩個沈溪的同輩人,沈溪便答應下來,準備前往湖廣的時候帶上二人。

    沈溪栽培過很多不成器的武將,他覺得只要不是像唐寅那樣桀驁不馴自以為是的讀書人,別的什麼人,但凡有一點上進心,他都能帶出點兒名堂來,就算楊文招和沈永祺混不出頭,在督撫衙門裡當一個吏員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當天,沈溪在慶賀自己多了個女兒時,見了一下楊文招和沈永祺。

    二人到京城後尚是第一次見沈溪,當他們見沈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身著二品大員的常服出現在面前,眼中都帶著羨慕,但因為他們對禮數不是很明白,見到沈溪後並沒那麼多拘禮。

    「表哥,真的是你嗎?嘿,幾年不見,模樣有些不同,但還是能感覺出來,你就是我的小表哥!」

    楊文招笑呵呵說道。

    沈溪抬手示意一下,道:「坐下說話!」

    沈永祺和楊文招都不懂尊卑,雖然知道沈溪現在當官,也沒有對沈溪有多害怕,按照沈溪吩咐坐了下來。

    沈溪坐在主座上,因沈永祺比沈溪年長,顯得沈溪有幾分稚氣,沈溪無法老氣橫秋對楊文招和沈永祺說什麼。

    沈溪道:「過了年,我要往湖廣上任,你們隨同前往,至於餉銀方面,一律按照隨軍將士標準給予,每人每月六錢銀子!平時吃喝用度都由督撫衙門負責,你們到了地方後,一律以督撫標下自稱便可!」

    楊文招和沈永祺對視一眼,沈溪說的這番話,他們根本就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沈溪更為詳盡解釋一番,二人才大概明白,自己算是沈溪的親兵,一個月能領六錢銀子的俸祿,一年也就是近八兩銀子,這在衙差中算是相當不錯了。

    現如今雖然沈溪身在京城未到地方赴任,但沈溪已經可以組建自己的督撫衙門,朝廷之後會派官兵護送他南下武昌府,他手頭擁有兵權,等到了地方便可以開衙辦事。

    武昌府可比梧州府繁華多了,畢竟是湖廣承宣佈政使司所在地,相當於後世的省會城市,擁有六千多年的悠久歷史,隨著兩宋和明初的大開發,已經有「楚中第一繁盛」、「九省通衢」的美譽。

    沈溪又說道:「你二人在內外事務上,不可打著我的名義囂張跋扈,做事多用心,踏踏實實,我會儘可能幫你們在衙門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一年半載之後,爭取為你們獲得實缺,甚至補上官品。如此即便不在我手底下做事,你們也算是官府中人!」

    楊文招站起身,感激地說道:「表哥說怎樣便怎樣,我先在這裡謝過表哥!」

    說著,楊文招恭敬行禮,一下子便體現出有父母和沒父母的區別。

    楊文招有父母教誨,自然知道怎麼巴結舅舅和舅媽家的人,雖然從道理上來說,沈永祺跟沈溪的關係更為親近,畢竟是同宗子弟,但因沈永祺內向和膽怯,令他在人情世故上落後於楊文招。

    沈溪沒有對二人說太多,因為他還未上任,具體督撫衙門情況如何,湖廣和江贛有什麼棘手的事情,要等他到了地方後才知曉,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也就無從指點沈永祺和楊文招行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8 22:41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七章 弘治十七年

    臘月京師一直大雪瀰漫,氣溫很低,春天似乎遙遙無期。

    沈溪在得到自己的正式官職後,非但沒有閒下來,走的衙門口更多了。

    臘月十八這天下達,弘治皇帝在宮中頒發諭旨,正式確定此番對韃靼作戰朝中文武官員的功勞。

    跟皇帝之前所說一樣,沈溪沒有位列首功,而是次功之臣,表彰沈溪功勞時,特別提到他在土木堡狙擊外虜,斬獲無數,同時講到他回京師勤王,解除韃靼對京師包圍的豐功偉績。

    首功如同文臣期待的那樣,屬於兵部尚書劉大夏。

    自沈溪往下是幾個總兵官,至於王瓊等在戰時為劉大夏籌措糧草、制定行軍策略的文臣,功勛名冊上排在了後面。

    至於京城保衛戰的軍功名錄,太子朱厚照不在其中,張懋、熊繡、馬文升、張氏兄弟等人榜上有名。王守仁在此戰中並未獲得太高的功勛,就好似沈溪在弘治十三年對韃靼一戰後遇到的情況一樣,朝廷將王守仁的功勞給壓了下去,避免其心浮氣躁,過早失去平常心。

    沈溪畢竟不是武將,否則以他的功勛,封爵都有可能,現在於官職上他無從擢升,即便是次功也沒能讓官品加上一級。

    劉大夏以首功加太子太保,繼續執領兵部,在很多人眼中,劉大夏接替馬文升擔任吏部尚書的日子已經為期太遠。以劉大夏在六部部堂中的地位,現如今能給他升的官,也就剩下吏部尚書了。

    王守仁的兵部郎中職務沒動,但朝廷似乎有意將他調出京城,到南京歷練個幾年,甚至沈溪前往國子監拜訪謝鐸的時候還收到風聲,說李東陽跟王華見面,準備將王守仁送到南京擔任六部侍郎。

    不過,王守仁的差事在朝中照樣存在巨大爭議,估計會在開春後定下來,而沈溪過了年就要前往湖廣,估計等不到結果出來那天。

    沈溪拿了次功,得到不少犒賞。

    朝廷在京郊給沈溪賜下一百六十畝田,名義上這麼多,但實際到手只有九十畝,基本都是熟田,而且有長期的佃戶。

    周氏對此很上心,她原本想跟丈夫出城視察這些土地,但被沈明鈞告知,田地屬於沈溪,作為父母來說,他們沒資格把朝廷賜給沈溪的田地據為己有,這讓周氏很不開心,在她的印象中,兒子都是自己的,兒子的東西自然也是自己的。

    可突然間兒子好像跟她分家了,沈家上下的大小事項都跟她沒關係,而是由謝韻兒打理。

    沈溪得到的犒賞相對於他的軍功來說,微不足道,甚至不如軍中獲得的戰利品多。不過,目前朝廷財政部寬裕,沈溪也不為己甚,將這些犒賞通通交給謝韻兒打點,同時讓謝家老管家云伯去城外接收土地,他自己可沒興趣出城查看。

    對沈溪而言,京城這點兒田宅只是小數目,以他的年歲,根本不會對這點小恩小惠動心。

    眼看年關將至,沈溪難得在京城過了個安穩的太平年。

    隨著弘治十七年到來,沈溪感覺自己肩頭的壓力又增大了許多,距離歷史上弘治、正德朝的拐點愈發近了,沈溪心中開始揣測時局的變化。

    不過無論如何,沈溪都不準備留在京城,在他的設想中,此番在湖廣至少得待個三五年,若一切按照歷史發展,那他基本可以熬過正德初年的朝局混亂,到那時他再考慮是繼續留在地方做官,還是回京城進入朝廷中樞。

    沈溪發現,自己再世為人不過十一二年,但在朝堂上已到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很多朝臣終極一生,獲得的榮耀也都不如他。

    ……

    ……

    新年在無聲無息中來臨。

    正月頭幾天,沈溪留在家中陪嬌妻,他這次南下不準備帶家眷,按照之前的設想,等他在武昌府安頓好後,再接家眷前往。

    剛閤家團聚沒多久,馬上又要分離,沈溪身邊的女孩,對他都格外痴纏。

    就連尹文和陸曦兒,都一再在與沈溪獨處時暗示要入沈家門做他的女人。但沈溪沒有忙著迎娶尹文和陸曦兒,其實在娶謝恆奴這件事上,當時完全是因為他要遠赴閩粵,不得已而為之。

    在沈溪眼中,即便這時代女孩子成婚早,也應該在十七八歲接婚才最合適,現如今尹文和陸曦兒都是十五六歲,花兒一般的年歲,不應該讓她們過早承擔家庭的責任。

    在沈溪回到京城這段時間,謝韻兒和周氏都在他面前提及納尹文和陸曦兒進門,沈溪通通拒絕,按照他的意思,這兩樁婚事要等個一兩年再說。

    新年期間,朝廷尚在休沐,沈溪卻在家中不停地接見湖廣、江贛等地方衙門在京辦事機構派來接洽的吏員。

    湖廣、江贛之地的官員得知沈溪調任兩省督撫,掌兩省最高行政和軍事大權,再不敢像之前沈溪赴任閩粵時那般怠慢,這些在京辦事機構接洽之人送來的禮物,幾乎把沈溪家裡的雜物房給堆滿了。

    說是來接洽,其實都是前來恭賀,主要目的是在沈溪跟前混個眼熟,如此以後才好共事。

    這些人帶來的禮物不少,而且相對貴重。

    換作以前,沈溪必定會拒人千里之外,但這次他卻一反常態,送來的禮物都讓家人分門別類收好。

    一直到正月初十,還有人前來拜會,但此時上門的卻變成了江贛、湖廣兩地在京城的大商賈,這些人送禮更為大方,對沈溪好像祖宗一樣供著。

    ……

    ……

    正月中旬,隨著冰雪消融,氣溫急速回升,京城一片安寧和睦,而沈溪卻不得不開始準備行裝,以便等上元節過後便踏上旅途。

    此番,他要前往長江中游地區,任湖廣、江贛兩省總督,而他的任所,是在湖廣承宣佈政使司治所武昌府,朝廷給他定下的出發日期是正月十七,而履職之日則是三月初一。

    沈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完成這段旅途,按照計劃,他準備由陸路到黃河北岸,等過了黃河,再視運河的情況決定是否乘坐舟船南下。等到了揚州,再沿江水逆流而上,以舟車抵達武昌府。

    沈溪身邊帶的人不多,主要是十幾名車馬幫弟兄,外加朝廷派給他的親衛五十人,另外再就是沈永祺和楊文招,除此外,就是車伕和馬伕。

    至於湖廣左布政使馬中錫一行,原本說與沈溪一同南下,但最新得到的消息是馬中錫上了年歲,過年那幾天偶感風寒,臥床不起,朝廷留給他的赴任限期相應便延長了。

    朝廷並未派東廠、錦衣衛的人隨行,玉娘也就沒有與沈溪會面的理由,但云柳和熙兒會提前趕往武昌府打點,至於會合的時間和地點,沈溪沒有作硬性規定,很可能是到武昌府之後才相見。

    在京的江贛、湖廣商人,原本有派人護送沈溪一行南下的打算,但沈溪怕這些人對自己包藏禍心,不想過早暴露自己南下的行蹤,因而婉言拒絕。

    除此之外,地方官府要派人引路和送行,也都被沈溪推脫,在沈溪看來,此番往南方上任,就是做一個相對清閒的地方官,他不會觸碰太多地方勢力的利益,避免官紳和大地主、大商人與他為難。

    京營的那些老部下,諸如胡嵩躍、劉序等人,回到京城後各自獲得提拔重用,在京營地位急速攀升,他們原本也有送沈溪之意,但沈溪此行履任地方,希望保持低調,臨行之前甚至未予通知。

    沈溪出發前,只見了謝遷一人,結果又被耳提面命一番,沈溪全當沒聽到。

    朝廷對沈溪的交待不多,朱祐樘對沈溪的期望,是能整頓湖廣、江贛兩省軍務,盡快平息地方少數民族叛亂,但應以和平方式為主,軍事徵繳為輔,沈溪直接管轄兩省都指揮使司衙門和一個行都指揮使司衙門,麾下兵馬數萬,同時還協制兩省布政使司衙門,可以說在地方文政、軍事上都擁有最高權限。

    明朝在任用地方總督和巡撫方面,並未形成常制,在權限上沒有明確的規定,主要跟任用官員的能力有關。

    督撫如果不管事,那權限還小於布政使,但如果督撫手段足夠高明,完全可以在所轄之地形成軍政一體至高無上的權限,跟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

    沈溪對於爭權奪利無太大興趣,但他不想受制於人,所以該爭取的權益還是要爭,現在就看誰會跳出來成為他的對手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8 22:42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八章 迷茫與執著

    沈溪按照朝廷的要求,於正月十七這天正式出發。

    一行十六輛馬車,浩浩蕩蕩出了正陽門。

    由於北運河上凍,此番南下的前半段路必須以馬車趕路,沈溪選擇的是走黃村、楊村到天津三衛,再由天津三衛經靜海、青縣、滄州到山東德州的官道。

    之前沈溪走過這條路,對於周邊環境已經熟悉,再加上此番帶有官兵上路,倒也不怕遇到什麼危險。

    這回沈溪隻身上路,內眷一個不帶,連個服侍的小廝、丫鬟都沒有,生活上還得自己照顧自己。

    本來以沈溪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用公家錢請傭人,但因他習慣自立,許多事都喜歡自己動手,加上這一路上得抓緊時間趕路,沒太多時間換洗衣物,便索性多帶了些衣服,等到大城市作短暫停留時,再解決個人衛生問題。

    南下這一途,說是走官道,但這時代官道兩側還非常荒蕪,加上時值隆冬,人們都窩在家裡避寒,即便是在中原腹地,也經常出現幾十里見不到人的情況,尤其是在北直隸尤為明顯,進入山東地界後反倒好了許多。

    畢竟大明剛經歷外夷入侵,北直隸不少百姓加入南下逃難的行列,荒蕪的土地甚多,去年到今年雖然北方風調雨順,沒有了天災,但無奈卻遭遇人禍,老百姓同樣苦不堪言。

    沈溪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一路上即便看到些不平事,也沒有上報朝廷的打算,文官集團對他的排斥和打壓,讓他從政以來第一次對人生產生了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追求在地方上安穩過一生,還是繼續在朝堂上進取,封侯拜相,千古留名。

    不過,不管怎麼說,沈溪畢竟年少,即便過年長了一歲,虛歲也僅僅只有十八,未來的路還很長,他可以恣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青春,即便在正德一朝沒什麼作為,也完全可以等個二三十年再問鼎朝堂。

    ……

    ……

    沈溪出發後,京城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朝廷仍舊維持著正常運轉,連一絲波瀾都未掀起。

    劉大夏回朝仍擔任兵部尚書,只是加了太子太保銜,所管轄的範圍不過是兵部的一畝三分地,西北的事情已經不再歸他管理,朝廷開始協商新的三邊總督、宣大總督等人選。

    之前與韃靼人交戰中,邊塞各軍務衙門不作為,任由韃靼人長驅直入威逼京師,讓朱祐樘很惱火。

    趁此機會,弘治皇帝決定更替西北掌兵之人,來一次大換血,該致仕的就致仕,甚至在此戰中有大過錯的還要追究其責任,一查到底。

    對於候選人名單,朱佑樘未在朝會上提及,交由朝臣討論最後議定,此番他決定乾綱獨斷。不過,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私下裡都還是向皇帝上了奏本舉薦人,但最終得由朱祐樘做出決斷。

    至於功勞犒賞名單,雖然年前就已經公佈,但涉及到具體軍功以及賞賜數額,要到年後才會具體實施。

    沈溪已然南下,這次犒賞跟他沒太大關係了,該給的賞賜已提前撥付,都是在沈溪看來無關緊要的物質獎勵,至於官職,沈溪從三省沿海督撫變成延綏巡撫又再次擔任兩省總督,翻來覆去其實沒多大變化。

    馬文升、劉大夏等人都看得清楚,這是以劉健、李東陽為首的文官集團對沈溪的一次排斥。

    因為沈溪做事能力高,所以將之調到湖廣,美其名曰重用,但其實是貶斥,使得其離開權力中樞,避免成為京師一顆不安定的棋子。

    朱祐樘在文官集團和武將集團二者中間,義無反顧站在了文官集團一邊,對沈溪說是犒賞,但實際上是將沈溪發配,不過這結果對沈溪來說算是好事一樁。

    沈溪之前所求,比之湖廣、江贛兩省督撫還要低許多,當時覺得能當個一省左布政使都已極好,但現在他的權限明顯高過一省左布政使,兩省督撫的權限跟他正二品的品階很搭,他現在成為大明真正意義上的封疆大吏。

    離開京城,不再有人掣肘,沈溪可以在湖廣、江贛兩地大展拳腳,將閩、粵之地的生意發展到江贛和湖廣,可以在軍事、行政和經濟上全面影響並控制兩省,現在他在官場的聲望有了,大展抱負的空間也有了,剩下的就看他如何發揮。

    沈溪一時的鬱悶,只是因為文官集團對他的打壓,但當沈溪想明白後,自然就會成為當今大明最有方向感、知道向哪個方向使力的人。

    ……

    ……

    此時在京城,對於終於把沈溪驅逐出京送了一口大氣的內閣首輔劉健和次輔李東陽來說,日子同樣不是很好過。

    以前弘治皇帝對他們可以說是言聽計從,但自從京師保衛戰中內閣一意孤行,對監國太子朱厚照進行一番打壓,惹惱了一心培養兒子成才的朱祐樘。

    到了戰後,朱祐樘明顯呈現出對內閣方面的戒備,以前閣臣票擬十有九過,而如今內閣的票擬經常會被司禮監打回來,甚至有很多被留中,在劉健和李東陽關心的翰苑三年小考中,皇帝提拔了幾個在他們看來屬於邊緣人物的官員。

    最有機會成為內閣大學士的官員中,王華、焦芳、李傑、王鏊等人並未獲得提拔,反倒是屬於後起之秀的楊廷和、梁儲、靳貴等人獲得重用,這被劉健和李東陽看作是朱祐樘針對文官集團鐵板一塊狀況的佈局。

    劉健和李東陽在翰林體系三年小考結果公佈後,隨即便跟弘治皇帝提請,再增補委命一名內閣大學士,以便減輕現有三位閣臣的工作量,劉健和李東陽最為中意之人,正是王華,除此之外,劉健和李東陽還舉薦了王鏊以及新近獲得提拔的楊廷和,進呈朱祐樘,請朱祐樘從三人中任意挑選一個。

    這是弘治朝選拔內閣大學士的不二方式。

    決定要增補內閣大學士,會先選出幾人,既看朝中的聲望,也看這幾人辦事的能力,小範圍調動到內閣「實習」,每人給予相同的奏本進行票擬,形成皇帝、司禮監、內閣三道選拔制度,從候選人中擇優選取最符合皇帝心意之人,委命為內閣大學士。

    劉健進呈內閣大學士候補人選名單的時間,乃是正月十九沈溪離開京城兩天後,此時京城各衙門剛剛結束休沐,很多朝臣都還沒能從戰勝外夷,以及過年的喜慶氣氛中走出來,甚至朱祐樘自己都沒做好增選內閣大學士的準備。

    奏本呈遞上去,不出意外,留中不發,皇帝一時間似乎忘記了有這麼一回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8 22:43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一九章 新閣臣人選

    由首輔和次輔發起,朝廷遴選新的內閣大學士,這對朝中百官來說是開年一等一的大事,即便皇帝不同意,也應該在朝會上提一句拒絕的原因,如此方才能顯示出對文臣的禮重,結果皇帝卻好像根本就當沒這回事,多少讓朝臣議論紛紛。

    這主要是因為劉健、李東陽兩位大佬在私下的聚會中,把消息通知了文官集團中一些核心成員,為增選內閣大學士造勢。

    結果口口相傳之後,這消息在朝中便再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陛下這些日子病情仍未見痊癒,幾次朝會都有始無終,每每倉促結束,此番對於新增閣臣,更是不聞不問,好似未曾有過此事,卻不知是否該在下次朝會上,跟陛下提及此事?」

    李東陽在年初這段時間,主動承擔起了內閣票擬的重任。

    劉健對謝遷失去了往日的信任,他本身年事已高,很多時候無法留在文淵閣處置大小事務,便讓李東陽留下來當值,一應政務以李東陽的意見為主,謝遷的意見則作為參考。但因李東陽自身疾病,以及對於朝事的懈怠,連日辛勞讓他叫苦不迭,急需人幫忙,這才是首輔和次輔達成一致決定增加閣臣的主因。

    名義上,劉健和李東陽仍舊把謝遷當成同僚,但實際上,二人對謝遷已心生芥蒂,很多事情都有沒跟謝遷商議,倒好像謝遷成為了他們的政敵。

    此時李東陽說這番話的時候,劉健和謝遷都在,其話語間隱含的意思,是想讓謝遷在朝會上跟皇帝提上一嘴,讓朱佑樘關心下這件事。

    謝遷雖說在處理軍政大事上偶爾會犯糊塗,主要是他能力有限,同時在施政方面的造詣不及劉健和李東陽,但在為人處世上,卻是一隻比劉健和李東陽還要狡猾的老狐狸,在人情世故方面經驗老道,當然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排擠。但謝遷一直不動聲色,因為他覺得沒必要跟兩個老友爭什麼。

    聽到李東陽的話,劉健望向謝遷:「於喬以為如何?」

    謝遷報之以微笑:「此事還是交由陛下處置為好,我等自身便是閣臣,如果主動跳出來向陛下舉薦同僚人選,或許會被人認為有私心,不妥!不妥!」

    謝遷不想被人拿出來當槍使,同時他本身也覺得,目前內閣運轉還算流暢,六部如今有很多有能力的大臣,即便有些票擬無法決斷,也可以跟六部部堂稍微商議一下,總歸會有妥善解決的辦法。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符合規矩,但很多事都可以見機行事,謝遷認為,只要目的是為了朝廷好,即便偶爾犯規也可以接受。

    但此時的劉健和李東陽,卻執意要將新的內閣人選報上去,逼迫皇帝盡快做出選擇。

    在劉健看來,入閣人選中王華最合適不過了,除此之外,王鏊也還可以,畢竟這二人算是有經驗的老臣,也是文官集團的核心人物。

    至於楊廷和,只是四十多歲的「少壯派」,在一些關鍵性的事情上恐怕會瞻前顧後,處理起來不果斷,給政敵和對手以可趁之機。此番之所以將其一併推薦上去,也是因為看到皇帝有提拔重用之意,下一步文官集團相應就會竭力拉攏,重點進行培養,但此時卻不宜入閣。

    現如今文官集團基本以劉健和李東陽為首,但凡有不合他們心意的,都會被排擠在核心權力層外,就連謝遷這樣曾經跟他們構成內閣鐵三角的名臣,也因為沈溪的關係而被他們邊緣化。

    李東陽看了謝遷一眼,冷著臉道:「既然如此,明日朝會就由我去跟陛下提及,此事涉及內閣的正常運轉,若現在還不未雨綢繆,可能又要等個三五年了,那時不知……我三人是否還留在閣部!」

    這會兒李東陽已有離開朝廷,閒云野鶴的打算,但文官集團卻不會放任不信任的大臣來掌管內閣,尤其是在皇帝久病不癒,太子年少不能當事的情況下,李東陽即便要撒手,也要交待好「後事」,不讓權柄失去控制。

    李東陽跟王華是多年老友,王華雖然年長李東陽幾歲,但王華身體情況良好,精力充沛,加之王華有兒子在朝中,前途光明,是以對於權力的渴望相對大許多,這也是之前李東陽向劉健重點舉薦王華的原因。

    王華現在的官職非常合適入閣,他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學士,幾乎所有的制誥之事都由其一手負責,梁儲、楊廷和等人雖在旁輔佐,但只是起草初稿,主要的撰寫還是由王華來完成。

    基本上翰林學士的身份,已經足夠承擔起內閣大學士的職責,在李東陽看來,即便把王鏊、楊廷和同時舉薦上去,這二人也不可能超過王華,只要皇帝同意在這三人中遴選內閣大學士,那王華過選十拿九穩。

    謝遷笑了笑,道:「我雖也年邁,但再扛個幾年,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不知賓之你是否承擔得起?」

    李東陽聽出謝遷話中有芥蒂,點頭道:「陛下有驅馳,自然義不容辭,但……畢竟這幾年我心力交瘁……身體大不如前幾年,或許再過個一兩年,怕是就撐不住了。於喬,你以後在內閣,記得多提點一下後輩……」

    雖然李東陽出言恭維,可謝遷卻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李東陽這是已經把他排擠在未來首輔大臣之外了。

    劉健現如今是首輔,其次是李東陽,他謝遷只能排老三,照理說只要劉健和李東陽退下來,謝遷怎麼都能擔任首輔,但就怕李東陽退下來時,會拉著他一起致仕,那此時增選進內閣的大臣,將來就有很大的幾率成為首輔。

    這件事,或許就在未來幾年內便發生。

    當謝遷感受到這層意思時,心裡自然更加地不爽……我自己還沒打算致仕呢,你們就已經給我找好了退路,準備先把繼任者找進來,用短短幾年時間把他培養成首輔大臣?

    哼,你們把我選定的接班人沈溪給打發走了,現在還想把我也一併打發走,沒門兒!

    謝遷這會兒是非暴力不合作,你們一個首輔一個次輔說你們的,我聽聽就當樂子,我可不跟你們瞎摻和,當然也不會反對,總之一切聽從皇帝的安排,皇帝說要增選閣臣,那就選唄,如果皇帝不允,我也不會傻乎乎地跟你們一起犯顏進諫。

    你們一邊想找新閣臣來打壓我的地位,一邊還想讓我跟你們站在同一個戰壕裡,當我傻呀?

    因為謝遷的「不識相」,李東陽只能自己去跟弘治皇帝提這件事,至於劉健那邊,則繼續會保持一種云淡風輕的首輔風範。

    劉健屬於幕後操控者,他代表的是整個文官集團的利益,但他在朝堂上卻不能跟皇帝說太多,免得皇帝對他心生芥蒂。

    以前和諧的君臣師生關係,現如今也開始了彼此陰謀算計,劉健知道曾經的好學生,為了兒子朱厚照的事情,對他已經有了防範和戒心,每每想及又是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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