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37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6 01:0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〇章 未來權宦

    張永和劉瑾身為監軍,按理可以監督沈溪用兵,甚至一言一行都可記錄在案,向朝廷反饋。

    沈溪自然明白這一點,這場仗不可能按照朝廷或者兩位監軍的思路打,主帥是他,必須由他全權做主,所以他先給劉瑾和張永來了個下馬威,樹立在軍中的絕對權威。

    沈溪隨時派人盯著張永和劉瑾,唯恐二人製造麻煩。

    「……大人,朝廷給您派監軍來,是為監督您的一舉一動,還是提供各方面的便利和幫助?」

    王禾老早就回去休息,蘇敬楊卻留在中軍大帳,他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沈溪到底能否頂住朝廷的壓力,如果沈溪不能給軍中將士足夠的自信,那他感覺自己帶兵沒那麼大的底氣。

    沈溪目光定在桌案的地圖上,根本不想理會蘇敬楊的問話,此時他關心的是下一步戰事,大明南方戰亂一直持續,地方叛亂接連發生,包括交趾在內的地方少數民族,一直跟大明官軍交戰,兩廣和川滇可不是太平之地。

    作為六省兵馬提調,朝廷一次就給他派來兩名監軍,足見他這個官職有多重要,權力可以說大到沒譜,地方上的文官和武將都要努力巴結他,尤其是軍方的人都希望跟著他建功立業。

    沈溪道:「軍人只管戰場上的事情,其他事務無需爾等操心,本官領兵,難道還要看監軍的臉色辦事?真實笑話!」

    蘇敬楊很奇怪,他從來沒見過如此輕視監軍的主帥,無法理解沈溪跟劉瑾、張永的相處方式。

    之前沈溪對兩位監軍出言諷刺,在他看來非常危險,指不定這兩個閹宦就會想辦法報復沈溪,怎麼說他們代表了皇帝,能跟皇帝上密摺,萬一告狀,皇帝很可能會下旨降罪。

    沈溪抬起頭看向蘇敬楊:「儘管把心安回肚子裡去,現在三軍上下,加上五開衛兵馬,以及運送糧草物資的輜重兵和民夫,共有八千餘眾,隊伍太過龐大,路上若被偷襲,這場仗就不好打了。」

    「所以,如果你覺得沒事做的話,可以派出斥候,儘量把偵查網絡撒開一些,避免危險突然降臨到頭上。好了,退下罷!」

    蘇敬楊不敢跟沈溪過多廢話,行禮告退,等出了門口,他才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沈大人可真有本事,朝廷派監軍都一次性派倆,還不分主副,但沈大人分明沒把這兩位監軍放在眼裡。」

    「不過,沈大人不在乎,我還是得巴結一下兩位監軍,別到時候把火燒到我頭上,宮裡面的執事太監我可惹不起,這兩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陛下面前的紅人,得罪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

    ……

    沈溪回到寢帳,惠娘和李衿已等候多時。

    惠娘知曉劉瑾、張永這兩位監軍太監到來,擔心沈溪帶女眷行軍作戰的事情曝光。幫助沈溪解下外衣後,惠娘緊張兮兮地問道:「老爺,兩位監軍來者不善……若被他們知曉妾身二人在軍中,是否會影響老爺的前程?」

    沈溪擺擺手:「張永和劉瑾,跟我都是老相識,關係雖然不那麼和睦,但也不至於背後捅刀子,當然,即便捅刀子我也不怕!」

    「這二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小肚雞腸……這大概是宦官的通病,因身體機能不全導致心理扭曲,一旦抓著別人的小辮子,很難放下,所以你們還是小心些,除了平時著男裝外,臉上再塗抹些黑灰,免得被人察覺!」

    「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行軍時兩個太監都躲在馬車裡,我會讓他們的馬車距離你們遠些,平時不會相見!」

    惠娘看了看李衿,滿臉為難:「老爺,問題是妾身這雙腳,就算換回大鞋,走起來也不方便,平時已經努力遮擋了,但就怕有心人看到,若因此壞了老爺的大事,那妾身……」

    沈溪笑著說:「別把事情看得太過嚴重,你以為我沒想過這問題?張永和劉瑾是什麼人,他們是宮裡的太監,以前當過東宮近侍,算是太子身邊的人,只是現在外調來擔任我的監軍,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能力有多出色,或者皇帝對他們有多信任,只是他們曾跟我打過仗,尤其是張永,當初我擔任延綏巡撫時,他便是我的監軍,此人極為貪財,我有辦法對付他,你不用掛懷!」

    即便沈溪說沒關係,但惠娘還是不放心,整個人都憂心忡忡,神思不屬。

    當天沈溪並沒有因為佳人在旁便早早入睡盡享溫柔,即便回到寢帳,他依然埋頭查閱地圖,做出一些謀劃。

    此時沈溪關心的已不是如何攻打懷遠縣城的問題,而在想如何解桂林府的困局。

    雖說叛軍沒有攻取桂林府城的能力,卻將桂北主要交通要道都阻隔了,桂林府跟外界斷絕了聯繫。

    現在沈溪唯一所知就是攻打桂林府的叛軍分成好幾支力量,各自為戰,但偶爾也有戰略上的溝通和佈局,這種溝通遠不及韃靼各部族之間的協調統一,就算是結成聯盟也很鬆散,很容易找到破綻。

    可惜沈溪現在沒到戰場,具體在哪些環節上找破綻,不太敢確定,所以只能一遍遍看地圖,瞭解桂林府的地形地貌,再做出安排。

    到了深夜,李衿已睡下,連惠娘也睡了一覺,起來後見沈溪這邊還點著蠟燭,她走過來,為沈溪披上外衣,道:「老爺,還不入睡?」

    沈溪拍了拍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玉手,道:「惠娘,接下去的行程會越來越辛苦,我不想你和衿兒太勞累,要不我安排人送你們回南昌……」

    惠娘搖頭:「老爺,妾身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連累你……那兩個太監,終歸是一大隱患!」

    沈溪此時心態很複雜,既想留惠娘和李衿在身邊,以慰相思之苦,更可解除旅途疲乏,卻又不想讓惠娘冒險。

    現在通道到靖州的官道已經有長沙衛和常德衛官兵進駐,各巡檢司也重新恢復功能,回去的安全沒有任何問題,現在關鍵就是惠娘的意願。

    沈溪道:「張永和劉瑾,張永相對好說話一些,最多平時做事猖狂,為人不端。至於劉瑾……這人城府很深,此番見面,絕口不提當年之事,做事內斂,可越是不咬人的狗越危險,若選擇留下來,你和衿兒要多防備此人。」

    「還有,將來此人或許會在朝中造成一場禍亂,這場禍亂本可避免,他現在在我手上,除去他易如反掌……」

    惠娘不解:「老爺,是何禍亂?」

    沈溪搖頭不語,有些話他無法跟惠娘解釋,難道說劉瑾未來會擅權,成為權傾朝野的宦官,殺害忠良?

    就算說,也要換個方式。

    沈溪道:「之前我一直想離開京城到地方做官,其實就是為了躲避皇位更迭時的變亂,當今天子身體每況愈下,多半這兩年就會駕崩,太子年少,文官當政必然引起少年天子不滿,而少年天子必然會重用身邊的宦官,這二人中,劉瑾跟太子關係緊密,之前太子私自南下江南遊歷,便是劉瑾從中相助,此人頗有心機,幾經沉浮後,為人越發陰險,若太子登基,劉瑾回朝擅權的可能性極大!」

    惠娘聽到沈溪的說辭,顯得不可思議,問道:「老爺,您過慮了吧?皇位……怎麼可能更迭呢?當今天子不是春秋鼎盛嗎?」

    沈溪輕嘆:「很多事並非你想像的那樣,陛下這幾年一直重病纏身,誰也不知將來是何境況。以當今皇后的為人,擅權的可能性不大,而外戚張氏一門,擔任的是軍職,在朝中地位不高,難以擅權,新皇登基要壓制文官,勢必要動用宦官的力量!」

    惠娘道:「太子不是對老爺信任有加嗎?」

    沈溪笑了笑:「我才不會被太子利用……讓我去跟文官斗,我本身就是三元及第的翰林官出身,就算我跟朝中文官集團政見不合,也無法狠下心下毒手,因為我懂得禮義廉恥,無法殘害忠良,鬥不過那些文官。」

    「但若換成劉瑾,那可就未必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6 22:06
寒門狀元 第一四七一章 分家在即

    若朱厚照登基,準備與文官集團相鬥,沈溪自問力不能及。他沒有劉瑾那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的狠毒勁兒,就算有皇帝的信任,但沈溪自身也是文官,總不能不顧影響肆無忌憚地滿朝殺人,而不殺人就無法震懾文官集團,最後只會鬧得兩敗俱傷,不僅會讓朝局動盪,引來外族覬覦,還會落下奸臣的千古罵名。

    劉瑾是應時代而生的天選之人,沈溪自問當不了朱厚照手裡的一把刀,也不想當,寧肯退避三舍。

    這也是他心甘情願離開京城的根本原因。

    既然無法跟文官集團相鬥,不打算幫朱厚照鞏固皇權,那他就選擇外放,迴避朝中激烈的政治鬥爭。

    以惠娘的智慧,顯然無法理解沈溪這種超然物外的心態,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就算再堅強,也無法破開歷史的迷霧,看清事物的真相。

    在惠娘眼中,沈溪無所不能,根本不會考慮沈溪在朝中會如何,反正沈溪無論當什麼官,在她心目中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官,讓她深深地為之折服。

    沈溪不能以惠娘這樣盲目的心態處理事情,即便他心中偏向朱厚照,但也不會讓自己在歷史上留下壞名聲,就算知道劉瑾是一代巨奸大惡,卻做不到不教而誅,他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足夠的理性,在最適合的時機出手,影響朝政。

    沈溪原本希望自己未來的生活平穩,但現在看來,這目標離他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

    ……

    寧化,沈家。

    李氏的喪事,有條不紊進行,主持喪事的是沈家長房的沈明文,但實際掌權人卻悄悄變成周氏。

    因為沈家不賣大宅,根本沒銀子籌辦喪禮,尤其還要把喪禮辦得隆重,有個世家大族的模樣,這就得周氏出錢。

    另外,由於沈家一貧如洗,米倉裡除了老鼠沒其他東西,也要靠周氏拿錢出來,款待賓朋。

    在任何時代,出錢的人都是大爺。

    周氏已不是第一次在沈家當家,這次她在背後安排,所有人都聽從她的吩咐,至於沈明文這個名義上的沈家長子,完全被晾在了一邊,只偶爾出來咋呼一下,然後繼續回去當花瓶擺著。

    沈家已進入後李氏時代,這是自李氏染病以來,沈家第一次出現上下一心的情況。

    因為誰都知道,這會兒沈家已經臨近分家,不可能再有人出來主持家業,就算是周氏,也支撐不起這麼大的家族。

    四房實際上已分出去過了,二房無主,大房不可能在老太太離世的情況下屈居於五房之下,現在跟著五房走的只有三房,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分家了事,三房又不是說不能自己養活自己。

    只是沈家的財產,也就是兩處宅子如何分配,成為各房關注的焦點,同時還有讓沈家上下擔憂不已的外債問題。

    就算周氏回到寧化,她也沒主動幫沈家還債,因為她知道,沈家原本要賣宅子還債,自己先把債還了,宅子不是她的,等於是大虧特虧,她可不會做折本的買賣。

    周氏是個精明人,又曾經跟著惠娘營商,在這問題上,她拎得門清。

    李氏原本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但因此時南方地區依然豔陽高照,持續高溫高熱,屍體在靈堂停靈的時間不宜太長,而且周氏惦記去兒子的轄地享福,遠離寧化這個是非之所,無心在沈家久留。

    最後幾房人坐下來商議一下,李氏停靈只停二七,也就是十四天,主要是考慮到沈家如今在寧化縣的地位很高,遠近有不少人前來弔唁,否則一七便已足夠。

    沈明鈞夫婦在家,所有人都在圍著二人轉,二房的小輩和三房的人體現最為明顯。

    二房畢竟有三個兒子,在五郎沈永祺回來後,二房其實挺有地位,畢竟在第三代人中,二房有三個男丁,舉喪時他們能出不少力,當然他們的付出跟五房這邊一比較,還是差了許多。

    五房這邊有朱山,有車馬幫弟兄頂著,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全包了,只有在後院這些外人不便隨便進出的地方,才是小輩們大展拳腳的舞台。

    ……

    ……

    李氏停靈十二天後,沈家上下便商議出殯事宜。

    這天晚上,沈家各房的人聚集在一起,沈家第二代、第三代男丁以及沈家媳婦,全部到齊,但李氏那些嫁出去的孫女卻無一人回來,第二代中唯有沈溪的姑姑回來一位,那就是沈溪的二姑楊沈氏,以及姑父楊文招的父親楊凌和。

    楊文招北上護送太子,未跟隨沈永祺回寧化,楊凌和夫婦在得知李氏病故後,顯得很是關心,一來是現在楊氏藥鋪跟沈家有一定關係,別人都看在沈溪這個當朝二品大員的份兒上才給楊家面子,李氏病故,楊家沒道理不來。

    再是楊凌和夫婦關心楊文招在沈溪身邊做事的情況,趁著沈明鈞夫婦回來的大好機會,主動過來走動一下,討好和巴結沈明鈞夫婦,以便兒子將來能有更好的前程。

    這天晚上的家庭會議,除了沈永卓和沈永祺守靈外,其餘人等都到了。

    沈明文坐在當首位置,而另一個首位則給了沈溪的父親沈明鈞,因沈溪現在在沈家的地位獨一無二,沈溪這一房自然要突顯一下地位。

    如此一來,老三沈明堂和老四沈明新,只能坐在桌子兩側,各房第二代媳婦坐到了後面,楊凌和夫婦則綴在桌尾,而那些小輩無論孫子還是孫媳婦,只能站著,聽長輩商討。

    沈溪不在,長孫沈永卓守靈,其實第三代子孫中已沒人有資格說話,一切商討要聽明字輩的人作決定。

    原本應該是沈明文說話,但他的妻子王氏更喜歡表現自己,主動站起來:「明天就要出喪,需要的東西不少,親戚朋友前來參加出殯儀式的不下二百人,場面上如何安排還得早做決定!」

    沈家祖墳在桃花村,從寧化縣前往桃花村要走一天時間,所以實際出殯要比下葬早一天,來日就要入殮,沈家人抬著棺槨出發,經過一日後回到桃花村,再行下葬。李氏作為對沈家有巨大貢獻的人,有資格入祖墳的,尤其李氏生前希望跟丈夫合葬。

    王氏開口,旁人都不說話,沈明鈞也訥訥不言,此時周氏的聲音從沈明鈞身側傳來:「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唄……」

    王氏有些不滿:「這出殯可要花費不少銀子,這銀子你們五房出?」

    雖然沈明鈞夫婦又饞又懶,而且為人霸道,但他們可不笨,上來就直指要害,無非想用激將法,讓周氏賭氣充大款。

    但周氏不是傻子,之前辦喪事時她就說了,佈置靈堂招待來賓的銀子她可以暫時墊付,但出殯花銷她可沒打算完全承擔。

    周氏冷笑不已:「憑什麼是我們五房出,所需銀子自然是各房均攤,難道你們不是娘的兒子媳婦?」

    這話說出來,空氣中頓時瀰漫起濃濃的火藥味,王氏跟周氏不合,人盡皆知,兩個人沒在這時候掐起來已經是好的。

    誰都不服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6 22:0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二章 家不成家

    沈明文作為沈家長子,按照道理講長兄為父,見妻子被周氏頂撞,自然要站出來為王氏撐腰,怒沖沖地喝問:「老幺,你不管管你媳婦?」

    沈明鈞臉色微微發紅,看了周氏一眼,意思是讓妻子不要胡亂說話,尤其他覺得周氏在母親靈前耍橫,有點兒破壞沈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明鈞身上,他越發覺得窘迫,訥訥道:「至於銀錢的問題嘛……」

    周氏知道丈夫不在乎那點兒花銷,分明是要主動攬責在身,她趕緊打斷沈明鈞的話:「銀錢分配問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五房,不能每件事都主動攬到身上!現在已經是各家過各家的日子……」

    王氏翻了翻白眼,不客氣地喝問:「弟妹,你這話說得可真沒良心,你現在有本事了,兒子中狀元,當上大官,你也成了誥命在身的貴夫人,神氣活現,但你別忘了你兒子是我們沈家培養出來的,是娘含辛茹苦養大栽培成才,你現在分明是見利忘義,忘了娘當初對小幺子的疼愛……」

    如果王氏不提「小幺子」這稱呼還好,結果一入耳周氏頓火冒三丈了,怒不可遏地道:「哪個殺千刀的眼睛看到,我兒子是娘培養出來的?娘連選個讀書人,都沒考慮過我兒,若非他有本事,自行到寧化縣讀書,最後遇到恩人,或許現在他連個大字都不認識……」

    這話說出來,在場之人都面如死灰。

    王氏所言是沈家人最喜歡跟外人說及的,也是沈家除了五房外公認的「事實」,但周氏說的卻是活生生的現實。

    沈溪能讀書,完全不是沈家苦心栽培的結果,沈家第三輩中,獲准讀書,得到李氏栽培的其實只有兩人,一個是大郎沈永卓,一個是六郎沈元,跟沈溪沒什麼關係。沈溪完全是靠機緣巧合,也是周氏拚命賺錢為沈溪開蒙讀書。

    但其實那銀子還是沈溪自己賺回來的,只是周氏不知道,以為兒子完全是自己辛苦一手帶出,最終一鳴驚人,成就三元及第的美名。因此,她對於別人竊取自己的功勞非常在意。

    四房的沈明新趕緊站起來說和:「嫂子,弟妹,這些話還是別在母親的靈堂前說吧,咱總歸要商議一下,明日到底如何出殯!」

    周氏道:「娘舉喪停靈,我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銀子都是由我們五房墊付的,這筆錢將來如何歸還,還是個問題。現在連出殯也讓我們五房出銀子,那宅子是否就此歸我們所有?若不然,這事情沒任何商量餘地!」

    到了關鍵時候,周氏終於把問題攤開來說。

    沈家老太太病逝,沈家分家時財產歸屬問題,被周氏明確地擺上檯面。

    周氏最在意的當然是土地和田產,但可惜沈家土地這幾年相繼變賣,成為養家的根本,除了為第三輩子弟娶妻生子所用,再就是吃喝拉撒用度,最後再被大房揮霍一部分,現在欠下一屁股外債。

    以前沈家的進項雖然不多,但因沈家人過的日子清苦,倒也勉強堅持下來了,但在沈溪當官後,沈家的進項沒增多,反而更少,因為少了二房和五房這兩個主要勞力,加上大房那邊拿不到縣學每年四兩廩餼銀進項,使得沈家完全處於坐吃山空的局面,難怪四房會選擇分出去自己過。

    如果四房不分家,那就是四房供養整個沈家,三房那邊雖然不用別人養,但也堪堪自給自足。

    周氏覺得,當初沈家大宅是五房出錢購買,後來從王家手裡購回沈家祖宅也是她掏錢付的賬,現在談及誰來出錢的問題,當然要把宅子歸屬事先說好,不能五房買回來的宅子先是歸沈家公有,回頭老太太一死倒被大房繼承了去。

    王氏這下不干了,再次跳起來耍潑:「怎麼著,你們五房還想把沈家大宅和祖宅竊為己有不成?哼哼,說出去,你們可是要被戳脊樑骨的……」

    在母親的靈堂前談分家,就算再有道理,也會被世人唾棄,周氏也明白這個道理。

    王氏趾高氣揚站出來說話,也是看準了這件事宣揚不得,否則會對沈溪在朝中的官聲有損。

    周氏怒目相向,喝問:「誰說我們要竊佔大宅和祖宅了?該怎麼分,就怎麼分,娘的意思是不能分家,我們不出來挑這頭,只是關於娘出殯的問題,我們只出自己應該出的那部分……」

    「沈家五房人,就算二房那邊沒個正主,也是分成四份,我們五房只出兩成五。現在既然是大房當家,那就先由大房墊付,等出殯之事結束後,我們自然會把自己的那份兒給補上……」

    周氏就是仗著自己有銀子,現在沈家上下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沈明鈞有妥協之意,但只要周氏堅決反對,別人休想從五房這邊拿到一文錢。

    沈明文一拍桌子,喝一聲:「老幺……」

    沈明鈞一張木訥的老臉燒呼呼的,但他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妻子,也沒法讓其他幾房屈服,乾脆來個緘口不言,什麼都不過問,管大房跟自己媳婦爭什麼,他就低著頭坐在那兒,裝起了木塑的菩薩。

    場面有些尷尬,所有人都不說話,這會兒誰也拿不出供李氏出殯的銀子,誰出來說話,那就要負責任。

    王氏卻不管那麼多,王氏這次沒有再盯著沈明鈞夫婦,而是看向一直躲在後面默不做聲的謝韻兒,因為她知道謝韻兒現在的地位,沈溪後宅真正當家的可不是周氏,而是這位狀元媳婦。

    謝韻兒守著一個強勢的婆婆,依然把沈溪的經濟大權掌握在手中,就因為她出身大戶人家,知書達理,而且對沈溪的事業提供很大的幫助。

    再則就是有沈溪力挺,周氏好幾次都想把謝韻兒的財政大權搶回來,都沒成功。

    王氏道:「小幺子他媳婦,你是我們沈家的孫媳婦,在這種時候照理沒說話的資格,但你現在可是朝廷命官的正妻,又是誥命,難道你想讓你丈夫被人戳脊樑骨?這銀子,五房不出,你總該出吧?」

    以王氏的想法,自己欺負不了周氏這個潑婦,對付一下沈溪的妻子,而且是個小輩,那必然易如反掌。

    柿子挑軟的捏,她現在專門針對謝韻兒,逼謝韻兒下不來台。

    但顯然王氏低估了謝韻兒的本事。

    作為沈溪的正妻,沈溪做官這幾年常年在外,謝韻兒幾乎以一人之力將沈家重擔給挑了起來,在為人處世上可說是非常老到,王氏在她看來就像跳樑小丑,就算面子上要保持對長輩的尊敬,但私下裡卻沒太把王氏的話當回事。

    論能力,謝韻兒可比周氏強多了,否則也不會到現在,謝韻兒能掌管著沈溪內宅的經濟大權,而不是周氏指手畫腳。

    謝韻兒冷靜地行禮,回道:「大伯母,不是做侄媳的不開眼,只是這件事,原本就跟我們小輩無關。祖母出殯,自然是按照世俗規矩來,沈家尚未分家,出銀子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們不是?」

    在謝韻兒看來,出殯費用應該是自己的公公婆婆跟沈家第二代人商議,她只是過來旁聽湊熱鬧,可沒準備淌這攤渾水。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7 22:38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三章 僵持

    王氏暴跳如雷,但卻拿五房人沒轍,誰讓沈溪沒回來呢?

    如果沈溪回來奔喪,事情反而好說開,即便是擔心人言可畏,沈溪也會主動拿出銀子來辦理好老太太的喪事,但可惜此時沈溪正在湖廣那邊領兵打仗,無法兼顧家事,連皇帝都沒下旨讓沈溪卸職回家參加李氏葬禮。

    再者說了,就算沈溪接到老太太死訊往回趕,時間上也趕不及,李氏畢竟二七就要下葬,沈溪從湖廣南部回來怎麼都要走上半個多月。

    王氏嚷嚷道:「亂了亂了,看看現在沈家成什麼樣子?這個家乾脆分了得了,上下根本就不是一條心,現在各房都在算計得失,這算什麼?」

    「索性鬧到官府,讓天下人都來看看我們沈家的笑話,讓人知道,原來狀元娘是個小肚雞腸的毒婦,居然連老太太病逝都舍不得拿銀子出來下葬……」

    王氏想的是沈溪當官,如果老太太喪禮上鬧出什麼笑話,受影響最大的自然是沈溪,那就乾脆把事情鬧大,讓沈溪在朝中不落好,以此來脅迫周氏出銀子。

    可周氏偏偏不吃這套,她不覺得沈家的笑話能影響到自己兒子的前程,她是那種見識淺薄又自以為是的女人,換作別人或許真的有諸多顧忌而吃下啞巴虧,但她不會,兒子的名聲在她看來純屬浮云,最重要的是她有面子,不能因為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影響荷包。

    周氏冷笑不已:「鬧就鬧,我就不信我兒子當朝二品大員,打官司還會輸,哼,我倒要看看最後誰吃虧……走,相公,我們先過去為娘守靈,咱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什麼時候把大宅的歸屬權先定下來,什麼時候我們才出銀子,否則沒門兒!」

    周氏覺得自己已經沒臉沒皮,沒必要跟王氏一般計較,就是要拿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讓大房那邊去鬧騰。

    大房鬧騰得越凶,周氏心裡越覺得解氣,這也是她之前在沈家受了二十年的窩囊氣的一次總宣洩,她可不覺得自己在這問題上有什麼錯誤。

    五房人在這種大家族的會議場合自然是共進退,周氏要走,謝韻兒只能跟隨。

    唯獨沈明鈞有些不情願,現在商談他老娘的葬禮,結果他要跟著媳婦撂挑子走人,這讓他覺得自己不孝。

    恰恰,沈明鈞是那種愚孝之人,這也是為什麼周氏吃了一輩子的虧,到現在還要被人脅迫的根本原因。

    四房的沈明新站起來攔到前面:「老五,老五媳婦兒,現在事情還沒商量完,你們別走啊!」

    周氏見沈明新阻攔,雖然知道沈明新在這問題上沒有過錯,可她還是有些生氣,因為當初自己兒子沒機會讀書,便是因機會讓給四房的六郎沈元,以至於到現在,她看沈家誰都不順眼。

    周氏道:「四伯,您這是作何?我們該說的話,都撂下了,怎麼叫沒商量完?」

    沈明新道:「就算弟妹你覺得五房不該獨自承擔娘出殯的開銷,那也該直接先把自己要出的那份拿出來,我大致算過,娘出殯大概需要花費二十兩銀子,我們四房出四兩,你們五房出四兩,如何……」

    聽到這話,周氏不禁一愣,感情沈明新不是來威逼她的,只是來跟她商量出銀子比例,四房那邊似乎比五房還想早點撇清跟沈家這個大家族的關係,現在直接拿出四兩銀子,就想把所有事情就此揭過,之後四房便不再理會出殯的開銷問題。

    等李氏下葬,四房也不會爭什麼大宅、老宅,因為四房覺得那些本來就是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既不是出錢人,又不是沈家長子嫡孫,要繼承也跟他們無關,還不如等兒子中舉後,跟著出去享福。

    就算沈元中不了舉人,只是個秀才,但以其府學增生的身份,沈明新夫婦在寧化縣有算是有臉面,將來沈元可以開設私塾當先生,教導學生,娶妻生子,而沈明新自己做木匠養小兒子,一家人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畢竟現在沈元年紀尚輕,未到二十歲,將來中舉還有大把機會,根本沒必要著急。

    沈明文喝道:「老四,你也要造反不成?」

    這話出口,他忽然覺得沒多大意義,因為四房人早就跟他們鬧掰了,不然也不會搬出去單獨住。

    現在沈明鈞還願意聽他這個老大講廢話,可四房那邊甚至不想跟他多說什麼。

    沈明新道:「我們對沈家已仁至義盡,既然娘不在了,別人不願說這分家的話,那我們四房便主動說出來。」

    「我們四房不會跟你們計較任何東西,只求讓我們安安靜靜地離開,就算你們覺得我們虧欠你們,補上就是,但若想讓我們四房繼續忍受家裡人的欺壓,那是絲毫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周氏之前還覺得四房的人很礙眼,但聽了沈明新的話,突然有所改觀,覺得這話非常中聽,因為沈明新說中了她的心事,她早就想跟沈家這個只會拖後腿的大家族一刀兩斷。

    沈明文那邊顯然已壓不住四房和五房,兩邊矛盾迅速凸顯。

    三房的沈明堂走出來,拉著自己四弟的胳膊,勸解道:「哎呀,四弟、大哥,咱一家人和和睦睦,有話好好商量就是,何必鬧成這樣?快消消氣……」

    沈家的僵局,一時沒法化解,沈明文這個沈家長子,在眾兄弟之前沒任何威信,已經不具備領導沈家的能力。

    五房不會他的,四房也不會聽他的,唯一聽他的三房,現在也想跟五房混。各家都顧著自己,因為誰都知道,只要跟大房的人待在一起,那就是繼續被大房剝削,自家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誰有銀子再「接濟」大房?

    沈家的事情暫時亂成一鍋粥,應對當前困局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李氏下葬的日子延後,從二七變成了三七。

    再拖七天,看看情況。

    如果不行就繼續拖下去,一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不下葬就說不過去了,那時各房必須要商量出一個誰都能接受的結果。

    相比於沈家的那攤子爛事,沈溪統籌指揮的戰事則順利多了,多出兩名監軍,對沈溪行軍作戰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壓根兒就不聽張永和劉瑾的意見,想怎麼用兵都可自行決定。

    張永和劉瑾也意識到自己對沈溪形不成任何威脅,乾脆在升帳議事時選擇沉默。

    劉瑾對此處境能泰然處之,張永卻顯得火急火燎,這主要是因為現如今張永的地位比劉瑾高多了。

    張永是西北一戰「功臣」,戰後功勞評定名列前茅,此番南下公幹後,回京入御馬監甚至司禮監都大有希望。而劉瑾只是失勢的太監,甚至現在都屬於被臨時徵調,至於戰後發配至何處,劉瑾自己心裡都沒底。

    其實劉瑾心中,反倒希望好好巴結一下沈溪,說不定沈溪能幫他從弘治皇帝、張皇后或者太子那裡獲取權力和地位。

    但可惜,沈溪不會給他這機會,沈溪就算幫張永,也不會刻意扶持劉瑾,因為沈溪不想自己挖坑然後把自個兒埋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7 23:2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四章 兩條路徑

    八月二十二下午未申之交,沈溪率兵馬抵達懷遠縣城。

    跟在通道縣城遭遇過的情況差不多,甚至可以說更為順利,懷遠縣城的叛軍根本就沒作任何抵抗,在沈溪兵馬抵達的前一天,便順著官道南下,說是戰略轉移,但怎麼看都像是潰逃。

    沈溪順利帶著大軍進城,好在懷遠縣城裡的屋舍被叛軍破壞得不多,漢族百姓也大多無虞,只是糧食和物資被劫掠一空。

    懷遠知縣早已失蹤,現身在何處沈溪不知,因此就算他光復懷遠縣,但手下卻無人出來主持縣裡的政務,只能安排人出去尋找地方士紳,尤其是那些曾中過舉的人出來暫代知縣、縣丞、主簿和典史等職,管理一方民生。

    沈溪作為六省兵馬提調,又是左都御史、兵部尚書,在戰事中有權決定讓誰來暫代地方政務,連正七品官員都可以直接委命,只是這知縣的位置能維持多久,最終能否被朝廷承認,又另當別論。

    進懷遠縣城當天,蘇敬楊得知叛軍南遁的消息,馬上前來請命帶兵追擊。

    或許是在穿過湖廣和廣西交界地區時,沈溪率部行軍速度緩慢,蘇敬楊感覺自己有力氣使不上,這次他主動請纓,是想多撈些功勞,到現在他依然覺得自己建立的功勛低王禾很多,王禾這個老部下只是寶慶府一戰立下的功勞,他便一輩子都比不上,這讓他感覺很憋屈。

    「……急什麼?」

    中軍大帳中,沈溪面對求戰心切的蘇敬楊,神色悠然,「南下這一途,咱們已經到了懷遠,再繼續南追,你打算到何處是個盡頭?融縣?還是柳州府?亦或者找小道直插永寧州、義寧等地,直接將桂林府周邊的麻煩解決……」

    沈溪率兵抵達懷遠縣城後,距離桂林府府城臨桂縣城其實已不遠,只是因桂北地區官道崎嶇難行,大山縱橫阻隔東西,沈溪從懷遠到桂林府,走直線基本不可能,唯一可靠的方法便是走官道繞遠路。

    蘇敬楊問:「大人,您……準備直接領兵攻打桂林府?」

    沈溪打量蘇敬楊,微微皺眉:「什麼攻打桂林府……桂林府如今仍舊在朝廷控制下,地方衛所兵馬不在少數,叛軍只是將桂林府周邊州縣控制,戰局斷不至於糜爛到臨桂城破的地步。」

    「只要我們的兵馬出現在桂林府,叛軍多半會相繼撤走,退避山林。如果叛軍想要找我們決戰,那感情好,正好遂了你的心意……不過這戰場上血拼,就是你們當兵的事情了!」

    聽到有仗打,蘇敬楊頓時提起精神,但他卻怕王禾跟他搶功。

    蘇敬楊道:「末將願意聽從大人調遣,只是大人……若真有打硬仗的機會,一定要交給末將,讓末將有個為國效忠的機會!」

    沈溪笑笑,微微點了點頭,一擺手,示意蘇敬楊回去好好帶兵。

    兵馬將在懷遠縣駐紮一天,好好休整一番,至於兵馬再起行是走官道還是山川險峻的小路,正是沈溪駐紮期間需要研究的。

    云柳和熙兒早就奉命出去調查懷遠周邊的道路,尋找地方上的獵人和採藥人,爭取找到可以斜插桂林府的道路。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要找到這種通道比較困難,因為沈溪軍中運送大批糧草輜重,還有火炮、砲彈等武器裝備。

    這些由騾馬托拽或者是民夫用獨輪車推著的物資,要走險峻而又狹窄的小路,有些不太靠譜,就算可以通過人力挽回,過西坡河、浪溪河、龍江等河流也會非常麻煩,每次都需要提前找到可供徵調的船隻,又或者臨時伐木搭建浮橋,這也是沈溪南下這一路行軍如此拖沓的原因。

    ……

    ……

    時值深夜,沈溪仍舊在研究軍事地圖,這次他甚至沒回自己的寢帳。

    懷遠縣,元屬融州直隸州。洪武十年省入融縣設三江鎮巡司,洪武十三年於舊治南大融江、潯江交匯處復置懷遠縣,建築城池,直屬柳州府。

    懷遠縣在明朝時,周邊地形非常複雜,只有一條官道溝通南北,北部通向靖州、黔陽、沅陵,南部通向融縣、柳州,這條官道已經很不好走了,想再找一條可以直接抄近路前往桂林府去的小道,越發地困難。

    惠娘和李衿,在進入懷遠縣城後,暫時沒住進沈溪的寢帳,因為置身縣城,人多眼雜,隨時有人來找沈溪商議事情。

    沈溪不想因私廢公,乾脆讓惠娘和李衿暫時住在靠近他營帳的地方,如此就算想「半夜相會」,也會容易些。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云柳風塵僕仆地帶著朝廷公文進入大帳,來到沈溪所在的桌案前,恭敬行禮:「大人,朝廷發來公函,說您不必回寧化守制……」

    「哦!」

    沈溪聞言點了點頭,抬頭看向云柳,問道,「除此外沒別的事情了麼?」

    云柳將公文重新看了一遍,搖頭:「沒有了……」

    沈溪這才將公文接過,上面沒提太多東西,主旨就一項,那就是他不用回寧化奔喪,同時會讓福建布政使司遣專員前往寧化,對沈溪的祖父、祖母敕封,雖然這只是屬於追封,額外的好處不多,但已經算是對沈溪的一種額外恩典。

    沈溪乃正二品朝官,就算他只是地方官,但始終不是臨時督撫,而是貨真價實的兩省總督、六省兵馬提調、左都御史、兵部尚書,這些頭銜已足夠為其亡故的祖父和祖母爭取朝廷的追封。

    云柳臉上湧現一抹興奮,見左右無人,做了個女兒家的萬福禮,笑著說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看來此番祖母也能得到朝廷的誥命,而夫人和老夫人則會加封淑人或恭人!」

    明制官居正從三品,祖母,母,妻,各封贈淑人。正從四品,母,妻,各封贈恭人。正從五品,母,妻,各封贈宜人。正從六品,母,妻,封贈安人。沈溪的母親周氏和妻子謝韻兒之前是宜人,後來沈溪雖然陞官,但卻沒有跟著升級,此番朝廷為顯示恩典,或許會一次性到位。

    沈溪笑了笑,道:「也許吧,朝廷到底是怎麼意思,我不在京城,根本無從知曉。或許西南如今的戰事,少有消息傳到京城,讓陛下和眾大臣憂心忡忡,怕我離去會引發戰事反轉,故有此恩旨。不過僅僅是因為守制之事,就特地發來一份公文,分明是給我找麻煩哪!」

    云柳有些不解,朝廷如此善解人意,怎麼會是找麻煩呢?

    她不敢問,但聽沈溪嘆道:「如果能夠選擇的話,我倒希望能回寧化,就算丁憂幾年,那也算賺了……」

    沈溪在官場打拚這幾年疲累不堪,已不像剛入仕途時那麼鋒芒畢露,甚至開始想躲避朝廷的紛爭,這讓云柳很驚訝,這跟她印象中的沈溪形象截然不同。

    沈溪轉變話題,問道:「從懷遠前往臨桂,有近路可走麼?」

    云柳回稟:「大人,之前已經找獵戶和採藥人詳細問過,小路有不少,但這些路徑普遍地勢險要,除了翻山越嶺外,有不少小道直接在懸崖上開鑿,僅能容納一人通行,怕是不宜大軍行進。但若繞道柳州府,或許會耽誤十天左右行程。」

    沈溪點頭:「實在不行,就繞道柳州府吧,索性現在柳州府未被叛軍染指,有柳州府作為依託,算是進可攻退可守……」

    云柳有些緊張:「大人不急著馳援臨桂?」

    沈溪抬頭打量云柳,在他眼裡,云柳不但是個絕色美女,而且精明強幹,一直都以他的左膀右臂面目而存在,而且他現在身邊缺少情報系統負責人,只有云柳合適這差事,還一向做得很好,有培養的價值。

    於是沈溪耐心解釋:「桂林府如今遭遇叛軍威脅已有兩三月之久,到如今府城仍舊平安無事,說明叛軍無直接攻打桂林府城的能力,就算桂林府城久守必失,那也非本官之過……本官負責把它奪回來就是……」

    在某些事情上,沈溪不想太過折騰自己。

    就好像桂林府這場戰事,沈溪準備穩中求勝,而不是走朝廷給他設定的路,快刀斬亂麻將桂林府周邊叛軍解除。

    云柳恭謹地低下頭,她腦子裡正在想繞道前往桂林府的事情,恰好此時沈溪將面前的地圖捲軸合上,道:

    「云柳,這段時間你在外面奔波忙碌辛苦了,陪我回寢帳歇息,等休息恢復過來,你才重新恢復工作。既然下一步已選擇走官道,你今後的差事能輕省些,好好保養一番再幫我做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8 22:0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五章 安心覺

    自從沈溪跟惠娘、李衿重逢,便冷落了云柳,甚至之前說要將熙兒納在身邊也被無限期拖後。 .

    聽到沈溪的話,云柳心情無比激動,畢竟這代表沈溪再一次對她的認可,她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複雜心情,不過她更希望將自己柔弱的一面表現出來,讓沈溪感受到她的溫柔嫵媚。

    可惜進入沈溪的寢帳後,甚至沈溪都沒對她做什麼,剛躺下不久云柳便沉沉入睡,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睏倦。

    而沈溪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跟她發生什麼,只是想讓她好好休息,因為以沈溪之前的瞭解,最近云柳做事有走火入魔的跡象,為了調查情報她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唯恐事情做得不好。

    正因為是在沈溪的寢帳中,云柳才能安心入睡,換了別的所在,云柳有心事牽掛,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驚醒,有時候甚至無法入眠。

    「把自己折磨成如此,那又何必?」

    沈溪看著云柳香甜的睡容,不禁打了個呵欠,整個人也有些睏乏不堪。此時他心中感慨萬千,云柳和熙兒一直為他的事情奔波忙碌,所求不過是在他身邊有個位置,而他卻一直無法給云柳和熙兒一個名分。

    「我原本以為女人只會成為我家中後院的賢內助,沒想到在日常工作中也能幫到我!從惠娘到現在的云柳,我在事業上似乎依靠女人的地方很多,難道我這一生都會與女人糾纏不清?」

    不知不覺間,沈溪伏案睡了過去,這也是他領兵出征以來睡得比較安穩的一次。

    懷遠縣城拿下來後,接下來大軍要走的是相對安全的融縣,過柳州府後再輾轉北上,往桂林府方向而去。

    沈溪已經把計劃制定出來,如今懷遠縣城防備森嚴,暫時不可能有危險,故此他也能安心睡個好覺。

    等沈溪醒來,帳外曙光已現,大地一片朦朧。

    云柳此時依然睡得很香甜,發出輕微的鼾聲。感覺溫度稍微有些低,再看到搭在云柳身上的被縟已經被掀到一邊,沈溪搖搖頭,起身往睡榻前走去,想為云柳掩上被子,誰想云柳一個激靈突然醒轉過來。

    經歷最初的恐懼後,云柳迅速定下神,看清楚前面站著的人是沈溪,俏臉一紅,報以羞赧的一笑。

    云柳內心很脆弱,對於身邊未知事物的第一反應便是害怕,這是因為即便有沈溪的承諾,她依然沒有歸宿感,對於未來充滿了恐懼所致。

    沈溪站在睡榻前,打量云柳,笑著問了一句:「醒了?」

    云柳趕緊起身,發現自己衣衫完整,甚至連裡面的小衣都未除下,她知道自己一上床便呼呼大睡,連最重要的事情都耽誤了,那就是沈溪的寵幸,不由有些懊惱。

    「大人……」

    云柳想解釋什麼,但發現自己沒話可說。

    沈溪點了點頭,道:「如果睡的不好,回去後,在自己的寢帳內再補上一覺……別以為沒服侍到我我會介意,本來叫你過來,就是為了讓你能好好休息,之前我在給你的茶水中,放了一些安神的草藥……」

    云柳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入睡,感情是被沈溪「迷暈」了,但想到沈溪的良苦用心,她心中便有一陣暖意蕩漾,畢竟這段時間她累壞了,總是不辭辛苦做事,想得到沈溪的認可,這是她認為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事。

    沈溪道:「待會兒出去後你記得多喝一些熱湯,暖暖身子。現在已經是八月下旬,雖然兩廣之地大多處於熱帶,但桂北這邊四季還是分明的,如今天氣開始轉涼,要注意保重身體。軍中沒什麼好伙食,跟士兵一起吃大鍋飯,但好歹不要讓肚子餓著……這一說我也餓了,走吧,我也去填填肚子!」

    軍中就連沈溪自己也不例外,將士們吃什麼他跟著吃什麼,沒有給自己增設小灶。

    好在軍中伙食不錯,每天都有白米乾飯、米團、粽子和鍋盔這種解餓的東西,燉出來的菜湯,裡面有海帶、蝦米、海魚等曬乾的海貨,加足了食鹽,味道鮮美不說,營養也非常豐富。

    沈溪軍中,別的可能會欠缺,但海貨和鹽巴絕對不缺。

    尤其是鹽,軍中用的食鹽質量非常高,這些都是唐寅在瓊州島用鹽田法曬出來的上好精鹽。

    話說這會兒唐寅已經到了南昌府,但可惜沈溪南下,他又不想跟著沈溪去打仗,便直接留在南昌府,等候沈溪歸來。

    南昌府似乎是唐寅命運中逃不開的地方,因為那裡是跟他命中犯沖的寧王府的所在。

    ……

    ……

    沈溪跟云柳一起用餐,陪著一起吃的還有幾名昨晚值夜的侍衛。

    沈溪從來不搞特殊化,吃東西不挑,在他看來能填飽肚子最重要,山珍海味吃多了只會讓人產生懈怠心理,甚至連肩負的使命都忘記。

    云柳默默地吃著,伙食雖然未必好,但她與沈溪的想法差不多,吃飯就是為填飽肚子,也從不挑食。

    吃過飯後,沈溪讓人把早餐給惠娘和李衿送去,畢竟現在二女不方便出來拋頭露面,沈溪只能讓在武昌府招收的侍衛給她們送去……對自己身邊的女眷,沈溪反倒覺得這樣的生活未免有些薄待,很不想李衿和惠娘跟著他吃苦受累,一時間卻又沒有解決的辦法。

    這時天光已大亮,云柳重新回她和熙兒的寢帳休息,沈溪特地給她們放了一天假。

    大軍將在懷遠縣城休息兩天,一方面等待從常德衛調撥來的兩個千戶所入駐懷遠縣城,確保官道南北通暢以及大軍後路安全,另一方面則是努力恢復縣衙正常運轉,確保民生不受影響。

    這也就意味著,一直到出發前,云柳和熙兒都可以自行調配時間。

    沈溪早早進入中軍大帳,原本想處理一些公文,但他發現自己有些睏倦,尤其是在吃飽飯後,外面東方的天空已經被朝霞染紅,眼看又是一個好天氣,整個人有些暖燻燻的,不由趴在案桌上補了一覺。

    一直等到侍衛來報新任懷遠縣知縣求見,沈溪才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同時組織了一下思緒,盡快把事情交待清楚。

    知縣是沈溪安排的,進城才一晚,人選就確定下來……其實是別無選擇!因為整個懷遠縣城現在能找到的只有一名舉人,其他人杳無蹤跡,只有讓這名舉人出來擔任知縣,此人名叫劉桓,軍戶出身,家族在懷遠已經紮根三代。

    沈溪打量此人,卻是個年近五旬的老儒生,隨口問了幾句,此人別說是做知縣了,就算是縣學的教諭也沒當過,考取舉人不過六年時間,參加過一次會試,還是跟沈溪一起於弘治十二年赴京趕考,可惜落榜了。

    作為劉桓赴京趕考那一屆的狀元,劉桓見到沈溪後,神色無比恭敬,行禮道:「沈大人,你的大名,學生久仰了……」

    上來就是客套話,對此沈溪並不是很欣賞,畢竟一個能當自己祖父的人開口自稱「學生」,他覺得太虛偽了。但站在儒學的角度,沈溪作為翰苑出身的東宮講官,如今又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劉桓自稱學生,其實說得過去。

    但就因歲數擺在那兒,沈溪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8 22:51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六章 突起大火

    懷遠縣城中央、縣衙旁邊的軍營裡的中軍大帳,對話在繼續。

    沈溪擺了擺手,道:「劉知縣客氣了,在朝廷委命新的知縣到來之前,你便是懷遠知縣,這一任可能只有半年到一年之期,當然也有可能因表現卓著而被朝廷承認,但不管怎樣,我都會向朝廷舉薦你!」

    「若懷遠縣有什麼事情無法處置,你可以派人前往廣西布政使司衙門,那邊會有人照應……」

    「這……」

    劉桓顯得侷促不安,因為以他所知,現在廣西布政使司所在地,也就是桂林府府城所在臨桂城,正在被叛軍圍攻,沈溪說他有事可以去那邊請援,其實等於是沒人能幫到他。

    沈溪只是隨口一說,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劉桓有事向他請示,但沈溪不想自找麻煩,這大山犄角旮旯的懷遠縣發生事情,如果都要向他請示,讓他做批示,他覺得自己不是來領兵打仗,而是來帶孩子當保姆。

    劉桓原本想提幾句當前縣衙面臨的實際困難,但恰好蘇敬楊和王禾等人過來見沈溪,請示下一步行軍計劃,如此劉桓便失去跟沈溪倒苦水的機會,只好怏怏不樂退到一邊。

    沈溪先為蘇敬楊、王禾兩位都指揮使引薦劉桓。

    如果是進士出身的知縣,二人對其或許有幾分敬意,但劉桓不過是舉人,蘇、王二人並不放在眼裡,關鍵在於二人都是正二品官身,單論品階他們甚至可以跟沈溪相等,作何要對一個被沈溪臨時委命的知縣擺好臉色?

    只是簡單地向劉桓拱了拱手,蘇敬楊便向沈溪道:「大人,可是要走永寧州或者義寧的道?聽說那邊很不好走……」

    王禾被蘇敬楊搶白,隨意看了劉桓幾眼便緘口不言,但看向沈溪的目光中也有求證之意。

    沈溪道:「暫且先不考慮抄小道走近路,還是走官道求穩為宜,畢竟這裡是南方各部族盤踞之地,我們對地形地貌不熟悉,非常容易被叛軍偷襲得手。再者軍中糧草輜重以及火炮等兵器,若走山路的話,怕是要落下不少,乾脆咱們先前往柳州府,再行綢繆!」

    王禾跟蘇敬楊對視一眼,這時候他們都在看對方的反應,至於五開衛的帶兵千戶風昭原,此時卻顯得非常拘謹,因為他僅僅只是個千戶,就算代表貴州一省前來協助沈溪,但始終不敢在兩位都指揮使面前造次。

    沈溪指了指風昭原,道:「風千戶,這一日城中巡邏事宜,便交由你負責。至於城外情報的刺探,則交由蘇將軍。王將軍則操練兵馬,以備應戰!」

    聽到要「應戰」,王禾跟蘇敬楊又相互瞪了一眼……他二人不能確定是否有叛軍往懷遠縣城靠近,但以他們在寶慶府的經驗來看,沈溪很可能又猜到了什麼。

    具體的東西,王禾跟蘇敬楊不想問得太清楚,免得被對方知悉獲得賺取功勛的良機。沈溪也不想再議論什麼,把行軍的計劃說完,就吩咐大家各自退下,他要處置公務。

    其實沈溪主要是想好好補上一覺,至於縣衙那邊的事情他根本不想過多插手,就連縣丞、主簿和典史都由劉桓任命,也不管這個新扎縣令是否會任用私人,又會把懷遠縣管理成什麼模樣,沈溪壓根兒就不想把自己擺在一個縣令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當下沈溪就一個感覺:累!

    等中軍大帳中只剩下沈溪一個人,他便把地圖和卷冊撥到一邊,來了個伏案休息,一直到臨機午時城外一陣沉悶的號角聲把他吵醒……似乎有叛軍前來襲城。

    這次是風昭原心急火燎跑來報訊,進入中軍大帳見到沈溪便道:「大人,剛剛發現,城外不知有多少叛軍人馬,正在放火燒山,借助風勢把煙塵吹到城裡,好像是想要熏死我們……」

    風昭原沒多少文化,說的事情又太過籠統,沈溪只知道城外有賊軍放火,但方位、規模一概不知,只能自己去探個究竟,當下一甩袖,命令道:「還等什麼,前面引路,本官出去看看便知曉!」

    如果是夜襲倒也罷了,大白天燃起山林大火,懷遠縣城位於三江交匯的峽谷中,大風一吹,煙塵隨風席捲而至,對城內的影響很大。

    沈溪拿著條用水浸濕的布巾摀住口鼻,匆匆上了城頭,只見城南、城西遠處的山頭冒起滾滾濃煙,但奇怪的是山火只是零星分佈,並沒有連成片,同時視野所及,未見到有叛軍活動,但城內所有兵馬已經嚴陣以待,一副大戰在即的樣子,士兵們摩拳擦掌,就等著正面應戰。

    王禾跟蘇敬楊匆忙到城西城頭查看情況,當得知城外起火,他們就一個反應:「沈大人說要應戰,這才沒多久果真馬上就要開戰了,沈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但此時沈溪卻沒看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沒料到城外會突然起火。從種種跡象分析,這是人為縱火,因為限制了一定的區域和範圍,更多地是製造濃煙,利用穿越峽谷的強風,用煙熏城裡的官兵。

    蘇敬楊來到沈溪身後,問道:「大人,叛軍可有到來?讓末將帶兵出去會會這些龜孫子……」

    沈溪拿著自制的望遠鏡,把周圍的山巒看了又看,城外煙霧繚繞,根本瞧不見有什麼異常的地方,當下搖頭:

    「沒見到叛軍的蹤跡,主動出擊有用嗎?若是叛軍有意吸引我們出城,不是正好落入他們的圈套?」

    「如今情況未明,暫時先在城內戒備,一切等候本官的命令!」

    蘇敬楊怏怏不樂地立在沈溪身後,他不打算就此下城頭,想法也很簡單,只要有戰事,必然是他來領兵,絕對不能把這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讓給王禾的江西兵以及風昭原的貴州兵。

    ……

    ……

    從差不多午時開始,城外的山林大火就燃起來了,一直持續到日落時分,火勢仍舊沒見減小,但也沒擴大瀰漫開來,好像總是限定在某些地方燃燒,目的也僅僅只是為了製造濃煙。

    之前沈溪還不能肯定,但現在基本已確認是有人故意縱火,因為火頭被人為控制了,看樣子叛軍只是在虛張聲勢,或者是想藉此阻礙他領兵南下,也可能是為了下一步夜襲做好準備。

    沈溪原本想好好休息,但因為這場火,他不得不在城頭白白頂了一下午。

    山火無情,懷遠縣城四周山上林木茂盛,一旦大火蔓延開來,就算無法波及縣城,但短時間內部隊想要開拔卻不可能了,只能被困在這桂北小城。雖然沈溪認定叛軍不可能毀掉自己的家園,但也不敢保證對方不鋌而走險,做殊死一搏。

    到天黑時,沈溪終於頂不住了,對一直侍立身邊的蘇敬楊和王禾道:「暫且關閉城門,讓士兵們好好休息吧。等叛軍發起攻城時咱們再面對,今夜絕對不許開城門迎戰,誰若違反命令,殺無赦!」

    「大人,這……」

    蘇敬楊第一個表達不滿,在他看來,如果叛軍前來攻擊懷遠縣城,不主動迎頭痛擊,那就跟閉門等死差不多,而且會很丟人,這是他真心不能接受的。

    「怎麼,你忘記邵陽城的教訓了?那時你也一門心思想出擊,結果卻是嚴守城池的王將軍立下功勞。」

    沈溪瞪了蘇敬楊一眼,又接著說道:「再者說了,你對懷遠周圍的地形很熟悉嗎?出去後能保證所有將士一個不少地回來?有時候拳頭收起來才可以更好地打人……」

    這下蘇敬楊沒話可說了,他鬱悶地想沈溪行事怎麼如此霸道?在沈溪手底下做事,他發現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一再被打壓,沈溪完全不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所有行軍作戰都按照既定計劃進行。

    每次沈溪都把行軍時間和具體事項一一列明,就是怕有人在某些問題上掉鏈子,這樣做雖然穩妥,但卻讓領兵的將領束手束腳,憋屈得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9 22:44
寒門狀元 第一四七七章 疑雲重重

    交待完事情,沈溪直接返回城中縣衙旁營地裡的中軍大帳,蘇敬楊、王禾、風昭原等將校都跟著他回到大帳內。

    此時云柳已經親自帶人在城外調查了一圈回來,之前沈溪沒讓她到城頭上去匯報,她便留在中軍大帳,待沈溪歸來後再稟報。

    見沈溪掀開帳簾走進來,云柳迎上前,正要馬上匯報,卻見後面絡繹跟進蘇敬楊等人,她猶豫了一下,退到了一邊,等候沈溪授意。

    沈溪走在最前面,如同眾星捧月。

    雖然在場人等中沈溪的年紀最輕,但他的地位卻最高,而且沒有任何異議,只要他說出什麼話,別人都會無條件遵從。

    沈溪來到帥案後面,看向侍立一旁、神色略有些侷促不安的云柳,問道:「說吧,城外到底是怎麼回事?」

    云柳來到帥案前,躬身道:「回大人,屬下派人去城外,發現苗寨之人,三五成群,正在山林中放火。他們非常狡猾,事先砍伐出一條防止火勢蔓延的隔離帶,大約有幾十丈,然後把砍伐下來的樹木枝葉和野草堆積在一起引燃焚燒,所以情況便是火苗不大,但煙塵卻鋪天蓋地。」

    「這樣的縱火點在城南、城西一共有七八個,借助峽谷的風勢,看起來很是嚇人,實際上危害卻不大。屬下綜合方方面面的消息,確認這只是少量刁民縱火,立即帶人前去捉拿,但敵人非常機警,稍有風吹草動立即轉身就逃,他們對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幾個轉彎就消失在密林裡……」

    沈溪皺眉打斷云柳的話,問道:「一個都沒抓著?」

    云柳羞慚地低下頭,道:「……屬下無能!」

    在場將校面面相覷,他們不太清楚城外發生了什麼事,但以現在的情況看,這位姓云的情報頭子似乎遇到了麻煩,既然城外看到的都是人數不多的縱火者,還看清楚對象是誰,卻一個都沒抓回來,這差事做得可說非常差勁。

    沈溪沉吟了一下,再次問道:「可找到這些人縱火的原因?」

    云柳神色有些難看,道:「屬下多番打探,甚至派斥候在周邊二十里範圍內查探,並未發現賊軍聚集的跡象,甚至連苗寨派出的斥候也沒有發現,倒是聽從東南面過來的獵人說,三十里外的叛軍似乎有撤兵東遁的跡象,不知是否跟此番在懷遠縣城周邊縱火有關……」

    王禾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云大人,您說的話,我們不太明白,城外有人放火,怎麼可能與三十里外有叛軍有關,而且對方還在撤兵,這似乎有些解釋不通啊……難道叛軍想在攻城前,特地前來耀武揚威一番,提醒我們,他們要來攻城?」

    蘇敬楊撇撇嘴,不屑一顧道:「這都沒聽明白?這說明叛軍聞風喪膽,聽聞大人親自守城,他們畏之如虎,只能放把火壯壯聲威,自己就撤走了!大人,末將懇請您准允末將領兵出征,保管在明日天亮前追上這路兵馬,將這路兵馬全數擊潰。」

    云柳在刺探情報上是一把好手,雖然她沒抓到叛軍一兵一卒,但卻調查清楚是苗寨的人縱火……當然,也有可能是跟對方身上的少數民族裝束有關。西南各個民族的服飾都不同,只要事前稍有瞭解,就不會判斷失誤。

    沈溪閉上眼好好想了想,這才又問道:「之前你們可記得懷遠縣是為哪個部族武裝所佔據?」

    蘇敬楊和王禾都回答不上來,風昭原倒是能準確說出:「回大人,是侗族叛軍!」

    沈溪打量在場眾將校,問道:「侗族叛軍佔據縣城,在我等逼近前,他們的兵馬主動撤出懷遠縣城南下,就算是臨走前放上一把火,但怎麼會是由苗人來縱火?這不合理啊!」

    王禾試探地問道:「莫非是情報調查有誤?」

    云柳趕緊分辨:「大人,屬下絕對沒有虛報軍情,一切都是按照調查結果呈奏!」

    沈溪微微搖頭,道:「現在無需計較情報真假,城外的情況複雜難明,在本官看來,倒有可能是叛軍想殺個回馬槍,結果有人故意放火提醒城內,令叛軍不得不自動撤走,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蘇敬楊試探地問道:「那以大人之意……叛軍內部出現內訌?」

    沈溪正色道:「叛軍各部之間,原本就是各自為戰,不存在內訌的問題,或許是某些部族已經不想再參與到叛亂中,準備歸順朝廷,這才會有如今的結果!」

    經過沈溪的推理分析,在場眾將校雖然覺得有些道理,但卻不相信沈溪的話會成為現實。

    在他們看來,解決叛軍唯一正確有效的方法就是動用武力征服,而不是招安,他們從來沒考慮以懷柔政策來解決民族問題。

    在武夫心目中,解決爭端最好的方式就是刀槍,至於招安,那是文官才有的想法,但這卻是大明為何都是文官領兵的原因。

    文官領兵最大的弊端,是怯懦,沒有武夫那種勇往直前的精神,他們本來就不知兵,既然有捷徑可以獲取勝利,那為什麼還要去拚命?

    而沈溪卻是文官中的異類,打什麼仗都能做到遊刃有餘。

    王禾道:「大人,叛軍主動歸順,聽起來似乎不錯,倒通常都沒有持續性,過個三五年稍有不順就又反叛。」

    「既如此,不如將叛軍徹底剿滅……您不知,這些年來,西南地區的各少數民族時常作亂,持續的動亂,不僅影響百姓的安危,而且連續用兵導致土地荒蕪,影響民生,朝廷稅賦徵收也日趨困難。」

    「大人此番領兵,若不能將這些部族徹底剷除,也應該將其儘量往南方驅趕,至少讓咱湖廣、江西一帶不再遭受叛軍襲擾……」

    沈溪頓時板起臉來,喝道:「如何處置叛軍,那是本官分內的事情,與你等無關。軍人的職責,就是聽命而為,若有戰事,你等勇往直前,把自己平日訓練所得儘量表現出來,擊垮敵人即可!」

    在場眾將領皆都做出領命的姿態。

    關於沈溪所言,他們多少有些不信,尤其還是有叛軍準備接受招撫這樣不靠譜的事情,他們不信跟漢人勢成水火的異族,會做出妥協,接受朝廷招安。

    沈溪讓蘇敬楊等人回去,畢竟來日就要重新上路,三軍經過白天的折騰後,晚上必須要好好休息。

    等人走後,云柳帶著幾分慚愧,道:「大人,屬下沒用,未能追查到城外叛軍的動向……」

    「這跟你沒太大關係!」

    沈溪搖了搖頭,安慰道,「料想即便沒有人放火,叛軍也不敢輕易來攻打懷遠縣城,我反倒希望叛軍能不自量力前來嘗試一番,好讓我省去很多麻煩。」

    「在這西南之地,遇到戰事要贏不難,難的是找到叛軍的動向。試想一想個,就連我們走的官道都山路十八彎,更何況是那些人跡罕至的村寨?叛軍真的躲進山窩窩裡,想找到他們還如大海撈針一般!」

    「這些苗寨的人,似乎是好心辦壞事。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知道跟官軍纏鬥的結果是九死一生,提醒侗族的兵馬必須早些撤走……」

    云柳越發迷惑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大人,今夜是否要再派大批斥候出城去刺探?」

    沈溪擺手:「不必,今晚守好城便可,只要明天日出前依然太平無事,後續駐守兵馬也到來,那咱們就繼續南下,那時想遇到叛軍也難。」

    「但若叛軍連夜襲城,反倒要小心一些,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叛軍不知道在城裡安插有多少內應,又或者存在連通城內外的地道,都是未知數……我不喜歡打夜戰,因為難以預料的危險實在太多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19 22:4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四七八章 紙上談兵

    沈溪此番領兵,力求穩紮穩打,不會冒險突擊,在地形不熟悉的情況下,任何冒進都非常危險。

    沈溪不敢求一戰得勝,朝廷給他的任務,並沒有時間方面的限制,完全可以堂而皇之慢慢施展手腳。

    六省兵馬、糧草資源都可以任驅策,這對沈溪來說條件非常寬鬆,他可以趁機將耐旱的新作物推廣開來。

    在新作物引進大明兩年後,隨著閩粵地區大面積栽種,種子方面已經沒有任何問題,終於可以在大明加大推廣的規模和力度。

    雖然暫時這些作物無法進入北方,但在南方之地,尤其是西南貧瘠的山地和丘陵地區展開玉米、蕃薯等作物推廣,對於緩解這一地區的民族矛盾幫助很大,可以讓老百姓吃飽肚子,並促進畜牧業發展。

    而在京城,朱厚照也在關心這場戰事。

    朱厚照很後悔,自己前腳剛離開湖廣,沒過多久便聽到西南那邊戰事規模成倍擴大,就連兩省總督沈溪都不得不親自領軍出征,兵馬雖不多但也有四千之眾。

    之後沈溪被朝廷任命為左都御史,並掛兵部尚書銜統籌六省兵馬,朱厚照得知後更是懊惱不已,自己白白錯過跟沈溪並肩作戰的大好機會。

    「沈先生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事前知道了什麼消息,這才急著把我送回京城,結果他自己領兵作戰去了……回頭他一定會說什麼擔心我在戰場上出事、一切為了我著想云云,他有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卻從來不想著我,太可氣了!」

    在朱厚照心目中,打仗是好玩的事情,可以逞英雄耍威風,成就赫赫功名。

    至於流血和死人那都不存在,即便朱厚照親身經歷過血與火的戰場,到現在依然不能領會戰爭的殘酷和無奈,總是把沈溪帶兵打仗看得非常簡單,殊不知沈溪壓根兒就不想上戰場,因為就連他老師自己都怕自己有一天上了戰場回不來。

    隨著南方戰事深入,更多的消息傳到京城,朱厚照開始從不同渠道瞭解沈溪在戰場上調兵遣將的事情。

    但有件事朱厚照卻不得不認真面對,那就是自己曾祖母的去世,以及父親朱佑樘病情突然加重,雖然還未到一病不起的地步,但身體的衰弱卻是非常明顯,這兩件事成為當前朝廷的重中之重。

    此時已經是弘治十七年八月,朱祐樘的身體原本就沒有根本性的好轉,在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後,朱祐樘的身體莫名其妙就垮了,這次病來如山倒,或許只是悲慟過度,再加上小小的風寒,但因他本來身體就非常差,任何一點負面情緒以及微小的病症都會在他身上呈現出可怕的後果,周太后去世的次日便臥榻不起,好在經過太醫急救,如今身體終於有所好轉,可以恢復上朝,但依然讓文武大臣為之捏了一把冷汗。

    其實朱祐樘的主要病因,並非是受情緒影響又或者小小的風寒所致,而是日積月累服用含鉛、汞的丹藥造成的重金屬中毒,在身體大不如前後,小小的肇因就會帶來連鎖反應,把病況無限制放大。

    八月二十三,這天有朝會,朱祐樘為了讓兒子早點適應當皇帝,如今每次朝會都帶上兒子,一般是讓朱厚照在簾帳後面傾聽,等朝會結束,朱祐樘會跟兒子探討一下,說一些朝會上議論的事情,順帶聽聽朱厚照發表意見,然後由朱祐樘做出點評,弘治皇帝用這種方式讓兒子快速成長起來。

    今天的朝會也不例外。

    隨著弘治皇帝身體每況愈下,漸漸地午朝已成為定規,故此朱厚照不用去得太早,而且當天上午不用上課,可以自個兒在擷芳殿內自由活動,熊孩子優哉游哉地拿著兵書認真閱讀,試著想找到什麼妥當的方法「幫助」到沈溪。

    朱厚照準備把自己的「遠見卓識」整理記錄下來,然後寫成信件送到沈溪手上,達到自己「運籌帷幄決戰千里之外」的意圖。

    ……

    ……

    寢殿中非常安靜。

    朱厚照用毛筆在紙上整理自己的想法。

    南方有叛軍幾十萬,必須要分而化之,需以優勢兵力打擊敵人的零散兵馬,再就是整頓出一路強軍突擊桂林府,最好是能整訓出兩萬精兵,而且以輕騎為宜,如此可輕裝上陣,再以火銃和火炮攻擊桂林府城牆……

    在朱厚照眼中,這簡直是一次土木堡之戰的翻版,而且此番朝廷兵馬強橫,佔有數量上的優勢,再加上沈溪擅長練兵,怎麼著都可以訓練出雄兵十萬,個個以一當百,戰勝那些南方蠻族應該不在話下。

    朱厚照已經在幻想沈溪領兵親自沖上桂林府城頭,士兵們在他身邊搖旗吶喊的精彩畫面。

    可他忘記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南方地形多變,山高林密,根本不像北方那樣地勢平坦,而且沈溪手頭上沒有騎兵,大明幾乎所有騎兵都在九邊要地,南方地區騎兵少得可憐,沈溪只能依靠步兵作戰。

    另外,就算沈溪能拉出十萬兵馬,他也不會全部派上用場,因為他手頭沒那麼多銀子和糧食養這麼多兵馬。

    打仗需要花錢,名義上朝廷負責所有開銷,但現在偏偏朝廷缺錢缺糧,根本無法調撥給沈溪,只能由其自行籌措,等於是給了沈溪一個空頭元帥的名號,讓他根據手頭的資源來打這場仗。

    張苑在旁邊站了很久,見朱厚照寫寫畫畫半天,眼看快到中午了,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該往乾清宮去了……」

    之前因為沒陪同朱厚照前往坤寧宮,張苑白白挨了二十大板,到現在屁股上的傷口還沒痊癒,如今就算是朱厚照往外走一步路,他也寸步不離,唯恐再落得個冤枉被打的悲慘下場。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地喝斥:「著什麼急?沒看到本宮正在制定西南作戰方略嗎?如果耽誤了大事,你可擔待得起?」

    張苑一臉苦笑,心裡暗自嘀咕,我的小祖宗誒,你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西南那犄角旮旯發生的戰事,也值得您老人家關心?

    再說了,就算您關心,可誰會聽您的?我那小侄子行事可是剛愎自用得緊,想一出是一出,總是固執己見,將來指不定成什麼樣子呢!

    一直又拖拖拉拉了小半個時辰,在張苑催促不下十次之後,朱厚照才施施然站起身來,把桌上的紙張用鎮紙壓好,對旁邊服侍的幾名小太監道:「看好了,如果出了什麼岔子,回來把你們的腦袋給砍了!」

    在學會威脅恐嚇這一套後,朱厚照在東宮成了凶神惡煞的瘟神,現在太監和宮女都怕被朱厚照怪罪,因為輕則會被打板子,重則就要被調離,有的甚至會被吊起來毒打。

    朱厚照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仁慈,他從未把身份卑微的太監、宮女放在眼裡,但凡他覺得看得不爽的人,一律逃不過他「毒手」,這也是他身為國之儲君的驕傲,而且他很希望每個人都怕他,這樣他才覺得倍兒有面子。

    朱厚照根本不是一個以博愛仁義作為為人處世標準的合格太子,將來他也不可能是一個仁孝的君王,沈溪要在這樣的君王手下做事,以後有的是他困擾。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20 22:22
寒門狀元 第一四七九章 超出認知

    等朱厚照趕到乾清宮時,才知道正殿的朝會已經開始了。

    在司禮監太監的引領下,朱厚照到了乾清宮後廡,躲在簾帳後面聽前面大殿裡說話。

    此時三位閣老以及七卿、六部侍郎、順天府尹等朝官俱都在場,似乎在商討什麼事情,朱厚照剛坐到椅子上,前方便傳來謝遷的聲音,他趕忙豎起耳朵想聽清楚,看看謝遷所說的事情是否跟沈溪在西南的戰事有關。

    在朱厚照看來,現在朝廷應該沒有什麼事比這個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但等他仔細聽過之後,才知道謝遷所說的事情跟西南的戰事沒一文錢的關係,謝遷正在說太皇太后周氏喪禮的問題。

    因為謝遷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朱厚照來得又晚了一些,所以聽得不是那麼全面,但他還是大概聽明白了,謝遷說周太后原本便不該奉祀太廟,應另行安葬,雖然後來皇帝恩旨特允與英宗合葬,但上天示警,皇陵出事,證明此路已不通。

    朱厚照正感莫名其妙,隨後便聽到謝遷的解釋。

    原來裕陵,也就是明英宗的陵寢,因為要將太皇太后周氏下葬進去,在開啟過程中發生了大規模的坍塌,原本預留的甬道如今已徹底堵塞,如果要重新進行疏通,不僅會耗費巨大,而且還會破壞陵墓原來的風水,禍及皇家後代子孫。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之前支持合葬的謝遷也改口了,稱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破壞既往的規矩,否則恐招來天譴,貽害無窮。

    朝中大臣紛紛出列,不同意將堵塞的陵寢通道打開。

    朱厚照暗自琢磨:「不是說太皇太后是皇祖父的生母嗎?為什麼生母不能跟先皇帝合葬?這事情有些不太合情理吧?」

    以他的年歲,尚不懂得嫡系正宗的重要性,因為他自己從未涉及嫡庶爭位的問題,畢竟他老爹連個妃子都沒有,故此他也就沒有同父異母的兄兄弟,更不懂得長子、嫡子爭奪太子的可怕。

    在熊孩子看來,自己就是大明唯一合法的皇帝繼承人,任何人都別想跟自己爭奪儲君之位。

    而謝遷等人,想的則是維護大明綱常。

    明制只有嫡後才可以系帝謚及祔太廟,繼後及皇帝生母都不繫帝謚、別祀奉慈殿。

    英宗皇帝謚號為「睿皇帝」,因而只有正宮皇后才有資格在謚號中加上「睿」字,否則就算是繼任皇帝的生母,也沒有這資格。

    故此,就算太皇太后周氏是明憲宗的生母,是當今皇帝的親祖母,但周太后不是明英宗嫡系皇后的事情,卻人所共知。

    而且英宗的正宮皇后錢氏一直為大明朝廷稱頌,如今錢皇后作為正宮皇后,早就獲得了正統的地位,即便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其實也沒有跟自己丈夫合葬的資格。

    現在發生開通陵寢過程中的坍塌事件,太皇太后周氏的謚號和奉祀等問題,迅速成為朝中議論的焦點。

    朱祐樘見群臣抗命,顯得非常生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來,大聲喝斥:「太皇太后待人一向和善,素為睿皇帝欽佩,同時又是先皇之生母,朕以之為孝肅貞順康懿光烈輔天承聖睿皇后,合葬裕陵,難道這也有錯?」

    在周太后的身後事上,朱祐樘一心向著自己親祖母。

    他說自己的親祖母待人和善,但其實歷史上週皇后一直排擠錢皇后,希望自己成為正宮皇后,但卻因為明英宗惦記錢皇后為自己的付出,一直未獲認可。

    錢皇后死後,周皇后一直在說這事,就因為周皇后是明憲宗的親生母親,母憑子貴,故此爭議一直不斷。

    對於皇帝親生母親的奉祀,一向是明朝眾皇帝跟朝臣文官體係爭奪的焦點,因為每個皇帝都覺得這天下是他自己的,所有事情自然應該由他說了算,而不應該聽任朝臣指手畫腳。

    可文官卻不同,在他們眼裡,管去世的是不是你皇帝的親生母親,我們只知道那不是皇帝的原配,想進太廟,門都沒有。

    法統之爭太過重要,明朝嘉靖皇帝繼位後,就與楊廷和、毛澄為首的武宗舊臣之間關於以誰為嘉靖帝皇考以及嘉靖帝生父尊號的皇統問題發生了長達三年半的大禮議之爭。嘉靖帝不顧朝臣反對,強行追尊生父為興獻帝后又加封為獻皇帝、生母為興國皇太后,改稱明孝宗敬皇帝曰「皇伯考」,影響深遠。

    原來的歷史上太皇太后周氏也沒奉祀太廟,如今文官集團跟朱祐樘還存在一定的矛盾,更不會同意這件事。

    謝遷一度曾表態支持,但現在隨著皇陵坍塌,他也認為是不祥之兆,不敢違反祖制,弘治皇帝由此失去一大臂助。

    如今朝廷自上而下,統一的觀點就是太皇太后周氏別祀奉慈殿,甚至謚號中的「睿」也得去掉,所以不管朱祐樘無論怎麼發脾氣,都徒勞無功。

    劉健、李東陽、謝遷等人繼續在朝堂上議論這件事,每個人的觀點都很明確,祖宗規矩不能更改,無論太皇太后周氏是否生下明憲宗,她的地位是由明英宗來決定的,而不是由明憲宗或者當今天子來決定,這件事在文官集團這裡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即便皇帝氣得大聲咳嗽,也是半點兒作用都沒有,蕭敬站出來幫忙說和,卻被李東陽冷嘲熱諷,大概的意思是讓蕭敬管好自己的事情,如此重大事項不是一個太監可以插手。無論如何,不會讓朱祐樘破壞祖宗法制。

    朱厚照原本躲在後殿看熱鬧,見到這種狀況,不由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心裡無比震驚:

    「讓太皇太后跟丈夫合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那還是我皇祖父的母親,這些朝臣怎麼這麼不近人情?」

    「還有,父皇為什麼不直接重罰這些大臣?這些人平時人五人六的,說自己是忠臣,可見到父皇那麼生氣,卻沒一人出來說好話,簡直欺人太甚!所有人中,只有蕭公公在幫父皇,可惜卻沒有人聽他的……蕭公公在朝堂上似乎沒什麼地位啊……」

    以前在朱厚照眼中,當上皇帝就擁有一切,說一不二,根本不用考慮大臣想什麼做什麼。所以他一直很嚮往當皇帝,因為這意味著他登基後可以為所欲為。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朱厚照發現那些大臣真的很「討厭」,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在故意跟皇帝作對,以前他還安慰自己說,每個朝代總有那麼幾個討厭的「魏徵」一樣的人物,會跳出來興風作浪,只要別理會就好。

    但現在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欺負得那麼慘,還要努力跟這些大臣解釋,希望能得到大家的「通融」,這讓朱厚照感到一絲心寒。

    隨著大殿上反駁皇帝話語的大臣越來越多,朱厚照火冒三丈,嘀咕道:「父皇對這些大臣實在太過和善,如此這些人才會蹬鼻子上臉……不行,不行,我應該出去提醒父皇,讓他直接決定就好,幹嘛要聽這些老傢伙的意見?」

    「嗯,一定要讓太皇太后進裕陵,跟曾祖父合葬,這樣才能體現父皇是個孝順的皇帝……這些大臣簡直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抱著這種想法,朱厚照忍不住站起身來,就要衝出去跟在場那些大臣好好理論一番。

    但還沒等他人出去,前面大殿裡朱祐樘已然輕嘆了口氣,搖頭道:「既如此,那朕贊同你們的意見就是,只是朕不知道該如何下去見先皇……」

    朱祐樘的神色帶著幾分哀怨,就好像深閨怨婦一般。

    朱厚照腳步頓住了,聽了自己父親的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皇帝的居然要對臣子妥協,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
    ps:推薦好友長風新書《兵鋒王座》:動亂時代,百族爭鋒,戰爭一觸即發,人類聯邦少年牧風,因緣際會,一個小小的機修兵,浴血疆場,百戰將還,奮勇爭先,終成一代傳奇王者!
    熱血軍事,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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