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43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19 22:05
寒門狀元 第一四一〇章 沒了脾氣

    「什麼?」

    聽了張苑的話,朱祐樘一頭霧水,不知道張皇后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皇兒明明失蹤了好些日子,到現在人還消失無蹤,突然說他病情反覆,意思是要為朕解圍?但在場這麼多朝臣,聽到太子病情反覆,還不懷疑?

    果然,劉健最先懷疑,他道:「陛下,太子病情嚴重,還請老臣隨同陛下一起前去探視!」

    旁邊梁儲等人也在附議,這讓朱祐樘感覺分外下不來台,心中不由感慨:「皇后啊皇后,你本是想替朕分憂解圍,朕可以理解你,但如此畫蛇添足,在場這麼多睿智的大臣,他們怎會輕易上當?」

    「難道就讓朕這麼輕易把太子失蹤的事承認開來,這……讓皇后的顏面何存?」

    原本在朱祐樘看來,把事情承認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現在皇后卻說太子病情出現反覆,等於是皇室一家都在撒謊。朱祐樘是個重視家庭的皇帝,他不想讓妻兒的名譽有任何受損,即便承認太子失蹤這件事,他也會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不會讓張皇后背負任何的罵名。

    朱祐樘沉默良久,正要鼓起勇氣說明太子的事情,蕭敬見情況不對,趕緊出面解圍道:「陛下,既然太子病情出現反覆,您還是先過去探視一下為宜。諸位大人,爾等便在這裡等候,陛下先回內宮一趟……」

    蕭敬雖然憨厚老實,但他可不是笨人,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的高位。在一些事情上,蕭敬屬於旁觀者清,看問題比之朱祐樘這樣的當局者更要透徹一些。

    朱祐樘即將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那是皇宮內帷,是朱祐樘后妃、先皇太妃等人所居住之所!

    你們這些儒臣在外殿再受寵幸,甚至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甚至辦差的衙門就在皇宮內又如何?

    內宮那是你們的禁地!

    你們說去探望就去探望,這樣將置皇家的面子於何處?

    果然,在場的這些大臣頓時感覺自己無話應對,就算之前堅持要去探視的首輔大臣劉健也只能緘口不言。

    朱祐樘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如此一來他終歸是獲得少許喘息之機,在被蕭敬從龍椅上攙扶起來,往後殿行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小聲提醒蕭敬:「朕進去之後,等過些時候,你將在場大臣全都屏退,讓他們各自歸去,明白嗎?」

    蕭敬心領神會地說道:「老奴明白,陛下儘管放心就可!」

    朱祐樘從張苑面前走過時,甚至不正眼去看這個前來通稟事情的太監,因為他有些埋怨皇后出的這記昏招,但無論如何都算是替他解圍,不好指責,只能把火氣發洩到其他人身上。

    張苑亦步亦趨地跟在朱祐樘和孝敬身後,出了後廡,朱祐樘停下腳步,冷聲問張苑:「怎麼,皇后叫你前來的?」

    張苑連忙弓腰回答:「是,陛下!」

    嚇朱祐樘長吁了一口氣,稍微緩解一下之前的緊張情緒,隨即蹙眉問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不知道,如此會讓朕在眾大臣面前下不來台麼……」

    張苑解釋道:「回陛下,太子回宮了!」

    朱祐樘一時沒聽清楚,旁邊蕭敬已經無比激動地問道:「你再說一次,太子……太子他回宮了?你……是你親眼所見?」

    張苑臉上滿是激動的笑容,連連點頭:「是啊,陛下,奴婢親眼見到太子回宮,如今太子正在坤寧宮內!」

    朱祐樘如同打了一劑強心針,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好一會兒,才由衷地感慨:

    「謝卿家終不負朕厚望,還是把太子給尋回來了,朕心中這顆大石頭,終於可以平安落地。對了,謝卿家可有隨同太子一道回京?」

    張苑在宮中已有多年,對朝中大臣的情況算是非常瞭解,他知道朱祐樘所說的「謝卿家」應該是內閣大學士謝遷,此番也是謝遷領著部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南下找尋太子。張苑連忙介紹他瞭解到的情況:

    「啟稟陛下,謝閣部如今回沒回京城,太子並未言及,太子回到坤寧宮後,皇后立即下令讓奴婢前來告知,故此對於更多的情況,奴婢暫不知曉……」

    之前朱祐樘看張苑怎麼看都覺得礙眼,但現在他再看時,卻覺得怎麼看是那麼順眼。朱祐樘連連頷首,笑著嘉許:「嗯,做得好,你很機智,朕心甚慰。」

    「這樣吧,蕭公公,你去請劉少傅和李大學士過來。還有梁學士、王學士他們,也一併請過來,就說太子的病情已經穩定,請他們一起前往坤寧宮探視太子的病情!」

    這個時候,朱祐樘壓根兒就沒懷疑張苑是謊報軍情,直接便讓蕭敬去請劉健等人到來,如此證明他之前從未撒謊,太子一直就在宮中,只是不便見客。

    但蕭敬卻是謹慎之人,他本想跟張苑多求證兩句,但因如今皇帝正在興頭上,他有話也不敢說了,只能悶在心裡,訥訥去請人。

    ……

    ……

    朱祐樘在張苑攙扶下,一步步緩慢地往坤寧宮行去,還未等他進宮門,見到身後不遠處,蕭敬已經把劉健、李東陽等人給帶了過來。

    如果換作是別的君王,坤寧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進來的,這可是後宮中最緊要的地方,姑且不說這裡是皇后的宮殿,但凡後宮嬪妃,全都是皇帝的私藏,若是被人見到,會讓皇帝心裡不舒服。

    但朱祐樘卻不同,他的後宮只有張皇后一人,張皇后作為一國之母,平時三節兩壽見大臣的時候可不在少數,朱祐樘身邊基本沒什麼秘密可言。

    「陛下!」

    等劉健、李東陽等人過來向朱祐樘行禮時,朱祐樘才察覺到有些不妥當……萬一張皇后和張苑這邊說的是假話當如何?

    不過轉念一想,朱佑樘馬上又變得釋然了:「索性朕原本就想承認太子失蹤之事,既如此,那若一會兒見不到太子,朕便跟這些大臣坦白了就是。」

    「朕乃是天下至尊,就算偶有戲言,也是為了大明國祚安定,並非是有心誆騙,相信這些大臣能夠理解朕的苦衷!」

    「嗯。」

    朱祐樘微微點頭,算是還禮。他走在前面,緩慢地帶著眾大臣一起進到坤寧宮大門,剛進入殿中,便見太醫院的幾名太醫正在那兒忙活,張皇后帶著兩名宮女恰好出來。

    張皇后見朱祐樘進來,眼眶通紅,眸帶薄霧,但臉上的笑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用「喜極而泣」這個詞來形容再合適不過,她迎上前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朱祐樘看到張皇后的臉色,心中大概安定了一些,因為張皇后的表現,分明是有什麼喜事,加之她見到劉健等人並無慌亂之色,事情基本已經篤定。但朱祐樘還是問道:「太子病情,可有好轉?」

    張皇后回道:「皇上,皇兒的病,雖有好轉,但依然……有些嚴重!」

    劉健等人一直以為張皇后跟弘治皇帝在唱雙簧,到了這裡,他們心中略帶嘲諷……都到這關節了,你們兩口子還演戲哪?

    儘管腹誹不已,眾大臣還是隨皇帝夫婦一起進到裡面,未等他們站定,就見一個身如枯槁、一臉消瘦甚至神色有些呆滯的少年躺在那兒,雖然模樣有些變化,但大臣們還是一眼認出是太子無疑。

    看太子蠟黃的臉色,確實大病一場,非是虛言。

    「這……」

    劉健、李東陽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如果太子真在病中,怎麼可能到外面亂走?那之前對皇帝的施壓,豈非成了無的放矢?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在給皇帝難堪,劉健琢磨了一下,問太醫院的太醫:「宋院判,不知太子病情如何?」

    宋院判跟劉健關係匪淺,他有些為難:「太子病情反反覆覆,恐怕……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察明病因!」之前他壓根兒就沒見過太子,不過卻有幾次給太子隔紗問診的經歷,那時裡面是不是太子本人另當別論,但起碼診斷記錄是有的。

    不過,既然連太醫院院判都這麼說,再加上朱厚照那病怏怏的樣子,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這下徹底沒了脾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19 22:0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一章 至孝

    朱厚照剛到坤寧宮,就被張苑發現,迅速送到張皇后身邊,母子重逢,朱厚照便上演一次裝病的好戲。

    朱厚照天生胡鬧加演技派,裝個病根本不成問題,小臉化妝之後就跟真的病入膏肓似的,再加上張皇后早就買通太醫院的人偽造病例,並出面作偽證,剩下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朱祐樘就此成功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保持了威儀,讓劉健和李東陽在一眾翰苑臣子面前折了面子。

    朱祐樘精神大振,太子平安歸來,無驚無險,感覺病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大半。但他不知太子是真的生病了還是裝病,等劉健等大臣探病結束離開,朱祐樘趕緊到床前,關切地詢問兒子的病情。

    張皇后抹著眼淚笑著回答:「皇上,皇兒沒事,他……他只是在裝病,為您圓謊。多虧太醫院宋院判幫忙遮掩,還有張苑張公公找來喬裝打扮的東西,幫助皇兒成功偽裝!」

    朱祐樘長長地舒了口氣,道:「真令朕好生擔心,萬幸萬幸!」

    突然朱祐樘意識到自己對兒子太過仁慈,剛才是一致對外,所以必須要演戲,但現在他可不能讓兒子以為自己真的不再追究了。

    朱祐樘臉色一變,朝著朱厚照發火道:「你這逆子,說!這些時日你往何處去了?人都走了,你還敢躺著裝病!起來,朕要好好審問你……」

    即便朱祐樘想發火,但發現自己在很多事上有心無力,就好像對待太子,因為他最關心的不是太子去了哪裡,而是想知道太子身體如何,一路上是否遭遇辛苦,順道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和愛護。

    可話到嘴邊,說的就是另外一套了,這讓朱祐樘自己也覺得沒面子,但這就是他的真實性格使然。

    朱厚照卻彷彿知道自己做錯事一般,身子一翻,從床上下來,跪在地上,磕頭道:「父皇,兒臣胡鬧,之前離開京城去了地方,走了很多省份,看過黃河長江大運河,領略過地方風土人情,增長見聞……」

    「擅自離開京城,確實是兒臣的不對,但兒臣也是想為父皇掌管好天下社稷,黎民百姓,絕非是出去胡鬧,望父皇明鑑!」

    朱厚照出去走了一趟,回來後說話條理分明不少,找到的理由雖然牽強,但至少在朱祐樘聽來極為受用。

    朱祐樘看了看張皇后,問道:「皇后,是你教他如此說的?」

    張皇后一臉冤枉之色:「皇上,皇兒剛回來,臣妾一直在唸著讓他快些裝病瞞過那些個閣老和翰苑講官,未曾對他說別的……」

    朱祐樘突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喝問:「你……是如何回京城的,沿途是誰護送你回來?當初,又是如何離開的禁宮和京城?」

    這下朱厚照可就沒之前那麼「老實」了,因為這事關他將來能否再次出宮的問題,而且他不想把劉瑾給抖露出來,朱厚照鐵了心要「講義氣」,至於去見沈溪還有沈溪派人護送他回京城的事情,他也沒準備說。

    朱厚照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狡獪地說:「父皇,兒臣是從宮門回來的……」

    朱祐樘真想一巴掌拍在兒子臉上,你不是從宮門進來的,難道是翻牆進來的?

    之前對兒子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已經拋諸腦後,朱祐樘怒不可遏:「你這孽子,再說是如何回來的?」

    朱厚照看這架勢,必然是要抖露出一些「秘密」才能順利交差,想了想道:「好吧,兒臣老實交代。兒臣乃是偽裝成小太監,從宮外混進來的,當初兒臣也是這麼溜出宮門的。兒臣用父皇的賞賜,攢了一點家當,出宮去後在京城當鋪把東西給當了,再拿銀錢遊歷四海,為的是見識一下大明……」

    「編,給我好好編!」

    朱祐樘氣得直咳嗽,他怎麼都不相信朱厚照是從偽裝成小太監宮門處正大光明進來的,因為他覺得以紫禁城的警戒力度,御林軍不可能如此鬆懈。

    朱厚照道:「父皇,真的是這樣!」

    朱佑樘咳嗽加劇,張皇后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丈夫,輕拍他的後背。張苑適時上前,手上捧著一套小太監的衣服,道:

    「陛下,這正是之前奴婢見到太子時穿戴,陪同太子一起進坤寧宮的,是臨時安排在東宮值守的奴才,他們不認得太子,在被打棍子之後,招供是被太子所戲,太子逼著他們帶到坤寧宮……」

    朱祐樘將信將疑地看向朱厚照,問道:「你這孽子,果真如此輕易便進出宮門?」

    朱厚照嘟著嘴,故作委屈道:「父皇,其實兒臣之前就發現,只要太監持有出宮腰牌,進出宮門通常不會受到阻撓,甚至那些侍衛也不會加以盤查。兒臣之前曾出去過,因而知道路徑,這次進出宮門都很順利,甚至宮門前的侍衛混熟了,還跟我打招呼,以為我就是宮裡的小太監……或許是兒臣的年歲跟那些新進宮的小太監相仿,模樣也有幾分相像吧!」

    堂堂太子,居然說自己像小太監,朱祐樘氣得夠嗆,很想幾步沖上前去,打兒子幾耳光,但可惜他的身體卻不允許他做這些事情。

    張皇后勸道:「皇上,皇兒能回來就好,皇兒,還不快給你父皇請罪……」

    朱厚照立即磕頭不迭:「父皇,兒臣聽說外祖母病重,心中掛唸得緊,想早些回來陪伴她老人家左右,誰知返家途中,聽聞她老人家已仙逝,兒臣心中無比哀慟!早知如此,當初兒臣就不該離京,以至於連外祖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朱厚照為了表示自己孝順,用張皇后母親的死來做文章,其實他是在得知金夫人死訊後才動身,被他一說,卻好像提前便動身一般。

    千算萬算,熊孩子卻沒算到,金夫人病重時,皇宮從未對外公佈事情,一直到金夫人亡故,朝廷才發喪……朱厚照自以為聰明,但其實聰明反被聰明誤。

    可惜的是,朱祐樘患病在身,根本無心思考朱厚照言語中的錯漏,張皇后還在旁幫腔:「皇上,皇兒雖然荒唐胡鬧,但念他一片孝心,你就原諒他吧……」

    朱佑樘一直以仁孝治天下,所以歷史上他去世後廟號「孝宗」,謚號「建天明道誠純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便是對他最中肯的評價。在他眼裡,任何人犯了錯誤,只要有仁孝之心,那可以原諒,甚至罪大惡極也可法外開恩。

    朱祐樘輕嘆道:「也罷,太子久出歸來,暫且對外宣稱再在內宮養病一段時間,待三五天後,將他遷回擷芳殿,若再有離宮之事發生,朕不但要殺了他身邊的常侍、侍從和宮娥,連他的……太子之位也要一併廢黜!」

    就算是嚇唬朱厚照,朱祐樘也找不到更好的切入點,只能恐嚇說要廢太子。但這種出口,他自己都不信,因為他的情況太過複雜,如果太子被廢,他沒其他兒子來繼承皇位,難道真要把皇位傳給尚且不到兩歲的小公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0 22:35
寒門狀元 第一四一二章 本事

    京城,壽寧侯府內,張氏兄弟第一時間得知了太子歸來的消息。

    對二人來說,終於可以長長地鬆一口氣。

    張皇后有沒有兒子繼承皇位,對二人甚至是對張家以後的走向,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張氏兄弟不希望因為太子失蹤而令張家失勢。

    張延齡幸災樂禍地道:「兄長,你可有聽聞?據說那些文官鬧事,以劉健和李東陽為首,居然對地方洩露太子失蹤的消息,今日陛下把他們召到皇宮敘話,還親眼見到了太子,這下總算是讓劉健等人丟盡了老臉!」

    張鶴齡道:「太子失蹤,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只能說謝於喬去南方確實用了心,用了幾個月時間,關鍵時刻,總算把太子找回,打了那些不安分的文臣的臉!」

    張延齡笑嘻嘻地問道:「兄長,你就如此確定是謝遷找回來的?指不定還是太子自己回來的,又或者乾脆他就躲在宮裡沒出去去。」

    「這小傢伙,平日裡做的胡鬧事可少了?現在我見到他,就一陣頭疼,唯恐避之不及。我估計,目前他那套為人處世之道,都是跟曾經的東宮講官姓沈的小子學來的……哈,這次太子去南方,十有八九是去找沈溪,你說太子這歸來,皇上能不治沈溪的罪?」

    作為沈溪的死敵,張延齡一直想方設法要報復沈溪,但因沈溪這兩年都在外領兵,偶爾回到京城也是準備被皇帝委以重用,張延齡可說沒有絲毫機會下手。

    今時不同往日,沈溪在京官中的地位雖然沒有出類拔萃,但在地方官員中,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

    除了六部部堂外,沈溪現在被委命為任何外官,都是可以的,事實上江贛、湖廣兩省總督,已經是大明僅次於九邊總督、巡撫的職位,甚至論實權,猶自在九邊總督之上,關鍵是沈溪治下的人口和軍隊實在太多,不是九邊等荒蕪之所可以比擬。

    張鶴齡皺了皺眉,道:「沈溪到底為陛下牧守一方,手上有兵,在地方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且他在軍事上的造詣無人能比,難道陛下就不怕治他罪,令其心生怨惱?」

    「在我看來,無論太子是否去見過沈溪,陛下都不會追究其責任,現在陛下並非春秋鼎盛,他要為自己的後事多想想,開罪前途無量且對太子影響甚大的沈溪,對陛下可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張延齡冷笑不已:「沈溪當了總督,以為有了護身法寶?我建昌府封地,目前正在他治下,也沒見他給我來封信,熟絡一下。別是他已在暗中針對我的封地,要讓我來年顆粒無收……」

    張鶴齡道:「你怎麼處處針對沈溪?既然他不在眼前晃悠,不想他就是。反倒是京城這幫翰苑之臣,尤其是兩個閣老,上躥下跳,欺負陛下病重,獨攬大權。如今為太子之事他們竟然直接逼宮,回頭難保不會做出什麼忤逆的舉動。以太子這年歲,即便登基也壓不住他們,卻不知誰能輔佐太子,將這幫無法無天的大臣給壓下去!」

    張延齡問道:「兄長不行?」

    張鶴齡搖頭:「我可沒這本事!」

    ……

    ……

    沈溪要率軍出征,消息很快便在南昌府乃至江西行省傳開。

    尤其是沈溪帶人在城中各世家大族收繳一遍軍資後,大軍開拔前這兩天,府城百姓一方面警惕巡撫衙門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面則準備敲鑼打鼓送「瘟神」。

    沈溪就是個打土豪分錢財的欽差,領兵出征沒有從普通老百姓身上攤派一分錢,可因為百姓被地方官紳矇蔽,他們不會領沈溪的情,只有等市面上主要專營貨物降價後,他們才能真切感受沈溪的好。

    至於官紳們早就把沈溪當成豺狼猛虎,如果沈溪只是不知輕重拿地方世家大族開刀的愣頭青文官也就罷了,他們有的是辦法把他搞下台,甚至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但偏偏沈溪手上掌握著軍隊,將領們就算不要財色等好處,也都願意無條件站在沈溪一邊,在官紳們看來,真是邪了門了。

    「這沈大人簡直會妖法,江贛軍隊從上到下都好像著了魔一般,放著美女和金錢不要,就算倒貼,都要跟在他身邊,簡直把他當神明一樣崇拜!」

    官紳們知道沈溪要走,表現得很客氣,各家各戶不但在之前納捐中表現了對沈溪領兵到湖廣南部作戰的支持,甚至還在沈溪即將出征時,又送來大批犒賞三軍之物。

    沈溪一共準備帶兩千兵馬南下。

    兩千士兵外,還有一千名推著獨輪車負責運輸軍資的民夫。這麼一支隊伍,馬匹沒有幾匹,基本都是步兵,兵器倒還湊合,卻是整合南昌府周邊眾多衛所才湊齊,保證士兵手頭都有替換的兵器。

    如果仗打到最後,士兵連兵器都沒有,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沈溪讓王禾把地方上徵繳的火藥,一併往前線運送。

    沈溪的想法很簡單,雖然這些火藥暫時派不上用場,因為南昌府沒有工業園區,沒人能把火藥製作成與佛郎機火炮配套的砲彈,還有火銃的子彈。但若不運上前線,連起碼的材料都沒有,沈溪總不能憑空變出來。

    物資暫時送到長沙府,部分物資可能貯藏在長沙府的醴陵或者湘潭,全都臨近官道,方便沈溪隨時徵調取用。

    出征這天,沈溪一大早就起來作準備,兩千兵馬枕戈待旦,但卻不是等著打仗,而是等著出征。

    聽說跟沈溪這個百戰百勝的統帥出征,這些士兵興奮得睡不著覺,沈溪從江贛巡撫衙門出來,打著哈欠,看了看前方,官紳們前來送行的隊伍已排滿一整條街,大箱小箱的東西堆積如山,說是要慰勞出征將士。

    沈溪嘀咕道:「出征將士基本都在城外,在城內尤其是巡撫衙門門前慰勞算幾個意思?」

    王禾笑著解釋:「大人,這是地方士紳對您的心意……您千萬別拒絕,若您實在覺得不妥,大可將這些東西交給身旁的侍衛,讓侍衛們帶著,多一些物資送到湖廣西部和南部,總歸是好事!」

    因王禾在沈溪親點出征將領之列,王禾顯得很興奮,他以一省都指揮使的身份,協同沈溪出征,屬於被沈溪這個兩省總督臨時徵調,道理上說得通。

    之前沈溪不想帶王禾去,主要因叛亂沒有發生在江西,而是在湖廣地界,調江西都指揮使去算是跨省,有僭越的嫌疑。但王禾跟他的關係,可比蘇敬楊親密多了,沈溪一邊琢磨如何才能栽培王禾,一邊又顧慮無法先回武昌府徵調人手,身邊無可用的人才,終於下定決心讓王禾隨軍出征。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0 22:3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三章 各自表演

    王禾隨軍出征,是沈溪出征前這兩日,被其一再騷擾並大表忠心後,勉強答應下來的,之前沈溪一直說留王禾在江贛,不會讓他涉及戰事,並且已表明會在事後給他表功,但沒用,王禾鐵了心要跟在沈溪身邊。

    王禾自貶身價,當個兩千人隊伍的頭領竟然也興高采烈。

    沈溪對於王禾的說法嗤之以鼻,蹙眉道:「如果打了敗仗,讓士兵們撤走,帶著這麼多家當也是好事嗎?」

    「嗯?」

    王禾不明白為什麼沈溪會考慮打敗仗的問題。在他的印象中,沈溪自打領兵已經就沒吃過敗仗,可以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突然這麼說,一定有什麼原因。

    王禾謹慎地問道:「大人,莫非您覺得這次戰事不易?叛軍或許會對進剿大軍產生實質性的威脅?若是如此,大人還是多派一些兵馬出征為好,末將隨時可以再調遣六千兵馬,只是大人您一句話的事情!」

    沈溪發現自己有些心浮氣躁,平靜了一下,說道:「我只是做個假設而已,王將軍不用緊張。」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給我八千兵馬,我也養不起,後勤跟不上,還不如就兩千,乾脆直接,就算要撤兵,我也不至於帶那麼多人欲逃無門!跟那些官紳說,他們的禮物本官笑納了,讓將士收著,出了城後一併運走……唉,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王禾在旁邊一陣悻悻然,他覺得沈溪未出征便先唱衰這次進剿行動不是什麼好事,他不想自己以江西都指揮使的身份去湖廣作戰,結果吃了大敗仗,那就不是跟著沈溪去領功,而是受罪遭牽連。

    ……

    ……

    太陽出現在東方的地平線上。

    原本出征是趕早不趕晚,但沈溪沒那麼講究,原本就沒經過請示朝廷就出征,什麼事都得由他來做決定。

    今日的具體開拔時間,也是由他一言而決。

    沈溪下了巡撫衙門台階,翻身上馬,騎著馬跟王禾一起出城。

    沈溪的車駕早已準備好,此時在侍衛保護下,從巡撫衙門後門駛出,惠娘和李衿一身男裝坐在馬車裡,以沈溪家僕的身份隨同出征。

    由於云柳和熙兒早已離開南昌府,真正跟著沈溪出征的身邊人唯有沈永祺。至於手底下幾個隨軍長史,全都是王禾從都指揮使司衙門抽調前來充任。

    之前沈溪準備帶宋家小女上路,讓惠娘好好調教一番,但因宋家小女姿色出眾,長相較為嫵媚,不太適應穿男裝,且她在南昌府這邊身份尷尬,沈溪便派人把宋家小女連同其奴僕一道送往九江府,再從九江府乘船前往武昌,暫時在總督府的後院住下。

    等惠娘和李衿跟隨沈溪出征回來,再把她調回南昌府,專心跟著惠娘和李衿學習如何做事。

    除了官紳前來送行外,城中百姓送大軍出征的人很少,甚至在封路時,老百姓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到處找人打聽。

    等見到巡撫衙門的官兵出城,百姓趕緊躲進大街旁的小巷,遠遠偷窺,生怕被官兵給抓壯丁又或者是劫掠一番。

    之前幾年贛東、贛南一帶平定少數民族叛亂和剿滅山匪,基本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養兵,這幾乎已經形成傳統,老百姓還沒見過對尋常百姓秋毫無犯的軍隊和將領。

    等沈溪和他身邊的將士從大街盡頭消失,老百姓才戰戰兢兢從小巷中鑽出來,兀自後怕地拍了拍胸口,然後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就此多了跟人吹噓如何如何「虎口脫險」的談資。

    沈溪在高頭大馬上,看到老百姓避之不及的景象,搖搖頭,對王禾道:「王將軍,看來等出征歸來,你手頭安民的工作很迫切啊!」

    「安民!?」

    王禾一臉詫異,半晌後才道,「大人說的是,末將聽從您的吩咐,等作戰得勝歸來,把安民工作當做重點來抓……」

    沈溪不管王禾是否聽懂了,繼續看著前路,道:「王將軍,這一路行軍會非常辛苦,你若是不放心江贛軍務,就留在南昌府這邊吧,本官自行出征便可!有你抽調來的精兵強將,本官已經很欣慰。」

    王禾好不容易才獲得沈溪首肯跟他出征,哪裡肯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大人說的哪裡話,末將能跟著您出征,那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換了別人求之不得呢!」

    沈溪微微一笑:「不過這裡我要提醒王將軍一句,湖廣都指揮使司的蘇將軍也主動請纓領兵,之前本官已去函武昌,讓他調兵兩千,從武昌府向長沙府進發,那時你們故人相見,可別尷尬!」

    王禾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他本以為自己以江西都指揮使的身份跟隨沈溪出征,已屬丟份兒的行為,別人根本就不會倣傚,但誰知當沈溪手下副將的差事也很搶手,湖廣都指揮使司指揮使蘇敬楊也跟他一樣,會領兵隨同沈溪出征,如此一來情況就複雜了。

    關鍵的一點,王禾曾是蘇敬楊的下屬,雖然二人現在平級,但王禾見到老上司,不怎麼好意思爭功。

    從地理角度講,湖廣防務在層次上要高過江西,兩省的重要性上湖廣居上,湖廣都指揮使的地位相對高些,王禾感覺自己在沈溪軍中未必能撈到太大功勞。但他怎麼都不想回頭,表態道:「大人只管放心,末將絕對不會跟蘇將軍爭功!」

    沈溪微笑點頭:「那就好,你倆若能和睦相處,這一戰會順利許多,就怕你們自己先爭起來。」

    「其實,湖廣和江西我各調兩千兵馬,軍容配備相似,你們沒什麼可爭的,到時候誰能取得戰功,手底下見真章吧!」

    王禾一聽傻眼了。

    聽沈溪的意思,徵調四千兵馬進剿叛軍,並非是一起行動,而是各自為戰,好像相互間有比較,看誰獲得的戰功多,誰便能得到沈溪的賞識。王禾趕緊問道:「大人,您到底……是何意?」

    沈溪道:「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嗎?本官為了避免王將軍和蘇將軍相處艱難,讓你們各自領兵,互不統屬,一切都聽從本官調遣。」

    「本官不需要你們相互配合,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可,誰的功勞算誰的,這樣本官判別起來方便許多。」

    「如果涉及協同配合作戰,一起取得功勞,如何分功是個大麻煩,本官不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照理說,沈溪說的方法湊合,雙方各自為戰,誰領兵取得的戰功便算誰的,如果兵敗也有自己承擔罪過。

    但王禾聽了倍感彆扭,如此一來,到底是沈溪領兵,還是他跟蘇敬楊各自領兵?

    王禾很想問,我們各自為戰,禍福自理,那要您老人家做什麼?不會是坐鎮後方看熱鬧吧?

    沈溪好像看穿王禾所想,道:「本官如此輕省許多,畢竟這幾年連續帶兵,本官心力憔悴,這次主要是看王將軍和蘇將軍的表演!加油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1 21:3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四章 打分

    出城之後,沈溪稍微整頓了一下兵馬,除了大量獨輪車外,還有部分馬匹、騾子和驢等牲口,馱著貨物上路。

    這一行車駕很少,因為兩湖和江贛地區水澤眾多,走6路基本免不了過河,經常需要乘船,用馬車很不方便,反而用獨輪車推著和牲口馱著更為穩妥,牲口上船過河方便多了。

    至於過河所用船隻,需要從地方徵調,一路穿州過府,需要地方上配合,沈溪體會了不一樣的行軍之路。

    北方行軍,基本沿著官道走,一路上都未必能看到一條河,補充飲水都是在一些小的溝渠。而在南方,到處都能看到河,還是那種水流湍急、河面寬廣的大河。

    沈溪騎著馬走上一段路,就要下來步行,因為南方的官道很不好走,反而步行更為方便。

    連官道都經常需要上山下河,沈溪終於知道為什麼湖廣、江贛、粵桂等地平息地方少數民族叛亂舉步維艱了,這還是在南方較為富庶、人口相對集中的贛中地區,若是到了湖廣西部和南部這些民貧地瘠的地方,由於這時代缺乏玉米、土豆、蕃薯等耐旱作物,大多數山地都沒經過開,荒山野嶺眾多,誰也不願意跑去平叛,到最後只能指望土司衙門。

    沈溪的行軍路線,是從南昌府,一路順著贛江南下,等到了臨江府的清江縣城再折而往西,出臨江府進入袁州府,過萍鄉縣進入到湖廣地界,也就是長沙府的醴陵縣。

    至於到了醴陵縣後怎麼走,沈溪還沒決定,這取決於叛軍的進攻路線和進展,還有地方上的路況信息。

    如今已經是盛夏時節,雨水充沛,指不定那條河哪條江因為夏汛而無法通行,沈溪總不能臨到河岸邊再折道重新選路,所以只能在出征前就儘量把所有路況信息調查清楚,即便如此,中途遇到變故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因為湖廣某些地區的道路,或許還不如江贛好走,尤其到了湖廣南部一代,幾乎都要在高山和河流間穿行,沈溪覺得這是他當官以來,最難走的一段路。

    江西地面還算太平,沈溪出征三日後便抵達臨江府。

    臨江府是沈溪出兵途中經過的第一個府,兵馬在臨江府府城清江縣城外的驛站歇宿。

    沈溪壓根兒沒打算驚動知府衙門,但當日地方上還是送來犒勞物資,全都是雞鴨魚肉等將士平日很少能吃上的好東西。

    知府沒親自前來,代表府衙勞軍的是臨江府同知,名叫蘇澈,一來便道:

    「沈中丞,您途徑臨江,乃地方士紳百姓之榮幸。因不知該以如何禮節迎接,知府大人特派下官前來接洽,所送東西都是地方上的土特產,用以犒勞將士。祝沈中丞一戰功成,徹底解決困擾朝廷多年的湖廣乃至整個西南地區的叛亂,還大明天下一個朗朗乾坤。這幾年,西南戰亂頻繁,就是缺少沈中丞這樣的曠世名將……」

    如果一般人被這麼誇讚,早就飄飄然不知所以了。但沈溪聽過的吹捧,比這肉麻的多得多,並不怎麼感冒,只是拱手表示感謝。

    臨江府送來的雞鴨魚肉,將士們垂涎欲滴,沈溪準備的軍糧雖然豐盛,但跟臨江府籌備的東西一比,就不算什麼了。

    沈溪跟蘇澈應酬一下,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澈代表地方知府衙門前來禮,因為打著的名號是犒賞軍中將士,沒理由不收下,而且適當的改善一下軍中伙食也有必要。出征這三天來,沈溪感覺自己的胃口變得清淡多了,讓他不自覺想起當年在寧化縣桃花村老家喝野菜湯時的一幕。

    送走蘇澈,王禾那邊把軍士安頓好,過來跟沈溪請示。

    沈溪道:「送來的東西,平均分配下去,讓將士們好好打打牙祭,再美美地睡上一覺。不過日常巡防不能有絲毫怠慢,出征這三日,官兵在警戒戍守方面做得雖然不錯,但跟本官的要求相去甚遠……」

    王禾有些為難:「大人,將士們連續行軍,都又累又乏,這裡尚是江西腹地,素來太平無事,此時便如此戒備,是否……太早了些?」

    沈溪冷聲道:「出征在外需時刻記住一點,無論何時何地都要進入臨戰狀態,這關係到三軍將士的性命,將士們應該有高度的自覺,而不是本官出言提醒。」

    「如果這時候不鍛鍊一下警戒的能力,難道等到了湘南戰場再鍛鍊?那時人困馬乏,能否提起兵刃都難說。王將軍,這是對你領兵能力的一次考驗,其結果會直接記錄在考核成績單中……」

    「考核成績單?」

    王禾一時沒聽明白沈溪的話。

    沈溪拿出本小冊子,上面三欄,卻是一個方方正正的表格,上面列數行軍、巡邏、交戰、撤退、攻城略地等項目,而且每一欄都有標註,第一欄寫的是江贛,第二欄寫的是湖廣,第三欄暫時空白,也不知是給誰準備的。

    但顯然,沈溪已經開始在小冊子上打分。

    王禾尷尬一笑:「大人治軍,果真與眾不同,末將聽從您的吩咐便是,您別跟末將一般計較!」

    知道有比試,王禾不敢有絲毫怠慢,如果因為自己所帶士兵在巡邏警戒這一項上減分,而令他最後跟功失之交臂,他會覺得太過冤枉,如今就算是為了維護自覺的面子和榮譽,也要先把這事做好。

    至於具體的領兵打仗會拿出什麼成績來,那是後話,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才是正途。

    有機會在沈溪好好表現卻故意藏拙,在王禾看來這是不能接受的錯誤,一下子對於安排隊伍做好防守工作變得熱衷起來。

    沈溪打著哈欠把小冊子收起,扁扁嘴道:「真是屬鴨子的,不趕不上架!」

    惠娘一襲青色書生裝扮進來,走到沈溪面前,好奇地問道:「大人,你在說誰?」

    沈溪一把攬過惠娘的纖腰,道:「還能是誰,自然是江西都指揮使王禾,難道還能說你?衿兒呢?」

    惠娘被沈溪在中軍大帳中摟摟抱抱,不由面紅耳赤,她覺得這裡是商議軍機的地方,神聖不可侵犯,沈溪不該在這兒胡鬧。而且她怕有人突然闖進來,畢竟沈溪領兵在外,不時有人進來跟沈溪匯報事情。

    惠娘努力掙紮著想推開沈溪,但卻無法如願,她面色侷促地說道:「大人,衿兒正在為您準備熱水……這裡不是地方,請大人到寢帳後再……」

    再什麼她就不說了,有些羞於啟齒。

    惠娘是懂得禮儀並有高尚情操的女人,沈溪即便得到她的人,也沒法讓她把身心完全放開,二人間始終有一道隔閡。

    沈溪不想讓惠娘太為難,鬆開手道:「臨江府衙送來一批食材,都是行軍途中很少吃到的,甚至有魚……呃,就是從贛江中撈起來的魚,回頭讓廚子給你和衿兒煮點兒魚湯,好好補補身子!」

    惠娘羞赧地說:「大人才應該多補補身子,妾身跟妹妹……不需要進補!」

    沈溪會心一笑,道:「說的也是,看來我是該多補補……就怕虛不受補,到頭來床榻上不能讓你和衿兒滿意,那真是天大的罪過!」

    惠娘之前已經很拘謹,聽到這話,更加羞澀不堪,沈溪沒繼續為難她,心裡清楚有些東西需要慢慢適應,這種愛人間的情話,也得循序漸進,想一口吃成胖子不現實,惠娘本身就是恪守禮數之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1 22:1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五章 西進

    當晚,沈溪把惠娘和李衿留在營中中軍大帳旁邊屬於他這個主帥的寢帳中過夜。如此,也讓他享受了一種別樣的出征氛圍。

    能帶著女眷上路,雖然沈溪感覺自己對於此番南下平息地方叛亂過於倦怠,但心中卻再無那種空蕩蕩的失落感,每天日子都過得簡單而又充實,就算是艱苦的行軍歷程,他也甘之如飴,不僅晚上宿營時有人說話作陪,甚至白天趕路時也可以偷懶鑽進馬車車廂休息,軟玉溫香滿懷,生活太愜意了。

    惠娘雖然為人比較拘謹,溫婉守禮,但她在很多事上卻放任沈溪,因為她把沈溪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

    惠娘是個講究三從四德的女人,她愛面子,不想被人戳脊樑骨,但內心又不安。

    半夜後,沈溪突然醒來,現惠娘輾轉反側沒有入睡,小聲問道:「怎麼,失眠了嗎?」

    惠娘有些擔心地說:「大人帶著妾身和衿兒出征,不知是否會影響大軍趕赴戰場的行程,還有……將來平定叛亂……」

    沈溪笑了笑,打斷她的話:「不用擔心,這次平叛我只是到前線督導一下,真正與叛軍交戰還是得靠兩省都司和行都司的將士。這湖廣南部和西部地區,人生地不熟,許多地方山高林密,進去轉一圈可能都要迷路,更談何領軍作戰?現在連我也不確定這場戰事能否獲勝……」

    「大人不是百戰百勝麼?」惠娘不解地問道。

    沈溪一撇嘴,道:「你也把我看得太神了……我在東南平叛,是官軍打匪寇,匪寇盤踞海島,各自為戰,能夠獲勝憑的是一股子銳氣;在北方我領軍跟韃子周旋,憑的是將士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至於這湖廣南部和西部地區的叛亂,我不知道該怎麼界定,地形複雜多變,我對地方瞭解不多,既做不到天時地利人和,又做不到知彼知己,這種仗我從一開始就不想打!」

    惠娘蹙眉道:「那大人……你不管地方百姓死活麼?」

    沈溪搖頭:「該管還是要管,但看怎麼管,平息這種人貧地瘠之所的叛亂,用武力解決不合適,全都是大明子民,又不是深仇大恨,僅僅是為了爭奪生存資源,我應一視同仁才對,我想最好還是招撫叛軍,平衡土司衙門的權力來約束地方。」

    「只要百姓安居樂業,戰爭就可以化解……只是說來容易做起難,這只是一種設想,到地方之前總感覺毫無頭緒!」

    惠娘道:「大人還是多想想,別等到地方後,戰事一經展開就再也打不完了!」

    打仗什麼的,對沈溪來說並不遙遠,上一次沙場鏖戰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但他已經回憶不起,又或者說是不願意再去想自己到底是怎麼贏得的那場仗。

    這會兒沈溪再度領兵可謂毫無頭緒,他從未想過在這種平定大明內部紛爭的戰爭中取得什麼優異成績,與韃靼人作戰算是應對國與國之間的矛盾,但征討地方少數民族叛亂,則有些像窩裡橫,沈溪不想借內戰成就功名利祿。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是沈溪從開始就制定的策略,如果少數民族兵馬沒有殺到他面前,他不會主動開戰。

    有些事沈溪不得不有所作為,身為兩省總督,湖廣和江贛最大的文官,如果叛亂擴大到州府一級,沈溪不可能置之不理,朝廷既然做出規定,出現這種情形總督或巡撫必須領兵,那就算他不想領軍,也必須把自己架到前線去。

    即便是當個排頭兵,又或者是做個活靶子,其目的就是為了讓人知道他已經盡力了,至於最後能做到什麼程度,完全由他的心情來決定。

    心情好,可以一天進兵幾十里,心情不好,一天撤它個幾十里也有可能。

    不過利用此次戰事練出一支精兵的心思,沈溪從一開始便有,他想把手底下這群新兵好好操練一下,就算練不出什麼成績,也大致能派上用場,不至於說自己到地方一趟,連一支打上他烙印的軍隊都沒帶出來,遇到一群草寇都落荒而逃。

    ……

    ……

    大軍一路出了臨江府清江縣境,沿著官道一路往新喻縣(後世新余)而去,在分宜縣進入袁州府地界,後又經過府城宜春和贛西的萍鄉縣,穿越橘嶺關出了袁州府,抵達湖廣長沙府的醴陵縣。

    贛西這段路並不太好走。

    沈溪原本想在路上練練兵,現沒什麼可練的,練急行軍完全沒意義,後續的糧草和輜重顯然跟不上前面士兵的兩條腿,走得太快的話會讓隊伍前後脫節,這可是行軍大忌,至於鍛鍊民夫以及那些騾子、驢的腿勁兒,乾脆就是開玩笑。

    「沿途怎麼連個劫道的匪寇盜賊都沒碰到?最好是有什麼綠林豪強,佔山為王,危害一方,那我正好領兵平幾個山頭,好好練一練山地作戰……咦,這贛西之地幾時變得這麼平靜了?」

    沈溪騎在馬上,看著官道兩側的莽莽青山,心中多有感慨,自己就好像是專程領略古代中華山川秀麗景色,一點兒都沒有出征時應有的緊張情緒,這遊山玩水的心理讓他越地倦怠。

    與沈溪並騎的王禾笑著說道:「大人,這不是承您的福澤?地方上即便有幾個不識相的毛賊,聽說大人您來了,誰敢跳出來?難道他們嫌活得不耐煩了。」

    沈溪眯著眼打量一下王禾,道:「聽你這麼說,這贛西之地還是有盜匪的,只是給本官面子不出來鬧事?」

    「哼,本官不跟他們一般計較……這麼吧,派出斥候刺探一下官道周圍的情況,把前方官道兩側幾十里範圍內的情況都調查清楚,當是練兵吧!」

    王禾趕緊道:「大人,這不太合適啊!官道周圍盡皆荒蕪之地,即便派人前去調查,能探聽到什麼結果?不如把兩千兵馬緊緊地靠在一起,這樣即便遇到什麼變故,也能前後呼應!」

    沈溪冷聲道:「王將軍,如何練兵由本官決斷,本官吩咐的事情容不得懷疑,你只需按照本官下達的命令去做便可,如有違背,軍法處置!」

    眼見王禾處處質疑,就跟當初北上打韃靼人剛出京城時胡嵩躍等人的表現差不多,沈溪決定適當地擺一下譜,顯示一下威嚴。

    王禾見沈溪臉有慍色,趕緊行禮:「是,大人。末將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言罷,王禾不再多留,徑直去找下面由沈溪臨時提拔的兩名參將安排差事,而沈溪則繼續優哉游哉地騎在馬上看風景,不時留意乘有惠娘和李衿的馬車的情況,狀極逍遙。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2 22:2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六章 日常

    沈溪沒什麼好方法可以練兵,只能以放寬斥候刺探範圍的方式來進行日常訓練。

    士兵們一天只走五六十里,抽出部分隊伍輪流進行訓練,在沈溪看來並不過分。

    從最初兩天的成果看,士兵們並沒有表現出大的牴觸情緒,只是有些士兵壓根兒就沒經受過相關訓練,出去後難免會出現迷路、摔傷、誤中獵人的陷阱受傷和掉進水溝、水潭等狀況,甚至還有人員失蹤。

    王禾把這一情況報給沈溪,沈溪輕嘆:「王將軍,看來你手下這些人,還得多加訓練才是!」

    王禾低下頭道:「大人,末將剛到江贛不久,尚未對麾下兵士進行系統訓練……」

    被沈溪問責,王禾情不自禁便推卸責任,他很介意自身在沈溪心目中的印象,如果沈溪對他有了看法,很可能慢慢就形成他沒有能力的思維定式,意味著將來沒有了晉陞的機會。就算此番跟著沈溪打了勝仗,沈溪也會把功勞記在他的老上司蘇敬楊身上,從官場規矩來說,沈溪這樣做沒有太大問題。

    可惜王禾對沈溪的瞭解不夠深,對於推諉責任的行為,反倒是沈溪最反感的。不過沈溪沒跟王禾一般計較,道:

    「之前未加以系統訓練,今後就多努力一把,莫非要等兵馬到了前線,遇到敵軍就倉皇撤兵?就算士兵無所謂,本官可丟不起這臉。本次領兵,本官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取勝,誰若壞了本官的好事,誰就要擔責!」

    王禾厚起臉皮,拍胸口表態:「大人,您只管放心,這些個兔崽子開拔前都表示會奮勇殺敵,為自己和家人博一個前程。誰若臨陣退縮,我就把他腦袋砍了!」

    沈溪嘆道:「王將軍,本官不希望紙上談兵。你可見過真正的戰場?若將士在陣前遇挫,如何能保持軍陣嚴整?若有士兵陣亡,如何保證他的同伴不心生畏懼?你光用屠刀發出威脅,在戰場上沒有任何作用,因為死在敵人手裡和你手裡結果一樣。」

    「既然如此,你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在行軍途中訓練好士兵,從根本上提升他們的軍事素養,加強他們對敵時的信心和勇氣!」

    王禾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沈溪有些輕視他和他麾下的官兵,當下羞臊得面紅耳赤,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大人,兵馬都派出去了,您的安危如何保障?」

    沈溪道:「本來就說好是輪流訓練,平日中軍只需要留下五百人,就可以保證本官的安全。在這大明腹地,你以為真有匪寇有膽量向大批官兵悍然發起進攻?」

    王禾一陣赧然,向沈溪鄭重地行了個軍禮,然後便找手下商議去了,看看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把部隊的戰鬥力提升起來。

    ……

    ……

    六月二十九,沈溪一行抵達醴陵。

    這是沈溪抵達湖廣後進駐的的第一個縣城。經連日行軍,士兵人困馬乏,畢竟盛夏時節在江南內陸地區行軍,就跟在蒸籠裡一般,士兵們一路上都很辛苦,再加上沈溪堅持練兵,讓三軍將士叫苦不迭,早就沒了之前對沈溪決策的支持。

    王禾代表將士前來請願:「大人,您看是否暫時休息一兩日再出發?以近日軍報來看,湖廣西部和南部的戰事已進入相持期,叛軍已失去銳氣,湖廣行都指揮使司的兵馬,已將叛軍壓制在武岡州左近。」

    「只要叛軍出不了石羊關,大人甚至不需親自領兵到一線就能平息叛亂!」

    沈溪笑了笑,問道:「王將軍,你能告訴本官,石羊關在何處?防禦如何?是哪位將領負責鎮守?」

    王禾一時目瞪口呆,無言以對,對於湖廣西部和南部的地形地貌,還有湖廣方面具體的用兵情況,他極為陌生,許多都是謀士看過戰報再對照地圖向他講解,但瞭解也不透徹。現在面對沈溪接二連三的問題,王禾根本回答不出來。

    沈溪道:「既然不知,那叛軍幾時出石羊關,你能預測麼?連叛軍如今動向,你我都不清楚,若叛軍即刻出現在長沙府,你我或許今夜就要應戰,你可有想過這問題?」

    王禾雖然羞愧,但心有不甘,畢竟他是一省都指揮使,跟著沈溪出征已是大材小用,還被問得啞口無言,讓他覺得很沒面子。

    沈溪道:「這樣吧,派快馬前往長沙府城,接應一下湖廣兵馬和糧草輜重,順帶把本官行蹤告訴他們,本官準備從古建寧縣址南下,直接前往衡州府,讓蘇將軍帶兵在最短時間內跟上本官。」

    「本官不會在衡州府城衡陽等候,等到寶慶府城邵陽,再行籌劃!」

    王禾點了點頭,隨後問道:「大人,既然我打軍已進入湖廣境內,是否調動地方兵馬協同作戰?」

    沈溪搖頭:「本官平叛,主要依靠江贛和湖廣兩大都司衙門提調的四千兵馬,至於地方守備部隊,還是就地利用戰區的衛所和巡檢司兵馬為好。如今靖州和寶慶府的叛軍已成氣候,周邊的永州府、衡州府、長沙府、辰州府等已成驚弓之鳥,守軍龜縮城裡不出,指望他們隨同出征,實在是強人所難。」

    王禾琢磨一下,大致明白了,沈溪是鐵了心讓他和蘇敬楊較量一下。

    現在似乎只有一個人能得到沈溪的賞識,跟著沈溪加官進爵。

    至少王禾這麼理解。

    ……

    ……

    沈溪率軍在醴陵城西住了一夜,然後繼續率軍西進,在古建寧縣城,也就是後世的株洲市郊外折而南下。

    王禾手底下兩個參將,一人叫何轍,另一人叫章承烈,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副千戶,在這之前一直碌碌無為,臨時被拔擢起來擔任總督標下參將,他們自己心裡沒底氣,只會事事聽命而為。

    因沈溪和王禾的官職高過何轍和章承烈太多,這二人只是幫沈溪和王禾做一點打雜的事情,平時被王禾呼來喝去。

    沈溪也沒怎麼提點二人,當前無戰事,軍中最大的事情便是行軍,其次才是訓練,只需按部就班執行命令。

    這一路都算安穩,沈溪隨便說兩句便會被下面的將士當作金科玉律,奉為經典。主要是沈溪以前的戰績太過顯赫,軍中最講究這個,沒成績就沒話語權,頂著高官的名號下面也會虛以委蛇。

    沈溪有著輝煌的戰績打底,就算放個屁,下面的人也覺得是香的,因為大明將士眼巴巴望著那點兒軍功犒賞,因為除了這個他們沒有任何陞遷和獲取豐厚俸祿的機會。

    世襲的軍戶雖然看起來是鐵飯碗,但因這世道黑暗,底層將士會被層層盤剝,小軍官和士兵想有個好日子過非常困難。

    沈溪把王禾叫來,提點幾句,大概的意思是如今已是隆夏,酷暑難耐,為避免士兵中暑,凌晨比往常早一個時辰便起來,大約寅時便打著火把上路,巳時烈日當空紮營,下午等申時過了才上路,到戌時三刻紮營,如此一來每天可保證五到六個時辰行軍。

    正午的時候,那些參加輪訓的將士,負責勘測官道周圍的地形地貌,同時向本地民眾打探叛軍動向,做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2 23:3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七章 花小錢,打大仗

    計劃不如變化快,沈溪率軍南下向衡州府進發時,突然湖廣東部地區普降暴雨,淥水暴漲,淥口渡頭被淹沒,無法渡河。

    無可奈何之下,沈溪向蘇敬楊去函,把會合地點改在湘潭以東的下攝市。

    七月一日,沈溪率軍抵達。

    下攝市乃是湘江沿岸重要的通商碼頭,與對岸的洛口市遙相呼應,鹽運、漕運均由此上岸,全稱為「下攝市巡檢司」。

    巡檢司是對來往商人和旅客進行管理和收稅,以及緝捕盜賊、盤潔奸偽的輔助衙門的職能機構。「灄」意為水濱之地,「灄」和「攝」在古代漢字中互相通用及假借,老百姓逐將「下灄市巡檢司」簡稱為「下攝市」,後世又叫下攝司。

    沈溪率部抵達下攝市時,湘潭縣令得到消息,馬上組織地方上蒐羅大肥豬和雞鴨魚肉,親自帶著東西乘船過江,犒勞三軍。

    沈溪在紮營於下攝市巡檢司駐地附近的中軍大帳接見了湘潭知縣蘇干。

    蘇干是弘治十五年二甲進士,剛授官到湘潭,是官場中少有的沈溪「後輩」。蘇干已年過三旬,但見到沈溪後直接以「學生」自稱,顯得畢恭畢敬。

    沈溪道:「蘇知縣不必多禮,本官履任兩省總督沒多久,對於地方上的情況不甚瞭解。現在有些事……本官想請你幫忙!」

    蘇幹道:「先生有何吩咐,只管交待,只是湘潭地處一隅,山地、丘陵和崗地便佔了轄地七成,糧食不僅不能自給自足,還得靠外購……許多時候,就算學生想為先生效力,也是有心無力!」

    這分明是打預防針……別跟我們地方要糧草物資,我們沒有,你若是從我們這裡強行徵繳,回頭不還我,我的政績就沒了,以後怎麼陞遷?

    沈溪暗自搖頭,心想:「蘇干雖然在同屆進士中跟魯鐸、胡煜、溫仁和等人成績相當,但做人和做官明顯差多了。看看別人,考取進士後馬上就巴結上了李東陽和梁儲等高官,魯鐸等直接考入翰林院為庶吉士,而你卻被發配到湘潭這種小地方當知縣。見到我這個兩省總督,你送來犒賞,算你識相,但為什麼不堅持下去?把我巴結好了,比起你撈政績好上一萬倍,不知道這世道朝中有人好做官麼?」

    沈溪道:「糧草方面暫且不必勞煩地方,但本官需要火藥,越多越好,不知蘇知縣可否代為徵繳?若民間有爆竹工坊,或者兵備司有殘留,一併運送過來!」

    蘇干有些為難:「沈先生,您所說的火藥,因儲存不便且十分危險,地方上從無儲藏,直至逢年過節民間方才會趕工製造,官府管制極為嚴格,不知先生您……大量徵調後有何用?」

    這時代的熱兵器威力,甚至不如弓弩和大刀、長矛,再加上造槍鑄炮難度大,地方上極少鑄造火器,有銅、鐵這些金屬也想著打造鎧甲或者刀槍,又或者鑄造一些實用性更強的弓弩,不會考慮其他。

    沈溪道:「本官自有用處。蘇知縣只管幫忙籌措,不勝感激!」

    蘇干帶著疑問,急忙過江回到湘潭縣城(古代的湘潭縣城便是後世的雨湖區,位於湘江西岸,宋代遷縣治於此)。

    王禾一直留在大帳角落,見沈溪出帳門送人歸來,王禾迎上前,不解地問道:「大人,火藥真有大用?就算那玩意兒埋在地裡,賊人也未必會踩上去,何苦如此大費周章?」

    沈溪瞥了王禾一眼,冷冷道:「火藥主要用於製造火銃子彈和火炮砲彈,本官在武昌府鑄造了一批火銃和火炮,現在已在送來的途中,到時候王將軍可見識一下……哦對了,我記得當初在泉州府時,王將軍曾見識過佛郎機炮的威力啊?」

    王禾驚訝地問道:「就是那可噴射火焰、砲彈能夠打出一兩里的番邦之物?我記得那火炮頗為沉重,運送不便,佛郎機人多將其安裝在船上。」

    沈溪笑道:「番邦之物並非全不可取,我大明雖然地大物博,也需采百家之長。佛郎機炮仿製成功後,已在實戰中表現出巨大的作用。如王將軍對此不瞭解,等炮運到後,我們可以打幾炮試試。」

    「是,大人!」

    王禾行禮後退出大帳,他知道沈溪軍事方面的造詣極為不凡,儘管心中將信將疑,但已經有七八分確定火器的威力必然巨大,對於接下來的戰事大有助益。

    ……

    ……

    七月二日夜,蘇敬楊帶領人馬抵達下攝市。

    蘇敬楊不但帶來沈溪需要的兩千兵馬,另外還多帶了一千左右官兵運送糧草物資,原本這些差事應該由民夫完成,但蘇敬楊直接便以士兵充任。

    如此一來,湖廣調集的兵馬便有三千多人,都是從武昌府附近衛所徵調來的,只要蘇敬楊一聲令下,還能從湖廣中部衛所再徵調幾千兵,完全可以滿足沈溪平叛所需。

    可惜沈溪在意的並非蘇敬楊帶了多少人前來……人再多也得遣返,因為他打仗不想動用地方庫糧,帶更多的兵,養更多的騾馬,意味著他要籌措更多的軍費和糧草。

    沈溪心想:「是否我習慣了小打小鬧?明明有更多的兵馬可以調遣,我還是願意把戰爭規模縮小,如此我能輕鬆些的同時,花銷也更少……哎呀,怎麼看怎麼像是小富即安的吊絲心理!」

    沈溪暗自反思,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打仗省錢的心態,或許之前朝廷給他的任務都是花小力氣取得大成績有關,每次都讓他在逆境中成長。朝廷從來沒給過他輕省的任務,這次已經算好了,平息的只是地方少數民族叛亂,如果進兵順利,或許一兩個月內就能徹底平息。

    沈溪在自己的中軍大帳接見蘇敬楊,他身邊只有一人,便是提刀侍立的王禾。

    堂堂江贛最高軍事統帥,為沈溪當親兵,說出去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王禾就是想這麼做,最好是人人都知道他才是沈溪的心腹愛將。

    蘇敬楊見到王禾,神色間帶著幾分疑惑和戒備,已經不再拿面對老下屬的眼光看待王禾,而是將其當成主要的競爭對手。

    蘇敬楊道:「沈大人,兵馬順利帶到,末將特來向您覆命!原本您不許末將領兵,但末將想在您帳前效力,為大明掃除地方叛亂,同時將功補過……」他這是在拚命找理由留在沈溪身邊。

    沈溪作為兩省最高長官,有權決定蘇敬楊是否有資格領兵平叛。沈溪知道,蘇敬楊應該是跟他手底下的謀士商量過,用死皮賴臉這招不好使,但若是以湖廣地方叛亂他蘇敬楊有一定責任為名,爭取將功補過,沈溪很難拒絕。

    沈溪也願意成人之美,當下微笑道:「蘇將軍要留下,本官不會反對,但本官要提醒一句,既然留下,就要領兵衝殺在前,這一戰中,本官對你們具體的行動不會有太多干涉,一切全靠你們自己!」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3 22:1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八章 競爭

    有多少錢糧就打多大規模的仗,這是沈溪一向秉承的理念。 .

    如今他手頭資金是比較充裕,但得用於發展工業園區,同時開發江贛、湖廣之地的礦產,至於這場平叛戰爭,完全屬於計劃之外,他不想浪費太多資源。

    沈溪對這場仗沒有太大野心,不勝不敗其實就是不錯的結局。

    把戰爭稍微拖一拖,正好可以用戰事來練兵,沈溪手頭有新式火器,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不然沒有戰爭進行檢驗,即便有好的武器裝備也只能束之高閣,朝廷不知其威力,沈溪大面積發展純粹的火器部隊的舉動會遭遇政策阻撓。

    無論是蘇敬楊,還是王禾,對此都不是很理解,二人思維尚停留在冷兵器時代,沈溪講解幾次沒有效果便不再做無謂的努力,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做到,那就是在軍中的絕對權威,無論是蘇敬楊,還是王禾,都對沈溪的命令執行得一絲不苟。

    所有兵馬齊聚湘潭下攝市後,下一步就是重新選擇線路,出兵寶慶府。要麼直接從下攝市過湘江,翻越衡山,取道衡州府;要麼沿著官道往西,由湘鄉至新化金竹山,沿資水逆流而上,或者在湘鄉過漣水,由永豐市過白馬關,翻山越嶺,路途會相對艱險些。

    沈溪把蘇敬楊和王禾叫來,詳細商談南下路線。王禾主張由衡州府前往,而蘇敬楊則希望走湘鄉一線,兩人吵吵嚷嚷,意見怎麼都統一不了。

    沈溪不知如何平衡二人的關係,同為都指揮使,如今地位相當,沈溪希望能充分調動二人的主觀能動性,而不是打壓其中任何一方。

    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帥,最好兩不相幫。

    「……既然你們意見相左,本官也不勉強,蘇將軍便帶人走湘鄉一線,王將軍所部則繞道衡州府,兩軍在寶慶府城邵陽會合,一同南下武岡州!如此安排,你二人可有意見?」沈溪打量爭執不下的王禾跟蘇敬楊,皺眉說道。

    蘇敬楊先表態:「大人只管放心,末將必可在五日內抵達寶慶府,絕不會耽擱!」

    王禾不甘示弱:「大人之令,末將遵從,四日內可抵達寶慶府……」

    轉眼兩人又爭上了,沈溪本想勸說幾句,但很快便放棄這種無謂的舉動……王禾跟蘇敬楊爭奪軍功和犒賞,是他制定的競爭基調所致,現在要求二人平心靜氣,不僅不現實,還有打自己臉的嫌疑,這種蠢事他不會幹。

    沈溪道:「你們不問問本官走哪條路?本官可沒給你們設定期限……你們知道經這些線路到寶慶府的實際距離?若是路上碰到暴雨導致山洪爆發、泥石流怎麼辦?怎敢如此誇下海口,說可在四五日內抵達?」

    王禾和蘇敬楊的確不清楚由下攝市前往寶慶府各條線路的確切距離,二人不過是想在沈溪面前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結果在沈溪這樣的行家眼中,他們純粹就是在賭氣。

    蘇敬楊拍著胸脯表態:「大人放心,我部就算日夜行軍,也定會在五日內抵達寶慶府,至於某些人是否能完成,末將不敢保證,不如我等就此立下軍令狀,看何人最後會食言!」

    沈溪心想,簡直是胡鬧,立什麼軍令狀,你們手底下都是新兵,還沒怎麼訓練,就算想日夜行軍百里也做不到!冒冒失失地立下軍令狀,到頭來完不成,莫非我還能殺你們的頭?

    打擊人的話,沈溪不想說,畢竟他得指望這群人為他賣命。現在競爭氛圍起來了,總歸是件好事。

    「既如此,那就立下軍令狀,若完不成事後懲罰,別怪本官無情。這樣吧,本官給你們寬限幾日,若能在八日內抵達寶慶府,便算你們完成任務,畢竟軍中還要運送糧草輜重,希望到時候你們把各自率領的兵馬和糧草物資,一點不少地運到寶慶府!」

    王禾和蘇敬楊正在較勁兒,聽到沈溪為他們寬限時間,二人竟有些不滿,認為這是看不起人。

    沈溪正要宣佈散會,王禾忍不住問道:「大人,您讓我等兵分兩路趕往寶慶府,不知您……準備跟隨哪路行軍?」

    沈溪板起臉:「本官哪路都不跟,你們走你們的……本官的事情不勞你等操心,免得本官走哪路,最後你們行軍有所阻礙,回頭說是有本官在軍中督促的結果,你們想怎樣,本官都不會阻礙你們,要是有本事你們就飛去寶慶府。誰先抵達,本官給誰記上一功,但若沿路丟失兵馬、糧草和輜重,那不管是否按期到達都嚴懲不貸!」

    聽了沈溪的話,王禾和蘇敬楊心中都生起一抹擔憂。

    之前拍著胸脯說四天、五天,現在沈溪給他們增加到八天,反倒擔心路上真遇到什麼狀況,心中沒了底氣。

    ……

    ……

    沈溪從中軍大帳回到自己的寢帳,一邊寬解外衣,一邊出言抱怨:「湖廣的三伏天簡直不是人待的,難怪後世武漢、南昌都有火爐之稱,入夜後都能感覺酷暑難耐。這年頭沒電風扇,又沒空調,真是活見鬼!」

    惠娘走過來,從沈溪手裡接住外衣,隨口問道:「老爺,你在說什麼?」

    沈溪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隨口說兩句,你別往心裡去……怎麼樣,對於這兒的氣候你可還適應?」

    惠娘看了李衿一眼,道:「老爺,妾身祖籍贛北九江府,後長居閩西汀州,對於南方的氣候早就適應,但衿兒妹妹生在北方,這兩年她在南方,每到隆夏時節身上都會起痱子,今年情況越發嚴重……或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帳篷裡又沒什麼風,實在有些煎熬……」

    沈溪搖頭輕嘆:「是我的錯,不該讓你們隨軍。這樣吧,出去還是多有不便,不過你們在我寢帳中,不需要穿得多正式,身上少些衣物,多扇搧風……唉,早知道帶幾個丫鬟出來,可以照顧一下你們!」

    惠娘道:「老爺說笑了,妾身和衿兒妹妹沒那麼嬌貴,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就算身體有點兒小的不適,熬一熬就過去了。」

    沈溪點頭:「希望如此吧……接下來情況會好些,我準備讓兩路兵馬分別行軍,我們拖在後面,這樣你們也不用太辛苦!」

    侍立一旁的李衿趕緊說道:「老爺,不必為了妾身耽誤行程……若老爺覺得帶著妾身太過累贅,可以找人把妾身送回南昌府,妾身不想因自己耽擱軍國大事!」

    惠娘連忙安慰:「衿兒,你想多了,老爺怎捨得把你半途送回?老爺決定分兵,應該是有所考慮……」

    沈溪嘆道:「還是惠娘懂我!我想讓蘇敬楊和王禾能多些緊迫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打仗要有危機意識,我現在有些倦怠,怎麼都進入不到那種狀態,就只能勉強讓手下將領緊張些,總好過於全軍上下都吊兒郎當,去了寶慶府也有可能會被叛軍打敗,那時我可就一世英名盡毀了!」

    李衿好奇地問道:「老爺就不怕兩位將軍進軍寶慶府途中,遭遇賊軍?」

    「你別把叛軍看得太重……叛軍大多是烏合之眾,其主體是湖廣西部和南部各少數民族村寨的村民,手中所持不過是棍棒以及由農具簡單改造的兵器,目的是搶奪糧食物資,而不是真正要反叛朝廷,謀奪大明江山,所以該招安還是得招安,最好是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

    「現在叛軍尚在武岡州,從武岡州殺到寶慶府城,中途有幾道關口,那段路非常不好走,許多地方只需要在隘口堵上一堆滾木和巨石,就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連我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能順利一路殺過去,現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溪說此話時,帶著一種意興闌珊,「正好試驗一下新式火器,但想到殺戮的是附庸叛軍的大明子民,我心中卻有些不忍,真是糾結!」

    惠娘和李衿對視一眼,她們之前從來沒見過沈溪如此憂國憂民。

    在她們的印象中,沈溪是那種行事果決、做什麼都不會拖泥帶水的人,但現在看起來,沈溪領兵隨性,他不想帶兵,就讓蘇敬楊和王禾領兵,自己拖在後面,他不想打仗,就稀里糊塗,好像一點兒計劃都沒有。

    惠娘問道:「老爺把兵馬調撥給兩位將軍,接下來這一路上的安保工作誰來負責?如果中途遇到叛軍,老爺如何應對?」

    沈溪道:「我倒是不怕遭遇叛軍,他們連寶慶府都無法染指,更別說是後面的府縣,遑論在路上攔截我。」

    「但有件事卻不得不防備,那就是地方盜匪,還有那些可能暗中對我不利之人。我準備留下部分兵馬,數量不會很多,護衛身邊。真遇到事兒,這點兒兵馬雖不至於讓我戰勝賊寇,但自保綽綽有餘!」

    惠娘點頭:「只要老爺有準備,而不是貿然做出決定便好,無論如何妾身都站在老爺一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3 22:4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一九章 紛爭

    沈溪正在湘江北岸規劃他的行軍之路,而謝遷,則在經歷一路顛簸勞碌,終於折返回京。

    謝遷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應稍作沐浴、換身乾淨朝服便去紫禁城見弘治皇帝,匯報自己這一路南下找尋太子的過程。

    但因太子已先一步回宮,謝遷屬於沒有完成任務,灰溜溜回京。加之弘治皇帝不想將此事張揚開來,謝遷才在通州碼頭下船,便得到一個十天的休沐期,弘治皇帝的意思是,讓謝遷好好休息下,暫時不回內閣的是非之地。

    當然在這期間,皇帝會隨時找機會召謝遷進宮談話,對謝遷進行一番耳提面命,讓他不要出去亂說話。

    尤其是不能對劉健和李東陽等人說及太子下江南的事情。

    「真是心力交瘁,老朽這一路顛簸,走了幾個月,基本都處於忙碌狀態,能安然回到京城,幾有再世為人的錯覺。留在京城太平官當久了,連骨頭都似乎生鏽了,實在不適合操持實務……」

    謝遷前腳剛回來,劉大夏後腳就登門拜訪。

    劉健和李東陽尚不知情,劉大夏的消息相對要靈通多了,再加上謝遷要為沈溪的前途綢繆,所以在書房欣然接待了老友……若沈溪不能過劉健和李東陽這道檻,無法進入內閣為閣臣,如此只能走六部這條路,出任六部堂官,若是有劉大夏幫忙,事情會順利許多。

    劉大夏聽了謝遷的感慨,點頭道:「外出公幹,的確比在翰林院、詹事府和內閣任職辛苦多了,於喬此番南下,不知領了何皇差?」

    謝遷可是老狐狸,在未經皇帝許可前他不會把自己南下的真實目的說出來,當下打了個哈哈:

    「時雍以前不也經常領皇差外出辦事?既然是皇差,那就是機密大事,若輕易說出來,被陛下追責,恐非你我能擔待!」

    劉大夏和謝遷相視一笑,二人雖然在很多事情上有矛盾,但都深得弘治皇帝器重。劉大夏以前就經常領皇差到地方,也因此結識沈溪,他自然明白謝遷不能洩露的苦衷,也就不再追問。

    「於喬不說也罷,不過我想提醒一句,到劉少傅和李大學士那裡,你想如此輕易過關就沒那麼容易了。之前他二人領銜翰苑眾臣向陛下施壓,傳出太子失蹤之事,還說你於喬往南方是為找尋太子,這事鬧得甚囂塵上,到最後因太子在坤寧宮現身而不了了之,如今無人可佐證。而於喬是事件的核心證人,你總不希望被當作犯人逼問吧?」劉大夏笑盈盈說道。

    謝遷面部肌肉抽動一下,光是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便讓精明的劉大夏知曉,謝遷南下所領皇差,果真與傳說中一樣,跟太子有關。

    謝遷道:「被逼問又如何?老朽不想說,再怎麼強迫也無用!老朽南下是為辦皇差,若陛下問及,老朽必當詳細告知,至於旁人……無可奉告!」

    劉大夏的年歲,比謝遷年長很多。

    但謝遷南下一趟歸來後,在劉大夏面前一口一個「老朽」,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已衰老不堪一般。

    劉大夏道:「稍後我會去見馬尚書,於喬可有話讓我轉告?」

    謝遷搖頭:「不必了……或者你代我向馬尚書問聲安,離京數月,卻不知他身體如何?老朽未得允許入宮朝見聖駕,不知龍體是否康健,真叫人擔心……」

    顧左右而言他,這是謝遷一向的說話風格,他跟劉大夏見面,雖然多談論正事,但在遇到難以啟齒的事情時也會插科打諢。

    劉大夏面向紫禁城的方向,微微拱了拱手,然後道:「陛下龍體雖未痊癒,但這幾日隔三差五都會臨朝問事,可見狀況正趨向好的方面發展……於喬休息好後多半就要回內閣,我登門提前跟你招呼一下,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謝遷臉色滿是尷尬,他知道劉大夏是在提醒他,別被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問懵了,必須堅定地站在皇帝一邊,矢口否認,無論太子是否真的出宮。

    相比於以劉健和李東陽為首的翰苑群臣對皇帝的施壓,馬文升和劉大夏等人對太子失蹤一事的態度,則多為皇家顏面著想。如今朝事的最終決策權盡歸內閣,馬文升和劉大夏等人不用勞心考慮權柄在誰手上的問題,心中所想便是維護朝廷的安穩。

    「多謝提醒!沒事的話,時雍早些回去,老朽旅途疲乏,想好好睡一覺。另外,幾月在外未歸,老朽醒來後還要跟家人團聚……」

    謝遷打了個呵欠,隨之自然站起,舒展了下懶腰,這才不緊不慢下達逐客令。

    ……

    ……

    謝於喬回京城了,這消息很快就像一塊巨石落入水潭一般,在平靜的京城官場掀起一陣波瀾。

    劉健和李東陽並非沒得到消息,只是裝作不知,他們對謝遷出京之事不甚瞭解,只是揣測或許跟太子失蹤之事有關。

    但問題是朱厚照先謝遷十多天回京,似乎不是謝遷尋回的太子,至於太子如何回的宮,劉健和李東陽心裡沒底。

    如此一來,劉健便想讓李東陽到謝府探問一下具體情況。

    但因內閣事務繁忙,再加上李東陽覺得謝遷很快就會回文淵閣辦公,不想耗費精力專程登門,準備等謝遷復工後再行探問。

    畢竟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太子安然歸來,很多事情就算從謝遷那裡獲得證實,也於事無補,太子如今在東宮被嚴令看管,再想以往那般胡鬧被文官集團抓到小辮子,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可惜等了兩日,謝遷都未回朝履職,劉健和李東陽偶然從蕭敬口中得知,皇帝在謝遷返京頭一日,便給出十天假期。

    至於謝遷出京做什麼,蕭敬隻字不提。

    到了第四日,劉健和李東陽求見弘治皇帝不得,從乾清宮返回文淵閣的路上,二人忍不住談及此事,劉健蹙眉道:

    「賓之若不親自去於喬府上探問,怕陛下會對於喬下禁口令,不得談及出京事宜,到時也就無人肯出面作證,挽回我等翰苑臣子的名聲!」

    李東陽道:「劉少傅,這事是否應緩緩?太子出宮沒有明確的證據,陛下又有意將此事隱瞞,當以陛下之意為先,即便於喬偏向我等,也未必敢把這等秘辛洩露,畢竟事關我大明國運哪……」

    之前,李東陽一直站在劉健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但隨著劉健對弘治皇帝逼宮,李東陽心中漸漸沒了底氣,畢竟按照慣例,內閣作為皇帝的秘書機關,權力是受到制約的,現在司禮監那邊已呈現端倪,票擬被駁回的情況屢有發生,李東陽知道這不是蕭敬找麻煩,多半出自皇帝授意。

    弘治皇帝的病情始終處於反覆狀況,為大明江山穩定著想,是時候樹立太子的威信了,一旦太子離宮這件事獲得證實,並且還把消息給透露出去,會對太子在朝野的聲望產生嚴重打擊。

    劉健似乎鐵了心要讓世人把朱厚照看成一個不學無術的熊孩子,當下道:「賓之若不願意,那老夫便親自登謝府造訪!」

    這下李東陽沒轍了,只能領了劉健的意思,前往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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