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2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5 22:2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〇章 不是問題

    馬文升回家後第一件事便是遣下人去請劉大夏過府來商議。

    二人來到書房,分賓主坐下,馬文升率先開口:「於喬,你著急也沒用,不若想想此事的來歷……之前內閣可有收到什麼風聲?」

    謝遷仔細回想一下,內閣壓根兒就沒收到關於沈溪的任何消息,當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曉,隨即嘆道:

    「沈溪小兒近來都在忙著平息南蠻邊患,事情發生的時間跟他領兵取得南寧大捷的時間根本就是前後腳。按照南寧知府高集上奏所言,沈溪前腳剛糟蹋他兒媳,次日便在南寧府城下獲得大捷……你說沈溪小兒在籌劃戰事時,有心思做別的?」

    馬文升皺眉:「於喬,說你先入為主,你還真是……有些事必須要站在公允的立場看待問題。」

    「南寧大捷乃是交趾兵馬主動進犯所致,城中乃是被動防守,繼而取得勝利,至於時間問題……你想想,若沈溪在南寧府城取得大捷,如此功勛在身,南寧知府怎敢隨便誣陷,其中必有隱情。」

    謝遷不滿地道:「馬尚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按照你所言,沈溪小兒取得大捷,那高知府不敢誣陷,意味著沈溪小兒強搶民女的事情坐實了?以你對沈溪小兒品行的瞭解,他是那種行事不知輕重、公然踐踏律法之人?」

    馬文升認真回答:「許多事情不能以偏概全,以我對沈溪的瞭解,他自小讀聖賢書,自律性很強,正常情況下自然不會做出此等事,但他領兵在外,若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做出一些匪夷所思……」

    「別說了!」

    謝遷打斷馬文升的話,霍然站起,拂袖道:「簡直是無稽之談!馬尚書,若你堅持認為沈溪小兒是如此卑下之人,就當老夫沒來找過,告辭!」

    謝遷年紀越大脾氣越大,此番之所以來找馬文升商議,是看重馬文升這個吏部天官在朝堂上一錘定音的作用,還有他和劉大夏對沈溪的提拔之恩。

    現在三人結成「戰略同盟」,謝遷的晚輩出現狀況,自然會第一時間找盟友商議,尋求幫助。誰知馬文升說話不中聽,讓謝遷大為光火,情不自禁就對掐起來,畢竟誰中傷他孫女婿,就是在質疑他的人品和眼光。

    想我謝於喬,狀元出身,年少得志,如今是內閣三老之一。我謝家乃餘姚望族,即便放到整個大明也是數一數二的世家,難道會選一個雞鳴狗盜、強搶民女之徒做孫女婿?這是認定我眼光太差,找了個衣冠禽獸做衣缽傳人啊!

    謝遷對沈溪絕對信任,這種自負來自於他平時對人性的洞悉,以及他對沈溪的瞭解。謝遷在內閣看過不少東廠和錦衣衛的密報,沈溪多次拒絕地方官員的餽贈,其中便包括絕色美女,斷不會做出強搶民女之事。

    謝遷最終也沒有走成,被廉頗未老的馬文升強行攔了下來。

    馬文升一邊道歉,一邊勸解:「於喬,我只是就事論事,又沒有蓋棺定論,你何至於此?咱們還是坐下來慢慢談,沈溪的事情需從長計議……這件事在南寧府城發生,如今沈溪正在領兵跟交趾兵馬作戰,無論如何朝廷都不能隨意處置,只能等戰事結束,再做徹查!」

    「你馬尚書就是不相信沈溪小兒,堅持要查到底?」

    謝遷冷冷地望著馬文升,出言質問。

    馬文升道:「老夫身為吏部尚書,對天下官員有監督之責,此事若非沈溪過錯,那必然是地方知府誣告上司,這件事老夫不會善罷甘休。若南寧知府故意栽贓誣陷,怕是你謝於喬也不肯善罷甘休吧?」

    「那是當然!」

    謝遷一聽雙眼噴火,「若高集敢在戰事進行中誣告兼領欽差之職的六省兵馬提調,且挑唆城中士紳跟戍守國土的軍隊起衝突,鬧得邊境不寧,看我不活剝了高集的人皮!」

    馬文升一抬手:「於喬,稍安勿躁,等時雍過來再行商議,這件事他那邊或許能得到些風聲,畢竟沈溪在西南有什麼事情,上奏必須走兵部!」

    ……

    ……

    劉大夏到來後,馬文升將事情大致說出,謝遷在旁不斷補充,努力為沈溪說情。

    劉大夏點頭:「於喬莫心急,這件事沈家郎已在上奏大捷的奏本外,特別跟兵部做出交待……」

    「什麼?」

    謝遷驚訝地問道,「沈溪小兒上奏的時候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他……他是怎麼說的?」

    謝遷緊張起來,他怕沈溪自行「認罪」,讓自己顏面無存,畢竟他不知道西南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劉大夏拿出一份摺子,是沈溪對南寧城發生的所有事情的一次階段性總結,對於他入城後製定的一系列「戰時經濟政策」做出詳細闡述,順便提了一件跟他密切相關的事情,正是高集上奏關於他姦污高寧氏的前因後果。

    劉大夏將摺子遞到謝遷手裡,道:「於喬自己看吧!」

    謝遷一把抓了過去,翻了兩頁才找到沈溪對於事件的具體描述,仔細看過後,臉上終於顯現笑容:

    「悄悄,沈溪小兒這不是說得很清楚嗎?南寧知府高集因沈溪小兒查封城中不法商販用於囤積居奇的糧倉,派兒媳去遊說,結果婦人進入軍營咆哮公堂,被沈溪叫來婆子掌了嘴,回去後尋死覓活,誣陷朝廷命官……」

    劉大夏搖頭:「於喬,這只是沈溪一家之言,做不得準!」

    謝遷直接把摺子拍到桌案上,大聲喝問:「什麼一家之言,沈溪小兒敢在這種事情上打馬虎眼兒?」

    「你們都算是他的長輩,他是什麼人你們會不知道?尤其是你劉時雍,之前你曾協管廠衛,沈溪在地方上的所作所為,你難道不知情?他拒絕了多少人送禮,其中又有多少美女,你都應該清楚才是。」

    「這些年來你們對他給予不少幫助,也是基於他的品性和良好表現,現在他遭遇困難,你們就聽信地方官所言,隨便懷疑他?」

    馬文升跟劉大夏對視一眼,最後由馬文升勸說:

    「於喬,在這件事上你太過心急了,其實事情即便真的發生了,對沈溪能造成多大影響?朝廷必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沈溪作為領六省軍務的欽差,他的名譽已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牽涉到朝廷臉面,何況這件事……朝廷必會派人徹查,若南寧知府果真是誣陷沈溪,自然會水落石出,讓其得到該有的懲罰!」

    謝遷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現在沈溪是否做出強搶民女之事已不重要,無論是他,還是朝廷,又或者劉大夏和馬文升,甚至是劉健和李東陽,在這件事發生後都沒有聲張的意思,因沈溪在南寧府城又取得一場對外夷的輝煌大捷,算是文官中的典範。

    本來朝廷對沈溪的任用就有破格提拔的意思,如果少年得志的沈溪,最後被認定為無惡不作之徒,對朝廷的威信影響不小,對於文官的聲譽也是巨大的打擊。

    李東陽對沈溪素有成見,卻把這份告狀的奏本直接交給謝遷,足以證明朝中對這件事的態度。

    謝遷一甩袖:「可我還是不信沈溪小兒會強搶民女!」

    劉大夏苦笑著搖頭:「於喬,你是關心則亂!沈家郎現在在西南領兵,攻訐他的人不少,就好比他拿下柳州知府,地方上對他就已經有不少非議,甚至連廣西布政使司衙門也對他頗有怨言。」

    「這次南寧府的事情,對於沈家郎來說是個警醒,之後我會派兵部要員去地方徹查此事,將詳細情況送回京城,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謝遷有些驚訝,問道:「兵部要單獨查案?」

    「事關領兵大員名譽,兵部自然要慎重對待!」

    劉大夏說完,看向馬文升,「馬尚書,吏部對這件事,準備如何處置?」

    馬文升道:「如今上告的奏本尚在內閣,未至三司衙門,不過估摸陛下得知這消息後,會派廠衛前去查探,至於三法司,也會有動作……吏部只是例行調查,這件事到底是何狀況,暫且不好下定論。於喬不必多想,身正豈怕影子斜?」

    謝遷的臉色仍不好看。

    涉及到封疆大吏的人品問題,朝廷派出廠衛前去查探似乎無可厚非,但他怕廠衛的人暗中搞鬼,因謝遷一向對廠衛不是那麼信任,這些人囂張跋扈,栽贓陷害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

    劉大夏道:「於喬有何顧慮?」

    「顧慮?哼哼!」

    謝遷冷笑不已,「滿心都是顧慮!一個四品知府居然敢對正二品六省兵馬提調加以誣陷,那些個士紳居然在後面推波助瀾,你說地方上對沈溪小兒領兵征戰會有多大支持?現在若能早些撤兵也好,免得留在西南淌渾水。」

    「這幾年沈溪小兒在外奔波勞碌也夠了,希望接下來能為他尋個清閒點兒的差事。回頭有機會我會跟陛下提及,讓他能回京城……最不濟也到金陵做幾天閒散之人!」

    馬文升點頭:「於喬有這想法挺好,等這件事過去,老夫也會跟陛下舉薦,在吏部考評結束後,酌情安排!」

    劉大夏笑道:「於喬,你看看,連馬尚書都如此支持沈家郎,你還有何好顧慮的?沈家郎在外當官,有你在朝中保駕護航,他在地方遇到再大的問題,也不叫問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6 00:4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一章 男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

    劉大夏和馬文升說是要幫沈溪,但僅限於「公事公辦」,派人徹查其實是秉公執法,至於查到沈溪確有其事,或許會幫忙把事情壓下來,但這種事沒人能保證,如果朝廷就是要嚴加法辦,他們也只能選擇袖手。

    一句話:沈溪沒犯事,劉大夏和馬文升自然會幫忙,但如果罪證確鑿,在二人看來那就是「咎由自取」。

    至於謝遷的態度則完全不同,謝遷幫沈溪那是不計任何代價的,也就是說,即便這件事沈溪真的做了,謝遷也會努力讓事態平息。

    這三人可說是沈溪在朝中最大的支持者,在很多人看來,也是沈溪的靠山,如果連他們都不能在這件事上有所作為,別人更加指望不上了。

    兩天後的下午,建昌侯張延齡得到消息,瞭解了沈溪在西南邊陲之地犯下「強搶民女」的「罪行」,樂不可支,而向他通風報信的,正是已回到錦衣衛一年多的江櫟唯,此人算是沈溪的「老相識」。

    江櫟唯跟沈溪的關係用一句話可以概括:既生瑜何生亮!

    自從江櫟唯在廣東跟地方知府勾結,被沈溪押回京城受審,仕途就暗淡無光。好在此人善於鑽營,想方設法將一個女人送到張延齡身邊,同時舉報劉大夏、馬文升和沈溪之前陰謀暗算張氏兄弟的過往,終於為張延齡所用。

    在張延齡干涉下,江櫟唯重新進入錦衣衛,官復原職。

    這次內閣將沈溪犯事的奏本送往司禮監,因皇帝病臥在床,不能處置政務,張皇后便找蕭敬商議,讓東廠和錦衣衛前去調查。

    江櫟唯聽說要調查沈溪的罪行,便托關係花了四五百兩銀子終於爭取到這差事,因此還被錦衣衛同仁笑話。

    在很多人看來,這次買賣純屬吃力不討好,要知道去查的是六省兵馬提調,這可是擁有實權的大人物,在朝中又有閣老和吏部天官這樣的後台,不僅不好惹,更沒油水可言,在旁人看來江櫟唯此舉得不償失。

    但江櫟唯卻堅定不移地討到這個差事,因他心中對沈溪充滿仇恨,想藉機把沈溪拉下馬來。

    江櫟唯也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很難與沈溪對抗,所以前來建昌侯府,求見張延齡,名義上是請張延齡面授機宜,說白了就是想從外戚張氏兄弟這裡得到政策上的支持,以便他將沈溪扳倒。

    「……姓沈的小子居然強搶民女?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誰家的女子?哦……南寧知府高集?是他兒媳?難道這高寧氏有國色天香之貌,兼具驚人的才藝?呃……你說的本侯都想見識一下這女人了……」

    對張延齡來說,沈溪犯了什麼事並不感興趣,他對高寧氏更加有興致。

    張延齡自己做了不少強搶民女的事情,為此甚至鬧出過人命,這件事京城人盡皆知,但因他是張皇后的親弟弟,又得弘治皇帝庇佑,做了再多的惡事也沒人追究他的責任,朝中那些自詡剛正不阿的御史言官,對別的人和事可以在朝堂上以死明志,唯獨對張氏兄弟做的那些齷蹉勾當選擇性失明。

    以前張延齡非常厭惡沈溪,為此多次陰謀加害,但現在他聽說沈溪因強搶民女而被地方官員和士紳聯名彈劾,第一感覺卻是好玩。

    江櫟唯見到張延齡的反應有些驚訝,好奇地問道:「侯爺,難道你不感覺氣憤麼?」

    張延齡揮揮手:「有什麼好氣憤的?男人嘛,總有做錯事的時候,想那姓沈的小子血氣方剛,在軍中憋久了,偶爾做出糊塗事完全可以理解。」

    「不過,之前人們都說他不貪財不好色,萬民稱頌,現在看來不過是欺世盜名,這次的事情,你去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拿出個結果來,本侯會在京城支持你,你儘管放心做事便可!」

    江櫟唯聽張延齡要讓他嚴查沈溪,終於鬆了口氣,行禮道:「謹遵侯爺教誨!」

    張延齡琢磨了一下,又道:「顧嚴,這件事在本侯看來,必然是發生過,你切記,如果姓沈那小子拒不承認,你便在暗地裡查,順帶看看那高寧氏是什麼人……本侯對此女很感興趣!」

    「哦對了,高寧氏的丈夫不是赴京趕考來了嗎?這人你查過沒有?」

    江櫟唯先是一怔,隨後恭敬回道:「回侯爺的話,卑職尚未來得及調查!」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要查案,怎能不先從高寧氏的丈夫查起?哈哈,本侯倒是想看看那龜蛋聽到這消息後,頭頂發綠的悽慘模樣,一定有趣得緊……」

    張延齡一臉的幸災樂禍,「對了,你到地方後,順帶幫本侯看看,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都給本侯帶回來……」

    江櫟唯本是前來尋求幫助的,沒想到卻給自己找麻煩,當下暗自嘀咕:「朝廷有吩咐,不能隨意透露案情,但現在侯爺卻直接讓我去找高寧氏的丈夫,這事兒如果捅出去,豈非引起軒然大波?不過若為世人知曉,原來沈溪是如此欺世盜名之人,倒也是好事……聽侯爺的總歸沒錯!」

    江櫟唯道:「侯爺說的是,卑職到地方後,有好吃好玩的東西,自然會給侯爺帶回來!」

    張延齡聽到非常滿意,起身來到江櫟唯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顧嚴行事穩重,深得吾心……本侯看好你,將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也知本侯在朝中的地位,你對本侯忠心耿耿,辦事妥帖些,本侯自然會提拔你!」

    江櫟唯做出一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的模樣,行禮相謝,張延齡突然湊上前,小聲道:「如果案子查完,要將證人帶回京城,務必將高寧氏捎上……本侯聽說此事後,急不可耐想見到高寧氏,你能辦到吧?」

    江櫟唯哭笑不得。

    他發現自己注重的事情,張延齡根本就不在意,他想扳倒沈溪,而張延齡一心只想得到連面都沒見過的美女。

    江櫟唯非常尷尬,心想:「果真地位不同,考慮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樣。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若被人猜忌強搶民女,就要被立案調查,甚至當作罪犯看待。而國舅爺就算直接就把女人擄進侯府也無人理會,到底誰才是強搶民女?」

    但江櫟唯不敢出言反對,只能唯唯諾諾應承下來。

    等江櫟唯離開,張延齡興奮地搓了搓手,突然想起江櫟唯去年送給他的女人,寵幸大半年最近卻被他冷落,一時間又有了興趣。

    「江顧嚴做事得體,送來的美女能讓我眷戀大半年已屬不易。如果這次他能將高寧氏帶回來,我就稍微提拔他一下。哈哈!真想見識一下,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居然能讓沈溪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魔鬼,如果真是國色天香,怎麼都得留在身邊好好享受……」

    ……

    ……

    有建昌侯張延齡授意,再加上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推波助瀾,江櫟唯很快便將沈溪強搶民女的事情散播出去。

    幾天過去,滿京城城人都知道,當年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在地方做了不光彩的事情,甚至宮中都開始傳播起沈溪的是非。

    正值年底的農閒時節,京城冰天雪地,百姓湊在一塊兒沒什麼談資,恰好沈溪的事情成為市井間最為熱傳的傳聞,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一點,關於沈溪跟高寧氏的事情被曲解為多種版本,強迫論和自願論佔據主流。

    有人說沈溪強行佔有高寧氏,以至於影響地方安危,才被高集狀告。

    也有人說是沈溪跟高寧氏「一見鍾情」,甚至編造出唯美的愛情故事,說沈溪跟高寧氏青梅竹馬,由於沒人知道高寧氏的來歷,便認定她是福建汀州人,卻不知高寧氏乃是江西饒州府人氏。

    京城赴考的舉子多,經過他們的嘴傳播出去,沈溪的事情瞬間成為京城最熱門的花邊新聞。

    今天或許有十幾個版本傳播,到明天就有另幾十個版本在坊間流傳,很多人甚至好像親眼所見一般,描述在汀州府時沈溪如何跟高寧氏雙宿雙棲,又被人拆散鴛鴦,來日在南寧府城相見,又是怎樣的**……

    這是一個讀書人吃飽了沒事幹的年代,加之故事曲折離奇,稍微糅合一下便是一篇最好的愛情傳奇說本,說書人誰講誰火,熱鬧之下傳播更快。

    紫禁城,擷芳殿。

    朱厚照盤膝修煉的時候,突然聽張苑談及關於沈溪的事情,儘管他不想過問「凡塵俗事」,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張苑,你說什麼,沈先生在南寧府糟蹋了一個知府的兒媳?」

    張苑有些著急:「可不是?太子或許不知,現在宮裡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沈大人在南寧府城把一個知府的兒媳婦給強佔了,那婦人回去後尋死覓活,知府非常氣憤,一紙訴狀告到朝廷來了。嘿,湊巧的是,沈大人次日就在南寧府城取得對交趾寇邊兵馬的大捷……」

    朱厚照打斷張苑的話,急切地問道:「大捷,什麼大捷?沈先生在南方打勝仗了?」

    張苑道:「可不是,太子您忘了,奴婢昨日跟您說過!」

    朱厚照摸著自己的腦袋,疑惑地道:「本宮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幾天昏昏沉沉,你跟本宮說的事情,有很多都不記得了。這樣,你跟本宮細說……」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6 22:1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二章 狗仗人勢

    朱厚照對於沈溪的風流韻事最為關心,以前沈溪總給他一種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感覺,在熊孩子心目中,沈溪是那種正直到沒朋友的高潔之人,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沈溪也會跟花邊新聞扯上邊,居然鬧出了個大醜聞。

    為了這醜聞,朱厚照甚至連修煉都暫時先放到一邊,怎麼都要等把事情問清楚,讓自己樂呵樂呵再說。

    張苑原本就觀察到朱厚照為了修仙廢寢忘食,他這次專門來跟朱厚照說沈溪的事情,就是為了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試著用別的東西轉移朱厚照的興趣,忘掉修煉這回事。

    為了這個,張苑沒少花心思,這次他獲悉的沈溪的情況很多,一五一十跟朱厚照說了,朱厚照最開始關心的是沈溪跟高寧氏之間的「緋聞」,之後則詢問沈溪跟交趾人交戰的細節,張苑連猜帶蒙,將他所知基本說了出來。

    朱厚照聽完後不由得感慨:「原來沈先生在南方又做了不少實事,他真是我大明功臣啊!」

    張苑有些著急:「太子殿下,現在沈大人鬧出這麼一檔子事來,之前的功勞可能就不保了,您看……是否想辦法幫幫忙?」

    對張苑來說,對沈溪的嫉妒是有,但想到他自己還有兒子沈永祺的前程,沈溪出事了怎麼都得幫襯一下。

    張苑希望自己將來在宮中能得到官員的照應,尤其是沈溪這種被皇帝和太子器重的大臣。對他來說,沈溪是他未來能利用的棋子,至於好壞跟他沒什麼關係。

    因此他既是幫沈溪爭取,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爭取。

    朱厚照犯起了嘀咕:「那沈先生到底有沒有侵犯那高家少夫人?這件事可有些難辦,如果真做了,朝廷要追究他的責任,甚至將他下獄,都有可能!」

    張苑道:「太子就不能幫幫沈大人?這些年他南征北討,文治武功皆有建樹,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朱厚照眯眼打量張苑,問道:「張公公,你對沈先生的事情為何如此關心?這可跟你以前的風格有些不同啊!」

    張苑趕緊解釋:「太子殿下,奴婢只是覺得朝中有沈大人這樣的干臣,是朝廷之福,是太子之福。無論他做過什麼,都應該唸著他以前的功勞,小懲大誡即可,以便他繼續為朝廷發光發熱。」

    「奴婢聽聞他是在對南蠻開戰的前一天做的這檔子事,就當是戰前……嗯,適當放鬆一下,怎麼都說得過去不是?」

    朱厚照眉開眼笑:「這說法倒是有趣,沈先生居然會在戰前玩女人,這很對本宮的胃口啊!」

    「如果本宮去了戰場,第二天要開戰,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自然要找美女樂呵樂呵……嘿嘿,張苑,你說的沒錯,沈先生做這種事情有可原,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讓那些朝臣接受。」

    「劉少傅和李大學士那幾個,平時就對沈先生有諸多挑剔,這次事情發生後,還不得趁機做文章?」

    張苑點頭不迭:「奴才這不希望太子您幫忙說說?」

    「我能幫什麼忙?」

    朱厚照坐下來,突然摸了摸肚子,道,「張公公,本宮有些餓了,你給本宮找些飯菜,本宮一邊吃一邊跟你說!」

    張苑見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太子居然能反應過來他餓了,這就是一種進步,趕忙屁顛屁顛地去外殿找食物……殿外的大餐桌上,張苑早就精心準備了許多美味佳餚,基本都是朱厚照平時最喜歡吃的各地名菜。

    等飯菜端上來,張苑給朱厚照盛上米飯,朱厚照吃了幾筷子就放下,竟然有些作嘔。張苑趕緊問道:「太子殿下,這些……不合您的口味?」

    朱厚照嚷嚷道:「這都是些什麼啊,太油膩了,去給本宮找些清淡點兒的來,什麼清粥小菜,再準備倆雞蛋,要去了黃的那種,快去……」

    張苑一聽乾瞪眼,這還是那個吃飯挑剔,每頓無肉不歡的太子?他心想:「太子以前每頓必然大魚大肉,就算這樣還不滿意,必須要隔三差五找一些山珍海味才能滿足他的胃口,現在倒好,山珍海味不吃了,改吃粗茶淡飯?」

    不過太子有所求,張苑就算心裡有疑問,也要趕緊為太子準備。

    張苑提著食盒回來時,正好遇到司馬真人,司馬真人將張苑攔住,問道:「張公公這是自何處歸來?手上提著的又是什麼好東西?」

    張苑以前就看不起司馬真人,現在知道司馬真人是個騙子,越發瞧不起了,不過他知道現在司馬真人在宮裡呼風喚雨,張皇后對其言聽計從,不敢公然開罪,當下如實道:「太子殿下讓咱家準備些吃食,剛從御膳房回來!司馬真人有事嗎?」

    司馬真人一聽瞪大眼睛,盯著食盒嚥了口口水,笑眯眯地道:「原來是御膳房的好東西,那可要嘗嘗了……張公公,太子最近正在修煉,除了仙水外不宜進太多飯食,這些東西可以直接交給貧道!」

    張苑一聽火大了,你個老神棍,為了享用御膳房的美食,居然連太子的身體都不顧,你是想太子餓死麼?

    正要發火質問,但張苑仔細一想,自己提的這些東西全都是粗茶淡飯,就算是從御膳房拿出來的,也沒什麼特別。他不動聲色,道:「就怕這些東西,不合真人您的胃口!」

    「無妨無妨,哈哈!」

    司馬真人立即把食盒搶了過去,等他打開後傻眼了,裡面的青菜小粥令他大失所望,當即喝斥:「好你個張公公,敢拿本仙人開涮?你拿這些狗食給本仙人吃,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越是市井低賤之人,得志後越是囂張跋扈,司馬真人便是此中代表,張苑雖然也是市井出身,但在宮裡混了多年,性格早就被磨礪得差不多了,少了之前恃寵而驕的心態,也不會咋咋呼呼。

    張苑耐心解釋道:「真人搞錯了吧?這些不是狗食,而是太子特別點名要享用的,咱家帶這些東西回東宮,只是在路上巧遇真人……真人是主動要品嚐一下御膳房的食物,如何能怪咱家?」

    司馬真人細細一想,事情經過好像真是這麼回事,但他仍舊不甘心,威嚇道:「張公公,你這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看本仙人回頭怎麼對付你,本仙人要對你施加咒法……」

    張苑不屑地回道:「喲,原來真人你不僅通曉奇門遁甲,還會茅山符咒之術?那感情好,什麼時候咱們過過招,在下以前學過一些,不過卻是苗疆巫蠱傳承,不知道對你是否管用!」

    司馬真人呆了一下,他完全靠坑蒙拐騙過活,屁本事沒有,但聽張苑的神情語氣,好像沒有撒謊,萬一這太監真的會巫蠱之術,自己豈非麻煩大了?當即臉色一變,他甩下一句「不與你一般見識」,便灰溜溜逃走了。

    張苑看著司馬真人的背影,不屑地道:「狗東西,狗仗人勢到皇宮來招搖撞騙,早晚讓你形跡敗露,死無葬身之地!」

    ……

    ……

    朱厚照吃過清粥小菜,精神終於好了些,他摸著肚子,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差不多了,張公公,這些飯菜味道不錯,回頭到御膳房那邊賞賜一下!」

    「是是!」

    張苑嘴上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

    空口無憑就讓我去賞賜,我上哪兒弄錢去?

    朱厚照道:「之前說到哪裡了?沈先生現在人還在南寧府城嗎?」

    張苑怔了怔,道:「回太子的話,如今沈大人身在何處,奴婢也不知曉,但料想應該不在南寧府城那是非之地,畢竟有那麼多人指證他糟蹋高家少夫人,怕是不好相處!」

    「有什麼不好相處的,沈先生手頭有兵,西南六省屬他官最大,喜歡女人只管搶來就是,看誰敢說三道四。如果本宮當上皇帝,就把這什麼高夫人賜給沈先生,沈先生為朝廷立下大功,賞他個女人算什麼?」

    朱厚照一臉理所當然地道。

    張苑嚥了口唾沫,心想,太子行事風格果然與眾不同。

    朱厚照做事很多時候都不拘常理,張苑早就發現,在沈溪的問題上,朱厚照完全站在沈溪一邊。

    朱厚照問道:「父皇對沈先生這事兒,有什麼說法?」

    張苑回道:「陛下最近這些日子都臥榻不起,似乎病得很嚴重,已多日未曾過問朝事,聽聞許多時候都昏迷不醒,太子不知曉嗎?」

    「啊?」

    朱厚照一愣,詫異地問道,「之前不是說已痊癒了嗎?怎麼,又病了?」

    皇帝再次重病不起,朱厚照天天躲在自己寢殿修煉,張皇后專注丈夫的病情,沒法兼顧兒子,這幾天朱厚照無論做什麼,都沒人管。

    張苑看了看門口方向,發現沒人後,湊到朱厚照耳邊小聲道:「太子殿下,奴婢發現,那司馬真人根本就是個江湖術士,做的全都是坑蒙拐騙的勾當,他在敬獻的仙水中添加了不少讓人產生幻覺的東西,是以太子這幾日都渾渾噩噩……」

    「嗯!?」

    朱厚照眉角間露出疑竇之色。

    張苑繼續道:「奴婢之前在東宮門口碰到司馬真人,他眼饞御膳房的飯菜,居然想將太子您點的清粥小菜搶走,說是代為品嚐一下,結果揭開蓋子後發現都是清淡的食物,又發氣說全是狗食,他不稀罕!」

    「司馬真人真的這麼說的?」

    朱厚照用手摸了摸下巴,愣了一下才道:「他愛怎樣就怎樣吧,倒是我應該去見見父皇了,我記得已經有好些天沒見父皇面了,這段時間都不用去乾清宮請安……父皇應該是出事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6 23:3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三章 太平府

    去年京師保衛戰最大的功臣沈溪在西南邊陲的南寧府強搶民女的事情,在京城以及周邊地區徹底發酵,民間議論紛紛,各種傳言都有,以至於原本想低調處理此事的大明朝廷不得不轉而以公開透明的方式查辦案子。 .

    除了東廠和錦衣衛派人前往地方調查外,兵部、吏部和都察院也都派人前往廣西,朝廷還讓廣西按察使司協同,光是查這案子的人都快將通往南寧府城宣化的官道給堵塞了,而此時沈溪正在前線領兵,根本不理會那些來調查他的人。

    清者自清,沈溪不相信這案子能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從政以來,遭受到的最大一次輿論壓力。做事極端的高寧氏,這次幹得非常漂亮,以犧牲女人名節以及高家書香世家多年清譽的方式,強行栽贓誣陷,矇蔽了世人的眼睛。

    沈溪第一次無法掌握全局,受制於人。

    事情已經傳開,沈溪並未用強硬的手段壓制高集和高寧氏,南寧之戰後,他選擇主動撤出宣化城,進兵太平府,避開輿論漩渦。

    在對交趾一戰中,沈溪充分發揮南寧府城位於邕江北岸的地利優勢,誘惑交趾國丞相莫築安領軍渡河攻城,等其兵馬首尾不能相顧時出擊,又利用城防打擊交趾兵馬生氣,待其撤退時主動出擊,一舉將其擊潰。

    蘇敬楊和王禾領兵追擊,自南寧府到太平府,一路斬殺和俘虜的交趾兵多達七千。

    到最後,莫築安帶領逃到思明府和憑祥州的交趾中軍兵馬,最多只剩下三千人,一次戰事折損近萬,這給交趾國帶來沉重的打擊。

    ……

    ……

    一路無驚無險率兵進入太平府城崇善縣城後,沈溪除了派出斥候查明交趾兵馬動向,其餘時間便是整訓從南寧府抽調而來的南寧衛和馴象衛共四個千戶所。

    此時已經是臘月下旬,距離新年只剩下了幾天時間。對於即將過去的弘治十七年,沈溪總結了一下,那就只是累。

    從北方到南方,好不容易在武昌府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接下來就是前往南昌府視察,結果湖廣告急,不得不領兵南下平叛……

    這一路,基本都是馬不停蹄,只有桂林府那段時間相對清靜,此後他領軍南下,原本是想一舉光復大明交趾承宣佈政使司故地,誰曾想在南寧府城遭遇高集和高寧氏這對腦殘公媳陰謀陷害,讓他倍感疲累,已無心戀戰。

    根據斥候反饋的情況,莫築安在思明州稍微整頓兵馬後,便率軍撤向鎮南關,基本已清除交趾越境兵馬對廣西地方的影響。

    雖然此時交趾在云南臨安府、廣南府、元江府等地尚有數千兵馬,但沈溪並未打算前往,他準備指揮兵馬光復鎮南關,卡住交趾北上大明的咽喉要地後,再看朝廷下一步作何決策。

    要是弘治皇帝下定決心,沈溪還是準備領軍南下,直搗升龍(河內),徹底鞏固大明西南邊境安穩。當然沈溪對此並不看好,畢竟劉大夏、謝遷等大臣都是出名的保守,肯定會在朝中做出種種阻礙,再加上文官集團在背後推波助瀾,事情非常難辦。

    臘月二十六,沈溪抵達太平府已有八天時間。

    在這之前,沈溪麾下將士將那些曾被交趾兵馬襲擾的州縣,悉數掃蕩一遍,蘇敬楊和王禾終於領兵跟沈溪會合,這次二人帶回豐厚的戰利品,光是俘虜就有五千。

    中軍大帳內,沈溪聽完二人匯報,道:「二位將軍勞苦功高,如今南蠻兵馬已基本退出廣西之地,邊患已除,正好趁機休整。後續戰事本官會調派廣西地方兵馬,進駐各處關隘和城池!」

    蘇敬楊一聽,以為沈溪要剝奪自己繼續擴大戰果的機會,趕緊表態:「大人,末將不怕辛苦,這一路作戰並未耗費多大力氣,基本上都是追擊……請大人繼續給湖廣兵建功立業的機會,那些兔崽子都等著戰功犒賞回去向婆姨和娃崽子炫耀呢!」

    王禾也眼巴巴看著沈溪,看來想法和蘇敬楊差不多。

    沈溪搖頭:「就算你們想立功,也找不到對手了。根據斥候報告,莫築安退到鎮南關後,已將城頭的火炮和床弩等拆卸打包,隨時準備撤離,估計要不了多久我軍便可輕鬆光復鎮南關。」

    「另外,我提醒一句,朝廷並未讓本官領兵進入交趾境內,如今兩廣殘留的零星交趾兵馬已無足輕重。殺雞焉用牛刀,這些潰兵交給廣西本地兵正合適,如果朝廷要求我們撤兵的話,這地方防務還得交給他們,正好可以讓他們練練兵。」

    「本官打算在太平府逗留一段時間,等候朝廷諭令!」

    王禾勸諫道:「大人,大軍留在城內,地方官府怕是又會藉機鬧事,不如我等沿著官道追擊,直插鎮南關,居高臨下,俯瞰交趾全境。只要朝廷旨意到來,我等便直接出兵,估計半個月就可以拿下升龍城!」

    蘇敬楊附和:「大人,末將附議!」

    沈溪閉上眼,微微搖頭:「本官心意已決,無須多言。大軍留在太平府,由於有左江和邕江溝通後方,糧草有保障。但若三軍齊出開往鎮南關,僅僅後勤就會把我們壓垮。而且據我判斷,朝廷多半不會准允我等出兵交趾!」

    「最後,太平府跟南寧府情況不一樣,我軍駐紮在這裡不會出任何問題,爾等儘管放心便是。」

    蘇敬楊和王禾面面相覷,有些弄不明白,為什麼沈溪篤定太平府地方官府不會給南徵兵馬找麻煩。

    沈溪沒有跟他們解釋。

    這其實跟地方官府的架構有關。

    廣西西南之地,南寧知府屬於流官,太平府之前是土官世襲,後來才改為流官。而太平府以西各州府,基本都是土官治理。

    以太平府為例,這裡少數民族居多,府衙和縣衙的屬官多以世襲為主,而前來擔任知府的多是沒有什麼地位的舉人,或者是朝中鬱鬱不得志的落魄進士。

    想想也是,一個在朝年滿九年考評的二甲進士,絕對不會選擇到太平府來作知府,這種知府甚至不如內地一個知縣。

    在大明,太平府以及其西南各州府,基本屬於鳥不拉屎的地方,經常面臨交趾入侵,搞不好連小命都丟了,誰都不願意來這裡當官,常常走到半道就稱病向朝廷提請致仕,是以太平知府經常出缺,出缺時地方上的土官便掌握軍政大權。

    雖然地方土官是地頭蛇,但地頭蛇卻不敢惹沈溪這樣的強龍,他們是世襲的官,跟朝廷委派地方且統率兵馬的封疆大吏為敵,沒有任何好處。再有便是他們沒有文人那般狡詐多端,自然不會像高集那樣使用陰謀詭計惡意陷害,這對土官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反過來說,沈溪也無法針對地方上這些土官。

    土官盤踞地方數百年,代表了地方秩序,沈溪不想強行推廣「改土歸流」,自然不會自己找麻煩。

    ……

    ……

    沈溪下定決心駐兵太平府,實際上已做好歸家的準備,南方戰事在他看來已經臨近尾聲。

    至於明年也就是弘治十八年會發生什麼事,沈溪不願意多想,因為他知道自己穿越產生的蝴蝶效應已非常明顯,至於朱樘會不會按照歷史那般在明年壽終正寢,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軍議結束,監軍張永和劉瑾都沒有多言,他們對於沈溪駐兵不前的計劃非常贊同。

    云柳留在中軍大帳,請示道:「大人,是否派斥候進入交趾境內,對其北部幾座主要城池和關隘做出調查?」

    「不必了!」

    沈溪搖頭道,「朝廷一定不會允許我出兵攻打交趾,目前看來,將交趾重新納入大明版圖的時機尚不成熟,要是再過個幾年……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但那時領兵南下之人,應該不是我!」

    云柳心頭滿是疑問,她不明白沈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沈溪的弦外之音,其實是未來的皇帝會支持打這場仗。要知道朱厚照對於開疆拓土的事情最感興趣,而自打他登基便胡作非為,利用宦官的力量,逐步讓朝中失去反對的聲音。

    「接下來就是好好休息!」

    沈溪最後說道,「如果一切順利,年初我們就可以撤兵回武昌府,出來這麼久,突然想暖被窩熱炕頭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8 01:11
寒門狀元 第一五五四章 新年伊始

    太平府治崇善城頭,初升的旭日把金色光輝鋪灑下來,帶來融融暖意。

    值守一夜的官兵扶著長槍,從城垛下或者是城樓裡鑽出來,面對朝陽舒展腰身,準備交接班後回營地吃飯休息。

    這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清晨。

    一切都很安定和諧,經過幾日休整,士兵們已經沒了建功立業的心思,此時臨近年關,這半年來他們都在征戰中渡過,鐵定不能趕在年底前回故鄉跟家人團聚,只能在祖國邊陲跟自己的戰友過年。

    好在軍中下發的犒賞不少。

    南寧府城對交趾關鍵一戰獲勝後,明軍幾乎是趕鴨子一般把交趾兵馬往邊境線驅逐,使得交趾軍隊在大明土地上辛辛苦苦搜刮的錢財基本都沒有帶走,繳獲後全部充公。

    沈溪將一部分金銀用來折抵當初購買糧食的花銷,其餘則按照具體軍功,趕在春節前下發到官兵手中,所以大多數將士都會過一個肥年。

    除了犒賞三軍外,沈溪還有一件事得傷腦筋,那就是如何對待南寧知府高集以及他兒媳高寧氏。

    朝廷派來調查案情的官員已在路上,從方方面面的情況看,這次事情鬧得很大,想低調處理看來是不行了。

    但不管怎麼樣,有一點沈溪可以確定,那就是朝廷在找到確鑿的犯罪證據前,絕對不會動他,甚至將他暫時卸職也不可能。

    有著左都御史以及兵馬尚書加成的西南六省兵馬提調,權力之大難以想像,不是說拉下馬就能拉下馬,方方面面的顧忌太多。當然最關鍵的一點,還是怕逼反沈溪,導致江南之地動盪。

    沈溪希望自己能在六省兵馬提調的位子上多干幾天,如此西南推廣新作物的事情才有著落。

    「如果我不再統領六省軍政,那新作物在廣西、云南、貴州和四川的推廣,將會陷入僵局。即便是混日子,我也要在廣西這邊多停留幾個月,回武昌府最好放到開春後再說!」

    沈溪心中有了定計,準備在廣西再停留三四個月,不但要等來年春種結束,還要等高寧氏誣告的案子蓋棺定論。

    如果就此離開廣西,遠離南寧府,再把手裡的軍隊解散,主動權就不在他身上了,別人想怎麼誣陷捏拿他都行。

    隨著鎮南關光復,大明廣西南寧衛和馴象衛兩個千戶所官兵已入駐這座天下雄關,沈溪在太平府的日子非常悠閒。地方衙門不會跟他為難,全軍除了王禾跟蘇敬楊偶爾會為軍功爭執,其他時候都一團和氣。

    沈溪平時就是調查一下情報,再搞搞研究發明,晚上夜深人靜寫寫小說,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正月初一這天,沈溪起得很早,準備前往城頭巡查,慰問三軍。

    畢竟是過春節,家家戶戶大團圓,昨夜軍中雖然組織了篝火晚會,官兵用唱歌跳舞以及聽書等方式慶祝,但到底少了家人的慰藉和溫暖。沈溪一大早就將慰問品送到一線將士手上,這其中既有過冬衣物,還有鞋、襪以及來自家鄉的小吃,這都是沈溪想方設法籌措到的。

    至於糧食軍中倒是不缺,春節前廣東方面支援了五十多船大米,由水路運抵太平府……

    這兩年閩粵之地民眾日子有了根本性改變,以前不能種植糧食的旱地都有了用武之地,百姓們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手頭也有了閒錢。

    隨著新作物推廣,沈溪相信來年湖廣和江西百姓的日子也會得到改觀,而廣西、四川、云貴會緊隨其後,西南地區缺糧的狀況會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巡查完畢,慰問過士兵後,沈溪返回設在城北一棟民居中的指揮部。跟以往一樣,他昨晚出席完篝火晚會後,回到指揮部熬夜寫了通宵的書,現在倦意洶湧,正好回去補瞌睡。

    云柳已先一步將床鋪收拾好,進門時連洗澡水也備妥。

    云柳站在庭院中,難得地換上女裝,雖然只是荊釵布裙,卻難掩絕色風華。

    云柳迎上前,幫沈溪解下外衣,道:「大人,今日便是新年,卑職為您準備好沐浴的香湯,洗去一年的疲憊……」

    沈溪笑道:「想不到這偏僻之所竟有如此待遇,不知道的還以為回到京城居所了……離京差不多快一年了,之前幾年我也都在外奔波忙碌,跟家裡人團聚的時間何其少哉!」

    突然間,沈溪憶起寧化縣的家眷,無論父母妻妾,還是兒女,都讓他牽腸掛肚。

    云柳安慰道:「相信大人完成西南之戰後,很快就能徵調回京!」

    「回京?呵呵。」

    沈溪淡淡一笑,「京城咱們先不忙回去,今年那裡將成為是非之地,接下來幾年京官也沒好日子過,朝不保夕的,說不定哪天就被致仕了……還不如留在西南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安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柳神色間滿是疑惑,她想說,大人留在這偏僻之所又如何,如果朝中有人要針對您,不一樣躲不過?

    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高寧氏的事沈溪不想提及,於是道:「大人先沐浴,讓卑職侍奉您……」

    沈溪笑著將云柳攬入懷中,在她粉腮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云柳一時間竟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臉上的吻痕,沈溪順勢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然後湊到她耳邊,鼻息在鬢髮間噏動,輕聲道:「怎麼還稱呼大人?這是私下的場合,你不必拘禮,這幾日好好放鬆下,交趾之事該拋到一邊去了,不要成天想著工作……」

    云柳依偎在沈溪懷裡,神情羞赧,卻又很享受沈溪的溫柔體貼,心中充滿柔情蜜意。

    「老爺……」

    云柳輕喚一聲,想掙紮著站起來,沈溪卻不給她機會,一把將她抱起來:「看你累得都站不起來了,應該由我來侍奉你才是。哈哈,幸虧你多準備了些香湯,咱們正好洗個鴛鴦浴……」

    ……

    ……

    房間內云收雨歇。

    沈溪擁著玉人,輕輕問道:「我從來沒問過你的家世,這些事如果你想說,我願意充當一個聆聽者,如果你不想說,就罷了……」

    云柳低下頭,花容黯淡,顯得有幾分失落:「老爺,妾身不過是官宦人家的一名庶女,開過萌,後來家中犯事被發配為奴。這些前塵舊事,很多都不記得了,就連考妣的模樣都沒了印象……」

    聽云柳這麼說,沈溪不再多問。

    云柳又道:「倒是熙兒那丫頭出身要好一些,她家是將門嫡女,世襲的爵位,可惜摻和進朝廷紛爭,小小年紀就被賣到教坊司。她學過武,吃的苦比我多,之前乾娘曾言,是我們上輩子享福太多,這輩子用來償還的!」

    沈溪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他知道玉娘在「洗腦」上很有一套,潛移默化便讓下面的姑娘俯首聽命。

    最後,云柳含情脈脈地望著沈溪:「若非老爺,妾身和熙兒或許都還淪落於風塵,過著那種迎來送往的不堪日子。老爺將妾身和妹妹接過來,妾身感激涕零……但妹妹她……始終未得到老爺眷顧……」

    突然提到熙兒,云柳神色間滿是悲傷。

    在她享受沈溪憐愛時,同生共死的好姐妹還在忍受孤單寂寞,這讓她於心難安。

    沈溪道:「你為什麼總為熙兒爭取?在你心中,莫非一定要成全姐妹之誼?」

    云柳不知該怎麼回答,在她看來,為熙兒爭取乃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如果沈溪不納熙兒為妾,即便將來厚待指派嫁人,也絕對得不到幸福,因為她從別人身上看不到沈溪這種待人以誠的態度。

    沈溪見云柳不答,輕嘆:「熙兒的事,我自會解決,你不必多說了!」 \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8 01:1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五章 弘治十八年

    京師,紫禁城。

    這一年春節,對於大明皇室來說未免有些愁云慘淡,弘治皇帝的病情一直未見好轉,雖然張皇后信任司馬真人,讓其在皇宮多次「施法」,但均未奏效,病情持續惡化,到大年三十這一天,已處於彌留階段。

    弘治十八年便在此時到來。

    朱厚照最初對自己的父親沒多少擔心,就算張苑在他面前告狀,說了不少司馬真人的壞話,但朱厚照仍舊保持對司馬真人的信心,他覺得有司馬真人在,老爹的病情必然能逢凶化吉。

    但這種信念,在正月到來後,便不再保持。

    正月初一,朱厚照一大早便起來,去跟父母行禮問安。按照以往的慣例,一家人會合後,會一起前往慈寧宮,向王太后行禮問安。

    可惜在坤寧宮,朱厚照未見到父親的面。張皇后看著兒子,沒來由就抹起了眼淚,這讓朱厚照有些慌張。

    朱厚照問道:「母后,父皇的病情到底怎樣了?司馬真人不是說,只要能將邪魔驅走,父皇的病情就能好轉嗎?」

    張皇后嘆息:「皇兒,司馬真人是這麼說過,但後來他又說,你父皇的病不單單是皇宮中的邪魔所致,更多的是一種命數……朱家的列祖列宗似乎不想讓他在塵世間多流連……」

    朱厚照皺著眉頭問道:「母后,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皇后泣而不語,旁邊蕭敬解釋:「太子殿下,皇后的意思是……陛下可能已經……不行了……」

    朱厚照怒道:「什麼不行了,蕭公公,這種話你都敢說,信不信本宮現在就治你的罪?母后,到底是怎麼回事?父皇不是好好的嗎?待會兒我要去給父皇請安,母后,讓孩兒過去看看吧,孩兒保證過去後不會打擾父皇休息!」

    朱厚照發現母親一直在哭,便感覺事情不簡單,尤其蕭敬這樣謹言慎行的人不會輕易說喪氣話,這讓他感覺一陣緊張。

    張皇后道:「皇兒,你別過去打攪了,幾位太醫正在為你父皇診治,司馬真人也在那邊幫忙,等他們拿出結果後再說吧……」

    朱厚照整個人都傻住了,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的確快不行了,此時他已將父親早點死掉自己就可以當皇帝胡作非為的願望拋到九霄云外,眼中不知不覺蓄滿淚水,口中喃喃道:

    「不會的,不會的,父皇春秋鼎盛,怎麼會突然就不行了!?一定是你們在騙我,對不對?」

    「皇兒!」

    張皇后原本想喝斥一句,但看到朱厚照滿臉都是眼淚,終於忍不住,抱著兒子的頭嚎啕大哭起來。

    ……

    ……

    弘治十八年,正月初一,謝遷在下人的吵嚷聲中起床。

    謝遷一邊讓金氏服侍穿衣,一邊沒好氣地道:「大過年的也沒個輕省,正月初一到上元節不都是休沐?宮裡又出什麼事了?」

    謝遷有生氣的理由,昨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心情放鬆之下難免多飲幾杯,守歲時早早倦意就來了,於是到金氏房中過夜。誰想還沒睡個囫圇覺,就被宮中來人打攪。

    金氏道:「老爺,怕是宮裡有急事!」

    謝遷瞥了妾侍一眼,道:「能有什麼急事?年底幾天我都在內閣輪值,該處理的事情基本都處置妥當了……莫非又涉及軍事?」

    說著話,謝遷穿好衣服出門,還未到前面的正堂,便見司禮監兩位值事太監神色匆匆地等候在了月門前。謝遷連忙上去問詢情況,但兩名太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一個勁兒地催他趕緊入宮。

    「勞煩兩位公公稍候,老夫稍微收拾一下便出來!」

    謝遷沒有著急走,他先到徐夫人房中,把自己的朝服整理了一下,順帶向徐夫人做出交待,府中不用再準備拜年事宜。

    身為內閣三老之一,加之餘姚在京當官、讀書的人不少,大年初一這天總會有人前來拜年。謝遷既然要進宮,自然要跟家裡人說清楚,不能讓客人空等,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歸來。

    謝遷乘馬車到了大明門,因為年底下了幾場雪,大明門周邊積雪很深,很多宮人正在清掃。

    謝遷裹緊衣服,下車後正要往宮裡走,忽然看到劉健正在下轎,他等了幾步,一直到劉健過來,才一起入宮。

    謝遷問道:「劉少傅可知曉宮中發生何事?」

    劉健道:「多半是陛下的病情……」

    謝遷突然醒悟過來,心想,我怎就沒想到,陛下之前不是一直生病麼?為何這次陛下臥病不起,我都沒怎麼留心?哦,多半是因為陛下這幾年身體狀況一直不佳,斷斷續續幾場大病下來,我這做臣子的似乎都習慣了陛下龍體違和。

    二人一路到了文淵閣,適逢李東陽輪值,劉健本想問問留宿宮中的李東陽,以為他知道的消息更多些,誰知道李東陽對乾清宮那邊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

    李東陽道:「昨天半夜太醫院幾名太醫被緊急請入乾清宮,現如今皇后和太子留置坤寧宮,至於是何情況,只有到了才能知曉!」

    三人結伴往乾清宮而去,路上雖然不時有太監、宮女路過,但並未見到宮裡那些主要執事太監,也未見到六部的人前來,劉健問道:「莫非馬尚書、劉尚書他們未得到宮裡傳召?」

    李東陽看了謝遷一眼,見謝遷一臉茫然,這才對劉健搖了搖頭。

    謝遷揣度道:「多半陛下是有什麼事相托……若陛下龍體真有什麼不妥,豈能不跟六部打招呼?」

    劉健神色深沉:「但願如此!」

    三人到了乾清宮外,終於見到一名熟人,這便是剛被調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谷大用。谷大用如今在宮中地位不低,源於他曾協同劉大夏取得西北大捷,現在谷大用同時領著東廠的差事,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蕭敬。

    谷大用上前行禮:「三位閣老,這邊請!」

    劉健沒有客氣,直接問道:「蕭公公呢?」

    谷大用道:「蕭公公往坤寧宮去了,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那邊,乾清宮暫時由咱家負責……幾位太醫,還有司馬仙人正為陛下診病,三位先在正殿等候,稍候會請三位進去敘話!」

    劉健沒說話,李東陽皺眉:「請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病也就罷了,怎還要那種江湖術士摻和進去?」

    謝遷問道:「谷公公,是陛下做出的吩咐,讓我三人在外等候?」

    谷大用怔了怔,搖頭:「是蕭公公帶的話,至於具體情形,咱家一概不知,三位閣老不必多問!」

    三名閣臣面面相覷,如今已經到了乾清宮但仍然不知道的皇帝病情,這讓他們很是鬱悶。

    但三人只能根據谷大用的吩咐,先到乾清宮正殿等候。進入殿內,看著上方空蕩蕩的龍椅,三人沒來由心一緊,隨即臉上都露出難看的神色。

    ……

    ……

    壽寧侯府。

    張延齡剛過來給張鶴齡拜年,便從自己兄長口中得知皇宮的情況。

    「……大哥是說,姐夫現在情形不妙?這才大年初一,宮裡那些太醫莫非都是廢物不成?」張延齡有些惱火,「姐姐那邊可有傳話出?」

    張鶴齡道:「皇后暫時未派人前來傳話,是尚膳監傳出的風聲,說是乾清宮那邊從昨夜就亂了,但到現在為止大致還算平靜,估計尚未有事發生!」

    張延齡有些著急了:「大哥,您沒看出來?如果真有什麼事傳出,那一定是姐夫賓天了……」

    「這話你也敢亂說?」張鶴齡喝斥。

    張延齡臉色不善,他打量了一下門口的方向,湊到兄長耳邊道:「大哥,眼看拜年的人就要來了,此時此刻你我哪裡來的心情跟那些阿諛奉承之輩周旋?不如直接進宮見姐姐,看看姐姐怎麼說!」

    張鶴齡打量弟弟,問道:「二弟,你這是何意?這時候,皇宮那邊沒傳召我等進宮,你我此時僭越便有逼宮的嫌疑,回頭御史言官肯定會拿這說事……你不是想讓我們張氏一門不得安寧吧?」

    張延齡一甩袖,不耐煩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在這裡坐以待斃不成?天子駕崩,若那些文官殺雞儆猴,拿你我兄弟開刀,當如何?那些文官早就看我們張家不順眼了,現在太子年幼,若新立天子,這些文官必然是顧命大臣,那時你我肯定要失勢!」

    張鶴齡沒有張延齡那麼慌張,氣定神閒地道:「怕什麼?有皇后在,就算陛下真有什麼不測,也不至於禍及我張氏一門……不過,有些事情有備無患總是好的……這樣吧,你派人去宮中打探一下,切記自己別進宮門,有什麼消息讓人直接帶過來,應付賓客的事情交給為兄……」

    「那旁人問及呢?」張延齡道。

    「便說你昨日家宴多飲了幾杯,現在有些不太清醒,便不出來見客了!」張鶴齡說道。

    恰在此時,門口有奴僕進來奏稟:「大老爺,二侯爺,前來拜年的人已絡繹呈遞拜帖,是否請他們進門?」

    「去吧!」

    張鶴齡對張延齡說了一句,「別把事情洩露出去,就算聽到什麼風聲,也別慌張,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坐釣魚台!再派人去城裡那些閣老、部堂府上盯著,有什麼風春草動,你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行,就這樣吧!」

    張延齡應了一聲,急匆匆去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8 22:3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六章 弘治託孤

    「見過皇后,太子!」

    張皇后和朱厚照前後腳來到乾清宮時,劉健帶著李東陽和謝遷上前行禮問安,同時算是一次問詢,他們想知道如今皇帝病情究竟如何。 .

    張皇后對劉健等人很客氣,還禮後說道:「三位閣老請起,本宮來見陛下,三位閣老一同入內吧!」

    劉健行禮相應,隨即他斜看谷大用一眼……對於谷大用之前的阻撓,他懷恨在心,在皇帝病情不明之前,一名太監阻攔內閣首輔進內探病,在劉健看來這是權閹想要奪權作亂的徵兆。

    朱厚照跟在張皇后身後走了過來,謝遷恭敬地向朱厚照行禮,朱厚照沒來得及還禮,衝著謝遷點點頭,便匆忙跟著張皇后往乾清宮內殿而去。

    皇后和太子後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劉健和李東陽、謝遷緊隨其後,一行人進入乾清宮寢殿。

    在謝遷看來,這次覲見跟以往沒多少區別,還沒進寢殿門,濃重的香灰味便撲面而至,謝遷四下打量,發現大門附近有許多燒過的黃紙灰燼。

    謝遷心道:「這是鬧哪出?為何乾清宮寢殿門外會燒紙?又不是皇帝賓天了……」

    就在他迷惑不解時,便見有太監將裡面的火盆、罈子等器皿帶出來,謝遷這才明白,地上燒的那些黃紙灰燼跟道士裝神弄鬼有關,他往殿門裡看了一眼,看到那個叫司馬真人的道士跟著谷大用走了出來。

    謝遷心中不由來氣:「一個江湖術士,十足的神棍,居然登堂入室進入乾清宮這樣的神聖之所,還任其胡作非為,實在可氣可惱!」

    但這個時候謝遷只能強忍不滿,跟在張皇后和朱厚照身後進入寢宮,裡面的煙味更加濃郁,甚至有些嗆人。就在謝遷掩鼻的時候,忽然聽到朱樘虛弱的聲音:「幾位閣老進宮了嗎?」

    蕭敬加快腳步走到龍榻旁,伸出想扶起皇帝,但在接觸肩膀的一剎那,朱佑樘伸手撥開蕭敬的手,苦笑道:「朕渾身乏力,便不坐起來說話了!」

    張皇后來到床邊,關切地問道:「皇上,您怎麼了?皇上……是臣妾啊!」

    朱樘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是皇后嗎?皇兒來了沒有?」

    朱厚照走過去,顯得異常乖巧,回道:「父皇,兒臣在這兒!」

    「好,好啊!」朱樘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他笑著伸出手,眼睛卻似乎看不到東西,還是朱厚照主動伸出手湊上去才看看抓住。

    妻兒到了身邊,朱樘先是欣慰一下,但隨即臉色變得惶恐,又問,「劉少傅……劉少傅在嗎?」

    劉健和李東陽對視一眼,就算沒人說,他們也知道恐怕要出大事了。劉健趕緊上前,躬身道:「陛下,老臣在!」

    似乎沒聽到劉健的應答,朱樘有些惶急,顫顫巍巍再次抬起手來,問道:「劉少傅在何處?」

    劉健有些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做,還是蕭敬懂得變通,側過身對劉健道:「劉少傅,您……快些扶住陛下啊!」

    劉健這才伸出手,讓朱樘抓了個正著。

    朱樘將兒子的手遞到劉健掌心中,臉上湧現一抹哀色,道:「劉先生,朕……朕恐怕大限將至,以後太子……便交託給您了,還有李先生……謝先生,你們一定要輔佐好太子……」

    李東陽和謝遷趕緊上前,李東陽說道:「陛下,您春秋正盛,豈能做出此頹唐之言?臣等……愧不敢當!」

    劉健作為當事人,腦子有些拐不過彎來,他看皇帝的臉色,似乎比平時沒見差到哪裡,料想不至於做出託孤之舉。他轉動腦袋,想在寢殿內找尋太醫的蹤影,卻一個都沒看到,趕緊道:「陛下,太子方少,只要勤奮好學,將來長大必是聖明天子。老臣會悉心輔佐陛下,對太子多加教導……」

    「不是輔佐朕,不是……劉先生,朕的身體自己知道,這回恐怕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你……你一定要輔佐好太子,讓他做一個好皇帝。」

    朱樘語氣淒哀,臉上滿是濃濃的不捨,「我走了不打緊,就是……放心不下太子啊。太子生性活潑,這些年做了許多有違儒家禮儀的事情,請劉少傅您原諒。可太子畢竟事關大明國祚穩定,他未來的路還很長……劉先生,朝中朕最信任的人是您,您一定要多提點太子,別讓他走上歧路!」

    朱厚照聽父親這麼說自己,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剛一張嘴,發現旁邊母親淚如雨下,便知道此時反駁父親是不孝順的舉動,也就緘口不言。

    這時李東陽和謝遷又往前走了幾步,幾乎挨著龍體侍立。謝遷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皇帝的具體情況,但此時寢宮內一片灰暗,因門窗關閉,裡面又是煙熏火燎,他本身就老眼昏花,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劉健遲疑一下,才道:「老臣遵旨!」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劉健是否接受皇帝就要賓天的現實,也必須應承下來。這是為了讓皇帝安心,哪怕回頭龍體痊癒,對他的信任只會更多,但若皇帝就此逝去,卻能讓皇帝走得安心。

    朱樘滿臉都是寬慰之色,連連點頭:「這就好,這就好……唉,我感覺心口喘不上氣,怕是就要……!」

    說到這裡話頭停住了,謝遷連忙出言寬慰:「陛下龍體必可痊癒,請多休息!」可他這話朱樘好像根本沒聽到,嘴裡嘟囔兩句,又問:「蕭公公……蕭公公可在?」

    蕭敬這會兒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過去跪在龍榻前,哽咽道:「陛下,老奴在!」

    「唉!蕭公公作何哭泣?人總有百年歸老一日,朕今日大限將至,乃是命數使然,絕不怪責旁人,這幾年朕沉痾在身,久病難醫,太醫們已經盡力了!」

    朱樘心地善良,雖然病入膏肓,依然為太醫留下後路,照理說皇帝重病不治,太醫院的人都要受到懲罰。朱樘此時說不怪責,等於是赦免太醫們的罪過,同時連神棍司馬真人也一併赦免。

    蕭敬哭泣:「陛下,您不會有事,太醫就在殿門外,還有司馬真人,一定可以……」到後面,蕭敬已是嚎啕大哭。

    朱樘再嘆:「太子本就聰慧,又能親上城頭與韃靼作戰,說明天性勇敢堅毅,只要善加教導,比朕更有人君之范。但他年方少艾,好逸樂享受,眾卿家盡心輔佐,總能帶他歸於正道。」

    「朕請諸位卿家看在君臣之義,好好引導太子做賢明之君,只要能守住大明江山,朕死也瞑目!」

    「陛下!」

    說到這裡,其實已經是臨終託孤了,包括蕭敬在內,殿內所有人皆下跪。

    站在寢殿門口聽用的谷大用和司馬真人看到這情形,只能跟著下跪,張皇后此時已哭成淚人兒,朱厚照則完全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此時殿內哭成一片。

    朱樘眼裡也有淚水,他輕聲道:「諸位卿家,請起來吧,你們不必下跪,其實該是朕向你們行禮,請你們好好教導太子……哦對了,六部九卿和各寺司卿,以及翰苑、五軍都督府的人到了嗎?」

    蕭敬站起身,湊到朱樘耳邊道:「陛下,老奴已派人去請了,尚未到達!」

    朱樘一口氣好像突然卸掉,聲音變得有些軟綿綿的:「朕……多半沒精力見他們了,朕感覺很累,想好好睡一覺。劉……劉先生、蕭公公,之後你們便將朕的意思,傳達給諸位愛卿,一定要輔佐好皇兒!」

    劉健起身,雖然滿臉都是淚水,但為了安慰皇帝,故意放緩語氣故作平靜:「老臣謹遵御旨!」

    朱樘交託完事情,神情徹底鬆弛下來,好像已了無遺憾,隨即他把手伸出,招呼道:「皇后,你在哪兒!?」

    張皇后啜泣著,伸出纖手迎上朱樘的手,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朱樘臉上帶著一抹感動,那是患難夫妻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幸福,他的眼角忍不住滑下淚水,帶著一抹遺憾:「皇……皇后,對……對不起,是朕負了你……要先走一步了……」

    「皇上!」

    張皇后初時還能忍耐,到此時終於忍不住大聲慟哭起來。

    朱樘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張皇后攬入懷中,任由妻子哭泣,在場大臣和太監見了,無不動容。

    蕭敬擦了擦似乎總也流不完的淚水,由於擔心打擾朱樘和張皇后最後的溫存,他擺擺手,示意三位閣老出去說話。

    劉健看到這模樣,也忍不住灑下熱淚,他帶著幾分感慨,向李東陽和謝遷招了招手,然後率先出殿。

    謝遷站在龍榻邊,雖然也滿臉是淚,但心中卻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仔細看了一眼相擁在一起的弘治皇帝和張皇后,正要轉身離開,突然覺得殿門口的司馬真人看起來有些礙眼,便瞪了那個神棍一下。

    出來時,謝遷仍舊能清楚聽到張皇后的哭聲,此時外面的宮女和太監也都神色悲涼,不住地抹眼淚。

    回到乾清宮正殿,在場之人心情沉重,皆沉默不言,無人評價皇帝臨終託孤之事。

    此時六部尚書,以及在京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在往乾清宮趕來,禮部尚書張升和英國公張懋走在前面,二人進來後,大概從三位閣老臉色中察覺出端倪。

    隨後,吏部尚書馬文升和兵部尚書劉大夏也到來,再後面是戶部尚書韓文、刑部尚書閔圭、工部尚書曾鑑、左都御史戴珊。

    五軍都督府的勳貴,包括張氏兄弟在內,來得都比較晚,只能站在乾清宮外,至於剩下各部侍郎,京兆尹等人,則要立在勳貴之後,等候宮內的消息。

    張懋進來後便問:「陛下病況如何?為何突然召集如此多大臣進宮?」

    劉健臉色陰沉,站在那兒不言不語,蕭敬泣道:「躬體有恙……」

    皇帝生病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麼新聞,現在誰都想得到一句「陛下臨終」的解釋,但誰都不想把這話說出口,即便之前說過相似之言的謝遷,這會兒也三緘其口,不對乾清宮寢殿內發生的事情置評。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8 22:4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七章 治喪

    「皇上……」

    眾大臣正在乾清宮正殿及殿門前等候消息,裡面突然傳來淒厲的哭喊聲。

    這一聲將劉健等人嚇了一大跳,蕭敬幾乎是跌跌撞撞向後殿衝去,未過幾時,蕭敬帶著痛不欲生狀出門,慘嚎道:「陛下駕崩……」

    當場近百名官員、勳貴,皆都跪倒在地,面朝乾清宮寢殿方向,磕頭不已。

    乾清宮內外哭喊聲一片,便是鐵石心腸之人,置身這種環境下,也忍不住失聲痛哭,所有人都淚流滿面。

    蕭敬再次回到乾清宮寢殿,劉健最先從地上站起來,他抹了一把老淚,閉上眼嘆息:「陛下賓天,朝中喪事一切從簡,此為陛下臨終托告。禮部、鴻臚寺、太常寺官員,往文淵閣議國喪、太子升鑾之事!」

    不用任何人委命,皇帝駕崩後,劉健主動承擔起治喪大臣之責,畢竟他是首輔,百官之首。

    雖然大多數人之前都哭得稀里嘩啦,眼睛紅腫,聞言只好收拾心情,畢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

    劉健自覺地承擔起責任,謝遷相對輕鬆多了,但到此時他仍舊沒反應過來,年紀輕輕的,皇帝怎麼就走了呢?

    要知道謝遷中狀元入翰苑,沒過多久就在東宮擔任講師,弘治皇帝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用亦師亦父來形容再合適不過。現在弟子過世,他這個老師反倒好好的,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另外,年底皇帝病發雖然突然,且來勢兇猛,但因之前皇帝幾年都在病中,加上這次宮中因為有司馬真人在,張皇后一直對皇帝病情痊癒抱有很大的期許,對外說的也是「陛下龍體小恙」,以至於朝中未曾對此事有足夠的警惕,以至於皇帝說走就走了,讓人感覺太過匪夷所思。

    但即便再猝不及防,宮中早就有皇帝賓天的既定議程,或者說,內宮相關職司衙門從來都準備充分,即便皇帝過世得很急,也能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便縞素一片。

    ……

    ……

    眾大臣的喪服,照理說應該由內府提供,但由於官員太多,那些官品相對較低的就得自行回家準備。

    謝遷穿上孝服,看著宮殿已經悉數掛上白綾,整個人顯得蒼老許多,人猶自在恍惚中。他身後的文淵閣,出來幾人,全都是禮部官員,此時馬上要為皇帝商定廟號和謚號,這原本是禮部分內的事情,但因弘治朝內閣權柄日大,以至於最後只能交由內閣定奪。

    但此時謝遷,卻對朝堂失去眷戀,即便劉健和李東陽在文淵閣內召集眾禮部官員商討治喪事宜,也一個人在外面發愣。

    劉健開完會走出來,好奇地問道:「於喬在此作何?」

    謝遷唏噓不已:「皇上怎麼說走就走了呢?我猶記得當初在東宮的時候,皇上尚是個孩子,一步步看著他登上皇位,有了弘治中興的大好局面。但今天卻白髮人送黑髮人,我這心裡實在難受。」

    說到這兒,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問道:「天就要黑了,現在要見皇后和太子嗎?」

    劉健身後的李東陽沒好氣地道:「於喬,看來你真的累了,這會兒了怎還稱太子?趁著入夜前,奉天殿內升鑾,太子登基後便是皇帝,你該改稱呼了。莫忘先皇臨終時在病榻前的殷殷囑託!」

    「哦!」

    謝遷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心情極為低落。

    劉健手上拿著一份奏本,道:「此為吾等與禮部商定的治喪議程,於喬,一起去見皇后和新皇。賓之,你去召集群臣,準備奉天殿登基典禮!」

    皇帝駕崩,劉健大致上還算冷靜,安排起事情來井井有條,分工明確。

    此時謝遷想說一句「何必如此著急」,因為按照以往規矩,通常都是先皇喪禮完成後,再行新皇登基典禮。但隨即他就想到如今太子年少,若不趕緊完成登基典禮,或許會有皇室宗親,或者掌兵之人犯上作亂,最好事急從權。

    在這點上,謝遷非常佩服劉健,決定全力支持。

    李東陽匆忙去奉天殿見等候在那兒的朝臣,謝遷則隨劉健去乾清宮見皇后和新皇。

    劉健和謝遷抵達乾清宮時,張皇后已被人攙扶自後殿出來,坐在正殿龍椅下臨時準備的椅子上哭泣,朱厚照低頭站在旁邊,兩眼通紅,顯然之前痛哭過。

    無論張皇后此時有多悲傷,也無論朱厚照有多後悔之前沒好好孝敬父親,但畢竟朱祐樘生病已經有兩三年時間,作為妻子和兒子,其實對朱祐樘病故已有了心理準備。隨著劉健和謝遷到來,張皇后很快從痛失丈夫的陰霾中走出,以未亡人的姿態面對朝臣,為兒子爭取應有的權利。

    劉健和李東陽正要上前見禮,張皇后一抬手:「兩位卿家不必多禮,將來本宮和太子還要你們多多扶持!我們孤兒寡母的,沒什麼主見,有什麼事情請暢所欲言!」

    張皇后一上來便把自己擺在很低的位置,在謝遷想來,自他們離開到皇帝駕崩前的一段時間,皇帝不可能不對太子諄諄囑託一番,那對內閣三位大學士的禮重,應該是朱祐樘臨終前交待過的。

    劉健行禮:「臣請太后節哀!」

    突然聽到這稱呼,張皇后愣了一下,顯得有些不太適應。三宮六院之首的皇后,突然間變成太后了,那王太后就要成太皇太后,她自己顯然不想這麼早就掛太后的名銜,這意味著她將逐步失去統領後宮的權力。

    張皇后遲疑一下,沒說什麼,蕭敬在旁提醒:「兩位閣老,不知治喪事如何進行?」

    謝遷打量蕭敬一眼,心中慨嘆,這位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未免太軟弱無能了。

    按照大明規矩,司禮監掌印太監等於內相,很多事情都有決策權,有時甚至連內閣都要聽從司禮監的意見,但現在明顯調了個個兒,司禮監不管事,一切交由內閣決策。謝遷心想:「這樣也好,能防止宦官當權,避免出現權閹!」

    沒來由,他突然想到暫時在內閣中參議奏本票擬的王華:「估摸王德輝馬上就要進內閣了……」

    內閣若無司禮監製約,可以說大權獨攬,尤其是目前宮中這種張皇后口中「孤兒寡母」的狀況。

    朱祐樘尚在時,內閣便已大權獨攬,現在天子年少,內閣更沒道理放出權力,之前劉健和李東陽一直想為王華爭取內閣大臣的位置,可朱祐樘一直回絕,現在朱厚照登基,王華進內閣已是順理成章之事。

    在謝遷看來,如果王華進了內閣,那自己在內閣中的地位將會進一步降低,用不了多久,便可以乞老歸田了。

    劉健道:「回太后,治喪細節已整理成冊,請您御覽!」

    劉健隨即將奏本呈遞給張皇后,張皇后打開,看到上面以時文體式寫就的奏本,不由皺起了眉頭。因為奏本撰寫不會用白話文,以至於以張皇后僅僅讀過基本女學讀物的水平,根本無從理解。

    好在旁邊有蕭敬,蕭敬接過奏本後,詳細看過,然後湊到張皇后耳邊,將奏本中的內容用白話文的方式敘說一遍,張皇后這才釋然,頷首道:「一切聽從幾位先生安排……」

    說到最後,張皇后又啜泣起來。

    本來劉健還有關於弘治皇帝廟號和謚號的事情要說,但見張皇后哭個不停,便不再言語,目光落到很快就要登上皇位的朱厚照身上。在他看來,關於朱祐樘的廟號和謚號,完全可以等新皇登基後,提請朱厚照拍板。

    ……

    ……

    天色已晚,奉天殿內開始點燃燈火。

    作為紫禁城中最大的宮殿,這裡曾是皇帝舉行大朝會之所,但今夜卻要舉行一次升鑾儀式。

    朱祐樘剛剛病故,太子朱厚照便被扶上皇位,從此以皇帝的身份駕馭臣子和萬民。

    內閣三位大學士有資格在乾清宮和奉天殿之間來回行走,禮部和鴻臚寺等職司衙門則負責大典細節,至於別的大臣或者勳貴,無論之前地位多顯赫,現在只能在奉天殿內等候升鑾儀式開始。

    劉健和謝遷從乾清宮出來時,裡面靈堂已設好。

    朱祐樘的棺槨會停放在乾清宮,在乾清宮外設置桌案,宮門外擺上法駕鹵薄,在新皇登基儀式結束後,朝中二品及以上官員和勳貴、皇親國戚會到乾清門外哭喪守靈。至於其餘大臣,則要到禁門外,也就是景運門外哭靈。

    出了乾清門,劉健道:「於喬,你且留在這裡準備迎鑾,我先去奉天殿安排升鑾事宜!」

    謝遷點頭,站在原地見劉健走遠,他正想閉目休息一會兒,卻見門內出來一人,正是換上孝服不久的新皇朱厚照。

    「嗯!?」

    謝遷見到朱厚照,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遲疑一會兒才上前見禮。

    朱厚照道:「謝先生不用多禮,我想問一下,我……我……是不是就要當皇帝了?」

    謝遷皺了皺眉頭,雖然他看到朱厚照眼睛紅通通的,明顯之前痛哭過,但不管怎麼樣,你父親死了,就算你馬上就能當皇帝,也不能問得如此直接!

    謝遷行禮:「是的,太子殿下……哦不對,應該稱呼陛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9 22:40
寒門狀元 第一五五八章 新皇登基

    朱厚照聽到「陛下」的稱呼,臉上湧現一抹笑意……他已經等這一天很久了。 .雖然父親突然去世心情哀慟,但可以登上皇位,獨掌大權,以後不再受人管束,想到這裡哀傷就不自覺減少幾分。

    熊孩子有些發呆,開始憧憬起以後的「美好生活」。

    「咳」

    謝遷清了一下嗓子,提醒朱厚照注意儀態,熊孩子這才反應過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恭敬問道:

    「謝先生,那我幾時可以登基?莫非要等國喪結束?」

    謝遷躬身道:「回陛下,不用等那麼久,如今正逢國喪,國無長君難安,經內閣協商,陛下今夜便在奉天殿行登基禮,屆時便將以九五之尊臨朝,處理國喪及朝中大小事項!」

    朱厚照聽說自己馬上要登基,迅速將失去父親的悲痛拋到一邊,瞪大眼睛,感興趣地問道:

    「具體流程是什麼,你先給我……給朕講講,朕不太清楚這些事情!提前瞭解一下,免得一會兒做錯事情出糗!」

    對於朱厚照虛心好學的態度,謝遷無可指責,他不滿意的是朱厚照這種急著當皇帝而將先皇拋到一邊的心態。

    一個皇帝連起碼的孝順都做不到,就更不懂為人君治理天下了。

    謝遷覺得,大明一向以孝義治國,作為皇帝更是要以身作則。謝遷對朱厚照充滿擔心,畢竟這是個在糖罐中長大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危機意識,更不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

    謝遷心道:「先皇剛病故,太子就以朕自稱,看來將來當了皇帝也不會因循守舊,很多事恐怕會做得很出格……難怪先皇對他有諸多不放心!」

    謝遷道:「陛下不必擔心,稍後會有專人對您將要做的事情進行指點,流程較為繁瑣,老臣便不在這裡詳加解釋了!等劉少傅前來,一切就會按部就班完成!」

    這會兒謝遷不想惹麻煩,因為他對劉健和李東陽做出的安排不瞭解,不方便裝好人先期進行指導。

    朱厚照若有所思:「謝先生之後是否也會參與這次典禮?」

    謝遷點頭,意思是自己責無旁貸,朱厚照馬上又追問,「謝先生,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朕是不是就可以以皇帝的名義,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想讓誰當什麼官便當什麼官?」

    謝遷心說:「太子剛當上皇帝,甚至連登基儀式都沒進行,便想著如何提拔官員?這絕對是任人唯親的表現!我該怎麼杜絕他這樣的想法?不行不行,回頭要跟劉少傅和賓之說說,不能讓這小子胡來!」

    因為朱厚照這幾年胡作非為沒多少威信,連朱樘臨終時也都說太子年少頑劣的話,謝遷自然也就不把太子當回事,至於劉健和李東陽,更是把太子當成孩子,從來沒想過該如何幫朱厚照樹立權威。

    謝遷道:「陛下,一切還是等您登上皇位後再說吧,您得在乾清宮等上一段時間,之後會有人前來請陛下往奉天殿……」

    此時謝遷已有些不耐煩,不想再跟朱厚照過多糾纏,準備去奉天殿那邊看看登基典禮準備的情況。關鍵是他不像沈溪,不知道該怎麼跟朱厚照交流,告訴熊孩子如何才能當一個好皇帝。

    朱厚照有些失望:「那意思就是,即便朕當上皇帝,之後什麼事還不是完全由朕來做主咯?以後朝事都要你們作決定,甚至朕要跟父皇一樣,像個泥菩薩一樣坐在乾清宮裡,等你們把事情處理好,直接在奏本上蓋個印是吧?哼哼,這皇帝當得可沒什麼勁!」

    謝遷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朱厚照到底有多胡鬧,他比誰都清楚,熊孩子居然一個人跑到江南幾個月,這還是去年年中的事情,此時謝遷暗自慶幸:「好在這小子回來得及時,如果再讓他在外面胡鬧半年,朝堂上就要亂了,那時真不知該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看著朱厚照返回乾清宮時蹦蹦跳跳的背影,謝遷不禁皺眉:

    「這哪裡有天子的風采?根本就是個不開竅的孩子,如果讓他執掌國政,指不定要做出什麼荒唐的事情。」

    「不過……除了他也沒旁人能登上皇位,就連襁褓中的嬰孩都能當天子,他這樣已經算快要成年的,已經不錯了。只要我跟劉少傅幾個好好輔佐,想來不至於會出亂子。朝堂上能人異士還是不少的!」

    想到「能人異士」,謝遷自然聯想起之前在皇宮中興風作浪的司馬真人,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

    ……

    朱樘駕崩當晚,紫禁城奉天殿內便舉行新皇加冕儀式。

    朱厚照今年十四週歲,虛歲不過十五,匆匆忙忙被擁立為皇帝,如此做一來是為穩定人心,二來是為方便接下來開展工作,三來是為便宜內閣掌權。

    朱樘臨終時已委命四位顧命大臣,分別是劉健、李東陽、謝遷,以及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

    當然在內閣首輔劉健眼中,太監焉能躋身顧命大臣之列?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今後一段時間跟新皇接觸最多之人非蕭敬莫屬。

    登基大典開始。

    因為只是簡單的加冕儀式,一應步驟都從簡,正式的登基大典要等朱樘的葬禮結束,那時還會商定改元事宜,就算朱樘死在大年初一,這一年也鐵定是弘治十八年不會再作變更,朱厚照的年號則要等商定後來年實施。

    劉健作為百官之首,帶領文武百官先去乾清宮迎接新皇,太后張氏隨行。

    此時朱樘的屍體已在乾清宮大殿內,棺槨尚未準備好,入殮要在喪事快要結束時進行,列席大典的文臣武將都要先過來哭一遍靈,由新皇朱厚照率領跪拜。

    眾大臣跪在地上哭喪,謝遷位列第一排最左邊,他屬於在場人中相對冷靜的一個,發現對於皇帝駕崩朝廷上下似乎都已有所預見,並未出現因過於悲傷暈厥的場面,細細一想能進乾清宮來哭喪的,基本都是半身入土的老臣,喪禮參加多了,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經歷,自然沒那麼傷感。

    不由得謝遷想到自己的長子,隨即又想到自己的長孫女,開始牽掛遠在廣西的沈溪,他覺得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事前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

    謝遷心道:「先皇駕崩,對沈溪小兒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今朝政基本為劉少傅把持,就算不剷除異己,沈溪小兒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不過,既然劉少傅無意將沈溪小兒徵調回京,留在南方倒是好事,受到的影響不大,想幹什麼都可以由著他!」

    新皇登基儀式有條不紊進行。

    哭靈結束,朱厚照被人攙扶著上了鑾駕,張皇后則登上鳳駕,因為太皇太后王氏並未出席喪禮,以至於現在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都在張皇后和朱厚照母子身上。

    劉健道:「請太后和陛下往奉天殿升座!」

    張皇后沒說什麼,此時坐在鑾駕上的朱厚照顯得非常興奮,他擺擺手道:「勞煩諸位卿家,朕知道了。」

    說話間顯得頗為成熟老練,但熊孩子完全是虛張聲勢,其實此時他最應該做的反而是保持沉默,以顯示他對先皇的哀悼。

    眾大臣緊隨鑾駕,一同往奉天殿而去,抵達奉天殿時,那些沒資格去乾清宮哭靈的中層官員已等候多時,遠遠看到鑾駕,齊刷刷跪下叩拜行禮。

    朱厚照從鑾駕下來,抬手道:「眾卿家免禮!」

    眾大臣起身,低下頭不敢跟朱厚照平視。

    朱厚照在劉健等人陪同下往奉天殿正殿行去,等朱厚照到了奉天殿正門前,大臣們分成兩列入內,隨即,兩列變成四列,文臣武將分站一邊。等站好後,眾大臣行禮下跪,朱厚照這才在劉健和蕭敬陪同下,往正殿高處龍椅上而去。

    至於張皇后,則從側門進,她畢竟是女兒身,除了皇帝升座這一天她會過來參加朝會外,其餘時候她都不能進入奉天殿。

    這裡是大明最神聖的殿堂,大明向來沒有太后垂簾聽政的傳統,況且以朱厚照虛歲十五的狀況,張皇后也沒資格垂簾聽政,劉健和李東陽等強勢的文官不會允許。

    等朱厚照到了玉階前,劉健停下,列在文臣一邊,而蕭敬則繼續陪同朱厚照凳上玉階,到了龍椅前,他還不能轉身,而是要先去迎接從側門進來的張皇后,以示他有足夠的孝心。

    龍椅旁,會為張皇后特別準備鳳座,讓她親自見證自己兒子登上皇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7-29 22:4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五九章 當皇帝沒勁

    因為屬於臨時的登基儀式,只是向天下昭告朱厚照登臨成為九五之尊,大明江山已有了主人,因而儀式一切從簡。

    丹陛大樂奏響,眾大臣行跪拜禮,新皇登基儀式已宣告進入尾聲。劉健代表文武百官上前向朱厚照行禮,順帶問及先皇喪禮安排。

    朱厚照正要回答,旁邊蕭敬使了個眼色。

    朱厚照雖然不樂意,但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皇帝,不敢太過放肆,只能等蕭敬過來指導後,才照葫蘆畫瓢道:「一切交給劉少傅和諸位臣工負責,朕初登大寶,很多事不懂,需諸位臣工悉心輔佐!」

    「是,陛下!」

    眾大臣再次行禮。

    朱厚照看著站在文武大臣最前面的劉健,突然覺得很礙眼,心想:「我以前當太子的時候,就沒少受你的氣,現在當了皇帝還是一個樣,你劉少傅陰魂不散,準備讓我一輩子都活在你的陰影下面,是吧?」

    心裡有氣,但不能撒出來,這讓朱厚照很無語,他只能強行按捺住,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張皇后。

    此時張皇后依然啜泣不已,不過朱厚照能察覺到來自母親的期冀,他登基後,張皇后在短時間內地位會更加重要,畢竟現在後宮無主,加之朱厚照尚未成年,很多事不能自行處置,劉健和李東陽等大臣遇到重大事情,定會去請示張皇后。

    但在奉天殿這種公開場合,劉健和李東陽等人不會駁新皇面子,任何事情他們都得先請示朱厚照,但私下的場合就難說了。

    張皇后如今榮升為太后,即便在一個後宮不得干政的時代,也擁有很大的權力,很多大臣也會倒向太后的派系,而張氏兄弟便是張皇后天然的幫手,張鶴齡和張延齡的地位隨之凸顯出來。

    朱厚照對於弘治皇帝的喪禮,沒多少話語權,只能將父親的後事託付給劉健等人。

    包括廟號、謚號、喪禮的具體安排、陵寢修築等等,對此朱厚照作為新出爐的皇帝,絲毫不懂。

    「……陛下,國喪期間,民間當禁舞樂音樂嫁娶之事,朝官守孝三年,哭喪如舊,請陛下恩準!」劉健行禮奏稟。

    朱厚照一聽,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要是朝臣真的守孝三年,那意味著三年內朝廷都無法正常運轉。

    朱厚照張張嘴,只能無助地看向身邊的蕭敬。

    蕭敬走到龍椅旁,對朱厚照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朱厚照剛想將話複述出來,卻發現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當著這麼多朝臣的面,之前蕭敬說話又很小聲,記住後面的便把前面的忘記了。但他很聰明,對蕭敬道:「蕭公公,便按照朕所說,向朝臣宣佈吧!」

    蕭敬先是一怔,剛才明明是我在說,您老人家說什麼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暗讚一聲朱厚照應變很快,當即朗聲道:

    「傳陛下御旨,朝事為上,百姓民生也不可荒怠,易月二十七日釋服,毋禁民間音樂嫁娶,不得輙離封域各處總督鎮巡三司,各止於本處朝夕哭臨三日進香!」

    劉健代表朝臣,行禮領命:「謹遵陛下御旨!」

    眾朝臣皆行禮領命,此番朱厚照登基大典他們基本在下跪和平身中來回反覆,真正能說上話的只有寥寥數人,而以首輔劉健言語最多。

    大臣上請為先皇易服守制三年,而皇帝則特批將月轉化為日,守孝二十七天便可以常服入朝;不禁止民間婚姻嫁娶,儘量減輕先皇喪禮對民生的影響;各總督藩鎮巡檢司等人馬不得專權擅離職守帶兵離開駐地,以防止有領兵之人謀反作亂;百官哭喪之日皆都以三日為期限。

    總的來說,臣子上奏建議為先皇大操大辦,而新皇則體現出對臣民的恩德,儘量將喪事從簡。

    朱厚照年歲不大,剛當上皇帝,對於很多事不瞭解,儘可能聽清楚蕭敬怎麼說。

    蕭敬是三朝老臣,對於宮廷禮數非常熟悉,就連皇帝的喪禮細節安排,也能做到遊刃有餘。

    這是個有能力的內監,但因性格懦弱和老好人的心態,以至於無法壓制劉健和李東陽這樣強勢的大臣,導致弘治朝後期內監為內閣壓制。

    劉健再次奏請:「請陛下為先皇上廟號、謚號!」

    朱厚照一怔,關於廟號和謚號是什麼,他倒是明白,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蕭敬再次附耳又說了一句,他才帶著很大的自信大聲道:「再議!」

    劉健躬身領命,未再多問及此事。

    關於「再議」的決定,算是一種常例,當日只是新皇登基儀式,關於先皇的喪禮可以做出一些安排,至於廟號、謚號和陵寢問題,則可押後,不必急於一時,這也是讓朱厚照有更多時間消化這些事。

    眼看快要到二更天了,眾大臣自打進宮便滴水、滴米未進,這時代的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生活很少,這個時辰對大臣們來說基本算是熬夜了。

    劉健暫時沒什麼事奏稟,在場大臣都希望能早些回去休息,至於哭靈的事情,說是三天,但只是白天過來,晚上只需安排些人守夜便可。劉健奏請:「陛下,先皇靈堂已設,請移步乾清宮守靈,臣等願同往!」

    朱厚照見蕭敬又要過來指點,有些心煩,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劉少傅,您年事已高,在場很多都是老臣,你們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朕還年輕,為父皇守靈沒什麼,但你們卻不同,還是先回去休息,等天亮後再來接朕的班吧!」

    話粗理不糙,雖然這口吻不像是皇帝,但言語中卻透著對臣子的關心,很多大臣其實不願意留在皇宮守夜,守夜意味著要熬一晚上,為先皇守靈,睡著了那是對先皇的不敬,熬一宿又沒那精力。

    現在皇帝讓他們回去休息,可以說是天大的恩典。

    劉健自己就撐不住,所以不再勉強,皇帝主動承擔守夜的任務,他自然考慮先回去休息,但值此關鍵時刻他也不會出宮,而是回文淵閣暫歇,內閣必然要出人去乾清宮守夜,這個人選劉健早就想好了,正是謝遷。

    劉健行禮:「謝陛下恩典!不知陛下還有何訓示?」

    「沒什麼了!」

    這會兒朱厚照已經完全自由發揮,根本不聽蕭敬說什麼,直接道,「朕現在便去為父皇守靈,眾位臣工不必跟隨,回家去吧,明日辰時進宮來為父皇守孝便可。現在天氣依然寒冷,朕不希望你們中誰病倒……蕭公公,安排散朝吧!」

    蕭敬哭笑不得,新皇做事激進,完全不聽他的指導,許多事情都是瞎說,原本朝議中還要談太后的事情,最後張皇后還要講話訓勉百官,如今這一切都被省略了,新皇直接宣佈退朝。

    但皇帝公開下達的命令蕭敬不能違逆,當即扯起嗓子道:「陛下有旨,退朝,諸位臣工請退!」

    眾大臣行禮:「恭送陛下!」

    朱厚照站起身來,正要往玉階下走,忽然想到老娘坐在身邊,為了顯示他是個大孝子,趕緊過去,將張皇后扶起,母子二人一同往乾清宮而去。

    ……

    ……

    劉健等人則目送張皇后和朱厚照離開,才能退出殿外。

    此時眾大臣有的還在抹眼淚,但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卻哭不出來了,畢竟今天已經流了太多的淚,再者以他們的年歲,見慣生死,而且他們之前已輔佐兩代君主,自然不會因皇帝病故而自亂陣腳。

    內閣三人往文淵閣而去,劉健對謝遷道:「於喬,你且去乾清宮守靈,我和賓之隨後便到!」

    謝遷看了二人一眼,聽這話便知道自己被劉健和李東陽杯葛,人家要回去商議事情,根本不考慮他的看法如何。

    謝遷沒有去爭,道:「那我先去乾清宮!」

    多餘的話一句沒有,謝遷折道往乾清宮而去,尚未進乾清門,便再次見到朱厚照,此時朱厚照已將張皇后送入乾清宮,他不急著到大殿守夜,一個人在乾清門看宮人設置案桌、棉墊等,這裡將是來日大多數朝臣哭靈之所。

    「殿……陛下?」

    謝遷見到朱厚照,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朱厚照。

    朱厚照掃了謝遷一眼,道:「原來是謝先生,怎麼,您沒到文淵閣商量事情?」

    謝遷心想,連一個小孩子都知道我應該去文淵閣與會,但可惜另外兩名閣臣不給我面子,讓我來守靈,當下道:「回陛下,老臣怕乾清宮無人守夜,特地前來……」

    「哦!」

    朱厚照點點頭,有些失落,「那一起走走吧,本來朕想出來清靜一下……朕心情實在很糟糕,父皇病故,感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朝事朕又沒經驗,感覺很無力……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沒什麼勁!」

    謝遷差點兒被口水給嗆著,心想:「你這熊孩子在想些什麼?當皇帝的目的是為了好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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