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23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5 22:34
寒門狀元 第一五三〇章 利用

    沈溪領兵從桂林府到南寧府,需要折返柳州府城馬平。

    再從柳州府城往南,跨來賓、賓州進入南寧府的永淳縣境,再轉而向西,沿著郁江北岸抵達南寧府城宣化,這一路會很艱難……廣西中南部地區多山川丘壑,尤其過了賓州縣境官道兩旁全都是未開發的山林,到晚上除了要防備交趾兵馬偷襲,還要警惕豺狼虎豹。

    在這時代,廣西中南部許多地區根本就是原始叢林,在這地方行軍,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沈溪料想自己大概會在十一月底抵達南寧府城,至於戰事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就連沈溪自己也沒個定論。不過他判斷,估摸來年開春前後,交趾犯邊兵馬會被驅逐出境,至於後續是否帶兵入交趾,要看具體情況而定。

    照理說在沒有得到朝廷准允的情況下,沈溪不太可能領兵進攻交趾,因為這涉及很多問題,比如一旦光復交趾最簡單的州府設置以及大量配套的官員,他就解決不了。沈溪現在只等朝廷的安排,以他的判斷,皇帝應該希望打一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的意志,雖然在短時間內無法壓制朝中大臣,但隨著時間逐步推移,一切都有可能,皇帝就算越過內閣直接下旨讓他平交趾,朝中大臣也不能說三道四。

    ……

    ……

    沈溪領兵南下時,寧化沈家剛好完成一輪家族合併。

    沈家幾大分支,決定把沈家重新整合在一起,雖然未居住在同一屋簷下,卻完成幾代子孫的論資排輩,沈溪原本在沈家是七郎,但經過如此一整合,成為了十四郞,沈溪多了很多弟弟妹妹,只是這些人跟沈溪隔了兩代,只不過大家都姓沈而已。

    周氏為了這事兒,忙裡忙外,但在謝韻兒眼裡,自己的婆婆純屬瞎忙活,根本見不到成效。

    沈家的利益,顯然不及沈溪的利益來得重要,謝韻兒幾次勸說周氏離開,但周氏熱衷於當一個可以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的族長,一個滿腦子封建思想的女人,從被壓迫者變成上位者,心態一時轉變不過來,當初被人欺壓,現在必須要找補回來,周氏鐵了心要把沈家捏合到一塊兒,然後實現她當家主的「野心」。

    但沈家幾大分支,將沈家輩分重新排定後,似乎對後續家族整合不怎麼感興趣了,因為他們不想養活沈明文這樣的閒人。

    論地位,沈家李氏一脈高高在上,但若說經濟狀況,如今可不太好,據說欠了一屁股外債,連宅子都抵押出去了,人沒地方住,大家整合到一起家族財產必然充公,各家已習慣過自家的日子,顯然不願意把經濟大權拱手讓人。

    偏偏周氏不懂這道理,她一直找沈家幾大分支的主事者商議,希望沈家快點兒合並且接受她的領導。

    可惜其他各支的人只是一味推搪和敷衍,久而久之,連見識不多的周氏都發現問題不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這天她找謝韻兒商量,上來便哭訴:「……啊,你說說看,為娘一心光大沈家,合在一起會虧待他們嗎?當初是他們求著沈家合併,現在倒好,合到一半就沒了下文,怎麼著,以為老娘好欺負,被他們涮著玩兒,是吧……」

    周氏對自己的兒媳婦一向不錯,這次發脾氣倒也不是針對謝韻兒,但怒氣一上來,說話沒個遮攔,全都是抱怨,從沈氏這個大家族再到李氏一脈各房,然後到沈溪後院,但凡能數落的人都被她說了個遍。

    謝韻兒作為晚輩,自然不會跟周氏爭論什麼,等周氏罵得差不多了,脾氣自然也就消了。

    等周氏安生下來,謝韻兒問道:「娘,不知我們幾時動身前往武昌府?」

    這個問題把周氏問住了,她想了想道:「你不說為娘都忘記了,咱要去見憨娃兒,這幾年東奔西走,憨娃兒他奶奶一走,沈家上下感覺亂成一鍋粥……哼,就是他大伯喜歡出來鬧事,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到頭來沈家人心渙散。」

    「好兒媳,要不咱過了年再走?」

    謝韻兒哭笑不得:「娘,之前不是說好了麼,把沈家的事大致處置完,就啟程前往武昌府!這都已經入冬了,天氣越來越涼,再過些日子,怕是路就不好走了……江南地界,到了冬閒,盜匪可不少,咱這一路拖家帶口,行李眾多,若是路上遭遇不測怎生是好?」

    不說盜匪還好,聽到這個周氏的臉色頓時變了。

    當初她遇到過盜匪,因多嘴多舌,差點兒被抓去當「壓寨夫人」,幸好有沈溪的名頭震懾,以至於她能逃過大難,但猶自心有餘悸。

    周氏道:「入冬後盜匪多?那更不能走了,咱正好緩緩……之前憨娃兒不是說過了嗎,他還在廣西那邊打仗,一時半會回不了武昌府,我們一大家子過去做什麼?那邊人生地不熟,這邊至少有家裡人。」

    「我看要不這樣,好兒媳,你有時間回汀州府看看,娘特准你回一趟娘家,看看你爹娘和兄弟姐妹……哦對了,你沒有姐姐,但看看弟弟妹妹總是可以的,家裡這邊不用你操心……」

    謝韻兒心想,婆婆到底怎麼了,難道她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兒輕易不能回娘家?越是有身份地位,就越應該明白事理,那些市井婦人跟丈夫拌嘴後回娘家的醜事常有,但我身為沈家媳婦,豈能為相公臉上蒙羞?

    婆婆還說她能處理好家事,我看我不在,她什麼事都幹不成,這邊沈家人已明顯在對她耍心眼兒,她還不知道……不行,我得留下來,提醒她多注意,要走一起走!

    謝韻兒打定心思,道:「娘,您說的什麼話?我既是沈家婦,自然不能輕易回謝家門,這道理您應該懂。」

    「再者說了,如今沈家其餘分支的人,看中的不過是相公和六叔的功名,想借住功名使得他們家中的田產合法避免繳稅,同時躲避服徭役。至於別的事情,他們必然不會順著娘的意思,娘為何就不明白呢?」

    周氏雖然平時疼兒媳,但被謝韻兒指出問題,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語氣頓時變得生分起來:

    「兒媳,有些話不是你們晚輩該說的……為娘自個兒知道怎麼做,你顧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謝韻兒當然聽出婆婆對自己有意見了,如果是平時,謝韻兒不會自蕁麻煩,選擇沉默不語。但此時本著對沈家負責的態度,謝韻兒勸解道:

    「娘,有些話不中聽,但兒媳還是要說。沈家其他分支的人,從未曾真正想過要把家合在一起過日子,現在論資排輩後,名義上他們已經歸入沈家門下,每年光是少繳納的田賦和免除的徭役便可省下不少錢,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估計沈家合併的事情估計只能到此為止,其他各支絕對不會再向前推進,反而會在後拉後腿。但若日後相公和六叔如日中興,他們又會說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乾脆並在一起得了……橫豎他們都不吃虧,娘怎就看不明白呢?」

    周氏冷冷地打量自己的兒媳婦:「韻兒,你怎能將沈家人看得如此市儈?難道在你眼中,我們沈家就沒好人了?」

    上來一個「我們沈家」,其實要把謝韻兒隔離在外。

    謝韻兒知道自己得罪了婆婆,這不是什麼好事,自古以來婆婆跟兒媳的關係都是一道解不開的難題,她一向覺得自己在處置婆媳關係上做得不錯,但現在因為自己的據理力爭,而讓婆婆對自己有了成見,一時間心裡非常委屈。

    謝韻兒只能強忍流淚的衝動,耐心解釋:「娘,這無關好人壞人,這世道,不都是為了自己過好日子?相公如今在外當官,咱只要能跟著他出去,所有事情都不用操心,相公就算在外,也會派人過來處置好家事,不用咱多傷腦筋……」

    「但如果選擇留下來,家裡的吃喝拉撒咱都得管著,而且還吃力不討好,沈家人反倒會覺得我們太過強勢,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負擔……娘,咱們還是走吧,到了武昌府,不管相公是否回來,那裡都是相公的衙門所在,所有人都要給我們的面子,何必在這個小地方爭一時之長短?」

    周氏站起身,不耐煩地擺擺手:「沈家的事我暫且不想聽你多言了,你掛念相公,只管走就是,沈家這邊為娘非要管一管……哼哼,之前說得好好的,什麼沈家合併,到最後就這麼個合併法?」

    「如果誰覺得老娘好欺負,我就讓他們知道老娘的厲害……」

    這會兒的周氏,完全就是一副潑婦心態,謝韻兒看到婆婆執著的樣子,便知道事情難以轉圜了。

    不過能讓自己的婆婆留個心眼兒也好,周氏不走,她自然沒法帶謝恆奴、林黛等人去武昌府,暫時只能留在寧化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5 22:3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三一章 內宅相安

    周氏繼續她的執著,謝韻兒不再理會沈家的事情。

    至於沈家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謝韻兒已不是很關心,因為不管怎麼樣,她都會跟沈溪過自己的日子。

    沈溪絕對不會把內眷送回大家族過群居生活,不說沈溪如今在外當官,就算今後不當官了,也不會回寧化這個偏僻之地。

    現在沈家發生的一切,在謝韻兒看來,純粹就是一出鬧劇,而她就是看戲的局外人。

    她本想把身處局中的周氏帶出來,但周氏自己不樂意,她沒辦法勉強,只能讓周氏繼續留在這戲中,她則在旁邊隔岸觀火。

    ……

    ……

    到了冬月,由於受小冰河期影響,寧化本地開始急速降溫。

    謝韻兒為沈家女眷置辦了幾身過冬的衣服,這幾年下來,就算是沈家節衣縮食的時候,她也沒虧待自己身邊這些小姐妹,至於沈家的奴僕,諸如小玉、紅兒等人,她也是悉心對待,算是個合格的主母。

    沈溪畢竟在外當官,沒時間照顧家眷,沈家內宅的事情,沈溪放心地交給謝韻兒打理。

    謝韻兒本身能力就很強,再加上有得力幫手小玉幫忙,沈家內宅一片安寧。

    當然,這主要在於謝韻兒有包容心。

    如果換作那些大家族的長婦,有了內宅的權力,肯定會不甘寂寞興風作浪,打壓那些跟她爭寵的女人。

    而謝韻兒卻不是,因為她自己知道能嫁給沈溪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對身邊的女孩都抱有愧疚感,因為她的自私,才讓當初一次假的婚姻成真,讓她「賴」在沈家沒走,從此霸佔沈家大婦的名頭。

    有了這層原因,謝韻兒無論對林黛,還是謝恆奴,又或者是尚未過門的尹文、陸曦兒等女,都是一片真心,這也為她贏得沈家內宅所有人的尊重。

    一家人長期霸佔官驛不是個事兒,為了避免丈夫的名聲受損,謝韻兒做主在官驛附近找了家客棧住進去……大宅和老宅名義上是外人的,沈家五房這邊不會貿然住進去,免得被人嚼舌根。

    沈家女眷多,為圖方便,謝韻兒乾脆將客棧承包下來,原本的夥計一律打發走,客棧二樓和後院作為沈家女眷的活動場所,而客棧一樓作為沈家迎客、招待外賓之所,至於男丁則住在客棧的偏院。

    沈家男丁很少,除了沈明鈞外,再就是奉命回來的沈永祺等人。

    沈家五房回到寧化縣有幾個月時間,在謝韻兒和小玉的打理下,就算住在客棧也找到家的感覺,連幾個小傢伙,沈亦兒、沈運也很適應這裡的生活,至於沈溪的一對兒女,更是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林黛回到寧化縣後,一直鬱鬱不樂,因為她許久沒見到沈溪了。

    跟沈溪在京城分開後,又是近一年時間分居,這讓她內心很鬱悶,她的年歲不是很大,對於床笫之事倒不是很在意,更多的是自己內心的孤單無處排遣,也在意自己沒辦法繼續完成為沈家開枝散葉的大計。

    用周氏的話說,林黛命薄,沒子孫福,克父、可夫、克子,這話說得很難聽,讓林黛給記在心裡了,林黛一直要證明一件事,就是自己不是什麼剋夫相,總有一天她要為沈溪生下兒子,讓沈家的人尊重她的存在。

    轉眼到了冬月底,寧化已經開始降霜,早上起來屋頂雪白,湖泊凍上一層冰,但在陽光下很快就消融。

    謝韻兒這天又跟周氏說起回武昌府的事情,依然被周氏拒絕,謝韻兒便把自己的幾個姐妹,包括尚未過門的尹文和陸曦兒一併叫過來,把家裡的大小事情跟自己的姐妹交待一下。

    ……

    ……

    客棧二層,謝韻兒房間。

    桌子前擺著幾張椅子,除了謝韻兒和小玉之外,最先過來的是林黛。

    她此時身邊有個使喚丫頭,是當初沈溪在京城,由云伯帶回來的那些女孩中給她找的一個,名叫煥兒。

    煥兒膽小怕事,平時都是被林黛欺負的命,但有一點好處,林黛心眼兒不壞,煥兒平時不會受苦,就是偶爾要承受林黛的「精神折磨」,總是被林黛一張臭臉對著,罵兩句是常有的事情,林黛不會打人,很多時候她還是講理的。

    謝韻兒跟林黛說了兩句,隨後謝恆奴抱著女兒過來,身後還有沈家的奶娘胡氏。

    至於陸曦兒和尹文,則是最後進來。

    謝韻兒讓奶娘先將謝恆奴的女兒抱走,此時這閨女到現在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因為之前周氏說了,生閨女不好養活,小時候最好不要起名,不然會被牛頭馬面根據名字勾走。

    男娃的待遇明顯比女娃高多了,沈溪長子沈平才剛出生,就得到賜名。

    房間裡,陸曦兒還在那兒嘰嘰喳喳說話,謝恆奴笑眯眯應著,尹文和林黛則相對沉默。

    入冬後,沈家幾個女眷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尤其是謝恆奴,因為她年不過十六便為沈溪誕下一女,身體狀況不佳,謝韻兒怕這同姓的妹妹落下什麼病根,入冬前就開始對謝恆奴採取多種保暖措施,呵護有加。

    主要是謝韻兒怕謝恆奴不適應南方的濕冷天氣,這跟北方京城的乾冷截然不同,不熟悉的話很難熬。沈溪的內院,雖然並非只有謝恆奴是北方人,但其餘諸如謝韻兒,十六七歲便從京城回到汀州府,早就適應南方的氣候。

    「靜一靜!」

    謝韻兒見陸曦兒說個沒完,不由說了一句,當作開場白。

    陸曦兒這才住口,謝恆奴側過頭來,小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問道:「姐姐,有事情嗎?看你的表情,問題好像很嚴重,是不是關於七哥的事情?」

    謝韻兒沒好氣地道:「說了幾次了,不管人前人後,要稱呼老爺,別總七哥七哥的,若是被人聽去,指不定會說什麼閒話!」

    謝恆奴吐了吐舌頭,俏皮地閉上嘴,謝韻兒道:「叫你們過來,是想說說最近的情況,還有關於何時去見老爺的事!」

    聽說要去見沈溪,沈家內眷都不說話了,就連煥兒這樣的丫鬟都忍不住看向謝韻兒。

    雖說她們在寧化縣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但始終不是自己的地頭,到現在一家人住進客棧,沒有沈溪在身邊,少了主心骨,這些女孩子總覺得身邊缺點兒什麼,很多時候都提不起精神來。

    謝韻兒道:「之前跟老夫人說過這件事,但老夫人執意要等沈家合併的事情完成後,再往武昌府去。」

    「啊?」

    林黛最先表達出不滿,「那就是說,我們暫時不能去武昌府了?」

    謝韻兒點頭,道:「嗯。這是老夫人的意思,其實想來,我們留在寧化縣也不是不可以,如今南方不是很太平,廣西、湖廣地界有異族叛軍出沒,入冬後閩西和贛東、贛南地區盜匪增多,如今保護咱們南下的御林軍已隨宣旨的欽差回京城去了,咱沒有官兵護送,這一路怕是不那麼安全,若再遇到大雪封山,路上耽擱下來,麻煩會更多……不若等開春後再走……」

    聽說要留在寧化縣,可能需再停留數月之久,幾個女孩子的好心情頓時沒了。

    謝恆奴面帶愁容,道:「姐姐,那我們……到底住多久才走?七哥……老爺有寫信過來嗎?他那邊情況還好吧?」

    「嗯!」

    謝韻兒點頭,「老爺正在西南帶兵打仗,之前說了,是在桂林府城臨桂,地方上的叛軍撤走了,太平無事。但老爺也說了,這仗可能要打到明年,所以暫時不會回武昌府,我們即便過去,也見不到他人!」

    「哦!」

    謝恆奴撅著嘴應了一聲,忍不住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夥伴,發現每個女孩都一副不開心的表情,心情越發地糟糕了,垂頭喪氣地低下頭,撥弄著手指頭,不知想什麼去了。

    謝韻兒道:「不用太灰心,老爺在外當官,總是會有麻煩。等老爺平息叛亂後,咱們有很長時間生活在一起,你們一個二個愁眉苦臉作甚?這裡有些銀錢,作為你們平時的零花,把各自那份都拿回去……」

    說完,謝韻兒讓小玉把幾個精緻的錢袋分下去,每個人的錢袋顏色都不一樣,裡面裝得鼓鼓囊囊,沒有銅板,都是散碎銀兩。

    謝恆奴想打開來看,謝韻兒道:「回去再看!」

    謝恆奴吐了吐舌頭,將錢袋交給旁邊侍立的丫鬟,而其餘幾個女人,或是自己收好,或是交給丫鬟,都沒打開。

    因為在沈家內院,每個女孩子的零花錢不盡相同。

    對此,沈家有一套家規,這套家規由沈溪起草,由謝韻兒執行。

    幾個女孩子中,零花錢最少的是沒入門的尹文和陸曦兒,每個月有二兩銀子,至於林黛和謝恆奴,基本一樣,都是四兩左右,後來謝恆奴添了個女兒,花銷會大一些,謝恆奴因此可以多拿幾錢銀子,為女兒添置小東西。

    沈溪子女的花銷,一律記在賬上,用公費支出。但孩子小,總需要些瑣碎的小玩意兒,或者是一個精緻的香包,或者是銅鎖、玉片等,按照規矩,由各女自行添置。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6 22:30
寒門狀元 第一五三二章 計較

    林黛、謝恆奴幾個都拿到自己的零花錢。

    以她們的消費水平,這些銀子足夠她們花銷了,如果再有不夠用的,就要跟謝韻兒提出申請。

    但是,自從沈溪制定這個零花錢制度後,內宅幾個女孩從來沒有因缺錢而跟謝韻兒提出過預支銀兩。

    以陸曦兒和尹文每月二兩多的零花錢,基本可以讓一戶四口人的人家開銷半年,她們平時吃穿都由家裡的總賬承擔,不需要她們花自己的貼己銀子,真要節儉的話甚至可以一文錢不用。

    謝韻兒還在那邊講事情,幾個丫頭已經開始盤算剛得來的銀子應該去買點兒什麼才好。

    手頭上的銀子越攢越多,總歸要花銷些出去,或者是好看的胭脂水粉,或者是青羅小扇、刺繡手帕等。

    女孩子總有喜歡的東西,給她們零花錢,就是為了讓她們生活更充實,心情也更開朗,而不是每天做同樣的事情,無聊透頂。

    謝韻兒說了很多關於沈家現如今的情況,以及如何在寧化縣自處,提醒幾個小姐妹要照顧好自己,不能隨意離開客棧。

    這些話,對沈家這些內眷來說,已經是老生常談。

    就在謝韻兒說話時,突然外面傳來一個尖銳的女孩兒聲音:「……幹什麼?我要進去!放開我!嫂子,我也要零花錢!」

    這聲音簡直讓人想捂耳朵,謝韻兒不得不停下來,眨眼工夫,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一個紮著羊角辮兒、滿臉稚氣的小姑娘衝了進來,直衝衝來到謝韻兒面前,一把抱住謝韻兒的柳腰,開始嚷嚷起來:

    「嫂子嫂子,我也要零花錢,每個月才給我二十文,實在太少啦,我要四十文!不給我就不走!嫂子嫂子……」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沈溪的妹妹沈亦兒。

    此時沈亦兒已經八歲了,雖然算不上大姑娘,但已經開始有點兒高素質美女的苗頭。

    周氏的模樣差了些,但沈明鈞卻有優良基因,以至於沈亦兒從小便是美人胚子,再加上她被周氏耳濡目染,一直很潑辣,以欺負弟弟和調皮搗蛋著稱,在家裡就是個混世魔王,誰看見她都頭疼。

    周氏眼看管不了沈亦兒,乾脆把閨女丟給自己的兒媳婦,讓自己的兒媳婦來管教。

    謝韻兒也治不住小姑子,如今面對眼前撒潑耍賴無所不用其極的熊丫頭,一時間竟然束手無策。

    沈亦兒這邊歡快地吵著叫著,突然林黛喝斥一聲:「夠了!閉上嘴行不行?你想把誰吵死?」

    只是一句話,就讓沈亦兒的吵嚷聲戛然而止。她側目打量林黛,入目處是一張冷冰冰的俏臉,意識到這位小嫂子從來都不好惹,眨巴著大眼睛立在那兒,不再吭聲了。

    家裡真正能制住沈亦兒的只有林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旦林黛發威,就算是沈亦兒也只能老老實實。

    這邊沈亦兒不再瞎嚷嚷,謝韻兒終於可以鬆口氣,她搖搖頭:「好了,亦兒,家裡就屬你的聲音大。我說過,你每過一歲,才給你加五文錢的零花錢,現在還沒過年呢,怎麼又不聽話了?」

    沈亦兒展現出她萌萌噠的小蘿莉的死纏爛打精神:「嫂子,不是說好了嗎,我學業有進步,就要加零花錢,這次女先生考校學問,我比起弟弟來高明不少!《四書》、《五經》的背誦,我一個字都沒出錯……哼哼,我可全背上來了……」

    謝韻兒聽了不由蹙眉。

    她也知道,沈亦兒的聰明才智,可以跟沈溪媲美,別人家的小姑娘可沒機會讀書,而這位素來公主般侍候著的小魔頭,從小就有明師教導,無論是學習,還是玩樂,她都學得很快,這才沒兩年,沈亦兒已經把《四書》、《五經》全背誦出來,甚至可以默寫。

    小玉將沈亦兒拉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驚訝地問道:「小姐,你可真厲害,《四書》《五經》全都會了?」

    「那可不!」

    沈亦兒洋洋得意,打開小玉的手,道,「小玉姐,你可不能隨便摸人家的腦袋,娘說了,常被摸腦袋長不大……哼!」

    謝韻兒沒好氣地說:「家裡就你人小鬼大,這樣吧,從今天開始,給你和十郎每月加十文零花錢,這樣你們每天都有一文錢零花錢入賬,不過卻不能一次性給你們……想買什麼,自己攢錢!」

    沈亦兒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好像月牙兒一樣,笑眯眯地喜不自勝,顯然她肚子裡又有什麼壞水了。

    不用說,她盤算起了弟弟每天那一文錢,以她強大的「馭弟」能力,沈運從來都要把自己的零花錢「交公」,名義上是把兩個人的零花錢湊在一起才經花,但其實都歸沈亦兒一人支配。

    「我就說嫂子最好啦,謝謝嫂子,嘿嘿!」

    沈亦兒跳起來,直接在謝韻兒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一溜煙跑了,此舉讓謝韻兒鬧了個大花臉。

    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給強吻了,雖然是自己的小姑子,但謝韻兒依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沈亦兒始終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斤斤計較沒任何意義。

    旁邊陸曦兒和謝恆奴竊笑不已,謝韻兒板著臉道:「君兒、曦兒,笑什麼?」

    「沒、沒有!」

    謝恆奴將掩口的纖手放下,正襟危坐。

    謝韻兒再打量一眼有些氣惱的林黛,收回目光,道:「剛才的事情沒說完,被亦兒進來給打擾了,現在繼續跟你們說……」

    ……

    ……

    陽光明媚的上午,一家女眷湊在一塊兒說事,這一幕非常溫馨。

    如果沈溪能回來,他必然想在旁傾聽,可惜此時的沈溪,正在南寧府城琢磨如何應對交趾犯邊兵馬。

    沈溪於冬月二十七抵達南寧府城宣化,跟之前他在桂林府城外駐紮不同,這次沈溪直接進駐宣化城內,接管所有城防、門禁,親自負責南寧府以及周邊府縣的軍事行動。

    交趾莫築安所率犯邊兵馬,已數次入侵南寧府地界,早在三個月前全府五州三縣就已進入戰備狀態。

    因交趾兵馬對大明地形不是很熟悉,他們騷擾的區域,具體到廣西境內就是南寧府以南的區域,最北只到南寧府周邊,因為府城的守軍從一開始就執行固守不出的策略,就算是交趾賊軍侵襲到南寧府城外面,也沒人跟他們正面交戰,這讓交趾兵馬更加肆無忌憚。

    沈溪進城,南寧知府高集立即把自己的衙門交給沈溪使用,而他自己則搬出知府衙門,跑到縣衙和宣化縣令一起辦公。

    沈溪升帳議事,高集也到場參與軍機。

    因南寧府遭遇交趾賊軍侵襲,高集多次上書朝廷,甚至給六省兵馬提調沈溪寫求援信,生怕因南寧府城失守連累他跟著城池一道陪葬。

    高集估摸,到了他這樣的高位,就算能安全逃回內地,事後朝廷也不會放過他。

    冬月二十七當夜,沈溪升帳議事。

    高集好像倒苦水一樣,將這幾月來南寧府轄區內的交趾兵馬行動情況說出,其間幾度落淚,好像朝廷對南寧府不管不顧,準備將南寧府「割讓」給交趾一般。

    最後,高集望著沈溪道:「……沈大人,您一定要將犯邊的賊軍驅逐出境,南寧府周邊被擄走的百姓已不下七八千人,再這麼任其肆虐下去,遲早有一天南寧府城也會被其擄劫!」

    蘇敬楊不滿地道:「高知府,你這是什麼意思?沈大人都帶兵進城了,還說賊軍會來擄劫府城,你認為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兒,守不住你這區區宣化縣城?」

    高集知道眼前這位可不是普通的帶兵將領,而是一省都指揮使,他只能客客氣氣說:「蘇大人切莫著急,本官這不是怕南寧府城出什麼事嗎?」

    「前幾年大越雖然屢次犯邊,但能打到南寧府城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這一年內,已數次劫掠到南寧府城周邊地區,且一次比一次更甚,這才是讓本官擔心之處。沈大人,您以為呢?」

    沈溪道:「什麼大越,直接稱呼交趾便可!」

    高集怔了怔,這才意識到,交趾是大明朝廷給安南改的名字,那幾十年朝廷可是正式將交趾納入大明朝版圖,而現在「大越」這名字,則是根據交趾那邊的說法翻譯過來的。

    高集搖搖頭:「沈大人,此時恐非計較這些的時候!」

    沈溪冷聲道:「有些事,還是從一開始就計較才好。此番並非敵國擾邊,最好是當做內部叛亂,當初我大明將交趾收入疆土,但是其狼子野心,非要自立鬧出一系列變故,現在本官前來,便是平息地方叛亂……」

    因為沈溪說的東西,不能為高集所接受,他咳嗽一聲,道:「大人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張永在旁沒好氣地道:「沈大人,您在乎個稱呼,有意義嗎?你跟那些南蠻說,你們是我大明百姓,他們能聽得懂?現在商議一下怎麼解決地方上流竄的南蠻兵馬,這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情……朝廷可沒讓您收復失地,只讓你將其驅逐出境,便可撤兵!」

    高集聽張永說話覺得非常順耳,點頭不已:「張公公所言極是!」

    以高集的理解,監軍張永在軍中地位必然卓然,他是根據別的軍中主帥和監軍的關係來做出這一判斷。

    但可惜他不知在沈溪這兒,情況完全不同,張永除了會嚷嚷,別的一點權力都沒有,誰都不會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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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三三章 仙法

    升帳議事持續到二更末,將校散去,高集向沈溪告辭,由於之前他已經把府衙讓了出來,如今只能去宣化縣衙過夜。

    府衙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將會作為沈溪的戰時指揮部,雖然這裡距離城牆有些遠,但沈溪對宣化城防還是很有自信的,因為交趾兵馬要攻打南寧府城,必須要過邕江(郁江),邕江成為南寧府城防中重要的一環。

    送走高集等人,沈溪打了個哈欠。

    這一路行軍,並不是很趕,原本沈溪不會那麼累,但是進入南寧府地界後,沈溪一直在研究府城周邊的地形地貌,壓根兒就沒休息好。

    蘇敬楊和王禾留在府衙後堂,他們想知道沈溪下一步作戰安排。沈溪一擺手:「二位將軍先回去吧,你們先商議如何輪換守城,不管怎麼樣先保證城防穩固,否則一切戰略無從談起!」

    蘇敬楊行禮:「大人儘管放心,有末將在,絕不會讓南寧府城受到賊軍威脅!」

    二人退出府衙後堂,沈溪坐下來喝了一會兒茶水,倦意依然未退,他知道這一夜已無法再堅持,於是準備去後院的房間休息。

    此時堂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沈溪出來查看,才知道是衙差們正在連夜搬東西,這些人大半夜的沒法歸家,心中有火氣,所以鬧出的聲響有些大。沈溪皺了皺眉,但他不會對這些普通人發火,只能強自忍耐。

    「大人!」

    沈溪回到後堂,云柳不知何時已等候在那兒,不由問道:「這麼無聲無息進來,冷不丁會被你給嚇著……怎麼樣?府城內有沒有異常之處?」

    沈溪進城後,沒有讓云柳帶人去城外查探,而是讓其在城內轉幾圈,看看民間有何反饋。

    云柳道:「回大人,宣化縣城大致還算安穩,這幾月來,城內施行城禁,城中米糧價格較高,但因交趾兵馬沒辦法實施圍城,其實城中並不缺少糧食物資,但有不少商賈趁機囤積居奇!」

    沈溪點了點頭,他之前就看出來了,南寧府雖然處在交趾犯邊的第一線,但連通後方的官道和水路皆通暢無阻,物資可以源源不斷運送進城,可是商賈卻假借處於戰爭狀態這一特殊情況,惡意抬高城中米糧和鹽茶價格。

    「商人嘛,最求利潤最大化可以理解,但若有人趁機發國難財,本官不加以制止的話,對黎民百姓無法交代!從明日開始,派兵查封城中主要糧商的倉庫,核查城內有多少糧食以及其他生活物資……」沈溪吩咐道。

    云柳有些擔心:「大人,此舉是否會觸及城中士紳的利益,激發其反抗情緒,進而致使其暗中通匪?」

    沈溪一擺手:「不用考慮太多,瞻前顧後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軍進駐城池,當務之急是穩定城中百姓的生活,我未下令將城中餘糧悉數徵繳,已算對得起士紳了!按照我的命令做便是!」

    「是,大人!」

    云柳恭敬行禮,但她並沒有就此離開,神色間似乎有些猶豫,欲言又止。沈溪左右看了看,似乎明白什麼,問道:「云柳,熙兒何在?」

    云柳連忙道:「大人,熙兒一直在卑職身邊做事,只是她……這兩日偶感風寒,怕是不能繼續為大人奔走了,卑職想為她……請幾天假……」

    沈溪知道,如果熙兒不是病到一定程度,云柳絕對不會過來請假,既然她開口了,那病情必然非常嚴重。

    「行!」

    沈溪點頭,「你好好照顧她,不管怎麼樣身體才是第一位的。這段時間三軍都要在城內駐守,暫時不會出城與南蠻兵馬接戰,你手頭的工作可以暫時交給下面的人,你只需要負責歸納彙總和甄別。你自己也要注意保重身體,不要累出什麼毛病才好!」

    「是,大人!」

    云柳恭敬行禮,匆匆忙忙退了下去。

    看到云柳著急的樣子,沈溪知道她這是急著回去照顧熙兒,這對姐妹花身世可憐,自小便進入教坊司,在那骯髒的環境中倔強地生長。她們出淤泥而不染,互相扶持,給予對方鼓勵,到現在誰也離不開誰。

    沈溪不禁想到惠娘和李衿,輕輕嘆了口氣,呢喃道:「不知惠娘和衿兒如今如何了……柳州府城一別,怕是又要半年左右無法見面。還有寧化老家的韻兒、君兒、黛兒她們,我實在對不起她們,老是讓心愛的女人擔驚受怕,牽腸掛肚……」

    ……

    ……

    京城。

    擷芳殿。

    朱厚照完成一天的學業,下來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那些已經看過好幾遍的武俠小說,也不是去踢蹴鞠,更不是找宮女探討一下人類繁衍的高深哲學問題。他拿了司馬真人提供的修仙書籍,坐到床上,似模似樣按照上面的法門修煉起來。

    這些日子,司馬真人在宮裡簡直是如魚得水,皇帝賞識,讓他主持驅邪儀式,光是賞賜的銀子就有四百多兩,此外還有一堆金銀玉器。

    說來也奇怪,自打司馬真人「驅邪」後,朱祐樘感覺自己的病情似乎大有好轉,開始能下地走路,咳嗽也沒之前那麼強烈,慢慢地竟然與張皇后有了夫妻生活。

    其實這一切要歸功於司馬真人煉製的「仙丹」。

    之前朱祐樘一直找人煉丹,那些「正統」的道家傳人,煉丹總是會添加諸多重金屬進去,朱祐樘服下丹藥,沉痾難除。

    司馬真人壓根兒就沒法跟那些出身茅山、全真、武當等名門的道家傳人比,煉製出來的丹藥,本質上就是「大力丸」,這東西雖然對人體也沒什麼好處,但裡面沒有添加重金屬,基本都是些市面上常見的補藥。

    朱祐樘中斷其他道士進獻的「金丹」,轉而服用司馬真人獻上的「仙丹」,體內的重金屬緩慢消減,病情逐漸好轉,加上補藥進補,氣血上湧,隨著陽氣的積累,自然而然就跟張皇后有了夫妻生活。

    司馬真人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解決了皇帝的一個難題,不知不覺間便成為了皇宮裡的明星人物。

    朱祐樘精神好轉後,一連幾天都舉行朝會,商討事情,下來後也沒以前那麼疲憊,皇帝興奮之下,當著朝臣的面誇讚司馬真人,隱隱有將司馬真人立為國師的意思。

    當然文官集團不會給皇帝這樣的便利,劉健一句「陛下難道忘了前車之鑑」,便將朱祐樘的嘴給堵上了。

    這裡的前車之鑑指的是弘治朝的一段故往。內官監太監李廣以煉丹符水等左道之術,深得朱佑樘寵信,可惜就這麼個差點兒被弘治皇帝敕封為國師的閹人,面對太康公主的病情束手無策,小公主即便喝下符水也很快去世,直至李廣畏罪自殺,朱佑樘才幡然醒悟。

    不過皇權至上,如果朱佑樘堅持讓一個神棍來當官,誰都攔不住,但他暫時沒有這麼做,還是準備等自己的病情徹底痊癒,再行封賞。

    以前朱佑樘對自己的病情深感絕望,但如今有了司馬真人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健康,甚至滋生了跟司馬真人修道,長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的幻想。

    朱祐樘和張皇后夫婦對司馬真人推崇不已,以至於宮裡其他人也開始巴結司馬真人,很多人前去跟他求「藥」。

    司馬真人隨手拿出不知道什麼來歷的「長生不老藥」,又對前來求藥的宮女毛手毛腳。

    明朝皇宮宮女實在太多,她們沒機會接觸皇帝,而太子又年幼,怎麼都輪不到她們,司馬真人的出現恰好彌補了她們對男人的念想。就算司馬真人不敢亂來,但至少過足了手癮,在宮裡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朱厚照最初對司馬真人不屑一顧,但隨著時間推移,司馬真人在市井半輩子練出來的為人處世的經驗,很快便把熊孩子征服了。

    朱厚照發現自己老爹的病情轉好,暗自琢磨:「司馬老道顯然沒那些太醫醫術高明,而且他也沒給父皇開過藥,父皇這幾年病情都沒見好轉,怎麼他一來父皇的病就好了許多?若說這事兒跟他沒關係,解釋不通啊……莫非,這傢伙真會什麼仙術?」

    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朱厚照開始正正經經地「修仙」了。

    熊孩子對仙術很好奇,想借自己老爹病情好轉的東風,學習一下仙法,看看能否得道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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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五三四章 願打願挨

    朱厚照修煉幾天仙法後,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掌握了一些訣竅,腳下生風,身體感覺輕盈許多。

    他不知道是什麼造成眼前的狀況,只能認為司馬真人的仙術見效了,如此一來,熊孩子對於修煉之道更加感興趣,甚至上課時也對著修煉仙法的書籍,按照上面的提示,閉眼調息打坐。

    東宮那些講官,早就習慣太子上課走神,但凡朱厚照不是在課堂上搗亂,東宮講官是不會跟他置氣的,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了此時,就連張苑等東宮太監也開始巴結起司馬真人來。

    司馬真人作為皇宮客卿,經常來往於東宮、乾清宮之間,甚至偶爾還能進坤寧宮。要知道皇宮中,除了皇帝和太子外,能進內宮的人屈指可數,尤其是身體完整的男人,以前基本只有張氏兩兄弟能進去,如今司馬真人擁有了這項特權。

    這天朱厚照將修煉的法門又重新熟悉一遍,整個人悠哉悠哉,感覺好似騰云駕霧一般,就在他魂遊天外時,講官梁儲突然問道:「太子這幾日神色游離,不知是否對所學有不解之處?」

    朱厚照睜開眼瞄了梁儲一下,搖頭道:「梁先生講的,本宮就算沒聽懂,也會回去參研,至於是否不解……不用梁先生多慮!」

    言罷,朱厚照閉上眼,原本想繼續飄飄欲仙的感覺,卻沒了狀態,好在眼前有一壺司馬真人送來的「仙水」,朱厚照喝下一口,馬上「仙氣」又降臨身上,再次享受起那種輕飄飄的快感。

    朱厚照心想:「那牛鼻子老道真有些本事,本宮嘗試了下仙法,如果不是親自修煉的話,可能真以為遇到騙子了,但現在看來,卻是我慧眼不識英才……不對,是拙眼不識仙人!」

    想到這裡,朱厚照對於仙法更加崇拜,對司馬真人的信任也愈發增加,卻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落進圈套中。

    司馬真人之所以能取得皇宮中人的信任,除了狗屎運外,再就是其從市井上學會的那些招搖撞騙的法門,這是從小接受正統教育的朱厚照不瞭解的。

    梁儲聽到朱厚照的話,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於明朝的東宮講官來說,最沒有權力和地位的就是弘治朝這一代,朱厚照是明朝太子中最為驕縱和跋扈的一位,換作其他任何年代都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朱祐樘就這麼一個兒子,把兒子寵壞了。

    ……

    ……

    朱厚照下午很早便結束學習,因為弘治皇帝擔心太子身上的邪魔仍舊沒有完全被驅逐,需要靜養,規定朱厚照每天學習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

    如此一來,東宮講官的工作輕鬆許多,朱厚照也有更多的時間玩耍,不過他現在已經全身心投入到修煉仙法的「大道」上。

    結束學業,朱厚照迫不及待回到擷芳殿後廡,找司馬真人求教修仙法門。

    結果剛推開門,便見到司馬真人正在慌裡慌張收拾東西,朱厚照好奇地走過去,問道:「牛鼻子老道,您是找到什麼高級的修煉法門,準備傳授給本宮麼?」

    司馬真人聽到腳步聲,但已來不及收拾妥當,等門被推開,他才勉強把東西塞進自己懷中。

    見到是太子,他更加慌張,因為他平時對太子所用的法術根本都是騙術,甚至他還給太子用了些藥粉,這些藥粉是市井上的違禁品,服用後會產生幻覺,要是在皇宮中被查到,九死無生。

    司馬真人面對太子的提問,突然冷靜下來,他發現朱厚照根本沒有絲毫懷疑他的舉動,如釋重負的同時也在好奇:「不是說太子有名師教導,說話和辦事上能力很強嗎?為什麼我見到的太子卻好像稚子一般,不僅不會察言觀色,說話也不過頭腦,連普通官宦子弟都不如?」

    司馬真人不知道,朱厚照受沈溪所寫的武俠小說影響,總覺得高人都隱藏在市井中,在消除對司馬真人的懷疑後,便以為對方肯定身懷許多外人不知道的秘法。因為武俠小說裡,每一個師傅都會留下不傳之秘,用來維持自己的權威,以至於很多武功一代一代傳承下來莫名其妙便失傳了。

    司馬真人勉強一笑,說道:「太子突然進來,令貧道稍微吃驚。貧道之前正在調配仙水,不足為外人道也。太子如此匆忙而來,卻不知所為何事?」

    朱厚照驚訝地瞪大眼睛:「什麼?牛鼻子……真人,你是說仙水可以調配?仙水不是采天地日月之精華而成?」

    朱厚照突然覺得老喊司馬真人「牛鼻子老道」有些不敬,於是改口稱「真人」。

    司馬真人聽了暗自竊喜的同時,心裡琢磨開了:「太子所言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為何他說話行事如此不符常理,難道是因為他那些先生光教他高深莫測的東西,使得他言談舉止脫離了尋常人的範疇?」

    「這個……」

    司馬真人斟酌了一下,笑了笑道,「太子說的對,但也非盡然。仙水雖然采天地日月之精華而成,但始終需要精擅仙術之人掌握分寸,就好像一杯茶水,如果單純只有茶有水,無法成就一杯香茗,不同的茶葉在不同人手上泡製,會有不同的味道,優劣只在於沖茶人的手法,而本仙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知貧道如此形容,太子是否瞭解其中奧妙?」

    朱厚照年方十四,就算他通過江南之行打開了眼界,但心智終歸不成熟,容易被人給唬住。之前他之所以相信沈溪,是被沈溪淵博的知識折服,而現在司馬真人所說的東西也是他不知曉的,再加上譬喻簡單易懂,使得他大為折服!

    朱厚照笑嘻嘻地說:「那真人可是剛調配出一些仙水?能否送本太子些,本太子會好好犒賞你,你看如何?」

    司馬真人心裡冷笑一下,他其實早就看出來了,雖然朱厚照擁有崇高的地位,在東宮說一不二,但可惜的是,朱厚照手上並沒有讓他覺得在意的東西,至少眼下沒有。

    連當今皇帝都非常看重,司馬真人對於太子的賞賜也不那麼重視了。

    不過唬住眼前的熊孩子,也是他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司馬真人笑著說道:「修仙之人不在乎賞賜,因為我們追尋的是成仙大道,如果只為迷戀塵世種種,恐怕就失去仙人之資,太子不必用凡塵俗世的誘惑來考驗貧道!」

    朱厚照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真人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有些事還需商榷。修仙固然是為成就大道,但在此過程中也不能刻薄和委屈自己,只要能將修煉完成,平時逍遙快活些,又有何不可?如果非要當苦行僧,這修煉未免就失去趣味,成仙后又能做何?到那時不過是孤家寡人,活得照樣不夠精彩!」

    司馬真人心裡樂開花:「我還巴望你多賞賜我些東西呢,現在我不過是跟你客氣兩句,我在意的是權力和金錢,有了這兩樣東西,想要什麼有什麼,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權力,有了金錢,即便一時擁有終歸也會被人奪走。你能賜給我最大的東西就是權力,等你將來當上皇帝,我飛黃騰達,那時想要什麼有什麼,當然也就逍遙快活了,根本就不用你來提醒!」

    心裡這麼想,但司馬真人卻不能表現出來,依然義正詞嚴:「太子以何等心態修仙,那是太子的事。貧道修仙以來從未試過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如果太子在此過程中能一帆風順,對貧道而言倒是多了層領悟……但如今太子最好還是修心養性,如此才能獲得通往成仙大道的機會!」

    朱厚照有些頭疼。

    他想不到自己用什麼東西讓眼前這個修煉仙法有成的人屈服,如果能讓這個人徹底被自己折服,那他就可以套出更多修煉法門。

    他生怕這個師傅私藏很多法門,畢竟人家修仙,跟塵世搭不上邊,他覺得即便想殺掉這司馬真人也無法做到,有仙法就不會畏懼死亡,何況人家對老朱家有功,不能說殺就殺,既然不能用死亡來威脅,就只有利誘一途。

    如果對方連利誘都不吃,那就嗚呼哀哉,看對方的心情是否願意傳授了。

    朱厚照道:「你說怎樣便怎樣吧,現在我修煉你的法門似乎有了一些成績,過來跟你討教一番。我如今已修煉到辟榖這一層,再往下修煉好像困難重重,我感覺那些仙氣總是在身體周圍飄蕩,卻不能歸元……」

    熊孩子學別的不行,參悟歪門邪道的東西一個頂倆,很多東西連司馬真人自己寫下來都忘了,朱厚照居然如數家珍說出,讓司馬真人大為頭疼。當然,以司馬真人行騙多年的能力,依然輕易便將朱厚照唬住。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7 22:1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三五章 強勢

    司馬真人逐漸用他的方式改變朱厚照,再加上外戚張氏兄弟在旁推波助瀾,沈溪為朱厚照打下的基礎,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被抹去。

    沈溪給朱厚照帶來的改變,是意志品質的進步,讓他擺脫那些低級趣味,轉而去正視歷史,當一個治國有方的皇帝,然而朱厚照身邊佞臣成堆,更希望朱厚照沉迷逸樂,貪圖享受,如此他們才能在朱厚照身邊獲得實權。

    前有劉瑾,後有張苑,宮外有張鶴齡和張延齡,宮內有司馬真人,諸如此類人等應時代而生,攪得大明宮闈不得安生。

    ……

    ……

    沈溪遠在廣西南寧府,他管不著朱厚照,也不想去管,歷史的車輪正在向既定的方向發展。

    即便有些人,有些事,跟歷史有所不同,但大方向卻沒有出偏差,就好像沒有劉瑾,也會有張苑,或者是別的為朱厚照寵信的內監出現在與文官集團對抗的第一線,沒有錢寧、江彬,也會有別的佞臣出現在朱厚照身邊,這種事避免不了。

    除非文臣能接受沈溪留在朱厚照身邊,隨時提點,否則很多事情根本就是鞭長莫及。

    就算沈溪想去管,朝中以劉健、李東陽為首的文官集團也不會允許,所以他算是「識時務為俊傑」,留在西南六省,看似被發配,日子過得清苦,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也算是逍遙自在,遠離朝堂是非。

    無論誰當皇帝,或者誰在朝中掌權,一時都難以威脅到他的地位,或者說這些人沒道理跟他這樣能征善戰的封疆大吏為難。

    此時的沈溪,不急不躁,進城後乾脆在城南建起工坊,修築熔爐,軍中火炮數量嚴重不足,他便利用現有條件,抓緊時間鑄造一批,南寧府云集了周邊州府的鐵匠,人力方面不愁,很快便出了成績。

    南寧府城防如今已在沈溪控制下,南寧府知府高集,以及城中官紳,衛所兵馬,對他的決斷專行毫無辦法,關鍵在於沈溪手頭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且沈溪進城後,表現得十分強勢,城中大小事務一律掌控,甚至城中糧食以及鹽、茶價格也都由沈溪制定,這讓城中官紳非常不滿。

    矛盾逐漸積累,很多官紳到高集那裡告狀,高集無奈之下只能找沈溪訴苦。

    臘月初二,高集親自到府衙找沈溪,卻被告知沈溪不在府衙內,高集反覆詢問這才得知,沈溪進城後,並非守在府衙享清福,而是隨時親臨城防一線瞭解情況,並且經常去新建的工坊視察,指導鑄炮事宜。

    高集馬不停蹄,到宣化城北門和西門看過,都未找到沈溪蹤跡,他正發愁沈溪去了何處,恰好碰到蘇敬楊,才知道沈溪在城南的作坊。

    等高集找到沈溪時,此時堂堂三軍統帥正穿著短褂,打著赤膊,揮汗如雨。沈溪臉上滿是炭灰,在熔爐邊跟負責熔鑄的工匠仔細講述新式熔爐的用法,高集在作坊內轉了一圈,居然沒在第一時間找到任。

    直到開口打招呼,高集才意識到熔爐邊的年輕人便是正二品左都御史、掛兵部尚書銜的沈溪。

    「沈大人?」高集驚愕不已。

    沈溪讓侍衛拿過濕毛布,將臉和手大致擦了一下,一直等他向鐵匠交待完畢,這才從熔爐旁離開,來到外面的屋子,立即有人遞上衣物。

    沈溪趕緊穿上,此時門口一股冷風吹了進來,他緊了緊衣領,搖頭不已:「這天……冷得可真快,不知不覺已是寒冬臘月了。瞧這天氣,用不了多久,怕是嶺南之地的南寧也有可能下雪……如果幾百年後也如此,怕是要跌掉一地眼鏡!」

    高集愣是沒聽明白沈溪說的是什麼,好奇地問道:「大人,您這話是何意?」

    沈溪打量高集一眼,道:「高知府見諒,本官偶爾會自言自語,你不必放到心裡!」

    沈溪越是這麼說,高集心裡越不安,他覺得沈溪說的肯定是反話,沈溪剛才那番話他確實沒太聽懂。

    關於南寧下雪的事情,高集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年代南寧每年都會下幾場雪,雖然未必很大,但本地人早已司空見慣,沈溪根本必要拿出來說事,跟幾百年後更扯不上邊,更何況「滿地眼睛」又是什麼意思?

    高集琢磨半天不得要領,愁容滿面道:「沈大人,您既帶兵進入南寧府,理應馬上跟新寧州以南的南蠻兵馬作戰,如此才能安定民心,地方才能恢復安穩。可您進城後,完全不顧城外情況,一心只在城內鑄炮,下官實在想不通……」

    「如果您繼續這麼下去,百姓們對您的猜忌會愈發增多……」

    「此外,您為城中糧食制定統一的價格,下官認為不太合適,畢竟這裡是戰區,商家冒著生命危險送糧進宣化城,已是難得,若硬性規定,商家無利可圖,恐會導致城中糧草枯竭,影響百姓民生。」

    「您看是否找個機會,咱們到府衙好好談一談?」

    對於地處西南邊陲州府的地方官來說,沈溪這樣正二品的高官駕臨,算是一種無上的榮幸,尤其是在南寧府遭遇困境的情況下,高集一直當沈溪是大救星。

    現在南寧府沒了危險,但沈溪領兵駐紮城內,卻帶給高集不少困擾,他原本以為沈溪要往太平府或者江州而去,在南寧只是過境駐紮幾天便要開拔,誰曾想沈溪霸佔府衙不走,且推行傷害城中士紳利益的政策,這讓他覺得不可接受。

    沈溪笑了笑,問道:「怎麼,高知府,莫非你嫌棄本官帶兵進城,礙著你事了?」

    高集苦笑不已,回道:「沈大人,您別誤會下官的意思……下官並非是要趕您走,只是想跟您好好談一談,目的是維護商家的利益,確保城中穩定,請大人不要見怪!」

    沈溪道:「商家的利益我自然要維護,之前城中大米價格高達十四文一斤,而太平年景米價僅為兩文、三文一斤,即便這幾年遭災,湖廣地界米價也從未超過四文,我制定的八文一斤的保護價已經充分考慮到戰爭這一因素,商家有厚利可圖,高知府怎會得出城中米糧面臨枯竭這一結論?」

    高集苦著臉道:「沈大人,我們南寧府地處偏僻,從湖廣和閩粵之地運糧來此山長水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城中商家多由士紳在背後支持,如今城中因糧價過低的問題,已有士紳串聯鬧騰,對於接下來的城防實在不利。」

    沈溪板起臉來:「有人想鬧就讓他鬧吧,本官從來不會跟貪官污吏妥協,更不會向土豪劣紳**商屈服。本官做的事情都為國為民,如果高知府你不能理解,只能說你我志向不同,高知府請回吧!」

    沈溪的話,讓高集非常無語,他沒想過沈溪會如此強勢和霸道,到地方後,將知府衙門的權力全拿走不說,連一句交待的話都懶得說,現在更是以「志向不同」作為威脅,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架勢。

    高集道:「大人,您這樣做,不符合規矩啊!」

    沈溪打量高集,沉聲道:「本官不在意規矩不規矩,只要能擊敗交趾犯邊賊軍,維持地方安穩,無論做什麼事情在本官看來都情有可原,必要時甚至可以犧牲一些不相干之人,高知府明白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吧?」

    高集苦笑道:「沈大人之意,下官就是那可以犧牲的不相干之人?」

    沈溪拍了拍高集的肩膀,似笑非笑:「高知府別光往壞處想,作為南寧知府,為朝廷牧守一方,怎會說是不相干之人?不過在廣西地面,之前已經有柳州知府跟叛軍勾結的先例,難保不會有他人跟南蠻有所勾連,高知府回去後,當徹查一番,看看地方官吏中是否有此情況!」

    到此時,高集已經聽明白了。

    沈溪這是在公然威脅他,如果你多管閒事,別怪我安你個通匪的罪名,看你怎麼辦!

    這種強勢而又霸道的作風,高集根本就無法理解,但無論兵權和官位,沈溪都遠在他之上,他要想扳回局勢,除了造反,別無它途。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8 23:05
寒門狀元 第一五三六章 不速之客

    沈溪從作坊出來,外面已有馬車等候。 .

    高集緊趕慢趕上前,問道:「大人這是要回府衙?」

    沈溪打量高集:「高知府為何對本官的行蹤如此關心?高知府有心情在這裡跟本官閒話,為何不早些回去,查明手下人中有誰與南蠻私通,免得多年清譽一朝盡毀?」

    「若高知府認為本官進城,對城中士紳造成一些困擾,本官在這裡說一聲抱歉,至於再多的要求,本官就愛莫能助了……高知府請回吧!」

    沈溪就是表明一個態度,跟高集不就「戰時經濟管控」做任何協商。當然,他沒有跟高集撕破臉皮的打算,因為高集為官多年並無劣跡。

    高集畢竟是流官,需要在地方繼續為官,自然得維護本地士紳的利益。而沈溪則不同,他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打勝仗,一旦獲勝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根本就不用理會那些士紳,兩人立場不同,所持觀點自然迥異。

    沈溪不可能跟高集交談過深,因為他做的事情,諸如給城中糧食定價,派官兵查封士紳糧倉,但凡高集拿朝廷制度說事,沈溪只能理虧。而且一旦高集把事情攤開來,沈溪還要背上「明知故犯」的壞名聲。

    沈溪這幾年做了很多破壞朝廷規矩的事情,以前是靠功勞來掩蓋他行事不拘常理,但現在隨著地位增高,來自文官集團的壓力增大,一舉一動都被人放在放大鏡下研究,只能儘可能不在地方造成大的動盪。

    高集沒辦法跟沈溪溝通,只能目送沈溪的車駕離開。

    沈溪前腳剛走,一頂官轎匆忙過來,從轎子上下來的卻是一名婦人。此女估摸二十來歲,臉上滿是精明幹練,來到高集身邊徑直問道:「家公可有跟沈大人談妥?」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高集的兒媳高寧氏。

    高集本為江西人氏,在廣西當官,身邊所帶的人不多,只有長子一家。

    高家算是書香門第,高集長子高萬宏之前已趕赴京城參加來年的會試,如今陪伴身邊的是兒媳和長孫。

    高集自己出門,通常只是乘坐馬車,而不選擇坐轎,但兒媳畢竟是女流之輩,城中又處於戒嚴狀態,乘坐官轎也是圖方便。

    聽到高寧氏的問話,高集臉色鐵青:「沈尚書完全不聽老夫之言,此子驕縱跋扈,跟傳言中一模一樣,做事不講規矩,讓老夫下不來台!」

    在晚輩面前說這話,高集顯得很沒面子。

    如果是旁人,高集肯定會加以遮掩,免除尷尬。但高寧氏一向就是高家智囊,此女深謀遠慮,充當著幕僚的角色,高集履任南寧知府以來基本是她在旁邊出謀劃策,因此高集遇到困難,第一時間就跟高寧氏商議。

    高寧氏微微頷首:「家公不必氣惱,在您來見沈大人之前,不就已猜到會有這般境況?沈大人年少氣盛,算是自馬負圖、劉時雍後一等一的實幹之臣,若非他是文官,如今怕早就封侯封公。他來西南平匪,本就帶著怨氣,怎會聽家公您這偏僻之地知府的言辭……」

    高集看著自己的兒媳,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高寧氏抬起頭,看向府衙的方向,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精明:「妾身有一請求,請家公准允……妾身想親自前往府衙,拜見沈大人,跟他陳述利害關係。他不見家公,是怕家公提及朝廷法理,無法招架,但他絕對不會想到妾身前往拜會的目的。只要妾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相信沈大人會選擇折中之法……」

    「如何個折中法?」高集皺眉。

    高寧氏道:「家公不可奢求太多,沈大人為平抑物價,保障百姓利益,所做舉措非誠心令城中士紳為難。若令沈大人完全放棄之前政令,恐難成事,不若請沈大人與士紳交談,以來年稅畝數量作為補償,如此既能讓沈大人解決城中困境,又能讓士紳接受,不知家公以為如何?」

    高集神色冷峻,考慮良久後終於點頭:「你且去,若他不允,不得多言,此事切不可為外人道也,老夫不想被人說遇到事情要靠你這小婦人解決……」

    高寧氏行禮:「妾身謹記!」

    ……

    ……

    沈溪回到府衙,正準備整理這幾日收集到的交趾兵馬情報,忽然侍衛來報,府門前有官轎來訪。

    沈溪皺了皺眉,揮揮手道:「去跟高知府說,本官暫時沒時間見他,讓他改日再來!」

    領兵負責府衙安保工作的是侍衛隊長馬九。

    馬九獨自領兵鎮守柳州府後,行事越發成熟穩重,但他手頭直屬兵馬太少,江西兵和湖廣兵完全在蘇敬楊和王禾的控制下,沈溪便讓馬九擔任自己的侍衛隊長,方便調遣,前線有什麼差事,隨時可以委派馬九前去擔當重任。

    侍衛出去,過了一會兒馬九親自進來稟告:「老爺,來人並非高知府,而是一婦人,只是人在官轎中不肯下來,說是要與老爺親自會面商談!」

    沈溪怔了怔,進城後他調查過高集的情況,得知高集跟長子高萬宏一起到的南寧府上任,長媳高寧氏和長孫隨侍身旁。

    高萬宏是江西舉子,來年是會試年,照理說高萬宏要上京赴考,此時若高萬宏的妻子高寧氏不往京城陪伴丈夫,必會留在南寧府城,那來人很可能就是高寧氏。

    這時代禮教森嚴,沈溪想不出高集讓兒媳來求見自己的理由,除非高集已山窮水盡,必須要到讓女流之輩來說項的地步。

    沈溪琢磨了好一會兒,越發覺得高寧氏來者不善,搖頭道:「高集搞什麼鬼?找個婦人跟我談,莫非是想趁機要挾於我?不過……人留在外面終歸不怎麼好看,這樣吧,將人請到後廳,就說本官有事情處置,處置完之後再行相見!」

    馬九恭敬行禮:「是,老爺!」

    ……

    ……

    再說這高寧氏,得知可以進府等待,在丫鬟和家僕的陪同下欣然進入府門。

    府衙的一草一木高寧氏都不陌生,因為這是她平時居住和生活的地方,高集來到南寧府城上任,一直便居住在官邸中。

    高寧氏到了後廳,這裡曾是她和丈夫經常出入之所,坐下來等候,發現無人上來敬獻茶水。

    家僕建議:「夫人,若沈大人遲遲不出,您還是早些回去為宜,免得府尊擔心!」

    高寧氏道:「林管家,這裡沒你什麼事,你帶著小環到外面等候,我留下來恭候沈大人蒞臨!」

    林管家對高寧氏不放心,但見其態度堅決,不敢違逆,帶著小丫鬟一起離開後廳。到了門口,有侍衛引路和護送,把二人帶走,後廳只剩下了高寧氏一人。

    高寧氏氣定神閒,坐在那兒,目不斜視,如同一尊雕像,顯得極有氣度。

    馬九一直留在門口打量,確定此女沒什麼危險,便回去跟沈溪奏稟。

    等到了書房,馬九才知道沈溪已離開府衙,說是出去視察防務了。

    馬九有些迷糊:「老爺不是說處置完事情便與訪客相見?為何如今卻去做別的事情?還是說老爺根本沒有會見的意思,只是隨便找個理由推搪?」

    一直到日落,沈溪都沒回來,馬九這邊得到消息,說是沈溪當晚會在軍營過夜,不會回府衙了。

    得到這消息,馬九隻能去府衙後廳見高寧氏,請其改日再來。高寧氏沒有怨惱,站起身問道:「這位將軍,不知沈大人今夜幾時歸來?」

    馬九有些猶豫,雖然他覺得不該告訴這婦人沈溪的具體情況,但還是認為不該讓一個弱女子久等,於是道:「大人今夜不會回來!」

    高寧氏好奇地問道:「沈大人是在躲避妾身?」

    馬九一愣,道:「夫人切莫如此想,大人這幾日軍務繁忙,多數時間不回府衙過夜,您留下來也是徒勞!」

    高寧氏輕嘆:「這位將軍是欺負妾身不明白南寧府的情況?賊軍距離南寧府城至少上百里,怎會危及城池安全,又何來沈大人軍務繁忙一說?」

    馬九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詞鋒犀利,與之對話他根本佔不了上風,只能道:「實情如此,無從隱瞞,夫人請回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8 23:0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三七章 刁婦

    馬九面對高寧氏,只能實話實說,他應對山賊強盜或者是軍中弟兄,都能做到遊刃有餘,別人也願意跟他交朋友,但跟異性卻缺乏溝通的能力。 .

    馬九跟小玉相處,基本都是小玉佔據主動,兩個人相濡以沫,不需要多少話語也能做到恩愛有加。

    馬九和小玉都是那種不太喜歡說話,但內心又十分善良,願意為對方付出全部的人,因而兩人能做到相敬如賓。

    今日沈溪讓馬九出面應付高寧氏,顯然高估了馬九的能力,這個耿直的漢子根本無法招架像高寧氏這樣巧言令色言辭又極富攻擊性的婦人。

    高寧氏站起身,怒氣衝衝地道:「這位將軍,我不管您是何身份,至少之前沈大人提出要接見妾身,如今他始終沒出現,想讓我走絕不可能。」

    「請轉告沈大人,如果他爽約避而不見,我有理由認為他連一介婦孺都不如,這種壞名聲傳出去對他的聲望有損……這位將軍,你也不想看到你家大人被人輕視吧?」

    馬九實在不知怎麼應對如此胡攪蠻纏的女人。

    關鍵是這女人說話有理有據,非常得體,以馬九的出身,很難有跟大家閨秀交流的經驗,在他眼中,高寧氏高高在上,他處於一種仰望的姿態。

    在這種心態下,馬九甚至不敢跟這女人對視,更別說嚴詞回絕,讓這女人自動離開府衙。

    高寧氏善於察言觀色,當她發現眼前的將領雖然面相有些兇狠,看起來在軍中地位應該挺高,但卻沒多少與女子交流溝通的經驗後,立即上前兩步,逼視馬九:

    「這位將軍信不信,如果您不去轉告沈大人,回頭我將此事公之於眾,使得沈大人名聲一落千丈,責任就全在將軍身上了。」

    「妾身言盡於此,至於怎麼做,全看將軍您的決定!」

    馬九連退兩步,臉色黑漆漆的煞是難看,左右為難之下,始終拿不定主意。

    雙方僵持不下,高寧氏決定改變戰略,出聲問道:「沈大人到底在不在府衙?」

    馬九心頭一鬆,趕忙道:「這位夫人請見諒,大人的確不在府衙,要找沈大人,請往別處!」

    高寧氏毫不客氣,直接道:「那請將軍引路!今日我見不到沈大人,便一頭撞死在這裡,你信不信?」

    馬九驚訝地大量高寧氏:「夫人何至如此?」

    高寧氏冷笑不已:「今日妾身未見到沈大人,便是沒有完成家公交託的任務……沈大人所做的事情,已威脅南寧府所有士紳的利益。如果我一死能換得他迷途知返,那麼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這位將軍不願意幫妾身通報,那就請將軍成全,讓妾身以死明志!」

    如果說之前馬九還能夠支撐,但此時高寧氏以死作為威脅,馬九心防瞬間崩潰,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女人,更擔心這個女人死在府衙會對沈溪的名聲造成極壞的影響。

    遲疑再三,馬九終於決定把這女子帶到軍營,由沈溪定奪,行禮後無奈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夫人,請隨末將來!」

    ……

    ……

    沈溪巡查軍務,城中一圈逛下來已是上更時分,大冬天的,雖然廣西之地沒有寒風呼嘯雪花飛舞的北國景觀,但也非常寒冷。

    沈溪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正要回中軍大帳處置公文,卻見馬九猶豫不定地站在中軍大帳前,似乎想進去找他說話,卻又徘徊不前。

    沈溪走過去好奇地問道:「九哥,站在這兒做什麼,不是讓你看守府衙嗎?怎麼,有事情?」

    馬九見到沈溪,好似認錯一般,單膝下跪:「老爺,高知府府上那位,卑職實在應對不了,她說要以死明志,卑職怕她真在府衙自盡,對您名聲有損,只能領她過來,但卑職不敢直接帶她來見您,所以提前過來請示!」

    聽到這話,沈溪啞然失笑,搖頭道:「九哥,起來吧,咱們兄弟無需多禮。唉,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見到女人沒平時處理事情那麼冷靜,以後還需多加磨練才行……不過,我也沒想到,這知府家的兒媳,居然會有這樣的手段,連你都招架不住!」

    馬九站起身來,滿臉都是羞慚之色,垂首不語。

    沈溪道:「既然能過九哥這一關,看來我非見她不可了……你去傳報一聲,讓她直接到中軍大帳來見。」

    「我倒要看看,這個高知府的兒媳到底有多大本事,居然能讓無所畏懼的馬九無從招架……哈哈,九哥你別往心裡去,我只是言笑兩句,很多事不是鍛鍊便可進步,其實你跟小玉姐相處這幾年就做得很好,相敬如賓,堪稱模範夫妻!」

    馬九不知該說什麼好,抱拳領命而去。

    沈溪進到中軍大帳,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沈大人讓我來見他,怎麼,你們沈大人的話不好使麼?」

    顯然,高寧氏被門口的侍衛攔住了。

    沈溪朗聲道:「讓她進來吧!」

    帳簾掀開,一名頗有姿色的婦人,帶著幾分傲氣跨步進到帳中。

    高寧氏前行幾步,來到帳中駐足打量,但見一名面帶稚氣的男子坐在帥案後,正抬頭打量她,當即冷喝一聲:「不是說沈大人在嗎?人在何處?信不信我……」

    緊隨其後的馬九出聲了:「大人,人已帶到!」

    高寧氏這才知道,原來這弱冠之齡的少年郎便是沈溪。

    沈溪眯眼打量高寧氏,心裡在揣測這婦人到底真不認識自己,還是虛張聲勢,想給自己來個下馬威。

    沈溪一擺手:「馬將軍,你先退下!」

    「是,大人!」

    馬九退出帳外,長長地鬆了口氣,心想終於不用再應對這麼難纏的女人了。

    大帳內只剩下沈溪和高寧氏,高寧氏仍舊拿出對付馬九的那套,幾步來到帥案前,逼視沈溪的雙眼,喝問:「你就是沈大人?」她心裡想,既然之前那年長的軍漢我都能應付自如,難道還對付不了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沈溪衝著高寧氏翻了個白眼,然後伸手掩嘴打了個哈欠,低下頭,繼續處理手頭的案牘……其實他壓根兒就不想搭理高集的兒媳,因為他知道高集用這種方式跟他對話,很不守規矩。

    沈溪之所以接見高寧氏,純粹是不想讓馬九下不來台。

    高寧氏見沈溪緘默不語,以為沈溪完全被她的氣勢給壓制住了,於是決定趁熱打鐵,雙手撐在帥案上,加大音量說道:「你究竟是不是沈大人,倒是發個話啊?你這樣的話,讓妾身很難做!」

    沈溪抬起頭來,不耐煩地瞪著高寧氏,喝問:「哪裡來的刁婦?你可知按照大明律,咆哮公堂當如何處置?」

    高寧氏癟癟嘴:「這位大人說錯了,這裡並非公堂!」

    沈溪冷笑一聲:「本官乃正二品朝官,代天巡狩,你居然說這裡不是公堂?來人,拖出去打十軍棍……」

    沈溪毫不客氣地直接令人先打自己十記殺威棒,大出高寧氏的預料。作為南寧知府的兒媳,丈夫又是舉人,社會地位已屬於士族階層,高寧氏認為自己擁有跟沈溪平等交談的權力,但未曾想,沈溪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直接將她以刁婦論處,直接架出去打軍棍。

    「得令!」

    帳門口進來四名披甲的士兵,準備拖走高寧氏。

    高寧氏轉過身,大喊大叫:「我看誰敢!家公乃朝廷四品命官,相公赴京趕考,中進士指日可待。誰要打我,便是讓貞婦失節,敢問你等可承擔得起這罪責?」

    幾名士兵有些猶豫,讓他們打男子,自然毫不含糊,但對象是女人,最起碼一條,打軍棍的話屁股上不能著褲袍,把這女人打完,這女子基本以後不用再見人了。

    沈溪冷笑著搖搖頭:「說得好,夫人說話有理有據,既然拖你出去打軍棍會讓你失節,那敢問,到本官大帳肆意咆哮,便不是失節之舉?你可懂三從四德?如此刁婦,本官不加以懲戒,如何穩定軍心?」

    「來人啊,請軍中的婆子前來,準備竹板,掌她的嘴!」

    在這件事上,沈溪絲毫顏面都不講。

    如果不把高寧氏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估計下一步會變本加厲,這不是讓自己在軍中顏面無存?

    幾名士兵撤下,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去叫軍中負責生火做飯洗衣服的婦人,找來掌高寧氏的嘴。

    「沈大人,你……」

    高寧氏側身怒視沈溪,如果眼睛能殺人,沈溪已經死無數次了。

    沈溪卻低下頭,繼續處置手頭的公文,壓根兒就不搭理高寧氏。

    很快,來了兩名負責燒水洗衣服的婆子,都是五十上下的年歲,滿臉橫肉,進來後,兩個婆子向沈溪行禮:「民婦參見沈大人!」

    沈溪也不抬頭,直接抓起面前桌子上籤筒內的竹籌,丟下去一個,喝道:「打!」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9 22:35
寒門狀元 第一五三八章 走著瞧

    用竹板打臉十下,就算不出血,臉腮也會紅腫疼痛,高寧氏卻一聲不吭,由此可見她的意志有多堅定。

    高寧氏再次面對沈溪時,說話已經有些含糊不清:「沈大人,這麼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對得起你享有的盛譽嗎?」

    「盛譽?」

    沈溪看了高寧氏一眼,道:「那東西能讓百姓吃飽喝足?本官不喜歡跟人彰顯官威,但也不願自己的公堂成為別人囂張跋扈之所。你既為女子,當懂得禮義廉恥,公然在中軍大帳中呼喝,本官若不加以懲戒,如何號令三軍?」

    高寧氏冷笑不已:「沈大人領兵在外,全然不顧地方士紳死活,民婦前來進言,卻被打得遍體鱗傷……民婦定要將此事公之於眾,讓沈大人知道罔顧民心的下場!」

    沈溪一抬手:「請便!」

    高寧氏本想激怒沈溪,最好沈溪氣急敗壞之下下令繼續毆打她,那她就有更多的藉口找公公告狀,進而向朝廷彈劾。但現在沈溪只是讓兩名婦人抽她的臉,並未進一步對她做出懲罰,她想告倒沈溪有些難度。

    但她也知道,自己被打,對高家來說是奇恥大辱,畢竟她是深閨婦人,被沈溪如此笞打,傳出去名聲基本毀了。

    高寧氏咬緊牙關,厲聲道:「此仇妾身永世難忘……沈大人,咱們走著瞧!」

    說完,高寧氏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甩袖轉身,掀開帳簾離開沈溪的大帳,出門後很快傳來她的呼喝聲:「誰若是阻攔,我就一頭撞死在欄杆上,朝廷追究下來,一定會讓他跟我陪葬!」

    過兒好一會兒,外面才恢復寧靜。馬九心緒不寧,進到帳門,見沈溪正在處理案牘,當下紅著臉上前行禮:「大人!」

    沈溪抬頭看了下馬九,見馬九一副羞愧難當的神色,當下出言安慰:「九哥不必往心裡去,這件事跟九哥沒有關係,純粹是高家婦人上門尋釁滋事,本官小懲大誡,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如果明日高家人前來聲討,你把人攔在外面,就說本官不見客,如果他私下裡想搞什麼小動作,儘管放馬過來,我倒要試試誰敢在南寧城裡鬧事!」

    「是,老爺!」

    馬九俯首領命。在公事上,他當自己是沈溪的下屬,而涉及私事,更把沈溪當作主人。所以沈溪的命令,他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

    ……

    ……

    高寧氏被打,氣急敗壞出了營門,門口管家、丫鬟和高府轎伕正在焦急等候。

    夜色昏暗,管家和丫鬟見高寧氏出來,一時間未察覺異狀,迎上去問道:「夫人,可是能回家了?」

    「嗚嗚嗚……」

    見到家人,高寧氏忍不住放聲痛哭出來。

    如此一來,管家和丫鬟慌了手腳,他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連聲詢問,但高寧氏始終哭泣不答。

    管家驚愕地問道:「夫人,您才進去見兵部尚書沈大人,莫非他……」

    在這時代人的觀念中,女子只有被男子凌辱後才會作痛哭狀,管家顯然以為高夫人被沈溪褻瀆,而不會想到沈溪只是讓人掌了高寧氏的嘴。

    高寧氏一邊哭一邊鑽進轎子,管家和丫鬟不敢耽誤,趕緊讓轎伕帶著自家夫人回到南寧府知府高集臨時下榻的宣化縣衙。

    一路上,高寧氏都哭個不停,到縣衙出了轎子,高寧氏哭聲更甚,惹得沿途的人紛紛駐足觀望。

    高集一直在正堂等候消息,聽說自己的兒媳哭著回來,頓感不妙,立即出迎……只見高寧氏在府衙、縣衙的吏員和衙差簇擁下到了堂前,他看到兒媳臉上的傷痕,似乎是被人打的,驚訝不已,轉而看到四周圍觀人群議論紛紛,當即怒喝:「看什麼看,這裡沒你們的事了,退下!」

    吏員和衙差們帶著不解離開,心底暗自奇怪少夫人怎麼被人打了?但其中有知情人,知道高寧氏去府衙見六省兵馬提調沈溪,應該是在外受到欺辱,但因涉及官非,還是沈溪這樣手攬大權之人,沒人敢評價。

    高寧氏擦著眼淚進入正堂,高集趕緊問道:「兒媳,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沈溪那廝所打?」

    知道自己兒媳受欺負了,高集瞬間將沈溪當作仇敵。

    高寧氏神色閃爍不定,打量門口的管家和丫鬟一眼,高集會意地一擺手,道:「瞧瞧你們做的好事,退下去!」

    管家和丫鬟到現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家夫人在軍營中被打,至於具體什麼原因,他們是一頭霧水。

    ……

    ……

    高寧氏未直接向高集作解釋,等正堂只剩下她和高集二人,她才擦擦眼淚,也不說話,直接往後堂去了。

    高集跟在後面追問,等到了後堂,高寧氏神情恢復了平靜:「家公,妾身無能,到沈大人帳中議事,未曾想被他給打了!」

    高集怒不可遏:「什麼?是那姓沈的小兒親自打的你?看我不去找他算賬……」

    高氏一門詩書傳家,素重臉面,高集遇到事情就算喜歡避讓,得過且過,但若說自家人被打了還無動於衷,那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果不其然,高集當即怒氣衝衝地表示,要去找沈溪算賬,高寧氏上前阻攔,道:

    「家公,媳婦並未失節。妾身不過是策略失誤,在沈大人面前咆哮公堂,被他找軍中婦人掌了十下嘴,但並未有多大力道!」

    高集氣呼呼地道:「那也不可,你是我高集的兒媳,相公又有功名在身,豈能被人打了不予理會?」

    高寧氏此時沒了之前羸弱之態,眼神裡露出一絲陰狠:「家公,之前我哭泣,是做給外人看的。我進府衙時很多人親眼目睹,我在內停留半日還家,身有傷痕,哭泣而歸,旁人會怎麼想?」

    高集怒道:「還能怎樣,必當那姓沈小兒做了禽獸之事!你……」說到這裡,高集似乎意識到什麼,用驚愕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媳婦。

    高寧氏嘴角露出一抹陰森森的笑容:「我的意思正是如此。我要讓世人都知道,我被姓沈的欺辱,他不但毀我清白,還因我誓死不從而毆打我,以至於我沒臉做人……」

    高集被高寧氏臉上顯露的狠戾之色震懾,結結巴巴道:「兒……兒媳,你要作甚?你……你……」

    高寧氏一臉決然:「家公放心,妾身絕不會髒了高家門楣,既然我令高家門風受辱,自然會以死明志!」

    「胡鬧!」高集有些著急,連忙勸阻,「你這是做什麼?那姓沈的不過是叫婆子打了你,最多老夫過去聲討,讓他賠禮道歉,你……你怎可做出輕賤自己生命之事?你可有想過鏡兒,想過你相公?」

    高集感覺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掌控,自己的兒媳不過是被人打了幾下臉,就要自我了斷,還要誣陷沈溪**擄掠,以期對方身敗名裂,一時間難以理解。

    高寧氏態度堅決:「家公不必再勸了,今日之恥,妾身非一死不能相謝,姓沈的必須要為他的無知付出代價!」

    高集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兒暈倒在地,他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難以理解自己兒媳的瘋狂舉動。

    高寧氏上前攙扶高集,高集氣急敗壞地說:「兒媳,你……你即便要讓沈溪身敗名裂,也得量力而行,他手上有兵……不過,你若鐵了心如此,也不必以死相逼,不如做一場戲,你假意自絕,老夫帶人進去救你,當著士紳的面,痛陳那惡人罪狀……百姓會與你一心……」

    此時的高集已經在做最後的轉圜,不能讓自己的孫子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更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失去妻子。同時,他很佩服高寧氏的足智多謀,內心不希望身邊少一個可以為他出謀劃策的軍師。

    高寧氏猶豫不決,半晌後才道:「既然家公決意如此,妾身自當遵從……妾身只是嚥不下這口氣,若此番不能讓那賊人身敗名裂,妾身不如一死了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19 22:3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三九章 暗流湧動

    高集跟高寧氏交談完,急匆匆出門尋人去了,臨出門前他兀自有些不放心,讓丫鬟過去盯著,不能讓高寧氏自盡。

    此時的高集已慌了手腳,幾乎是被兒媳高寧氏牽著鼻子跟沈溪對抗,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將南寧府城內所有士紳請來,將之前高寧氏在沈溪軍營被打一事抹黑成沈溪在府衙公然欺凌高寧氏,高寧氏寧死不從,結果被打得遍體鱗傷。

    城裡士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請到縣衙。

    聽了高集的陳述,再通過吏員、衙差等旁觀人的引證,所有人都對沈溪姦污上門為士紳說情的高寧氏一事深信不疑。

    高集恨恨地道:「諸位,老夫雖稱不上能臣,但在朝為官多年,今日家人受此奇恥大辱,氣憤難當,明日老夫必上門向賊人聲討,讓其血債血……」

    話音未落,丫鬟急匆匆跑了進來:「老爺,不好了,少夫人在房中懸樑自盡了!」

    聽到兒媳自盡的消息,高集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等他稍微緩口氣後才問道:「再說一次,少夫人怎麼了?自盡?」

    丫鬟戰戰兢兢地說:「是……是的,老爺,懸樑自盡,剛剛才從樑上救下來……不知有沒有口氣在!」

    高集暗自祈禱:「菩薩保佑,一定要有氣息才好!」

    儘管如此,但他內心卻不自信,因為他感覺自己兒媳做事極端,僅僅因為受了沈溪的氣就要自盡,並以此栽贓誣陷,誰難保她不會假戲真做。

    高集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冷靜思考問題,只能被動地按照高寧氏的囑咐把戲演下去。

    「快……快帶老夫去看看!」

    高集非常緊張,生怕兒媳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回頭他沒法跟自己的兒子、孫子交代。

    士紳們不知具體情況,也不方便到女眷出沒的後院查看,好在那些職司在身的吏員和官差不受限制,可以隨時通報消息。

    高集心急火燎來到後院,沒進入屋門,便見府、縣兩衙不當差的人正在院子裡圍觀,高寧氏懸樑自盡,但因其是女兒身,在這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沒有男子敢隨便接觸高寧氏的身體,最後幾名在府裡做事的婆子聯手才抬下來,但已經斷了氣。

    高集過來時,管家哭號著上來行禮:「老爺,少夫人救下來了,但……但這會兒還沒緩過氣來!「

    如果說之前高集還只是擔心陷害沈溪的事情敗露,現在他卻對沈溪恨意滔天,不覺得高寧氏在這件事上做得有什麼不妥,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氣煞老夫也,姓沈的髒官,老夫跟你勢不兩立!」

    之前跟隨高寧氏去過沈溪軍營的管家跪在地上,磕頭不已:「老爺,是老奴疏忽,竟讓奸賊玷污少夫人,老奴願以死謝罪!」

    高集怒視管家,本想喝斥,但想到這件事其實跟管家沒什麼關係,搖頭道:「還等什麼,快去請大夫,先救醒少夫人再說!」

    「是,是!老爺,您先別著急,少夫人掛上去沒多久,應該能救回來……您先消消氣……」

    管家說完,急忙去找大夫了。

    縣衙一片混亂,情況迅速傳遞到沈溪案頭。

    沈溪在府衙、縣衙和士紳家裡都安排有專人監視,南寧府城要從外攻破很難,但若是內部出現問題,那就保不準了,所以沈溪才會對一切不穩定因素心存戒備,進而嚴密監控。

    負責奏稟此事的云柳,對縣衙內的混亂有些迷惑不解:「……大人,自從高寧氏回去後,高知府便邀請城中士紳齊聚縣衙,莫不是您讓人打了高寧氏,引起高知府不滿,要對您施加報復?」

    馬九作為沈溪身邊負責護衛之人,此時站在帥案側後方,在他看來,正是自己帶高寧氏去見沈溪才惹來如此多麻煩,為此深感不安。

    沈溪也感到好奇:「高集因為兒媳被打,就遍邀城裡的士紳前來向我施壓?他有多大的自信能從我這裡討到便宜?」

    云柳道:「大人,還是小心為上。如果城中士紳聯合起來對您不利,不管是您還是征討南蠻的大軍在城中的處境都會非常危險,他們畢竟在地方經營多年,正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

    「嗯!」

    沈溪點了點頭,他不想過多評價高集和高寧氏的事情,於是道,「繼續派人盯著縣衙,如果有什麼新動向,立即派人回來稟告。本官會小心防備,反正今夜本官不休息了,有什麼事本官也能第一時間應付!」

    云柳領命而去,對她而言,沈溪的安全最重要。但此時城防以及主要街道都被沈溪麾下兵馬控制,就算高集有地頭蛇幫助,也難以對沈溪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云柳出帳門後,馬九跪下磕頭:「老爺,是小人讓您為難了,小人願意前去高知府府上賠罪!」

    沈溪搖搖頭,擺手虛扶一下:「九哥,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高府的女人太過囂張,以為可以壓制本官,竟敢在中軍大帳咆哮公堂,簡直是自不量力。九哥,你且下去歇著,不必往心裡去!」

    馬九站起來,臉上滿是愧疚,但見沈溪神色輕鬆,心裡才好受了些,見到沈溪桌案上茶杯空了,趕緊端茶遞水,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大獻慇勤。

    ……

    ……

    夜色寧靜。

    南寧城內一片祥和,但實則暗流湧動。

    縣衙內的事情仍未結束,高寧氏被抬進後堂,是死是活沒人知曉。

    在前面正堂等候的士紳議論紛紛,高集一直在後院處理兒媳的事,沒時間出來招待,士紳們不便離開,由於他們心中對沈溪有怨恨,看待問題也就有偏見。

    在士紳們看來,高寧氏作為書香世家的小姐,如今又是知府家的少夫人,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而且他們潛意識中覺得沈溪行事霸道,做出強搶民女的事情不稀奇,重點是在高寧氏回來的時候,很多人看到她臉上有傷痕……

    士紳們下意識覺得,應該是沈溪強迫高寧氏,高寧氏不從,結果沈溪以暴力佔有高寧氏,這才讓高寧氏身上帶傷。

    「……眼下怎麼辦?沈尚書到來是解了南蠻圍城之困,但他罔顧朝廷法紀,強行給城中糧食定價,若拒不遵從便查封糧倉,甚至連渡口倉庫都被他派兵侵佔,這種人,不配領兵,虧外面對他一片溢美之詞,現在居然禽獸不如侮辱高府少夫人,他是準備跟我南寧府上上下下作對,跟南寧府百姓為敵,我們豈能容他?」

    有人開始挑撥離間,說得好像被侮辱的人是他們的妻妾女兒一樣,義憤填膺,說白了就是沈溪剝奪他們的暴利。

    又有人問道:「那怎麼辦?莫非你敢跟沈大人為敵?你就不怕他帶兵抄了你的家?現在只能報請朝廷,為我等做主……」

    還有人頓足捶胸,懊惱地說:「那賊子統領六省兵馬,別說是知府家的少夫人了,就算是把我們各家都查抄,佔了你我家裡的夫人和閨女,你又能奈他何?」

    ……

    這些話非常刺耳,在場突然陷入沉寂,士紳心底最軟弱的地方被刺激得鮮血淋漓。

    之前他們跟沈溪的矛盾就已存在,如果高寧氏這件事繼續發酵,把沈溪逼急了,很可能會在城中大開殺戒。

    每個人的神經都被觸動,沒有人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困境,他們自然不希望沈溪繼續「囂張跋扈」,但沒人敢出來挑頭跟沈溪對抗,更多的人想息事寧人,最好跟沈溪別起什麼衝突。

    等沈溪帶兵撤離南寧府城,一切就太平無事,至於這其中損失的那點兒糧食,已然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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