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76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6 22:51
寒門狀元 第一三四〇章 熊孩子又失蹤了

    張苑前腳剛走,朱厚照後腳便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家當」來。

    以前熊孩子出宮,最愁的是沒有盤纏,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積攢,他從各處籌備來幾十兩銀子,其中一部分是他從太監和侍衛手上敲詐所的,還有一部分則是他在西直門和正陽門督戰時,從戰利品中截留。

    除了銀子外,還有日常生活中經常用到的銅板,都被他當成必需品,再加上平時老爹老娘賞賜給他的傍身之物,手頭上的財物差不多價值上百兩紋銀了。

    朱厚照嘀咕:「以前沈先生提過,他到京城趕考,一路上的花費還不到十兩銀子,我現在身上有這麼多銀子,去一趟湖廣應該不難吧?」

    「但是……該找誰同行呢?如果被那些太監知道,一定會跟父皇說,那我不僅無法得償心願,這些錢還會被父皇母后沒收!」

    朱厚照為出宮往湖廣這事,又是一連幾天茶飯不思,在這期間他最熱心的事情就是調查中原、齊魯以及南方各省的情況,尤其是從京城前往湖廣的路線。

    終於,在一本已經蒙上厚厚灰塵的書中,熊孩子找到當初沈溪教授他兵法韜略時用到過的華夏地圖。

    這是朱厚照手頭最為全面的一張地圖,除了京城和湖廣、江贛、南直隸和閩粵等地具體進行標註外,尚有南北運河的起始、走向和詳細河段標註,以及長江、淮河、黃河流經的省份等等。

    這是沈溪赴京趕考途中根據前世記憶繪製的大明地圖,後來沈溪擔任東宮講師時從故紙堆中翻了出來臨摹了一份作為教材。

    「太好了,有了這東西,天下盡可去得。但我現在需要一個幫手,最好能一路上照顧我,不會出賣我,遇到危險能奮不顧身保護我,那就更好了,但天下間誰會這麼賣命幫我呢?」朱厚照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人。

    這個人,曾經多次幫他出宮,一直沒有出賣他,被他看來最是忠心不過的太監劉瑾!

    朱厚照暗自揣摩:「我讓劉公公陪我去,如果他不願意,我就要挾他,說把他幫助我出宮的事情向父皇稟告……嘿嘿,若事情真曝光了,到時候他免不了被亂棍打死,只有跟著我出京,才能留下一條性命。」

    「如果劉瑾屈服,我就說,他可以一直留在宮外,等我當上皇帝后把他徵召回來,付以重任。」

    「劉瑾雖然對我忠心,但始終還是貪生怕死。」

    「此番跟著我出宮尚有一線生機,將來更可大富大貴。如果不跟我走,就要被活活打死,只要是個聰明人都知道怎樣選擇才是正確的!」

    朱厚照心中有了定案,便準備找劉瑾商議。

    而此時,恰恰劉瑾也遇到人生的轉折點。

    劉瑾靠著會鑽營,在御馬監擔任掌司的日子裡逐漸組建起屬於他的圈子,結果這被從西北建功立業歸來獲得重用的新任御馬監掌印太監谷大用忌諱,谷大用可沒把劉瑾當成自己人,一門心思想把劉瑾趕出宮,到地方去當個守備太監。

    劉瑾正為自己的前途憂心忡忡,另一隻無形的大手已向他伸了過來。

    ……

    ……

    太子失蹤了!

    當張苑心急火燎把這消息告知司禮監太監蕭敬,再由蕭敬把消息傳達朱祐樘時,朱祐樘幾乎從龍榻上蹦起來。

    這不是太子第一次失蹤,上一次得追溯到一年多前了。

    那時太子尚頑劣不堪,可如今在朱祐樘眼中,兒子已能獨當一面,可惜朱厚照終歸還是讓朱祐樘失望了。

    張皇后匆忙從坤寧宮而來,到了乾清宮後,張皇后特地囑咐蕭敬,一切人等均不得進去打攪她和朱祐樘商量事情,而後才出現在朱祐樘身旁。

    朱祐樘望著妻子,心中充斥著對朱厚照不爭氣的憤懣,道:「朕本以為如今太子又長了一歲,學會為人君者的擔當,未料他如今仍頑劣不堪,竟連絲毫自持之力都無。朕著實失望,不知將皇位傳與他,是對是錯……」

    張皇后哭訴道:「皇上,皇位不傳給皇兒,該傳給誰呢?」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朱祐樘給噎住了。

    自己就這一個兒子,把熊孩子捧在手心還怕化了,就是太過重視,才養成朱厚照一身的壞毛病。

    關鍵在於朱祐樘這一系人丁單薄,子嗣只有朱厚照一人。

    過了好一會兒,朱祐樘才嘆息道:「蕭敬帶人去了擷芳殿,裡外都搜查,懷疑太子昨夜就已不在擷芳殿,估摸是趁著侍衛換班時離開皇宮,朕正準備宣順天府尹進宮,讓他調派人手找尋!」

    張皇后無比緊張地問道:「皇上,若是讓順天府的人知曉此事,對皇兒真的好嗎?」

    朱祐樘打量張皇后,不解地問道:「皇后,你這是何意?難道太子失蹤,不讓順天府派人找,只依靠宮裡的力量,能把人找回來?」

    張皇后說出了她的擔心:「皇上,臣妾就怕文武大臣知道皇兒胡鬧後,少了對他的敬重,那不正好印證之前劉少傅和李大學士的話,皇兒頑劣不堪,需要管教,不應讓他成為大明的監國太子?」

    之前朱祐樘一直有意保護兒子在朝中的形象,想讓大臣承認朱厚照已經成年,可獨當一面,甚至為此而跟內閣慪氣。

    現在似乎正在印證首輔劉健和次輔李東陽的話,朱厚照的確沒有執掌朝局的能力,強行把太子擺在那位置,無濟於事,如此一來劉健和李東陽對朱厚照擔任監國間的所作所為,便無可厚非了。

    即便朱祐樘很想承認兩位內閣大學士說的話正確無誤,但身為帝王,他還是有著不服輸的傲氣。

    憑什麼我的兒子就被別人一語成讖,難道他真的一無是處嗎?

    我兒子可是未來大明皇帝,即便現在有錯,那也應該正確引導,而不是被你們潑冷水!

    朱祐樘有些擔心了:「皇后,你不想讓朝臣知道太子的事情,朕能理解,但現在誰能幫我們找到皇兒?若他在外面鬧出什麼事情來,天下人都會知曉,反倒不利於他的成長……」

    張皇后道:「皇上,皇兒出了皇宮,一定是去去就回,他在京城又不認識什麼人,最多是好奇外面的街路是何等模樣,多半他今日就能回來。若皇上實在擔心,為何不請謝閣老進宮敘話?」

    朱祐樘微微驚訝:「謝閣老?」

    按照以往皇帝的印象,內閣大學士三位一體,同心同德,但在沈溪的事情發生後,就算張皇后這樣深居後宮的婦人,也都知道謝遷被劉健和李東陽杯葛了。

    謝遷作為沈溪的岳祖父,擔任內閣大學士十多年,其為人處世在朝中有口皆碑,甚至朱祐樘覺得謝遷這幾年處理政務來比之李東陽能力更強,有了把謝遷培養為首輔和首席顧命大臣的打算。

    但是,在發生內閣分裂謝遷被孤立的事情後,朱祐樘對此猶豫起來。

    朱祐樘不想公然觸碰文官集團的利益,作為皇帝,很多時候會被大臣左右,當初弘治皇帝想留沈溪在京城擔任戶部侍郎,同樣因觸及文官集團的利益而作罷。

    張皇后道:「皇上,臣妾以為,能全心全意幫助我們尋找皇兒還不會將消息洩露出去的,除了謝大學士外恐無人勝任。」

    「謝大學士為人正派,專心為朝廷舉薦英才,之前對韃靼一戰可獲勝,他居功至偉,延綏巡撫沈溪不正是出自他的舉薦才最終力挽狂瀾嗎?以識人論,朝中無出其右者!」

    朱祐樘有些遲疑:「話雖這麼說,但謝閣老……」

    張皇后打斷丈夫的話:「皇上,你就別遲疑了,皇兒在外,臣妾非常擔心,非謝閣老無以擔當大任!哦對了,是否再派人在宮裡找尋?指不定皇兒又跟上次一樣,因心有怨懟,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朱祐樘冷聲道:「若太子真這般胡鬧,朕覺得他沒有做儲君的擔當……」

    雖然朱祐樘對朱厚照的表現很失望,但心中卻隱隱希望太子已經離開宮闈了,因為他覺得熊孩子能瞞著他,在那麼多宮廷侍衛把守的情況下出宮,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作為儲君,在外走動一番,體查下民間疾苦,未必全都是壞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6 22:5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四一章 不難的選擇

    話說這天謝遷正好休沐,留在家中督促兒子讀書,順便逗弄一下小孫兒。

    吃過早飯,謝遷便來到後院,點撥二兒子謝丕時文技巧,父子二人一個講得認真,另一個聽得仔細,結果家人忽然來報,宮裡來了使者傳喚他進宮。

    謝遷有些驚訝,匆匆回到前面的書房,見過使者後嚇了一大跳,居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親臨。

    謝遷善於察言觀色,發現蕭敬苦著臉,便知道宮裡又出事了,當下問道:「蕭公公,可是宮闈中……有何變故?」

    謝遷首先想到的,不會是久病不癒的皇帝突然賓天了吧?但仔細一想又不對,若皇帝真的去世了蕭敬不會如此表現,或許見到自己後便會抹眼淚嚎啕大哭。

    蕭敬面帶難色,道:「閣老莫問,事關機密,無可奉告。現在您就與咱家一起進宮,陛下和皇后有事跟您說……」

    這話聽起來好似什麼都沒講,但其實表達了很多東西。

    弦外之音,蕭敬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皇帝不允許他對外透露。這件事張皇后也知曉,甚至還會和皇帝一起接見他。這麼說來今日傳見,很可能就是秘密傳見,不會走午門,甚至有可能連東華門都不能走,而要走西安門入西華門或者由北安門到玄武門。

    謝遷在跟隨蕭敬離開府門時心裡在想:「陛下到底是何意?單獨跟我說,皇后還會列席,難道是要說……關於太子的事情?」

    謝遷實在想不通皇帝會因為什麼事單獨找自己,而不讓劉健和李東陽知曉,他轉念一想:「現在揣度這些毫無意義,不妨見到陛下和皇后,問清楚狀況再說,現在想純屬白費心思!」

    ……

    ……

    果不其然,此番進宮,蕭敬帶著謝遷走的是西安門,馬車直接穿過西苑也就是後世的南中海,直到西華門前才停下來。

    謝遷下了馬車,沿途看到蕭敬走的是仁愛殿、慈寧宮、養心殿然後從側門進入乾清宮,心中越發惴惴不安,生怕出了什麼大事。如果真的涉及到皇位傳承或者是臨終託孤,這是謝遷覺得自己承擔不起的重大責任。

    到了乾清宮偏殿,當謝遷發現奉旨前來的只有自己,而無其他大臣時,便料到沒什麼好事。

    等皇帝把太子失蹤的事情一說,謝遷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暗自琢磨:

    「我就知道事情肯定跟太子有關……未料太子年長一歲後,仍然如此胡鬧,又偷跑出宮去了。不過想想他老師沈溪,十三歲就赴京趕考還高中狀元,如今太子已經十四歲,心中有什麼想法也可以理解。」

    「另外,當今天子小時候,不照樣瞞著他皇帝老爹偷偷溜出宮門去?果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有其父必有其子……」

    謝遷自從考上狀元,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任職,他最大的成便是朱祐樘尚是太子時在東宮擔任講師,見證了弘治皇帝的成長。

    朱祐樘雖然看起來本份老實,但當年在萬貴妃的高壓下,也曾私下裡偷偷出過宮,那時候由於擔心被成化帝知曉,還是謝遷冒著生命危險代為安排的。

    這件事朱祐樘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因為他知道劉健和李東陽剛正不阿,不會替他隱瞞包庇,更不會協助他出宮,若知道事情真相後肯定會告知成化帝,只有謝遷為人圓滑,會幫他遮掩。

    謝遷道:「陛下,太子出宮,乃是關係我大明江山社稷安穩的頭等大事,除東廠和錦衣衛要立即動起來外,還應下令讓順天府連同九城兵馬司一起找尋,如今……老臣也苦無良策!」

    張皇后緊張地說:「謝大學士,太子失蹤一事影響太過惡劣,不宜太多人知曉,現在能幫皇上的,也只有您了……」

    謝遷搖頭苦笑,這會兒他實在是為難至極。

    朱祐樘輕嘆:「謝先生,朕也知道如此是為難你,但朕的確不能委信他人,非您擔當重任代為尋訪不可。」

    「請先生看在與朕師生一場的份上,幫朕這一回,朕感激不盡……」

    謝遷聽到皇帝如此說,趕緊恭敬行禮:「老臣不敢當。」

    朱祐樘道:「如今劉少傅和李大學士,對太子平日所作所為多有非議,認為太子年少頑劣不成大器,朕身體不佳,希望太子能早日成為大明柱樑,如此朕即便有個三長兩短,大明天下也後繼有人,朕心寬慰。」

    「但如今太子離宮,若為朝臣知曉,太子聲名必然一落千丈,之前他在京師保衛戰中所立下的功勞,也會被盡數抹殺。朕實在不想看太子將來繼位時,為朝臣輕慢,那將是大明之不幸……」

    謝遷本來有諸多藉口推辭,但聽到這話後,終於無可辯駁。

    弘治皇帝現在怕影響太子的聲望,讓他秘密找尋。

    情況也的確如此,除了他謝遷外,劉健和李東陽都不可能會偷偷摸摸暗地裡去找人而不為朝臣所知。

    如此重任,非謝遷莫屬!

    ……

    ……

    卻說朱厚照離開皇宮,帶著被他要挾的劉瑾,一同離開京城,踏上前往南方的旅程。

    朱厚照自小嬌生慣養,造就了他生性灑脫好玩樂的個性,如今的他具有強烈的冒險精神,什麼都樂意嘗試。

    朱厚照久居深宮,非常渴望見識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在京城的街巷遊蕩已經無法滿足他對這大千世界的好奇心,所以他選擇南下,探訪大明的大好河山。

    而此行的最終目的,是找到他的先生沈溪。

    沈溪塑造了朱厚照的部分性格,通過武俠小說讓他對大明的人文地理山川河流充滿了好奇,促進了人生觀、世界觀的生成。

    但也同樣是沈溪,讓朱厚照不想成為籠中鳥,困在紫禁城那狹窄的天地。

    就在朱祐樘在乾清宮委派謝遷找尋朱厚照下落時,熊孩子這會兒已經離開京城,因為劉瑾攜有南下擔任南直隸守備太監的官憑文牒,朱厚照出城門時沒有受到任何阻礙,沒人懷疑御馬監掌司太監身邊的一名隨從,居然是當今大明太子。

    劉瑾戰戰兢兢,他一邊感嘆自己大限將至,一邊又隱隱約約感覺自己人生的重大轉折機會已然來臨。

    如果不能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那將來的劉瑾就只有渾渾噩噩在地方當個守備太監,終生無緣進入京城核心權力層,更不會組建起完全屬於他的勢力。劉瑾有著強烈的野心,雖然認為幫助太子離開京城無異於刀尖上跳舞,但他覺得自己可以維護太子的安全。

    只要把太子照顧好,太子回京後不揭露自己,那他將來有很大的機會回到京城,甚至被登基為帝的朱厚照寵信,大權獨攬。

    所以這一路上,劉瑾對朱厚照極力逢迎。

    只是劉瑾不知道,朱厚照出京的目的,並非是簡單跟著他到南方遊山玩水,而是要前往湖廣,跟著他先生沈溪建功立業。

    在劉瑾的計劃中,先把朱厚照帶到南直隸,沿途哄得他高高興興,等到了自己的衙門口,再想辦法找人將朱厚照護送回京。

    劉瑾當然知道太子失蹤給朝廷帶來的惡劣影響,他如此做簡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他被太子要挾,朱厚照可說了,如果自己不肯配合,那之前幫助他出宮的事情就會傳到皇帝和皇后耳中,照樣小命不保。

    一邊是小命鐵定不保,一邊是冒險一博將來有機會在新皇跟前得寵,劉瑾當然知道應該怎麼選擇。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7 21:47
寒門狀元 第一三四二章 坐山觀虎鬥

    就在熊孩子朱厚照第一次離開京城享受自由自在的快樂旅途時,沈溪則在武昌府城過上無聊的兩省總督生活。

    沈溪到任後,並未即刻對地方官府進行大刀闊斧的整頓和改革,甚至連地方行政和軍事事務都鮮有過問,一心等著湖廣左布政使馬中錫到來。

    作為湖廣、江贛兩省總督,沈溪並沒有具體施政方略,在他的設想中,下一步是把他在閩粵的生意發展到湖廣和江贛來,現在手頭有了權力,掌握兩省軍政大權,以前汀州商會沒有實現的東西,現在可以嘗試著搞一搞。

    後世先進的民主自由等理念,暫時無法帶到這個時代,想把大明王朝推翻改朝換代,壓根兒就不切實際。

    許多科技上的東西,要在這個時代迅速地鋪設開極為困難,畢竟沈溪是文科專業畢業,讓他研究飛機大砲原子彈純屬扯淡,但一些基於這時代科技水平的東西可以嘗試著做出來,比如在幾個世紀後帶來工業革命的蒸汽機,這是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後的結晶,是推動交通運輸和生產進步的關鍵。

    但對於蒸汽機,沈溪僅僅知道大致的原理,具體如何進行操作,得交給工匠進行無數次實驗才可能取得一定成效,這需要花費無數的金錢還有時間。所以,沈溪首先要實踐的,還是推行創立汀州商會時推行的貿易理念,讓惠娘和李衿把生意帶過來,賺取足夠的利潤再談其他。

    自從惠娘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後,沈溪一直沒見過這個兒子,心中抱有對惠娘的極大歉疚,怎麼說也是他不顧禮法森嚴的現實,將惠娘強行留在自己身邊才得出的果實,現在他必須要給惠娘一個交待。

    ……

    ……

    馬中錫於三月二十四抵達武昌府。

    年老體衰的馬中錫,在南下途中再次因為水土不服而染病。進城當天,馬中錫便來沈溪的督撫衙門請見,做了一些公事上的對接。

    因為馬中錫初到湖廣,具體的政務他也沒有接手,迎接他的仍舊是布政使司左參政郭少恆。

    沈溪在會見過程中,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他所表現出的仍舊是之前的態度,關於布政使司那邊,我不問,你們想怎樣便怎樣,別鬧出事來讓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就行。

    馬中錫道:「沈中丞,陛下派您到湖廣和江贛來,不知是為平息邊民叛亂之事,還是為整治地方民政?」

    剛到地方的馬中錫,並不清楚沈溪是因為朝中文官體系的排擠而被「發配」到湖廣、江贛,因為他出發前,聽說沈溪曾進宮接受弘治皇帝單獨召對,認為沈溪履任兩省總督的目的不簡單,很可能涉及地方民政和軍隊的大變動。

    沈溪好奇地問道:「馬藩台的意思,本官不是很理解。本官總督兩省乃是朝廷安排,履職後自然是有事做事,有麻煩解決麻煩,怎麼可能只專注於某件事呢?」

    馬中錫稍微琢磨了一下,一臉受教的表情,道:「沈中丞年紀輕輕,便領此大任,老朽佩服之至,之後藩司衙門有何事情,還勞沈中丞多費心!」

    原本此時,沈溪應該客氣兩句,但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太過客套。另外,一般人看來,馬中錫和郭少恆才同心同德,而沈溪則屬於地方士紳防備的重點,因為欽差督撫和地方官在利益上存在一定衝突。

    沈溪笑著說道:「好說,好說。本官職責所在,若藩司那邊有什麼事情,力所能及之下自會相幫!」

    這話語帶雙關,沈溪是在給布政使司施壓。

    既然你們覺得我履任兩省總督是專門針對你們的,儘管如此認為,我沒有任何意見。但沈溪暫時不會對地方行政動手,因為惠娘和宋小城還沒到湖廣和江贛來,現在即便他要對地方下猛藥進行改革,這蛋糕終歸還是要分給別人,不如等宋小城和惠娘到來後,再看是個什麼狀況。

    馬中錫跟沈溪之間看似應承和敷衍,但沈溪卻能察覺馬中錫身上帶著一股文人的執拗和傲氣。

    根據離京前與謝鐸交流所知,馬中錫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老臣,他到了地方,在沈溪看來,反倒可能率先燒上幾把火,讓布政使司和士紳們吃一點苦,地頭蛇們才會發覺,真正難對付的不是他沈溪,而是馬中錫這個朝廷派來的老臣。

    沈溪只需要在旁邊旁熱鬧便可。

    說到底,馬中錫才是那個領了具體任務的封疆大吏。

    朝廷對湖廣這樣的糧食主產區上繳國庫的錢糧數目不滿意,不是讓沈溪整頓地方,因為沈溪是督撫,要整頓地方官府隔著一道布政使司衙門,讓馬中錫這個名義上的一省主官來處置最合適不過。

    ……

    ……

    馬中錫到地方,對沈溪來說是大好事。之前布政使司衙門和地方官紳都在防備他,一旦馬中錫對地頭蛇展開打擊,這些人只會迅速把矛頭轉向馬中錫,也就沒時間把精力放在沈溪身上了,那時他甚至可以用高高在上的審判官的身份,坐觀地方官府內鬥。

    這跟以前沈溪到粵省,地方三司衙門擰成一股繩來針對他完全不同,在心態上更加輕鬆自在。

    送走馬中錫後,沈溪回後院時不禁失聲笑了起來。

    跟在身邊的馬九不解地問道:「老爺,您因何發笑?」

    沈溪笑眯眯地說:「我在想,一向秉公任直的馬藩台遇到地方官紳財色賄賂,會作何反應?白花花的銀子,一送就是幾百上千兩,美女一送就是十名二十名……哈,那必然是很有趣!」

    馬九一臉迷惑,沈溪這邊居然在想馬中錫收到賄賂時的反應,之前沈溪似乎都吊兒郎當做事,無心當封疆大吏,而現在越發像是一個市井頑童。

    沈溪隨口問道:「九哥,讓你張貼告示招募書吏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馬九收攝心神:「回老爺的話,告示已經張貼出去了,還向兩省地方縣府發去了公函,告之總督府衙門此番一次性招募二十名書吏……可要將之前的書吏都撤換?」

    沈溪笑了笑,道:「他們如果願意競聘上崗,我不反對,但要想既在我衙門裡賺俸祿,就得有真才實學,還不能尸位素餐混日子!」

    「從即日起,你負責把投過來的書帖收攏一下,記好了,只有擁有秀才功名的人才能參加競聘,同時年歲限定在三十歲以下,跟他們說明白,我這兒不阻礙他們將來考舉人考進士,但若誰來我這裡混吃等死,趁早滾蛋!」

    沈溪對之前督撫衙門幾名留守書吏不是很滿意,這次想多招募些人手。

    對於請唐伯虎和夏寬這樣的「大佬」作師爺,他如今的俸祿可養不起,乾脆就以衙門名義聘請普通書吏,能幫忙處理公函文書,平日幫自己做點事跑個腿便可以,至於唐寅就讓他留在瓊崖,好好打理鹽業生意好了。

    這次選書吏,沈溪採用的是「競聘上崗」的模式,公開選拔人才,不侷限於武昌府本地,可以是湖廣、江贛兩省的秀才。

    只是此次招募時間很緊,前後也就半個月左右,能得到消息並且及時趕路過來的,一律列在考慮範圍之內。

    對於能否順利選中滿意的書吏,得等沈溪親自組織考核和選拔後才能確定。如果參與的考核的人傑確實很多,人數可以不侷限於二十,雖然沈溪這邊不養混吃等死的庸才,但可以多招募些人手為未來儲備人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7 21:4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四三章 謝老兒不上朝

    沈溪得意自在,而京城那邊謝遷可就焦頭爛額,茫然不知所措了。 .

    謝遷帶著東廠和錦衣衛的人,花了幾天時間在京城各處找尋朱厚照,他本以為熊孩子玩累了自然而然就會回宮去,結果找了幾天,幾乎把京城上下都翻遍了,愣是沒有找到太子的下落。

    朱厚照竟然失蹤了!

    這樣的結果讓謝遷分外惱火,京城也就那麼大,如今韃子撤出長城一線京城解除了戒嚴狀態,但進出城門依然要有官憑和路引才行,熊孩子離開皇宮能去哪兒?

    涉及大明儲君安危,甚至直接影響大明國祚安定,謝遷那叫一個憂心如焚,每日都坐鎮東廠和錦衣衛衙門,調查朱厚照的下落。

    由於分析方方面面的情報需要花費極大的精力,如今謝遷連內閣那邊都沒法兼顧了,他只好向皇帝請了病假,知道其中內幕的弘治皇帝自然恩准,這下讓劉健和李東陽的日子很不好過。

    此時劉健和李東陽仍舊不知道太子失蹤的事情,但因謝遷不到文淵閣處置奏本,以至於內閣積壓的奏本愈發增多,劉健和李東陽一個總以自己年老體邁為由推脫公事,而另一個則喜歡以自己絕後又身體有病為藉口不干活。

    以前內閣中就謝遷屬於任勞任怨型,現在謝遷忽然不在了,在票擬上劉健和李東陽加起來都比不了謝遷一人做事的效率。

    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劉健和李東陽合計一下,在皇帝沒準允新的閣臣人選前,必須先讓謝遷請回來將差事給擔起來。

    這是沒事時把謝遷推到一邊不予理會,現在發現內閣運轉不靈了,就要厚著臉皮去請謝遷出山當差。

    於是李東陽帶著劉健的殷殷囑託,帶著禮物赴謝府登門問病,結果到了地頭才被告知,說是謝遷這幾天沒回家。

    李東陽大惑不解,趕緊回去把消息告知劉健。

    劉健老臉橫皺,道:「於喬平日做事並非推諉之人,難道他向陛下撒了謊,故意不上朝來為難你我?」

    到這時候,劉健和李東陽很難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他們聯手杯葛謝遷,在處理重大事務上從來不問謝遷的意見,而小事則一律丟給謝遷擬定票擬,是個人都能感受出他們準備把謝遷隔絕在核心權力外,這時候謝遷突然告病請假不來文淵閣,擺明是要給他倆施壓。

    李東陽感到事情有些棘手,問道:「劉少傅認為當如何?」

    這個問題一出口,李東陽等於承認他自己跟劉健抱有同樣的想法。

    劉健嘆了口氣,道:「於喬始終是閣臣,這幾年他兢兢業業為朝廷做事,從未稱病推辭過公事……以如今這情形,我以為還是應先尋到他本人,促膝長談,解開彼此心中隔閡為宜!」

    你謝遷不是鬧情緒嗎?

    那我們就跟你暫時達成妥協,表明我們不是要疏離你,也不是想培養別人來取代你的位置,是你多心誤解了!以後我們三位閣臣同心協力,共同匡扶大明江山社稷,你就別鬧情緒,回來安心做事。

    大不了以後朝廷重大事務我們也讓你旁聽一下,但最好不要發表意見,因為就算有看法我們也不聽你那一套。

    劉健和李東陽雖然在大多數文官心目中,屬於那種剛直不阿、賢良方正的文臣,但實際上他們最擅長玩這種陰謀手段,被他們愚弄了還讓你無話可說。當然,二人並不覺得這樣做有多卑鄙,反而認為這是用正常的手段達成目的,無可指責。

    朝廷的軍政大權就這樣被他們用近乎潛規則的手段牢牢掌握在手中,除非皇帝很強勢,否則朝廷官員的任免和大事小情的處置,基本落在他們手中。

    劉健和李東陽商定的誆騙謝遷回內閣做事的計劃不錯,但隨之問題便來了……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謝遷。

    左思右想之下,二人只當謝遷因為鬧情緒,在家中避不見客。

    在這種情況下,李東陽只能再次上謝府求見謝遷,甚至這次還帶了貴重的禮物,卻是北宋名家范寬的字畫,李東陽平時都不捨得拿出來給人看,這次他準備送給謝遷,作為與其和解的禮物。

    誰想此番上門,依然被拒之門外。

    「……李大人,不是小老兒不給您傳報,我家老爺真的不在家,他已有幾日未曾回府,至於他身在何處,小人毫不知情啊!」

    開門的謝府老管家連叫冤枉,幾天前自家老爺被宮裡的大人物給叫走,從此後就沒了音信,全家上下正在擔心呢,結果這邊內閣大學士李東陽還上門來找,那意思豈非是說……連李東陽都不知道謝遷去了何處?

    李東陽皺了皺眉,道:「那老夫進府去等候!」

    說著,李東陽就要往謝府院子中闖。

    對於謝府老管家說的話,他半個字都不相信。你謝老兒在陛下那裡告了假,這會兒不在府中養病,還能去哪裡?難道回老家餘姚頤養天年去了?這也太荒誕不羈了!

    哼,假裝不在家,隨便找個人就想把我李東陽打發了?

    你謝於喬也不看看我李東陽是什麼人,從政幾十年閱人多矣,如此謊言豈能欺瞞於我?不就因為我們杯葛你而心生不滿嗎?你不滿大可和我們溝通,我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之人,畢竟幾十年的老朋友,事情說開就沒事了。

    況且現在我主動登門拜訪,表示我和劉少傅已經知道你的委屈,等你回內閣後不專門針對你便是,現在把那麼多公務丟給我們,這算什麼?

    李東陽越想越生氣,也就不顧這是當朝閣老的府邸,愣是把謝府老管家推開,徑直闖入府中。

    朱佑樘尚是太子時,李東陽就和謝遷就一起共事,曾無數次進出謝府,這府宅的格局李東陽早就摸得門清。

    謝遷的習慣如何,李東陽心中清楚得很,不用人引路,直接便往書房而去。那老管家一看急眼了,趕緊道:「李閣老,您這是要做什麼?老爺真的不在家,您……您不能如此無禮……」

    李東陽絲毫也不顧謝府老管家的阻攔,犯起執拗來,他可是連當今天子都拉不住。

    李東陽氣勢洶洶殺到了側院,臨近書房時,大吼大叫起來:「謝於喬,你給我出來,在家裡裝病算幾個意思?」

    這些年來,李東陽和謝遷私下裡相處還算比較融洽,未曾翻過臉,就算因為沈溪的事情偶有爭執,那也是朝堂上的公務,私底下兩人關係仍舊很緊密。

    可這次李東陽直接撕破臉皮,好像要上門找茬一樣。

    即便李東陽不顧情面大聲質問,院子裡卻沒人搭理他,這令李東陽越發地悻悻然,等他到了謝遷的書房門口,見到裡面有個人正好奇地站起來看著他時,頓時愣住了。

    這人李東陽認識,非是謝遷,而是謝遷的二兒子謝丕。

    謝丕跑來老爹的書房讀書,為的是體會當閣老的老爹平時在怎樣的環境中辦公,找一點閣老的「仙氣」,誰想才坐下不長時間,這邊就有個閣老來了,但不是他老爹,而是李東陽。

    李東陽皺眉打量謝丕,謝丕趕緊整理好衣衫,上前恭敬行禮:「李世伯?您……是來找家父?」

    李東陽沒好氣地說道:「既然知道老夫上門來的目的,快去請你父親出來吧!」

    謝丕搖頭苦笑道:「可是……家父已有多日未曾回府!」

    如果是門口的老管家所說,李東陽不會採信,但問題是現在是謝遷的兒子謝丕親口所言,他就不得不信了。

    就算謝遷真準備閉門不出,那也一定是跟家中下人說好來客一律不見,讓下人把拜訪的人打發走,而不會跟坐在書房看書的謝丕如此交待,除非是謝遷讓謝家上下都保持相同的口風,才會有這結果。

    但堂堂的內閣大學士,謝遷為什麼要給兒子留下一個出言不誠的父親形象?

    而且如今謝丕正在求學,這時代讀書人的誠信問題看得非常重,謝遷就算讓別人說謊,也不可能會讓兒子在他李東陽面前扯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8 22:14
寒門狀元 第一三四四章 擔心

    謝府書房。

    李東陽環首四顧,依然沒有發現謝遷的蹤跡,最後沒好氣地喝問:「以中,爾父如今真的不在家中?」

    謝丕恭恭敬敬地回道:「家父幾日前休沐回府,早飯後正在後院輔導學生功課,未料卻被中貴人喚往禁中,之後便一直未歸家,音訊全無……哦不對,中間倒是有人回府知會了一聲,說是家父身體不適,留在太醫院那邊休養,至於是何病症,家中一概不知。」

    「此事學生尚不敢告知家堂,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李東陽這才知道謝遷並不是躲在家中裝病,而是與禁宮中的弘治皇帝有關,甚至有可能當日前來傳旨的便是蕭敬,當下道:「不知於喬進宮是哪日的事情?」

    謝丕想了想,回道:「壬戌日!」

    李東陽仔細一想,謝遷失蹤的日子,恰好時值休沐。內閣由於情況較為特殊,即便是節假日也得有人留在文淵閣值守,所以閣臣的休沐時間與其他朝臣不同。自那天后,謝遷便杳無蹤跡,李東陽初時尚以為謝遷是在家裡閒出毛病來了,誰知道真相大出預料。

    知道謝遷不在家,李東陽臉色不太好看……自己在謝府家主外出的情況下,居然貿然闖入人家的府邸中。堂堂當朝次輔居然欺負另一位閣老的內宅中人,這事傳出去,會讓他的顏面受損,當下警告道:「以中,不得將我來府中尋找他的事情告知爾父,也且不可將此事張揚開來,就當老夫從未曾登門!知道否?」

    謝丕被說得一愣,越發地不明白李東陽上門來的目的了,瞪大眼睛問道:「連李世伯都不知家父如今在何處嗎?」

    李東陽有些氣惱,上門來鬧了一場,原來卻是自己沒事找事,還在晚輩面前丟了臉,這讓他老臉燒呼呼的,當下故作鎮定:「你父親的事,回頭他自會跟你言明,老夫尚有事,先走了!」

    說完,李東陽緊忙離開謝府,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來過謝府兩趟,甚至有一趟是非請擅入,大有欺負謝遷家人的嫌疑。

    李東陽回去後把消息告知劉健,劉健皺著眉頭,詫異地問道:「你說什麼,於喬不在府中?」

    李東陽苦著臉,擔憂地回答:「聽以中所言,於喬是被陛下傳召入宮,而後不知去處……莫不是陛下對他有何交待,令他暫時以病為由不上朝?」

    劉健聽到這假設,心中也有些擔心。

    之前弘治皇帝對文官集團的打壓,是在潛移默化中進行的。

    對韃靼一戰後,皇帝重重嘉獎了劉大夏、熊繡等幾名有功之臣,甚至加封馬文升為太子太傅,但內閣以及六部其他官員,受到的封賞卻極少,這一切無異於是向文官集團表明,你們最好老實點兒,不然朕隨時拿你們開刀。

    劉健輕嘆:「既然是陛下差遣,暫且莫管於喬去了何處,遲早他會露面的,除非是悄悄回了他餘姚老家。如今海晏河清,正是亂象後的盛世之兆,你我多將心思用在政務上,免得被陛下猜忌!」

    ……

    ……

    朱厚照失蹤了,謝於喬也跟著失蹤。

    兩件事前後發生,第一件事朝廷上下沒有誰知道,因為朱佑樘以把太子朱厚照帶在身邊親自培養他批閱奏章能力為藉口,讓一眾東宮講官暫時在家休沐,至於何時恢復給太子上課等待下一步通知。

    而謝遷不在府中的事情為劉健和李東陽探知後,很快朝野上下便傳遍「尤侃侃」謝遷「假意稱病實則失蹤」的流言。

    當朱祐樘得知消息後,發出一聲感嘆,對蕭敬道:「蕭公公,看來皇后言及,要防備劉少傅和李大學士是對的。若被他二人知曉太子失蹤之事,事情怕是如何都隱瞞不下去,將來太子在朝中聲望必然盡毀。」

    蕭敬有些遲疑地問道:「那陛下,該如何對朝中大臣提及謝閣老之事……」

    朱祐樘有些為難,思慮良久後說出心中的打算:「就說朕有重要事情委派他去做,目前已經在前往江南的途中了吧!」

    蕭敬想了想,除此中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應是。

    朱祐樘又把之前謝遷進獻的幾份奏本全都看了一遍,心中對謝遷越發地推崇,嘆息道:「謝先生不愧為我大明棟樑之材,所奏事情合情合理,分析絲絲入扣,看來太子的下落只能寄望於他身上了。」

    「謝先生不僅本身能力卓越,還為大明培養出沈卿家這般曠世奇才,只可惜朕暫且無法將沈卿家留在京城效命,希望他在總理湖廣、江贛軍政事務時能有傑出表現……哦對了,蕭公公,你之前不是說在東宮找到的說本很多麼?現在手頭這些朕已經看完了,你去把餘下的統統拿來與朕過目!」

    蕭敬怔了怔,這才意識到皇帝是在跟他要書看。

    太子朱厚照平時所看的雜書,基本都是沈溪撰寫,此事當初朱厚照可是親口承認了的。

    蕭敬本來以為朱祐樘會將自東宮沒收的書焚係數焚燬,未曾想朱祐樘自己對書籍也很是沉迷,連續把書看完才放下,而且看過後還歸還給太子。

    以熊孩子對朱佑樘的防備,每次他得到武俠小說,都是一邊看,一邊藏,免得被老爹一次性全部沒收。

    朱厚照此番南下去找沈溪,自然不會帶著這些已經看過的書籍,朱祐樘在派人去找尋兒子時,意外收穫頗豐。

    朱祐樘大病初癒,又因為文官擅權和兒子失蹤的事煩憂不已,這會兒見到之前沒看到大結局而牽掛不已的武俠小說,剛一接觸便沉迷其中,這幾日心情居然奇蹟般地好了不少。

    蕭敬雖領命而去,但心中仍舊不解:「陛下這是怎麼了?太子看的那些閒書,內容粗鄙不堪,講述的全都是市井之事,陛下居然也喜歡看?莫非陛下只是想知道太子平日看的是什麼書,通過具體內容來揣摩太子的想法?」

    他卻不知,朱祐樘父子都屬於悶騷型。

    朱厚照的性格受沈溪影響很大,做事逐漸變得有條理規劃,冒險精神更是被其發揚光大。而朱祐樘的性格則一味被壓抑,當看到不屬於日常認知的武俠小說,見到所謂的俠義世界,很快便沉溺,比起朱厚照還更著迷。

    ……

    ……

    就在劉健和李東陽找尋謝遷不得,弘治皇帝還想方設法為謝遷開脫時,謝遷本人此時正在京城周邊府縣找尋朱厚照。

    可惜的是,連續搜索十餘日,依舊不見太子的蹤跡。

    從種種境況分析,朱厚照不但已經離開了京城,而且一路南下,至於目的地,謝遷呼之慾出。

    謝遷擔心不已:「沈溪這才剛往湖廣赴任,太子便告失蹤,還往南邊去了,不用說太子是去找沈溪。」

    「當初在西直門和正陽門城頭上,太子多番提及要領兵與沈溪並肩作戰,多半是被沈溪荼毒太深,以為跟著他的好老師不僅生活過得多姿多彩,戰功還唾手可得。」

    「沈溪剛奉調地方,正是謀求政績的關鍵時刻,若被陛下知曉,頃刻間便讓陛下對他好感全無,將來想調回京師怕是難上加難,或許還會被陛下治罪!」

    謝遷暫且不知文官集團已經得知他失蹤的事情,一門心思地為沈溪考慮。他目前最擔心的,還是沈溪因為太子前去投奔而遭受無妄之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8 22:1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四五章 政治危局

    雖然到目前為止,謝遷仍然不知道太子是如何過了九城城門這一關,又是如何在沒有路引和官憑的情況下一路南下,他免不了暗自懷疑,背後有人在暗中幫助太子,而且這個人能量極大。

    由始至終,謝遷都未將劉瑾和太子南下這件事聯繫在一起,在他的潛意識裡,不相信一個皇帝的家奴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拐帶太子出京。

    當然,謝遷還有個揣測,那就是太子自己隱瞞了身份,暗中花銀子找人幫忙,辦理了一套假路引。

    畢竟太子跟著沈溪學了幾年,對於市井之事知道的不少,再加上隨著年長,自小營養充足的朱厚照身高體壯,雖然只有十四歲,但乍一看起來已與一般大人無異,矇混過關的可能性很大。

    「太子自行南下,這一路上必然有諸多艱難險阻,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跟陛下、皇后交待?我之前倒是上了幾封奏摺,勸陛下放寬心,找太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但現在卻沒有一點兒頭緒,我該如何跟陛下奏報此事?」

    謝遷左右為難。

    他基本上已經確定朱厚照是到湖廣投奔沈溪去了,但他又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皇帝,更不敢把這件事張揚開來。

    現在謝遷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人去追趕朱厚照,但因為對朱厚照行事手法以及行為習慣完全不瞭解,只能猜想太子大致走運河一線。

    謝遷手上只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馬,如果調動京師各衛所以及巡檢司的兵馬鋪開大網、大張旗鼓尋找朱厚照,事情必然會被朝臣知曉,除了辜負皇帝的信任,讓朝臣們對太子的胡鬧加深印象外,還會無意中增添太子南下這一路的凶險。

    無奈之下,謝遷只能儘量編瞎話騙皇帝。

    反正很多情況都出自謝遷的主觀臆斷,完全做不得準,因此謝遷在給弘治皇帝的密函中,並未提出太子可能前往湖廣去與沈溪會合,而是提出太子可能看的書多了閱歷漸漲,想要遊歷大明的大好河山,如今已經往中都以及故都去了。

    這意思就是,太子或許是想去鳳陽見見太祖的老家是什麼樣子,然後再到南京城去逛一逛夫子廟秦淮河。

    謝遷把密摺送上去,便安心留在通州等候消息。

    如果皇帝委派他繼續找尋,他就果斷南下追趕太子,若是皇帝派遣別人,那他就先回京城等休息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結果過了不到一個晚上,皇帝的密函便到來了。

    因為朱祐樘怕消息洩露出去,所以在密旨中對謝遷有所交待,讓謝遷果斷擔負起找尋太子的重任,一路南下。

    至於給謝遷的身份,並非是什麼找尋太子的使節,名義上,皇帝以謝遷為欽差前往江南等地公幹,予王命旗牌可行生殺予奪大權,同時可徵調地方守備、衛所、巡檢司等部兵馬,歸其所用。

    如此一來,謝遷等於是領了欽差的身份到江南去尋找朱厚照,可能幾個月都別想回京城。

    謝遷接到聖旨,心中多有無奈:「小老兒已過知天命之年,竟也落得輾轉南北的地步,這些年在京師中小日子過得太過休閒,這幾日下來便覺得力不從心,若南下未能找到太子,小老兒如何回去見聖上?」

    在謝遷看來,如今自己擔負的是一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苦差事,要麼找到太子帶回宮,還得遮遮掩掩不讓皇帝知道太子南下的目的,同時不讓朝臣知曉太子出過宮門;要麼就失敗,自己一輩子在外找尋,當個不在京城辦差的閣老。

    謝遷想想就覺得事情太過荒唐,但又一想大明王朝因太子失蹤而帶來的政治隱患,他便感覺一陣心頭發麻。

    朱祐樘就一根獨苗苗,先不論太子出事,就說皇帝若因病重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突然賓天,誰人來繼承皇位?

    謝遷打從心底裡發怵,當下只能收拾心情,盡快動身南下,他身邊所帶之人,只有朱祐樘差遣給他的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員,以及一部分侍衛上直軍的宮廷侍衛,人手有限。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情況下,謝遷只能提前給沈溪寫信,隱晦提到太子失蹤之事。

    如今謝遷寄希望於自己預料的沒錯,太子的確是去了湖廣,而且能平安抵達,這樣沈溪便可以在太子抵達後直接派人護送太子北上回京城即可。

    至於自己的安危,還有回去後怎麼向弘治皇帝交差,謝遷已經不在乎了,現在只要太子能平安回去,就算他撲了個空,回去後被皇帝罷官免職也沒什麼。

    ……

    ……

    且說沈溪這邊,暫且還不知太子失蹤的事情。

    如果被沈溪知曉,他一定能猜到太子出京是要到湖廣來,而且能猜到幫助朱厚照的人必然是太監劉瑾。

    沈溪在履任湖廣、江贛總督後,雖然也在留意京城的事情,但奈何從京城到湖廣路途遙遠,很多消息都嚴重滯後,對於京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甚瞭解。

    現在沈溪在意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文官集團內部爭鬥的結果,還有一個就是朱祐樘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沈溪再世為人,他知道很多人逃不脫命運的安排。

    朱祐樘本身就有服用丹藥的習慣,這跟皇室中人迷信道家仙術有關。

    但凡是個當皇帝的都怕死,手中若是什麼都沒有,生死自然也就看得很淡,而一旦掌握大權,而且有了條件,都想著怎麼才能長生不死。

    皇帝一招手,就會有大批道士給他敬獻仙丹。

    自古以來沒有誰真正長生不死,但民間對於這種事卻有很多神奇的傳說,皇帝喜歡撿著愛聽的去相信,自然而然也就相信世間有這種長生不老之人,有煉製靈丹妙藥的仙方,只是無緣獲得罷了。

    一旦有神棍敬獻的丹藥顯現出一定功效,比如說在男女之事上,或者是在強身健體上有短暫效用,皇帝就會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不死的法門。

    甚至皇帝生病時,那些神棍也會用「陛下正在渡過人生劫難遲早會迎來長生大道」等等謊言來進行欺騙,皇帝對此依然深信不疑。

    沈溪希望歷史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有太大改變,這樣他就不用在外面流落很長時間,以現在太子對他的信賴程度,他回到京城還是能有所作為。

    但他又要防備朱厚照繼位之初的政治漩渦。

    文官始終把握著權柄不放,尤其是在新帝登基時,歷史上朱厚照繼位之初,劉瑾尚且未達到獨掌大權的地步,作為司禮監太監仍舊要受制於文官。

    劉瑾助新帝吃喝玩樂,乃是由著朱厚照的性子做事,但文官集團卻非要置劉瑾於死地,在朱厚照臨時變卦後,又以辭官為要挾逼迫皇帝殺掉劉瑾,這其實是文官集團自己弄出來的鬧劇。

    最後的結果,是劉健和謝遷辭官,馬文升、劉大夏等歷史名臣主動退出歷史舞台,拱手把朝中大權相讓,劉瑾這才有了擅權的機會。

    在沈溪看來,就算因為他的到來,劉瑾沒機會得勢,文官集團照樣會抱團鬧事,就看他們針對的是誰了。

    為了維持傳統,文官集團必然想把朱厚照,當作懦弱的朱祐樘一樣牢牢地掌握於股掌之間。

    殊不知,朱厚照根本就不是個懦弱的皇帝。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9 23:25
寒門狀元 第一三四六章 一潭渾水

    沈溪的督撫衙門要選二十名書吏,前來報名的足足有上百人。

    來參選的清一色都是秀才,並沒有舉人。

    通常考取舉人後便擁有種種政治特權,不僅可以減免稅負,從朝廷領取一定的俸祿,還可以永久取得赴會試的資格,有了做學官、縣令的機會,根本就不屑於在督撫衙門當個不入流的小吏。

    雖說背靠督撫衙門這棵大樹,未來有更好的機會做官,但始終沈溪不是六部九卿甚至內閣大學士這樣的高官,無法決定舉人的選官及任命。

    總的來說,還是沈溪的號召力不行。

    雖然通知下發到湖廣和江贛兩省各州府,但最終前來參選的都是武昌府週遭的秀才,從二十歲到三十歲都有,如果不是沈溪卡了必須三十歲以下這條線,估計前來報名的人會更多。

    這年頭,能在三十歲以下中秀才都算是學問和見地不錯的「才子」。

    選拔考試定在四月初二,沈溪把這些人的檔案詳細看過,總的來說乏善可陳,沒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經歷。

    這年頭的秀才,除了會咬文嚼字做八股文外,別的什麼都不懂,他對這些人沒有抱太大期望,聘請回來就是幫自己處理公文。

    如果不是督撫衙門原來的書吏跟布政使司方面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沈溪根本就沒必要招聘新的回來。

    出考題的人是沈溪,閱卷和最終拍板的人也是他。沈溪所出的題目,全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官場應用文,主要是處理衙門裡的來往公文,但在選拔時沈溪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必須要明辨是非,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

    沈溪出的題目沒有固定答案,而且一些考題相當新穎,比如說他在比試外增加了面試的內容,把事先準備好的幾份公文同時交給這些應考秀才,讓他們根據公文中的內容,分出優先處理的順序,然後說出他們的理由和看法。

    不在於他們最終的選擇是否正確,重點在於看看應試者是否有主見。

    沈溪用了一天時間編撰考題,至於最後選多少人,他心中沒個定數,雖然說能收滿或者是超額再好不過,但如果質量確實太差那就寧缺毋濫。其實督撫衙門有五六個書吏基本能應付平常事情,畢竟當下他手裡還有楊文招、沈永祺和馬九等人供調遣。

    到了武昌府之後,由於環境寬鬆,身為兩省最高行政和軍事長官,身邊沒有人監督,沈溪對於政事稍顯倦怠,整個人都處於連番領兵征戰以及長途奔波後的疲憊期,尚需要一段時間來進行調整。

    ……

    ……

    四月初一,沈溪收到來自閩、粵兩省的信函。

    李衿的回信,跟宋小城送出的書信於同一天抵達武昌府。

    宋小城因為人在福州城,比之廣州府的惠娘和李衿更早得到消息,所以宋小城會先行帶人出發。

    這次宋小城將福州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噹噹,然後帶著車馬幫弟兄到武昌府來聽從沈溪安排,組建遍佈全省的商業網絡。

    至於李衿的來信,則清楚無誤地表明她會跟惠娘轉道前往江贛,再從江贛逆江水而上,到達武昌府。

    聽到惠娘和李衿轉道江贛前來武昌府的消息,沈溪的表情微微一變,因為他和惠娘間始終有道邁不過去的坎,就是惠娘的過往。

    沈溪心道:「我只是去信讓她和李衿到湖廣,並未給她規定路線。其實從廣州府北上,最好走韶州府進入湖廣,然後走郴州、衡州、長沙、岳州府到武昌府,走江贛的話,會繞道贛州到南昌,又再從南昌到武昌府,路程要遠許多。」

    「不過,惠娘的娘家是江贛九江,夫家曾在南昌府長期經商,哪裡有她許多回憶,既然她想回去看看,那就由得她吧!」

    沈溪非常牽掛,情不自禁就想派人前去迎接和護送惠娘和李衿。但如今沈溪手下,無論是馬九還是云柳、熙兒姐妹,都不太合適,無論是誰,都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惠娘尚在人世的消息。

    即便云柳和熙兒已經得到沈溪承諾獲得妾侍的身份,可她們有個對她們影響深遠的東廠探子玉娘,沈溪實在無法相信姐妹二人完全投靠自己而無絲毫異心。退一步說就算姐妹倆真心真意,玉娘肯定有要挾她們的手段,這才是沈溪覺得最可怕的。

    派人不行,沈溪還不能讓地方官府沿途進行照顧,若引起有心人的調查,那就得不償失了,一時間沈溪竟然有束手無策之感。

    「唉,怪只怪我手下這些人對我都知根知底……惠娘畢竟是我冒著被朝廷治罪的風險,違背大明律法,強行將人從天牢裡救出來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知道惠娘的真實身份!」

    沈溪對於惠娘的保護欲很強,不想讓惠娘有任何危險。

    思來想去,沈溪只能將派人前去迎接和護送惠娘、李衿的事情作罷,但由此他也動了重新培養出一批完全效忠於他的人才的心思。

    在沈溪看來,即將要到弘治和正德朝交接了,如果到現在他還只是隨波逐流、任由命運擺佈,那就是對自己和家人的不負責任。

    沈溪甚至希望能培養出一批死士,但他知道要培養這麼一批人,要花費幾年甚至是十幾年的時間。雖然此舉非常麻煩,但怎麼都得嘗試著去做,否則事情就永遠只停留在設想階段,將來不可有人為他效死命。

    ……

    ……

    四月初二清晨,沈溪正在府衙準備今日書吏選拔考試,布政使司左參政郭少恆前來求見沈溪。

    郭少恆這次沒有帶禮物來,腳步匆匆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好像有什麼大事發生。

    「……中丞大人,馬藩台到湖廣才幾日,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現在布政使司上下群龍無首,請您過去主持一下!」

    郭少恆一上來便以求助的口吻跟沈溪訴苦,說到馬中錫生病的消息。

    沈溪皺了皺眉,他之前接見馬中錫時,就發現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似乎因旅途勞頓而染病在身,但他從未想過馬中錫居然會一病不起。

    沈溪詫異地問道:「什麼病?」

    郭少恆言辭閃爍:「布政使司衙門找大夫看過,並未查出具體是什麼病,但都說是因水土不服而起。」

    馬中錫患病不起,照理怎麼都輪不到沈溪親自出面,按照官場禮數,他派人過去慰問一下便可。不管怎麼說沈溪才是上官,這年頭感冒發燒都要死人,探望病人可是危險活,沈溪和馬中錫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實在沒必要為難自己。

    退一步說,就算沈溪要去巡撫衙門探訪,也不該由郭少恆過來提點……這中間或許有什麼古怪!

    沈溪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道:「郭參政請回吧,今日本官有要事處置,等有閒暇後,自然會派人去馬藩台府上探望!」

    這話沈溪挑明了,他不會親自去布政使司衙門,要去也只是馬中錫的府邸。但實際上馬中錫抵達武昌府後,一直住在布政使司衙門內,這麼說好像是自相矛盾。

    郭少恆想要提點沈溪,但最後來了個緘口不言,寒暄幾句便匆匆離開,這讓沈溪多了幾分對布政使司內部可能產生矛盾的揣測。

    沈溪心想:「馬中錫雖然年老體邁,但怎麼說今年也只有五十九歲,歷史上他可是活到正德十一年,距離現在尚有十三年……難道是因為我的出現,導致他南下履任湖廣左布政使,出現水土不服症狀而染病,而不是某些人的陰謀陷害?」

    對於官場上的事情,沈溪從來都不認為會多簡單,馬中錫染病其實給布政使司以及地方官紳帶來喘息的機會。

    隨著新到任的藩台大人一病不起,新官的三把火燒不起來,地方行政改革必須停滯不前,朝廷交待給馬中錫的任務也就無法推行,最高興的莫過於郭少恆以及地方官紳等地頭蛇。

    沈溪不會想馬中錫是否被人下毒又或者怎樣,既然他決定暫時隔岸觀火,短時間內便不會去管布政使司和地方官府的事情。但暫時的蟄伏,並不意味著沈溪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他覺得時機尚不成熟而且聽從別人的擺佈上門拜訪找不到證據罷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19 23:2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四七章 突然襲擊

    這天上午總督衙門於巳時舉行的選拔考試,光是筆試便持續了一個半時辰。

    沈溪對於這些參加選拔考試的秀才處理公文的能力要求很高,所有題目都是他親手編寫,有很多乾脆就是他在內閣見過的地方奏本,基本上有例可循。

    如果能把這些相對困難的公文都能處理得妥妥噹噹,雖然不至於就能當個閣老和六部尚書,但做個合格的衙門書吏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但非常可惜,沈溪當場閱卷,發現這些秀才處理公文的能力相當一般。

    關於記賬做賬方面,這些秀才的表現都很拙劣,許多基本的算術都不過關。

    試卷最後是讓考生以督撫衙門的名義撰寫下發各州府的公文,可惜沒幾個人能把公文的格式寫得符合規範,觀點和文字也達不到嚴謹鮮明,樸實莊重。

    沈溪當場閱卷,僅僅只用了一個時辰便點出十五名秀才,請他們參加來日的第二輪面試,至於剩下的人,被他用二錢銀子給打發了。

    即便如此,沈溪也覺得有些肉痛……本來是為衙門選拔人才,卻要他這個主官虧上十幾兩銀子,因為這筆錢可找不到人代為支付。

    只有等人錄取後進入衙門正式做事,才能從地方財政中撥出專門資金,用來支付書吏的俸祿。

    考核成績出爐已經是下午未時末,沈溪並沒有回後院休息,他決定來一個突然襲擊,去一趟布政使司衙門看看,名義上是給馬中錫探病,但實際上他是想知道藩司衙門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郭少恆似乎是在隱瞞真相。

    今日上門,從其態度看,目的應該是想要探明沈溪對藩司那邊的態度,如果沈溪真的聽從其建議上門,想必那邊已經安排得妥妥噹噹,沈溪能看到的全都是假象。

    但當沈溪表態不會去後,郭少恆定然放下所有的擔心,回去後把所有偽裝撤除,如果此時沈溪突然殺上門,說不一定可以有所收穫。

    至於按察使司衙門那邊,目前尚未有任何發現。

    沈溪履任地方後,臬司衙門只是派了個正八品的知事過來跟沈溪打招呼,按察使本人從未登門拜訪。就算三司方面都知道沈溪位高權重,但似乎對他的敬意仍舊不夠,或者說,地方衙門正在極力掩蓋什麼,這也是沈溪想從布政使司衙門打開缺口的重要原因。

    沈溪為了避免布政使司衙門給他擺下鴻門宴,出門時把手下人帶齊了,甚至還特意讓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撥了一百名官兵過來。

    沈溪帶著不小的陣仗,前往布政使衙門。

    當沈溪乘轎抵達布政使司衙門口,郭少恆出來迎接時嚇了一大跳。見沈溪下了轎子,郭少恆上前苦笑著說:

    「沈中丞,您不是說不來探病嗎?怎麼現在不但來了,而且還如此大張旗鼓,不知道的以為您是來抄家問罪呢!」

    沈溪微微一笑:「郭參政說笑了,本官剛到地方,做事自然要小心謹慎些,怎麼說之前我在東南平息了匪寇,在西北又殺了不少韃靼人,怕有歹人出手報復……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如果有來無回,豈不嗚呼哀哉?」

    郭少恆怔道:「沈中丞何出此言?」

    沈溪可沒心思跟郭少恆解釋,他一抬手,意思是自己不想多廢話:「本官忙完手頭的事情,忽然想起清晨郭參政請我到布政使司衙門視察,左思右想後,覺得還是應該前來探望一下馬老中丞。」

    「話說當初本官尚在汀州老家求學時,就聽說過馬老中丞的大名,對他的才學和人品可是非常佩服的……」

    說完,沈溪徑直向布政使司衙門走了進去。

    郭少恆根本就沒有藉口阻攔沈溪,只能黑著臉跟著沈溪進入布政使司大門。馬九帶著人亦步亦趨,隨行官兵全都帶著刀槍。

    郭少恆幾次想出言請沈溪把他帶來的人留在衙門口,但看到沈溪嚴肅的表情,愣是沒敢開口。

    沈溪走到藩司衙門大堂,環視一眼,向郭少恆問道:「馬老中丞現在何處?本官略通歧黃,此番過來正好順道為馬老中丞診治病情……郭參政,請前面帶路吧!」

    沈溪說自己懂醫術,把郭少恆和幾名陪同出迎的布政使司官員嚇了一大跳。

    「這……好吧,請跟我來!」

    總督親自上門,而且帶了這麼多官兵來,郭少恆不能把人趕走,只能無奈地走在前面,為沈溪引路。

    湖廣承宣佈政使司管理著後世的湘鄂兩省,等於是兩省共同的省政府所在地,衙門佔地面積極為遼闊,分為公衙區和後面的住宅區,很多非本地的官員,都一律住在衙門裡,等於是集行政、辦公和居住為一體。

    偌大的區域內,官員、吏員、差役、雜役和僕人都有,但這裡並非品流複雜之所,相反,秩序井井有條,畢竟這裡是湖廣境內最大的衙門口。

    湖廣巡撫原本不常設,而湖廣總督更是鮮有,湖廣佈政使司在之前數年間,並無督撫這個頂頭上司限制。

    沈溪今天突然到來,雖然不至於讓布政使司衙門內雞飛狗走,但也讓路過的庭院間一片忙亂。

    郭少恆領著人行走,過了一會兒聽見身後沒有動靜,回頭一看,沈溪帶著人,逕自往一個通往後院的月門去了。

    郭少恆非常奇怪為什麼沈溪從來沒進過布政使司大門,卻對衙門內佈局如此清楚,他趕緊健步如飛地跑了過去,攔在沈溪身前,出言提醒道:「沈中丞,您走錯路了,咱們應該往側院走……」

    沈溪理都不理他,推開他繼續前行。

    通過東廠安插的探子,沈溪從熙兒口中知道布政使司衙門的整體佈局,對於馬中錫住在哪個院子知之甚詳。

    郭少恆原本想帶沈溪走一段冤枉路,好讓人先進馬中錫的院子準備一下,結果未能奏效,被沈溪準確無誤地第一時間找到馬中錫居住的地方。

    這是布政使司衙門內一個不起眼的院子,臨近衙門西北角,從外表看,這裡根本就不像是衙門裡一把手應該居住的地方,或許是地頭蛇們故意給馬中錫出的難題。

    沈溪來到院子門口,恰好裡面有幾個人出來。

    為首的是布政使司一名官員,從其胸前的補子看不過是七品小官,後面一人背著藥箱,顯然是從外面請回的大夫,其餘的則是不入流的吏員。

    「這位是?」

    見到沈溪,領頭的布政使司官員好奇地打望,畢竟沈溪之前從未來過這裡,彼此沒有照過面,不認識是正常的。

    郭少恆趕緊介紹:「這位乃是湖廣、江贛兩省總督,沈中丞是也!」

    在場無論是那名七官小官,還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和辦事的吏員,都趕緊向沈溪行禮,大夫甚至直接跪倒在地給沈溪磕頭,這是民見官必有的禮數。

    沈溪微微點了點頭,招呼道:「既然有大夫在,那感情好,一同進去為馬藩台診斷病情!」

    那大夫尚未明白是怎麼回事,正要起身跟著沈溪進院子,郭少恆忽然厲聲喝道:「沈中丞跟前,有你這草民說話的資格嗎?還不快給我滾!」

    大夫五十多歲,聽了這番呵斥受到極大的驚嚇,縮著頭轉身要走,卻被沈溪一把抓住。

    沈溪拉住那大夫的手,轉向郭少恆,問道:「郭參政,你這話是何意?本官的吩咐莫非不好使麼?你一個區區從三品的左參政,憑何在本官面前發號施令?這位大夫,你別聽他的,跟本官一起進去!」

    眼前這個年老昏聵的大夫,已半身入土,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閻王,兩個大官同時發出截然相反的命令,該聽誰的才好呢?一時間進退不得!但他本能地執行了郭少恆的命令,畢竟這位才是他眼中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可惜他剛甩開沈溪的手,尚未走出兩步,就被馬九一把按住肩膀。

    郭少恆皺著眉頭,問道:「沈中丞,您這是什麼意思?」

    沈溪板起臉道:「郭參政,清早可是你親自到總督衙門請本官來藩司看望馬老中丞。本官略通醫術,現在去請一名大夫過來陪同看病時間上有些來不及,恰好這裡有一位現成的大夫,本官問詢一些關於馬老中丞病情之事,不為過吧?」

    郭少恆稍微琢磨了一下,終於點頭:「不為過!」

    沈溪擺擺手:「既如此就別再說什麼了,這位大夫,裡面請吧,本官有關馬老中丞的一些事,要詳細詢問於你!」

    老大夫望著郭少恆,似在徵求郭少恆的意見。

    最後郭少恆將臉轉向一邊,意思是他不管這種事,最後那大夫被幾名士兵連拉帶拽,跟著沈溪進了院子裡面。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0 22:05
寒門狀元 第一三四八章 生病還是中毒

    才剛進入馬中錫的房間,沈溪就嗅到裡面濃濃的藥草味,當即掩住鼻子,道:「看來馬老中丞的病,不輕哪!」

    郭少恆點頭不迭:「是啊,中丞大人,這都好些日子了,馬藩台的病癒發嚴重,眼看就要到藥石無靈的地步了!」

    沈溪沒往裡屋走,輕嘆:「馬老中丞嫉惡如仇,素有賢名,曾到不少地方履職,莫非臨老卻要客死他鄉不成?」

    郭少恆無言以對。

    沈溪擺擺手,道:「走吧,陪本官進去看看,就當是慰問一下馬老中丞……」

    說著,沈溪先行一步進入裡屋,只見有人在屋裡用爐子生火,上面有煎藥的藥罐,為了讓火燒旺點兒還在用扇子搧風,奇葩的是屋子裡煙霧繚繞,卻不打開窗戶,煎藥的那人被濃煙嗆得猛烈咳嗽。

    沈溪看了床榻一眼,只見床帳被人拉上了,傳來微弱的喘息聲。沈溪掩住口鼻,指了指煎藥人,怒視郭少恆,喝道:「郭參政,這是什麼意思?」

    郭少恆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上去一腳將炭爐踢翻,喝道:「狗東西,誰讓你在這裡煎藥的?」

    「不是您……」

    煎藥人自己咳得都快聲音嘶啞了,聞聲抬起頭來,見到郭少恆站在面前,莫名其妙地站起來,解釋的話剛剛出口,才留意到郭少恆身旁站著個怒容滿面的少年。

    郭少恆不再給煎藥人說話的機會,喝斥道:「狗東西,把爐子和藥罐拿到外面去煎藥,沒吩咐不許進來!」

    沈溪看了搖頭不已,這分明是不把馬中錫折騰死不罷休的架勢。

    見煎藥人端著炭爐往外走,沈溪對馬九吩咐道:「打開房間的所有窗戶,好好透透氣!」

    郭少恆趕緊阻攔:「沈大人,不能開窗透氣啊,馬藩台乃是中風症狀,不能見風……」

    沈溪皺起了眉頭:「之前我問過你,你不是回答說不知道馬老中丞患的是何病嗎?」

    郭少恆這才想起自己的確如此說過,有些尷尬道:「下官也是才聽聞,由這位劉大夫剛診斷出來的……」

    那大夫瞠目結舌,趕緊更正:「回大人,鄙人姓高!」

    現如今在郭少恆這裡,已經沒半句實話了,沈溪不再多問,直接指向窗戶,馬九毫不客氣,帶著人過去,把打上封條的窗戶全部給砸開。

    沈溪來到床邊,打開蚊帳,但見之前意氣風發去找他接洽政務的馬中錫,面如金紙,如病入膏肓般出氣多,入氣少。

    見到如今瀕臨死亡邊緣的馬中錫,沈溪只能用「可憐」二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說白了,馬中錫是因為做事太急,一到地方就準備放上三把火,查辦地方弊政,改革鹽、茶買賣,努力增加國庫收入,引起了地方官紳的強烈不滿。

    在馬中錫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情況下,布政使司衙門以及地方官紳,必然對馬中錫做出一些強橫的措施,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馬中錫有的來沒的去,即便馬中錫不死,也會脫一層皮,如此馬中錫也就老實了。

    沈溪看到馬中錫的悽慘模樣,有些話其實不必多問,但他還是忍不住出言質問:「郭參政,本官看馬老中丞的氣色,怎麼不像是中風症狀啊?」

    郭少恆結結巴巴回道:「這……這……沈中丞,您……您到底不是大夫,怎可如此武斷哪?」

    沈溪一聽火冒三丈,反問一句:「郭參政可知本官為官前,家裡是作何營生的?」

    郭少恆遲疑一下,回道:「……下官依稀記得是……開藥鋪的?」一句話,就暴露他其實對沈溪的背景進行過深入調查,對新任總督大人的根底瞭解得很深。

    沈溪冷笑一聲:「既然知道本官對歧黃之術有所瞭解,還在本官面前遮遮掩掩,那就是班門弄斧了!來人,給馬老中丞準備清水服下……」

    郭少恆正要派人出去端水進來,但見沈溪帶來的親兵,具體提著一個木桶進來,打開後裡面有熱氣蒸騰而起,顯然是溫開水,郭少恆看到這兒傻眼了,他怎麼都沒料到沈溪細心到了這種地步,居然讓人帶了飲用水。

    沈溪親自用木瓢舀了水,坐到床沿邊,扶馬中錫起來喝水。等喝過溫開水後,馬中錫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氣息粗重許多,雙頰有了一絲血色,但整個人依然困頓不堪。

    沈溪知道,多半是布政使司的人在馬中錫的飯菜和飲水中動了手腳,馬中錫現在有條命吊著,是因為他們不敢讓馬中錫初來乍到便一命嗚呼。如果馬中錫死得太快,朝廷感到蹊蹺,必然會迅速派下一個左布政使前來赴任,除了會帶大量人員進行隨身保護外,還會快刀亂麻地查處地方弊政,到時候很可能會被一鍋端。

    如今,布政使司的人把馬中錫的命用非正常手段吊著,這樣馬中錫既不能出面查他們,朝廷也不能派下一位藩台過來,地方政務仍舊由郭少恆來代辦。到最後即便馬中錫死了,那也屬於「自然死亡」,沒有任何人背負責任。

    沈溪問道:「難道整個布政使司衙門,就你郭參政一人在?」

    沈溪如此問,自然是讓右布政使以及其餘官員來見。

    郭少恆冷冰冰地一口回絕:「沈中丞,其餘同僚不方便來見!」

    此話一出,就意味著要撕破臉皮了!

    沈溪冷笑不已:「既然不來見,那本官就代馬老中丞做決定了,如今馬老中丞病重,本官帶他回去好好診治,這沒有什麼問題吧?」

    郭少恆立刻阻止:「沈中丞,您這樣做明顯不合規矩,馬老中丞乃我藩司衙門主事者,自然應該由我們的人來照料。您督撫兩省,不該干涉任意一省藩司衙門的具體事宜……」

    沈溪板起臉:「不管你是否同意,本官現在就這麼定了,來人,請馬老中丞到本官的總督衙門養病!」

    「我看哪個狗東西敢造次!」

    郭少恆之前還對沈溪恭敬無比,但見到沈溪觸犯到了他的核心利益,立即露出獠牙,顯露地頭蛇的本色。

    沈溪神色淡然:「怎麼,郭參政莫非還想扣留本官,再給本官下毒,讓本官跟馬老中丞一樣,被折騰到中風不成?」

    郭少恆道:「沈中丞沒有證據,請莫胡亂攀咬人,馬藩台到地方後,的確是因水土不服而患病,這可是經過諸多大夫診斷得出的結果!」

    「大夫們的診斷,不過是你們藩司衙門一句話的事情,本官現在不聽這套,來人哪,把人帶走!」沈溪的態度極為強橫。

    「誰敢?」

    郭少恆喝了一聲,當即有幾十名衙役拿著棍棒和刀槍,從不同的方嚮往馬中錫住的小院圍攏過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4-20 22:0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三四九章 撕破臉

    郭少恆在沈溪面前耍橫,估計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即便想不起沈溪現如今的身份,也該想到以前沈溪是干什麼的。

    土木堡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物,豈是他一兩句話,或者是依靠一群狐假虎威的衙差就能嚇回去的?

    「郭參政,你這是要造反哪!」

    沈溪臉上湧現一抹嘲諷的冷笑,他帶進布政使司衙門的親衛雖然只有不到二十人,但毫不示弱,通通拿著兵器與差役對峙起來。

    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隨時開戰的傾向!

    沈溪站在那兒,屹立不動,大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概!郭少恆見沈溪氣定神閒,不免心慌意亂,但在情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沈溪硬槓上了,力求沈溪不把馬中錫帶走。

    郭少恆道:「沈中丞,您乃兩省總督,位高權重,該您管的事情,下官絕對不敢幹涉。但眼下馬藩台重疾在身,此乃我藩司衙門內部的事情,您這邊要把人帶走,按照規矩來說,不太合適!再則,如果馬藩台在總督衙門出事,這責任算誰的?」

    沈溪冷笑道:「你找這麼多理由出來,是不是沒得商量,必須要動武咯?」

    郭少恆一陣發怵,他把布政使司衙門的差役給叫出來,又出言恐嚇,僅僅只是想阻止沈溪把人帶走。

    若是布政使司衙門的差役跟沈溪帶來的官兵兵戎相見,發生死傷的話,朝廷那邊肯定會追究責任。

    而且還有個問題,沈溪身旁除了親衛外,尚帶有武昌左衛的官兵,跟布政使司衙門只會欺負老百姓的衙差區別還是很大的,兩邊真打起來,指不定誰佔優勢。

    但此時郭少恆仗著在湖廣任職多年,與地方官員和士紳關係深厚,再加上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想用氣勢把沈溪嚇退,厲聲喝道:「沈中丞,若您仗勢欺人,強行自布政使司衙門帶走馬藩台,下官定會跟朝廷參您一本,說你罔顧下屬身患惡疾亟待靜養的現狀,強行擄掠致人死命,朝廷必會追究……」

    沈溪聞言不由冷笑:「你當本官是嚇大的麼?在宣府的時候即便面對韃靼人的千軍萬馬本官也不變色,手下亡魂何止萬數?區區幾個衙役就想嚇住本官,也太小瞧人了!還有,你說要跟朝廷奏稟,也不看看朝廷會聽誰的!來人,動手!」

    郭少恆一時間懵了,不是自己在威脅沈溪嗎?怎麼這傢伙是那種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主,居然主動出手?

    隨著沈溪一聲令下,馬九和眾親衛聞風而動,壓根兒就不給布政使司衙門的差役反應的機會,揮舞刀槍衝殺過去,手下毫不留情,兵刃的鋒芒直指要害。

    這已經超出打架鬥毆的範疇,看樣子必然是要留下幾具屍體才行了。

    那些衙差,平日耀武揚威的對象都是些小老百姓,現在跟正規軍對上,氣勢頓時弱了,馬九懂得把握分寸,一刀下去將面前那名領頭的衙差手臂砍傷,隨即將刀架在其脖子上,後面的衙差一看動真格了,嚇得一哄而散。

    馬九帶著人把孤零零站在那兒的郭少恆給拿下,郭少恆一邊用力掙扎,一邊出言喝斥:「你們這些狗東西,也不看看本官是誰,竟敢對本官無禮?」

    沈溪笑了笑,道:「郭參政,今天本官只是應邀來布政使司衙門探訪馬老中丞的病情,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但如果你再敢無端生事,本官立即將你先斬後奏,本官手上可有陛下欽賜的王命旗牌,不信的話,儘管放馬過來試試!」

    聽到「王命旗牌」,郭少恆頓感頭皮發麻,他如果殺掉沈溪,必然要對朝廷遮掩,想方設法把死因掩蓋。但若沈溪殺他,只需要一道奏本跟朝廷解釋一下,對方手握王命旗牌,乃浴血沙場的功臣,未必便要以儒官的作風行事。

    郭少恆心說:「沈溪分明是三元及第的翰林出身,但今日看他怎麼一身匪氣?」

    沈溪喝道:「馬老中丞還有什麼家人,一併請過來,本官要帶上返回總督衙門!」

    聞訊而來卻被沈溪氣勢所懾的布政使司官員灰溜溜地離開,不多時便護送幾名家僕模樣的人前來。

    馬中錫或許是意識到這次湖廣之行未必順利,所以只帶了幾名家僕在身邊照顧起居,親眷都留在老家。結果到了地方,因其馬上著手完成朝廷交待的任務,觸及地方官紳利益,險些死於非命。

    「帶走!」

    沈溪一聲令下,將郭少恆扣押為人質,一行人往布政使司衙門正門方向而去。

    到了門口,武昌左衛衛指揮使崔涯已經帶著兩百官兵前來接應,見到沈溪,崔涯趕緊從馬背上跳下來,上前見禮。

    沈溪看了一眼街道兩側圍觀的百姓,也不想把事鬧得太大,招呼道:「放人吧,咱們現在就回總督衙門!」

    馬九聞聲將郭少恆放開,簇擁著沈溪的官轎往督撫衙門而去,沿途路上有不少百姓探頭圍觀。

    百姓們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他們眼中,官府的衙門口都是神聖的地方,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布政使司衙門?如今居然被衛所官兵包圍,當官的似乎發生了內鬥,至於緣何內鬥,可不是他們的身份能夠瞭解的。

    大多數百姓圍觀,其實只是湊個熱鬧。

    ……

    ……

    沈溪帶著人回到總督衙門,令人將大門關好,內外都委派重兵把守。

    到如今,沈溪跟布政使司方面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這次跟他面對面發生碰撞的,並不是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只是下面的參政,這是沈溪在履任地方前沒有預料到的。

    馬九問道:「老爺,為什麼不把姓郭的給抓起來?現在武昌府城中,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不好應付啊!」

    到了湖廣後,馬九的主見相對多了起來。

    沈溪一心想把馬九培養成獨當一面的人物,以前馬九雖然做事有能力,但在指揮和調度方面有所欠缺,這跟他學問低、見識淺有關,現在他正在逐步彌補自身的缺陷,越發受到沈溪器重。

    沈溪讓人把馬中錫抬到後院,請來大夫診治病情,然後帶著馬九進了書房,他準備立即寫信給湖廣都指揮使司指揮使蘇敬楊,讓蘇敬楊連夜調兵進城。

    沈溪一邊寫調令,一邊向馬九解釋:「這次事情的幕後主謀,其實是地方上那些世家大族,這些地頭蛇手頭有人有錢,勢力盤根錯節,有許許多多人為他們賣命。」

    「我原本不想跟這些地方官紳計較,但現在他們居然敢謀害一省布政使,簡直是無法無天。我把人放了,令其麻痺大意,今夜再調動兵馬,爭取一日內將地方之事平息。我還不信了,有人敢跟我耍橫!?」

    讓沈溪受不能的是,他到地方後沒尋釁跟地頭蛇相鬥,本想相安無事,結果這些官紳膽大妄為,敢對馬中錫下毒。

    沈溪身為兩省總督,自然不能坐視朝廷派來的左布政使死於非命,他上門要人,地方官紳推出來的代表居然敢跟他刀兵相向,若是不果斷進行反擊,豈不是顯得他這個兩省總督無能?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溪只能果斷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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