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77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1 22:47
寒門狀元 第一三五〇章 麻痺對手

    沈溪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即便他現在位於總督衙門內,安保方面那叫一個固若金湯,但奈何整個總督府加上崔涯剛調來的官兵也只有不到六百人,而地方官紳調個幾千人完全不成問題,他怎麼都不會把主動權拱手相讓。

    馬九詫異地問道:「老爺,今晚就動手?」

    「對!」

    沈溪很快把調令寫完,遞給馬九,小聲吩咐道,「請崔指揮使進來,就說本官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談。你再派個人帶著這封信,從後門出府,往城東湖廣都指揮使司衙門,找蘇指揮使……算了,還是九哥你親自去一趟,路上如果有人阻攔,格殺勿論!」

    馬九微微一怔,當即點頭:「是,老爺!」

    馬九匆忙領命而去,沈溪則整理了一下官服,來到前面的大堂接見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

    崔涯對之前沈溪在布政使司衙門內遇到什麼事情不太清楚,好奇問道:「沈大人,您沒事吧?」

    沈溪道:「多虧崔將軍來得及時,不然本官可能會為藩司衙門扣押,甚至死於非命!」

    「這……這怎麼可能?」

    崔涯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說道:「沈……沈大人,您……您可切莫拿這等事開玩笑!」

    沈溪見到崔涯如此反應,立即猜到,這位衛指揮使大人其實跟地方官紳有著利益上的來往,暗中有著勾連。

    這也是沈溪沒有直接讓崔涯調兵入城的原因。

    地方官府跟士紳的利益休戚相關,像崔涯這樣的武昌左衛指揮使,屬於世襲的武將,在非戰亂年代,想陞遷非常困難,自身也屬於地頭蛇的一部分。

    自土木堡之變後,文官地位急速攀升,對武將雖然不太尊重,但到底還是顧忌武將手中的兵權。官員和士紳們為了把地方經營得鐵板一塊,絕對不可能放過統兵的將領,必然會給予崔涯這樣的衛指揮使好處。

    正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崔涯多多少少會為地方官紳做些事情。

    而湖廣都指揮使蘇敬楊的情況則不同。

    一省都指揮使這高位已非世襲武將能夠企及,蘇敬楊乃南直隸揚州府人氏,在湖廣之地做官有著時間上的限制,多則兩到三任,少則一任,沒有太多時間與本地官紳經營人情世故。在都指揮使與衛指揮使兩者中,沈溪只能選擇與地方勾連較少的蘇敬楊!

    沈溪當晚調集都指揮使司兵馬入城平息變亂,目的是在地方官紳反應過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滅一切變亂的苗頭,前提是不能走漏風聲。現在,他表現出對崔涯的絕對信任,其實是麻痺布政使司衙門和本地官紳的一種手段。

    沈溪道:「今日幸好有崔將軍前來搭救,這個人情本官記下了。唉,本官根本就不想跟地方官紳有太多糾葛,但又怕有人生出不軌之心,對本官行兇,眼下只能請崔將軍調兵駐守總督衙門。」

    「明日,本官將請藩司衙門的官員和地方士紳到總督衙門來議事,希望事情能有個妥善的解決方法……」

    崔涯聽到沈溪的話,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

    身為世襲武將,崔涯統領著武昌左衛兵馬,一邊想從地方官紳那兒撈取好處,一邊又想攀附沈溪這棵大樹,最不希望兩邊起衝突。現在沈溪擺明了要和氣生財,崔涯感覺問題沒想像中那麼嚴重,心中的大石頭迅速落地。

    沈溪從崔涯面部神情的細微變化,立即揣測出眼前的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大人果然是個兩面派。

    沈溪現在就是要送出錯誤的信息,讓崔涯以為他可以從中斡旋,誰要是試圖打破眼前的平衡,他就會出面偏幫另一邊。如此一來,崔涯當晚就會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己這個兩省總督一邊,保護總督府衙門的絕對安全。

    沈溪暗道:「若我從開始就擺明立場,試圖依靠手中的兵權一舉打破湖廣的政治生態平衡,整頓官場吏治,清算士紳,崔涯必然會站在地頭蛇那邊,與我為難!」

    「因為官紳給崔涯的好處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我能帶給他的前程則遙不可及!若現在蘇敬楊也為地頭蛇收買,我就只能連夜離開武昌府,潛往江贛,希望最後不要落得個悽慘的下場才好!」

    ……

    ……

    夜色凝重,總督衙門內燈火通明。

    沈溪故意營造出一種如臨大敵的氛圍,讓布政使司衙門和地方士紳都把注意力放在總督衙門。

    表面上看起來,沈溪這個兩省總督非常的怯懦,但其實上這是他施展的障眼法,為的是儘可能隱瞞徵調兵馬入城的真相。

    沈溪坐在書房中,雙手撐著下巴,整個人顯得異常慵懶,嘴裡喃喃自語:「此番到湖廣後,怎麼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了?居然總試圖避免跟地方蛇們爭鬥……唉,這心態可不好,還未完全成年呢,就已失去進取心,對什麼事情都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難得糊塗,說不一定哪天就會糊裡糊塗地丟掉性命!」

    就在沈溪自怨自艾時,馬九帶著人回來。他讓人守在書房門口,獨自進來奏稟:「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沈溪見書房外的院子裡正有武昌左衛的巡邏隊伍經過,擺了擺手:「行了,你先回房去休息吧,之後有什麼事我再差遣你做。哦對了,去請崔將軍過來,本官有話對他交待!」

    這會兒要讓湖廣佈政使司衙門和城中士紳瞭解總督衙門的情況,只能通過崔涯的口來進行。

    按照道理,應該有人會猜到沈溪當晚會發難,但因沈溪放出風,要在第二天跟地方官紳進行溝通,同時沈溪抵達武昌府後表現出來的懈怠,不但把外人給騙了,連他自己都不覺得有突然下殺手的可能!

    事實上沈溪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對付地方官紳,但現在他被架在一個下不來台的位置上……他不過是出面幫一下馬中錫,不要讓一省藩台在自己面前被人謀害,但怎麼也沒想到會幫出問題來。

    雖然是臨時惹來的一場暴風雨,但沈溪在佈局上力求完美。

    先把後路留好,如果湖廣都指揮使蘇敬楊跟地方官紳也存在勾結的狀況,那他便只能悄悄遁走,把總督衙門擺明車馬炮,統兵殺個回馬槍。

    如果蘇敬楊幫他,那當晚就直接把地方官紳一鍋端,從馬中錫中毒這件事情上查起,快刀斬亂麻把地頭蛇們的老底查個底朝天。

    至於利益分配問題,完全可以放到後面去解決,畢竟惠娘、李衿和宋小城的人馬還沒有到湖廣,這會兒要分配這塊大蛋糕為時尚早。

    崔涯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沈溪算計,他恰好也想知道沈溪下一步動向,趁著沈溪傳喚,趕緊到後院書房問詢情況:「沈大人,這總督衙門裡裡外外都是人,會不會影響沈大人休息?是否需要撤去些?」

    沈溪輕嘆:「崔將軍有所不知,本官雖在東南和西北領過兵,卻怕死至極,若撤去人手導致總督府疏於防範,恰好有人對本官圖謀不軌,本官因此而死於非命,這責任誰來承擔?再者,本官常年住在軍中,根本就不怕嘈雜混亂,越是人多,睡得越安穩。」

    崔涯笑了笑:「沈大人,朝中誰人不知您官威,敢在您的衙門內對您行兇?」

    沈溪嘀咕道:「話雖然這麼說,但本官始終放心不下,還好有崔將軍領兵守護。這樣吧,今晚兵馬先別撤了,本官會給予犒賞,並保證官兵們的伙食,等明早本官請藩司、臬司和地方士紳前來,把事情談明白,再把兵馬撤去也來得及!」

    崔涯不疑有詐,行禮道:「末將領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1 22:48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五一章 誰給的自信?

    崔涯的確不敢傷害沈溪。

    作為武將,崔涯深知自己的份量,如果被人知道沈溪是在他保護之下出事,就算他不是同謀,也要被革職下獄問罪。

    所以當沈溪表現出要跟地方官紳談判的態度時,崔涯頓時放心不少,當即派人把這「好消息」傳遞出去,甚至親自出面督促跟隨他進城的武昌左衛官兵,必須保護好總督大人的安全,他卻不知,頂頭上司蘇敬楊已經調集人馬準備隨時殺進城來。

    按照規矩來說,一府府城應該歸地方巡檢司和知府衙門管理,但因武昌府城同時又附郭省城,巡檢司衙門主要負責城西南的金口鎮、鯰魚口,以及城東北的滸黃洲安全,府衙衙役則負責城裡的治安,城門完全交給了軍方。

    武昌城外原本駐紮有武昌衛、武昌左衛和武昌右衛三個衛所,同時在城內也都有落腳地,平時三個衛所輪流抽調人馬把守城門。後來武昌右衛被廢,兵馬一部分分流到其他兩個衛所,其餘由都司衙門直轄。

    為統調方便,此後武昌府城門便歸都司衙門直屬兵馬負責把守,與其餘兩個衛所徹底脫離了干係。

    如此一來,蘇敬楊要調兵進城屬於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崔涯的消息傳遞到布政使司衙門時,郭少恆正在跟負責地方官茶生意的文家家主文琴竹敘話。

    郭少恆聽到下面人奏報後,明顯地鬆了口氣,道:「我就說文先生不用太過著急,你看,事實不證明,沈中丞也是以和為貴嗎?」

    文琴竹有些難以置信,問道:「沈大人真是如此說法?」

    郭少恆有些不滿:「文先生何意啊?難道你覺得崔指揮使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就算沈中丞以前在東南和西北時立下軍功,但湖廣這地方可不是他一個初來乍到的總督能吃得開的,只要我們官紳團結一致,誰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現在文先生儘管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回家好好休息,明早總督衙門自會派人去請先生前往一敘。」

    文琴竹道:「郭參政,您這話說的是否太輕鬆了些?如果沈大人只是想和氣生財,何必親自帶人到藩司衙門強行把人帶走?之前胡藩台的事……」

    聽到「胡藩台」這個刺耳的稱呼,郭少恆臉色冷下來,道:「如今朝廷剛剛接到胡藩台的死訊,尚未派遣新的右布政使到湖廣來任職的意思……文先生這是要做什麼,不打自招嗎?」

    文琴竹趕緊解釋:「要不是出了總督大人親自到布政使司衙門擄人的事情,老朽斷不至於如此緊張。胡藩台亡故的事,布政使司衙門刻意低調處理,連喪事都未在湖廣境內舉行,這會兒棺槨尚未送回南直隸老家,沈大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赴任,他說完全不管地方之事,恐怕不可信哪!」

    郭少恆冷笑道:「再這麼說,那就是自己嚇唬自己了!現在連武昌城具體統兵的崔指揮使都是我們的人,殺一個毒一個都是事實,難道還害怕多一個沈溪不成?惹惱了我等,管他有來無回!」

    「好了,你現在回府等候消息,如果有什麼事情,本官自會派人通知,要知道,現在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本官難道會害你不成?」

    文琴竹心想:「郭參政行事心狠手辣,殺伐果斷,為了保住權位和到手的利益,不惜鋌而走險。但他性子太急了,容易走極端,如今連總督大人都不放在眼裡了……我們文家上了他的賊船,早晚會跟他陪葬!」

    「不行,我要回去,趕緊找鐘家的人商量一下,看看如何才能與他脫離干係!」

    有念及此,文琴竹行禮告辭,郭少恆親自送文琴竹到布政使司衙門門口,見文琴竹上了馬車後,目送其離開,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名吏員匆匆過來稟告:「郭大人,剛剛收到風聲,說是城外有異動,是否派人前去看看?」

    郭少恆打量那吏員,問道:「有何異動,怎麼說得沒頭沒腦的?」

    吏員有些為難:「如今城門已經關閉,城外的事不好斷定,現在就怕總督衙門調兵入城。」

    郭少恆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總督衙門有什麼資格調兵入城?就算兵馬進了城又怎樣?他是有兵,但做事要講證據,他說馬藩台中毒,有證據嗎?他能找到毒藥嗎?就算找到毒藥,知道是誰下的毒?他敢把我們拿下挨個審問?莫非他真把自己當皇帝?」

    「不用理會,衙門口給我看好,再去總督府那邊盯著,崔指揮使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給我帶過來,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吏員不敢違背郭少恆的意思,行禮道:「大人放心便可,總督衙門有專人負責,絕對出不了問題!」

    郭少恆充滿自信,道:「人們都說這沈中丞多有才華,但他到地方後,不過是擺了擺臉色,狐假虎威,除了一個欽差督撫的頭銜,什麼都不會,什麼也不做。我看哪,對韃靼一戰正如朝廷釐定的戰功一樣,主要是依靠劉尚書才能取得最終勝利,與他一介黃口小兒有何關係?」

    「現在我倒想看看,這道。收了賄賂,老老實實在武昌府當他的兩省總督,做好一個泥菩薩就留下他,若是想耍什麼花樣,遲早送他去見閻羅王!」

    ……

    ……

    郭少恆盤算來日在總督府的談判怎麼擺沈溪一道時,從布政使司衙門回府的文琴竹,卻沒能回到自己的府邸。

    兵馬進城了!

    兵貴神,沈溪在給蘇敬楊的信中,明確表明事態緊急,必須盡快抽調兵馬進城。

    在馬九如實轉達後,蘇敬楊立即出城,先到武昌衛領齊兵馬,再帶著人到武昌左衛調兵,集結後迅向城門撲去,為的是在沈溪這位督撫面前好好地表現一下他的才能。

    地方上是給了蘇敬楊不少好處,但相比沈溪能給他帶來的仕途上的助益,地方上的那點兒好處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在京官眼官集團所忌,沒什麼前途。但在武官和地方官員看來,沈溪小小年紀就已經是正二品的大員,再加上其東宮講師的身份,未來進內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巴結他巴結誰?

    尤其是在武將中,沈溪儼然就是福星,誰跟著沈溪誰便能得到功勛。到目前為止,武將跟著沈溪的沒一個不成為響噹噹的人物,就連當初跟著沈溪在粵閩沿海走了一趟的副千戶荊越,現在已經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將領。

    蘇敬楊心想:「我蘇家幾代人下來,都未在官場上進一步,如今到我這裡,千辛萬苦才陞遷到湖廣都指揮使位置上,眼看事業到了瓶頸,如果不能在致仕前獲得爵位,後輩恐怕再無這麼好的機會。」

    「此番能在沈大人麾下效命,是前生修來的福氣,如果錯過,將來指望誰去?」

    武將可不懂朝官集團排擠的厲害,蘇敬楊只知道沈溪如今不到二十歲,入官場不過六七年,就取得別人幾十年都未曾取得的成就,若不趁著沈溪履職到湖廣時拚命巴結,以後會後悔一輩子。

    因此,當沈溪一紙調令送到蘇敬楊手中時,蘇敬楊可不管沈溪到底要他做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等待的人生機會終於來臨,當即統調兵馬,浩浩蕩蕩殺向武昌城。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2 23:18
寒門狀元 第一三五二章 杳無蹤跡

    沈溪一直留在書房,甚至兵馬進城時,他都沒有現身。

    此時總督府衙門有重兵保護,比城內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安全,沈溪可以什麼都不做,讓蘇敬楊來充分發揮。

    至於馬中錫和郭少恆等人,這會兒都成了配角,連沈溪的戲份也都在戲外。

    這一夜,武昌府注定不平靜。

    因為不是地方官府要拿人,而是軍隊直接開進城來,這種情況就跟平叛差不多,城中頓時兵荒馬亂,武昌左衛指揮使崔涯得到消息後,整個人都震驚得合不攏嘴。

    等崔涯想到去見沈溪,問問總督大人究竟意欲何為時,卻發現他根本無法進入沈溪居住的總督府側院。

    馬九帶著跟隨沈溪一道從京城前來湖廣的侍衛上直軍的侍衛,將總督府側院給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崔涯氣勢洶洶地斥責:「本指揮使要進去面見沈中丞,你們作何阻攔?」

    馬九雖是草莽出身,但跟隨沈溪久了自然而然身上多了幾分氣勢,此時即便是面對一個兵馬在手的衛指揮使,依然顯得不卑不亢,道:「沈大人有吩咐,今晚要好好歇息,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崔涯厲聲喝道:「本指揮使乃是受沈中丞所邀前來負責總督府防務,責任重大,他老人家怎麼可能不願接見本官?讓開!」

    原本崔涯以為自己受沈溪器重,才會委以守護身邊的重任,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成為總督衙門防備的對象,心頭這口惡氣一時難以抒發,但他又不能公然撕破臉,公然打殺總督的責任,郭少恆等人敢承擔,而他崔涯卻是萬萬沒那膽量的。

    馬九道:「請崔指揮使見諒,此乃沈大人親口交待,您有何話,等明日清早再來商議不遲!」

    崔涯心想,都指揮使蘇大人親自領兵,事情必然會鬧大,當前總督衙門和本地官紳的平衡轉眼就會被打破,明天早上恐怕什麼都來不及了。

    緊張之餘,崔涯突然想到這消息尚未傳遞到布政使司,趕緊離開後院,來到總督府大門前準備找人傳遞消息,才發現布政使司衙門前來聯絡的人已經不見,細細一想醒悟到如今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是否傳報似已無關緊要……

    一時間,崔涯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麼。

    沒過多久,都指揮使司衙門的兵馬到了總督府大門前,蘇敬楊為了體現自己「護駕有功」,壓根兒就沒去管派兵圍困城中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府縣衙門的事情,直接帶著人來見總督沈大人。

    等蘇敬楊進了總督府後院,發現院子內外火光處處。

    大批官兵將總督府圍困得裡三層外三層,其中防禦最嚴密的便是沈溪居住的側院。

    正在院中焦急得來回踱步的崔涯,趕忙上前行禮,蘇敬楊熟視無睹,在他心目中,既然沈溪跳過聯絡人崔涯,直接要求他率兵進城,就證明崔涯本人已經不被沈溪信任,前途注定黯淡無光。

    「本指揮使要進院子拜見沈大人!」

    蘇敬楊來了後,謙恭的態度跟崔涯幾乎一模一樣。

    馬九面對蘇敬楊時,語氣稍微發生變化,但仍舊未改強硬的本色:「沈大人今晚概不見客,蘇將軍請回吧!」

    蘇敬楊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沈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崔涯上前小聲稟告:「沈大人之前尚在書房……」

    蘇敬楊打量崔涯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有理會崔涯,一轉身帶著隨從往總督府大門方向而去。

    崔涯想跟上去厚著臉皮說上幾句,又不知頂頭上司是什麼意思,只能站在原地發愣。

    蘇敬楊尚未走出後院,月門外幾名身著甲冑頭盔、對襟罩甲的侍衛上直軍的官兵過來,他知道這些兵丁都屬於御林軍編制,奉皇命拱衛在沈溪身邊,連忙上前問道:「沈大人現在何處?」

    那些宮廷侍衛一向高傲慣了,尤其是從京師出來,見官大三級,根本就不理會蘇敬楊,徑直去了另一邊的院子,蘇敬楊一時間有些尷尬,最後自我解嘲地搖搖頭,出了總督府大門,自行去了。

    等蘇敬楊帶人遠去,崔涯再次板起臉詢問馬九:「沈大人不在總督府了麼?」

    馬九搖頭:「無可奉告!」

    崔涯原本打算一直守在總督府後院等候消息,不經意間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沈溪很可能已經悄悄離開,自己很可能被耍了。

    以崔涯的政治智慧,根本理解不了沈溪一系列動作的用意何在,以為沈溪一直留在書房,只要看守住總督府衙門,沈溪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但若沈溪之前接見過他後就已經離開,那現在必然如魚得水,偌大的武昌府城,足以掩蓋其行蹤。

    「壞了,若是沈大人早就離去,還有都司兵馬協同,城中非大亂不可!」崔涯的心開始「撲通撲通」亂跳,匆匆出了後院,快步來到總督府大門口,猛然發現外面的街道上到處都是舉著火把的士兵。

    跟之前總督府都是崔涯的兵馬駐守不同,這會兒總督府外基本換上武昌衛的人馬,武昌左衛官兵基本被蘇敬楊調派去包圍各衙門以及世家大族的院子了。

    崔涯膽顫心驚,他現在必須要聽命蘇敬楊才有機會求全,如果繼續偏幫城中官紳,那他很可能結局淒涼。

    崔涯越想越恐懼:「我兢兢業業聽從命令,帶兵保護總督府,莫非還要被總督大人問罪不成?不行,我一定要去找沈中丞問個清楚!」

    結果,崔涯到了總督府後院,才發現馬九等人已經撤離,整個側院杳無人跡。

    看這情況,沈溪的確已不在總督府,至於去了何處,別人或許知曉,但崔涯絕對是一頭霧水。

    總督府表面上被重兵保護,其實是受到最嚴密的監視,沈溪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插上翅膀飛走了,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

    ……

    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失魂落魄地離開總督衙門,沒人阻攔他,甚至他所帶兵馬,也可以自由行動。

    「崔將軍,這個時候您應該死守總督衙門,怎麼能隨便撤走呢?」一名總督府的書吏過來說道。

    如今誰都知道總督府馬上就要更換書吏了……原本的書吏若不參加考試會被直接刷下來,但這些書吏原本就是布政使司方面派來的,並沒打算留任,離開總督衙門照樣可以風風光光。就比如正在說話這位,一直站在布政使司的立場行事,看到崔涯要走,趕緊出面阻攔。

    崔涯厲聲喝道:「沈中丞已不在總督府內,本將軍留下有何意義?藩司衙門那邊現在如何了?」

    書吏回道:「沈總督雖然沒有現身,但誰敢保證他出府去了?崔將軍,現在城中兵荒馬亂,您帶兵撤離,若沈大人出什麼意外,您可擔待得起?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至於藩司衙門那邊,自然有人應對!」

    這書吏話中有話,目的是提醒崔涯,必須留下來繼續監視總督府,不能讓沈溪逃走。

    這書吏有些小聰明,認為沈溪用的是障眼法,其實人一直躲在總督府衙門內,等崔涯帶兵離開再悄悄溜走。

    崔涯乍一聽覺得有理,但隨即想到郭少恆已經自身難保,如果自己一直與沈溪作對,不知道下場會如何悲慘,當即道:「本將軍留下一部分士卒保護總督府就是,現在我要帶人前去藩司和臬司衙門看看!」

    書吏無可奈何,眼下城裡情況不明,不如由崔涯去打探一下風聲,只要崔涯留有人手盯著總督府便可。

    崔涯前腳帶人離開,蘇敬楊後腳就帶著人回來了,一進總督府衙門便喊道:「末將已帶人將城中各衙門和士紳的庭院重重包圍,特來請示沈大人,請您示下!」

    此時總督府外人頭攢動,衙門內卻寂靜無聲,彷彿人去樓空。

    沈溪前一刻明明留在書房穩坐釣魚台,可一轉眼就不見了,誰也不知去了何處,實在是奇哉怪也。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2 23:2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五三章 秀才遇到兵

    總督衙門除了沈溪這個正牌總督,其餘之人都沒有品階。

    沈溪跟前以長史名義辦差的楊文招,早就被總督府內外的喧囂給驚醒,早早穿戴好衣物。此時聽到外面的喊聲,慌慌張張迎了出來,看到蘇敬楊鞠躬抱拳,一副見不到沈溪本人便不離開的架勢,趕緊上前,支支吾吾道:「沈大人……出去了!」

    蘇敬楊之前也以為沈溪離開總督府衙門了,結果出去打探後才知道,壓根兒就沒見過總督大人的身影。

    蘇敬楊心想,身為兩省總督,沈大人怎麼可能連隨從都不帶便出總督府?且此時城中兵荒馬亂,沈溪又跟布政使司衙門和地方官紳起了衝突,隻身在外行走必然很危險,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沈溪找地方躲了起來,總督衙門無疑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沈大人去哪裡了?」

    蘇敬楊不相信一個看起來怯弱卑微的總督府吏員嘴裡說出的話。

    這次楊文招徹底回答不上來了,本身他就沒見過大場面,沈溪突然玩消失,以他那點見識,根本就無從應付這種場面。

    沈溪身邊人中,也就馬九能挑起擔子,但此時馬九也忽然失蹤了。

    見蘇敬楊呆住了,他身後一名經歷司經歷出列詢問:「蘇大人,下一步如何行事,還請您示下?」

    蘇敬楊道:「還能如何?根據沈大人交待,先將城中各衙門和士紳的府邸控制起來,不走失一人……我就不信了,事到臨頭了沈大人還能撒手不管不成?」

    此時蘇敬楊還真怕沈溪撂挑子走人。

    不管怎麼說沈溪也是湖廣和江贛兩省總督,沒有誰規定他一定要在湖廣承宣佈政使司駐地武昌府辦公,沈溪其實可以去江贛省治所南昌府。

    蘇敬楊知道自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除非有沈溪擔著,否則他扛不起這責任。

    蘇敬楊帶著人馬從總督府出來時,暗自嘀咕:「我這般得罪武昌府官員和士紳,先不論朝廷追究,官紳們一定不會放過我,這些地方上的勢力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比黑暗,連藩台大人都敢暗殺,更何況我這個武夫?」

    已經被逼上絕路的蘇敬楊,即便現在找不到沈溪,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剛剛騎上馬,蘇敬楊突然想到崔涯,轉身詢問身後跟著的武昌左衛一名百戶:「崔召平何在?」

    百戶突然聽到自家指揮使的大名,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崔召平」是衛指揮使崔涯的字號,當即道:「回都指揮使大人,崔指揮使說去藩司衙門了!」

    蘇敬楊怒道:「嘿,居然敢跟我玩陽奉陰違這套,讓他在總督府這邊守著,莫非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還想鬧點什麼事情出來不成?蘇慶,你速帶二百親衛前往藩司衙門,把崔召平給我拿下!」

    蘇慶是蘇敬楊的堂侄,目前在蘇敬楊身邊任親兵統領,迅速上前領命。

    都司衙門下屬的經歷司經歷趕緊站出來提醒:「大人,崔指揮使可是您屬下,咱軍隊自己可先別內鬥啊……」

    蘇敬楊惱火地道:「這是內鬥嗎?沈大人不在,這裡由我做主,立即按照本將軍的命令行事!」

    湖廣都指揮使司指揮使蘇敬楊,居然跟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先對上了。

    其實蘇敬楊早就知道崔涯跟布政使司衙門關係不錯,之前他為了迎合地方官紳,主動派崔涯代表都司衙門迎接沈溪便是證明。但眼下既然翻臉,自然擒賊先擒王,先行把軍隊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才行。

    蘇敬楊帶著人馬抵達布政使司衙門,直接率領官兵衝了進去,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先擒拿下來再說。

    輪到布政使司左參政郭少恆,士兵們沒了底氣,怎麼說郭少恆也是從三品的朝廷大員,且是文官,在右布政使從「重病」到「暴斃」,左布政使出缺及其後馬中錫到任「染病」不能理政的情況下,郭少恆主持布政使司事務已有半年。

    蘇敬楊以正二品都指揮使的身份都不敢得罪郭少恆,更別說是下面的士兵了。

    布政使司衙門大堂,郭少恆怒氣衝衝從後門衝出來,向環繞身邊的將士喝斥道:「你們要幹什麼?這是要造反嗎?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豈能任由你等粗鄙武夫橫行不法?」

    郭少恆在湖廣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沈溪和馬中錫到任前,他一直是湖廣最高行政長官,說話底氣很足,就算是在蘇敬楊面前,他也敢指著鼻子罵。

    都司衙門的官兵圍著郭少恆,不敢上前拿人,全都忍不住回頭看向蘇敬楊,想得到蘇敬楊的確切命令。

    蘇敬楊沒有見到沈溪,有了鋌而走險的心態,大喝一聲:「將陰謀毒害馬藩台的郭參政拿下!」

    郭少恆原本算準沈溪不敢在沒證據的情況下亂來,但他沒想到上門來拿人的不是沈溪,而是蘇敬楊。跟武夫講道理,純屬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你……」

    郭少恆感覺一陣無力,正要出言叱罵,已經被兩名士兵上前來一左一右架住雙臂,他始終是個文臣,沒辦法跟這些強壯的兵士較勁,忽然想起崔涯前腳剛到,此刻正在後院,完全可以讓崔涯出來與蘇敬楊打對台戲,忽然聽到大堂後傳來一陣喧嘩聲,原來崔涯也被人押送出來了。

    崔涯沒弄清楚局勢,無比緊張地問道:「蘇大人,您這是要作何?」

    蘇敬楊怒不可遏:「作何?你們陰謀毒害馬藩台,文官和武將私下裡勾連,意圖謀害沈軍門,如今本將軍奉命帶人來將你等捉拿歸案!」

    郭少恆氣得渾身發抖,努力掙扎一番,衝著蘇敬楊大喊大叫:「蘇指揮使,你可別胡亂攀咬人……再說你一個區區都指揮使,沒有朝廷諭令,有何權力捉拿一名從三品的藩司大員?」

    蘇敬楊根本不在乎郭少恆說什麼,一擺手:「將人押去總督衙門!」

    一眾官兵從布政使司衙門出來,將浩浩蕩蕩的一班「案犯」往總督衙門押送而去,至於其餘官兵,則繼續圍困各世家大族的宅邸,只等一聲令下便開始拿人。

    蘇敬楊想得很透徹,無論如何,這案子都該由沈溪來審理,他作為武將可沒資格斷案,尤其他要審訊的對象還是從三品文官。郭少恆在湖廣之地權勢熏天,官紳們基本以郭少恆馬首是瞻,若郭少恆悍然反擊,蘇敬楊也不敢保證自己麾下官兵有多少會倒戈。

    在前往總督府的路上,蘇敬楊一直擔心沈溪不在,怕新任總督大人跟他玩陰的,人溜了卻讓他來承擔惡果。

    來到總督府大門前時,蘇敬楊翻身下馬,抓住一名留守百戶的衣領,喝問:「沈大人可在?」

    那名百戶有些莫名其妙,趕緊回答:「沈大人去了何處,卑職並不知曉!」

    就在蘇敬楊心裡一沉,覺得自己可能會有大麻煩纏身時,突然身後街口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蘇將軍是在找本官?」

    蘇敬楊連忙轉過身,只見沈溪卓然地站在那兒,頓時有種見到大救星的感覺,趕忙上前行禮:「沈大人……您這是自何處返回?」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3 22:11
寒門狀元 第一三五四章 分憂

    沈溪氣定神閒,打量了一下衛所官兵押解的眾多布政使司官員,故作驚訝:「本官今日只是偶發感慨,想出去看看風景,順道瞭解一下武昌府夜晚的治安情況,卻不曾想回來就見到這一出……蘇將軍,你這是做什麼呢?」

    蘇敬楊被問得一愣。

    他心想:「沈大人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明明是你讓我調兵進城,現在卻反問我要做什麼,難道他是想賴賬說這件事跟他沒關係?」

    蘇敬楊正不知如何回答,他身後那名經歷司經歷上前來幫忙說道:「沈大人,這些人……陰謀作亂,先毒害馬藩台,如今又對您陰謀加害,蘇指揮使察覺此事,帶兵進城平息叛亂,且將人押過來請您發落!」

    沈溪一臉嚴肅:「竟有此事?那本官可要好好審審了!來人,將涉案人等,請進總督衙門內。」

    「得令!」

    馬九帶著人出來,他身後侍衛全都來自侍衛上直軍,雖然身著便裝,依然有一股頤指氣使的氣勢。

    沈溪目送馬九過去,笑著拍了拍蘇敬楊的肩膀:「多虧蘇將軍察覺這些人的陰謀詭計,本官能脫險,全倚仗蘇將軍相助。以後蘇將軍若有麻煩,只管跟本官說,本官定鼎力相助,義不容辭!」

    即便蘇敬楊再笨,也明白眼前是巴結沈溪這位大人物的絕好機會,趕緊表態:「沈大人謬讚,這是末將應盡的義務,藩司中人……」

    蘇敬楊還想接著說幾句,沈溪卻搖了搖手。

    沈溪知道蘇敬楊怕郭少恆脫罪後會對他進行打擊報復,所以準備把問題說得越嚴重越好,其實這問題沈溪比誰想的都清楚。他笑著說道:「本官定會嚴肅處置,蘇將軍只管聽從本官號令便可!」

    蘇敬楊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一個正二品武官能跟在正二品文臣身邊當個隨從,這在蘇敬楊眼中是天大的恩德,似乎一躍而成為總督大人的親信,未來前途一片光明。

    自土木堡之變以來,大明朝的武將逐漸沒了地位,除非能獲得世襲的爵位,方揚眉吐氣。但即便如此,朝中勳貴見到文官也要低聲下氣,大明如今是文官治國,歷史上幾十年後位居正一品的後軍都督府右都督戚繼光,在面對張居正時總是謙卑地自稱「門下走狗小的戚某」,武將地位低下可見一斑。

    沈溪帶著人進了總督衙門,蘇敬楊湊上前提醒:「沈大人,城中以文家、鐘家為代表的世家大族竊佔民田,強搶民女,欺行霸市,跟藩司衙門一起做了不少為非作歹之事,此番馬藩台中毒,多半是他們所為。請您下令,將這些土豪劣紳一併查抄!」

    沈溪打量蘇敬楊一眼,心想你居然也懂得斬草除根的道理。

    「好。」

    沈溪點了點頭道,「此事就交由蘇將軍派人辦理吧,不過蘇將軍你得留下來,陪同本官一同審案!」

    蘇敬楊本想自己親自去,如此多少能抄沒些銀子中飽私囊。但現在沈溪卻讓他派人,估計還會從總督府抽調人手監督,擺明要斷他的油水。如今沈溪驟起發難,一舉剷除地方官紳,他不敢造次,只能按照沈溪要求,讓那些包圍世家大族宅子的官兵開始著手進行逮捕和查抄行動。

    總督府大堂,沈溪剛剛坐下,一名書吏出列提醒:「沈大人,您如此做是否太過武斷?城裡士紳,並非所有人都巧取豪奪,如此一鍋端,恐人心不服!」

    沈溪連頭都不抬,一擺手,馬上出來兩名侍衛,將說話的書吏拿下。書吏一臉惶恐之色:「沈大人,您這是作何?」

    「作何?先問問你自己吧,本官身邊,居然有布政使司衙門的眼線,說起來都荒唐……哼哼,你們留下,難道不是為了監視本官嗎?現在本官如你們所願,讓你們回布政使司衙門效力……」沈溪撇撇嘴道。

    那書吏哭笑不得,布政使司衙門慘遭橫禍,從上到下幾乎無一漏網,此時讓他回布政使司,等於是一同被拿下問罪。

    「大人,饒命啊!」

    書吏哀嚎著央求兩句,卻沒什麼用,很快便被押出大堂門口。

    蘇敬楊見到這一幕,頓時醒悟沈溪早就知道布政使司方面的齷蹉手段,但他心中仍舊不解沈溪為什麼要在事後才出現,而不在事發時主動出來調度。

    只有沈溪才知道,他之前一些列動作,不過是在防備蘇敬楊。如果蘇敬楊肯聽話,出兵平定地方官紳勢力,沈溪不介意出來主持大局,但若蘇敬楊陽奉陰違,沈溪只能趁夜離開武昌府,往南昌府而去。

    現在是蘇敬楊主動投靠,對城裡士紳痛下殺手,局勢已經明朗,沈溪才現身。

    而且,沈溪準備讓蘇敬楊來辦案,定布政使司衙門一眾官僚的罪,他可以在一旁指點,卻不能親自出面處理,關鍵在於沈溪以前在閩粵之地做了不少僭越的事情,估摸朝廷那邊早有言官等著抓他的小辮子。

    你們御史要找事,只管針對湖廣都指揮使蘇敬楊去,與我無關!

    沈溪說是要審案,卻沒有立即提犯人上堂,在大堂上埋頭書寫著什麼。黑燈瞎火的,沈溪所寫又是蠅頭小楷,蘇敬楊根本瞧不清楚。

    蘇敬楊等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沈大人,不是要審訊布政使司的人嗎?」

    沈溪道:「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沒有布政使司中人謀害朝廷大員的證據,能給他們定罪嗎?」

    蘇敬楊仔細思索一下,忽然覺得自己行事太過魯莽,郭少恆等人畢竟是從三品的文官,謀害馬中錫和前右布政使的事就算是郭少恆指使,背後也會有人撐腰。現在連兇手是誰都不知,怎麼給郭少恆等人定罪?

    蘇敬楊緊張地問道:「沈大人,那當如何?」

    沈溪似笑非笑地看向蘇敬楊:「蘇大人能做的事情可不少……比如說,先去找一些證人,證明的確有人在藩司衙門的水井或者是飯菜茶水中下毒,再讓這些人出面指證郭參政等人。只要罪證確鑿,屆時不管他們認罪不認罪,都得乖乖伏法。」

    瘋了,一定是瘋了!

    先把人拿下,再回過頭找證人,還要讓證人出面指證郭少恆等當權官員,怎麼可能會有這等事?

    蘇敬楊啞然失笑:「沈大人,這可能嗎?」

    沈溪沉聲道:「這事,說複雜也複雜,說容易卻也容易,全看蘇將軍是否盡心辦事。本官對蘇將軍可是非常看好的,不知蘇將軍是否願意為本官分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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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3 22:1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五五章 不勞親自動手

    沈溪的諄諄善誘,說白了就是誘導蘇敬楊主動配合辦案。

    沒證據,你給我找證據去,確鑿的人證、物證你找不到,給我找幾個回來誣陷郭少恆和文家、鐘家的人你有沒有?

    即便蘇敬楊自問是個殺伐果斷的人,但在明白沈溪的暗示後,依然不可避免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他敢做的事情無非是領兵作戰,但這一點沈溪比他更強,全國上下可以說大多數軍將都願意在沈溪麾下做事。

    而沈溪敢做的事情,就比如說誣陷文官,他可沒那膽色。

    蘇敬楊遲疑了:「沈大人,真要如此嗎?」

    沈溪冷聲道:「本官剛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可以信賴之人,如果蘇將軍不想幫本官分憂,本官也不勉強!」

    蘇敬楊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心想:「我都已經做到這份兒上了,現在不聽沈大人的指示,該聽誰的?不就是擺藩司衙門那些贓官一道嗎?現在我不出手,難道等他們緩過氣來對付我?」

    蘇敬楊當即一狠心:「沈大人,您只管吩咐,需要怎樣分憂,找怎樣的人作證,末將都可以辦到!」

    沈溪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不急,今晚有的是時間,我們慢慢來!蘇將軍有時間的話,安排人把臬司衙門的人請過來,本官有巘獄上的事情請教……」

    ……

    ……

    沈溪不是為了顧惜羽毛而拘泥之人。來到這時代,沈溪深切地體會到弱肉強食的道理,雖然之前中毒的只有馬中錫,但若這次他不把郭少恆等人徹底剷除,誰敢保下個中毒吃啞巴虧的不是他?

    他本不想跟地方官員一般見識,但現在無異於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逼著他必須這麼做。

    沈溪根本不愁藩司和臬司衙門那邊會反擊,在湖廣,他這個兩省總督乃是文官中當之無愧的一把手,又擁有實際的調兵權,軍隊中在他之下僅有都指揮使司指揮使蘇敬楊。現在蘇敬楊既然投效,沈溪軍權在手,等於是操持刀柄,湖廣之地山高皇帝遠,郭少恆等人可以說求助無門。

    湖廣按察使司按察使張運銘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到了總督衙門,這會兒沈溪已經把整理好的東西記錄於公文上,交到張運銘手中。

    張運銘比之郭少恆,年輕許多,但也年過四旬,在湖廣,他的官秩要比郭少恆高上半階,但因臬司主要負責湖廣行省的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監察職能,無法染指行政大權,所以論實權不及郭少恆。

    張運銘非常懂明哲保身的道理,看過公文,用徵詢的語氣問道:「沈中丞,敢問您如何看待這案子?」

    沈溪笑道:「張臬台才是湖廣負責刑獄的官員,本官在這些事上,即便有些看法也只能作為參考。」

    張運銘恭維道:「可畢竟您是中丞大人,對於官員瀆職落罪之事,發表見解是題中應有之意!」

    中丞也就是目前沈溪擔任的右都御史的尊稱,名義上乃是都察院二把手,而都察院正是由唐、宋的御史台發展而來,主官監察、彈劾和建議,不僅可以對審判機關進行監督,還擁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

    沈溪笑道:「本官在都察院的職務只是兼職,之前從未做過御史言官的事情,對於這些不甚明了!」

    張運銘不由搖頭苦笑,心想:「這位沈中丞可真謙虛,他在東南三省那會兒,就算是一省藩台和臬台,說擼下去絕不打馬虎眼,偏偏朝廷那邊還不干涉。那時東南三省藩司和臬司衙門的人只是不配合他工作便大動干戈……現在湖廣藩司衙門的人想謀害他,豈能輕易罷手?」

    張運銘很識相,為了讓自己不成為沈溪針對的對象,乾脆把郭少恆等人當做罪犯對待,言語間對沈溪極盡迎合。

    張運銘道:「有罪當罰,沈中丞既然能查到郭參政等人有加害朝廷命官的證據,可直接上奏朝廷……」

    話是這麼說,張運銘心裡在想,老郭啊,我能幫你的也就到這裡了,進了京城你通通關係或許能留下一條命,若被這位有先斬後奏大權而且喜歡動不動就殺人的沈大人給「咔嚓」了,你以後想申冤說理就只能去閻王殿。

    沈溪點頭:「對於藩司衙門的從三品大員的裁斷,自然要交由朝廷處置,本官不會過多干涉!」

    在沈溪看來,管你郭少恆最後是否判定有罪呢!

    都司衙門抓的人及蒐集人證、物證,臬司衙門審案定罪,我只是寫奏本陳述事情始末,又沒把郭少恆給先斬後奏,郭少恆押解到京城,是被抄家問罪也好,官復原職也罷,都不可能再回湖廣,就算朝廷要追究查證不實的責任,跟我這個總督有什麼關係?

    沈溪在這次查辦案件中,搞的就是雷聲大雨點小這套。

    即便是要殺人,沈溪也不會親自動手,他在朝中已經很礙眼了,土木堡之戰和京師保衛戰下來,他親自指揮殺掉的韃靼人有數萬之眾,這會兒他儘可能保持低調,最好朝廷把他給遺忘了,那他在地方上才能逍遙自在。

    否則別人想起還有他這麼個活閻王在湖廣,沒事就想給他找點兒麻煩,他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沈溪道:「張臬台不妨先回去等候,之後本官會讓都司衙門,將搜尋到的人證和物證送到臬司,至於罪臣郭少恆等人,本官只能暫時予以扣押!」

    張運銘唯唯諾諾:「是,中丞大人,一切勞煩您了!」

    沈溪笑著擺了擺手:「不勞煩,這些都是本官隨手而為,倒是張臬台你可能要辛苦一些,盡快把案子辦好上報朝廷……」

    ……

    ……

    真正的人證和物證可不好找,但若存心誣陷,想找多少都不難。

    沈溪可沒說過憑空栽贓,布政使司衙門內總有貪生怕死之輩,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當即就有人表示願意戴罪立功,尤其在這些人見到郭少恆以及文家、鐘家等世家大族的豪紳都落馬之後。

    案子由張運銘審結,出了什麼問題,只能由張運銘承擔。

    沈溪心想:「你張運銘有本事,就上疏朝廷說我脅迫你,看最後朝廷懲罰的是你還是我!朝廷因為湖廣官紳貪墨錢糧派馬中錫前來徹查,結果才幾天工夫就差點兒中毒身亡,回頭馬中錫身體稍微好一些,寫封奏本到京城,朝廷會聽地方官紳的辯詞?」

    在這問題上,沈溪做事很有分寸,暗中操控一切卻又不留人把柄,把危機消弭於無形之中。

    蘇敬楊把布政使司內願意出來當污點證人的吏員和衙差押解過來後,沈溪滿意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果還執迷不悟,就只有嚴刑拷打一途了,來人,送他們去臬司衙門,交由張臬台處置!」

    「得令!」

    有百戶帶人進來,將十多個污點證人押解往按察使司衙門去了。

    沈溪暗自慶幸自己身在武昌府,總督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衙門同屬一城,衙門口湊一塊兒,做事無形中方便了許多。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4 21:56
寒門狀元 第一三五六章 高舉輕放

    等把手頭上的事情忙完,沈溪伸了個懶腰,此時剛到半夜,總督府內外人頭攢動,燈火輝煌。

    蘇敬楊謹慎地問道:「沈大人,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麼?」

    沈溪道:「還能如何?這不是剛剛查明武昌城中的文家、鐘家等土豪劣紳跟案子有染?現在立即派人去把這些世家大族的人請到總督衙門來,本官要親自問話!」

    蘇敬楊一愕,隨即浮想聯翩:「早就聽聞這位沈大人做事果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當初在東南三省時,正四品的知府說斬就斬,朝廷竟無絲毫追究之意,反倒下旨褒揚。其後在對韃靼一戰中,殺得韃子血流成河,屍骨堆積如山,據說如今京城內所築京觀,便是其領軍與韃靼人征戰時獲得的韃子頭顱建起來的,這會兒多半是要把文家和鐘家給滅門了吧?」

    「沈……沈大人,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蘇敬楊想為文家和鐘家的人說情。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蘇敬楊自問平日收受本地士紳的好處不少,僅僅只是文家和鐘家逢年過節給的慰問銀子,便比之他一年的俸祿還要多,下面各級將領也基本都從中得到好處。

    蘇敬楊領兵進城,讓文家和鐘家遭遇滅頂之災,如果再眼睜睜看著文家和鐘家被滅族,良心上過意不去。

    沈溪皺眉道:「還有何要考慮的?本官只是想問問話而已,又不是要給他們定罪,如果文家和鐘家的人識相的話,主動跟以罪臣郭少恆為代表的贓官劃清關係,本官甚至可以網開一面!」

    蘇敬楊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但他仍舊不覺得沈溪會放過文家和鐘家,站起來道:「沈大人,末將是否可親自負責抓人?」

    沈溪打量蘇敬楊一眼,見他臉上滿是忐忑不安的表情,便知道是想去文家和鐘家充當爛好人,甚至可能私自縱放文家和鐘家的重要人物。

    沈溪搖頭道:「不可,蘇將軍身負重任,豈能擅離?本官置身陌生的地方,沒有安全感,身邊非常需要人保護……我看這樣吧,本官找二人,帶著你的兵分別去一趟文家和鐘家,意下如何?」

    「這……」

    蘇敬楊感覺自己得不到沈溪的完全信任,心中百感交集。但因為沈溪是他的頂頭上司,蘇敬楊又不想跟郭少恆這些人站在同一立場,沈溪的話他不得不遵從。

    但沒過多久,蘇敬楊就想明白了,只有跟著沈溪才有前途,郭少恆和地方官紳最多能給他點酒色財氣的東西,根本無法幫他在大明獲得軍功進而封爵,唯有沈溪才有這能力,心中的怨氣為之一消,

    蘇敬楊叫了三名百戶進來聽命,隨後便見到兩個長相儒雅、帶著幾分脂粉氣的年輕人,一身戎裝進來,看他們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說句不敬的話,倒像是新總督的面首。

    蘇敬楊有些遲疑地問道:「沈大人,這二人……真的可以託付重任?」

    沈溪笑著說道:「你是懷疑她們的能力?云護衛、熙護衛,你們跟蘇將軍說說你們曾做了什麼事情。」

    云柳抱拳行禮:「卑職曾於年前,與熙護衛一道,領兵四千,自居庸關出兵,長途奔襲兩百里,突破韃子重重包圍,進入土木堡。其後跟隨中丞大人,回兵京師勤王……」

    蘇敬楊原本看不起兩個文弱得像兔兒爺的男子,但在聽到云柳和熙兒的履歷後,不由暗自咋舌,心說:「看來真不能小瞧沈大人身邊這些人,指不定哪個就是在對韃靼之戰中立下奇功之人,這會兒他們名不見經傳,等過個幾年,或許就跟著沈大人建功立業而晉爵……」

    云柳和熙兒已非第一次領兵,這次所做僅僅是要查辦城中幾個世家大族,對她們而言,這差事輕鬆得很。

    千軍萬馬的場面都能應付自如的她們,武昌府城的場面簡直是小意思,不費吹灰之力。

    幫沈溪做事,她們不敢有絲毫耽擱,帶著幾名百戶先到文家,二女變身閻羅殺神,在之前官兵已叩開府門將人員分別羈押的情況下,文家人早已人心惶惶。

    等云柳將總督大人「邀請」文家家主文琴竹和鐘家家主鐘安到總督府一敘的事情說出口,文琴竹被官兵從後宅拖拽出來,文家內眷已哭成一片,似在為文琴竹送葬。

    文琴竹手上死死地捏著個藍色的小瓷瓶,到了燈火通明之處,瓷瓶被人發現後搶了下來,一把丟在了地上。

    一名官兵上前厲喝:「老東西,沈大人請你過去敘話,那是看得起你,沒直接把你腦袋砍下來送過去就是好的,居然敢拿毒藥尋死?」

    文琴竹戰戰兢兢地解釋:「這位差爺,老朽身子骨一向不佳,這……這乃是治療心絞痛的藥……」

    「管你呢,走!」

    當兵的可不管什麼是心絞痛,如今總督大人派來的代表已經在旁候著,他們可不敢怠慢,這是在新總督面前立功的好機會,說不定以後就會被總督青睞,帶著去西北或者東南之地走一圈,回來就是百戶、千戶……

    現在大明軍方基本都傳遍了,尤其是基層官兵,都知道跟著沈溪有肉吃,憑什麼京營那群孬兵蛋子跟沈大人走一圈就能得到功名富貴,而我們卻不行?

    從軍官到普通士兵,建功立業的心都很熱切,哪怕只是一個小差事,上到都指揮使,下到新兵,沒一個打退堂鼓。

    當然,崔涯這樣本身就心懷鬼胎的人除外,但就算是崔涯,其實也知道沈溪得罪不得,想跟著沈溪得到功名利祿,只不過上了郭少恆的賊船,一時間下不來。

    文琴竹被押送出府,馬車已經在文府門前的大街備好。

    而後,官兵又把文家成年男子悉數押解出來,這也是出自沈溪的特別要求,防止文琴竹和鐘安這樣的老傢伙來個畏罪自殺,死無對證。

    文家和鐘家必然參與謀害馬中錫,但沈溪卻並不想讓這兩個家族就此灰飛煙滅,因為這涉及到地方太多人的利益,如果將地方官商一鍋端,說不一定明天起來武昌府所有的商舖都沒法正常開店營業了,百姓的生活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沈溪可不想因為自己一意孤行,而影響湖廣地方的民生。

    湖廣之地必須完成一次商業體制的平穩交替,文家和鐘家可以存在,只是得將他們手中的壟斷經營權打破,讓更多的買賣人進入到官商指定的壟斷行業中來,如此才能穩定物價,真正改善地方民生。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4 21:57
寒門狀元 第一三五七章 總督府是閻王殿?

    文琴竹和鐘安被送到總督府,士兵們推推搡搡,將二人押進大門。

    「咣當」

    當聽到背後傳來沉重的關門聲,文琴竹和鐘安的心都跟著跳了一下,二人停下腳步,對視一眼,云柳立即上前喝問:「為何不走?」

    文琴竹用戴著鐐銬的手抱拳問道:「這位上差,不知此番我等要見哪位大人?」

    到了這個地步,文琴竹依然在期盼沈溪在跟郭少恆、張運銘等人談判,和平解決事情,雖然他們自己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

    云柳面色不善:「之前我似乎已經說過,請你們來的乃是總督沈大人!」

    文琴竹趕緊問道:「沒別的……上官麼?」

    云柳回道:「尚有湖廣都指揮使蘇敬楊蘇將軍!」

    文琴竹頓時感覺大勢已去,搖搖晃晃整個人幾乎站不穩了,鐘安一把扶住文琴竹,戰戰兢兢問道:「那郭參政……」

    熙兒不耐煩地道:「怎麼還問個沒完沒了了?姓郭的陰謀毒害朝廷大員,如今已經被捉拿問罪,人證物證已送往臬司衙門,你等若是再廢話,休怪我將你等的腿給打折咯!」

    熙兒心情不佳,主要在於她的好姐妹云柳已經得到沈溪的寵幸,而她至今還是個無人垂憐的黃花大閨女。

    鐘安仰天長嘆:「湖廣鐘家幾十年風光,難道就要煙消云散?郭少恆,你害人不淺啊!」

    「不得喧嘩!」

    負責接手押解任務的總督府官兵可沒云柳和熙兒這麼好說話,上來就擒住二人胳膊往前推著走,還沒前行幾步,只見大堂上出來兩個人,卻是沈溪和蘇敬楊現身了。

    文琴竹和鐘安老眼昏花,半天才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事關兩家人生死存亡的總督沈溪以及都指揮使蘇敬楊。

    「沈大人,您可要明鑑啊……」

    鐘安率先反應過來,直接跪下,磕頭不已,「草民從未曾加害過朝廷命官,實不知馬大人為何一病不起……」

    文琴竹暗恨鐘安搶先一步,也趕緊下跪喊冤:「冤枉啊,請沈大人明察秋毫,還草民一個公道。」

    沈溪微微蹙眉,但隨即擠出一抹笑容:「二位起來吧,本官身為兩省總督,治理一方,但求兢兢業業行事,對於『明察秋毫』四字實在當不起。來人,請鐘家和文家家主,到大堂敘話,本官和蘇大人出去辦點兒事,回來後再與兩位鑑賞茗茶,坐而論道……」

    文琴竹和鐘安不太明白沈溪說這話的用意,但見沈溪的模樣又不像要對自己下重手,不明所以之下,惴惴不安地進入督撫衙門大堂等候。

    等官兵撤下二人身上的枷鎖,退出大堂,鐘安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在,趕忙緊張地問道:「文兄,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胡藩台的案子發了?總督大人已然知曉其中內幕?」

    文琴竹相對沉穩,但此時他也是一臉憂色:「沈大人下午帶兵去藩司衙門將馬藩台給接出來,難保不是發現胡藩台暴斃的內情,即便現如今有人在京城打點,案子怕是依然壓不下來了……莫非朝廷派馬藩台來,就是為了徹查案情?」

    鐘安來回踱步,搓著手道:「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我兩家上百年基業,莫不是要葬送在今日?」

    文琴竹安慰道:「怕什麼怕!我兩家在湖廣之地勢力盤根錯節,足以應付今日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莫非沈督撫還敢殺了我等不成?難道他就不怕明日湖廣所有府縣的商舖都罷市?稍後咱們服一下軟,看看情況究竟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鐘安暗自嘀咕,怎麼在文琴竹心目中殺害朝廷命官無足輕重?若沈大人執意要追究,該如何是好?當即道:「文兄難道沒聽說,沈大人在閩地,曾將一省藩台格殺,令無數官員革職,梟雄授首乎?」

    「其後沈大人於東南剿匪、西北用兵時又殺賊匪夷狄無數,這可不是普通的文官可比,若他查獲實證,將我等直接開刀問斬,我等跟誰說理去?」

    文琴竹原本還能保持鎮定,聞言怒道:「能否說兩句好聽點兒的話?被你這一驚一乍的,沒毛病也會被嚇出毛病來!」

    二人心中俱都緊張不已,不多時,總督府衙門內又押送大批人來,這中間除了文家和鐘家的男丁,尚有城中其他世家大族的家主和具體主管商舖的掌櫃,這次城裡的士紳真的被沈溪來了個一鍋端。

    鐘安從大堂門口往外看了一眼,嘀咕道:「怎麼當日參加歡迎沈大人宴席之人,幾乎全被抓起來了?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文琴竹掃視一眼,最後懊惱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沈大人這是瞅準當日出席接風宴之人,我們根本是自己把拿人的名單拱手獻上,瞧著架勢,分明是要一查到底啊!」

    恰在此時,忽然聽到有人高喊:「沈中丞回衙!」

    督撫衙門前院原本喧鬧嘈雜異常,喊冤聲、哀嚎聲、哭泣聲響成一片,這一聲吆喝過後,頓時鴉雀無聲。

    等到沈溪和蘇敬楊跨進總督府大門,拘押在院子裡的各世家大族的族長紛紛上前找沈溪說情,但沈溪根本就不予理會,還沒等人靠近沈溪,就被官兵阻攔開了。

    蘇敬楊厲聲恐嚇:「誰再敢往前一步,莫怪刀劍無眼!」

    隨著現場官兵拔出腰間的佩刀,在場人嚇得魂不守舍,許多人甚至一屁股跌坐在地,無人敢上前打擾沈溪。

    沈溪逕自進入衙門大堂,文琴竹和鐘安知道沈溪此行應是為攤牌,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本官出去走了走,瞭解一下案情,回來後正好接見二位。請坐吧!」

    沈溪說完徑直往大堂中央的案桌走過去,偌大的屋子裡只有案桌後一張椅子,沈溪過去坐下,看向二人,「怎不就坐?」

    文琴竹和鐘安非常尷尬,如今連正二品的湖廣都指揮使都只能站著說話,他二人根本沒落座的資格。

    況且,就算能坐,也只能席地而坐。

    文琴竹鼓起勇氣問道:「沈大人,您深夜召喚小人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之前黃鶴樓出席接風宴時,文琴竹和鐘安在沈溪面前自稱「老夫」、「老朽」,而別人對他二人的稱呼一律是「先生」,如今知道沈溪可能要發難,二人語氣明顯軟了下來。

    沈溪笑道:「沒什麼大事,哦,有件事先提前告訴你等,藩司衙門左參政郭少恆,因貪污受賄、加害朝廷大員等罪名,被臬司衙門判斬監候,稍後便會押解京城,由三司衙門最後定讞……藩司大小三十二位官員,也被查出各種罪行,最輕巧都會被判充軍……現在咱們說點兒別的,二位這幾年生意做得如何?」

    文琴竹聽到從三品的布政使司參政以及藩司衙門眾多官吏被沈溪短短一個時辰內便定罪,知道這事已無轉圜餘地。他腿腳顫抖個不停,誠惶誠恐地道:「回大人,小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沈溪道:「什麼大人小人的,本官在很多人眼中,就是個黃口小兒,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稱呼我名字都可以!」

    「不敢不敢!」

    文琴竹嚇出了一身冷汗。

    沈溪擺擺手:「都是湖廣之地的鄉紳,本官履任地方並非首次,對於很多事其實都瞭解頗深,寧得罪閻王,也莫得罪你們這些鄉紳。衙門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而鄉紳則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哈,扯遠了,本官問你們的事,你們尚未回答!」

    文琴竹根本不想回話,鐘安卻搶先道:「回沈大人,這幾年生意不好做,鐘家所有生意皆有虧折!」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4 21:5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五八章 六萬貫

    鐘安作為壟斷湖廣一省官鹽買賣的大商賈,可說是一本萬利,居然自稱虧損,沈溪聞言臉上湧現一抹嘲諷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用靴子拍在這張可憎的老臉上。

    你丫玩壟斷還虧損?

    乾脆別做官鹽買賣,一頭撞死算了!

    價格都是你由你一手制定,一斤鹽出鹽場時價格不過幾文,賣到地方已經二三十文。

    真當我這兩省總督是可以輕易被人糊弄的?

    「唉」

    沈溪強壓怒火,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問道:「莫不是這幾年,湖廣地面上的茶鹽買賣如此不好做?」

    鐘安以為沈溪真不知情,趕緊順著沈溪的話說道:「沈大人,您或許不知,湖廣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先有水災,後有瘟疫和蝗災,百姓民不聊生,我等乃是做茶鹽買賣,並非是糧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且不敢與民爭利,有所虧損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沈溪冷冷一笑,打量文琴竹,問道:「文當家的,實情可是如此?」

    文琴竹本想直接了當否認鐘安的鬼話,他想的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保全身家性命最重要,還敢在少年督撫面前打馬虎眼,難道真不怕死?但在一些重大事件上,兩大家族歷來共同進退,文琴竹不敢在這檔口直接打鐘安的臉,否則以後如何相處?

    就在文琴竹遲疑間,沈溪道:「或許本官是剛到地方,瞭解到的情況跟二位所言有所不同吧……」

    「以本官所知,一小引鹽,從鹽場出來,經水陸轉運至武昌府,折合到每斤鹽不過數文,而在武昌府,市面上的鹽價已然是二十文,且這還只是粗製舊鹽,而新鹽和精鹽的價格可到二十五文到三十文。」

    「至於湖廣西部、南部一帶的鹽價,更有甚者能到五六十文一斤。如此大好的生意,能讓鐘當家給做賠本,鐘當家真是憂國憂民哪……」

    鐘安聽沈溪把湖廣的鹽價瞭解得如此清楚,便知道沈溪這回是動真格的了,不知不覺便把自己的底細給摸了個底朝天,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關於沈溪的傳言……此番履任湖廣、江贛兩省總督,來意不善啊!

    鐘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竭力為自己辯解:「沈大人,很多事並非您想像的那麼簡單,地方鹽價奇高,乃山長水遠陸路不通所致,這湖廣地面有很多山川丘壑,行路艱難,往往一斤鹽從沿海運送到武昌府,僅運費便要折合十多文。若沈大人不信,可找藩司相關部門問個清楚……」

    文琴竹知道鐘安闖禍了,心道:「沈大人剛把藩司從參政以下官員全都拿下,你還想讓沈大人去問藩司的人,豈非自找苦吃?」

    文琴竹「咚」的一聲跟著跪下,卻低著頭不言不語,他慶幸先被問話的是鐘安,這讓他提前有了思想準備,既然沈溪把地方民生調查得如此清楚,再跟沈溪玩欺上瞞下那套便不管用了,很多事只能照實說。

    現在文琴竹已經不求能保住家業,只要能讓文家滿門全身而退,對他來說便已足夠。

    前後謀殺兩任藩台,這罪名如果坐實,文家上下必被滿門抄斬。

    就在文琴竹以為鐘安和鐘家大勢已去,沈溪很可能會立即下令抄家滅族時,沈溪突然改變口風,道:

    「聽鐘當家如此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莫非是小商販以舊鹽充好鹽,私抬鹽價,從中謀取暴利,才致地方鹽價騰貴,百姓民不聊生?」

    鐘安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趕緊順著沈溪的意思:「定然如此,定然如此啊!請沈大人明鑑。」

    文琴竹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便聽沈溪接著說道:「既如此,本官也就不過於苛責了。兩位起來說話……」

    鐘安和文琴竹都不敢站起來,肅立一旁的蘇敬楊冷聲道:「耳朵聾了?沈大人的吩咐都敢忤逆?」

    鐘安和文琴竹就好像兩個牽線木偶一樣,不得不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儘管已年老體衰,但二人卻不敢彼此相扶,因為此時此刻二人都很清楚,保持一定距離的重要性。

    鐘安道:「沈大人,您今日為何突然問及地方鹽茶之事?如果您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在鐘安和文琴竹看來,沈溪色厲內荏說了這麼一大通,擺明了是要跟他們討要好處,以前他們見過類似的官員,先把問題說得很嚴重,回過頭就是伸手要銀子,而且一點都不帶客氣,很可能一下就索要幾千甚至上萬兩。

    這時代賄賂的普遍價碼,都是幾百兩銀子,很少有過千兩的,因為大明中期大航海剛剛開啟,美洲的銀子尚未衝擊大明的貨幣體系,銀價居高不下,市面上銅錢和銀子數量嚴重不足,有時候會以絲綢和布帛充當錢幣,甚至很多地方保留以物易物的交易手段。

    沈溪看了鐘安一眼,神色好似在說,算你們識相。

    沈溪道:「本官的確有些事要跟你們商議。之前鐘當家說過,湖廣這幾年頻繁遭災,先是水災,又是瘟疫和蝗災,地方百姓可以說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本官到地方後,憂心忡忡,數夜不眠啊……」

    這次鐘安還未開口說話,文琴竹已經搶先一步恭維:「沈大人憂國憂民,真乃一代賢臣……」

    沈溪就好像一個被人吹捧而沾沾自喜的昏聵官吏,一抬手:「誒!文當家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太過了,本官只是個普通的官員,身負皇命到地方來,自然希望能出一些政績。」

    「之前幾日,本官看過藩司衙門治下的倉庫,唉,不瞞你們說,頭幾年的稅賦都未完全收上來,朝廷於西北用兵,湖廣徵調的錢糧屈指可數,這實在是丟我們湖廣這產糧大省的臉面哪……」

    文琴竹心道:「果然如此,沈大人是在替馬藩台鳴不平,朝廷先後派了總督和藩台前來,說他二人間沒聯繫,誰會相信?只可悲那郭參政一直以為要對付的只有馬藩台,卻把這只猛虎給落到一邊了。」

    鐘安不明就裡,依然在順著沈溪的意思說話:「沈大人,湖廣地方百姓,這幾年的日子真的不太好過!」

    沈溪瞥了鐘安一眼,道:「所以,本官希望能通過地方士紳的捐贈,賑濟災民,充實國庫,不知鐘家和文家,是否能給本官一些幫助?」

    文琴竹道:「沈大人所為實乃為國為民,文家這些年承蒙陛下恩德,生意一直小有盈餘,沈大人要賑災,文家義不容辭!」

    「好!」

    沈溪一拍桌子,把文琴竹和鐘安嚇了一大跳,但見沈溪笑眯眯站起身來,道,「兩位的善舉,本官定然會如實呈奏陛下,彰顯你等功績,到時地方官府甚至可以為你等樹碑立傳!」

    鐘安道:「不敢不敢,沈大人,您也知道,我們鐘家這幾年……生意並不是很順利,這手頭上有些緊……」

    文琴竹可不管鐘安在那兒叫苦,直接道:「沈大人,文家願意一次出錢六萬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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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fly0909 發表於 2017-4-25 21:07
一出手就是六萬兩,蘇敬楊聽到後不由咋舌……這文家壟斷湖廣一省的茶葉買賣,到底得有多大的利潤?

    如此算起來,兩家總共豈不是要出到十萬貫錢以上?

    但沈溪聽到這個數字後,神色間卻滿是失望,搖頭道:“看來文當家沒有多少誠意啊!”

    說完,沈溪站了起來,轉身背對二人,似乎在做什麼決定,文琴竹和鐘安頓時感覺自己大難臨頭。

    文琴竹心道:“哎呀,我的腦袋怎麼還沒轉過彎來?沈大人如今已把我兩家逼到了絕境上,自然不能用以前那些規矩來談賑災之事,以前或許幾千兩、幾萬兩銀子便足以擺平一切,但現在看起來,非要出血本不可了!”

    “十萬貫!”

    文琴竹一咬牙道。

    鐘安聽到這數字,不由瞪大了眼睛怒視文琴竹,差點兒就要破口大駡了……文琴竹你這條老狗,自己想拍眼前這少年總督的馬屁,請別把我們鐘家拖下水!

    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開源節流的思想深紮進骨子裏。鐘安平日便極為吝嗇,喜歡斤斤計較,因此在武昌府中素有“守財奴”的不好名聲,他甚至連府裏僕役和丫鬟的例銀都想方設法克扣,在其他方面更是錙銖必較。

    人們都不願意跟鐘家做生意,但奈何湖廣官鹽基本被鐘家壟斷,鐘家一年下來光是批發官鹽上,就能盈利超過十萬兩。

    但沈溪聽到十萬貫如此數目,依然不為所動。

    此時鐘安已經徹底不說話了,別說十萬貫,就是一萬貫,他也不想拿出來。

    文琴竹見沈溪依然不滿意,知道可能沒有達到沈溪的心理預期,趕緊表態:“沈大人,您若是覺得十萬兩還不足以賑災,請給個確切數字,小人便是傾家蕩產,也會為朝廷和沈大人分憂!”

    沈溪轉過身來,冷冷打量文琴竹和鐘安,道:“本官並非要你們傾家蕩產,但想如此輕輕鬆松便走出總督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本官也不多廢話了,已經把詳細數位列好,不但你們二位要出一筆,外面那些豪紳的家族也要出,若你們想節約這點兒銀子,本官由著你們,明日午時菜市口,本官正好借你們的人頭一用!”

    文琴竹聽到“菜市口”、“人頭”這樣的名詞,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咽了口唾沫,悲哀地發現一件事,自己這回不大出血不行了,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沈溪在官場的名聲不好。

    沈溪做事果決,喜歡走極端,很多案子沈溪都是快刀斬亂麻,直接來個先斬後奏,即便後面朝廷知道了認為有僭越的嫌疑,但木已成舟,也就裝聾作啞不再追究。

    怪只怪沈溪手頭權力太大,身負王命旗牌,擁有對麾下官員生殺予奪的權力,他們這樣的地方士紳說殺就殺了,跟殺只雞沒什麼兩樣。

    這年頭,消息傳遞緩慢,等他們被沈溪斬殺的消息傳到京城,至少已經是兩三個月後,朝廷不會為地方上“陰謀殺害地方大員”的“罪犯”伸冤,就算有人代他們向朝廷舉報,也要看朝廷是相信他們還是相信深受皇帝寵信的正二品大員的奏報。

    這是一個悲哀的時代,誰掌握權力,誰就可以支配別人的生命……別說這次沈溪沒冤枉他們,就算真的是栽贓誣陷,地方士紳也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沈溪根本就是在用死亡威脅文琴竹和鐘安。

    二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擺脫眼前困境的方法,最後只能垂頭喪氣上前,從沈溪手中接過清單,等看到上面的數字,二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沈溪張口就跟兩家各索要二十萬兩銀子。

    就在文琴竹和鐘安大眼瞪小眼時,沈溪補充道:“官鹽買***之官茶收益更高,本官改變主意了,鐘家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五萬貫……鐘當家,沒問題吧?”

    鐘安原本就是個小氣鬼,聽到這數位,想死的心都有了,趕緊申辯:“沈大人,小人家中何來如此多銀子?”

    沈溪一甩袖,望著神色陰晴不定的文琴竹,問道:“文家主,你們文家如何?”

    文琴竹大致估算了下,雖然文家上下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但可以東拼西湊一下,甚至賣房賣地,勉強能湊夠這數字。

    文琴竹低下頭:“回大人,小人回去儘量……拼湊,請您放過我文家上下!”

    沈溪笑了笑:“只要替本官分憂,官府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文家。楊主簿,拿案牘過來……”

    楊文招從一開始就捧著案牘在大堂後面的房間等候,聽到沈溪傳喚,趕緊拿著書冊進來,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打開書冊,翻到第一頁,上面列了不少人的名字,文琴竹瞪大眼睛,見自己的名字列於幾名布政使司主要官員之後,這分明是一份論罪的案牘,但見沈溪大筆一揮,將文琴竹的名字劃了去,道:

    “文家主,別說本官不照顧你,原本你們陰謀毒害胡藩台和馬藩台,本官要追查到底,但如今禍首已經抓到,從犯也一一發落,其餘之人可暫不追究,但要看你們是否會將功補過,明白嗎?”

    文琴竹心呼好險,趕緊跪下來磕頭:“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沈溪道:“文家主這話說的不對,救你的是你自己。你們拿出銀子賑災,本官減免你們罪行,自是情理中的事情,就怕有人執迷不悟,那本官先把人問罪,再派人查抄府邸,看看是否真如其所言,如果不夠就算是賣房子賣地賣人,也要湊齊了……”

    鐘安趕緊跪下,磕頭不迭:“沈大人,小人認捐……小人家中就算銀錢不足,也當回去努力拼湊,只是這數字,是否能降個三五萬,二十五萬貫實在是……”

    沈溪冷笑道:“怎麼,到現在還敢跟本官討價還價?那就再加五萬貫!”

    到這會兒,沈溪已經不講道理了。

    鐘家壟斷湖廣官鹽買賣已有三代,整個湖廣行省上千萬百姓要吃官鹽,都得經他們之手,或者是從他家批發官鹽的鹽商手中來買,更何況這中間還參雜有大量私鹽。如此大的生意,每年都賺得盆滿缽滿,沈溪沒開口索取五十萬兩銀子已很客氣了。

    鐘安惱火無比,但也知道現在小命拽在沈溪手中,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不敢再開口,因為知道開口的話價碼還要往上提。

    但鐘安也不表示接受,就跪在那兒似乎要跟沈溪耗到底。

    沈溪道:“本官言盡于此,蘇將軍,我們去看看那些豪紳,看看他們對本次湖廣賑災,準備捐獻多少錢糧……”

    “得令!”

    蘇敬楊可不管沈溪跟文家、鐘家敲詐多少錢,他現在只知道,跟著沈溪混不但有肉吃,而且還有官升。

    沈溪這種獅子大開口的作風,乃是他生平僅見,這會兒他對沈溪佩服至極,心想:“怪不得沈大人能在短短數年間崛起於朝堂,原來沈大人做事如此精明幹練。”

    “這一套下來,僅在武昌府一地豈非就能募集六七十萬兩銀子回來?真真正正的大手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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