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33
fifly0909 發表於 2017-6-30 21:16
第一五〇〇章 體貼的男人

    臨桂城前來大營探望的官員,並非是廣西布政使、按察使或者是都指揮使這樣的高官,僅為三四衙門派來的代表,多為屬官,帶來城中的慰問,犒勞軍隊的物品卻很少,僅僅有兩頭豬四隻羊,以及六牛車的糧食,像是例行公事。

    沈溪親自接見來訪官員,蘇敬楊、王禾代表軍方作陪,劉瑾也出席會見,張永卻選擇了回避。

    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派低級官員過來,沈溪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文官高傲慣了,但廣西都指揮使司只來個正六品的經歷,在沈溪看來,這就不正常了,這說明廣西地方對他有所不滿。

    至於具體到這位都指揮使到底對自己有什麼意見,沈溪不想知道,從開始他就沒準備從六省徵調兵馬出戰,畢竟他是前來平叛,完成皇帝交待的差事,至於建功立業,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更沒法給誰保障。

    蘇敬楊和王禾都是一省都指揮使,自己省內的軍務不管,非要跟著沈溪出來作戰,源於他們重視這樣的機會。

    得知廣西都司衙門過來的只是一名經歷司經歷,蘇、王二人非常氣憤,在他們看來,廣西都指揮使對沈溪不敬,就是對他們不敬,惱怒下恨不能進城把人抓出來到沈溪面前,好好質問一番,到底什麼原因居然敢如此放肆。

    沈溪則無所謂,他沒打算帶廣西都司的兵馬作戰,而且他之前便準備以臨桂作為此番南下征戰的最後一站。

    沈溪面對廣西三司來人,態度謙和:“回去後各自知會一下,便說本官這幾日暫不進城,若有什麼緊急軍務,可暫且呈遞到本官這裏,若叛軍臨近,本官會相應做出安排。”

    “至於迎接事宜則不必準備,城中防務本官不打算接管,一切照舊便可!”

    三司代表面面相覷,有些不太理解沈溪說的話……在他們看來,沈溪過城而不入,大概是對地方有所不滿,至於沈溪這種不滿來自何處,他們不明白,只能將沈溪說的話記下來,回去後跟各自上官彙報。

    臨桂城裏的來客並未在營地過夜,將各自上司的話帶到後,便回城複命去了。

    沈溪讓人整理城中送來的東西,王禾有些不甘心:“大人,廣西都指揮使為何沒親自前來給您問安?您可是兵部尚書,此番又出兵援救臨桂,他敢這麼安守城中,對大人敢如此輕慢?”

    蘇敬楊也是義憤填膺:“是啊,大人,要不將此人捉來,好好拷問,看看他面子到底有多大!”

    沈溪搖搖頭:“弄得好像本官非要見誰一樣……廣西軍隊怎麼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本官雖奉皇命提調西南六省兵馬,但始終只是湖廣和江西兩省總督,廣西地方事務,本官不想過多插手。這位都指揮使未至,或許是城中有緊急軍務需要處理,就當他是恪盡職守吧!”

    蘇敬楊和王禾聽起來很彆扭,對視一眼,怎麼也沒想到沈溪居然如此好說話。

    既然沈溪不想計較,二人覺得再說什麼就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乾脆不再發表個人意見,行禮後離開中軍大帳。

    ……

    ……

    夜深人靜,營地內安靜下來,沈溪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安坐在帥案後,凝眉思考西南戰局變化。

    “唉!”

    良久後,沈溪歎了口氣,將手上自製的鵝毛筆放下來,面前的白紙上,他寫下不少東西,包括這段時間陸續得來的西南各涉及到叛亂的少數民族的名稱,山寨的大致位置,以及多部叛軍的動向。

    整理半天,沈溪依然一頭霧水,喃喃自語:“這一路行來,似乎叛亂已歸於平息,之前湖廣西南和桂北之地還鬧得如火如荼,怎到我出兵後,如此輕而易舉便化解於無形?好似背後有人相助……”

    沈溪覺得有些奇怪,南下這一路如有神助,叛軍好像陷入內鬥,不斷有人前來告知動向,而告知之人跟雲柳、熙兒的廠衛人員卻並非一路。

    “現在只能解釋為叛軍中有人不願繼續跟朝廷為敵,想接受朝廷的招安,在不違背叛軍盟約的原則下,暗中向官軍通風報信,以至於叛軍動向皆在我掌握之中!”

    沈溪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個部族在對自己示好,但從目前的情況看,沒有任何線索。唯一有個情況,那就是南下柳州府途中,曾在懷遠城外見到過苗寨的人,至於這部分苗人跟侗族叛軍,以及別的苗寨叛軍有什麼區分和關聯,他完全不知情。

    “大人!”

    就在沈溪想事情出神時,一個聲音從帳簾外傳來,他抬頭一看,只見雲柳站在門口,正對他行禮。

    沈溪打量雲柳,問道:“何時進來的?”

    雲柳有些好奇:“大人,之前不是您派人出去通知卑職前來進見嗎?”

    沈溪有些失神,想了想,臉上不由帶著幾分自嘲的苦笑,剛交待下去的事情轉眼就忘了,這記性也沒誰了,他搖搖頭,暗自嘀咕:“這幾天怎麼了,想事情都快到魔障的地步了麼?”

    “嗯!”

    沈溪一擺手,“進來罷,可有調查到臨桂周邊什麼訊息?”

    雲柳這才進到中軍大帳裏面,來到沈溪身前五步遠之地,恭敬回道:“回大人,如您說言,臨桂周邊四五十裏範圍,未發現有任何叛軍蹤跡,卑職已派人前往縱深繼續調查,目前暫無結果,看來叛軍撤走的可能性很大!”

    沈溪再點頭,撫摸著下巴問道:“叛軍為何要撤走?”

    雲柳覺得驚訝,以前沈溪想事情,根本不會跟手底下的人商議,而這次問出的問題,好像是沈溪自言自語。

    但既然沈溪問出來了,雲柳只能回答:“多半因大人您的到來,叛軍知道您南征北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威名,不敢冒犯,早早便撤兵。再者,叛軍知曉無法在短時間內攻陷臨桂,撤兵對他們來說乃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沈溪笑了笑,未予置評。

    雲柳有些不安,擔心自己分析得不對,對沈溪考慮問題產生不良影響,臉上全是忐忑之意。

    大帳內突然安靜下來,沈溪不說話,雲柳也不敢開口。

    半晌後,沈溪突然又問一句:“又是兩日未曾休息?”

    雲柳忽然想起上回直接在沈溪的寢帳中入眠,俏臉上湧現一抹紅霞,垂首道:“回大人,卑職在中午休息了一個多時辰!”

    沈溪抬頭,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看了雲柳好一會兒,突然放下手頭的紙筆,起身繞過帥案,來到雲柳身前,用手背輕撫雲柳的面頰,道:

    “出來這些日子,總是風餐露宿,又休息不好,感覺你憔悴許多。或許是我疼惜你不夠吧!”

    在如此情境下,雲柳怎麼可能再繼續把自己當成一個軍中專司調查情報的軍人?她臉帶羞赧,脖頸發燒,螓首微頷:“妾身做這些,乃是應該的……”

    沈溪溫柔地說道:“實在辛苦你了。”

    說完,沈溪突然又變得冷漠,轉身回到案桌前,頭也不回:“之前我已讓人準備沐浴的香湯,放在我寢帳中,你且過去,自行沐浴,稍後我便回去休息……”

    雲柳瞬間便明白沈溪這話是什麼意思,芳心不爭氣“怦怦”亂跳起來。

    就在她不知如何應答時,沈溪又道:“這一路所涉多為公事,我只能矜矜業業行事,唯恐行差踏錯,為朝廷遷責。現在到了臨桂,朝廷委派差事大致告一段落,你也不用太辛苦了,這幾日你安心在營中,我有什麼事,差遣你去做,不用再在外奔波……”

    此時就算沈溪沒說什麼體貼的話,但在雲柳聽來,依然無比受用。

    對雲柳來說,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能立多少功勞,到到多少賞賜,最在意的是得到沈溪的認可,多寵愛她一些,能讓她可以像一個正常女人,有男人疼惜和愛護,而非浮萍永遠沒有歸宿。

    雲柳恭敬行禮:“是,大人!”

    “稱呼老爺吧!”

    沈溪道,“公開場合稱呼大人,但私下裏,還是聽你稱呼老爺覺得親熱些,你是我身邊的人,我從來不會把身邊人分門別類,該怎樣就怎樣!此番征戰結束,你便不用再涉及這等軍伍之事,安心在內宅當我的女人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6-30 22:3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〇一章 耗


    云柳終於如願以償,自南征以來第一次在沈溪的寢帳內侍寢。

    有了這一晚,似乎這一路奔波辛勞不算什麼了,甚至她內心還帶著一點慶幸,感覺自己終於不再孤苦伶仃,有了家庭的溫暖,愛人的呵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沈溪都算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云柳不敢想像將來會怎樣,她知道很可能過不了幾年就會失去沈溪的寵幸,只能趁著芳華仍在,多吸引沈溪的注意,她最在意是擁有沈溪妾侍的身份,生下兒子可以讀書識字,老有所依。

    至於沈溪的愛,那是一種如在云端裡的幸福,她不敢奢求太多,況且她本身也是非常容易知足的女人。

    一番激盪,云柳安然入睡,但半夜卻因突然而起的夢魘嚇得失聲驚呼,等她大汗淋漓地坐起來,發現沈溪已不在寢帳中,頓時花容失色,那是對得而復失的恐懼,擔心眼前一切都如虛無縹緲的煙云。

    就在云柳不知所措時,寢帳簾子打開,外面走進來一人,因為夜色漆黑,她看不清來人是誰,但聲音卻無比熟悉:「怎麼,做噩夢了?」

    是沈溪。

    聽到這聲音,云柳心情頓時安定下來,她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在沈溪面前,又是如此一個私下的場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希望得到沈溪的垂憐,以她的身份沒資格奢求愛情。

    「嗯!」

    最後,云柳只能微微頷首回了一聲。

    沈溪在床榻邊坐下,解釋道:「半夜起來尿急,出去一下,看你睡得香,就沒打攪你……放心,夢跟現實是反的,夢裡看到不好的東西,但現實必然很好,所以你不必擔驚受怕,好好睡吧!」

    云柳從來沒聽到沈溪如此隨和地跟人說話,她現在感受到的是一種體貼入微的關懷,這樣的沈溪,以前只出現在沈家女眷面前,而現在,沈溪終於將她當成枕邊人,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云柳道:「我已經……睡得差不多了,可以陪你……嗯?」

    云柳剛說到這兒,突然一股巨大的倦意湧來,不由打起了哈欠,可惜她話已說了半截,再收回去怎麼都不合適。

    沈溪體察到她的狀態,輕輕抓過她的手,小聲道:「困的話,你繼續睡,我現在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或許這些日子總是晝伏夜出的緣故,弄得我有些像夜貓子,夜越深精神越好。你跟我不同,原本就欠睡眠嚴重,多休息,明天做事更有精神!」

    云柳努力打量沈溪,昏暗光線下,沈溪的面龐顯得極為深邃,云柳忍不住心生愛慕,可隨後她又覺得這個男人離自己的內心很遠。

    她不由想起了熙兒,她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但熙兒仍舊是孤苦之身。她有一種負罪感,覺得自己搶走本該屬於姐妹的東西,對不起好友的信任。她一直想為熙兒說話,卻怕沈溪怪責,進而對她失去信任和寵愛。

    云柳問道:「大人,這麼晚了你還要去批閱公文?」

    沈溪笑了笑,拍拍云柳的手背:「我說過,我是夜貓子,等明天白天再休息。我們大約會在臨桂城外駐軍一段時間,暫時不用考慮太多事情,對於消滅叛軍一事可以緩緩,料想他們不敢來襲營,不若趁機放鬆身心。」

    「這時候可以放鬆身心?」

    云柳理解不了沈溪的心態,她跟沈溪處在同一個時代,但思想卻迥異,沈溪在意的是心理上的調節,懂得勞逸結合,而云柳則給了她自己太多太大的壓力,一切都圍著別人轉,為自己考慮得卻不多。

    沈溪幫云柳蓋上被子,站起來:「睡吧,明早記得換上男裝。你從我寢帳出來,沒人敢說什麼。你最近的表現很出色,所有人都認為你是我身邊不可或缺之人,自打出征到現在,你立下的功勞最多,只是我無法給你表功罷了!」

    云柳有些羞怯:「大人謬讚了!」

    沈溪板著臉,不滿地瞪了一眼,喉嚨中發出「嗯?」的聲音,云柳這才反應過來,恭敬稱呼一聲:「老爺!」

    這稱呼出口,她已經羞怯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微微閉上眼,頭耷拉著,這種跟沈溪黑夜相處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一種難言的快感襲上心頭。

    沈溪道:「這才對嘛。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你是替熙兒感覺到不值,但我想說的是,你跟熙兒很多方面都不同,在你們倆中間我更欣賞你一些,所以我先收了你,至於何時收熙兒,那就看造化了,唉!」

    「我現在暫時沒想明白一些事,對於家庭,我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不想牽扯更多的人和事,你先把自己照顧好,不必對熙兒抱有負罪感!」

    云柳神色中略帶迷茫,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微微點頭表示聽到沈溪的話了。

    沈溪沒有再繼續說話,趁著夜色離開寢帳,往中軍大帳而去,趁夜處理公文。

    ……

    ……

    沈溪駐兵廣西省治所在的臨桂城郊,在這裡,沈溪暫且不用擔心叛軍偷襲,又不著急領兵進城,整個人一下子輕鬆許多。

    對他而言,朝廷派遣的差事基本完成,他不會考慮把所有叛軍都徹底消滅這個不實際的問題,給他十年八載,也沒法將西南所有少數民族部族解決,那不如從開始就以綏靖為主來處理事務。

    畢竟沈溪生長在閩西,那裡的少數民族就不少,百姓為了防備民族糾紛,成就地方上一些獨特建築,諸如土樓和土堡。

    沈溪抵達臨桂的第二天,三司衙門仍舊派人出城接洽,這次送來的慰勞軍士的物資相對充裕了些,但桂林府原本就處在圍城結束後的調整期,物資匱乏,能送來一些已很不容易,不敢奢求太多。

    蘇敬楊和王禾前去接收,回來後都跑到沈溪這裡叫苦,有個非常棘手的事情,就是軍中物資急劇消耗,因江西和湖廣到廣西的補給線較長,沈溪得不到廣西地方支持,要養兵難度不小。

    「……大人,再這麼耗下去,怕是軍中糧草堅持不到十天,士兵們餓著肚子可沒法上戰場!早知如此的話,多運一些過來就好了!」蘇敬楊出言抱怨,他屬於事後諸葛亮,從不考慮實際情況。

    沈溪道:「運?怎麼個運法?難道湖廣和江西就有糧草物資供應我們?現在全國上下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籌措資金用於西北修繕破損的長城和城垣,能有口飯吃就算不錯了。跟士兵們知會一聲,既然現在不行軍,口糧酌情減一些,白天可以組織下河捕魚上山打獵,以補充消耗。」

    「軍中不得有任何浪費現象,若有違背,一律按軍法處置!」 本帖最後由 老頭牛肉麵 於 2017-6-30 23:00 編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 22:13
寒門狀元 第一五〇二章 糧食危機

    缺人的問題好解決,但若缺糧食,要解決就只有明搶了。

    但搶誰的,這是個問題!

    搶地方官府的糧庫,顯然不行,圍城數月說不得府庫早就空空如也,沈溪去搶落人口實不說,說不一定還會被誣陷一把,平白背負責任,實在是得不償失。但若搶老百姓的,造成民怨沸騰,叛軍有了響應說不一定會死灰復燃。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搶叛軍最合適,但叛軍哪裡有那麼多糧食供他搶?現在叛軍逃到何處尚不知曉,就算能攻陷一兩個山寨,搶回的糧食也屈指可數,出征一趟耗費卻更大,也不實際。

    一連幾天,光是為糧草問題,沈溪就開了幾次會,他沒有說出具體解決的方案,結果一到升帳議事,眾將以及張永、劉瑾便開始獻策,蘇敬楊和王禾等人倒是真正想解決問題,但張永卻連譏諷帶嘲弄,好像已經算準沈溪又要因糧草不濟吃大虧,已做好看笑話的準備。

    「……沈大人,您不是很有本事嗎?怎麼現在不行了?連軍中急需的糧食都弄不到,這樣下去將士們吃什麼,穿什麼?總不能大冬天穿著夏衣餓著肚子上戰場吧?沈大人,陛下對您可是寄予厚望,如果您消滅叛軍未盡全功的話,只怕朝中人對你會很失望!」

    張永別提多得意了,前幾天沈溪還讓他吃癟,現在他可以堂而皇之在沈溪面前耀武揚威。

    中軍大帳裡也就張永得意,因為他已知道叛軍確實退卻,臨桂城周邊地區安全得很,這次戰事他的小命保住了。

    張永冷嘲熱諷,沈溪懶得說話,軍隊中需要一些異樣的聲音,在他看來,算是對自己的警醒。

    張永趾高氣揚,而旁邊的劉瑾則幫忙說和:「張公公別著急,咱這不是為三軍將士好嗎?實在不行的話,乾脆從臨桂城裡借點兒糧食,大不了從湖廣和江西徵調一批過來償還就是!」

    王禾有些不滿:「劉公公這話不對,我們出兵幫廣西平叛,他們供應糧食責無旁貸,為何要我等歸還?」

    沈溪搖搖頭:「別想先借再還,從湖廣和江西調運糧食,一路翻山越嶺,光是路上的損耗就會高達三成,得不償失。但據我所知……再過些日子,就有一批糧食調運過來……」

    聽到有糧食,在場人等都瞪大眼,感情擔心了許久,在沈溪這裡已解決了。

    他們暗忖:「怪不得沈大人如此鎮定,原來早就有所準備……但不知這糧食從何而來?」

    張永有些詫異:「沈大人,你可不能空口白牙說瞎話,既然您說湖廣和江西運糧來得不償失,那你這糧食又是從何而來?難道是大風颳來的?」

    沈溪打量張永,皺眉問道:「張公公的意思,本官信口開河囉?」

    因涉及主帥威信問題,張永就算有再大的疑問,此時也要放下,挑釁沈溪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平時冷嘲熱諷幾句可以,但若涉及到主帥尊嚴,那就是跟三軍為敵。

    連張永都不說話,在場沒人敢再說什麼,沈溪道:「用不了多時,糧食便會運過來,你們等著吧……只是這批糧食跟平時所用有些不同!至於如何個不同法,你們不必過問,等糧食到了後,你們自然就知曉了!」

    在場將領和監軍太監都不明白沈溪這話是什麼意思,糧食不外乎就是大米、麵粉、高粱米、黍米等等,怎麼會有不同?

    他們不知,沈溪所說的糧食,其實是他在閩粵之地大面積推廣的玉米和蕃薯,現在已到蕃薯和玉米收穫的季節,大批糧食將從廣東和福建通過西江、桂江運過來,只是將士們沒吃過這些東西,沈溪需要提前打預防針。

    糧食是有,但跟你們平時吃的不同,但絕對吃不死人,這東西以後會成為你們的主糧。

    想吃好的,也行,那要憑真本事,能吃上白米白面的人,自然不屑於吃粗糧,但你先達到吃上白米和白面的條件才可,具體到軍中將士,必然是軍功排名前列之人,才能享受到白米白面。

    ……

    ……

    如今宋小城和惠娘都不在東南沿海,但地方上車馬幫勢力做大,連惠娘一手建立的商貿體系也日趨完善。

    在新作物連續收穫五六季後,沈溪為穩定東南沿海新作物價格,讓宋小城和惠娘的勢力在東南展開一次大規模的收購行動。

    沈溪的本意是制定一個「官方指導價」,通過大規模收糧,保證百姓利益。

    百姓一看新糧食能吃飽飯,還能將多餘的糧食賣出去換錢,小日子過得更好,自然就會加大種植面積。

    之前在謝遷和劉大夏等人爭取下,東南沿海官糧徵繳,已經可以用玉米沖抵,可惜不易保存的蕃薯暫時還不能作為官糧,只能用於百姓溫飽。

    百姓開始把蕃薯推向市場,這比起米、面便宜大半的東西不僅可以果腹,解決老百姓的溫飽問題,還可以為農民創收。

    惠娘跟隨沈溪南下,無法調度錢糧,如今宋小城承擔重任,此時已親赴閩粵之地。為了讓他將新作物收購上來,沈溪讓宋小城帶了四萬多兩銀子過去。

    以新作物一斤不過一文錢的價格,四萬多兩銀子要養活沈溪麾下這批軍中將士,實在太容易了,平均到每個人身上足足有八兩銀子,即便分攤到民夫,每人也有五兩,能買回四千萬斤新作物,讓他們吃兩年都吃不完。

    當然沈溪給出的四萬多兩銀子,收購回的新作物,不全是為供給三軍將士用度,還要保證將新作物推廣到他現在提調軍務的西南六省。

    加上之前的福建和廣東,江南大部分地區都將推廣新作物,他開始用手頭的政治便利,逐步影響和改變南方百姓的日常生活。

    三軍在臨桂城外駐紮的第九天,宋小城已派人送信到軍中。

    宋小城在福建、廣東大肆收購糧食,然後裝船從近海直驅珠江口,再從西江逆流而上,由水路運送到臨桂。沈溪推算了一下時間,就算宋小城緊趕慢趕,待糧食送過抵時,三軍已經斷糧四五日。

    為彌補這四五日糧食缺口,沈溪必須要做點兒事情……他準備讓廣西地方出出血,幾十萬斤糧食沒有,十幾萬斤總是要的,加上民夫在內共八千多人,就算節約一天的消耗也近萬斤糧食,沈溪初步準備讓地方上給十萬斤,即便以目前騰貴的糧價,地方上出的糧食價值不過一千兩銀子,沈溪想不出這數字對一省省治有多大影響。

    沈溪叫來蘇敬楊和王禾,對二人詳細交待軍務,然後談及自己準備進城商談要糧事宜。

    蘇敬楊擔心地說:「大人,廣西地方官府的人,對您似乎大不敬,您到臨桂近十日,但三司正官卻無一人前來拜見,如此境況你還要進城,這些人若給您一個下馬威,豈不是折損大人您的面子?」

    王禾也不讚同:「大人還是莫要去為好!」

    沈溪笑道:「我不去,難道請他們來?要討糧食,不能跟府庫早就空了的地方官府要,而是跟士紳,但若無官府穿針引線,本官如何見得著士紳的面?所以這事,還是必須用到地方三司衙門。」

    「這樣吧,本官過兩日再去,畢竟現在通過捕魚和打獵,軍中糧草尚能多堅持些時日,本官先修書到城中,若地方官府能從中協助最好,若不從本官只有親自進城一途,就當是去聯絡一下人情!」

    王禾跟蘇敬楊無法理解沈溪的思維。

    作為武將他們不需要考慮官場上的是非曲折,其實他們自身便是都指揮使,位高權重,若非沈溪,換作別人,他們不會如此尊敬,現在他們心裡暗中替沈溪不值,覺得受到莫大的侮辱。

    但對沈溪來說,眼前面對的不過是基本的官場套路,他沒覺得有什麼委屈或不甘,本來文官集團就喜歡搞內鬥,如果不能將廣西地方三司衙門的人徹底鎮壓,那這些人是不會配合他做事,甚至推廣新作物也會諸多阻撓。

    沈溪再交待:「本官走後,營地中大小事務便以你二人決斷,不得聽從監軍調遣,你們要恪盡職守,不得有任何懈怠!」

    蘇敬楊和王禾二人行禮:「喏!」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 22:1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〇三章 幫忙和拆台

    沈溪抵達臨桂城之前,就已發現軍中缺糧這一現實問題。

    很快,討要糧食的奏本便通過八百里加急呈遞京城,謝府多了沈溪的求救信,謝遷知道自己的孫女婿在西南遇到麻煩了。

    換作以前,謝遷一定很不爽,畢竟沈溪又遇到大麻煩來求助他。但這次卻不同,他得到這消息後竟有喜出望外之感……終於可以在沈溪面前體現一下自己的價值了!

    高興歸高興,但馬上他又開始發愁了。

    缺糧食是個棘手的大問題,他在京城可無法給沈溪變出糧食來,沈溪要什麼,他這兒沒有,而且他這裡之前也嘗試跟馬文升和劉大夏溝通過,甚至還跟戶部打過招呼,但卻沒有任何結果。

    謝遷琢磨,到底從哪裡給沈溪找糧食應急?

    沈溪討要的糧食不是很多,卻也有一萬石,按照大明的度量衡,也就是一百多萬斤糧食。

    以沈溪麾下人馬數量來說,要一百多萬斤糧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但此番謝遷卻覺得沈溪這次「獅子大開口」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想在沈溪小兒面前表現一下,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小子沒事就喜歡給我出難題,我上哪兒去給他找如此多糧食?這小子在西南也不給我省心!」

    謝遷看起來很憤怒,但心裡卻有些竊喜,總算沈溪在西南遇到一點麻煩,這說明這孫女婿還沒完全成長起來,需要他的栽培扶持,他尚有體現自己存在價值的時候。

    到了年老後,謝遷的心態逐步發生轉變,更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想法。

    若自己的價值得不到體現,謝遷會很懊惱,甚至帶有一點厭世的情緒,這主要是劉健和李東陽二人在朝中對他的排擠,以至於他現在在內閣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臨時增補到內閣辦事的王華。

    ……

    ……

    九月十五,朱祐樘在生病多日後,終於準備重新召開朝會。

    此時太皇太后周氏的喪禮已完成,李東陽回到內閣,謝遷在內閣中的地位急劇降低,不過他已不是那麼在乎。

    這次朝會,謝遷就一個目的,那就是在皇帝面前幫沈溪爭取足夠多的軍糧,在他想來,這是自己當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說好的時辰到了,皇帝卻沒有出現,眾大臣都在乾清宮宮門外等候。

    說是朝會,但其實不過是將一些重要衙門的大佬請來問問事情,朱祐樘不想移駕別處,乾脆就在乾清宮內舉行朝見。

    眾大臣都圍著劉健和李東陽寒暄,現在二人決定了朝中大小事務,官員為獲得政治上的便利便紛紛主動投靠。

    謝遷有意跟二人拉開一段距離,他不想跑過去湊熱鬧,但這麼多官員居然沒一人向他問好,他感覺自己被孤立了,真想拂袖而去。不過想到自己是來為沈溪爭取糧食,就算有再大怨言,只能暫且放到一邊。

    朝議一直未開,在眾大臣想來,應該是皇帝的身體沒有好轉,需要調理一番,到最佳狀態時才能出來見大臣。

    又過了一刻鐘,蕭敬在乾清宮宮門處現身,劉健和李東陽主動迎上前,知道此時蕭敬必有話要交待。

    蕭敬略顯為難:「諸位大人,陛下的身子……不是很好,原本說是要在乾清宮正殿見諸位大人,但現在只能暫時留在寢宮接見,待會兒諸位大人一定要注意說話分寸,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定注意!」

    劉健道:「蕭公公放心,老朽會提醒眾臣留意。卻不知今日陛下有何事相商?」

    蕭敬稍微遲疑一下,轉而看了下旁邊人單影孤的謝遷,情形很明顯,事情應該跟謝遷有關,但謝遷如今在朝中,地位大不如前,跟他能有什麼關係?

    對了,事情必然是跟沈溪有關!

    在謝遷看到沈溪信函的同時,內閣也收到奏本,沈溪缺糧,在朝中已不是什麼秘密。

    既然涉及西南軍務,皇帝要過問在情理之中,劉健和李東陽已在琢磨稍後如何應對,顯然,他們要給沈溪造成一些阻撓,免得沈溪獲得軍需物資後,在行事上更加極端、剛愎自用……

    說白了,文官集團看不慣沈溪快速崛起,需要狠狠地打壓一番,若是沈溪因缺糧兵敗垂成更好,趁機將其捉拿下獄,永絕後患。

    至於地方百姓的利益,誰在乎呢?

    蕭敬最後道:「陛下之前吩咐,太子今日會列席朝議,眾位大人在奏請時,太子可以發言,若諸位大人有什麼意見,請提早說出,但當著陛下和太子的面,不宜太過分。陛下身子不好,想早些將太子培養成材,諸位大人請多多理解……」

    這話已經說得很客氣和婉轉了,堂堂司禮監太監,原本應該權傾一時,此時說話卻如此低聲下氣,就算劉健等人再看不慣太子干政,也只能忍下來。

    劉健再道:「太子議政,有例可循,我等自然知道如何去做。蕭公公切勿擔心!」

    蕭敬笑著應了,匆忙又回乾清宮去了,應該是對朱祐樘覆命。

    眾大臣等候去乾清宮寢殿見朱祐樘,一次朝議,變成朱祐樘在病榻前問話,這讓眾大臣感覺受到掣肘,有些事可能因涉及皇帝的怒火,根本不能說,這讓他們覺得異常憋屈。

    ……

    ……

    眾大臣尚在乾清宮外等候,此時擷芳殿往乾清宮來的路上,朱厚照已準備好在接下來的朝議中大放異彩。

    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朱厚照很在意老爹之前的安排,跟以往旁聽不同,此番他可以名正言順在皇帝老爹身邊,可以隨心所欲地發表意見,在他得知沈溪在西南領兵遇到糧食物資短缺危機後,本能地想幫沈溪爭取。

    「我跟沈先生是什麼關係?他是我最尊敬的先生,以後也是我最親近的臣子,甚至將來還要幫我取得封狼居胥的不世功業。如果我不能幫他,怎麼靠他幫我打仗治國呢?」

    朱厚照突然覺得自己存在的價值大大增加,就算不能在戰場上跟沈溪並肩作戰,也能在後方為沈溪爭取到足夠的糧草資源,等於是幫助沈溪取得戰爭的勝利出力。

    張苑滿頭大汗地跟在後面,手捂著下襠,嘴裡不停地勸說:「太子殿下,您慢些走,奴婢……奴婢跟不上!」

    朱厚照回頭打量張苑一眼,喝斥道:「沒用的奴才,你不知道本宮走路快嗎?還有,父皇安排我去參加朝議,如果因等你這狗東西而耽誤正事,看我回頭怎麼責罰你!哼哼,父皇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乾清宮正殿了,快些走……」

    張苑很不情願地跟在朱厚照身後,這幾日他身體舊患又發作,一個控制不好尿液就會失控而出,到現在他的褲子都有些濕潤了……這都是淨身時留下的病根,到現在都未痊癒。舊患一出,張苑就不能到處奔走,做事小心謹慎,免得狀況頻頻。

    朱厚照可不管他人死活,以其閒不住的性格,沒瘋跑已經很不錯了,單單只是來個乾清宮,就險些將處於病痛中的張苑給折磨死。

    等終於到了乾清宮大殿外,朱厚照才知道眾大臣已往寢宮去了,朱厚照略微有些不滿,嘀咕道:「都不等我,難道當我這個太子不存在?」

    朱厚照到了乾清宮寢殿,方知曉這次朝議已開始,一上來就商討沈溪在西南用兵出現糧草短缺這一棘手的問題,而且朱厚照到的時候,商討已快進入尾聲。

    「兒臣參見父皇!」

    為體現自己的存在,朱厚照故意將聲音說得很大。

    朱祐樘原本有氣無力半倚在靠枕上,聞聽兒子的聲音,側目打量朱厚照一眼,招呼道:「皇兒過來,聽聽諸位先生如何說……」

    太子前來,大臣們自動讓開一條路。

    朱厚照到了龍榻之前,原本正在說話的李東陽,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倒是劉健接過話頭,道:「請陛下下旨,令沈溪在地方徵調糧草,且不得驚擾地方官府和百姓!」

    朱厚照一聽,沒等別人說話,他先詫異地嚷嚷起來:「劉先生這話好生奇怪,讓沈卿家在西南地方自行徵調糧草,既不驚擾官府,又不驚擾百姓,那意思是說既不能從官府那兒獲取,也不能從百姓手中拿,那就等颳大風,說不定會平白刮來,是嗎?」

    在場這麼多大臣,沒一人敢對首輔大臣劉健如此說話,還是在面對皇帝的時候。

    偏偏太子童言無忌,他想到什麼說什麼,把矛盾所在的焦點給點了出來,在場大臣都覺得太子想問題獨到,直接把劉健和李東陽故意刁難沈溪的心思暴露無遺。

    劉健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但他沒有當著皇帝的面指責太子,而是以深沉的語氣再度請求:「請陛下示下!」

    如此一說,根本就是將朱厚照的話當成放屁,而且還繼續對皇帝施壓。

    朱祐樘滿腹怒火,氣得連連咳嗽,旁邊的蕭敬體貼聖意,趕緊問道:「劉少傅,您難道沒聽見太子的問題?沈溪在地方上,讓他自行籌措糧草,既不從官府和百姓手中所得,那從何所得?」

    劉健黑著臉不說話,李東陽也是緘口不言,這個問題本身就無解,他們無從回答。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 22:24
寒門狀元 第一五〇四章 臣等附議

    朝堂上,謝遷一心要幫沈溪爭取糧食物資,以至於不在意公然跟劉健和李東陽唱反調。

    謝遷突然出列:「蕭公公,難道你不知道,戰場上可以戰養戰?既然百姓和官府的糧食皆不可輕動,自然要從叛軍手中獲取,劉少傅是這意思吧?」

    謝遷說出這番話,旁人都知道他生氣了。

    之前幾年,尤其西北大戰爆發前幾年,朝堂上大小事情都由謝遷負責,儼然是無冕的宰相,誰知戰事開啟,風雲突變,劉健和李東陽將老友排擠出核心決策層,謝遷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謝遷的話說完,以劉健的身份,自然不會跟謝遷爭論什麼,李東陽卻正色道:「謝尚書的話,不正是如今沈溪在西南應該做到的嗎?」

    謝遷說的是反話,帶著質問的語氣,語氣很不中聽,但被李東陽接過話茬,直接正面予以肯定,好似謝遷站在他一邊。

    謝遷心頭火起,瞪大眼睛,大有跟李東陽死扛到底的意思。蕭敬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道:

    「兩位閣老,作何要做這無謂的爭執?陛下不也是想將諸位來,商討一下平叛兵馬的糧食問題?若沒有糧食,這場仗實在沒法維持,諸位大人以為呢?」

    吏部尚書馬文升笑了笑,道:「蕭公公說的極是!」

    朱厚照聽了不太滿意,好似自己完全被人忽略,他聲音加大幾分:「知道沒有糧食沒法打仗,朝廷不想辦法,就這麼空口白話,實在讓人心寒。沈卿家在西南為國效命,原本就已很辛苦,難道連最基本的糧草都要自行解決?那朝廷乾脆什麼都不管,把國土也分封給下面的大臣得了!」

    之前朱厚照說的話尚算中肯,一針見血,但說到後面,就有些膽大妄為了。

    蕭敬趕緊提醒:「太子殿下,您……您可要慎言啊!」

    朱厚照生氣地道:「慎什麼言?本宮說的不是實話?你們這不管,那也不管,說得好像西南不是大明的土地,你們可有想過,一旦叛軍摧城拔寨,國土淪喪,那到底是沈卿家的責任,還是在場諸位的責任?」

    劉健冷冷打量太子一眼:「身為臣子,為國效命乃本份,若有差池,前方統兵之將自然要背負責任!」

    劉健表明一個立場,錢糧就是不調撥給沈溪,但若西南戰事出現任何問題,全是沈溪的責任!

    我們什麼都不管,前方好歹都由沈溪自己承擔,管他怎麼完成朝廷交託的重任,只要最後把仗打贏便可。

    朱厚照咬人的心思都有了,正要跟劉健爭辯,朱祐樘突然大喝一聲:「住口!」

    一句話,讓寢殿瞬間安靜下來。

    眾大臣和太子爭吵得再凶,也不能作數,最終的決定權落在皇帝身上,皇帝說調撥就調撥,說不調就不調。皇帝一直生病,現在召見大臣,而臣子卻跟太子爭執,這對皇帝有大不敬之嫌。

    蕭敬原本想出言勸慰幾句,聽到皇帝的話,趕緊行禮:「陛下,您有何吩咐?別太著急……」

    朱祐樘咳嗽許久,這才抬頭打量在場大臣,道:「西南戰事已持續數月,那裡地廣人稀,蠻夷叛軍雜而散亂,放任何人去平,都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沈卿家在前方平叛,朕若置若罔聞,是對臣子不義!」

    劉健道:「陛下,不當如此說……」

    朱祐樘抬手打斷劉健的話:「你們或許不這麼認為,但朕卻不然。誠然,如今朝中府庫奇缺,西北用度佔據消耗七成,然西南之亂,也當盡快平息,長久則會生變。」

    「諸位卿家都是我大明重臣,豈能為國事傷和氣?你們的職責,在於維護朝堂穩固,朕如今身體不好,朝事還多要仰仗眾位卿家……」

    皇帝說自己有病,按照道理,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就要識趣,不能在朝堂上跟他和太子爭執,不然就是不忠不義。

    朱祐樘表明態度,三邊以及宣大地區的城池和長城要繼續修繕,西南戰事也不能不理會,皇帝不想把自己擺在不義的位置上,把大臣派出去後什麼都不管,這是對國家大事的輕慢,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謝遷聽到皇帝有意要調撥錢糧物資,趕緊出列奏稟:「陛下,不知西南之困,當如何處置?」

    朱祐樘突然感慨一句:「朕是想調撥錢糧給沈卿家,讓他在前方可以順利將叛亂平定,但如今戶部庫糧緊缺,要調撥實在是困難,若他可以在地方上自行徵繳,或許是最佳之選……」

    說來說去,朱祐樘也不同意從朝廷調撥錢糧給沈溪,讓沈溪自行徵繳,依然是想把難題還給沈溪。

    謝遷聽到這話,大失所望,他本以為皇帝體恤臣子之苦,自然會有所動作。但誰曾想皇帝只是說兩句好聽的,說過後馬上又轉而支持劉健和李東陽,提出不給錢糧,讓沈溪自行籌備的決議。

    謝遷面帶苦澀,對朱祐樘道:「陛下,如今西南部分地區庫倉有舊糧,為何不能調撥給沈中丞,讓他有充足的軍糧平息叛亂?」

    李東陽拿出為國為民的姿態,輕嘆:「謝尚書或有不知,頭年西北大戰,西南各省俱提前徵繳錢糧,未來數年西南地方調度,只能依賴這批庫糧,若今日用了,將來地方上經不起任何災難,但有何差池,朝廷豈非連一點餘地都沒有?」

    謝遷簡直想罵人。

    提前徵繳幾年的稅,怕地方上再出什麼變故,所以要把錢糧留著以備不時之需,這是什麼狗屁邏輯?哦,那未來有可能會產生變故,要把錢糧留著,而現在叛軍當道,就不能調庫糧?如今叛亂蔓延,一省省治都被圍,這都不算變故,什麼才算?

    馬文升出列:「陛下,老臣以為,西南既然有庫糧,在遇叛亂時朝廷不予徵調,若為前線將官知曉,怕是會有芥蒂吧?」

    朱祐樘眉頭不由皺起,看看誰幫他出面接招。

    現在是吏部尚書說話,以馬文升在朝中的聲望,他站出來幫哪邊,另一方就必須要找出身份和地位相當的人出來反駁,甚至連李東陽都不太好說什麼。

    果然首輔劉健迎戰了:「西南庫糧本就屈指可數,不足以承擔戰時消耗,若西南各倉儲皆都放糧,糧食怕也運不到臨桂,便會為叛軍所劫……」

    劉大夏道:「劉少傅言之有理,但若沈翰林在地方,走一處,開一處,就地徵用糧草,不也妥當?」

    「嗯!?」

    劉健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之前謝遷感覺自己孤軍奮戰,沒人幫他說話,等於他一個人面對朝堂上這麼多張嘴,甚至連皇帝都不站在他這邊。

    但在馬文升和劉大夏突然發言後,情況好轉許多,關鍵在於二人對軍務所知甚多,他們出來發話,更具有說服力,甚至讓不善軍務的劉健無話可說。

    李東陽腦筋轉得很快:「就地徵用糧草實為不當……如此一來,兵馬逐糧,地方有糧而平,無糧而繞,官民如何擔之?朝廷聲望必將不存,劉尚書還是多思慮再言為妥……」

    馬文升說話時李東陽出來反駁不合適,但劉大夏開口,李東陽就可以針鋒相對,這就是身份對等。

    李東陽這番話也有些道理,讓劉大夏無從辯駁。的確,若沈溪在地方上自行開倉取糧,必然會造成一種結果,那就是平叛兵馬專挑有糧的地方走,沒糧的地方就不去了,其後果難以想像。

    朝堂上,儼然形成兩大派系,彼此相持不下,必須要更有聲望的人出來一錘定音。

    此人,只能是朱祐樘。

    朱祐樘道:「諸位卿家不必爭執,以朕看來,西南之戰到如今地步,再談調糧,恐為時已晚,不若以快馬傳書,賦予沈卿家就地徵調錢糧之權責……雖不能從府庫和百姓中擅取,或可以士紳出糧,又或於平叛時以戰養戰,朝廷不加干涉,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話說出來,在場大臣明顯聽出,朱祐樘依然傾向於劉健和李東陽所言。

    謝遷、馬文升和劉大夏此時俱都沉默不言,劉健和李東陽等官員得意地瞥了謝遷等人一眼,恭敬行禮:「臣等附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 22:2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〇五章 遠水難解近渴

    朝廷不給調糧,讓沈溪自己想辦法,就算謝遷、馬文升和劉大夏努力爭取,也只是給沈溪獲得個「就地徵調錢糧」的特權。

    謝遷非常懊惱,難得沈溪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結果他沒幫上忙,等於是向沈溪承認自己已經老了,不中用了,連身在權力中樞都沒法左右政策。

    謝遷出了乾清宮,情緒低落,他沒準備去文淵閣,因為當日他不輪值,可以直接打道回府。

    還沒走出幾步,謝遷聽到後面有個略顯稚氣的聲音在喊:「謝先生,請留步!」

    謝遷回過身,便見太子朱厚照一路小跑過來,到了他身邊,朱厚照「呼哧呼哧」喘著氣,滿頭大汗看起來很急。

    謝遷趕忙行禮:「太子殿下,不知您……有何事?」

    朱厚照咧嘴笑了笑:「先生,我是來跟你問一下關於沈卿家的事情……我在宮裡,聽到他的消息不多,也不知道他在西南的仗打得怎樣了,他這次立下的功勞不小吧?」

    朱厚照問得很直接,謝遷有些不太好回答。他皺眉打量朱厚照,心道:「太子為何對沈溪小兒如此關心?難道真的跟之前猜想的那樣,太子對沈溪小兒非常器重,就算如今陛下不讓沈溪做六部部堂,或者內閣大學士,將來太子也會予以重用?」

    謝遷微微一笑:「回太子的話,沈溪在西南,戰事打得很順,只是一路進兵基本未曾遭遇叛軍主力,但在寶慶府一戰還是取得大捷……之前獲悉的情況,沈溪領軍抵達柳州府,接下來要往桂林府方向去,桂林府乃廣西省治所在!」

    朱厚照好奇地問道:「就寶慶府一戰?沒別的了?」

    謝遷想了想,認真搖頭。

    「唉!」

    朱厚照嘆了口氣,有些不太滿意,「我還以為沈先生取得怎樣大的戰果呢,原來就只有一場大捷,他在西北的時候,在彈丸之地的土木堡,一場又一場大捷打下來,怎現在到了西南就不行了呢?」

    謝遷聽太子的話,似乎對沈溪有些不滿意,趕緊解釋:「太子,這西南之地,不同於西北。西北一戰,韃靼人一路南下,到土木堡時幾乎已是我大明最後一道防線,激烈的碰撞無可避免。」

    「但在西南那邊,叛軍都在竭力躲避官軍,即便沈溪領兵過去,也很難遭遇叛軍主力……就連寶慶府一戰,也是沈溪設計誘敵深入的結果!」

    朱厚照嘻嘻一笑:「謝先生不用為沈卿家解釋太多,我還不知道沈卿家是什麼人?沈卿家那是有真本事,我覺得他甚至可以跟漢武帝時期的衛青、霍去病相提並論,他兵法造詣很高,我時常想,若我有他一半的能力就好了!」

    聽到太子對沈溪的恭維,謝遷鬆了口氣,生怕自己非但在軍糧一事上沒出到力,反而因為一句不慎幫了倒忙,影響沈溪在儲君心目中的地位。

    朱厚照道:「謝先生,現在沈卿家領軍在西南,最缺的應該就是糧草了,但父皇以國庫空虛為由,不打算給沈卿家調撥糧草,您有什麼辦法?」

    謝遷聽到這話,不由非常感動,他在皇帝面前沒為沈溪爭取到一粒糧食,現在到了太子這裡,卻主動關心,甚至跟他商議對策,心想:

    「太子做事沉穩,或許是在為陛下之前對沈溪的回絕而道歉,就算他無法幫上忙,這人情也是要領!這到底是大明儲君,未來的皇帝!」

    謝遷道:「回殿下,現在只能靠沈溪在西南之地自行籌措,到廣西省治桂林府後,或許有辦法解決眼前的軍糧危機!」

    朱厚照瞪大眼:「什麼?都已經到危機的地步了?那……那還不趕緊想辦法?如果西南六省不行,東南不是還有幾個省嗎?廣東?福建?那裡不是以前沈卿家平盜寇的地方?謝先生,您應該有辦法吧?」

    一語點醒夢中人,謝遷吸了口氣,心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茬!西南不行不是還有東南?那是沈溪小兒以前的轄區,他在東南沿海有不少部屬,甚至我和時雍、馬尚書等人還在東南安排一系列人手,現在朝堂上籌措錢糧的渠道封閉,不是還有地方上的途徑?」

    想到這裡,謝遷內心的鬱結似乎解開了,暗自嘀咕:「我還是太過執著了,總想幫沈溪小兒化解他跟劉少傅和賓之的恩怨,卻未曾想,其實最大的便利在於地方,我竟將最直接的渠道給忽略了……不行不行,回去後我就要去找馬尚書和時雍商議一番。」

    「東南這兩年推行新作物,之前聽聞收成很不錯,既然都是沈溪推廣的功勞,在地方上徵調一部分錢糧,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朱厚照見謝遷呆住了,有些不解:「謝先生,您在聽嗎?」

    「哦?」

    謝遷這才回過神來,滿臉是笑,「太子殿下見諒,老朽之前有些恍惚,是在想如何為沈溪調度錢糧之事!」

    朱厚照這才滿意點頭:「那謝先生可有想到什麼好辦法?」

    謝遷道:「之前幾年,沈溪曾在東南沿海推行新作物,之前地方屢有奏報,說是成效巨大,若是能從東南沿海為他徵調一部分錢糧物資,想來這次平叛就會順利許多!」

    「是嗎?」

    朱厚照眉開眼笑,「我就說嘛,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畢竟沈卿家是我朝棟樑之材,他在什麼地方當官,什麼地方的民生就一定會有大的好轉。但……謝先生,您可有想過一個問題,從東南調撥錢糧到西南,這山長水遠,時間來得及嗎?不會……遠水解不了近渴吧?」

    謝遷原本還歡欣鼓舞,聞言臉色不由僵住了。

    隨即,他眉頭皺起,打量朱厚照,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太子已不再是那不開竅的莽撞少年,想什麼事情似乎都面面俱到,他這樣的內閣大學士都沒想到的問題,太子卻能想出,而且一環扣一環,每個問題提得都很準確。

    加上之前太子在乾清宮寢殿的表現,謝遷已不得不對太子刮目相看。

    謝遷嘆道:「太子所言極是,此時從京城發出消息,再由地方徵調錢糧,再運送到西南前線,前後非要三個月不可,就算可以緊湊一些,或許也需要兩個月之久,那時西南戰事可能會生變,而沈溪所部糧草……也會成大問題!」

    朱厚照也很擔心,道:「謝先生說的極是,那還有什麼好辦法?現在要快速幫沈卿家調撥錢糧,或許只有從廣西地方上著手……謝先生在廣西可有什麼認識的官員,可以幫沈卿家的忙?」

    謝遷想了想,無奈搖頭,他在廣西沒什麼相熟的官員,就算認識,那也是文官集團的人,受劉健和李東陽等人的影響更深。

    朱厚照懊惱道:「我還以為能在京城幫到沈先生呢,可惜卻束手無策……唉!要不這樣吧,謝先生不妨在京城籌措一批錢糧,或者是讓人在江西、湖廣多籌措些,給沈先生送過去,總算是盡盡心意……喏,我這裡有十幾兩銀子,一併給您,謝先生不要嫌棄啊!」

    說著,朱厚照從懷裡掏出一把散碎銀子,直接往謝遷懷裡塞。

    謝遷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實在不知應該怎麼應付眼前的場面,一個熊孩子,居然要拿自己的零花錢援助西南戰事,這事說出來既讓人心酸,又讓人感動。

    朱厚照沒給謝遷回絕的機會,將銀子送出後,說了一句:「謝先生,一定要想辦法幫沈卿家啊,我等著您的好消息……」

    說完朱厚照一溜煙跑了,謝遷從懷裡掏出銀子,臉上不由露出苦笑。

    ……

    ……

    謝遷想著心事出了宮門。

    到了宮門口,卻見劉大夏等在那兒。

    謝遷打量劉大夏,問道:「時雍,有事?」

    劉大夏道:「西南調撥錢糧的事情,陛下已發話,目前看來暫時沒辦法解決,這次是來跟你商議一下,看看從別處調撥錢糧是否合適?」

    謝遷問道:「從廣東和福建調撥?」

    劉大夏笑了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謝遷突然想到之前朱厚照的話,不由順著朱厚照的思路問道:「東南調撥,怕是遠水難解近渴,時雍可有考慮過這問題?」

    劉大夏臉上略微露出苦澀,道:「還是於喬你想得周到,但如今只能如此,難道將西南之事全然置之不理?沈家郎在地方平叛,大致還算平順,現在就是要給他鞏固信心,就算再困難,也要努力嘗試一下,至少讓他知道朝廷在想辦法為他解決實際困難!於喬以為呢?」

    謝遷道:「話雖如此,但若無切實之效,光是嘴上說說,怕沈溪小兒不會接受,反倒不如在廣西那邊多幫幫忙……時雍,你在地方上可有相熟之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3 22:40
寒門狀元 第一五〇六章 缺糧

    廣西承宣佈政使司治所,臨桂城。

    沈溪見過地方三司主官,商談糧草調度問題,得到各種婉拒,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會火冒三丈,琢磨用什麼強硬手段才能迫使地方屈服,沈溪卻笑容依舊,絲毫沒有因為地方衙門的推諉而感覺沮喪。

    日落前,沈溪出城返回城外的軍營。

    進到營中,沈溪立即召集升帳議事,眾將得知城中拒不給糧後,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能馬上帶兵離開,不再在桂北平叛。

    蘇敬楊道:「大人,要不咱們就撤了吧……臨桂城現在已沒了危險,咱根本就不必多作停留……朝廷交待下來的差事我們大致已經完成,這會兒湖廣不是還有零星叛亂麼?我們這就折道北上,不走柳州府,直接從興安、全州北上,回咱的湖廣,糧食保準管夠,地方官府若敢不給就把衙門給他們拆了!」

    「對,大人,還是回自己的地方日子過得省心,請三思而後行!」王禾在旁幫腔。

    蘇敬楊和王禾都有歸去之心,張永陰陽怪氣地反駁:「不給糧食就走?這仗打得可真有意思,主帥沒個長久的規劃,都到地頭了才發現缺糧,將校意氣用事,全然不顧地方實際情況,更罔顧朝廷法度!」

    一番話還沒說完,已引起蘇敬楊、王禾怒目相向。劉瑾見狀,趕忙說和:「諸位消消氣,要不……咱們從長計議?」

    蘇敬楊氣勢洶洶:「消什麼氣?地方上不給沈大人面子,就是不給我們三軍將士的面子,現在事關全軍上下吃喝拉撒睡的事情,讓我等消氣?怎麼個消法?」

    王禾也道:「沒錯,飯都不給吃,衣服不給穿,還想讓我們出力打仗,他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莫非是我們湖廣和江西兵欠他們的不成?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等便拔營啟程,從此不再踏足廣西地界!」

    張永打量蘇敬楊和王禾,心說沒朝廷旨意擅自退兵乃是軍中大忌,自己作為監軍也要背負責任,當下只好放軟話:

    「二位將軍雄姿勃發,正當壯年,想去何處便可去何處,但咱家呢?你讓咱家跟你們一樣,山長水遠行軍,一去上千里?咱家這身子骨未必能承受得住折騰……兩位將軍,就當體諒一下咱家可好?」

    張永和劉瑾剛到軍中時,蘇敬楊和王禾還不斷巴結,後來發現沈溪太過強勢,而兩位監軍只會狐假虎威毫無掣肘手段時,逐漸失去對二人的敬意。張永為了免責,以及讓自己身子骨少受點兒罪,只能一改之前的態度。

    王禾道:「行軍之事,當由大人定奪,大人說怎樣便怎樣。張公公求一下沈大人,說不定能體諒您辛苦,路上慢些行軍……但問題是慢行軍的話,可能走到半道就沒糧食了,那時沒到湖廣地界,豈不悲哉?難道讓三軍上下啃樹皮?」

    蘇敬楊道:「沈大人,這行軍之事宜早不宜遲!從臨桂城北上至少得十天才能抵達湖廣地界,等到了永州府還得現籌備糧食,軍中糧草不一定能堅持得住。」

    「臨桂城周邊叛軍已撤,此時再停留於此無濟於事,朝廷方面已可交代,大人不必擔心會被追責。大人南下這一程,可全都是按照朝廷要求行事……」

    軍中意見一致,就是要走,劉瑾再次出言勸解:「不急不急,還是先請示過朝廷再說,如此時急著離開,到頭來朝廷若是命令大軍繼續在臨桂周邊剿匪,調頭南返,那還不如暫且留下,少走一點路,少消耗糧食,事情說不定會有轉機。」

    ……中軍大帳內吵吵嚷嚷,沈溪一直沒有說話,只顧埋頭看地圖。

    良久,張永發現沈溪始終不表態,終於換了個攻擊對象:「沈大人,您緘口不言是幾個意思?這些將軍都喊著要走,您不出來勸阻一下?」

    中軍大帳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張永和沈溪。

    沈溪將手頭地圖放下,問道:「你們誰告訴本官,軍中的糧草到底可以堅持幾日?」

    「嗯!?」

    張永遲疑一下,只能去看蘇敬楊和王禾……這事可輪不到他來管,而蘇敬楊和王禾也只是大概知道軍中糧草不足,他們負責打仗,對於後勤只知道個大概,但無法做出精確的判斷。

    總的來說,軍中糧草具體數量只有軍需官和主帥知曉,而具體負責押送糧草的都是中下層軍官,地位不高,甚至連升帳議事都不會出現在中軍大帳,蘇敬楊和王禾對於糧草之事並不明了,只能由沈溪來為他們解惑。

    蘇敬楊問道:「大人,您說軍中糧草能堅持幾日?」

    沈溪癟癟嘴:「你們連軍中糧草能堅持幾日都不知,居然跟我說要折道北上湖廣,還說什麼十天抵達……敢問你們湖廣各地徵調糧草需要幾日,又需多少日正好送到我三軍營地中?」

    沈溪提出的問題,讓中軍大帳裡鴉雀無聲,最後還是張永打破沉寂:「沈大人,您問問題可真直接……這些事情不是只有您這位主帥才知曉?現在你居然問下面的人,是何道理?」

    劉瑾再次幫沈溪搭腔:「沈大人作為領兵之人問這些話難道不對?張公公消消氣,你就不想想沈大人領兵南下這些日子費了多少心神,要不是沈大人運籌帷幄,那些叛軍會輕易撤走?咱不應該多理解理解?」

    張永怒道:「姓劉的,你給我閉嘴,咱家不想聽你說話……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

    劉瑾被張永當眾斥責,心中恨極,臉上卻無慍色,笑嘻嘻地硬承受下來,道:「不說了,不說了,免得張公公以為咱家故意跟您叫板,咱家可是跟您、沈大人還有朝廷,全是一體的,就想著怎麼幫朝廷達成……咳咳,當咱家沒說,你們繼續!」

    王禾問道:「大人,到底是撤,還是不撤?」

    沈溪微微一笑:「沒人讓你們撤,當然不撤。本官升帳議事,乃是找你們商討臨桂駐防事宜。再過幾日,糧草就來了,你們不必太過擔心,本官在這裡向你們承諾,肚子餓不了,最多這段時間節衣縮食罷了!」

    聽到沈溪的話,蘇敬楊和王禾等人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

    張永卻道:「沈大人,您這不會是望梅止渴吧?明明您進城一粒糧食都沒討回,怎麼就說糧食不成問題了呢?」

    蘇敬楊和王禾一聽也對,紛紛打量沈溪,怕沈溪真的是用計安撫他們。

    沈溪翻了翻白眼:「如果軍中真的一粒糧食都沒了,本官就算是將臨桂城攻下來,也要把裡面的糧食給分了。」

    「此番本官進城,主要是以借糧為名,試探城中三司衙門對本官的態度,現在終於確定廣西地方對本官確有牴觸情緒,那本官就算不撤兵,也該以主動出擊尋找叛軍為名轉個地方,讓臨桂城重新試試被叛軍圍困的滋味!」

    眾將聽了沈溪的話,大受鼓舞,蘇敬楊道:「對對,大人,就算軍中有糧食了,也不能白白便宜地方。咱先去別的地兒平叛,讓臨桂試試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那時咱再回來,看他們求著給我們送糧食!那時還不是要啥有啥?」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3 22:41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〇七章 送糧

    沈溪的意見,是先去別的地方平叛,結果得到軍中將領一致贊同。

    就算張永和劉瑾怕死,不想參與平叛之戰,也得被迫接受升帳議事討論出的結果,臨出中軍大帳時,張永還在一個勁兒地抱怨:「早知如此,還不如領兵回湖廣,至少性命無憂。現在倒好,跑到山腳旮旯裡剿匪,小命可能都沒了。哼哼,姓劉的,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咱家過咱家的獨木橋,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不知所謂的狗東西……」

    一直忙到二更天,沈溪才將所有戰略部署完成,轉而批閱西南六省軍報以及湖廣、江西兩省的行政公文。

    半夜時分,云柳和熙兒從外面回來,將偵測到的情報向沈溪奏稟。

    沈溪神色凝重,認真聽完後,搖頭嘆息:「唉,不想賊人退得如此乾淨,竟然連興寧、寧川等縣城全部放棄……這兩日部隊就要開拔,接下來你們越發辛苦了。」

    云柳好奇地問道:「大人,既然叛軍不知所蹤,為何不選擇留在臨桂城?難道……是因為臨桂城中拒不放糧?」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在當前缺少糧草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從叛軍身上想辦法,若是跟廣西三司交惡,或許正中朝中某些人的下懷,他們正等著我跟地方衙門起衝突呢。」

    沈溪神色間多少有些無奈,「現在廣西地方已經經不起變亂,就算三司衙門不配合,我也不能採用強硬手段!」

    云柳能夠理解沈溪的苦衷,想了想問道:「那大人作何不考慮從別處調糧?」

    沈溪笑了笑,回道:「其實我已從廣東和福建調糧過來了,但因路途遙遠,要送到臨桂尚需時日。」

    「這次我軍主動出擊,困難多多,叛軍主動避讓,想在幾天內找到其主力,且手頭還有大批糧草的,基本不可能,但不管怎麼樣都得嘗試一下才甘心。」

    云柳道:「大人主動為朝廷分憂,自行組織糧草解困,實為人臣之楷模!」

    沈溪搖頭:「恭維的話不必多說了,這幾年在外奔波忙碌,我做過多少事,立下多少功勞,連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只要朝廷能認可我的努力,一切便已足夠……」

    「云柳,你跟熙兒這幾日暫且調查一下我在地圖上標註出來的幾個點,尤其是距離湖廣最近的全州,我懷疑叛軍的主力躲在那兒。如果情況屬實,接下來恐有一場大戰!」

    云柳行禮:「是,大人!」

    ……

    ……

    臨近天亮時,沈溪終於處理完公文回寢帳休息,但他腦子裡依然在思考糧草短缺問題,以至於躺下後,許久都未能成眠。

    恰在此時,營地外聒噪聲響徹,沈溪驚坐而起。

    沈溪迅速穿戴好,來到寢帳門口,侍衛過來奏稟:「大人,營地三十里外,有叛軍出沒!」

    「三十里?」

    沈溪聽外面的聲勢,似乎就在營地外,沒想到距離那麼遙遠。

    叛軍怎麼會無端殺來,沈溪無從判斷,總之這次叛軍出現得異常詭異,恐有隱情。

    沈溪往中軍大帳行去,嘴上呢喃:「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昨日我還擔心找尋不到叛軍主力,準備到全州碰碰運氣,結果現在對方就主動送上門來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馬……人馬數量倒也不是問題,就看他們帶來多少糧食!」

    來到中軍大帳,蘇敬楊和王禾都不在,顯然遭遇「襲營」,二人為爭奪功勞,都以「便宜行事」為由帶兵在外準備應戰,沈溪估摸這會兒二人甚至可能已領兵出擊。

    「明明聽從調遣行事效果會更好,但為了搶功就不聽從指揮,這也沒誰了!」

    沈溪有些惱火,帶蘇敬楊和王禾出來幾個月,結果到現在他們依然我行我素。

    說白了,以蘇敬楊和王禾正二品都指揮使的身份,根本不用領兵,但他們為了功勞,知道跟著沈溪會加官進爵,乾脆連都指揮使的差事都不想幹,寧可當一個在前線拚殺的將軍。平時他們對沈溪言聽計從,可一旦遭遇可以穩穩收穫功勞的戰事,二人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根本就不聽指揮。

    天色尚未大亮,沈溪在中軍大帳,等候戰報傳來。

    無論營地內外有多亂,首先他得保證自己不亂,所有消息都能匯攏到他這個統帥手裡,他的命令也能及時傳達到前線將士耳邊。

    不多時,熙兒帶人進來,這次她身後跟著的都是軍中斥候,並未見到云柳的身影。

    緊隨熙兒之後,蘇敬楊也火急火燎趕來。

    沈溪很好奇蘇敬楊怎麼不在第一線搶奪功勞,心想這貪功心切的將軍居然轉性了不成?

    等熙兒奏稟事情,沈溪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人,營地北面三十里開外,有人用馬車送來糧食!」

    沈溪皺眉,之前他剛收到宋小城的信函,得知第一批運糧船隊剛抵達西江口,根本不可能是福建和廣東那邊送來的糧食,而且運送的方式和出現的方向也不對。

    熙兒這邊說完,蘇敬楊已抱拳行禮:「大人,城外叛軍歸降,送來幾十車糧食,您看……」

    蘇敬楊匯報的情況明顯比熙兒更為準確,直接就說出是叛軍歸降,而且還主動送來糧食,省了沈溪自己帶兵出去自行蒐集,實屬意外。

    但沈溪沒有搞清楚具體狀況,叛軍怎麼會突然送糧食來,難道是自知不敵,來跟官軍談歸降的條件?

    沈溪問道:「叛軍是哪個部族的,來了多少人?」

    蘇敬楊道:「回大人,卑職並不知曉是哪個部族來降,人倒是不多,估摸也就五六百之間,之前逃了一批,但他們送來的糧食可不少……」

    沈溪蹙眉問道:「那送來糧食的叛軍首腦可在?」

    蘇敬楊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不迭:「未曾見到!大人的意思……這其中有詐,叛軍隨時會發起偷襲?」

    沈溪沒有回答,側頭看了熙兒一眼,搖搖頭起身急匆匆出了帳門,走了沒多遠,便見到云柳騎快馬過來。

    見到云柳,沈溪終於輕鬆了些,知道很多事不會再一問三不知。

    到了沈溪跟前,云柳翻身下馬,徑直奏稟:「大人,苗寨中人送來六十八車糧食,還有十六車布帛,但苗寨中人並未派出將領前來接洽,東西均已檢查完畢,現在正往營地運送,請大人示下!」

    「又是苗寨!?」

    沈溪微微皺眉,但很快用命令的口吻道,「派人出去迎接,絕對不能讓這批糧食出問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4 22:32
寒門狀元 第一五〇八章 無法掌控

    六十八車糧食以及十六車布帛,一字排開,擺放在沈溪面前。士兵們正在高高興興地卸車,清點數量。

    對於這從天而降的糧食,沈溪感到非常意外。

    張永和劉瑾聞訊趕來,二人聽到聲響本以為叛軍襲營,嚇得差點兒收拾鋪蓋捲兒躲進臨桂城中,得知是有人來送糧後,轉憂為喜,趕緊到沈溪這兒來查看情況。

    老遠,張永的聲音便傳來:「沈大人,到底是怎生回事?咱家怎麼聽說是叛軍主動來送糧……這事情也太湊巧了吧,咱軍中剛剛缺糧,叛軍便主動來送,其中會不會有詐?您可是三軍主帥,出了問題的話,可得由您擔著!」

    遇到需要背負責任的事情,張永通常都甩得乾乾淨淨,堅決不背鍋。但要是不涉及責任,張永卻喜歡在沈溪面前說三道四,總想以自己的意志影響沈溪做決定。

    劉瑾上前查看一番後,非常驚訝:「都是上好的稻米……這糧食來得也太及時了吧,簡直是久旱逢甘霖,讓人覺得那麼地不可思議……沈大人可有查明事情真相?」

    蘇敬楊一臉得意:「這還用得著查麼?叛軍知道沈大人赫赫威名,自知不敵,主動送來糧食是為獲得朝廷的招安。算他們識相,如果再過幾日,大人出兵把他們的寨子都給平了,那時候再想歸降已於事無補!」

    沈溪軍中缺糧,叛軍自動把糧食送來,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沈溪的威名已經傳遍西南邊陲,已到讓對手不戰而降的地步!如此一來,沈溪在軍中的形象被無限拔高,將士們對沈溪越發佩服。

    王禾問道:「沈大人,您怎麼看待此事?」

    沈溪很想說,我也沒搞清楚這批糧食從何而來,你們先在這裡下定論,說這是叛軍歸降所納,但請問叛軍主力在何處?糧食送到,人卻不至,莫非是投石問路,想先弄清楚我的態度再來歸順?

    沈溪冷靜地說:「糧食送來就好,不管是怎麼來的,總之能應急。如果稍後有叛軍前來歸順,悉數接納……對了,待會兒我寫個告示,你們幫我貼出去,就說軍中接受一切形式的投降,叛軍只要放下刀槍,一概既往不咎。如果他們怕地方官府報復,大可到本官這裡歸降!」

    張永訕笑:「沈大人,您說的可真有意思,這兒又不是抓竊賊,而是平叛,您在營地外面貼個告示,叛軍能見到?」

    「沒試過,怎知叛軍見不著?」

    沈溪打量張永幾眼,一臉嚴肅地說道,「叛軍神通廣大,實非你我所能想像。連我軍中缺糧他們都能知曉,說明軍中必然有其內應,甚至有可能這內應乃是高級將領……對了,不會是你們中的一個吧?」

    沈溪環視一圈,但凡目光所及,所有將領都面帶迴避之色,甚至連張永和劉瑾也有些忌憚……如果被沈溪定個通匪的罪名拿下殺掉,那也死得太冤枉了。

    蘇敬楊苦笑:「大人,您可別胡亂猜疑……別的不敢保證,卑職手下這些兔崽子,但凡有一人敢當奸細,必將其碎屍萬段。請大人相信卑職以及麾下將士對朝廷的赤膽忠心!」

    王禾也趕緊申辯:「大人,卑職也敢保證,江贛兵絕對不敢有背叛朝廷之事!」

    沈溪最後看向張永和劉瑾,張永嚷嚷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公報私仇……什麼奸細,有證據嗎?自從咱家進了營地,從來就沒跟外界有過聯繫,您要指證咱家是奸細,先得拿出證據來!」

    蘇敬楊瞥了張永一眼,道:「張公公,劉公公,沈大人又沒點你二人的名字,緊張個甚?莫非做賊心虛?」

    張永罵道:「什麼叫做賊心虛,這叫自辯!姓蘇的,信不信咱家回頭就跟朝廷參你一本,說是污衊監軍?」

    張永面紅耳赤,顯然氣得不輕。

    之前蘇敬楊、王禾對他和劉瑾還有些許敬意,但現在態度明顯轉冷,顯然軍中上下都跟沈溪一心,連監軍的面子都不想給了。

    劉瑾趕忙說和:「諸位,不是正在說叛軍獻糧的事情嗎?怎就扯到奸細上了?這軍中好端端的,怎可能有奸細?沈大人,您趕緊說句話啊……叛軍把糧食送來,還沒怎麼著呢,軍中便起了內訌,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沈溪一抬手,大帳內原本鬧騰成一片,頃刻間鴉雀無聲。

    「這批糧草大約有十萬斤,稍微節省點可支持半個月左右,外出平叛的事暫告一段落,兵馬不得妄動。不過,營地周邊的防禦也要加強,如果有誰擅自離營,一律以軍法處置,有問題嗎?」

    沈溪再度環視一圈。

    蘇敬楊表態:「大人放心,卑職回去就可勁兒操練他們,把你傳授的練兵方法從頭到尾實施一遍!如此一來,他們累得返回帳篷就睡覺,哪裡還有心思出去搗亂?」

    王禾也道:「乘著天氣涼爽,正好練兵,卑職保證我們江贛兵絕不給大人找麻煩!」

    沈溪點點頭,揮揮手表示散會。

    ……

    ……

    等糧食入倉,沈溪仍沒弄清楚狀況。

    沈溪派云柳和熙兒出去調查,暫且沒什麼結果。

    隨軍而來的幾百名負責趕車的車伕,經過兵士詢問,才知道全都是周邊的漢族百姓,只是身著苗寨的衣裝,而非苗人。

    詳細問及,這些人說是被苗人脅迫運送糧食到臨桂,押解的苗人大概有一百多人,在車隊被官軍發現時便迅速翻身上馬撤離。

    沈溪派人前出搜尋,沒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南下以來遇到的一系列奇怪事,讓沈溪感到匪夷所思,好像這一路上都有人幫他,至於到底是誰暗中相助,卻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臨近黃昏時,云柳帶來最新消息……雖經過斥候嚴密排查,依然沒有查獲任何結果。

    云柳站在沈溪跟前,滿臉的慚愧和自責:「大人,卑職受命調查臨桂周邊五十里內的山林,仍舊未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說是苗人送糧,但一個苗人都沒見到,卑職擔心這其中可能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沈溪道:「送來的糧食,已通過檢驗,試毒的雞和狗都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有經驗的軍需後勤官說這批糧食都是今年的新糧,質量很好。對了,我給你說的幾個區域調查過了?」

    云柳行禮:「回大人,臨桂周邊山頭的村寨空無一人,看樣子已荒廢數月之久。至於北面的興安、全州之地,因路途遙遠,尚無回報。」

    沈溪苦笑不已,搖頭道:「真讓我開眼了,帶了幾年兵,從沒聽說這等稀奇的事情,難道是朝廷遣人暗中幫助本官平叛?這一路都有人通風報信,甚至叛軍想襲營都有人放火提醒……如果再找尋不到蛛絲馬跡,豈非我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算計中?」

    沈溪習慣掌控局勢,一切計劃實施都由他一手包辦,在戰場上做到知彼知己。

    但現在,暗中幫他的人,讓他惴惴不安,居然有人藏在他的眼皮底下行事,這些人憑藉對地形的熟悉,來無影去無蹤,甚至做了事情,沈溪都調查不出個所以然。

    ……

    ……

    接下來幾天,沈溪沒有帶兵進城,也沒有派兵大面積搜查臨桂周邊。

    在沈溪看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暗中幫助的人也能想到,大張旗鼓純屬徒勞。

    現在他要做的,是保證自閩粵之地運送糧草而來的宋小城的船隊的絕對安全,他怕有人使用調虎離山之計,讓他將注意力放在臨桂,真正的目的是尋機襲擊運糧隊。

    沈溪將王禾和蘇敬楊叫來,問詢一下,看看誰願意去接應糧草。

    蘇敬楊想都不想,打量王禾:「末將看來,王將軍最合適!聽大人說船隊已到梧州,這一去一回,大約半個月時間,營地這邊,自然由末將來鎮守……王將軍,這立功的大好機會,我可讓給你了!」

    王禾直想罵娘,強忍心頭的怒火:「蘇將軍為何不去?我贛軍練兵已到關鍵時候,此時出兵相當於半途而廢,實不可取。倒是蘇將軍最近經常帶兵出營進行拉練,此番護送糧草豈非更好的訓練方式?再則末將怕自己做得不好,壞了大人的大事!」

    沈溪打量二人,這兩位一個比一個精明,在出兵護送糧草的問題上,都在幫對方爭取,生怕錯過更為關鍵的消滅叛軍的戰事。

    沈溪搖頭:「本官叫你們來,只是想問問你們的意見,如果誰都不想去,那本官就讓風將軍領軍,不過到時候別怪本官沒有給你們建功的機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4 22:3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〇九章 故土

    很快到了九月下旬,天氣開始轉涼。

    廣西之地就算是寒冬臘月也不會特別寒冷,沈溪本就是閩西人士,對廣西的天氣比較能適應,如今秋高氣爽,無論是行軍作戰,還是紮營訓練,都比酷夏好多了,只是沈溪現在需要考慮大軍過冬的問題。

    朝廷沒有給沈溪規定平叛的期限,因為地方叛亂持續多年,很多叛亂都是循環往復,但凡災荒年景必然有叛亂發生。

    沈溪領西南六省兵馬,何時歸權朝廷沒有明確的說法,沈溪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執掌西南六省兵權,就算地方三司衙門和部分文官對他的工作不配合,也改變不了他在西南六省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年頭,只要手上有兵,而且還具備一定的戰鬥力,別人就必須要聽從,這是個比拳頭的時代。

    沈溪依然沒調查到苗寨暗中通風報信以及送糧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他現在最關心的,其實是湖廣和江西兩地推廣新作物的成果。

    此時新作物應該順利收穫了第一季,如果一切順利,地方上能留下不少種芽,來年就可以在江西和湖廣兩省大面積推廣,甚至在西南六省展開推廣試驗田,地方民生就會進一步的好轉。

    但在選種問題上,沈溪必須找合適的人來做,沈溪之前在湖廣曾試圖培養一批人,但成果不理想,現在他人在廣西,暫時顧不上湖廣那邊的事情,所有事情都需要地方三司衙門配合。

    湖廣和江西好說,云貴估計也沒太大問題,沈溪最頭疼的反而是廣西和四川。

    ……

    ……

    九月二十四,這天沈溪得到帶著斥候隊陪同風昭原出征的熙兒的奏報,說是運糧隊已經順利到了陽朔,再有幾天時間,糧食就能運到臨桂。

    為了迎接運糧船隊,沈溪再次派出一路兵馬前出,生怕糧食在臨桂附近被叛軍所劫。

    蘇敬楊和王禾仍舊不願承擔運送糧草的責任,沈溪只能派部屬前去,甚至將云柳也派去迎接。

    沈溪之前已派人去柳州府徵調馬九,讓馬九帶所部兵馬,護送堆放在柳州府的糧草輜重北上,沈溪這邊兵馬開始集結,在外人看來,沈溪最缺的就是糧食,一旦糧食問題得以解決,沈溪再要平叛,就可以挨個山頭推平。

    但沈溪並無攻打那些坐落在深山中的村寨的打算,與其說他是來平叛的,不如說他是來混日子。

    沈溪就想把弘治末的這一兩年以及正德初的幾年給混過去,偶爾他想想,迴避其實不是解決問題之道,因為歷史上造成正德初年混亂的劉瑾,這會兒還在他的軍中當監軍,如果要避免麻煩,完全可以殺了劉瑾,一了百了。如果怕朝廷追究,大可找個機會,讓劉瑾「死於亂軍」之中。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知道,劉瑾只是時代的產物,代表的是新皇跟朝中文官勢力的矛盾,就算沒有劉瑾,也會有其他太監趁勢崛起,就好像張苑,或者是谷大用等人,都有這個機會。

    當天,臨桂城內派出使者跟沈溪接洽,商議撤兵事宜。

    臨桂解除叛軍圍困的窘況後,地方上讓沈溪撤兵的意圖已非常明顯,廣西三司衙門,尤其是布政使司,一直在給沈溪施壓,希望他能帶兵回撤到湖廣或江西。

    代表藩司的從三品布政使司左參政,是個年近六旬的老儒官,態度惡劣,強調說沈溪現在駐軍臨桂城下純屬白白浪費糧食,並沒有消滅多少叛軍,甚至提出要向朝廷參劾沈溪不作為。

    沈溪從開始領兵到臨桂,便知道廣西地方文官對自己非常不友好,這只能說明,這邊的官員主要是以劉健和李東陽為首的文官集團成員,這些人看劉健等人的臉色行事,知道沈溪在朝中不得志,乾脆利用自己手上的權力,給沈溪找麻煩,迎合朝中大佬。

    當天,沈溪召開會議,商議了一下駐兵之事,按照王禾跟蘇敬楊的意思,實在沒必要留在臨桂,不如帶兵撤回湖廣,最好是讓廣西地方的叛亂死灰復燃,讓這些忘恩負義的官員受點兒教訓,求著沈溪派兵來援。

    但沈溪完全沒有開拔的意思,因為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做,這件事困擾了他很久,他一直想做,卻又怕無法得到朝廷的認可,承受巨大的壓力。

    平交趾。

    ……

    ……

    交趾自古以來便是中國的領土,公元前一百年,漢武帝在全國設立十三刺史部時,將包括交趾在內的七個郡分為交趾刺史部,

    一直到唐朝末期,中原王朝都對交趾實施有效的統治,一直到五代十國時期,由於中原王朝衰弱,加上兩宋疲弱,無力收復,導致交趾脫離中土,立國稱藩。

    明初交趾發生變亂,陳氏和胡氏爭奪王位,事件最後以大明國公張輔領兵平定交趾而告終。應當地官吏耆老「原復古郡縣」的請求,明成祖朱棣設交趾承宣佈政使司,管轄十五個府,四十一個州,二百一十個縣。自此以後,丟失了四百年的交趾再次回歸祖國母親懷抱。

    明宣宗三楊輔政,大明各條戰線全面收緊,大明喪失交趾之地的控制權,以至於其後幾十年,交趾一直為黎氏王朝控制。

    宣宗後,交趾進入後黎朝時代。

    之前幾十年時間,交趾國經常侵犯大明邊境,尤其這次地方少數民族叛亂呈現星火燎原之勢後,交趾國趁著大明西南邊軍自顧不暇的空當,再次出兵劫掠西南邊境,到現在大明已喪失不少國土。

    沈溪在確定地方少數民族叛亂不成大礙後,首先想到的便是教訓一下交趾國,讓大明西南的小兄弟知道天朝威嚴。

    只是現在他沒有足夠的糧食,自然談不上平交趾,但他怎麼都要去南邊晃悠一下,就算不將交趾全境光復,至少要帶兵將大明境內的交趾侵略軍擊退,亦或者將大明疆域往南拓一拓。

    但是沈溪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壓力究竟有多大,首先便是西南叛亂暫且尚未平定,朝廷不會容許他擅自帶兵跟交趾開戰。

    朝中的阻力,除了劉健和李東陽之外,尚包括馬文升和劉大夏等人,這些人中,沒有一人支持沈溪在交趾問題上做文章。

    尤其是劉大夏,當初成化帝在位,汪直有西南拓土傾向,準備趁交趾黎灝在老撾兵敗,趁機收復交趾,卻為朝中百官阻撓。時任兵部職方司郎中的劉大夏乾脆將太宗派兵收復安南的行軍圖隱藏,以至於此事不了了之。

    現在劉大夏作為沈溪背後的支持力量,如果沈溪輕言對交趾一戰,劉大夏或許會轉變之前對他的支持態度,對他領兵形成箝制。

    這正是沈溪在戰前必須要考慮到的困難。

    在當前尚未平定西南叛亂的情況下,交趾一戰基本不可能開打,即便打,沈溪也只能在大明境內做文章,無法進入交趾境內。

    沈溪計算過,要平交趾,其實不需要額外增兵,手頭上這四五千兵馬已足夠。

    只是在出兵上,不能貿然行事,雨季出兵很不恰當,打交趾,最重要的是要應付複雜多變的氣候,因為來自湖廣、江贛的將士對熱帶氣候非常不適應,沈溪尚未真正下定決心,已開始做這方面的準備。

    沈溪大致估摸了一下,西南叛亂可能會打到年底,交趾之戰再來個一年半載,朱祐樘就該壽終正寢,待朱厚照登基時,西南戰事正酣,他完全不用考慮回京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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