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7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1 21:51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三〇章 無心和有心

    沈溪抵達武昌府城當晚,睡得那叫一個香甜,連夢都沒做一個。

    而武昌府乃至整個湖廣行省,卻不得安寧。

    沈溪抵達武昌府城第一次接見地方士紳時表現出了極大的威嚴。

    在官員和士紳眼中,現在已經不是沈溪恩威並濟的問題,如今就好像一場腥風血雨的前奏,似乎沈溪已準備對湖廣和江贛官場展開一場大清洗,至於暴風雨過後,還有多少世家大族保留,就要看沈溪是否手下留情了。

    二月十九,沈溪抵達武昌府次日清晨,剛剛起床,馬九和楊文招已在院子中等候。

    沈溪慵懶地穿戴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準備洗漱、吃早飯,馬九過來將昨天和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情講述一遍,沈溪才知道,前來送禮的人已將衙門口圍得水洩不通。

    馬九道:「老爺,外面的人太多,督撫衙門前面的街道都給堵上了,您看是否需要親自出去瞧瞧?」

    沈溪拿著云柳遞過來的洗臉帕,匆匆擦了把臉,然後不假辭色說:「瞧什麼瞧?這麼大張旗鼓前來送禮,我傻乎乎收下,明天朝廷就會摘了我官帽……這地方上的人莫非都沒腦子?」

    「你帶人出去把那些傢伙趕走,如果有想死賴著把東西留下不管的,直接給他鋪大街上,讓百姓撿便宜去!」

    馬九雖然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妥,但沈溪態度很堅決,只好匆忙領命而去。

    楊文招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偷偷看了云柳一眼,見沈溪沒有理會他,只好跟著馬九一起出去辦事。

    楊文招沒多少做事經驗,沈溪讓他跟馬九多學習,但經過這段時間觀察,沈溪發現楊文招為人處世太過單純,缺少處理事情的決斷和擔當,尚不堪大用。

    如果楊文招和沈永祺遲遲進不了角色,沈溪手頭無人可用,就只能把馬九留下來,所有的計劃都得重新安排。

    二人走後,沈溪不急著出去辦差,打著哈欠便往後堂而去,云柳跟過來,問道:「大人,您這是準備前往藩司、臬司衙門?」

    「不去了,初來乍到,我還是先把自己的衙門打理好再說……這裡比起梧州府督撫衙門有天壤之別,不愧是長江沿岸屈指可數的大城,藩司那邊派人來收拾得不錯,就是眼下人手少了些!」

    沈溪說著,帶著云柳來到後堂,沈溪坐下來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上早飯。

    一名車馬幫的弟兄過來,道:「大人,這督撫衙門裡沒有專門的伙伕。您先擔待些……」

    說著,幾名弟兄將簡單的白粥、咸蘿蔔送過來,沈溪肚子有些餓了,正要拿起筷子吃,突然想起來沒有真正撐肚子的,一擺手,問道:「還愣著做什麼,不去拿幾個白面饅頭過來?」

    其中一名弟兄苦著臉,道:「老爺,這衙門裡沒有麵粉……」

    沈溪這才知道,自己外表看起來風光,別人也對他很巴結,但涉及到真正生活必需品,沒人關心,現在能有白米粥和鹹菜吃就已經不錯了,好在路上帶有稻米和鹹菜,否則就得挨餓了。

    吃了幾口,沈溪發現云柳還在旁邊看著,沈溪對侍候在旁的車馬幫弟兄道:「記得吃過早飯出去採辦一些柴米油鹽回來,我身上有些散碎銀子,等下交給你!」

    那名車馬幫弟兄有些為難:「老爺,小人怎麼敢隨便用你的銀子?」

    「什麼你的我的,該花的就得花!」

    沈溪隨口應了一句,對云柳揚了揚下巴,示意道,「坐下來一起用飯吧,之後記得到我房裡把銀子拿出來,你不用自己採買!」

    之前馬九在沈溪身邊最有地位,楊文招稍微弱了些,沈永祺因為個性懦弱,什麼事情都不主動爭取,所以乾脆就沒露臉的機會。

    但此時,云柳卻成了沈溪跟前說話最有份量的一位,因為沈溪出行基本都帶著云柳,很多人都覺得沈溪有什麼「特殊癖好」,但就算腹誹,也不得不對云柳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督撫大人新貴畢恭畢敬。

    ……

    ……

    沈溪上午沒有出門,一直臨到中午時,外面尚有人前來送禮,但都被馬九帶著人打發了。

    沈溪不勝其擾,特別在衙門前的佈告欄上寫出告示,不允許有人無故進入督撫衙門,否則以「滋擾上官」論處。

    就算這樣,也沒把那些前來送禮之人徹底驅趕完。

    前門擁堵,沈溪手下的人不得不從後門出去採購,雖然這個督撫衙門豪華氣派住起來非常舒心,但吃喝用度卻有些惱火,花去二十兩銀子才把該買的都採買回來。南下一路人都有地方官府接待,誰想到了地頭,他卻要負責手下幾十口人伙食。

    臨近午時,督撫衙門炊煙裊裊,偏院的伙房終於開了起來,所有人都能吃上熱湯飯。

    這邊沈溪正在安排做飯和開工的事情,布政使司左參政郭少恆又帶著人來了,這次他又為沈溪送來「見面禮」,說是日常慰問,卻不是送柴米油鹽,而是一些布料、茶葉、土特產,就算不是很精貴,也算中上品,十幾個人抬著,加起來價值上百銀子。

    沈溪打量郭少恆,問道:「郭參政這是作何?本官沒說缺了這點兒東西啊!」

    郭少恆笑著解釋:「沈大人,看您說的……您初來地方,人生地不熟,身邊沒多少趁手可用之人,基本生活所用怎麼都得給您送來。順帶跟您說一件事,剛得到的消息,藩台大人大約在六七天後抵達武昌府!」

    沈溪知道,郭少恆口中的「藩台大人」,指的是新任湖廣左布政使馬天祿。

    之前沈溪推算過馬天祿的行程,覺得馬天祿能在月底之前到位就很不錯了,根本不可能在六七天內抵達武昌府,郭少恆過來通知,其實就是隨便找個由頭巴結他,把要請託送禮的事情說說。

    沈溪道:「本官與馬藩台沒什麼交情,他到當日便不去迎接了,以後有什麼公事交集,再去拜訪也不遲!」

    「是,是!」

    郭少恆嘴上應著,心裡卻在想,您老人家當然不用特意迎接馬藩台,因為您官大,沒有上官去迎接下官的道理,您就在府上等著馬藩台拜訪吧。

    突然院子裡有些嘈雜,郭少恆往窗口方向看了眼,只見有人正在搬抬東西,全是麻袋和籮筐,他仔細看了看,似乎是米袋、麵粉袋和柴禾、菜蔬等,此外還有裝油的罈子,應該是沈溪剛派人從外面採買回來的生活必需品。

    郭少恆臉色一變,暗自懊惱不已:「我就說忘了什麼事,原來是忘記給督撫衙門這邊準備平日用度了,現在沈督撫自行出錢採買,估計費了不少心神……唉,這下又給藩司衙門找不痛快了啊!」

    郭少恆趕緊道:「沈大人,督撫衙門這邊還缺什麼,請儘管跟下官說,下官找人為您籌備。」

    沈溪笑道:「不必了,本官帶的人手還算充足,該置辦的已經備妥。郭參政,麻煩你回頭把地方府庫的結餘賬冊,拿來給本官瞧瞧,這幾日本官沒多少事做,就先看看這些舊賬,對手底下有多少家當多少有個瞭解,這也是方便以後做事嘛!」

    郭少恆聽到後越發魂不守舍:「沈大人要看賬目……依照慣例,剛上任便查看賬目的,要麼是貪官污吏,變相貪墨錢財,等著收羨餘錢,要麼就是剛正不阿借查賬找麻煩。」

    「這位沈大人是貪官?當然不會!如果貪官能在幾年間做到他這官職,大明早就亡國了……壞了壞了,他是要查賬,找地方上的麻煩,這下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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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到!
    氣溫驟變,天子感冒發燒了,今天估計只有兩更!抱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1 21:5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一章 得嘗所願

    郭少恆暗自琢磨,臉色一時間陰晴不定。

    沈溪卻沒有多想,他之所以討要地方賬目,並不是為了查賬,只是想告訴郭少恆,你別看我現在很悠閒,我可以自己找些事情來做,拜託你別天天來我這兒煩擾我了。

    以前沈溪還顧忌下面的人怎麼想,但這次他到湖廣,沿途地方官府都盛情款待,每到一個地方都變著方兒送禮,簡直是疲於招架。尤其是他每做一件事,都會被下面的人揣摩,就好像他在算計地方官員和士紳一般,荒唐之極。

    郭少恆道:「沈大人放心,下官回頭就讓人把賬冊給您送過來,是否安排人手……隨您到各處庫房看看?」

    「庫房?」

    沈溪稍微一琢磨,立即醒悟郭少恆以為他是要查賬和清查庫房,聳了聳肩道,「不必了,本官沒那麼多時間到處轉悠,叫人把賬冊送來便可!」

    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結果又引起郭少恆的揣摩,這位布政使司衙門的代表心中越發不安,暗道:

    「沈大人這是想說,要給下面倉庫一點時間,把虧空補上去?這麼說來,只是給沈大人一點兒好處,無法把事情給遮瞞過去,回頭要趕緊找人商議一下……」

    郭少恆對沈溪一言一行都很留意,用心揣摩,所以沈溪發現郭少恆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神情呆滯,大概猜到對方又在胡思亂想,當下道:

    「行了,藩司衙門的好意本官暫且收下,麻煩郭參政回去後跟本地士紳說,什麼東西別再往這邊送了,本官是來替陛下辦事的,那些客套的繁瑣禮數能免就免了吧!」

    郭少恆見沈溪有些不耐煩,以為總督大人對他的安排不滿意,但有些事情又不能不說,只能長話短說,但由於緊張顯得支支吾吾:

    「沈……沈大人,您先別急著休息,還有件事……是這樣的……昨日藩司衙門在黃鶴樓設宴,準備為大人接風,但大人說連日奔波旅途勞頓,要回去休息,官紳們都能理解,但今日……您怎麼都該出席接風宴了吧?這可是地方官紳的一點兒心意,您看……」

    沈溪打量郭少恆,問道:「如果本官不同意,你是不是準備天天來煩本官?」

    郭少恆面色又紅又白,尷尬地解釋:「沈大人說笑了,去與不去要看大人的心情,決定權在大人身上,下官怎好隨便多言?」

    沈溪板起臉說道:「好吧,既然盛情難卻,本官去一趟自無不可,但現在本官尚未休息好,等下午睡飽後再說吧!」

    郭少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卻又拿沈溪沒有任何辦法。

    新總督氣勢很足,就好像吃定了地方官府以及士紳,郭少恆愈發感到自己可能堅持不到新任左布政使馬天祿到來。

    在郭少恆眼中,只有馬天祿這樣老派的官員才跟他一心,卻不知沈溪壓根兒就沒有殺雞駭猴之心,只不過是對於人情往來那一套很不感冒。

    沈溪本不想參加地方上的宴請,但既然武昌府的官員和士紳這麼怕他瞎折騰,竭力巴結,他若是一直不露面,別人可能會對他產生誤會,繼而生出歹心,對他下一步開展工作不利。

    其實會見地方官員和士紳也不是不可以,大可不必把局面弄得劍拔弩張,沈溪心想,去喝杯酒,見見人,完成一些官場上客套的禮數,將來可以省卻許多麻煩。

    送走郭少恆,沈溪回到自己的院子,剛到書桌前坐下,云柳端著茶杯進來,恭恭敬敬送到他面前。

    云柳低聲問道:「郭參政前來,是想請大人往黃鶴樓赴宴?」

    沈溪打量云柳一眼:「你都知道了?」

    「嗯。」

    云柳微微點頭,解釋道,「熙兒已將武昌府的情況基本調查清楚了,剛把信送來,她……她正在前面的耳房等候大人召見。大人是否立即賜見?」

    沈溪觀察到云柳臉上有一抹不自然,大概明白雲柳此時的心態……她算是得償所願了,但好姐妹熙兒的終身大事還沒個著落。按照沈溪之前做出的承諾,姐妹倆都有了歸宿,但現在云柳趁著匯報事情時捷足先登,自覺對不起姐妹。

    沈溪揮揮手道:「讓她過來吧!」

    「是。」

    云柳應了一聲,低頭退出書房。

    不多時,熙兒在云柳引領下過來,此時熙兒一身幹練的勁裝,來到沈溪面前,一點沒有女子的柔弱。

    由於眉毛刻意畫得粗重,熙兒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沈溪隨便瞥了一眼,忽然發現此時的熙兒,跟記憶中某位林姓女明星男裝時的相貌氣質居然有八九分相似。

    熙兒上前,抱拳行禮:「參見沈大人。」

    熙兒的表現讓云柳大為滿意,忍不住瞪了自己的姐妹一眼,好似在說,既然想做沈大人的女人,就應該有女兒家的樣子。

    總是擺出一副粗豪男子的模樣,如何能吸引大人的注意?

    但熙兒性格大大咧咧,根本就沒察覺到云柳的暗示,低著頭把她之前調查到的武昌府情況,詳細奏稟。

    沈溪聽過後,發現熙兒調查到的情況沒多少營養。地方上這會兒都在忙著巴結他這個新任督撫,看起來一片風平浪靜,即便暗地裡醞釀著風暴,也不是熙兒在街上隨便走走就能探聽到。

    沈溪聽到後面,已在閉目養神,旅途勞頓後,他的精神尚未徹底恢復。

    熙兒奏稟結束,沈溪半天沒有反應。云柳見狀,試探地問道:「大人,我們姐妹調查到的東西可能不盡不詳,是否需要再行查探?」

    沈溪依然閉著眼睛,搖搖頭道:「不必了,能夠查到的基本就如此了,剩下的也就看看湖廣南邊和西邊那些地方部族是否有叛亂之事。但這個,不用你們去查,等地方官府自行奏稟,再讓都司和行都司的人幫忙查探一下……」

    沈溪對於自己在湖廣和江贛總督任上的政績,沒有太多期待,只希望平穩過渡就好。

    對別人來說,到地方是建功立業,竭盡全力爭取朝廷認可,力爭早日進京得慕天顏。而在沈溪看來,這次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躲避朝廷政局漩渦。

    管你們為了爭奪權力在京城怎麼鬥,我在湖廣、江贛安心做我的地頭蛇,悶頭髮展事業,把先進的科技理念帶過來,將湖廣和江贛兩省當作試驗田。任你們在京城橫,只要這把火燒不到南方,我就可以逍遙快活過日子。

    下一步,沈溪打算盡快把家眷接到湖廣,安心當他的兩省督撫。

    只要湖廣、江贛沒有大的動亂,就算南邊的少數民族有點兒小鬧騰,他也絕不會領兵前去征討。在沈溪看來,民族問題還是靠懷柔政策慢慢融合更好,只有盜匪才需要清剿,民族矛盾需要彼此包容解決。

    沈溪可不相信,百姓安居樂業,地方少數民族也年年五穀豐登吃穿不愁,還會起來作亂。

    云柳又問了一句:「大人,熙兒如何安置?」

    沈溪這才睜開眼,打量熙兒一下,道:「暫時在後院找間房,讓她住進取。過幾天你們在城中找個宅子,距離總督衙門別太遠,以後我找你們也方便些!」

    熙兒不懂沈溪這話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云柳卻聽出其中深意,現在沈溪對她們姐妹算是徹底認可了,既然讓熙兒留下,而她現在又是沈溪的女人,入夜後她自然懂得如何讓熙兒得償所願。

    換言之,姐妹倆至少一個外宅的身份跑不了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2 22:01
寒門狀元 第一三三二章 合不合適

    吃過午飯,沈溪優哉游哉地睡了個午覺。

    等到申時三刻起來,沈溪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換上便裝,再找幾個車馬幫弟兄充當轎伕,上了衙門裡早就備妥的轎子,帶著一大群官兵和衙差出門而去。

    沈溪自己不願意講究排場,但他既然身為湖廣、江贛兩省總督,就應該有個兩省最高軍政長官的樣子,不能丟掉朝廷命官的威儀。

    另外,大明的督撫可都是作為欽差存在,出門後怎麼都得顧忌一下人身安全,到了地方上,在把自己發展為地頭蛇之前,沈溪還是要先防一下地頭蛇。

    大江從武昌府西南方往東北方而去,黃鶴樓就建在大江東岸的蛇山之上,位於督撫衙門北面三四百米處。

    蛇山算不上什麼高山,最高峰只有八十餘米,黃鶴樓所在的西峰僅有六十餘米,對於沈溪這樣從閩西山溝溝裡出來的人眼中,也就是眨眼功夫到山頂的事情。

    但此時沈溪可是乘轎出行,上山的階梯不是那麼規整,轎伕固然束手束腳,有力氣沒地方使,沈溪也怕一個不慎,轎子傾覆,摔自己個滾地葫蘆,因此到了山底下便下了轎,決定走路上山。

    郭少恆已在半山腰恭候多時。

    或許是尊重沈溪的意見,郭少恆並未帶地方士紳前來相見,只有三五個布政使司衙門的官員在他身後。

    上蛇山的小道採用了「之」字形線路,所以從山底下到山頂,看起來挺近,但實際上還是得耗費一些氣力才行。

    走了盞茶功夫,沈溪才來到半山腰,他簡單與郭少恆以及幾名藩司衙門的官員寒暄幾句,這才指了指山道左右鬱鬱蔥蔥的林木,皺著眉頭道:「郭參政,下次宴請,能不能不要在黃鶴樓設宴?」

    郭少恆忽然意識到沈溪旅途勞頓,這會兒很可能不喜歡爬山,有些慚愧地說道:「沈中丞想往何處?晴川閣還是古琴台?如果要過江的話,得與漢陽府那邊聯繫!」

    明時漢陽和武昌分屬兩府,漢陽府下轄漢陽和漢川兩縣,其中漢陽縣包括了後世的漢陽和漢口,其中晴川閣和古琴台都在漢陽龜山腳下。

    沈溪連爬個幾十米高的小山都閒麻煩,哪裡想大費周章過江去欣賞什麼名勝古蹟?當下一擺手:「本官覺得,就在城裡找個普通的酒肆,倒也不錯,最好距離總督衙門近一些,這樣免得本官來回奔波!」

    郭少恆尷尬一笑,應道:「沈中丞說的是,等下一次設宴下官會多加注意!」

    沈溪嘆道:「暫且還是不要有下次了,不瞞郭參政,本官對於官場應酬一向不喜,到任地方,只是想過些安穩的生活,官場上應酬能免則免吧!」

    郭少恆嘴上唯唯諾諾,心中卻在想:「沈大人你在閩粵之地為難官員,臭名昭著,在西北也是風風火火,這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現在你表現得越是平淡,將來爆發起來越兇猛,這叫麻痺敵人,當我不知?」

    一路到了黃鶴樓前,沈溪微微鬆了口氣。

    嚴格來說,武昌蛇山的黃鶴樓,他並非第一次來,但上次參觀還是前輩子的事情,因為交通發達,公路和高架橋環繞蛇山周邊,那時他不覺得上個山有多累,但現在卻覺得在這裡吃飯純屬瞎折騰。

    黃鶴樓並沒有修建在蛇山的最高峰,而是位於蛇山西麓,俯瞰長江。

    黃鶴樓始建於三國時期東吳黃武二年,作為軍事上的瞭望樓而存在,用以觀察長江以及北岸的情況。到後來,隨著武昌地方經濟發展,逐步演變成為官商行旅「游必於是」、「宴必於是」的觀賞樓。

    唐代詩人崔顥在此題下《黃鶴樓》一詩,李白寫下千古名篇《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歷代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了許多千古絕唱,使得黃鶴樓聞名遐邇,成為武昌、漢陽之地三大勝景之一。

    可惜的是,由於頻繁的戰爭以及天災人禍,黃鶴樓一次次被毀,又一次次興建,故而有「國運昌則樓運盛」的說法。

    黃鶴樓雖名聲在外,但沈溪卻沒有遊玩的心思,這會兒黃鶴樓內外已然是賓客云集,除了三司以及府、縣衙門的官員外,還有士紳代表,每一個都可以說是地方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當郭少恆開始為沈溪逐一引介時,沈溪雖然聽得挺仔細,但一個人名都沒聽說過,顯然都是湮沒在歷史洪流中的無名小卒。

    沈溪客套地挨個接見,當然無須他行禮或者還禮,所有人看到他都畢恭畢敬,唯恐禮數不足,他只需站在那兒,知道名字和來歷後,微微點個頭就可以了。

    郭少恆作為布政使司左參政,相當於後世副省長級別的官員,雖然武昌知府是「省會級市市長」,但依然得靠邊站,畢竟從上下級從屬關係來說,總督衙門跟布政使司衙門對接,沈溪不會直接管轄下面各州府。

    按照官場慣例,知府要跟沈溪奏事,通常都繞不過三司衙門這關,否則就是僭越。

    等接見完在場之人,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了。沈溪看了看天色,道:「既然我們已經在黃鶴樓下了,我看別在這兒吹冷風,樓上敘話可好?」

    在場官員和士紳有些尷尬,眼看天快要黑了,大晚上的在黃鶴樓設宴的確有些彆扭,畢竟這裡設宴的目的是可以享用美食的時候可以順帶觀賞風景,但黑燈瞎火的可什麼景緻可瞧,最多是欣賞一下日落長江的景象。

    作為宴請的主客,沈溪既然表現出了些許不耐煩,那麼賓客就得盡快入席,早早開宴。

    黃鶴樓位於山頂,總不能在樓旁臨時修幾座土灶,找幾個廚子露天烹調美食,煙熏火燎的簡直有辱斯文,故此每一道菜都是山下做好後送上山來的,如此就算菜餚精美,也架不住距離炒菜的地方過遠,路上摺騰,加上沈溪姍姍來遲,接見客人時又耗時良久,這會兒精美的菜餚差不多快變成殘羹冷飯了。

    「沈中丞,請上座……」

    一行來到頂樓,郭少恆手一伸,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沈溪已經在樓梯口的桌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名四十多歲的士紳趕緊提醒:「總督大人,您的位子在上首邊……」

    沈溪一抬手:「到了地方,不用太過拘禮,坐哪裡不是坐?本官今日不過是前來蹭頓飯吃,客隨主便,各位快請入座!」

    在場的官員和士紳面面相覷,面對這麼一個不講理的督撫,一時間無話可說。

    這宴席本來就是為沈溪擺設,沈溪又是在場最大的官,他想坐哪兒只能隨他心意,沒人管得了。

    樓下的那些席桌就不提了,現在光是頂樓便有六桌酒菜,沈溪偏偏坐在不起眼的東南桌,距離黃鶴樓風景最好的西北桌有那麼一段距離。

    之前布政使司衙門早就排好了座次,誰跟沈溪坐得近,誰又坐得遠,都有講究,沈溪突然來這麼一套,大家都懵了,不知該怎樣安排席位。

    郭少恆提醒道:「沈中丞,如此……怕是不合適。我等為您準備的席位臨近窗口,可以俯瞰大江,我看還是……」

    沈溪笑道:「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如果你們之前排定了座次,那就改改,本官佔了誰的座,誰只管去原本安排給本官的位子便可!「

    一名三十多歲痩削的士紳慌忙拱手:「沈大人這是折煞草民了!」

    沈溪打量那士紳一眼,笑了笑道:「如果還覺得不合適,那索性加把椅子,坐在本官身旁就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2 22:3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三章 大權在握

    看樣子,要讓沈溪改座已不可能!

    作為新任總督,沈溪一上來就給在場的官員和士紳出了道難題,就算在場每一位都「久經戰陣」,也架不住沈溪給予的強大壓力。

    好在郭少恆有頭腦,招呼了一下,讓兩桌客人對調,就此落座,至於誰靠得沈溪近一些誰又離得遠一些都沒太大關係。

    以前想儘量坐得接近沈溪的,現在反而想保持距離,免得因為觸怒沈大人,而遭致無妄之災。

    郭少恆作為宴席主持人,等所有人都落座後,便讓布政使司衙門自武昌府教坊司請來的歌姬給賓客倒酒,等滿上後他舉起酒杯,道:「沈中丞,在下謹代表湖廣官紳百姓,恭迎您駕臨,先乾為敬!」

    沈溪這邊酒杯還沒拿起,郭少恆那頭已經仰面干下,只能搖搖頭,苦笑著飲下一杯。

    到第二杯上,郭少恆才與在場官員和士紳,一起為沈溪敬酒。

    沈溪抬頭看了看,本不想再喝酒,但為了應酬,他不得不又飲下一杯。

    酒過三巡,眾人相繼坐下,郭少恆仍舊站在那兒,笑著說道:「沈中丞,您新到地方,對湖廣的風土人情不甚瞭解,在下不及跟您詳加介紹,且在下非湖廣人,若以後您對地方上的情況有何不解,只管問詢在座士紳便可!」

    郭少恆自稱「在下」,意思是他今日不是以官員身份出席,而是把自己當成了普通人。

    但沈溪卻不會跟著自降身價,他如果太過平易近人,地方官員和士紳就不會怕他,甚至可能給他使絆子。

    這年頭,就是比誰的拳頭大,沈溪當過督撫,從閩粵之地得來的經驗教訓,官員多有敷衍上司和欺善怕惡的心態。

    沈溪道:「本官履任地方,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如果真有什麼情況不清不楚的話,本官也不會客氣!」

    郭少恆笑著點頭,又為沈溪引薦同桌中並非官員的二位:「沈中丞,單獨為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武昌府文家家主,文琴竹文老先生。這位是襄陽府鐘安鐘老先生……如果您有什麼事情,可向二位老先生求教,必有所收穫!」

    兩名鶴髮童顏的老者,慌忙站起來給沈溪行禮。在場這麼多人中,沒有官職在身還能列入首席足見身份地位不一般。

    沈溪細細一想,大概便明白了,他沒有起身,而是抬頭看向二人,問道:「二位中哪一個的家族經手茶葉生意?」

    文琴竹和鐘安明顯一怔,郭少恆已代為回答:「回大人,是文家!」

    沈溪再次問道:「那鐘家就是經營官鹽買賣的咯?」

    郭少恆苦笑一下,解釋道:「中丞大人,很多事並非如此界定,地方士紳多少都有經營柴米油鹽買賣,為朝廷課賦增收,安定一方做出了傑出貢獻。在場士紳中有許多其實也在做這些買賣,並非文家和鐘家專營!」

    沈溪點頭,一些事其實不用別人點撥,他在官場多年履歷豐富,當然明白其中的奧秘。

    在粵省時沈溪就清楚,大明鹽茶經營由朝廷壟斷,施行的是引鹽法和引茶法,除了特定官商外,沒人能經營這一行當。

    地方上經營鹽、茶的官商大多屬於世襲,幾代人都負責一地的鹽茶買賣,一級壓一級,就好像傳銷,頂層利潤最豐厚,逐級攤薄,到底層的鹽商、茶商基本已經沒什麼利潤可言,因為官府在地方上有鹽茶指導價,街面上商賈賺的都是辛苦錢。

    像文家和鐘家這樣作為湖廣一省鹽、茶買賣頂層的大商賈,利潤極為驚人,由於長期紮根地方,廣羅關係,可謂貨真價實的地頭蛇,手頭的權力不小,甚至可以用銀錢和財貨到京城或者南京走動,左右地方官的任命。

    而新官到任地方後,不敢公然得罪他們,甚至要刻意巴結,求一個相安無事。

    而這些大商賈作為回報,每年都會在三節兩壽為官員送去財禮,求的是心照不宣,幾代人經營下來,關係網可謂錯綜複雜。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些世家大族就好像營盤一樣,迎來送往,接待形形色色的官員,就算有清官不收受財禮,也不會跟這些官商作對,因為按照儒家的中庸處世態度,大家相安無事,沒必要撕破臉皮,最後鬧出個魚死網破。

    鹽茶專營制度乃是太祖欽定,官員想改變的話困難重重,世家大族也不怕官員到地方後亂來,他們隨時可以請動御史言官到朝廷彈劾官員。

    如此一來,官員們誰都不敢貿然對這些官商下手。

    可沈溪卻不同。

    沈溪在粵省時,為籌措剿匪軍費,一意孤行,改引鹽法為票鹽法,大小商賈有鹽引就可以運銷食鹽,如此一來專營便改為公營。

    沈溪此舉遭遇了極大的阻力,但他有改革的魄力,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當時他實在被逼得走投無路,實屬破釜沉舟的無奈之舉。

    當時地方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以及朝中御史也曾向朝廷彈劾,但沈溪掌握了鹽課提舉司官員的貪腐證據,加之朝中有謝遷、馬文升等人保駕護航,朱祐樘考慮到手頭沒銀子調撥給沈溪用以地方平匪,最後默認了沈溪的改革。

    票鹽法仍舊使用鹽引提鹽,以這時代人們的見識,意識不到這是對鹽茶專營制度的一次重大改革,朝中官員多以為二者沒有本質的區別,認為只是提鹽提茶的形式不同,結果鹽茶公營制度便在東南三省保存下來。

    雖然東南三省並非大明鹽茶主要產地,但這卻極大震動了地方上世襲壟斷鹽茶買賣的官商,當湖廣和江贛的地方官員以及官商聽說沈溪擔任兩省總督,首先想到的便是朝廷對戰時兩省捐納錢糧數目不滿,讓沈溪這位對韃靼之戰的大功臣前來地方改革稅收,而沈溪到來後一副拒不合作的態度,更是讓地方勢力戰戰兢兢。

    如果是別人還好說,大不了多花些銀子在朝廷走動,讓不識相的官員早點兒滾蛋。

    可沈溪是誰?西北之戰次功之臣,朝廷最年輕的封疆大吏,以小小年紀便三元及第的曠世奇才,皇帝欽命的兩省總督!

    論文治,沈溪有東南改革鹽茶專營制度,增加國庫稅收、改善民生之功;論武功,沈溪有領兵東南、西北,蕩平地方匪寇,驅除韃虜的曠世奇功。

    沈溪對於引鹽法的改革,觸動了相關集團的利益,很多人怕沈溪當上戶部侍郎,直接會改革鹽茶專營制度,很多人前去朝中重臣那裡誹謗和中傷,這也是劉健、李東陽等人竭力反對沈溪擔任戶部侍郎的重要原因。

    但地方勢力再強大,有韃靼人難對付?韃靼人再怎麼厲害,還不是在這位狀元公的淫威下,夾著尾巴灰溜溜逃回草原去了?

    跟沈溪對著干,沒有好下場!

    所以知道沈溪要來,地方勢力早就繳械投降了,只等著給沈溪表達忠誠,求他手下留情。

    地方勢力就差跪著跟沈溪說:「沈大人,求您高抬貴手,您要軍餉我們提供軍餉,要政績我們給您創造政績,您到地方視察,我們可以跟在您背後給百姓撒錢,您要打仗我們負責給您徵兵徵糧,就求您別改了地方的鹽茶專營制度。」

    感覺現場氣氛有些不對,沈溪突然站起來,原本就惴惴不安坐著的一眾官紳,趕緊站了起來,因為慌張,倒下一片凳子和椅子。

    沈溪道:「本官履任湖廣和江贛兩省總督,不想多過問地方之事,如果諸位好生合作,配合本官改善地方民生,本官承諾絕對不會給諸位找麻煩,你們只管放心便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3 21:5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四章 一而再再而三

    沈溪說不管地方之事,在場沒一個官紳肯相信。

    就連郭少恆都在想:「誰不知道您沈大人不僅本事大,整治起地方官紳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若您真的奉了皇命前來辦差,能輕易罷手?如果不是擔負有重要使命,皇帝會派您這樣的大功臣到湖廣和江贛地方來?」

    沈溪尚不知道自己信譽已然破產,別人理所當然地會浮想聯翩,沈溪越是顯得淡定,在場官紳越是緊張不安。

    接下來的宴席氛圍,顯得非常尷尬。

    誰都想湊過來給沈溪敬酒,但又不敢跟沈溪有太多正面接觸,他們希望的不是沈溪表態,而是讓沈溪收下禮物。

    在官紳眼中,肯收下禮物的官員,無異於主動將把柄交到他們手上,如此才算是真正跟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

    不收禮,說破天都沒用!

    文琴竹突然打破沉默,主動站起身來,將懷中揣著的小木匣取出,遞到沈溪眼前,道:「沈大人,草民聽聞您喜歡品茶,特地選了上好的赤壁松峰貢茶獻上……這匣子裡都是今年的新茶,等喝完後續還有。」

    沈溪眯了眯眼,道:「既然是貢茶,那自然只有皇族可用,本官主政一方,豈能擅自僭越?」

    文琴竹訥訥地無言以對,不由羞赧地低下頭頭……沈溪這番話似有責怪和問罪之意。

    郭少恆到底見慣場面,連忙站起身打圓場:「沈中丞,您大可不必如此慎重。這貢茶有定量,且每年需專人鑑別成色,免得有次等茶摻雜其中,縱觀湖廣,誰人比您更有資格來做這品鑑之人?」

    沈溪心想:「連貢茶都讓我先品嚐,那下一步是不是準備黃袍加身?」當下婉拒道:「本官對品茶沒什麼研究,好茶給我飲用無異於牛嚼牡丹,太過浪費……這禮物文當家還是收回去為好!」

    沈溪對文琴竹的稱呼沒什麼敬意,他看不慣官員們為了巴結地頭蛇,居然把一個秀才功名都沒有的商人捧得如此高,簡直有辱斯文。

    文琴竹悻悻坐下,神色陰晴不定地看向身旁的鐘安。

    鐘安原本也有禮物要拿出來當場送給沈溪,但見沈溪態度如此堅決,心中一陣發怵,懷裡的禮物再也不敢拿出,以免自取其辱。

    沈溪打量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的鐘安一眼,心中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故作不知,繼續跟在場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酒喝過了,但沒有更多的交流,沈溪前來赴宴可沒打算收下任何人的禮物,接受任何人的攀附。

    禮數上的事情,沈溪還可以虛與委蛇,但涉及貪污納賄他卻沒有順水推舟的雅好,因為他就不是缺銀子花的人。

    ……

    ……

    此番黃鶴樓夜宴,算是開了武昌府宴請的先河。

    別人來黃鶴樓都是欣賞美麗的風景,能帶一些吃食到黃鶴樓來小酌,都算是有身份有地位了。

    現在藩司衙門在黃鶴樓大擺筵宴,時間居然是在黃昏時分。隨著落日消失在江面上,天色暗淡下來,剛剛點燃的燭火在夜晚的山風吹拂下搖曳不停,給人一種繁華後孤寂的不真實感,現場氣氛相當凝重。

    但宴席上每個人都抱有自己的目的,那些官員、士紳為了巴結沈溪,希望新的總督大人能充當他們的保護傘,而沈溪則是為了應付公事。

    酒宴持續不到半個時辰,隨著夜幕徹底降臨,沈溪察覺這酒宴越發地不對味了,很多官紳由始至終就沒提起筷子,只是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別人,蹙眉思索。作為此次宴請的對象,沈溪可沒有客氣,該吃吃,該喝喝,他不想辛辛苦苦赴個宴最後還要餓著肚子回家。

    至於醉酒倒不至於,沈溪可沒有嗜酒的壞毛病,心中有桿秤,感覺吃飽喝足,便主動起身:「諸位,本官明日尚有公務,今日就先告辭了!」

    見沈溪請辭,在場沒一個人敢安坐,呼啦站起一片。

    郭少恆道:「沈中丞,入夜後,山中行走不便,您還是等酒宴結束,本官找人護送您下山如何?」

    沈溪笑問:「現在本官下山,就沒人護送了嗎?」

    郭少恆趕緊解釋:「下官並無此意。來人啊,送沈大人下山,如果有什麼差池,唯你等是問!」

    「諸位鄉紳,你們可有盡興?若酒足飯飽,不妨陪沈大人一起下山,如何啊?」

    文琴竹率先表態:「自然是求之不得!」

    在黃鶴樓上沒有賄賂成功,下山的時候還可以嘗試著再賄賂一次。

    這些人想到沈溪或許是怕在大庭廣眾之下收禮會壞了官聲,所以想私底下再搞小動作。

    地方士紳遇到的貪官污吏太多了,對於官員的這些套路摸得門清。

    很多履歷地方的大員,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表面上清正廉明,但背地裡卻恨不得刮土三尺,到處伸手要銀子。

    在場士紳倒不是覺得沈溪就是表裡不一之人,而是認為私下裡送禮成功的幾率可能更高些。

    沈溪本以為自己會獨自下山,沒想到官紳們非要陪他一起,雖然路上有許多人陪伴顯得熱熱鬧鬧,但其中的嘈雜卻也讓人頭疼不已。

    下山途中,郭少恆等人輪番過來攙扶沈溪,就好像新總督是走不動路的老人,沈溪哭笑不得一再推辭,好不容易大家不攙扶了,人們又爭先恐後湊過來說話,力爭在沈溪那裡留下個好印象。

    之前黃鶴樓上不敢說,是怕沈溪盤根問底,問出些尷尬的問題不好作答。現在說上兩句,想必沈溪不會那麼不近人情。

    這些人所言,基本都是歌功頌德,提及沈溪科舉時三元及第的輝煌故往以及從官來的傑出表現。不是是沈溪在東南還是在西北做官,每一件值得吹捧的小事都大力推崇,把沈溪捧成大明軍神,有人甚至言之鑿鑿說沈溪不擔任兵部尚書屬於朝廷的損失。

    對於這些阿諛奉承沈溪懶得理會,明擺著的事情,這些人為了拉關係,一個個把臉皮都豁出去了,就算自己真有本事,也輪不到這群人恭維。

    沈溪一路上沒怎麼說話,來到了山下。

    蛇山西麓的山腳下堆砌了七八堆篝火,此外尚有很多人提著燈籠等候,衙差和家僕都有。

    馬九走了過來,沈溪看了看四周,問道:「轎子呢?」

    馬九有些為難,回道:「被藩司衙門的官差給抬走了,說是為大人準備了更為舒適的馬車……」

    正說話間,一輛馬車果然行駛到了沈溪面前,郭少恆笑著說道:「中丞大人,請上車!」

    沈溪看了馬車一眼,車廂又寬又長,做工考究極盡奢華,雖然沈溪這樣的正二品大員乘坐這樣的馬車不算僭越,但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受人恩惠,更何況,沈溪清楚眼下可不是找輛馬車送他回家那麼簡單。

    透過簾子,他隱約見到馬車車廂裡透出一些光亮,似乎車內有燈火照明。

    沈溪問道:「郭參政,這算幾個意思?本官一路舟車勞頓,想乘坐轎子回家都不行?」

    郭少恆一怔,連忙解釋道:「沈中丞,您誤解下官的意思了,這馬車可比乘坐轎子回府更為迅捷舒適,而且……」

    說著,郭少恆使了個眼色,揚揚下巴,寓意明顯,馬車內有孝敬給沈溪的東西,至於是美女還是金銀珠寶,這麼大的馬車,想裝什麼都可以。

    沈溪沒有直接出言拒絕,而是信步走到馬車前,一把掀開車簾,只見裡面坐著位容貌氣質絕佳的妙齡少女。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3 23:1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五章 言盡於此

    眼前這一切跟在安慶府和九江府的套路基本相同。

    這位妙齡少女身著錦衣華服,身上穿戴的金銀首飾幾乎要把羸弱的嬌軀給壓垮,郭少恆睜著眼說起了瞎話:「都是些隨嫁的嫁妝……」

    沈溪冷聲道:「聽郭參政的意思,這是城裡的馬車不夠用了,誰家嫁閨女,本官還要借用嫁閨女的馬車才能回府去?」

    郭少恆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道:「中丞大人,這是……嫁給您的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

    沈溪發出一聲嗤笑:「嘿,本官才剛到武昌府,地方士紳就張羅著給本官納妾,還是大家閨秀?」

    郭少恆道:「確實是大家閨秀,乃是城東林秀才家的三千金,沈大人是留在內室,還是養在外宅,又或者……隨便送去何處,都是大人您的事情,大人只管放心便是。若大人對林家千金的相貌不甚滿意,只管提出來!」

    沈溪將車簾放下,道:「本官對什麼都不滿意!郭參政,本官知道你想些什麼,但希望你考慮清楚,你不是地方商賈、士紳,而是朝廷命官,你要做的是維護朝綱法紀,而非幫人行賄。」

    「本官初到武昌府,什麼都不瞭解,你這麼急著送禮,本官是否可以認為,這地方上的弊政很大,需要本官徹查?」

    「沒……沒……沒有……絕……絕無此事!」

    郭少恆瞠目結舌,說話結結巴巴,顯得無比緊張。

    主要因為沈溪到來後,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氣勢實在太強大了。

    沈溪道:「如果沒有,那自然最好不過……即便有,本官相信你郭參政是聰明人,應該能在馬藩台抵達武昌府之前,將問題都解決好,是吧?」

    沈溪說完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郭少恆的胸口,意思是,本官言盡於此,剩下的你好自為之吧。

    這會兒,沈溪已經開始用一些手段來打發郭少恆。

    這番話表露出的意思是:「本官現在不能受賄,除了無功不受祿外,現在左布政使馬天祿尚未赴任武昌府,存在一定的隱患,你先把馬天祿的問題給我解決了!如果馬天祿不鬧事,本官再跟你說收銀子和美女的事情!」

    郭少恆原本有很擔心,但沈溪突然做出如此明顯的暗示,頓時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笑著說道:「中丞大人所言極是,下官知道如何去做了,絕不會給中丞大人您惹來任何麻煩!」

    沈溪冷笑一聲,對馬九道:「讓轎伕把轎子抬回來,將衙差也叫上,送本官回府!」

    馬九領命而去。

    等沈溪上了轎子,督撫衙門的人浩浩蕩蕩離開蛇山腳下,郭少恆馬上被一群人團團圍住。面對沈溪表現出的油鹽不進,所有人就讓郭少恆出主意。

    郭少恆道:「緊張作何?有本官在,絕對出不了問題,爾等只管把心放回肚子便可!現在要做的,是準備幾天後迎接馬藩台!」

    郭少恆以為自己吃定了沈溪。

    他屬於官場上的老油條,應付了不知道多少任上司,自認在察言觀色方面有自己的一套。

    現在他仍舊在想沈溪的喜好,等把馬天祿擺平後,沈溪那邊自然迎刃而解。

    郭少恆把問題想得異常簡單,根本就沒料到沈溪只是在搪塞和敷衍他。

    沈溪對這樣喜歡欺上瞞下的官員瞭解得很透徹,利用一個小手段,就讓郭少恆不再來煩他,覺得很值。

    當晚,沈溪回到總督衙門已快二更天。

    熙兒早就收拾好等候沈溪回來,可惜沈溪喝了幾杯酒,再加上旅途勞頓身體尚未完全恢復過來,回到家中便直接進房休息,甚至連衣服鞋子都沒有脫便沉沉入睡。

    云柳進房查看過,輕喚之下沈溪沒有任何反應,知道自己的小姐妹沒有機會得到沈大人的眷顧疼愛,只能幫助沈溪脫下鞋子,然後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到另一個房間好好安撫熙兒。

    這一晚姐妹二人通宵未眠,可惜等到天亮,沈溪都在呼呼大睡,她們知道這下徹底沒戲了。

    等第二天日上三竿,沈溪才懶洋洋地睜開眼,起床後感覺頭暈腦脹,身體痠痛。

    「這種應酬,以後還是別再有了,不然要不了多久就得未老先衰。」沈溪一邊出言抱怨,一邊整理衣服。

    平時這會兒云柳早就備好洗臉水,結果等他出房,發現不見佳人蹤跡。

    沈溪只能自己去伙房打熱水洗臉,正在洗漱,馬九過來問詢:「老爺,您今天要出去?」

    沈溪指了指衙門口方向:「沒人來叨擾了吧?」

    馬九道:「老爺,今天沒人來,衙門口安安靜靜的。」

    「那就好!」

    沈溪把洗臉帕掛在竹竿上,說道,「準備一下,半個時辰後去都指揮使司衙門,我到任地方,總需要把基本政務和軍務瞭解一下……去把五老爺和表少爺叫過來,跟他們說,今天跟著我出去歷練!」

    沈溪到了武昌府,尚未決定下一步要做什麼。

    地方上的庫房和賬目需要核對一下,再看看軍政情況,雖然看起來繁瑣的事務很多,其實沒什麼大事,督撫衙門本就在地方三司衙門之上,他只負責統籌,具體軍政事務基本不歸他負責。

    到了書房,沈溪拿起毛筆開始寫上疏。

    按照規矩,官員按時抵達履職地後,需要第一時間寫奏疏回朝。沈溪此番奉皇命到地方擔任兩省總督,到任後需要把一路見聞,連同沿途感受寫成奏摺送到京城交弘治皇帝預覽,算是履職後的第一份書面報告。

    沈溪還打算寫封信給謝遷,原本是陳述自己到地方後遇到的困難,但他想了想,暫時沒什麼麻煩,郭少恆那邊自然有馬天祿解決,地方鹽茶專營制度他不急著去碰,得先把閩、粵兩省的生意發展過來再說。

    所以給謝遷這封信,沈溪沒琢磨好怎麼寫,於是決定簡單報個平安便可。

    有些事,要等他親自去都司衙門看過後再定,至於行都司那邊他暫時沒準備前往考察,他打算在武昌府這邊多歇息些時間。

    ……

    ……

    等吃過早飯,沈溪才見到頂著個黑眼圈、睡眼惺忪的云柳。

    云柳強打精神,把昨日的情況大致說了下,雖然沒說明熙兒的主觀意願,沈溪大概能猜到。

    熙兒盼了這麼久,終於等到被接納的一天,結果卻被自己放了鴿子,難免會影響到女兒家的心態。

    知道熙兒這會兒正在休息,沈溪道:「你先回去睡覺,本官等下就去都司衙門考察,估計回來已經很晚了。下午睡醒後你和熙兒走一趟武昌知府衙門,把積壓在那邊的公文拿回來……這南來北往的公文,本官自打離京就未看過,身為兩省總督,對天下事不瞭解可不成!」

    因為之前總督衙門無人辦差,只留下極少衙差看守,以至於朝廷有什麼最新公文下達,一律寄放在武昌知府衙門。

    沈溪讓云柳和熙兒去辦這件事,是他準備日後讓二女專門負責武昌知府衙門這條線。

    涉及具體的利益以及權責,三司那邊難免會跟他插科打諢,需要沈溪親自應付,知府屬於地方行政,雖不歸他直屬,但現在知府衙門附郭省城,府縣衙門的力量不用白不用。

    沈溪暫時不清楚馬天祿到任後會如何應付他這個上司,如果馬天祿不配合,他要做什麼事,必然要經過武昌知府這頭。

    他琢磨過這問題,湖廣總督衙門設在武昌府,如果這邊受到的阻力太大,他大可改換一下思路,直接前往南昌府。

    畢竟他是湖廣、江贛兩省總督,去哪兒辦公不一樣?

    江贛雖然沒有總督衙門,但卻有巡撫衙門,現在江贛巡撫可空缺著,沈溪一人兼著督撫的職位,皇帝可沒規定說他必須留在武昌府這邊。

    沈溪處理事情的風格一向獨特,朝廷上下早已習慣,很多事他都無需提前報備。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4 22:1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六章 都司衙門

    吃過早飯,沈溪帶著人出了總督官署,不過他並沒有先去湖廣都指揮使司,而是徑直去了武昌左衛衛指揮使衙門。 .

    兩天前沈溪到武昌就是由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代表軍隊出迎。

    崔涯當日在接官亭壓根兒就沒跟沈溪對過話,因為大明文官治國,武將、軍戶多屬世襲,地位相對較低。

    崔涯在郭少恆這樣的「副省長」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更別說是跟沈溪這樣的欽差兼封疆大吏對話。在崔涯看來,文官都應該自持身份,尤其是像沈溪這樣出身翰苑的頂級文臣,更應該眼高於頂才是。

    結果等沈溪帶著人上門,崔涯才發現沈溪很好說話。

    崔涯不善言辭,見到沈溪後迫不及待將別人教給他的話一股腦兒倒出來:「……大人在宣大鎮以及京城腳下的幾戰,為維護大明江山社稷安穩立下汗馬功勞,乃一等一的大功臣,卑職佩服得緊……」

    沈溪笑道:「這已是過去的事情了,本官現在到了武昌府,就只是普通的地方督撫。崔將軍,可有空暇帶本官去湖廣都指揮使司?」

    崔涯趕緊行禮:「大人請!」

    不管崔涯有沒有時間,沈溪要他做什麼,就算正在婆娘的肚皮上,也得立即下來辦事,別說是他了,就連正二品的湖廣都指揮使也是這待遇,如今沈溪可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湖廣都指揮使司衙所同在武昌府府城內,位於城池東北的樊港。

    等到了地頭,沈溪才發現都司衙門似乎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因沈溪一身便裝而來,沒帶多少隨從,進都司衙門大門時遇到點兒麻煩。因這地方平時不待客,正門極少開啟,如果有事進出一律走後門。

    但沈溪如今是以湖廣總督的身份親臨,自然不能從後門出入,只能留在正門,等候崔涯繞道後門傳報,大費周章,才光明正大由正門而入。

    ……

    ……

    湖廣都司衙門正堂,都指揮使蘇敬楊迎候。

    蘇敬楊一襲武官常服,面料因為洗得過多表面上已暗淡無光,袖子和下襬甚至打了兩個補丁。沈溪不知道蘇敬楊是故意在他面前裝窮,還是說地方上的條件原本就這麼艱苦。

    相互見禮後,蘇敬楊請沈溪到正堂中央的太師椅就坐,然後從桌案上拿起一疊公文,送到沈溪跟前:

    「沈大人,這是地方上近幾年過往軍務公函,請您一覽!」

    沈溪看這些公文表面的灰塵,便知道這些東西存放了有些時間……連都司衙門自己都不在意的公文,他這個督撫要是真拿起來查看,倒好像他要挑刺一般。

    沈溪自然不願意做這惡人,他湊過頭吹了吹表面的灰塵,並沒有就此接過,而是說道:「蘇指揮,你挑重要的事情說幾件便可,本官今日前來,只是例行公事,並無意深入探究!」

    蘇敬楊有些著急:「沈大人,您或許不知,湖廣西南地區有叛軍作亂,行都司徵調兵馬前去平叛,地方宣慰司請都司衙門派兵協同……但末將不敢倉促應對,如今沈大人您前來,自然以沈大人您的意思為準。」

    湖廣、桂省這些地方行政機構,跟中原腹地的行政構架有所不同,尤其是涉及到少數民族地區。

    朝廷在少數民族聚集地,設土司還有宣慰使司衙門,加上巡檢司、千戶所、衛指揮使司等構架,地方上管兵的機關可不少,而這些衙門直屬上級就是都指揮使司和行都指揮使司。

    看似管轄權屬明確,都指揮使司和行都指揮使司都有調兵的權限,但其實地方上真的發生叛亂,兩司指揮使並無資格直接調兵,而是得一級一級上報,由朝廷做出最後的決定。

    地方土司,有時候比起都指揮使司的調兵權限還要大,他們有不經朝廷允許,在少數民族地區穿州過省的資格。

    因而地方發生少數民族叛亂,首先是土司衙門直接調兵,都指揮使司和行都指揮使司這兩個上級,倒好像是專門負責跟朝廷報備用的,並無實際調兵權限。

    沈溪問道:「叛亂到了什麼程度?分別是哪些部族謀亂?」

    蘇敬楊對此一問三不知,只能拿瞭解的情況來說:「……大人,湘西土司彭翰公已調地方兵馬萬餘,於湘桂間平息叛亂。但因許久無地方平叛奏報,末將也不知具體情形如何了……」

    地方上不但設有土宣慰使司、土宣撫使司、土按撫使司等衙門,甚至還有土知府、州、縣、洞等土官設置,跟平時鐵打營盤流水兵的流官制度不同,這些土官都有世襲資格,而且是跨朝世襲,即便朝中大臣、將領更迭,地方土官卻可以世襲不改。

    大明並非沒有改土歸流的聲音,只是朝廷暫且沒有更改這種世襲土官制度的魄力。

    沈溪剛履任地方,對於地方行政有很多不解之處,不會貿然改變什麼。進入明朝中葉後,地方少數民族叛亂之事非常普遍,如果連土官都不能拉攏,那地方上等於是又多了一個個獨立的小朝廷。

    問不出關於叛亂的具體事項,沈溪也就緘口不言,此番他到湖廣和江贛,朝廷並沒給他硬性的要求,說是讓他徹底平定地方,但沈溪從來都不認為民族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述諸武力,他更希望通過一些安撫措施,讓各少數民族與漢人相安無事。

    沈溪更沒準備領兵到湖廣南部和西部地區,民族矛盾年年有,他去了或許能解一時之急,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大概問了一下湖廣西部和南部的軍隊情況,沈溪準備打道回府,既然從蘇敬楊問不出什麼事情,他準備把都司衙門的案牘帶回去自己看,希望能從中發現點兒什麼。這次他到地方,只是累積資混日子,把自己的先進思想和理念帶到這時代,將湖廣和江贛當作試驗田。

    兵馬調度,以及地方上的治安,自然有相關衙門負責,沈溪心態相對輕鬆。

    沈溪將走之際,蘇敬楊讓人抬了一口箱子出來。

    看箱子的重量,裡面的東西應該很沉,果然,打開來裡面密密麻麻都是用線串起來的銅錢,加起來有一兩百斤重。

    沈溪皺眉道:「蘇將軍,這是何意?不知道的還以為大明銅錢貶值,買什麼東西需要用箱子來盛錢!」

    蘇敬楊雖然手握一省軍權,可以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但見到沈溪這樣的頂級文臣,他就只能低聲下氣了。

    別人都在給沈溪送禮,他怕怠慢了上官,自然也得送。

    蘇敬楊道:「一點小小的禮物,不成敬意!」

    沈溪打量一下那口箱子,相比於藩司和地方士紳送來的禮物,的確算是「小禮物」,看起來沉重,但銅錢在這時代屬於最笨重的錢幣,一大箱子銅錢的價值,差不多也就幾十到一百兩銀子。

    沈溪道:「本官長期領兵,就算平時會拿一些犒賞和戰利品,但斷不至於收受下面將士送上來的孝敬。蘇將軍把這東西收回去,以後專心幫本官做事便可!」

    蘇敬楊趕緊行禮:「沈大人所說極是,末將知曉了!」

    沈溪從都司衙門正堂出來,門口簇擁著一群人,基本都是武將,看樣子是都司衙門的都指揮同知、都指揮僉事以及經、都事、斷事等官員,也有一些文職的吏員。

    見到沈溪出來,這些人面帶好奇之色,尤其都司衙門裡的文職吏員,他們很好奇沈溪如何在不通過「翻譯」的情況下,跟蘇敬楊進行正常的交流。

    以前地方父母官前來,一般都會帶著自己的師爺,又或者找都司衙門裡能聽得懂湖廣口音的吏員做翻譯。

    而沈溪看上去神色輕鬆,跟蘇敬楊交流起來似乎根本不成任何問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5 00:3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七章 總有人情世故

    沈溪要走,都司衙門上上下下都出來相送。

    蘇敬楊為沈溪一一引薦,沈溪微笑著點頭,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幾乎是前呼後擁中,沈溪走出都司衙門的大門。

    都司衙門前的大街上,簇擁了很多人,老百姓聽說朝廷派了一位在與韃靼作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總督到湖廣來上任,恰好現在總督大人出巡,他們便想看看少年總督什麼模樣,究竟何德何能可以總管湖廣和江贛二省?

    沈溪一身朝廷二品大員的常服,很多百姓遠遠地看到少年總督與都司大人的裝束差不多,同樣是黑色的烏紗帽、紅色的團領衫,略感失望,卻不知僅僅二人胸前的補子圖案,便代表了身份地位的高低。

    文官一品二品的補子為仙鶴、錦雞,武官一品二品則為獅子,沈溪和蘇敬楊雖同為正二品,但沈溪的地位遠在蘇敬楊之上。

    等沈溪來到外面的大街,奉調前來維持治安的官兵以及圍觀百姓,均下跪迎接。

    對於普通官兵以及老百姓來說,沈溪算得上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湖廣、江贛兩省沒一人比沈溪的官職更高。

    以後若遇到什麼冤假錯案,又活著是軍隊鬧餉,又多了一個可以伸冤的地方。

    為了保護沈溪的安全,都司衙門調撥了兩百多士兵隨同保護,這些士兵都是從崔涯的武昌左衛抽調而來。

    在回總督衙門的路上,崔涯湊到官轎前,向沈溪大表忠心:「沈大人,您在湖廣期間,有要用人的地方,只管跟卑職提及便可,卑職一定按照您的吩咐辦得妥妥噹噹……」

    頓了頓,崔涯又補充道,「當然,這也是蘇指揮使的意思!」

    沈溪微微點了點頭。這趟出來,他明顯感覺自己受到的禮遇跟以前他在東南沿海三省時截然不同,可見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確實是有了明顯提升。

    楊文招、沈永祺和馬九跟在沈溪身後,他們現在屬於督撫衙門的人,嚴格來說算是督撫親兵。

    沈溪透過轎子的窗口,對崔涯說道:「本官履任後,本想到各處好好視察一番,但又不想太過張揚……以後關於都司衙門、武昌左衛的事情,本官讓標下將領馬九跟你們接洽,沒問題吧?」

    說完,沈溪把馬九叫過來,介紹給崔涯認識。

    崔涯聽到這話,仔細打量面帶堅毅之色、頗有武將做派的馬九,稍微有些遲疑,因為他無權決定總督衙門跟都指揮使司衙門間的事情。但崔涯腦子不笨,很快便反應過來,抱拳行禮:「一切聽從大人安排!」

    即便回去跟蘇敬楊說了,也屬於例行打招呼,蘇敬楊壓根兒就沒有任何資格,敢於反駁總督沈溪的意見。

    崔涯自己不想背負責任,只能先牢牢記住馬九的相貌,以便回去後跟蘇敬楊匯報。

    馬九不知不覺,就成為沈溪在軍隊的傳聲筒和代言人,此時他依然懵懵懂懂,根本就沒意識到權力有多大。

    距離總督衙門尚有一條街,沈溪透過轎子的窗子,遠遠看到有人在衙門口等著,這次前來拜訪的官員,沈溪認得,昨日黃鶴樓宴請此人也出席了,但因有布政使司官員以及地方士紳列席,顯得不是那麼起眼。

    此人便是武昌知府黃銘。

    黃銘乃弘治六年進士,當過兩任知縣一任通判,一直鬱鬱不得志,即便去年陞遷到了知府,也不幸地做了附郭省城的知府。

    黃銘年過五十,臉上的皺紋很少,看起來精神頭不錯。

    黃銘身後跟著幾名官員,都算是武昌府的父母官,其中就包括江夏知縣周致。

    周致跟沈溪是同年進士,在京城候缺幾年,終於獲得江夏知縣的官缺。

    沈溪無奈地嘆了口氣,省城的文官剛拜訪完,接下來就輪到地方官前來拜訪了,總之他這個督撫的日子不輕省,倒不是說公務繁忙,而是忙於接待。

    ……

    ……

    沈溪早前派云柳和熙兒負責跟武昌府衙、江夏縣衙接觸,方便瞭解武昌府以及周邊府縣行政和治安事宜,倒不是說他要多管閒事,而是不想閉目塞聽。

    或許是武昌知府錯誤估量了沈溪派人前去接洽的目的,以為沈溪是不滿意知府衙門對新任總督的怠慢,趕緊帶上同知、通判和江夏知縣周致一起過來。

    之前黃銘在黃鶴樓赴宴便知道沈溪不收賄賂,所以他這次前來什麼禮物都沒帶,卻帶來大批官員,主要是為沈溪充臉面,好像是表態:您老若需要人手幫村,知府和知縣衙門責無旁貸,我們這些地方官員都是您的下屬,儘管調遣。

    這就屬於送人情。

    這會兒又有許多老百姓聞訊前來圍觀,被武昌左衛官兵死死地攔住。

    但百姓就是愛湊熱鬧,人越聚越多……知道新總督上任,大傢伙兒都跑來湊熱鬧,生怕看不到總督大人少了談資,成為人生憾事!

    沈溪在一眾府縣官員身前下了轎子,他沒打算請黃銘和周致進總督衙門詳談,主要是不想因此惹來更多地方官紳拜訪。

    黃銘和周致見禮過後,便開始攀關係,說出的恭維話讓沈溪聽了起雞皮疙瘩。

    「……沈大人真乃少年英傑,以太子師之身南下北上,拯大明於危難之中,功在社稷,出將入相指日可期,必位極人臣……」

    黃銘的奉承話說得極為順溜,不知道的還以為碰上了八哥,張嘴閉嘴都在恭維。旁邊的周致想說上兩句,卻找不到可以補充的地方。

    沈溪心想:「這麼會巴結人,那不該到現在才是個知府,還是附郭省城的知府。嗯,一定是手頭銀子不多,沒法上下打點!」

    越是太平盛世,官場**越嚴重,官員們沒有危機意識,就想陞官發財,有沒有政績無所謂,關鍵是看關係經營得如何,能不能討得上官的歡心。

    等黃銘說得差不多了,府同知和通判也說了幾句,周致才有機會上來搭茬,開口就叫「沈同年」,顯得彼此關係非常親近,殊不知周致不過是二甲進士,能外放地方擔任知縣已經不易,如果不是因江夏附郭省城,怎麼都輪不到周致來擔當,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說,江夏都算是大縣,在湖廣地位不低。

    好不容易送走黃銘和周致一行,沈溪進到總督衙門院子,馬九道:「老爺,這些官員好像都有事相求……」

    沈溪不以為意地說道:「九哥儘管把心放回去就是,我現在乃正二品右都御史和兩省總督,遠非當初那個背著督撫之名卻只有巡撫權限的三省沿海督撫。現在這些人表現得如此熱切,說白了就是我手上有權,這幾年在地方,你們不用太在意官員們的舉動,把自己手頭的事辦好便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5 22:0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八章 鬧心事

    沈溪本來想到湖廣後高枕無憂當個甩手掌櫃,結果到了武昌府才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三月初一,沈溪抵達武昌府的第三天,就有人找上門來。

    跟之前地方官員和士紳上門送禮不同,這些人登門的目的不是給沈溪好處,而是「討債」。準確地說,是湖廣境內的藩王來討回他們應得的俸米、俸祿,以及這些年被朝廷剋扣的三節兩壽賞賜。

    如果是地方官,沈溪大可把人拒之門外,但朱姓藩王在地方上行為還算檢點,代表的又是皇家的臉面,如果置之不理,別人會說他這個兩省總督不會做人,御史言官都可以參他一本。

    首批登門的是興王和雍王的家人。

    興王朱祐杬,未來嘉靖皇帝的老爹,弘治帝同父異母的弟弟,如今封地是湖廣安陸州,距離武昌府不遠。弘治帝對這個四弟還算照顧,沒事總喜歡賞賜點兒東西,但他似乎忘了國庫空虛,以至於允諾的賞賜最後都記在賬面上,等著兌現。

    另一位雍王的情況差不多,雍王朱佑枟乃是弘治皇帝的八弟,冊封地乃湖廣衡州府。

    這兩位是弘治皇帝的直系親屬,沒那麼多顧忌,聽說新任總督到了地方,沒等沈溪抵達便已經派人上路,如此沈溪前腳剛到武昌府,後腳就有人上門來要賬。

    總督府大堂,一名姓宋的書吏上前道:「沈大人,若不好應付,只管把人交給藩司衙門,這是之前郭參政親口交待的!」

    沈溪的總督衙門按例需配備二十名書吏,沈溪抵達前,總督衙門只有兩三名書吏維持基本運轉,管理總督衙門的賬目、書冊和庫房交接,沈溪來到後尚不及更替這些人。

    沈溪眉頭一皺,道:「我也是這麼交待的,但不知為何,他們非找我討要。哦對了,為何遲遲不見鄭藩台?之前聽說他在家養病,不會到現在身體還未見好轉吧?」

    自從沈溪到武昌府後,出面接待他的便是左參政郭少恆,其實就算左布政使馬天祿未到任,也應該是右布政使鄭昭具體負責。沈溪聽說藩台衙門那邊有所準備,自然想知道為何鄭昭會神龍見首不見尾。

    宋書吏尷尬一笑:「沈大人說笑了,小人位卑言輕,哪裡知道這些事?」

    沈溪的確不想見藩王府的人,但興王和雍王派家人來了,他總得以禮相迎,當即把馬九叫了過來,簡單交待幾句,讓馬九前去接待興王和雍王的家人,告之自己這個總督初到地方,什麼都不清楚,一切找藩司衙門即可。對方走的時候送點兒東西,就算是應付過去了。

    馬九不辱使命,出去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把興王和雍王的家人打發走了,這效率連沈溪都有點兒不適應。

    隨後消息傳來,興王和雍王府的家人並沒有前往藩司衙門就離開武昌府。沈溪猜想,他們沒有把財貨討要回去,下一步就是兩位王爺親臨。

    沈溪正在琢磨怎麼應付,郭少恆匆匆忙忙到總督衙門求見。

    「沈中丞,您怎能對興王和雍王的家人,如此怠慢?」

    郭少恆這話乍一聽像是詰責,又好像是在替沈溪著急,「年前朝廷議定,由地方先行墊付藩王和勳貴府中日常用度,之後等稅賦徵繳上來,再補上餘數,中丞大人您應該先問一聲藩司這邊的意見!」

    沈溪皺眉:「我已經吩咐人叫他們去藩司衙門接洽,人家不聽我的有什麼辦法?再說了,既然郭參政早知道這些,為何不親自迎接興王府和雍王府的人到藩司衙門?本官剛到地方,連公文都未看全,更何況這等陳年舊賬!」

    郭少恆搖頭苦笑:「這不是還未來得及跟沈大人您細說嗎?」

    沈溪腹誹不已,這哪裡是沒來得及細說,根本是想看我的笑話……不會是布政使司衙門的陰謀吧?

    也許是這些年經歷的爾虞我詐的事情多了,沈溪對湖廣三司衙門很不放心,涉及到利益分配,布政使司想把地方行政權攥得緊緊的,無可厚非,但沈溪不喜歡這種主動上門找茬的舉動。

    沈溪道:「郭參政,這裡是總督衙門,你身為承宣佈政使司參政,應該清楚規矩,如果下次再如此莽撞,別說本官對你不客氣。」

    「來人,送客!」

    沈溪話音剛落,在門口值守的兩名侍衛上直軍的小校出來,準備架著郭少恆離開。

    郭少恆宦海沉浮多年,最近十多年在湖廣官職基本沒變過,算得上是地頭蛇了,臨到快要致仕卻遇到個做事不拘常理的總督,讓他頭疼不已。

    郭少恆苦著臉道:「中丞大人既然不領情,下官這就告辭。估摸之後興王和雍王會親臨,這兩位乃是陛下的親弟弟,此事便交給中丞大人您處置了!」

    說完,郭少恆灰頭土臉離開總督衙門。

    「真他娘的晦氣!」

    沈溪忍不住罵了一句。湖廣可是大明最主要的糧食產區,就是這些地方官員不作為,不僅不能如數把糧食上繳國庫,還拖欠藩王和勳貴俸米俸祿,現在卻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實在太可惡了。

    回到後堂,云柳早就為沈溪準備好薑茶,云柳將茶水送到沈溪手邊,勸慰道:「大人消消氣。」

    沈溪喝下茶水,抱怨道:「本官到地方來原本是想清靜一下,準備無為而治,誰想剛到地頭就被人算計,這是逼我出手啊!」

    云柳想了想,建議道:「即便兩位王爺前來,大人也無須向他們應承什麼,畢竟這拖欠是藩司衙門的事情,大人身為兩省督撫,哪裡需要理會如此瑣事!」

    云柳知書達理,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廣博,可以就具體事情向沈溪給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但沈溪只是心情煩躁之餘隨口宣洩,以他的智慧,如何應付地方藩王和勳貴,早就有定案,在南下的路上他已經考慮得很周詳了。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照耀在庭院裡,景色美不勝收。云柳給沈溪添過茶水,問道:「大人今夜可要出去?」

    沈溪喝著薑茶,抬頭打量云柳一眼,問道:「有什麼事嗎?」

    云柳見沈溪心情不好,有些事不敢當面提出,沈溪卻一語揭破:「你是想給熙兒說項吧?讓她好好歇息兩天,本官這幾日很忙,有些事暫且先放下。回頭你安排人手,幫我送兩封信回京……再加上一封家書!」

    沈溪抵達武昌府後,給朝廷的奏本還沒上,倒是先寫了幾封私信。

    有給謝遷的,有給謝鐸的,最後才是家書。

    家書大意是讓謝韻兒帶著家人盡快南下,指出若謝恆奴行動不便,可以讓其在京城再休養半年,其餘人可先行到湖廣。

    至於沈溪給謝遷和謝鐸的信,只是講述南下途中的見聞,沒有在信中參雜主觀臆斷,至於什麼「寧王造反」等事情他選擇了裝聾作啞。

    現如今沈溪尚不知馬天祿是怎樣的人,對於其到地方後會不會配合他工作一無所知。現在看起來,湖廣和江贛地方衙門,對他手中的權勢還是有所畏懼的。

    經過深思熟慮,沈溪最終決定把馬九留在身邊辦事,他已經去信廣州府,讓惠娘和李衿起行,爭取早日到湖廣。

    ……

    ……

    京城,謝府。

    謝遷送走沈溪後,一直覺得心裡空空落落,他以前認為是惦念小孫女所致,現在才知原來是擔心沈溪。

    這天劉大夏和馬文升聯袂到謝府拜訪,三位朝中重臣坐在一起嘮嗑。

    「……這小子,去了地方,不會再整出什麼幺蛾子吧?」謝遷提到沈溪,一陣頭疼。

    馬文升寬解道:「於喬何必擔心?佛郎機人、韃靼人、東南盜匪堪比豺狼猛獸,沈溪不照樣將其滅了?湖廣和江贛的地方官,能更兇猛?」

    謝遷眯著眼反問:「聽馬尚書之意,派沈溪到湖廣,就是為了讓他打地方上那些豺狼猛獸?」

    馬文升沒有回答,劉大夏道:「陛下讓沈溪履任湖廣,目的是讓他接受一番歷練,地方部族叛亂年年發生,不得根治。若沈溪能平息地方,再立新功,下一步徵調沈溪回朝則名正言順!」

    這話說出來,謝遷不愛聽了,當即反駁:「那意思是,沈溪徵調湖廣,不是名正言順而是咎由自取?」

    馬文升和劉大夏對視一眼,二人能察覺謝遷心中的怒火。

    謝遷近來脾氣之所以不好,不是因為沈溪的事情,而是他被文官集團的核心劉健和李東陽等杯葛,一時間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5 22:3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三九章 不省心的太子

    京師。

    紫禁城,擷芳殿內。

    朱厚照捧著沈溪專門給他撰寫的武俠小說,一看就是十幾天,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終於,熊孩子把沈溪續寫的武俠小說全部看完了,覺得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沈溪給的這些武俠小說,許多都是之前讓熊孩子看得牽腸掛肚的作品的完結篇,比如《俠客行》、《笑傲江湖》、《天龍八部》等,終於不再跟之前一樣有頭沒尾了。

    「原來故事結尾是這樣子的啊,石破天這傻小子,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卻傻人有傻福,不僅學會了俠客神功,還勾搭那麼多美女……郭襄雖然暗戀楊過,但楊過最終還是跟他姑姑團聚,還成為天下五絕之一,可歌可泣……令狐沖沒有選擇儀琳小尼姑,而跟魔教妖女任盈盈好上了,真枉費了儀琳的一片痴情……段譽跟神仙姐姐在一起了,鐘琳和木婉清也有機會嫁給他,以後的日子一定很開心,原來他自己才不是段王爺的兒子……那個誰,趕緊給本宮找把重劍回來,從今往後,本宮就是神雕大俠了!」

    朱厚照受武俠小說荼毒很深,半大的小子對於世界正是好奇的時候,沈溪的武俠小說營造了一個又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這可比宮裡面的生活生動有趣多了。

    通過這些小說,朱厚照明白了什麼是俠義精神,大致瞭解社會百態,明白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意義,這對他來說,才是最彌足珍貴的。

    當熊孩子把武俠書全都看完,回頭又翻看幾遍,幾乎許多情節都倒背如流後,又開始失落起來。

    一個個蕩氣迴腸的故事結束了,而現實生活則還在繼續,朱厚照面對四面宮牆,發現自己相當於被囚禁在這一方狹窄的天地中,什麼事情都不能做,愈發想要到外面走走。

    「沈先生也是,要去湖廣,為什麼不帶上我一起?若是能跟著去湖廣見識一下地方風土人情,那該多好?我記得書裡郭大俠和神雕俠守衛的襄陽,好像就在湖廣境內,不知道那裡是不是跟沈先生書中所描述的一樣,有沒有劍冢、絕情谷等所在?」朱厚照非常嚮往外面的世界,浮想聯翩。

    雖然現在出宮到京城走動對於朱厚照來說基本不費什麼力氣了,但他卻沒有機會出京城,不知道京城外的世界究竟如何。

    此時,弘治皇帝朱祐樘對於自己兒子的管束不像之前那麼嚴格了,或許是想到太子年歲已長,在京師保衛戰中又立下汗馬功勞,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朱祐樘的病反反覆覆,對於兒子學業上的督促沒之前那麼嚴,讓朱厚照有了更多的機會逃課。

    當然,這也跟王華、梁儲、王鏊、楊廷和等幾名東宮講官對太子的縱容有關。

    無論劉健和李東陽這樣的大臣對朱厚照態度如何,詹事府這些翰林官對朱厚照的態度基本一致……朱厚照乃是大明儲君,是未來的帝王,就算太子有過錯,身為臣子也只能適當去規勸,而不能過分苛責,就算朱厚照無心向學,他們也只能放任,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進行引導。

    而張苑,現在逐漸學聰明了,儘量不出現在朱厚照身邊,免得老是做錯事挨罰。

    朱厚照把手頭的武俠小說又翻了一遍,吩咐人把張苑叫來,板起臉道:「張公公,你以前是在宮城外生活的,對嗎?」

    張苑不知道朱厚照為何突然關心起他的私生活來,戰戰兢兢回道:「回太子殿下,是這樣……」

    朱厚照滿意點頭,又問:「你是哪裡人啊?」

    張苑有些懼怕,暗自琢磨,莫非是太子知道了我的出身有問題所以出言詢問?

    不行不行!如果被人知道我是壽寧侯送進宮來的細作,我的下場會非常悲慘……這個秘密一定要保守住!現在我妻子尚在壽寧侯控制中,我一定要小心謹慎應對!

    張苑結結巴巴回道:「奴婢……奴婢乃是南直隸江陰人!」

    朱厚照不滿地說:「怎麼不是湖廣?或者你是閩省人也好嘛!我還想聽聽那些地方的事情……唉,算了,你知道從京城,怎麼去湖廣嗎?」

    當熊孩子嘴裡問出這問題時,已經動了出京城前往湖廣的心思,但因為對路途不熟,以朱厚照那點兒小聰明,自然要找人問清楚,免得在路上迷失方向。至於他要投奔的對象,除了沈溪也沒誰了。

    以前熊孩子就算有心,但在很多事情上卻無能為力,想跟著沈溪出去闖闖也沒那膽魄。

    但自從京師保衛戰中朱厚照親自帶著人殺上城頭,臨陣斬殺韃靼士兵,並且坐鎮指揮守住西直門和正陽門後,如今的他自信心爆棚,覺得跋山涉水難度不大,可以輕鬆克服。

    朱厚照聰明睿智,天生帶有冒險精神,只是他沒把其用在正道上,在乎的不是江山社稷或者黎民百姓,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和虛榮心。朱厚照一門心思要去京城外面長見識,絲毫不理會他是弘治皇帝僅存的兒子,大明王朝儲君,而且絕對無人能撼動位置的太子。

    張苑一時間還未猜透朱厚照那點兒小心思,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實相告:「回太子,奴婢從未去過湖廣,但聽聞……要去湖廣,應該走水路,從通州上船,自大運河南下,一路到江都,再乘船西行,如此方可到湖廣。至於走陸路,料想也是可行的,應該走中原……但那邊道路不好走,聽說有盜匪……」

    「有盜匪?」

    朱厚照眼前一亮,心想,沒韃子,我帶兵去平匪也是極好的,沈先生當初去東南不就是平匪寇嗎?

    可轉念一想,自己去跟老爹要兵馬平匪,老爹一定不會給他兵權!這次自己可是要偷跑出京,一心要去見沈溪,跟著老師做大事,至於平盜匪什麼的交給地方官府就行了,自己沒必要惹那麻煩。

    張苑正說得起勁,忽然意識到熊孩子可能動了出宮的心思,不由打了一個激靈,冷汗漱漱而下。

    張苑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趕緊用小聰明嚇唬朱厚照:「是啊,殿下,地方上盜匪橫行,不但中原和齊魯地界有,連運河週遭也有很多,尤其是韃子南侵後,地方盜匪為患尤為劇烈,百姓受到滋擾民不聊生,運河上南來北往的船隻已經停航!」

    張苑說到這裡,暗自得意:「讓你喜歡出宮,我這麼說了,你還不嚇得乖乖留在京城?若是讓你溜出宮去,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不重重責罰我才怪呢!」

    可惜的是,朱厚照是那種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犟驢,若南下途中遇到盜匪,對朱厚照來說反倒是刺激有趣的事情,他出宮就是為了找樂子的。

    而且,朱厚照根本就不信張苑的鬼話,心道:「你當我傻啊?以前沈先生說過,大運河是溝通我大明南北的交通樞紐,南北方貿易有半數走運河一線,尤其涉及到朝廷錢糧調運,更是非走大運河不可。」

    「就算別處有盜匪,大運河周圍也一定太平無事,怎麼可能有盜匪在運河一線生事?莫非不想活了?你想嚇唬我,哼哼,還嫩了點兒!」

    但熊孩子沒有揭破張苑,揮了揮手:「張公公,本宮要問的事情已經問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張苑帶著洋洋自得的心情,行禮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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