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47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4 22:0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〇章 權力核心

    這段時間謝遷安心留在家中,除了回京那天見過劉大夏一面,再就是接見前來謝府問候的王華,但王華很識趣,沒有問謝遷南下目的。

    但今日李東陽登門,謝遷便感覺壓力巨大。

    因李東陽年長兩歲,在內閣的地位又比謝遷高,二人雖是至交好友,但謝遷覺得自己的事情很難瞞住李東陽,心裡實在沒底。

    李東陽帶著禮物而來,一幅他自己畫的山水畫,上門題有一首小詩《薊門煙樹》:薊丘城外訪遺縱,樹色煙光遠更重……這是李東陽三個月前的作品,一經問世便叫好聲不絕,帶著這幅畫上門,足以顯示其誠意。

    除此之外,上門還得有個由頭,李東陽打著的名號是內閣有要事無法決斷,特前來跟謝遷商議,他拿來的奏本,全都是這段時間陸續被司禮監駁回的票擬,足足有五六份之多。

    老友登門,謝遷再怎麼忌憚,也只能以禮相待。

    謝府書房,未等李東陽開口,謝遷先表明自己的態度:「賓之此番前來,敘舊可以,問奏事也可,但唯獨不可談及某南下公事。若賓之執意而為,現在便可離去,因為某絕對不會透露隻字片語!」

    李東陽老謀深算,施施然坐下:「愚兄此番前來,乃問計賢弟奏本事……於喬不在京這幾月,內閣運轉遲滯,有許多公文積壓,少了以往那種如臂使指的流暢自如感。內閣離不開於喬,望賢弟早日回歸……」

    李東陽平日不太喜歡恭維人,但這次他把謝遷捧得很高,表示謝遷在內閣不可或缺。

    謝遷心情略微放鬆,接過奏本,一份份細細端詳,頓時覺得這工作無比熟悉……這正是他以前每天都要做的,朝中大小事情都要做出批覆,等於是代天子處理政務,儼然是以一人決定天下事,有一種天下大勢盡在掌控中的錯覺。

    看完奏本,謝遷搖頭感慨:「不知覺離京數月,再接觸奏本,竟有親切之感。做了半輩子翰林官,突然外出執行公務,心力交瘁,方感覺做閣臣其實也不錯!」

    李東陽好奇地問道:「莫非於喬南下,有什麼秘辛不成?做的工作跟閣臣全不相干?之前陛下可不是如此說法……」

    謝遷正要矢口否認,突然想到,皇帝從未對他到地方做什麼事向朝臣有過交待,現在李東陽分明是在套他的話,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想:「還好我腦子裡有一根弦,時刻提醒,這才沒中賓之的圈套!」

    謝遷整理了一下思緒,笑著說:「若賓之想誆騙某,騙取口風,請免開尊口!某這幾月雖然奔波勞碌,但所做大抵對家國有益,並非是被投閒置散。倒是賓之在朝中協助劉少傅主持票擬,勞苦功高……」

    此後,謝遷便對自己南行之事三緘其口,無論李東陽怎麼旁敲側擊,都無法獲得有用的信息。

    李東陽就算猜出太子真的南下了,而謝遷也的確為找尋太子出京,但沒有謝遷的「口供」,光靠猜測無濟於事,根本沒法證明太子胡作非為。

    說查明真相是為太子著想,可以讓皇帝加強對太子的教導,讓太子循規蹈矩,不再犯錯,但其實是為突顯文官集團在朝中的地位。在這一點上,劉健和李東陽都是有私心!

    謝遷也有私心,他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要幫助沈溪,扶持太子,輔佐皇帝。若保守秘密便能維護皇室尊嚴,維護朝局穩定,謝遷自然怎麼都會努力做到。況且,隨時跟皇帝站在一條線上,自己的仕途也能落得個善始善終,不至於被遷怒。

    至於劉健和李東陽是否會被朝廷怪罪,那又另當別論了。

    謝遷回朝,對於沈溪來說是一件好事,如此他在國家的權力核心層又重新有了政策方面的支持。之前沈溪發到京城關於湖廣地方叛亂的奏本,終於有人可以為他票擬,交由司禮監定奪,再由朝廷下發公文,讓地方上籌措糧草物資。

    但實際上沈溪已提前上路,有沒有新的糧草輜重在他看來已不那麼重要,畢竟兵馬已向寶慶府進發,再談糧草的問題有些來不及了。

    而且,沈溪始終認為,手頭上這些兵馬已足夠應對地方叛亂。

    一位總督,兩位都指揮使,就差把湖廣行都指揮使司指揮使一併叫來,湊一桌麻將了,堂堂兩省總督親自前來湖廣西部和南部平叛,原本就有大材小用的嫌疑,連沈溪自己也覺得有些憋屈。

    我好歹是在宣府和京城跟韃靼人交戰,金戈鐵馬立下赫赫戰功的大人物,你讓我來大明犄角旮旯的荒山野嶺,跟地方少數民族叛軍交戰?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但沈溪治下出現叛亂,且當初朱祐樘讓他到南方履職時,明確指出湖廣可能會有亂事需他平定,現在連州府都已失守,如果他再不上陣實在說不過去。

    下攝市,沈溪把王禾和蘇敬楊送上路後,自己也帶著從兩省軍隊中抽調的四百兵馬,輕裝上陣,慢悠悠向寶慶府進發。

    沈溪走的是衡州府一線,在他看來,走湘鄉最大的問題是後半程不好走,需翻山越嶺,道路甚為崎嶇,雖然走水路好一點兒,但由於資水水流湍急,落差有些大,逆流而行尤為危險,所以他寧可繞遠路,人也舒服許多。

    七月初八,沈溪一行抵達衡州府。

    在蒸水埠巡檢司駐地,沈溪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叛軍在衡州府西南面的永州府東安縣掃了一圈,便龜縮回了寶慶府南部的新寧。目前,接到湖廣都司衙門命令,衡州衛、永州衛兵馬早已集結,整裝待發,沈溪要調動兵馬僅是一紙公文的事情。

    至於王禾從南路向寶慶府進發的人馬,是在三天前,也就是七月初五過的衡州府,沈溪大致推算了下,以王禾進兵的速度,八天內趕到寶慶府城應沒多大問題,就看後半程是否順利了,如果遇上塌方和泥石流等問題,會有一定麻煩。

    衡州知府陸源親自到靠近官驛修建的軍營拜見沈溪,當看到沈溪這個主帥身邊只帶有四百兵馬,有些震驚,他原以為王禾領了兩千兵馬過去,沈溪這個殿後的主帥怎麼也會帶五六千人,他以這個作為標準為沈溪部準備好了犒賞物資。

    沈溪解釋道:「讓陸知府費心了,本官雖親臨戰場督戰,但真正領兵之人乃是兩位都指揮使,他們才是我大明軍隊的中堅,而本官帶的這點兒人馬,最多只是到前線為他們搖旗吶喊……」

    陸源雖然不像軍中將士對沈溪那般推崇,但也知道沈溪這幾年立下戰功無數,到湖廣屬於屈才,當下道:

    「沈中丞太過謙虛了,東南和宣府、京城幾戰,沈中丞居功至偉,下官雖在偏遠貧瘠之地任職,卻也聽聞沈中丞的赫赫威名。有沈中丞親自率部前來地方平叛,料想地方亂事會在旬日內平息……」

    沈溪笑道:「那就承陸知府美言了……唉,目前前方所有情況都是一團迷霧,本官實在不敢做如此妄想啊!」

    二人親密交談,陸源有意無意提及沈溪在翰林院和詹事府的經歷。

    其實在陸源這樣進士出身的官員看來,沈溪憑藉著翰林官的身份,根本就不用走軍旅之途。

    以沈溪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幾可跟尚書、侍郎等朝官平起平坐,更別說是沈溪將來返京回歸權力核心後,以其跟太子的良好關係,有很大的幾率位極人臣,陸源為自己將來的仕途,打定主意要跟沈溪搞好關係。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4 23:0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一章 馬九歸來

    即便沈溪帶的人不多,陸源依然按照六千人的標準把慰勞品送來。

    雞鴨魚肉很多,跟著沈溪的這些兵總算體會到好處,原本他們叫苦不迭,認為沈溪厚此薄彼,讓別人領功,他們跟在後面吃灰,根本是吃力不討好。

    現在馬上就得到實際的好處……跟在沈溪身邊有肉吃,一個人可以領十人份。

    不過按照沈溪的意思,軍中物資多寡直接關係戰爭成敗,做人不能太貪心,需要把大部分物資運到前線,以備不時之需。

    但為了保證士氣,沈溪允許今天晚上會餐,大魚大肉管夠,每個人都可以放開肚子,大吃一頓,好好打打牙祭。

    剩下的物資,則由衡州府方面,組織人送往寶慶府。

    之前士兵跟著沈溪,最滿足的地方不是經常有肉吃,而是一日兩餐鹽巴管夠。以往行軍,軍中鹽、茶都很少供給,士兵習慣粗茶淡飯,但現在他們可以天天吃到鹽巴,如此一來白天喝水增加不少,有益於防暑降溫。

    看著士兵們忙忙碌碌,沈溪看了看西方天空中的落日,整個營區連一點兒風都沒有,酷熱難耐,他搖搖頭,對跟隨身邊的沈永祺道:

    「估計明天又是個大晴天,你去跟領軍將領知會一聲,明日起恢復之前的一早一晚行軍,白天一律駐紮,明天晚上甚至可能會走夜路,讓士兵們好好休息!」

    沈永祺有些木訥,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匆忙找到領兵的副千戶,傳達沈溪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未大亮,沈溪這邊已經吃過早飯,拔營準備起行,陸源又來了,這次陸源送來的不是軍隊的慰問品,而是私人餽贈,帶著大小兩口箱子。

    沈溪打量陸源,驚訝地問道:「陸知府,此乃何意啊?」

    陸源笑道:「沈中丞別見外,裡面都是些地方土特產……難得中丞大人造訪衡州府,下官實在三生有幸,左思右想之下,無法表達崇敬之情,便以薄禮相贈。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望中丞大人不要嫌棄!」

    沈溪皺著眉頭,讓沈永祺上前打開大箱子,只見那口大箱子裝著銅錢和散碎銀子,滿滿一大箱,怎麼說也有五百兩的樣子。隨後他親自打開小箱子,裡面則是成錠的金銀和珠寶玉器等物。

    兩口箱子相加,總價值約在千兩銀子往上。

    沈溪暗忖:「真沒看出來,這陸知府出手挺闊綽的,難道他想通過賄賂我,回京當個京官?京官可沒這麼多油水,見這架勢,這幾年他搜刮不少民脂民膏,多半在朝中有人脈,不知他投靠的人是誰?」

    沈溪道:「陸知府見外了,本官履任地方求的是個安穩,不曾想恰逢湖廣西部和南部叛亂,領軍途中恰好遇到陸知府,應該說本官三生有幸才是。本官隻身前往戰區,進退自如,帶上這些東西反倒不便。」

    「請將這些禮物收回,本官謝過陸知府的好意!」

    陸源沒有勉強,讓人把東西送回府衙,然後滿臉笑容送沈溪上路……其實他也清楚,想憑白無故拉攏一個朝廷正二品翰林官不易,很多事需要慢慢來,一步到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

    沈溪鑽進馬車車廂,惠娘好奇地問道:「老爺,那位陸知府,找你作何?」

    沈溪沒好氣地道:「還能做什麼,當然是送禮!」

    惠娘不解:「老爺,別人當官,巴不得有人送禮,來者不拒,為何到了老爺這裡,從來不收受這些私下的餽贈呢?」

    在惠娘看來,當官發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前她接觸的官員,從未有真正清正廉明的,當初那看起來兩袖清風的安汝升,甚至差點兒謀害她的性命,到現在她已形成思維定式:當個清官跟收禮沒多大衝突。

    沈溪道:「禮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收,但要看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就好像此番陸知府送禮,我必定不會收下,收下便是禍患,若他將來出了什麼事,求到名下,收過禮就得出面相幫,到後來我很可能會受到牽連。」

    「但若是不收呢?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即便拒絕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更不用擔心會被人無端威脅。我有你跟老六做事,身邊從來不缺錢,莫非還少了他那點兒金銀珠寶不成?」

    李衿恍然:「嗯,老爺是不缺這點兒銀子!」

    沈溪笑著捏了捏李衿的臉蛋,道:「不是我缺不缺錢的問題,我從來都缺錢,而且大缺特缺……若我不缺錢,做那麼多生意幹什麼?」

    「不過,很多時候,錢這東西一定要取之有道,就算進入朝廷中樞權傾天下,收禮也要看對方是什麼人,不能像惠娘你說的那樣來者不拒,畢竟我當官是為了做實事,為百姓謀福利,而非為了發財!」

    惠娘依然有些不讚同,道:「老爺,禮多少還是要收一些,如此那些官員才會把老爺引為知己,而不至於把老爺當成異類甚至敵人。這世道人心險惡,很多人巴結老爺不成,或許就會暗中使壞,甚至陰謀算計,找準機會便抹黑攻擊老爺……」

    沈溪道:「你說的我也考慮過,總有人來者不善,非要把別人拉下水才安心,對於這種官員我最是反感,只能說很多事情要看情況,我行事從來都不是一刀切,很多都有轉圜餘地!但有些事,卻無人情可講!」

    陸源給沈溪送禮,目的是為巴結沈溪這個翰林官,結一份善緣,至於分潤沈溪在戰場上的戰功倒是其次。

    文官的最終目標是要進入朝廷中樞!

    如果非翰林院出身,那就要努力巴結翰林體系的官員,只要結交攀附的對象順利掌權,便會獲得政治上的便利,甚至可以成為六部尚書,或者是地方封疆大吏,比如沈溪如今所處的兩省總督位子,便有很多人覬覦。

    ……

    ……

    七月十一,金蘭以西、蒸水以北的山區,隊伍正沿著官道,向寶慶府進發。

    這天天空中一直下著毛毛細雨,山間微風習習,天氣異常涼爽。沈溪想趁機多趕幾步路,沒有像往常那樣,到了巳時便紮營,而是命令部隊繼續前行,但為了防備路上遇到山洪阻礙去路,斥候比往常多了許多。

    到下午申時,雨終於停了下來,天空陰沉沉的。就在這時,馬九帶著五六十騎,從後方快速趕至,追上沈溪一行。

    沈溪原本想趁著氣溫適宜緊趕一段,但看到距離下一個驛站尚有二十里,山間道路難行,天黑前明顯趕不到,恰好現在隊伍處在蒸水北岸的一片平壩地區,取水方便不說,又不用擔心遭遇泥石流,於是下令在驛道旁紮營休息。

    沈溪這支小部隊,基本沒攜帶多少輜重,算是輕裝上路,如此在驛道旁休息,主要顧慮賊寇襲擊的問題,但因沈溪麾下士兵中有近半是督府親兵,裝備的弓弩和火銃不少,再加上他這一路是三路兵馬中配備馬匹最多的,遇到戰事應能輕鬆應付。

    即便沈溪對手底下的士兵有信心,也不敢有絲毫麻痺大意,在他麾下,夜晚巡防最為看重,士兵必須學會挖掘壕溝以及設置明暗哨等技巧,此外便是儘量派出斥候,把駐地周圍十餘里地的情況搞清楚,加重了負擔。

    士兵們雖叫苦連天,但過了這麼久,也算是逐漸習慣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5 22:1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二章 來勢洶洶

    蒸水北岸,明軍營區。

    中軍大帳中,馬九正在跟沈溪匯報江南一行的成果。

    此番馬九到揚州、無錫和蘇杭等地撲了個空,卻讓朱厚照鑽空子到了武昌府,他只是輔助謝遷,做了一些簡單的情報刺探工作,調查了下劉瑾履任鎮守太監後的所作所為,再就是瞭解南直隸官場的情況。

    「……老爺,謝閣老在揚州與小人分別前,讓小人回到您身邊後,務必告誡,太子來過湖廣的事情,絕對不能跟朝廷透露隻字片語,如此才能確保陛下不遷怒於老爺。謝閣老說了,若有什麼麻煩事,他會一力承擔!」

    馬九把謝遷的意思原原本本告之。

    沈溪心想:「謝老兒總算是有點兒良心,知道太子不是我有意拐帶離京,而是其天性跳脫崇尚自由所致。現在朱厚照已回京,料想謝老兒差不多也該抵達京城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謝老兒,跟我再無干係!」

    沈溪用力地拍了拍馬九的肩膀:「九哥,你終於回來,我身邊總算有了得力幫手。這次我計劃讓兩省都指揮使各自領兵,麾下直屬兵馬不多,從即日起盡歸你調遣。這兩日你先跟軍中將士熟絡一下,等到了寶慶府後,我正式任命你為參將,為我統領直屬兵馬!」

    馬九瞪大眼睛,有些不太自信地說:「老爺,小人……不通兵法,不知天文地理,能力有限哪!老爺吩咐下來,做些簡單的事情小人倒可應付,但若太過複雜,小人可就一竅不通了。」

    「之前內子特意交待,讓小人在老爺身邊忠心做事便可,千萬不要逞強……」

    沈溪哈哈一笑:「那是小玉姐疼你,才故意這麼說的。大丈夫總要有志向,之前我身邊那些個將領,也多為膽小怕事的酒囊飯袋之輩,後來還不是讓我給錘煉出來了?我覺得他們剛上戰場時的素質還不如你呢……」

    「九哥,你在做事上有一份堅持,會想盡辦法達成目的,這是普通人無法比擬的。這次到了戰場,你好好表現,就算立不了大功,至少也讓兩省將士看看,你是我帶出來的人,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你要給我長臉,知道嗎?」

    如果沈溪只是一味鼓勵,馬九怕耽誤沈溪的大事,行事依然戰戰兢兢,無法振作精神。但若沈溪把這件事跟他掛鉤,以馬九的忠心,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果不其然,馬九當即下跪,一臉鄭重地說:「既然老爺讓小人試試,那小人……就聽老爺的,把兵帶好……」

    沈溪扶起馬九,然後摟著他的肩膀,微笑著鼓勵:「其實沒什麼困難,之前在東南剿滅沿海匪寇時,你不也一樣幫我調度過兵馬?雖然那時你以傳令居多,但你在軍中的威信依然很高,誰敢說你老九不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

    「這次不過換成湖廣和江贛兩省將士,而且這些兵多是新兵蛋子,你只要好好恐嚇他們一下,立即就會奏效。既然攀交情行不通,那就乾脆擺臉色,碰到不聽管教的果斷殺雞駭猴,只需讓他們怕你就成……」

    馬九連連點頭,把沈溪的提點全都記在心裡,準備大干一場。

    ……

    ……

    次日一大清早,隊伍繼續開拔。

    蒸水在水尾灘便轉向南方,偏離了官道。沒有了水源,人類自然無法生存,此後沈溪一行穿梭在群山峻嶺之間,一直到排山鎮(後世邵東)才算是再次見到人跡。

    隊伍此後緊趕慢趕,終於在七月十三下午抵達寶慶府城。

    沈溪領軍駐紮於邵水東岸的巡檢司營地,在此之前,王禾跟蘇敬楊的兵馬已經進駐寶慶府城。

    黃昏時分,得到消息的王禾跟蘇敬楊,絲毫也不理會自己留在城內的軍隊,出城過了邵水,求見沈溪,同時各自再次為沈溪帶來兩百護衛兵馬。

    在二人看來,幫助總督大人平叛只是次要的工作,確保沈溪這個當朝紅人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務。如果沈溪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測,那他們的前途將會一片黯淡,甚至會禍及家人。

    正因為如此,就算明知道擅離職守不妥,二人還是硬著頭皮,帶上兵馬來見沈溪,大獻慇勤。

    可惜這馬屁拍得不是時候,沈溪正在營中屬於他的寢帳裡享受惠娘、李衿的溫柔呵護,一人為他捶背,一人為他洗腳,門口親兵卻前來傳話說王禾跟蘇敬楊求見。沈溪非常惱火,只能讓洗腳的李衿幫他擦乾腳,套上靴子,出去接見二人。

    進入中軍大帳,早已等候在那兒的王禾跟蘇敬楊便趕緊迎上來,見過禮便先後強調他們沒有耽擱時間,安全無誤地提前抵達寶慶府。

    「做得好,二位將軍沒有辜負本官期望,值得表揚!」

    沈溪心中雖不樂意,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先是微笑著點頭表示嘉許,但隨後提出自己的疑問:「但二位將軍可否告知,若此時有賊軍襲擊邵陽城,誰來負責?」

    邵陽城便是寶慶府府城,這座有著一千五百多年歷史的城池,便是沈溪給王禾和蘇敬楊安排駐紮的地方。

    二人拋開麾下軍隊前來獻慇勤,把自己的本職工作棄之不顧,在沈溪看來簡直是不分輕重。

    王禾自責道:「大人教訓的是,末將考慮不周,實在不妥……末將現在便帶兵回城!」話雖這麼說,但王禾絲毫不覺得會有賊軍敢襲擊寶慶府城,他暗道:「之前所有情報都顯示,賊軍只是到了武岡州,連石羊關、紫陽關都沒過,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邵陽城外?」

    就在這時,突然有士兵進來傳報:「總督大人,營地東南十五里,忽然發現大批賊軍蹤跡,賊軍目前正向我快速靠攏!」

    沈溪沒有太大反應,王禾跟蘇敬楊卻臉色大變,王禾不敢置信地問道:「大人,這不會是真的吧?」

    沈溪冷笑一聲,反問道:「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王禾跟蘇敬楊對視一眼,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賊軍來得太過突然,他們不太相信如此湊巧,而且沈溪剛到邵陽,怎麼可能獲取的情報比他們還多?

    沈溪沒好氣地道:「還等什麼?十五里路,如果有快馬的話,不用一個時辰就能殺到邵水東岸來,再不抓緊時間過河,等著挨宰麼?」

    蘇敬楊很想提醒沈溪,其實不用那麼擔心。

    即便真有叛軍前來,也形不成太大威脅,因為南方少馬,叛軍更不可能大規模裝備,不存在快馬的問題。至於數量,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之前所有情報都顯示,叛軍人數不多,尤其是在不驚動石羊關、紫陽關守軍的情況下潛行至邵陽城下,更不可能形成規模。

    但沈溪看起來卻非常著急,二人不能在那兒杵著,幫忙收拾。

    一行人整理好趕緊拔營,連同巡檢司兵馬一起渡過邵水。還沒等沈溪進城,便聽到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原來敵軍已經殺到河對岸。距離沈溪過河前後只有不到一刻鐘,若稍有延遲,很可能就要葬身於河對岸。

    沈溪有些惱火:「賊軍看起來倒是挺機靈,來無影去無蹤,還好斥候通報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馬上進城!」

    沈溪可不管那麼多,賊軍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自然不會再客氣,至於打不打內戰的問題放到以後再考慮,當前最重要的原則便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沈溪騎在馬上,罵罵咧咧:「連續趕路,好不容易紮營休息一下,卻連懶腰都不讓伸還想讓老子服軟?沒門兒!進城後把火炮架起來,看看賊軍是否真有膽量攻城!」

    王禾道:「大人,別說有您親自鎮守邵陽,就算您未至……那些賊軍也不敢輕易攻打寶慶府這樣的堅城!」

    沈溪打量王禾,道:「王將軍,你如此自信,真敢確定那些賊軍不打寶慶府?若你所言有所偏差,可是要承擔罪責的!」

    這下王禾可不敢隨意說話了,引來蘇敬楊一陣嗤笑。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5 23:2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三章 慢慢打,不著急

    沈溪帶領兵馬進入邵陽城,沒過多久,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賊軍似已殺過邵水。

    跟著沈溪的四百將士兀自有些後怕,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如走得慢了,可能連小命都不保。

    沈溪翻身下馬,寶慶府知府周凌已在等候。

    未等周凌上前見禮,沈溪快步登上城頭,查看敵情。周凌一路小跑跟上,然後戰戰兢兢站在沈溪身後等候。

    待沈溪側過頭來,他才上前恭敬問候,順帶對沈溪恭維和吹噓一番:「……沈大人入城,看來城中百姓不用擔心為賊寇驚擾了!」

    沈溪站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下面,指著城外好奇地問道:「怎麼?難道寶慶府經常為賊寇兵馬驚擾?」

    周凌趕緊道:「絕無此事!但……大人,此番情況卻與以往有所不同,賊軍來勢洶湧,既然出現在城下,怕是南線已全線潰敗,大明在這一地區的數萬兵馬,怕是如今已不復存在,只能靠大人您運籌帷幄,維持地方安穩……」

    沈溪搖頭:「周知府,你太高看本官了!湖廣西部和南部山區地形地貌極為複雜,但賊人卻生於斯長於斯,熟悉環境,我軍沒了地利,就算擁有天時人和,也未必就一定能打勝仗。」

    「另外,本官看過軍報,大概知曉從邵陽往南,一路上還算太平,這股突然殺出來的賊軍,很有可能是賊人知道本官領兵南下,特地繞遠路抄小道前來偷襲,想打本官一個措手不及。」

    「若不成,賊人便橫亙城外,阻截我大軍南下路途。等他們發現本官據守邵陽不出,自然就會退去!」

    周凌問道:「大人,您這是要……長久留在邵陽?」

    沈溪板起臉:「否則如何?難道你讓本官帶領兵馬跟賊軍拚命?」

    周凌不明所以,那茫然的神色好似在說,大人,您可是朝廷欽命的兩省總督,之前在宣府和京城時您打得韃子鬼哭狼嚎,潰不成軍,怎現在到了寶慶府,就變成畏首畏尾的縮頭烏龜了?

    王禾跟蘇敬楊一左一右侍立沈溪身後,感受到周知府質疑的目光,頓時面紅耳熱,在他們看來,自己跟沈溪站在同一條船上,一損俱損。

    王禾站出來表態:「大人,既然賊軍敢來犯我邵陽城池,便讓末將領兵,出城與賊軍一戰!」

    蘇敬楊也主動請纓:「大人,末將願與王將軍一起,兩路夾擊……」

    「勇氣可嘉,本官非常欣賞!」

    沈溪先是燦爛一笑,隨即臉色變冷,「敢問二位將軍,在目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城外有多少賊軍,之前藏於何處,他們的進退線路如何?你們準備在何地開戰,若遭遇伏擊,該如何處置?你們……誰能跟本官詳細說道說道?」

    周凌在旁傾聽,之前還在想兩位都指揮使果然勇氣可嘉,敢於擔當,可比這位兩省總督靠譜多了。但當沈溪把問題問出後,周凌臉色一變,無比汗顏,因沈溪的問題不僅王禾跟蘇敬楊回答不出來,他也無從解答……鬼才知道外面的賊軍哪兒來的,到底有多少人。

    蘇敬楊慚愧地低下頭:「大人,末將無從細說,城外的情況,一概不知!」

    沈溪有些惱火:「既然不知就先把城守好,你們以為本官不想快速把賊軍平定嗎?你們記好了,城外叛軍若再鬧騰,你們就給我開炮,管它能不能炸到人,先恐嚇一番,明早把情況調查清楚,本官將盤問你等賊軍之具體情況……」

    說完,沈溪便下了城頭。

    王禾跟蘇敬楊有些憋屈,他們身上穿著厚重的盔甲,在這三伏天原本感覺燥熱難耐,但現在他們卻全身發涼,因為沈溪給了他們不小的壓力。

    突然而至的賊軍,其實是給王禾跟蘇敬楊敲警鐘,現在全軍已進入賊軍勢力範圍,不能再有任何疏忽大意,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對。至於具體如何用兵,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最好選擇莫過於沈溪說什麼,他們做什麼。

    周凌則有幾分迷惑,心道:「這位沈大人不但膽小怕事,似乎脾氣也不太好,以前那些傳說到底是真是假?總覺得言過其實,怎麼可能隻身在宣府和京師外阻擋幾十萬韃靼兵馬?說出去誰信哪!」

    ……

    ……

    沈溪沒有給王禾和蘇敬楊好臉色看,是想讓二人儘早進入戰爭狀態。

    其實對賊軍兵馬真的不用太過看重,因其數量再多,也不可能超過官軍,兵器落後不說,訓練也嚴重不足,真要對上,官軍不說以一敵二,但以一對一絕對不可能落於下風。

    在沈溪看來,如果把之前統領過的兵馬用來剿匪,絕對可以做到摧枯拉朽。如今他手底下這群人跟著他的時間不長,沒經過系統訓練,也沒法教給他們一些有效的作戰方略,最好的辦法其實是以戰代練,但可惜現在敵我情況不明,無法做到知彼知己,沈溪不會貿然開戰。

    兵馬進城後,沈溪並未選擇進駐知府衙門,現在是特別時期,安適的環境容易消磨人的鬥志,所以他寧可在城南靠近城牆的空地設置營地。

    沈溪從城頭上下來時,官兵差不多已把帳篷搭好,沈溪巡視一番便鑽進寢帳,還沒等他叫人前來敘話,五天前從洞庭府乘船由資水逆流而上抵達寶慶府城的云柳和熙兒,已進來匯報。

    帶著火炮以及大量軍火物資抵達邵陽後,云柳和熙兒立即恢復老本行,對邵陽周邊的情況進行偵探。

    之前突然出現的賊軍,便是由云柳和熙兒探測到並及時通知沈溪。

    「……大人,本次出兵北上的,乃是通道以南各侗族村寨集結起來後形成的武裝,人數大概在三百到五百間,這些人驍勇善戰,先後在攻打通道縣城、靖州府城、會同縣城、遂寧縣城和城步、新寧縣城的作戰中立下功勞。至於地方苗、壯兵馬,則在武岡州周邊劫掠,地方百姓深受其害……」

    云柳不愧是沈溪手下一等一的情報天才,她調查到的情況比起別人詳細很多。

    她所說的這些事情,讓蘇敬楊和王禾派人調查,可能一個月都查不清楚。

    在沈溪手底下這些人中,只有云柳和熙兒跟著他從西北戰場上回來,立下赫赫戰功,沈溪現在慢慢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云柳和熙兒了。

    沈溪道:「這次地方叛亂,既然不是一個部族鬧事,那就說明朝廷推行的土司制度的確出現了問題。天災**時,各少數民族村寨遭到朝廷和土司兩層盤剝,豈能甘心等死?」

    「不過就事論事,背叛朝廷始終不對,叛亂最終平息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就看誰來領兵了。這兩天你們可能要忙碌些,再派人前往武岡州調查情況,兩三日內,我部兵馬將暫且留在邵陽,按兵不動!」

    云柳有些焦慮:「大人,既然您已經帶兵抵達寶慶府城,若不快點兒出兵南下,恐怕御史言官會……」

    沈溪笑了笑,不屑地道:「管他們作甚?出兵之事,應由我這個三軍統帥作決定,如果御史言官能決定戰場走向,他們早就迫不及待上戰場建功立業去了。靖州府很可能已全境淪喪,若不能從武岡州打開缺口,本官會考慮從辰州府的黔陽南下,順帶試著跟桂省兵馬取得聯繫……」

    因為戰爭已不侷限於湖廣一地,還包括了桂、黔兩省部分地區,沈溪作為湖廣、江贛兩省總督,要調度其他省份的兵馬屬於越權。不過,黔省他雖然管不著,但桂省那邊,因他做過東南三省沿海總督,人脈相對廣泛,他說要調兵,那邊會給他幾分面子。

    這件事就算捅到朝廷,朱祐樘也會答應讓沈溪來協調各省兵馬平叛,因沈溪在軍事上的造詣有目共睹,對於協調兵馬進剿之事他並不是很擔心。

    但沈溪不急著南下,因湖廣西部和南部地區,地理複雜,窮山惡水,正因地方貧瘠荒蕪偏遠,才會被朝廷撥給土司管理,而各少數民族也正是靠朝廷鞭長莫及才能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沈溪可沒打算翻山越嶺去平叛,這年頭沒有公路,走那種羊腸小道剿匪,指不定頭頂就有人往下滾石頭,到時帶多少兵馬都要葬身山澗之中,再高的謀略、再強的兵馬也是白搭。

    武功再高也怕板磚嘛。

    云柳問道:「大人,那是否需要集結邵陽府及周邊衛所兵馬?」

    沈溪道:「暫且不用,本官先用王將軍和蘇將軍兩部,步步為營,將叛亂扼制住,控制在小範圍內,再逐步蠶食。這仗得慢慢打,不著急!」

    云柳和熙兒不理解沈溪這種慢工出細活的心態。

    換作以前,沈溪領兵那叫一個風風火火,快刀斬亂麻般摧城拔寨,但到了湖廣後,沈溪就好像變了個人,顯得懶懶散散不務正業,成天搗鼓「奇技淫巧」的東西,非云柳和熙兒能理解。

    沈溪最後做出總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湖廣戰場最大的不同,是這裡的地勢不利於官軍行動,況且本次戰事是大明內部矛盾,只要可以將矛盾化解,其實沒必要一定要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

    「故此戰中,安民大於平叛,政治舉措大過軍事行動!」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6 22:41
寒門狀元 第一四二四章 暗中較勁兒

    一場仗怎麼打都是贏,其實打不打已沒多大意義。等天亮後派人去刺探一下,十有八九叛軍會撤,至於下一步行動,沈溪沒有過多考慮,他抱著的想法是走一步看一步,很多事情沒必要那麼著急。

    第二天一大清早,蘇敬楊和王禾都來向沈溪匯報。

    天亮後,城外一片風平浪靜,二人都派出大量斥候出城刺探,最後得到的結果,跟昨日云柳匯報到的情況基本一致,也跟沈溪預測相同……叛軍在天亮前就已撤離,杳無蹤跡,沒人知道他們撤到哪兒去了。

    蘇敬楊立功心切,主動建言:「總督大人,已經到了寶慶府,就該迅速進兵南下。這進不進退不退的,將士們心中沒底啊!」

    沈溪扁扁嘴,不屑一顧道:「這場仗,該怎麼打,我心中有數,無須蘇將軍提醒。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心中沒底,可不代表下面的將士心裡也沒底,別老是把自己的意見強加到三軍身上!」

    蘇敬楊感覺到了戰場,沈溪有些高深莫測,不太好說話。

    昨日他已經有了深刻體會,因沈溪提前派出斥候,才會在第一時間偵測到叛軍殺來,避免一場殺身之禍。

    直到這個時候,蘇敬楊和王禾都不知道為什麼沈溪能那麼清楚查探到賊人的動向。他們自己已經到邵陽幾天,但對敵情依然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而沈溪抵達邵陽的第一天,就能在漆黑的夜裡準確刺探到叛軍的動向。

    王禾見蘇敬楊碰壁,心中暗自高興,這時候最好緘口不言。但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問道:「大人,卑職不解,您昨日如何得知城外賊軍行動?」

    沈溪看了王禾一眼,反問道:「賊軍動向我如何得知?不過軍中派出斥候刺探敵情不是慣例嗎?前出十里二十里難道不是常態?你們行軍一處,難道閉目塞聽,躲在城中就不管不顧了?」

    「對了,我且問你們,到了邵陽後,你們派出多少斥候前往南面的紫陽關、石羊關和武岡州刺探戰報?」

    王禾為難了:「這個……大人,您是知道的,屬下手頭只有不到兩千人,這麼點兒人手……實在不夠用啊!」

    蘇敬楊聽出王禾話中的毛病,趕忙借題發揮,以挽回之前在沈溪身上丟失的印象分:「王將軍,你怎能如此敷衍?」

    「大人身邊也不過四百餘將士,為何就能將敵軍動向刺探得一清二楚?我等為何做不到大人這樣舉重若輕?這說明你我有許多要向大人學習的地方……」

    這話看起來是恭維,實際卻是在踩王禾一腳的同時,為自己找藉口。

    沈溪對於二人的勾心鬥角心知肚明,搖搖頭道:「兩位將軍,本官暫且不清楚城外叛軍動向,如果他們折道殺回來,屆時恐怕會有一場血戰,你二人誰主動請纓,出城探明敵情?」

    王禾跟蘇敬楊聽到這話,都瞪起眼來……跟京營將領抱著避戰的心態不同,蘇敬楊和王禾把頭削尖了也要往戰場上扎,因為他們知道,戰爭可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沒有戰事發生他們一輩子都沒晉陞王公貴胄的機會。在大明,都指揮使可不是世襲的官職,回頭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全系在他們身上。

    王禾主動請纓:「大人,末將願領兵出征!」

    蘇敬楊被王禾搶了風頭,趕緊拍著胸脯道:「沈大人,雖然王將軍所部可以出戰,但這裡畢竟是湖廣地界,乃湖廣都司轄內發生的事情,末將責無旁貸,若不主動帶兵出征,恐會被將士看輕,末將不想當孬種!」

    沈溪點頭:「兩位將軍勇氣可嘉,本官欽佩,如此吧……蘇將軍,本官現在令你帶兵出城,將昨日賊人出沒之所好好調查一番,看看有什麼線索。限你在日落前回城,至於能走多遠,全看你的本事。但務必記牢,天黑前本官要看到你和麾下將士一個不少地回來!」

    蘇敬楊連連點頭,如今他就認準一個道理:沈溪怎麼安排他怎麼做!但他也隱隱有些擔心,萬一出了城,自己的兵馬被叛軍偷襲,那就嗚呼哀哉了。

    沈溪又再交待:「我會給你留著門,如果天黑前趕不回來,城門會關閉,為避免軍隊進城時被賊人所乘,晚上你得率軍留在城外,與城內守軍互為犄角。本官看好你,但你也要量力而為,不可操之過急!」

    蘇敬楊恭敬領命,暗忖:「從目前偵查到的情況看,叛軍的確撤了,我怕他個鳥啊!只要出城一趟,完成總督大人交付的差事即可。」

    「沈大人總是出難題,但誰讓他是如今大明立下戰功最多之人?若抗命不遵,自找麻煩不說,還會被姓王的搶了機會,手下將士絕不會答應……他們可都眼巴巴跟著沈大人建功立業呢!」

    王禾見蘇敬楊轉身出了大帳,有點兒著急——他跟蘇敬楊一起來見沈溪,如今競爭對手領了軍令帶兵出城,沈溪對他卻沒有任何安排,自然有些不甘心。

    但沈溪好像把他遺忘一般,直接在帥案前坐下,拿起戰報看了起來。

    半晌之後,王禾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這是……為何不派末將領兵一起出城?若賊軍襲擊蘇將軍所部,是否……該有兵馬策應?」

    沈溪抬起頭來,打量王禾一眼,道:「如果你麾下只有三四百老弱殘兵,武器裝備還破舊不堪,你會隨便去攻擊早有戒備且裝備精良的官軍?」

    王禾思考一下,趕緊搖頭:「末將可沒那麼傻!」

    「不傻那你擔心什麼?」沈溪翻了翻白眼,「城外叛軍就幾百人,這會兒已撤軍,你擔那麼心幹嘛?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去城南等蘇將軍領兵歸來,如果天黑前他趕不回,你就把城門關了,以後幾仗本官帶著你一個人打!」

    王禾一聽兩眼放光,心想,這感情好,把姓蘇的踢出局,那所有戰功豈非盡歸我手?

    隨後王禾興沖沖出了營地,去城南等著關閉城門。

    本來上了戰場,兩位大將應互相配合,隨時準備協同作戰,但現在沈溪這位主帥,在他二人間公然挑撥離間,王禾覺得這是沈溪有意偏幫的結果,因為他覺得自己跟沈溪認識的時間更長,老早便投靠了,理所當然更受器重。

    蘇敬楊也是自我感覺良好,認為王禾曾是他麾下,資歷遠不如他,自己才是沈溪最器重的將領,否則也不會派他出城了。

    等人走完了,沈溪放下手頭案牘,他之前在王禾和蘇敬楊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輕鬆懶散,其實是為了讓王禾跟蘇敬楊相信他們的判斷,方便接下來行事。

    隨即,云柳和熙兒進入中軍大帳,沈溪要對二人面授機宜一番。

    云柳道:「大人,為何要把蘇將軍的人馬調出城去?」

    沈溪微微一笑:「云柳,難道你沒發現,叛軍撤兵其實是個幌子?叛軍的真正目的,卻是調虎離山,他們圖謀的對象是我這個主帥,以及寶慶府城邵陽……」

    「既然他們想班門弄斧,那我就成全他們,把蘇將軍的人馬調出去……他們不是想攻打邵陽嗎?那我便在這兒恭候,放開城門,讓他們來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6 22:41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五章 將計就計

    云柳從未想過,叛軍沒有撤兵這種情況。

    在她看來,面對寶慶府這樣的堅城,而且叛軍兵馬只有數百,無論如何也不敢貿然對寶慶府發起攻城行動。

    云柳對自己刺探情報的能力非常自信,覺得絕對不會將叛軍的動向和數量搞錯,以至於沈溪說出要採取「誘敵深入」的計策後,理解不能。

    云柳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叛軍撤走是假象,稍後便會折返回來攻城?不可能吧!城外向南一直到深家塘、南嶽宮等小山,地勢均較為平緩,即便叛軍有什麼動向,也絕對瞞不過哨探的眼睛!」

    沈溪笑道:「有時候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聽到的都未必是真實的。」

    云柳覺得沈溪的話有些不可理喻,如果連眼睛、耳朵都不相信還能信任什麼?當即道:「大人,卑職無法理解!」

    沈溪搖了搖頭,輕嘆:「云柳,有些事你應該多用用腦子,而不是用眼睛、耳朵!」

    「之前你說過,城外兵馬只有幾百,他們提前探知我的帶兵數量後,出兵夜襲,試圖將我率領的兵馬一舉殲滅,如此可嚴重打擊官軍士氣,確保湖廣西部和南部的叛亂不至於被朝廷瞬間消滅。」

    「但你可曾想過,外界所傳,我率領的兵馬是四千人,連一路上州府衙門都沒得到具體信息,叛軍怎會知曉我南下只帶身邊這點兒人,而敢以幾百人馬前來偷襲?所以,這其中定然有隱情!」

    「嗯?」

    云柳認真思考了一下,滿臉茫然,回答不了沈溪的問題。

    沈溪道:「很明顯,叛軍是從其他渠道瞭解到我所率兵馬數量,妄圖出奇兵將我營地一鍋端,如此便可達到其戰爭拖延下去的目的,結果他們卻撲了個空。若我所料不差,此番叛軍北上兵馬數量應上千,甚至四五千都有可能,應是叛軍的絕對主力。」

    「啊!?」

    云柳非常震驚,「大人,這怎麼可能?若是有如此多兵馬,怎可能瞞過卑職布下的眼線?」

    沈溪笑道:「你大可不用懊惱,在這湖廣西南部山區,山巒丘壑叢林峽谷太多,你想把所有地區都監控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部族在這裡生活了幾百上千年,他們想要藏匿好行跡,不會有多困難。」

    「以我料想,叛軍發現進攻我的營地受挫後,下一步計劃應是趁著我的報復心大熾時,裝作撤退,引城中兵馬追擊。若官軍中計,邵陽城防守必然空虛,他們就可以趁機攻打。」

    「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想法很好,那我索性就把事情做得徹底些,如他們所願,將蘇敬楊的人馬調出城去,再將城門大開,恭候叛軍攻城!」

    云柳終於明白沈溪的計劃,雖然她對沈溪的能力深信不疑,但依然不認為沈溪所做判斷是正確的,只能用時間來證明一切了。

    此時,大帳外面天色大亮,蘇敬楊所部人馬已經整頓好,準備出發。

    沈溪沒親自去送,只是讓男裝的熙兒出去傳達他的意思,讓蘇敬楊早去晚歸,但必須要在天黑前趕回……沈溪要讓叛軍以為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誘敵深入,來個甕中捉鱉。

    等熙兒重新回到大帳後,沈溪才道:「我現在也不知叛軍藏在何處,但料想距離寶慶府城應該不遠,只要蘇指揮使的人馬前出三十里外,叛軍必然前來攻城,那時就要看城中將士的表現,在寶慶府這人生地不熟之所打巷戰,本官心裡也沒多少底氣!」

    云柳雖然內心不想相信沈溪所說將成為現實,但她又知沈溪從不會無的放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云柳曾見識沈溪統兵,知道在很多問題上他都有獨到的見解,這也是他為何年紀輕輕便能當上兩省總督的根本原因。

    云柳道:「不知大人有何安排?」

    沈溪笑道:「不愧是云柳,本官這一說,你立馬就有勇氣和自信面對,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倒是本官迂腐了……或許有些事從開始就對你說明反而更好。」

    「這麼說吧,本官昨日已表現出輕兵冒進的紕漏,之所以到了邵陽城外沒有即刻進城,而是駐紮於邵水東岸,就是有意吸引叛軍前來偷襲,讓他們自動暴露行蹤,同時給他們個本官不過如此的假象。」

    「寶慶府內必然有他們的內應,本官要讓叛軍誤以為本官中計,下一步隨著消息傳遞出去,叛軍必然會主動前來攻城。屆時城中兵馬設伏各處,只要叛軍進得城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云柳蹙眉:「卑職只是擔心,城中留守兵馬是否太少……」

    沈溪燦爛一笑:「本官領兵,不論數量,只看其是否為精銳。叛軍這路人馬既然能繞過紫陽關,說明有一定的實力,在昨夜第一波接觸中,叛軍主帥已顯示出其狠辣刁鑽的一面。」

    「但是,這樣的主帥必然自視甚高,見本官連出昏招,自然對本官輕視,進而麻痺大意。那本官正好用火炮、火銃,會會這支叛軍,讓他們知道真正的戰爭是怎麼回事……唉,這場戰爭最好早點兒結束,如此本官便可返回武昌府,自在過日子。」

    云柳原本認真傾聽,等當沈溪說什麼「自在過日子」時,感覺沈溪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根本就沒把眼前的戰事當回事。

    云柳心想:「大人哪兒來的自信?他所帶兵馬,看起來個個都是精壯的小夥,比之京營人馬好上太多,但這些新兵無絲毫戰場經驗,也沒有當初土木堡戰事中被逼到絕路的慘況,如何能起死戰到底之決心?」

    「就算大人覺得火炮、火銃威力巨大,但始終是在巷戰中決勝負,若城池失守,百姓先遭殃,沈大人可曾想過一旦出現差錯,百姓造成的混亂,會讓城中軍民不分,讓敵人有機可趁?」

    沈溪神色悠然自得,云柳卻顯得異常緊張,她想提醒沈溪,但發現以她的口才,根本勸說不動。

    沈溪似乎發現她還有話要說,問道:「你有什麼見地,只管說來聽聽。若沒有的話,可以出去準備了!」

    云柳遲疑再三,就在熙兒準備拉著她出帳簾時,才又鼓起勇氣建言:「大人,卑職認為這場仗不可取!」

    沈溪臉上帶著幾分笑容,問道:「哦?你說為何不可取?」

    云柳也不管是否會得罪沈溪,只想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表達出來:「大人,既然是您親自領兵,手下又有精兵強將,自然是穩紮穩打方為上策,不應制定如此危險而又激進的作戰計劃。」

    「至於叛軍兵馬數量和裝備,您一無所知,甚至對手下官兵的戰鬥力也不明了,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大人如何敢把叛軍放進城中,一決勝負?」

    沈溪道:「由於我們對湖廣西南部地區的地形地貌不熟,若在曠野或山嶺間正面決戰的話,很可能戰事稍有不順,敵人就會四散撤入崇山峻嶺中,很難將其一舉殲滅。如任其逃走,再想全殲,沒幾個月到幾年時間很難完成。既如此,本官何不引蛇出洞,再來個甕中捉鱉,將這路叛軍徹底解決?」

    「而且,本官未有強攻叛軍村寨的打算,畢竟那些地方都位於險要之處,易守難攻,不付出一定的犧牲,肯定拿不下來。同時,這些村寨男女老幼混雜,一旦官軍攻陷,整個村寨必然片瓦不存,男女老幼即便不被屠戮,也會發配為奴,這可不是本官希望看到的結果!」

    云柳神色間帶著幾分不忍,顯然,她也見識過這些少數民族俘虜的苦難。

    本身百姓實在生活不下去,才會反叛,結果朝廷平定叛亂後,把所有人,包括那些無辜的人都殺害和俘虜變為奴隸,這其中有許多不合理之處。

    云柳問道:「那大人對叛軍,是否趕盡殺絕?」

    沈溪笑了笑,道:「看情況吧,有些事不是本官能決定的,現在連戰果都無法預測,指不定叛軍獲勝而城內百姓遭殃呢?一旦涉及到民族仇恨,很多事就難以用道理來解釋,本官倒是希望能和平解決,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戰爭豈有不死人的?」

    云柳想了想,情不自禁點頭,對沈溪的敬佩又加深幾分。

    沈溪道:「你出去和馬九一道,安排官兵在城內佈防。有過土木堡一戰的經驗,有些事你該明白,防守的要點在於拉大縱深,讓叛軍更多兵馬進城,再以伏兵將之圍困,聚而殲之。因進城匆忙,我軍無法修築工事,只能以城內現有建築進行設伏。」

    「至於叛軍有多少人落網,那就要看敵人中部中計,或者假設叛軍不進城,或者是本官預料有所偏差根本就不現身,那我們也不會有損失,就當進行一次實戰演練!」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7 22:1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六章 穩坐釣魚台

    卯時剛過,寶慶府城南門,一路兵馬大張旗鼓出擊。

    這路人馬打著湖廣都指揮使蘇敬楊的旗號,一行三千六百多人,以蘇敬楊帶來的兩千兵為基礎,另加一千多寶慶衛本地官兵,一同出兵南下,擺出一副追擊的姿態,向西南方的紫陽關殺奔而去。

    這路人馬陣型齊整,旌旗招展。

    三軍將士鬥志昂揚,都知道這是跟隨兩省總督沈溪南下後的第一場戰事,誰都想取得個開門紅。

    湖廣兵此時都想在自己的地頭耀武揚威,而不是被鄰省的江贛兵搶走風頭。

    這路兵馬浩浩蕩蕩出擊後,寶慶府城門並未就此關閉,大量斥候,不停穿梭於南下兵馬和寶慶府之間,負責聯絡通訊。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戰火來臨,但寶慶府的百姓依然可以從城南的城門自由進出,賊軍派出的探子也可方便地傳遞消息。

    負責城門和城牆守衛的本地衛所官兵無比懶散,沒有絲毫戰意,很多士兵追打嬉鬧,又活著坐在城垛上,談天說地,絲毫也沒有面臨戰火的緊迫感。

    沈溪這時候也坐在城頭看熱鬧。

    他穿著一襲寬白護領、兩側開衩的藍色直裰,頭戴萬字巾,沒人知道這個尋常書生打扮的少年,就是赫赫有名的三元及第、南征北戰建功無數的兩省總督沈溪。

    這會兒沈溪身邊只帶了幾名隨從,負責他的安全,同時傳達軍令。

    寶慶知府以及邵陽縣令,都不知沈溪上了城頭,而非在營區大帳坐鎮,沈溪安排這場戰事時,根本就沒跟地方官府打招呼,湖廣、江贛兩省他的官最大,一旦進入城中,防務便自行被他接管,如何用兵根本就不需要跟官府做交待。

    轉眼兩個時辰過去,正午時分,烈日籠罩大地,熱浪蒸騰,官道上行人絕跡。

    沈溪見該透露的消息差不多已傳到賊軍首腦的耳朵裡,當即下令關閉城門,然後躲到城門樓上,一邊喝著涼茶,一邊耐心等候叛軍到來。

    很快午時三刻到,城外依然沒有半點兒動靜,反倒是由於天氣酷熱難耐,駐防城池的官兵全都躲進藏兵洞、城門洞以及樹蔭下避暑,城頭上一片寂靜,看不到一個人主動出來巡防。

    城門樓二樓,臨窗的桌子前,沈溪對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這位是負責給沈溪打下手,幫助帶兵的寶慶衛下某千戶所的千戶。

    此人知道沈溪身份,坐在沈溪面前,戰戰兢兢,生害怕得罪眼前的大官,令自己的將職不保。

    沈溪指了指城頭,問道:「平時,邵陽城牆,也是如此駐守?」

    那名千戶名叫何鴻,聞言手有些顫抖,結結巴巴回道:「回大人,平時將士們不敢怠慢,今日或許是天氣太熱所致」

    沈溪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樓下空無一人的城牆,生氣地說道:「平時不敢怠慢,今日本官來了,卻故意自由散漫,不遵軍令,不履行職責,這是故意拿喬給本官看,藉機向本官施壓,是嗎?」

    何鴻差點兒就要跪下給沈溪說話。

    在他眼中,沈溪的官職高不可攀,對他來說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一個文官總督要斬一個千戶,就跟殺一隻雞一樣簡單。

    如今沈溪是以正二品右都御史領兵,殺雞儆猴立威這種事,不少武將都在做,更何況是不拿武將當人看的文官?

    況且何鴻麾下做得確實不好,簡直把城門防備當成兒戲。

    但此刻城門樓左近有不少衛所官兵,尤其頂層還有士卒駐防,何鴻擔心他如此做會暴露沈溪身份,越發引得上官不喜,只能低下頭,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沈溪見何鴻不說話,輕輕一嘆:「本官還以為要做出怎樣的掩飾,方可顯示守軍無能,吸引叛軍攻城。但現在看來,不用刻意偽裝都是這個樣子,那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又是何等模樣?」

    「不過也好,幸好本官提前察覺到寶慶府防守方面的疏漏,及時進行彌補,為時不晚。想想就讓人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本官晚來幾天,指不定寶慶府已失守,那時本官可沒能力帶兵把邵陽奪回來!」

    何鴻聽沈溪似乎批評的態度並不強烈,趕緊出言奉承:「有大人在,一定可以輕鬆奪回城池!」

    沈溪對於這樣沒技術含量的巴結哭笑不得,搖頭道:「想回頭重新奪取回來,還不如好好帶兵,從開始就別失守。」

    「我一直納悶,我大明在湖廣西部和南部佈置的兵馬,應該可以輕鬆應付地方叛亂,為何會一潰千里?看看現在,什麼都明白了,地方兵馬一團散沙,只是小小的叛亂就已經首尾難顧,地方上守軍玩忽職守,各人只管門前雪,城池間無法形成有效呼應哎呀,沒來由地跟你說這些作甚?你且先去安排士兵,出來巡查一番,總歸要做點兒樣子看看。但若你敢洩露本官的身份,本官絕不輕饒!」

    何鴻一直覺得在沈溪面前太過拘謹,巴不得早些離開沈溪身邊去安排一下手底下人的差事,聞言如蒙大赦,起身行禮後離開。

    等人走了,沈溪仍舊坐在城門樓二樓喝茶。因為這裡不遠處便是資水,前後窗戶洞開,從南面吹來的河風形成對流,和風習習,沈溪感覺涼爽舒適,便覺得這城牆上也不錯,悠閒自在。

    但自在多了,就會犯困,尤其是在外面烈日當空的情況下。

    「大人!」

    就在沈溪準備在臨近後面窗戶的躺椅上睡個午覺時,云柳和熙兒從城牆下上到城門樓,她二人穿著飛魚服、佩繡春刀,一襲宮廷侍衛打扮,顯得英氣勃勃。沈溪側目打量一眼,二女恭敬行禮後,很快便把刺探到的情報,如實相告。

    云柳道:「城外風平浪靜,但在城西五里的丘陵地帶,發現有斥候活動的蹤跡,料想是賊軍派出的哨探,是否需派兵攻打?」

    沈溪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讓本官帶兵出征?這荒山野嶺,出去後到處是湖澤密林,本官可不敢貿然出擊,那時別說是否能擊敗這路兵馬,本官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存在問題等著吧,最多把西門打開,恭候叛軍到來!」

    云柳有些擔憂,道:「大人,兵馬都佈置在城南,打開西門是否太過冒險了一些?」

    沈溪搖搖頭道:「打開了又不是說不讓關,等叛軍過邵水的時候,直接關閉城門即可。叛軍攻城器械攜帶不足,憑什麼來打城門?還不是要繞道以尋找機會最好那時再演一場戲,讓叛軍以為城南這邊官軍鬧內亂,以為有機可趁,下一步就不請自進了!」

    穩坐釣魚台!

    沈溪一直都是這麼不急不躁的性格,跟他在西北戰場上快准狠的風格大相逕庭,相比較而言,沈溪如今的態度更加成熟穩重,這也是他在經歷幾次殘酷戰事後養成的一股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氣勢。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7 23:0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七章 伯樂

    云柳和熙兒領命而去。

    沈溪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到面向內城牆一側窗下的躺椅上休息,何鴻剛好從城牆下上來,後面跟著一隊士兵。

    十多名士兵排成個不規則的「一」字形,在何鴻剛帶領下,懶懶散散地在城頭巡防。

    按照沈溪的吩咐,何鴻不敢洩露頭頂上臨窗而立的沈溪的身份。

    士兵們被何鴻強迫著趕上城牆走一圈,烈日當頭,人在陽光暴曬下行走,很快便熱得暈頭轉向,每個人都熱得口乾舌燥,無精打采,他們裝模作樣地四處走走看看,很快便又下了城頭,到城門洞和藏兵洞躲陰涼去了,遠遠地沈溪聽到有人發出「龜兒子」、「龜孫子」之類的咒罵。

    等何鴻回到沈溪面前,連坐都不敢坐了,他知道自己帶的兵表現太過糟糕,戰戰兢兢接受命運的審判。

    沈溪壓了壓手,道:「坐下來說話吧!」

    何鴻這才敢坐下,臉上帶著幾分不解,問道:「大人,您這是……巡查防務?」沈溪作為兩省總督,日理萬機,在他看來在城頭滯留這麼久時間,這很不正常。

    「巡查什麼防務,本官是在準備打仗。城西方向,大概有四五千叛軍,大概會在半個時辰後發起攻城,這裡算是首當其衝的要地!」沈溪鄭重地說道。

    何鴻大驚失色,直接站起身:「大人,您莫要言笑!」

    受沈溪召喚而來的王禾,出現在二樓門前,厲聲喝道:「誰跟你言笑,坐下!」

    何鴻一看到王禾,便知道這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坐下來,嚥了口唾沫:「大人,這叛軍都要攻城了,您還……不著急?」

    沈溪笑道:「區區毛賊,沒什麼值得讓人緊張的……何千戶今日行事風格,本官很欣賞,你雖然沒什麼帶兵才能,但有向上進取之心,懂得禮義廉恥,這點很好。一個將領必須要知恥而後勇,才能不斷進步,建功立業……」

    何鴻聽到這話,欲哭無淚,自己害怕叛軍前來攻城,沈溪居然在這裡對他評頭論足。

    王禾見何鴻不說話,厲聲道:「大人在說話呢,沒聽到?!」

    何鴻趕緊道:「小人聽到了,只是……小人對建功立業什麼的不敢想,當個千戶已經很不錯了,請大人別消遣小人!」

    「誰消遣你了?本官說的是實話……在此之前,本官調查過寶慶衛所有千戶,瞭解你們每個人的性格,最後才選中你。今日讓你前來陪本官坐坐,除了想聽聽你對城門守備的見解,也想看看你是否可造之才。」

    「這樣吧,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回去整頓你手下那些兔崽子,今天讓他們跟著你幹一票大的,如果你能履行好本官交託的任務,本官就提拔你當個游擊將軍……雖然這游擊將軍屬於臨時性質,但跟在本官身邊,怎麼都不會虧待你!」沈溪笑道。

    何鴻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沈溪居然要提拔他?他一直覺得自己所做所為簡直是丟人,他所在的邵陽千戶所主要就是負責守衛邵陽城,麾下士兵多是世襲的本地軍戶,平日主要是種田,而行軍打仗反倒是副職。

    由於缺乏嚴格訓練,官兵的戰鬥意志很差,即便平日執行公務也是敷衍了事。之前他也嚴格管束過這些人,發現無濟於事,根本沒人聽他的不說,私下裡還挨過幾次悶棍,乾脆跟著混日子。

    混了這麼多年,現在居然有人賞識,對他委以重任,而且伯樂還是別人推崇不已連都指揮使大人都要巴結的沈溪,他感覺自己的人生突然有了指望。

    何鴻起身行禮:「大人請放心,小人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拚死也要立下功勞……」

    沈溪點頭嘉許。

    他不會在城頭久留,一旦開戰,城頭必然成為叛軍圍攻之所,尤其是在放棄城門,城牆又沒有天險作為屏障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沈溪收攏何鴻,其實是為了穩定軍心士氣。

    有幾名將領帶兵搏殺,才能保證城牆不失,這也是完成對入城叛軍合圍的先決條件。

    如果城牆、城門全線失守,即便能在城內以單兵素質和優良的武器裝備對叛軍形成壓制,叛軍也能依託城防,做到進可攻退可守。

    相反,只要城牆掌握在明軍手裡,哪怕城門一時失守,也可以自上而下發起反撲,截斷叛軍的退路。

    一直到午時過去,城外仍舊沒動靜。

    雖然邵陽西門洞開,叛軍依然未直接從邵水渡河,或者說是在臨近城池的一段河面渡河,以免被城頭守軍發現,喪失進攻的突然性。所以由始至終,城頭都沒有發現叛軍的任何動向,熾熱的大地靜寂得嚇人。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沈溪下了城牆,由於牆體隔絕了河風,走在街道上一陣酷熱難耐,沈溪恨不能跑到附近的古井邊,提起一桶水給自己澆個透心涼,以此來解暑……這鬼天氣,他不知要熬到何時。

    馬九帶著幾名侍衛過來,到了沈溪跟前,恭敬行禮,道:「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經安排下去,隨時可以開戰!」

    沈溪滿意點頭,道:「做的好,現在戰事的主動權不在我們手上,城內佈防完成後,一定要保證伏兵的隱蔽性。跟將士們說明,此戰事關重大,戰事中但凡有退卻的,戰後一律以延誤軍機問斬,不論勝負!」

    沈溪給軍中將士下達了死命令,因為他知道麾下多是新兵,戰鬥經驗為零,數量也比不上叛軍,如果士兵再消極畏戰,這一戰會非常困難。

    這也是之前云柳和熙兒質疑沈溪作戰計劃的根本原因,完全沒必要把自己立在險地打這一場仗,可以穩紮穩打,但沈溪卻選擇這種上來便短兵相接的方式,而且作戰環境還如此險惡,云柳和熙兒都看不到此戰勝利的希望。

    馬九領命,帶著人去佈局,沈溪則決定去知府衙門走一趟。

    無論如何,他也要在戰前跟府衙方面知會一聲,如果這一戰遇到什麼問題,府衙和縣衙還能號召城內軍民共同進退。

    若不打招呼,府衙那邊完全不知情,戰事開啟後,聽聞城門失守,很可能官員會帶頭逃走,那時城內就會一片混亂。

    ……

    ……

    未時三刻,天氣異常的炎熱。

    邵陽城南門外桂花村北的草叢中,一群身上披著茅草,身著藤甲的人,順著茅草覆蓋的溝渠,一點點靠近城門。

    邵陽城南不時有斥候進進出出,城門處於半封閉狀態,這在叛軍看來,是最好的攻城時機。

    這群穿著蓑衣藤甲的人,數目大概在六七十左右,當他們推進到距離南門不到百步的地方,突然從草堆中鑽了出來,若獵豹一般向城門口撲去。

    時值盛夏,又是下午最熱的時間,這些人即便出現,城門樓上的觀察哨也未第一時間發現端倪,這六七十人很快便衝到城門處,最先發現叛軍蹤跡的反而是躲在城門洞里納涼的官兵。

    「啊!」

    沒人發出預警,橫七豎八躺在城門洞兩邊的官兵,見到有人襲擊,第一反應也是迅速爬起來,幫助城門衛的官兵關閉城門。

    但鑄鐵的城門太過笨重,這種時候他們根本來不及合上,大喊大叫中,眼見叛軍越來越近,這些人頓時一哄而散,如同喪家犬般轉身就逃。

    六七十名身著蓑衣藤甲的叛軍精銳,見狀氣勢高漲,揮舞手中的兵器,衝進了城門洞,一部分人去推城門,更多的人則通過兩扇鐵門的縫隙,殺了進去,準備將城門洞內的官軍斬殺乾淨,為後續部隊到來贏得寶貴的時間。

    但當他們衝進去後才發現,負責鎮守城門的明軍早就逃得一乾二淨。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8 21:3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八章 叛軍入城

    「敵襲,敵襲!」

    很多人驚慌失措地大聲示警,城門內的明軍士兵,一邊喊著一邊如受驚的兔子般往城內街巷逃竄,叛軍負責搶奪城門的這些精銳,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發起追擊。 .

    猶豫不決之下,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扼守住城門,等候後續兵馬到達。

    此時的沈溪,正站在幾百米開外,城中一個擁有百年歷史的土豪家族修築的四層高塔樓頂層,這是城裡的最高建築,四周無遮無掩,沈溪用望遠鏡看著遠處城門口方向,暗自為叛軍著急,嘴上嘟噥著:

    「城門口都讓給你們了,你們倒是快點兒發起攻城啊?你們的士兵死到哪裡去了,不一窩蜂湧進來,我怎麼把你們一鍋端?」

    王禾正在沈溪跟前等候命令,他已經看出沈溪的目的,緊張地說:「大人,城門就這麼拱手相讓?」

    沈溪道:「讓就讓了,擔心什麼?寶慶府不過是偏遠地區的府城,城牆沒多高深,城外護城河的河水在盛夏漲水季節都沒過膝,堅守城池的意義不大,反倒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只有把城門讓出去,才能讓叛軍全數進城,誘敵深入。」

    「這招『關門打狗』之計本官已想了很久,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再想把叛軍主力集合起來一次解決,可能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王禾聽沈溪如此篤定,也就不再繼續說什麼,內心隱隱有點小激動。

    之前他還覺得蘇敬楊獲得沈溪首肯,帶兵出城追擊,他自己卻被留了下來,是沈溪看不起他,不給他公平競爭的環境。

    現在他終於知道,原來真正立功的機會,卻是在他身上。

    王禾心想:「嘿,姓蘇的傻大個帶著人衝出去,不過是當了誘餌,現在城內戰事才是重點,只要我帶著麾下的兔崽子拚死搏殺,這清繳叛軍的首勝之功就是我的了!」

    沈溪可不知道王禾正在盤算軍功的事情,他仔細觀察形勢,發現城門已全線「失守」,叛軍先頭兵馬已經進城,此時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擺手:「王將軍,你還在等什麼?出去帶兵等候命令出擊吧,本官就在這裡期待你的好消息……切記,一旦有火炮聲,讓士兵們尋找掩體躲藏,留在空曠處,被炸死活該!」

    王禾眼睛瞪得溜圓,他知道沈溪所言不是開玩笑,領命之後,帶著人下了塔樓,可還沒等他出去,便聽到城南方向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這群王八羔子,居然想趁著大軍出城時攻打寶慶府,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知不知道你們這叫自投羅網?兔崽子們,跟著老子去把這群傢伙的皮給扒,讓這些王八羔子有來無回!」

    王禾說完,帶著手底下的人離開,塔樓上下恢復了安靜。

    ……

    ……

    叛軍發起大規模攻城。

    跟沈溪之前的預料差不多,叛軍兵馬數量大概在四五千左右,以步兵為主,馬匹加起來可能都不到十匹,還是用來托、拽東西的挽馬和騾子。

    叛軍第一批兵馬進城後,發現沒有任何明軍跟他們交戰,就好像進入了一座空城。

    在前方街巷情況不明的情況下,那些生性謹慎的叛軍士兵,首先想到的是攻佔城頭,穩住城門防備,如此才能做到進可攻退可守。

    但等他們沿著城內的階梯殺上城牆後,才發現城牆上空無一人,駐守的明軍早就溜之大吉,根本沒人跟他們交戰。

    此時,叛軍的信心終於爆棚,以為官軍不敢跟他們交戰,所以才會逃得這麼快,之前那些貪婪而不敢妄動的叛軍士兵,已經塞滿城南街巷,準備去搶奪普通百姓家中的錢糧和牲畜,甚至是女人……

    這種涉及到對抗朝廷的叛亂戰爭,有一定民族矛盾的成分,各少數民族遭受朝廷和地方土司兩層剝削,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會揭竿而起。但在面對同樣可憐的漢人百姓時,他們卻不會心慈手軟,同樣會做出**擄掠的事情,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自己落敗,族人將會是同樣的下場,甚至不如今日他們面對的漢人百姓。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把東西搶到手裡,只要看到情況不對就化整為零。反正湖廣西部、南部和桂北、黔省等地地廣人稀,只要有錢有糧,就可以生存下去,把手裡的兵器一扔,誰也不知道當初背叛過朝廷。

    更多的叛軍兵馬從南門進城,城門此時已全面失守,叛軍沒有跟任何一名大明官兵發生正面交戰。

    等叛軍後續兵馬進城,先頭部隊已經開始湧入邵陽城南一帶的百姓家中搶掠,他們發現,百姓家裡人已不在,在叛軍士兵想來,城裡的百姓應該是聽聞城門被破,只能選擇從其他城門逃竄來躲避災禍。

    百姓們走得很急,甚至連賴以生存的衣物和糧食都未及帶走,以前老百姓逃難可必然是要帶上這些東西的。

    尤其讓人驚喜的是,許多百姓家的庭院裡有牲畜,就連牛、驢子、騾馬等大牲口也沒有被牽走,這些可比百姓的性命更為重要,以前那些城池裡,百姓面臨死亡都不肯丟下大牲口,沒想到今天在邵陽城竟然會有如此收穫。

    「殺啊!」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仍舊在繼續。

    叛軍和官軍不同,他們進城的目的不是為了佔據城池進而建立起有效的統治,更不會對整體戰局進行考量而對攻擊目標進行取捨,軍隊內部的分工也不明確,所有人的目的都是搶掠,這跟北方韃靼人有明顯區別。

    韃靼人在長久的寇邊行動中明白一個道理,想把所有財貨、女人都搶走,首先要把城內男人都殺光,把城池佔下來,再根據一定的規矩來分配,就算親自搶回來的也未必是自己的,那不如先殺人得軍功,以軍功再去分配別人搶到手的戰利品。

    但這些叛軍卻不同,他們沒有現成的規矩分配戰利品,基本秉承的原則就是誰搶到的就歸誰。

    而這些叛軍驚喜地發現,靠近城南的這一片民戶,家中異常富裕,不但糧食滿倉,還有牲口以及各種衣料、布匹,甚至有急需的鐵器,雖然全都是一些鋤頭、斧頭、鐮刀、錘子等勞動工具或者是暫時派不上用場的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具,但卻非常受歡迎。

    叛軍進城後,還沒把城門兩側的城牆完全佔下來,就把自己當成強盜,爭先恐後湧進民戶家中,將自己搶到的東西搬出來,綁到搶到的牲口或者是獨輪車上,準備隨時帶走。

    沈溪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為叛軍的貪婪感覺悲哀。

    雖然這個計策是他親手制定,甚至那些糧食、牲口等東西,也是他強行塞過去的,目的是為了吸引叛軍的注意,瓦解其戰鬥意志,但沈溪依然感慨人性的貪婪及其給軍隊戰力帶來的致命打擊。

    沈溪搖頭輕嘆:「叛軍上下缺乏起碼的軍事訓練以及戰術素養,你進城後光顧著搶劫,就沒想過會被城中守軍反戈一擊?」

    「叛軍誰是主帥?這時候不應該馬上集合部隊,趁著攻佔南門成功士氣大振攻擊府衙、縣衙和其餘三座城門,徹底奠定勝果?光顧著搶槍搶,難道不知道打了敗仗所有的戰利品都保不住?」

    「看來之前的準備,很多都是多餘,叛軍果真是爛泥糊不上牆!不過,看看你們現在的表現,再對比下官軍的戰績,就知道官軍有多差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5-28 22:3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二九章 反守為攻

    叛軍進城,不自覺地掉進沈溪專門為他們設置的陷阱。

    在這裡,有著平民百姓生存所需的一切物資,比如沈溪帶來準備長期作戰的糧草輜重,其中一部分便被送去城南,把那些叛軍士兵饞得垂涎欲滴。

    叛軍進城,原本應該馬上攻佔城內主要軍事據點,穩紮穩打,步步推進……諸如城門兩側的城牆、官軍營地以及府縣衙門等等,但這些人鑽進城南的大街小巷中,一時半會兒捨不得出來。

    云柳和熙兒來到站在塔樓頂層窗前的沈溪身邊,看著遠處不知何時亂作一團的叛軍,還有塔樓下面以及左右街巷中隱蔽的、因軍需物資被搶奪而兩眼噴火的官軍。

    云柳和熙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叛軍怎麼會離譜到這種程度?到了此時,她們都看清楚了,局勢正在向官軍傾斜。

    云柳道:「大人,叛軍差不多已悉數入城,如今都分散在城南的街巷中……是否馬上出兵?」

    沈溪微微沉吟,搖頭道:「先等等,事情不急,讓叛軍多搶一會兒,等他們口袋裝不下,背上背的、肩上挑的、雙手提的東西把他們壓垮,拚死一戰的決心自然就沒了,到時再出兵將其一網成擒!「

    熙兒嘀咕道:「沈大人,為什麼叛軍進城不久便亂作一團,只知道搶劫,連最要緊的打仗都忘了?」

    云柳並未制止熙兒提問,因為她自己也很好奇,不明白為什麼在湖廣西部和南部連克城池,聲勢無比浩大的叛軍,進城後的表現會如此大失水準。雖然她從心底看不起衣衫襤褸、武器裝備良莠不齊的叛軍,但畢竟這是兩軍交戰,而不是山匪進城。

    遠處的搶掠還在進行。

    沈溪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因為他手上握有自制望遠鏡,這東西雖然沒多大科技含量,但在臨場指揮作戰上,作用幾乎無可替代。

    沈溪耐心解釋道:「叛軍並非是一個村寨或者是同一個民族構成,根本就是各自為戰,怎麼可能形成協調一致的指揮體系?」

    一針見血,沈溪分析的正是戰場上局勢劇烈演變的內在原因。

    云柳心想:「之前我還以為是同一個部族的兵馬,現在才知,原來是由好幾個民族糾結而成。」

    「如果是野外作戰,考慮到唇亡齒寒,叛軍各部還能形成呼應,協同作戰。但現在已然攻入寶慶府府城,叛軍以為官軍已逃跑,心中的警惕性大大降低,畢竟少有城門失守而城池不陷的情況。」

    「這麼多老百姓眼裡的好東西,每個村寨的人都想多搶些,以為別人會去追擊官軍,於是便一窩蜂地哄搶,戰鬥什麼的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這跟那些驍勇善戰的韃靼人,沒有絲毫可比性!」

    想到連韃靼人都敗在沈溪手上,云柳便知道這群烏合之眾根本就不是沈溪的對手,哪怕沈溪手頭兵馬再少,還把城門讓了出來,最後的結果依然無法更改。

    跟韃靼騎兵這樣曾經縱橫歐亞大陸的對手交鋒後,連云柳自己都覺得眼前的叛軍不值一提。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眼看進城的四千叛軍已經將城南一帶民居搶光,準備往城池內部深入,沈溪一擺手:

    「下令,收緊包圍圈,將那些被沉重包袱壓得走不動路的叛軍給我拿下!能生擒的話,絕對不要枉殺,一個俘虜抵三顆首級!」

    差不多到時候了,沈溪沒必要再隱忍,該出手時就出手。

    沈溪暫且不會把城門口給堵上,雖然他在城牆兩翼安排了一千兵馬,隨時可以從城牆上殺下來,將城門口徹底堵上,但若出現那種情形,城中叛軍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定會形成決死一戰的局面。

    這就好像攻打城池,圍三闋一是常用的手段,得讓對手有一個僥倖心理,便不會放棄到手的財富。這些叛軍拖著那麼多東西,你向他們能跑多遠?更何況南邊還有已經開始返程的蘇敬楊所部。

    沈溪心道:「老蘇雖然在這場戰事中充當了看客,但你回來的路上,能捉到一些叛軍逃兵,也當你立下大功了!」

    ……

    ……

    城中官軍,共分為江贛兵和地方衛所、巡檢司兵馬。

    無論是哪路官軍,對叛軍搶奪糧食物資都非常憤慨,自己的吃穿用度被一群宵小搶奪,實在心有不甘。

    如果說打韃靼人他們會嚇得逃走,但對於裝備落後訓練更差的叛軍,他們可沒道理被嚇退,因為那些叛軍說到底就是一群造反的異族百姓。

    對於這些不服王化的蠻夷,官軍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地方上的衛所官兵,以前少不得欺負異族百姓,甚至在非戰爭年景,也做出一些燒殺搶掠的事情,冒充軍功。而那些異族百姓平時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受欺辱。

    這正是民族矛盾的根源。

    這年代,為了有限的生存資源,社會底層的人競爭激烈,有權勢的人則會欺壓良民,使得普通百姓怨聲載道。

    在這樣一個沒有公平正義的年代,即便百姓利益受損,他們也不敢吱聲,因為他們知道大背景便是如此,即便說出來也沒什麼用,只有各部族聯合起來,拿起刀槍,有統一的指揮,他們才能拼出一條活路。

    但這些加入叛亂武裝的異族青壯,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自己和家人能夠生存下去,心態其實跟這時代盜匪差不了多少。

    戰爭是為了搶掠資源,至於成就什麼帝王大業,甚至割據一方,那不是他們考慮的事情,也沒人給他們規劃這種野心,他們自知沒力量跟朝廷對抗,因為他們搶掠的目標是漢人,漢人絕對不會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也就阻礙了隊伍擴大。單靠各部族的人口,能在地方上穿州過府已經很不容易,跟更何況改朝換代?

    「滴滴滴」

    隨著沈溪命令下達,城中各處尖利的哨子聲響了起來,很快官兵從隱身的房屋、地窖中衝了出來,開始朝作戰區域,也就是城南的街巷進行壓縮。

    這是一場真正短兵相接的戰鬥,沈溪派出負責進剿的官兵只有兩千,尚不到叛軍入城兵馬的一半。但官軍武器裝備精良,士氣高漲,對於此戰卻有必勝的信心。

    這主要是因為沈溪把原本己方處於絕對劣勢的野外,轉移到了城內,設下埋伏,並設計消磨叛軍的戰鬥意志,使得這場戰事從一開始就出奇順利。

    負責帶兵突擊的是江西都指揮使王禾。

    馬九主要負責防守街巷,同時調動火炮和火銃協同攻擊。

    馬九手上有二百名火銃手,這些火銃手是沈溪手頭最精銳的兵馬,使用的全是剛改良的燧發槍。

    火銃手封鎖了城南向城中進發的主要街道,若叛軍繼續向城內推進,馬九便會率部迎擊,否則在這一戰中他只能旁觀,無法影響王禾帶兵斬獲功勞。

    「嗚嗷嗷……」

    之前只是叛軍虛張聲勢的喊殺聲,但到了此時,城中官軍嘹喨的吶喊,瞬間掩蓋了叛軍虛弱無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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