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116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3 21:5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〇章 如魚得水

    劉瑾才剛回到皇宮,就利用他對朱厚照心理的把控,在張皇后和朱厚照面前好好地露了一把臉.

    此時的他,充分利用這對大明擁有至高皇權的母子關係劍拔弩張的節骨眼兒上,把自己及時擺在「忠孝兩全」的位置上,贏得張皇后的欣賞。

    張皇后覺得劉瑾很會做事,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或許會直接出言表彰。

    朱厚照獲得他想要的,就是隔三差五出宮,甚至可以在宮外夜不歸宿。

    張皇后的要求也得到滿足,那就是既兼顧母慈子孝,讓朱厚照來保護她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讓朱厚照最大限度地規行矩步。

    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最大的失敗者其實是蕭敬,他仍舊沒得到朱厚照的信任,反而讓剛回宮的劉瑾風光一把,這使得原本所處位置非常尷尬的蕭敬,幾乎失去核心權力,只因朱厚照剛登基不久,暫時動不了他,這才令蕭敬暫且將權勢保全。

    從坤寧宮出來,朱厚照什麼話都沒說,看起來似乎在生氣,但其實心裡卻很得意,因為他現在得到張皇后的認可,可以自由出入宮門,以後甚至不必再掩飾裝什麼太監,隨便換上一身衣服就能出宮,身後一大群人保護,想想都風光。

    「劉公公,你做事很得朕的心意,以後就留在朕身邊隨侍……至於差事安排,你先把兵部的事情辦完,前方戰事要緊。等你處置好後,就回到朕身邊,每次出宮你都跟朕一起……你可是答應過母后要保護朕的安全!」

    朱厚照上來就給予劉瑾高度肯定以及極高的權限。

    雖然劉瑾沒獲得官位上的提升,但只要能留在朱厚照身邊,官位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劉瑾深知這道理,所以他不會跟朱厚照爭取什麼,趕緊行禮:「能為陛下和太后分憂,乃老奴分內之事,陛下,不知您準備幾時出宮?」

    朱厚照想了想道:「以前出宮的事情,除了你外沒別人知道,連朕之前去江南,都只有父皇和宮裡少數人知曉,你切不可對外聲張……今日乃是殿試之期,這樣吧,殿試會在兩天後放榜,那時你跟朕一起出去看看光景,聽說殿試放榜時京城會很熱鬧,朕想出去湊湊熱鬧!」

    劉瑾道:「是,陛下,老奴會幫您安排。只是……老奴現在暫時無法調動侍衛保護您,您看……」

    朱厚照想了想,點頭道:「也是,你之前答應過母后,說你會帶人保護朕,這樣吧,回頭朕給你個令牌,每次出宮你帶十幾個人跟在朕身邊,再派幾十個人暗中保護……這些人料想應該夠了!」

    劉瑾有些驚訝:「陛下,您出宮自然越低調越好,豈能帶如此多人?陛下身邊跟上三五個高手保護便可,好似尋常富家公子,若帶的人多了,反而遭賊人惦記。老奴會安排一些人暗地裡保護,但人數不會太多……陛下出宮時,只要不被人知道身份,不會有人對陛下不利!」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了:「行了,行了,既然你覺得可以,那就由你安排!也真是,以前朕一個人出宮的時候,沒見有什麼危險,就是母后大驚小怪……哦對了,你找的人一定要值得信賴,如果他們亂嚼舌根子,朕會殺了他們……你先跟他們說明白!」

    劉瑾不知道朱厚照出宮幹過的荒唐事,但明白朱厚照做錯事擔心人發現的心態,當即行禮:「陛下請放心,老奴一切都會安排妥當!」

    ……

    ……

    四月初二,系弘治十八年乙丑科殿試放榜的日子。

    這天朱厚照出宮遊玩,就純屬為了湊熱鬧,他打算過了中午才去秘密宅院,在那邊跟女人廝混一下,到日落時分回宮。

    這次朱厚照出宮身邊帶了六個人,除了四名宮廷侍衛在身邊提供保護,尚有兩名太監,分別是劉瑾和戴義,至於之前自作聰明選擇在張皇后和朱厚照之間「中立」的張苑則未被准允跟隨出宮。

    朱厚照這次帶著人從北安門出了紫禁城,先往鼓樓方向而去,沿著順天府街前往崇教坊的國子監。

    這天殿試放榜會在禮部、國子監兩處同時進行,不過要等到中午以後,因為禮部在大明門,地處京城南邊,而國子監在城北,一南一北的格局使得那些等待放榜的學子分散開來,城北這邊並不像朱厚照想像中那麼熱鬧。

    國喪期後,大明京城並沒有恢復往日的繁華,即便到了春暖花開時節,仍舊一片蕭瑟的景象。

    朱厚照帶人穿街過巷,心裡有些感慨:「以前朕出宮的時候,這街上到處都是人,熱鬧得很,現在人這般少,也不知怎麼了?難道父皇病故,對京城的影響這麼大?咦?為什麼一輛官家的馬車或轎子都沒看到?」

    劉瑾解釋道:「陛下,這京城中人少,恰恰證明大明百姓忠君,百姓對先皇的離世表達哀悼,甚至朝廷並未禁舞樂京城也看不到歌舞昇平的景象……這不,連教坊司都還關著門呢!」

    朱厚照有些憤憤然:「這正是朕不滿意的地方,教坊司早就應該開門迎賓了,別是裡面藏著什麼骯髒齷齪的勾當吧?明面上關著門,但其實藏污納垢,指不定後門開著……」

    說到教坊司,朱厚照義憤填膺,劉瑾馬上看明白了,小皇帝這是需要女人,沒地方尋歡作樂。

    因為這是劉瑾第一次跟隨朱厚照出宮,尚不知李興為劉瑾準備了女人,以為朱厚照在宮外想找個女人都難,於是道:「陛下,您看老奴去為您安排一下如何?」

    「哦?」

    朱厚照瞪大眼睛,「劉公公,你且說,準備怎麼幫朕安排?你不會是想去直接砸門,讓朕進去吧?」

    劉瑾笑道:「這點陛下或許不知,這教坊司內,雖然平時關著門不對外營業,但若是有達官顯貴需要在府上宴請,從這裡請幾個人過去卻無可厚非。只要把銀子花到了,什麼事都能解決,人請到府上,即便出了事也跟教坊司無關對不對?」

    朱厚照道:「還是劉公公你明白事理,這感情好,戴公公,你以後可要多向劉公公學著點兒!」

    戴義一臉苦逼,他知道自己在某些事上根本沒劉瑾有天賦,他在宮裡混得不得志,就因為不懂得變通。

    劉瑾沒跟朱厚照要銀子,他南下當地方守備太監,又跟著沈溪出去打仗,臨行前沈溪送了筆犒賞給他作為盤纏,現在手頭有些銀子,他先安排了一下,讓朱厚照先去附近一家茶樓等待,他則火速前往東四牌樓的教坊司請姑娘。

    跟戴義不同,劉瑾非常懂得使用手上的權力,知道以權勢壓人。

    劉瑾到了地方將身份一報,只說宮中某位貴人需要女人,教坊司甚至連銀子都不敢收,就讓劉瑾把人帶走。

    朱厚照到了茶樓喝了一杯茶,正等得有些不耐煩,劉瑾匆忙而至,但劉瑾形單影孤,身後未見女人。朱厚照滿心期待,見狀有些不滿:「劉公公,你不是去幫朕找人麼?人呢?」

    劉瑾笑道:「陛下何必心急?老奴已安排好,人已送到城東一處寓所,這寓所乃老奴一位故友居所,目前已致仕還鄉,平時沒什麼人居住,旁人都不知曉,裡面有僕婢打掃,您過去後不也清靜些?」

    朱厚照眉開眼笑:「還是劉公公會辦事。哦對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別稱呼朕什麼陛下,直接稱呼朕為朱公子,在外面,別讓人知道朕的身份,劉公公以為呢?」

    劉瑾笑盈盈道:「朱公子說的是,老奴只是您府上的管家,朱公子大可稱呼老奴為劉管家,而戴公公……則應該是公子您的賬房!」

    朱厚照滿意點頭:「劉管家,戴賬房,哈哈,好玩好玩,以後就這麼稱呼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4 22:0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一章 初體驗

    有劉瑾安排宮外遊玩行程,朱厚照突然發現自己出宮輕鬆許多。

    不管走到哪兒,吃喝用度都有人打點,想要什麼東西,只需要皺皺眉頭,就會有人為他安排好一切,這種感覺朱厚照以前從來沒有過,感覺無比新奇和享受。

    等到了劉瑾安排的宅院,看到裡面花花草草,感覺這裡好像自己在皇宮外的家,有一種不同於皇宮的溫馨。

    三進院的四合院結構,在京城算是不錯的宅院,但令朱厚照有些失望的是,進到宅院後並未展現他理想中美女環繞的場面。

    朱厚照皺眉問道:「劉公公,你不是說已經安排好了嗎?人呢?」

    到了私下的場合,他不顧之前對稱呼上所做出的安排,直接稱呼劉瑾為「劉公公」,似乎在提醒劉瑾,別以為自封個管家就能得到朕的寵幸,首先還是要你能有辦事的能力!

    劉瑾道:「陛下,您不必心急,這不未到晌午麼?原本以為陛下要先在城中遊玩一段時間,便讓教坊司的人先將女子裝扮好,漂漂亮亮送到您面前……陛下先請到裡面休息!」

    朱厚照微微點頭,心中稍微帶著幾分不滿。

    到了大廳,便見有丫鬟和下人正在收拾屋子,朱厚照目光全盯在那些丫鬟的面容上,在發現這些丫鬟姿色非常差勁時,顯得有幾分失望,一屁股坐到中間的案桌後,馬上有人為他奉上香茗。

    朱厚照原本帶著些許不滿,喝了一口茶後,登時覺得齒頰留香,心情不由好了許多。他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茶?味道倒是不錯,似乎比之宮裡的建寧貢茶都要好!」

    劉瑾笑道:「陛下,這不是福建武夷山的貢茶,乃是西湖畔的一種茶葉,名之為龍井……」

    在大明,雖然龍井茶已開始嶄露頭角,但並非以貢茶的面貌出現,再加上朱厚照本身對於茶葉沒什麼研究,當劉瑾說出龍井茶時,他其實什麼都不懂,卻裝出一副行家裡手的樣子點了點頭:「茶確實是好茶!」

    劉瑾笑著補充:「不但茶是好茶,這沖泡茶水之人,也深得茶聖之真傳,在這茶道之上可說是個中高手,不知陛下是否要親自鑑賞一下?」

    朱厚照蹙眉:「茶道?那是什麼東西?」以他的年歲,雖然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師授業,但一些較為偏門的學問他還是無從知曉,劉瑾道:「陛下請稍候,老奴這就去將人請來!」

    ……

    ……

    劉瑾去了不多時,便將人帶到,卻見是個二十三四歲嫻靜的婦人,臉若銀盤,眼同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行止間帶著一股優雅自在,身上雖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在朱厚照看來卻別有韻味,而此女的容貌更是讓朱厚照一見傾心。

    婦人進來後,朱厚照的眼睛便挪不開了,劉瑾將婦人請到朱厚照身邊,朱厚照站起身來想動手動腳,但那婦人卻警覺地後退一步,適當地保持距離。

    「妾身見過朱公子!」

    婦人的一句話,令朱厚照六神歸位,當下笑道:「好,好,見過見過,姑娘你可真是貌美如花啊!」

    意亂情迷下,朱厚照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隨隨便便的兩句葷話竟脫口而出,絲毫不顧自己的身份,但在那婦人看來,眼前不過是個輕薄的孩子罷了,因此倒也沒有惱羞成怒。

    劉瑾道:「朱公子,這位鐘夫人,乃是京城陸羽茶莊的當家人,在京城很多人喜歡她所沖泡的茶水!」

    「陸羽?朕……我知道,就是茶聖嘛,這位鐘夫人難道是茶聖後人?」朱厚照為了泡妞,居然也賣弄起自己肚子裡那點為數不多的墨水。

    鐘夫人顯得很拘謹:「妾身的確為陸羽傳人,不過非血脈相傳,僅僅只是繼承一些茶道上的學問……」

    京城茶莊,為了招攬顧客,自然要給自己尋個響亮點兒的名頭,而茶聖陸羽是很多人願意攀關係的對象,朱厚照可不知道「陸羽傳人」不過是託詞,當下信以為真,心想:「我靠,眼前這位可是陸羽傳人,想來非常厲害,加之既美貌又多才多藝,我可要好好見識一下!」

    劉瑾道:「夫人請坐!」

    鐘夫人這才走到單獨為她準備好的案桌前,順帶將後面小廝所帶的竹簍打開,拿出一整套沖茶工具來,全都是茶壺、茶碗、漏網等等,並非朱厚照平日裡所見到的瓷具。

    那小廝拿著剩下的工具往院子裡去,開始生火,朱厚照道:「夫人要沖茶,原來這般麻煩,還要現生火?那在用水和用茶上有何考究……」

    鐘夫人道:「妾身的茶是自己帶來的,至於用水,則是用京城玉泉山的泉水,不知朱公子可有曾品嚐過我們陸羽茶莊的茶水?」

    「剛剛喝了一杯,是你沖泡出來的吧?哈哈,很好很好!」朱厚照仍舊一臉豬哥樣,只是因為他年歲太小,就算身上衣著再華麗,依然難以引起鐘夫人的注意。

    鐘夫人不再說什麼,跪坐在軟墊上準備沖茶,此時熱水尚未上來,已著手對茶葉進行處理。

    朱厚照坐回座位上,至於什麼教坊司的美女,完全被拋諸腦後,他現在就想知道這位儀態萬千的鐘夫人是怎麼沖泡茶水的。

    但見鐘夫人先將茶葉分揀出來,放在茶碗中,品嚐了一下茶葉的味道,隨即才對其做出一番篩選,朱厚照問道:「劉管家,她在做什麼?」

    劉瑾道:「回朱公子的話,老奴也不太清楚,要不您親自問問鐘夫人?」

    朱厚照先打量鐘夫人一眼,但見美人兒正在認真分揀茶葉,他這才招招手,示意讓劉瑾把耳朵湊過去,問道:「劉瑾,人你從哪裡找來的?之後……朕是否可以臨幸她?」

    劉瑾怔了怔,道:「陛下,此女乃京城陸羽茶莊的女掌櫃,平時都在紗帳後沖泡茶葉,京城很多名門子弟都對她趨之若鶩,只是她不理不睬,您若是……將人強行留下,怕是有礙情面,畢竟人是老奴用銀子請來的,花了幾十兩銀子她才肯來……若陛下需要美人,之後教坊司的美人便會送來……」

    朱厚照聽到這話,不由搓著手,顯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是覺得彌足珍貴,很多時候他的性格便是如此,甚至男人的性格便是如此。

    「劉公公,如果朕一會兒對她……用強的,你覺得怎樣?」朱厚照低聲問道。

    劉瑾有些驚訝,他不知道為什麼朱厚照會對一個民間女子如此感興趣,他想說什麼,但想到自己說多錯多,還不如別亂發言,免得出了什麼事情,被朝廷追究責任。

    這也是劉瑾跟李興的最大區別,李興做事不顧法度,做壞事可以到喪盡天良的地步,而劉瑾雖然也做壞事,但懂得把握尺寸,講究動腦子,而不是一味硬來。

    劉瑾道:「陛下,先品茶後,再做定奪如何?陛下身邊從來不缺美女,若是陛下將她當作一般美女,怕是以後就享受不到美味的茶茗,還不如……慢慢來,若是能俘獲鐘夫人的芳心,那時陛下不但可以得到美人兒,還能一直享受香茗,可謂一舉兩得!」

    朱厚照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談情說愛過,之前不管是在東宮強上還是當上皇帝后張苑送來的宮女以及李興在宮外選送的女人,對於這些女子的名字他一概不過問,更別說是培養感情了。

    但一個少年對女人的感覺不單單是最直接的生理需求,還有情感上的需要,劉瑾說的東西非常符合朱厚照的心意。

    朱厚照長這麼大,臨幸過的女人不少,但沒有一個跟他有感情,如今難得遇到一個欣賞的女人,雖然年歲上說大了一些,但正好可以滿足他對女人某些方面的幻想,尤其他自小生長在皇宮,缺乏母親直接的關愛,有一定戀母情結,年歲大一些的女人,對他來說還是有足夠的魅力。

    「好,劉公公言之有理,朕就準備這麼做了!哈哈!」朱厚照想到自己可以不用身份和武力得到眼前的女人,而是用培養感情的方式俘獲芳心,內心難免激動,這對他來說是一次從未經歷過的體驗。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4 22:5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二章 如魚得水

    鐘夫人的茶藝雖然未必很強,但已足夠迷惑朱厚照這樣對於茶道一竅不通的門外漢。 .

    等鐘夫人將茶水沖泡好,蓮步輕移親自送到朱厚照面前,朱厚照的目光猶自停留在鐘夫人羞花閉月的嬌顏上,根本沒有喝茶的心思。

    鐘夫人心裡有些不悅,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溫柔提醒:「朱公子,茶已沖好,您此時品嚐,水溫正合適,稍早或者稍晚都不太合口味……」

    朱厚照如夢初醒,笑著點了點頭,伸手將茶水接過,喝下一口,立即出言讚歎:「很好很好,這茶水的味道非常不錯,不知道有何講究?」

    鐘夫人問道:「不知朱公子說的講究,是為何意?」

    「就是這茶水有何門道?比如說什麼節令喝最合適,又或者什麼體質的人喝起來更有益……」

    朱厚照儘量把自己包裝成很有學問的樣子,說話時自然而然帶上一些深度。

    無可否認,此時的鐘夫人確實有些好奇,京中權貴人家子弟,十四五歲時多在學塾讀書,面對女子,尤其是陌生女子時可不會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

    朱厚照見識過鐘夫人的茶藝,在親自品嚐號稱陸羽傳人親手沏出的茶水後,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原本不需要跟誰談情說愛,但劉瑾卻為他作出指引,讓他躍躍欲試依靠個人魅力,先跟鐘夫人培養一下感情再說。

    甚至直到這個時候,朱厚照都不知道鐘夫人原本就姓鍾還是說跟夫家姓,也不知道這女子家庭狀況如何,就貿然決定要「追求」對方,體驗一把「愛情」的滋味,可以說熊孩子完全被眼前的女人迷住了。

    沒人會想到,堂堂皇帝會看上一個民婦,甚至決定跟民婦建立起感情,最後再發生關係。

    「……鐘夫人,你茶藝精湛,讓人歎為觀止,本公子非常欣賞……今日本公子要在這裡設宴,不如你留下來……?」朱厚照笑著說道。

    鐘夫人聽到後沒覺得怎樣,豪門大戶請她到家中表演茶道不是一次兩次,她並不想立即回絕朱厚照,只要能賺取銀子,留下來表演茶道並不是不行。

    劉瑾聽了卻有些著急:「我的小祖宗誒,您留下來可不是參加什麼宴席,這席上就你一個正主……今日教坊司來的姑娘可不少,你是要在這裡臨幸女人,還是要跟鐘夫人培養感情吶?」

    「若是被鐘夫人見到你跟那麼多女人來往,她豈非馬上就知道你的品性?還怎麼對你傾心?」

    劉瑾決定出言提醒:「朱公子,難道您忘了,今日您有重要客人與會,不如先請鐘夫人回去,之後有時間再請鐘夫人過來小聚,不知您意下如何?」

    「嗯?」

    朱厚照有些發懵,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頭道,「也是,今日客人比較重要,那……」

    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方便留鐘夫人在這裡,但他卻捨不得送這位會茶道有風韻頗具吸引力的成熟美婦離開。

    朱厚照看了劉瑾一眼,連連使眼色,意思是讓劉瑾想辦法把這女人留下來,但劉瑾心思玲瓏,不敢應承,因為他知道答應的結果,就是促使朱厚照犯錯。

    如果劉瑾知道朱厚照已嘗試過強搶民女的話,或許會改變主意,但至少現在他還沒想過讓朱厚照在個人操守上出問題,於是勸諫:「朱公子,還是請鐘夫人離開吧!」

    朱厚照不滿地打量劉瑾一眼,這才依依不捨道:「也罷,鐘夫人,以後本公子會經常來此喝茶飲宴,你所在的陸羽茶莊,本公子也會經常上門光顧,到時候我們一敘別情……」

    言語間,朱厚照顯得自己跟鐘夫人之間已經有很深的感情,卻不知鐘夫人對他毫無感覺……誰會沒事對一個小屁孩動情的?

    劉瑾見有下人在門外做手勢,大概意思是已將美人送至後院,趕緊起身為鐘夫人送行。

    劉瑾陪同鐘夫人到了外面的院子,鐘夫人小聲問道:「劉管家,請允許妾身如此稱呼您,不知之前那位朱公子,是何來頭?」

    劉瑾笑道:「不過是尋常官宦世家子弟罷了,這似乎跟夫人沒什麼關係吧?」

    鐘夫人微微頷首,心想:「這少年真是奇怪,對我毛手毛腳,幸好我見慣場面,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人。卻不知下次他再請我過來,會對我做什麼……嗯,我還是小心些為好!」

    原本就是拿人錢財過來表演茶藝,現在她已經賺到銀子,當即告辭離開,沒有再多想朱厚照的事情。

    ……

    ……

    劉瑾將人送走,回到正廳,趕緊安排人去後院讓教坊司的姑娘就位。

    劉瑾道:「朱公子,您也該移步內舍了!」

    「內舍?」

    朱厚照稍微愣了一下,這才笑道,「也是,看本公子這腦子,今日出來是為尋歡作樂,老留在這裡有什麼意思?還是閨房中才好……最好是那種佈局典雅的臥房,這樣才讓本公子心情愉悅……」

    「哦對了,劉管家,那位鐘夫人離開時可有說過什麼?她對本公子印象如何?」

    劉瑾尷尬一笑,道:「陛下,您跟這位鐘夫人才初識,她對您能有何評價?您氣宇不凡,只要說出您的真實身份,她必然俯首稱臣,甚至主動獻身侍寢!」

    「哈哈,有趣!有趣!」

    朱厚照大笑道,「被你這一說,本公子真有些後悔之前沒直接說明身份。不過既然之前沒說明,之後你繼續保守秘密,如果靠身份讓她屈服,那未免太沒勁了,等本公子見到她後,會用一片真心打動她,那才好呢……」

    說著話,朱厚照帶著劉瑾和戴義到了臥房前。

    跟劉瑾一路上都在跟朱厚照對話不同,戴義出來後顯得很低調,什麼話都不說,主要是戴義知道自己不能再招惹是非,已經發生過一次皇帝強搶民女的事件,他就是幫兇,如果這次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難辭其咎。

    到了臥房外,朱厚照對鐘夫人的覬覦頓時煙消云散,因為他目光所及,儘是美人。

    由於劉瑾動用關係,而且花了銀子,從教坊司請過來的女人,無論從姿色還是才藝上來說,都比李興找來的女人質量高太多了,雖然這些女子並非黃花閨女,但這卻不是朱厚照在意的,以朱厚照的出身,要找到云英未嫁的女子實在太容易了,他根本不在乎這個。

    本身朱厚照沒打算跟這些女人有更多來往,只是一夕之歡,在某些事上他根本就不在意,以至於劉瑾白擔心了好半天,在看到朱厚照被鶯鶯燕燕環繞而樂不思蜀時,這才放下心來。

    教坊司送過來的女子,一共十二人,原本都是先飲宴表演歌舞,接下來則是陪酒,吟詩作賦,彈琴獻藝,最後才是入閨房共度良宵,甚至很多女子都沒做好要進閨房的準備。

    但這位少年郎一上來就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要進閨房,連表演才藝和陪酒的步驟都省略了。

    劉瑾雖然不是教坊司的直接上司,但因為他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對於只是正九品衙門的教坊司而言簡直貴不可言,他去教坊司走一趟,教坊司哪裡敢違抗他的意思?在送女人來之前,奉鑾以及左右韶舞、左右司樂都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可得罪劉公公的客人。因此此次前來赴約的姑娘都很守規矩,跟著朱厚照進房,被熊孩子肆意輕薄。

    劉瑾站在門口,打量房間裡面朱厚照跟姑娘胡天黑地,不由暗自冷笑:「什麼清高自傲的女子,到了這裡,都是秦樓楚館的婊子……你們能接觸到龍氣,那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旁邊的戴義緊張問道:「劉公公,您找來的這些女人,怕是出身都不那麼幹淨,陛下豈能跟這等女子**?」

    「戴公公,聽你的意思,是要請陛下回宮?你別忘了,現在是陛下自己要出來,人也是陛下吩咐讓找的,當時你未出言反對,現在咱家將人找來了,莫非你想告狀不成?」劉瑾顯得有幾分氣憤。

    戴義明顯想息事寧人,趕忙解釋:「劉公公此言差矣,你跟咱家乃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逃不掉……這件事怎麼都得嚴守秘密。只是以後可不能再如此了!」

    劉瑾道:「是否如此,那要看陛下的吩咐,若你不答應,只管去跟陛下說,咱家可不跟你廢話!哼!」

    得到聖寵的劉瑾,已經開始不把戴義這樣只有忠心卻昏聵無能的老太監放在眼裡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6 22:07
寒門狀元 第一五九三章 何必當初

    朱厚照一直在宮外宅院廝混三個多時辰,快天黑時,在戴義連番催促下,才戀戀不捨從房間裡出來。 .

    戴義忍不住往裡間紗帳看了一眼,頓覺眼前的畫面不忍直視。

    實在太過旖旎!

    就連戴義這樣失去男性功能的男人,見到後都不由一陣心跳加速,打從心眼兒裡佩服劉瑾,暗道:

    「這劉公公可真有本事,剛回到京城就能安排這麼一出,連我都動心了,陛下血氣方剛豈能抗拒?」

    朱厚照抱怨道:「戴公公,你就知道催催催,本公子留在這裡過夜其實也是可以的!為何一定要回宮?」

    戴義解釋道:「陛下,莫非您忘了?今日您出宮來是為看放榜,明日您還要在宮中參加傳臚儀式,今夜不能在宮外過夜……」

    朱厚照看了劉瑾一眼。

    這會兒劉瑾可不願意出來當壞人,他安排下連場好戲,可不會打擾朱厚照玩樂的興致。朱厚照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那現在就回宮去吧……劉管家,裡面的姑娘怎麼辦?」

    劉瑾道:「陛下,這些女子都是教坊司的花魁娘子,原本給陛下留下作為私寵也不是不可以,但陛下既然已臨幸過她們……為何不下次再換一批新的來呢?」

    朱厚照眼前一亮:「好,這主意不錯,還是劉管家會做事,不像某些人,昏庸無能,就知道在本公子面前嗡嗡作響,就好像個蒼蠅一樣!」

    說完,朱厚照疾步往宅門而去。

    其實熊孩子也知道這會兒必須要趕路回宮,否則天黑後宮門關閉,只能從大明門那邊進出,這樣很容易被朝中大臣知道他悄悄溜出宮的事情。

    等朱厚照回到乾清宮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蕭敬又在乾清宮等候半天。見朱厚照回來,蕭敬知道小主子出宮去了,沒有問去哪兒了,直接上前道:「陛下,您可回來了,此番殿試成績已出爐,三百進士的名單都在這兒,請您御覽!」

    弘治十八年殿試可以說人才濟濟,會試會元董在殿試中僅名列榜眼,歷史上曾官至武英殿大學士的顧鼎臣名列狀元,謝遷的兒子謝丕位列探花。

    這結果,跟歷史上如出一轍。

    朱厚照拿過名單看了一眼,上面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隨隨便便看過就放在一邊,道:「沒什麼可看的,中就中了吧,朕又不能善作更改……其實決定誰中狀元應該是朕的事,現在倒好,殿試讀卷官自己就決定了,朕好像個傀儡,說話頂什麼用?」

    蕭敬聽出朱厚照話中的不耐煩,卻不敢隨便說什麼,原本以他的身份有機會幫到朱厚照,可惜他是個畏畏縮縮的老好人,以至於將司禮監的權力拱手讓給內閣,朱厚照對蕭敬的忍耐極為有限。

    朱厚照道:「明日不是傳臚嗎?朕到時候去一趟就是,至於別的事,別來煩擾朕,朕今天有些累了,想要進寢殿休息,晚膳別準備了,不過最好留點兒吃食,可能朕後半夜會起來吃一點……唉,真困啊!」

    因為在宮外荒唐了一下午,朱厚照感覺自己身體有些發虛,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覺。劉瑾跟著朱厚照一起進入寢殿,趁著朱厚照換衣服時,湊上前道:

    「陛下,您現在經常出去玩,若是身體不進補……怕是熬不住啊,就算陛下龍精虎猛,該進補的時候還是要留心才對!」

    朱厚照皺眉:「朕需要進補嗎?你說的進補,是什麼東西?丹藥?還是鮑參翅肚之類的膳食?」

    劉瑾湊到朱厚照耳邊說了一句,朱厚照有些驚訝:「你讓朕吃那些東西?不行!不行!朕現在的年歲,吃這些東西沒好處……你當朕不知道?回頭朕問問司馬真人,他對於道家養生很有研究,朕諮詢他便是,你別動這些歪心思!」

    劉瑾原本想讓朱厚照服用鹿茸、虎鞭等大補之物,說白了就是補腎壯陽,這也是他「體諒」朱厚照平時「辛苦」,想讓皇帝在某些方面更隨心所欲些。

    但朱厚照根本不吃這一套,畢竟以他的年歲,正是血氣方剛,甚至身體還在發育,就算事後感覺有些疲累,也不會有太大反應,休息後立馬精神奕奕,朱厚照可沒覺得自己需要用這些東西進補。

    劉瑾回宮不久,對於宮裡的權力結構,以及哪些人得到皇帝寵幸不太清楚,心裡還在嘀咕:

    「這司馬真人是何來頭?人沒見到,不過陛下卻已提及兩三次,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見識一下。如果此人確實是能人異士,我要好好親近一下,如果此人裝神弄鬼,那我就離他遠點兒,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被皇帝厭憎,連累他人遭殃!」

    有了這念頭,劉瑾不敢再提進獻補藥的事情。

    朱厚照要上龍榻前,若有所思道:「都說當皇帝累,朕倒沒覺得,如果天天像現在這般悠閒自在該有多好?就是朝中大事老被人控制,這心裡不怎麼舒坦……」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劉瑾牢牢記下朱厚照的怨懟,心道:「原來陛下唸著掌權,那我可要留意一下,看看如何能幫到陛下。」

    「如果我真能夠幫陛下掌權,那我豈不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公公為人怯懦,陛下對他態度不佳,我下一步就是爭取進入司禮監,取蕭公公而代之……」

    ……

    ……

    劉瑾剛回到朝廷,手上沒什麼權力,不過以他的精明,已開始籌劃如何奪權。

    沈溪非常清楚,劉瑾是特殊時代的產物。

    即便沒有劉瑾,也會有其他太監應運而生,站出來代表皇帝打壓朝中文官集團,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些人的經驗和能力或許比不上劉瑾,無法充分利用朱厚照的信任,幫助新皇完成奪權大業。

    沈溪不清楚是否會因為他的到來影響朝中大勢走向,也不清楚劉瑾在經歷諸多波折後,是否還有機會掌權,將文官集團徹底打壓下去。

    四月十三,沈溪率領大軍順著桂林府北路官道,途經永州府、衡州府,抵達長沙府城。

    參加完地方官府組織的犒軍宴後,沈溪回到中軍大帳,當天他還要查閱幾份情報才能休息。

    云柳一身勁裝而來,進入大帳後,行禮道:「大人,剛得到消息,朝廷已對您在南寧府的案子做出定論……」

    「刑部和吏部聯合發佈公告,宣佈您在地方並無犯案,宣稱南寧知府高集收受地方士紳賄賂,又涉嫌誣陷上官,已被朝廷拿下押送至京受審,高家已被抄沒……就連高集的兒子,也在京城被捉拿下獄……」

    沈溪看過云柳遞來的公文,輕輕一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高集以為能利用廠衛的關係,幫他洗脫罪名,但他忘了,如今我就算為朝中很多人不容,也不會輕易將我罷官,因為這關係到朝廷的臉面!嗯……高寧氏自盡了?」

    云柳也有些疑惑:「高寧氏自盡乃是在朝廷定案前,屍體沒人見到,高家在南寧府高調舉行葬禮。高家抄家時,沒見到高寧氏……」

    沈溪微微皺眉,搖頭道:「以我對那女人的瞭解,在我沒有落罪前,她不會輕易自盡……不過就算她活著,也沒太大意義了。我懷疑,江櫟唯應該跟高集有交易,打算將高寧氏送到京城……」

    云柳不解:「大人,為何要將高寧氏送至京城?」

    沈溪冷聲道:「你以為江櫟唯到南方來做什麼?為高集申冤?他就是為報當年之仇……另外他還有個目的,估摸是將高寧氏送去京城,交給壽寧侯或建昌侯。」

    「現在高集已落罪,真正能救他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外戚,恐怕就連江櫟唯,在朝廷結果出來後也會對高集落井下石。」

    「江櫟唯無法陷害我落罪,必然會想方設法完成張氏兄弟交託給他的差事,讓高寧氏死心塌地跟他去京城,以討好張氏兄弟……現在就看這女人是否會就範了!」

    云柳神色冷峻,道:「那女人看起來可憐,但心腸卻如此狠毒,為誣陷大人,她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這世上人心複雜,偶爾讓我碰到一個奇葩,也不算奇怪。」

    沈溪感慨一句,又道:「以我對兩位國舅爺的瞭解,他們絕對不會幫高集,高集的案子……到此應塵埃落定了。」

    云柳抬頭看了沈溪一眼,欲言又止……她不敢再多問,行禮後告退,出門時心裡還在嘀咕:「大人說了,能幫高集的人不是兩位國舅,那會是誰?難道是朝中權貴,或者是劉少傅等人?亦或者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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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五九四章 救高家唯一之人

    湖廣行省黔陽縣驛館,跟隨江櫟唯北上的高寧氏,剛剛得知高集因誣告上官而落罪的消息。

    高寧氏惱怒不已,馬上去找江櫟唯,想要質問對方為什麼沒有遵守承諾。

    「……江大人,您說過要幫我高家申冤,並且會給兩位國舅去信,幫我高家,但您似乎並沒有做到!」

    高寧氏厲聲喝問江櫟唯。

    江櫟唯笑了笑,道:「高夫人,您似乎忘了一件事,從廣西到京城山長水遠,在下豈有本事能跨越幾千里幫上忙?在下的信,的確送往京城,可惜在信函抵達前,朝廷就已經定案……」

    「言而無信!」

    高寧氏咬牙切齒。

    江櫟唯神色突然冷下來,道:「高夫人,你現在生氣也無濟於事……現在誰都知道,沈溪在平叛和對南蠻之戰中立下大功,朝中除了兩位侯爺,誰動得了他?你跟著在下到京城,只要能得到侯爺寵幸,那時你要為高家申冤,甚至殺掉沈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高寧氏很想當面駁斥江櫟唯,但她最終咬牙忍住了,問道:「到京城後,你會立刻將我送去建昌侯府,讓我成為建昌侯的姬妾?」

    江櫟唯沒想到高寧氏把話說得點頭道:「是!」

    「那好,那咱們加快速度儘早到京城,你派人去保護我家老爺,如果我家老爺在往京城路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直接自盡!」高寧氏威脅道。

    「好!」江櫟唯點頭。

    高寧氏得到江櫟唯首肯,立時轉身回房。

    江櫟唯望著高寧氏的背影,臉上先是露出一抹冷笑,隨即眉頭緊鎖,心中暗自惱恨,喃喃自語:

    「我依然無法讓沈溪身敗名裂,他的命可真硬!不過這個女人,卻是我得到建昌侯信任的基礎……」

    心中想著報仇的事情,江櫟唯一宿都沒睡好,第二天未等天亮,就準備出發。

    馬車收拾好後,高寧氏遲遲沒有出房來,江櫟唯親自過去查看情況,結果敲半天門裡面都沒反應,他頓覺不妥,馬上將門撞開,裡面已然空無一人。

    「大人,似乎人……跑了?」江櫟唯手下驚訝無比。

    江櫟唯惱火道:「還等什麼?派人去追!」

    高寧氏逃走,去了何處無人知曉,連她往哪個方向走的都無從調查起,要追起來非常困難。

    縱然江櫟唯所帶都是錦衣衛的人,自問在追蹤上有一手,但此後他們在黔陽滯留兩天,將南北兩個方向搜尋了個遍,已然沒能找到高寧氏的下落,最後不得不放棄。

    「江大人,情況不妙,你說這女人能往何處去?」

    一眾手下看著江櫟唯,神色中帶著一抹懼怕,因高寧氏是他們從南寧府偷運出來的,如果被人知道高寧氏沒死,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建昌侯張延齡那邊也無法交待。

    江櫟唯道:「她能去哪兒?高家祖籍?或者是她娘家?除此之外似乎別無他處……哦對了,她不是有孩子嗎?回去我就將她的孩子綁架出來,我不信她不就範!」

    江櫟唯行事極端,高寧氏的失蹤打亂了他的計劃,一時間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打定心思怎麼都要把那女人找回來,不計一切代價。

    這時有人建議:「大人,我看還是回京覆命比較重要!如今朝廷已對高家案有了定論,這會兒就算把人送回京城,最多是得到侯爺的賞賜……即便無人可送,侯爺也不至於會為難我等吧?」

    「你懂什麼?難道你不知道這次的事情,對本官來說有多重要?如今姓沈的已脫罪,那我等要獲得侯爺原諒的關鍵便落在此女身上……如果你不聽話,就不要跟著本官,看你回京後怎麼混!」

    情急之下,江櫟唯開始威脅手底下的人。

    就算彼此都在錦衣衛當差,此時也未必人人跟江櫟唯般一心對付沈溪,因為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得罪沈溪這樣的權貴實非明智之舉。

    錦衣衛的特權,對大部分中下層官員管用,但對沈溪這樣正二品朝官則基無能為力。

    不過江櫟唯作為錦衣衛特使,他手底下的人不敢抗命,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在地方找尋高寧氏的下落,但卻無從找尋起。

    ……

    ……

    沈溪此時尚未得知江櫟唯的消息,至於高寧氏的種種均出自沈溪猜測,他不可能神機妙算預測到高寧氏會在路上失蹤。

    沈溪所率人馬自長沙府往北,抵達岳州府城巴陵時,已經是四月下旬。

    巴陵往北到武昌府一路平順,沿途都有湖廣地方官員接待,凱旋的三軍將士享受到最好的款待。

    沈溪所率兵馬,一直要到抵達武昌府後才會各奔東西,因而就算來自貴州的將士也都在同行中。

    五月初四,沈溪領軍抵達武昌府。

    回到自己的治所,沈溪心中終於安定下來,進城後第一件事便是先回自己的總督衙門,直到此時他才得知自己的家眷尚在北上武昌府途中,而這距離他跟家人分開已經有一年多了。

    沈溪回到武昌府城江夏後,從湖廣三司以及府、縣衙門,再到地方守備將領、士紳代表等,都上門「恭賀」。

    沈溪此戰一舉奠定他在南方至高無上的地位,誰都知道沈溪這個總督除了領左都御史兼兵部尚書銜外,朝廷至今未將他六省兵馬提調的官職剝奪,這意味著沈溪人在武昌府,卻管轄西南六省軍隊,南方過半省份的官員都要仰沈溪鼻息。

    如今光是供給沈溪勞軍用的糧草和物資,已經堆滿武昌府的庫房,因沈溪早在廣西時便提前寫上奏為三軍將士請功,他估算大概會在他領軍抵達武昌府幾天後,朝廷表功敕令會到來。

    到那個時候,他六省兵馬提調的官職很可能會被剝奪,但左都御史和兵部尚書銜有可能會保留一項或者兩項。

    不過無論是否保留,都只是虛銜,影響不大。

    ……

    ……

    沈溪回到武昌府當晚,舒舒服服地在惠娘的服侍下洗了個熱水澡。

    回到武昌府後,沈溪第一時間便聯繫上了惠娘和李衿,然後便請她們來總督府過夜。沈溪知道,等差不多自己在寧化縣的家眷抵達武昌府後,惠娘和李衿就不可能再到總督府來了。

    一別又是半年,惠娘和李衿回到武昌府後,在黃鶴樓附近購買了一所大宅院,然後指揮商會大舉進軍江南各省。兩個女強人忙得腳不沾地,生活無比充實,但一到沈溪面前,就又恢復小女人的姿態。

    沈溪正準備休息,院門處傳來「砰砰」的敲門聲,頓時壞了他大好的興致。

    「什麼事?」

    沈溪走到房間,來到院子門口,並沒有打開院門,而是隔著門問了一句。

    門外傳來云柳的聲音:「大人,總督府外有人求見!」

    沈溪不悅道:「今日該見的人均已見過,再有人來,一律等明日請早……這點兒規矩都不懂嗎?」

    云柳顯得很擔心:「大人,是要緊的人,請您務必出來賜見!」

    沈溪並不想讓云柳知道惠娘和李衿的存在,他對云柳依然懷有一定戒備心理,關於惠娘和李衿的身份,沈溪不想告知身邊任何人,他知道,多一個人知曉都有可能洩露消息,會讓自己不容於朝廷,不容於沈家。

    云柳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沈溪沒有再推脫,他知道,云柳不會造次,這女人很睿智,做什麼事都有分寸。

    沈溪回房對惠娘交待兩句,這才整理好衣服出來,這會兒已經是初夏,他穿的衣服不是很多,等打開院門出去,云柳立即湊過來到他耳邊說了一句,沈溪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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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五章 不速之客

    沈溪帶著云柳到了總督衙門後堂,只見一名身著黑色斗篷的女子從門外走進來,娉婷施禮,顯得極有分寸。當她將頭罩摘下後,露出花容月貌,正是之前誣告沈溪對她有強佔罪行的高寧氏。

    沈溪來到中間的座位坐下,端起面前茶几上的茶杯,輕輕抿了兩口,揶揄道:「高夫人?真是稀客,你不是已跨進鬼門關了嗎?難道本官眼花了,還能見到死人?」

    此時高寧氏風塵僕僕,顯然一路追趕甚急,至於她今日為什麼會出現在總督府,沈溪能猜到她的目的。

    高寧氏神色淡然,再次行禮:「沈大人言笑!」

    云柳厲聲喝問:「言笑?你面前的是當今左都御史兼兵部尚書、湖廣和江西兩省總督以及西南五省兵馬提調,你一介民婦,為何不給大人下跪磕頭?」

    面對云柳的質問,高寧氏淡漠地回應:「小婦人已死過一次,這塵世間的繁文縟節對我而言真的重要?沈大人,您應該知道小婦人來此的目的吧?」

    云柳看向沈溪,她也在揣摩高寧氏因何會來總督府覲見。沈溪卻好像早就料到一樣,問道:「你是想讓本官為南寧知府高集上書求情?求陛下對他網開一面?」

    「正是如此!」

    高寧氏顯得非常冷靜,臉上顯現一抹淒哀的表情,「大人功成名就,在朝中無人可撼動,新皇登基後更是如此。若大人肯為家公上書求情,朝中何人不稱頌大人寬宏大量?稱讚您不計前嫌的寬大胸懷和高尚品格?」

    沈溪之前還很嚴肅,聽到這話後忍不住笑出聲來,詰問:「所以你認為,本官會自己打自己一嘴巴,去為高集求情?」

    「你可有想過,若本官求情的話,朝中人會怎麼想?他們豈不認為本官做賊心虛?你以為本官會做這樣沒意義的事情?」

    「本官明白,高集其實很無辜,因為始作俑者不是他,而是高夫人你……正是你心胸狹窄,為出一口氣居然置朝廷法度於不顧,恣意誣陷本官,現在居然還想讓本官幫助高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況且現在高夫人你在官籍中已經是死人一個,本官若要殺你,誰人知曉乃本官所為?」

    高寧氏悽慘地笑道:「大人若要洩心頭之恨,只管殺了小婦人便是,小婦人可以俯首領死,只是如同大人所言,高家乃被小婦人連累,小婦人無顏面對,此來就是想以自己一人之命,換高家上下的命!」

    後堂靜默下來。

    沈溪冷冷地看著高寧氏,緘口不言,高寧氏勇敢地與沈溪對視,也不說話,至於云柳則站在旁邊不敢插嘴。

    此時云柳終於想明白一件事,之前沈溪所說能救高家之人,正是他本人。

    因為就算高集在地方上有納賄行為,也罪不至死,最多革職查辦,稍微花些銀子上下打點一番就能轉為削官為民,但高集於大戰前誣陷領軍的兵部尚書沈溪,這罪名幾乎跟裡通外夷差不多,朝廷若要追究,最輕都是個流放抄家的罪名,更有可能則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只要沈溪上書為高集求情,說明高集的誣告並未影響對交趾一戰,表明高集無通夷之心,高集和高家才能得以保全。

    除此之外,就算外戚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為高集說話,也無濟於事,因為現在真正執掌中樞大權的是內閣首輔劉健和次輔李東陽,他們不會受國舅影響破壞朝廷法度。

    誣告之事,只有被誣告之人才有權開口求情!

    高寧氏用高傲和強硬的口吻道:「沈大人,您真的要見死不救?就算您再恨,也是恨小婦人,您知道高家乃是被小婦人所害,你為何還要為難他們?」

    沈溪呷了口茶,道:「高夫人這話問得好,到底為何,就連本官都無從回答,先要問你為何要誣陷本官才是!」

    「或許你恨本官打你,但畢竟是你犯錯在先。現在本官不跟你計較這些,甚至不殺你,已經算是網開一面……」

    云柳在旁已經聽不下去了,請示道:「大人,是否將此女驅逐出總督府?或者乾脆將她交給朝廷,交有司決斷?」

    高寧氏衝著一身男裝的云柳撒氣:「你是誰?連沈大人都沒決定的事情,你便敢在這裡大發謬論,你以為自己有幾個腦袋?」

    說完,她看著沈溪,神色稍微有些迴避,語氣轉而變得柔和,「大人,不知可否單獨與您說句話?」

    沈溪打量高寧氏一眼,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高夫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高寧氏看了看沈溪,又看看云柳,眉角間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道:「既然大人不想讓麾下迴避,想來是怕小婦人行刺於您……不過小婦人真沒那膽量,不信的話,大人可當場驗證!」

    說著,高寧氏解開自己的衣帶,先將斗篷解下,隨即將外衣敞開,外衣自然散落在地上,顯露出裡面穿著的白色單衣。

    可惜這單衣將她身體裹得嚴嚴實實,除了顯露曼妙的身材,沒什麼春光外洩。

    沈溪打量高寧氏,眯了眯眼睛,什麼話都沒說。

    高寧氏又側頭看了云柳一眼,此時云柳目光沒有任何迴避,相反她在仔細觀察高寧氏身上是否藏有兵器,防備高寧氏行刺。

    到此時,高寧氏終於明白沈溪肯定不會讓云柳出去,於是對沈溪說道:「沈大人,小婦人明白您對小婦人的恨,對高家的恨,小婦人自知無法贖罪,如果您肯為高家請命,小婦人願意為奴為婢,侍奉沈大人左右,以贖之前誣告大人之罪!」

    當高寧氏說出這番話後,低下頭,在沈溪面前緩緩跪下,甚至連身子也一併屈下,將頭貼在地面,此時她神色中已經看不到之前的高傲和不甘。

    云柳喝斥:「你這時還想獲得大人寬宥,太痴心妄想了吧?」

    高寧氏道:「我到沈大人跟前來,就未曾想過平安無事離開,要麼沈大人能寬宥我高家,讓我丈夫和孩子可以平安無事,要麼妾身就死在這裡,讓大人息怒,以換取大人原諒,可以為我高家說一句話。」

    「至於大人還有何懲罰方式,能讓大人對我這樣一個滿身罪孽的人放下仇恨,我都可以為大人做出奉獻……」

    高寧氏說完這番話,頭貼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為高家求情之心非常懇切,也是她明白,現在唯一能救高家的人便是沈溪,其餘人不可能為高家說話,即便說了,也徒勞無功。

    就算是沈溪,也無法讓高集和高家之人徹底免罪,但至少可以讓高家滿門留下一條命,不至於就此土崩瓦解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此時云柳也在看沈溪,想知道沈溪做出怎樣的決定。

    「大人!」

    云柳單膝跪地,同樣做出請示之狀。

    沈溪站起身,沒回答什麼,直接走向後堂門口,口中吩咐:「先將此罪婦安頓城中民宅,派人看管好,本官之後再行處置!」

    云柳行禮:「是,大人!」

    沈溪態度模棱兩可離開後堂,云柳上去想將高寧氏扶起來,高寧氏卻自行站起,瞪著云柳道:「現在大人讓你安頓我,如果你敢對我無禮,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云柳不屑地道:「你究竟哪裡來的底氣?居然敢到大人面前呼喝?大人就算殺了你也不為過……如果你敢有不軌之企圖,我不用大人指示,現在就殺了你!」

    「有本事,你試試看!」

    高寧氏跟云柳卯上了,氣勢洶洶往門口去,但還沒等她走出門,就被迎面而來的熙兒一把按住,她想呼喝又怕驚動人,此時云柳對熙兒做個手勢,熙兒才放手,二人跟在高寧氏身後,護送她出了總督衙門。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6 23:5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六章 恨

    沈溪回到臥房,惠娘和李衿正在整理床鋪,等候他歸來。

    二女見到沈溪的神色,便知自己的相公被什麼事煩擾,惠娘問道:「老爺,可有煩心事?若是老爺要去處置什麼事情,妾身跟衿兒自行回去便可……」

    「事情跟你們無關!」

    沈溪抬頭看向惠娘,神色中多了幾分柔情,搖頭道,「是朝中的煩心事,今日我剛回來,總要抽出時間陪陪你們!」

    惠娘勉強一笑:「老爺,您如今春秋正盛,將來團聚的時光多的是,何必急於一時?妾身和衿兒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從來不敢奢求什麼,如今能得到老爺垂青,已經是此生無憾!」

    沈溪輕嘆口氣,道:「既如此,今日你和衿兒便先回去,我尚有要事處置,明日你們再過來……」

    儘管感覺到惠娘和李衿目光中的失望之色,但沈溪還是狠了狠心,說了一句。

    惠娘點頭道:「老爺,妾身這就收拾……」

    惠娘正要換上來時的一身男裝行頭,沈溪突然站起身,將手按在她肩膀上,道:「深夜離開,始終不便,而且我也不放心。你們留在這裡安睡,等天明後再走也不遲。我今日應該不回來了!」

    ……

    ……

    沈溪跟惠娘和李衿稍微溫存後,這才離開臥房,進到側院的書房。

    他點燃燭台,將紙筆拿出,準備草擬一份奏本,內容說起來不過是為高集求情。

    當他拿起筆,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著墨,閉上眼,心中所想不是旁人,竟然是高寧氏。雖然他對高集和高寧氏充滿憎惡,但依然掩蓋不了心頭一種異樣情緒蔓延,這促使他來到書房。

    「大人,人已經安頓好了!」云柳來到沈溪書房門前,行禮後說了一句。

    「嗯!」

    沈溪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云柳似乎看出沈溪要寫奏本,顯得很不甘,問道:「大人,難道您真要為高家上書求情?」

    沈溪道:「以個人恩怨而論,我不該涉及高家之事,無論高家興衰榮辱,都跟我無關。」

    「但此案定案,並非因為朝廷追查出事情真相,而是因為我的位置很關鍵,以及維護朝廷的名聲,才不得不做出妥協。若我不上書為高家說情,會被人看作我以當前身份裹挾朝廷……」

    云柳鬱鬱不樂:「但大人為高家說話,豈非打自己的臉?朝中諸公對大人會做何想?」

    沈溪搖頭:「是非曲直,已非問題關鍵,這奏本我怎麼都得上,而我上書後,朝廷必然會採納,因為他們正在等我這樣一份上書。」

    「目前朝廷諸公,同情高集的人多,支持我的人少。我可以什麼都不顧,眼睜睜看著高家被誅滅九族,但這只會讓我跟朝中大臣們的隔閡加深……就算我為未來的前程著想,也不能袖手旁觀!」

    云柳恨恨地道:「那大人這段時間蒙受的屈辱該如何發洩?大人因此事,在朝中廣受非議,甚至有人將案情洩露於世人所知,民間對大人有諸多非議,到如今仍舊有許多人認定大人做下這案子。大人難道置之不理嗎?」

    沈溪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但他什麼話都沒說,仍舊如之前所言,拿起筆將他上書朝廷、為高集求情的內容寫下,寫完後站起身,走到云柳身前,將奏本交在她手上。云柳神色一片茫然,她不知道沈溪為什麼執意要寫這樣一份奏本。

    「大人,您這樣做,實在太過委屈求全!卑職替您不值啊!」云柳道。

    沈溪沒說什麼,徑直往門外去了,云柳非常驚訝,跟在沈溪身後出門,當她發現沈溪要往總督府大門外走去時,似乎明白什麼,跟隨沈溪一路出了總督府大門,侍衛們此時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幾名侍衛見沈溪要出行,連忙吆喝過來保護,沈溪擺擺手道:「將馬牽過來,你們不用跟著!」

    眾侍衛趕緊照辦,等馬匹過來,沈溪翻身上馬,策馬揚鞭往遠處去了,云柳想去追趕卻發現來不及了。

    沈溪去的地方,正是之前他吩咐云柳安頓高寧氏的所在,距離總督府衙門兩條街的一處官宅,等沈溪下馬,聞聲出來的熙兒好奇打量神色陰晴不定的沈溪。

    沈溪沒跟熙兒說話,直接往裡面走。

    熙兒跟上問道:「大人,您怎麼來了?」

    沈溪一抬手,示意熙兒不要跟著,熙兒頓在原地有些徬徨,就在她無所適從時,云柳騎馬急匆匆趕到。

    熙兒看了一眼已經進房的沈溪,這才回身問云柳:「姐姐,大人這是怎麼了?」

    云柳搖頭道:「妹妹,別去打攪大人,大人心中充滿怨恨,只有將這股恨宣洩出來,大人的心才能定下,切不可打攪……」

    ……

    ……

    沈溪心中滿是憤恨,很多事他都不想做,但大勢卻逼迫他不得不去做,但心中的鬱悶已經鬱積到一定的程度,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到後來他發現,只有親自到這裡來一趟,才能將心中的怨氣化解。

    沈溪絕對不是一個聖人!

    他從來沒有以做一個聖人為人生目標,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會有七情六慾,會戀棧權位,會去追求酒色財氣,他從沒有想過壓抑自己內心,很多時候他不做,並不是因為懼怕違背社會道德觀念,而是他覺得沒有必要。

    但這一次,他內心的恨,驅使他做了一件事……這件事既然決定要做,他就沒有想過會後悔。

    高寧氏來求沈溪時,就已料到會是怎樣的結果,所以當她再次見到沈溪時,沒有感覺絲毫意外,相反她已做好一切準備,甚至當沈溪紅著眼看著她時,她一個字都沒說,她知道沈溪下一步要做什麼,而自己應該怎麼做。

    沈溪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走到高寧氏的面前,高寧氏微微抬起頭看向沈溪,呼吸瞬間變得急促,此時她剛沐浴過,雖然衣衫完整,但披散在肩膀上的秀髮,使得她看起來別具魅力。

    沈溪走上前,高寧氏沒有退縮,而是抬起高傲的頭,一如她第一次見到沈溪時的模樣,就好像一個從來都不服輸的女人。她閉上眼,儘管呼吸不暢,但仍舊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她在等沈溪採取主動。

    此時的沈溪不需做任何解釋,他將高寧氏攔腰抱起,此時他展現出來的力量,讓高寧氏無從掙扎,而真正不能掙扎的其實是她內心。

    當沈溪將高寧氏用一種很不禮貌,甚至是不體貼的方式「拋」到床上時,高寧氏睜開眼,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帶著一股鬥氣的神色。

    沈溪沒有解自己的衣衫,而是冷冷打量高寧氏……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在這件事上,他不會採取主動,一切全看高寧氏的「表現」。

    高寧氏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立即伸出手,幫助沈溪寬衣解帶。

    「希望大人能信守承諾……」

    高寧氏說出的這句話,是二人間唯一需要說的一句,她想提醒沈溪,得到就必須要有付出。

    高寧氏相信沈溪會信守承諾,以她對沈溪人品的瞭解,相信自己內心做出的判斷是正確的。

    而沈溪也的確是先寫過奏本後才過來,他要做什麼,不需要高寧氏提醒,此時他非常霸道,強健而有力,讓高寧氏幾乎喘不上氣來。

    一切發生得很突然,如果換作普通女子,必然承受不了眼前這種壓力,甚至會大喊大叫,不知所措。

    不過高寧氏卻是一個穩重和睿智的女人,她一直覺得自己可以駕馭一切,唯獨在面臨沈溪時,讓她明白人上有人,她無論再聰明,面對沈溪卻處處碰壁,無計可施。

    但等沈溪真正得到她的一剎那,高寧氏嘴角露出一抹不經意的微笑,這抹笑容那麼自然詳和,就好像什麼東西終於讓她得逞一般。

    此時的高寧氏,沒有任何陰謀詭計,這種得逞,僅僅是她在心理上覺得自己完全征服了沈溪,用自己最基本的女人本色讓沈溪為之傾倒。

    這或許是她第一次見到沈溪時就有的感覺,她喜歡那種世人都聽從她號令的成就感,喜歡指點江山叱咤風雲的男人為她折服,喜歡那種在權勢面前耀武揚威的感覺……

    她心中一直存在一個魔鬼,這魔鬼驅使她做了許多錯事,但今天這件事,她永遠也不會後悔。 本帖最後由 老頭牛肉麵 於 2017-8-17 22:31 編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7 22:32
寒門狀元 第一五九七章 只是交易

    長夜漫漫,這天夜裡對沈溪而言,注定與普通時不同。 .

    但他不會為自己所作所為後悔,因為沈溪知道,自己心中有魔鬼,心魔不知何時潛伏在心底,如今正生根發芽,比如說對權力的渴望,對美色的貪戀,又或者對一切美好事物的佔有慾。

    高寧氏就是催發他心魔的罪魁禍首!

    高寧氏沒有任何掙扎,一切都很主動,高寧氏在繡榻上對沈溪的恭謹和謙卑,甚至超過平時曲意逢迎的惠娘和李衿。

    沈溪沒有想到,當高寧氏放下心中戒備後,對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沈溪知道高寧氏已無路可走,他甚至懷疑這個不甘寂寞的女人孕育著巨大的陰謀,想讓他身敗名裂。可是沈溪知道,當這一夜結束,他不會留高寧氏在身邊,就算高寧氏要污衊他,也不會有證人。

    而且,這次並非是他強迫高寧氏,單純只是一次交易,交易內容還是高寧氏自己提出並且主動促成,甚至她無法保證沈溪是否會履行承諾。

    「大人……」

    當一切平息,高寧氏想鑽進沈溪懷中,沈溪沒讓她得逞。

    沈溪從繡榻上下來,開始穿衣,整理衣衫,而此時滿臉潮紅橫臥床上的高寧氏卻是一片茫然。

    「大人難道什麼都不想說,就這麼一走了之?」高寧氏語氣中帶有幾分怨懟,問了一句。

    正是月初星月無光時,沈溪借助微弱的光亮看著高寧氏,此時高寧氏臉上帶著的神情極為複雜,連一向善於揣摩人心的沈溪都無法解讀這神色。

    沈溪道:「明日我會讓人送你走,至於建昌侯和江櫟唯的事情,你不必擔心,高家雖然落罪,但最多削籍為民……如果你想繼續控訴我,也由著你,以前我確實沒做過,現在我既然做了,卻也不會迴避……」

    高寧氏臉上帶著幾分悽惻的笑容,道:「之前大人沒做過的時候,妾身說出來,很多人相信。但現在大人做了,妾身再說,就不會再有任何人相信了。而且妾身還要維持自己在高家的地位,如何能跟家中人承認這事?大人分明是在取笑妾身……」

    對於自己面臨的處境,高寧氏比沈溪更加清楚。

    「是妾身不自量力,為出胸中一口惡氣恣意污衊大人,讓大人在朝中為難。以大人的權勢,完全可以調兵鎮壓我們高家,為何大人沒有這麼做?」高寧氏帶著幾分不解問道。

    沈溪搖了搖頭,道:「我做事,不需要對你解釋!」

    「大人真是好氣度,如果妾身晚出生幾年,就算為奴為婢,也會堅持留在大人身邊,因為以大人的才華,還有為人處世的態度,在這世上確實無可挑剔。若大人生逢亂世,必為梟雄,可惜大人生在太平年景……但這無礙大人在朝堂崛起,就算大人在朝中處處樹敵,仍舊可無往而不利……這世上有誰人能做到?」

    高寧氏說出這番話時,語氣中沒有絲毫嘲諷之色,應該是肺腑之言。

    沈溪冷聲道:「但可惜,若是我早生個幾年,也絕對不會留你這樣的女人在身邊!你太過危險,而且工於心計……」

    「哈哈,大人以為妾身願意工於心計嗎?大人不是女子,不知女子在這世道中的痛苦,女子一切都要依從於夫家,就算再有能力,才華橫溢,仍舊無法躋身朝堂,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可是,女子同樣有抱負,有志向,不是嗎?若大人身為女子,是否甘心為命運左右,而不轟轟烈烈大干一場?」

    高寧氏望著沈溪,似乎很希望得到沈溪的認同,因為她遇到的真正敵手,只是沈溪而已。

    她試圖去征服沈溪,但事實卻是,她被沈溪征服。

    沈溪道:「我不是女子,所以我不會做如此設想,或許再過幾百年,會達成你的夢想吧。好了,言盡於此,明日你離開後,要過怎樣的生活,你自己安排吧!」

    說完,沈溪便要離開,但高寧氏連忙從繡榻上下來,衣服都顧不上穿,直接跪在地上,拉住沈溪的衣襟,用哀求的語氣道:

    「大人,您別送走妾身,可以嗎?妾身在高家,已經是個死人,大人知曉,錦衣衛鎮撫江櫟唯要送妾身去京城,將妾身送給建昌侯。妾身之前一念之差,一心扳倒大人,出心中一口惡氣。」

    「如今大人既然已得到妾身,為何不將妾身留在身邊,哪怕讓妾身做個外宅,無名無分,妾身也心甘情願……」

    沈溪回頭看了高寧氏一眼,目光中帶著冷漠,直接將高寧氏的手甩開,儘管高寧氏想再上前抱住沈溪的腿,卻一把撲空,沈溪再無停留,步伐堅定地出了房門。

    站在門前,沈溪回頭說了一句:「就算你心中有再多不甘,在這時代,也只能隱忍,否則就會被視為異類。如果你想繼續報復我,隨時歡迎,但想讓我收留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又會闖下彌天大禍!」

    此時沈溪再不理會高寧氏,這一切已成為過眼云煙,從這一刻起,沈溪不會再見高寧氏。

    一次交易,從開始到最後,只是一夜罷了。

    ……

    ……

    京城,乾清宮。

    朝中大臣正在奏稟事情,朱厚照坐在龍椅上打瞌睡,無論大臣說什麼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甚至當天談論的重點是什麼,他都漠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有李興給他弄來怎樣的美女,又或者出宮後劉瑾安排什麼好玩的事情。

    李東陽在禮部奏事後,補充道:「陛下,大行皇帝安葬刻不容緩,如今泰陵修建延期,當派人前去調查才是!」

    朱厚照神色恍惚,沒有作答,劉健看出些端倪,喝問:「陛下……不知陛下對此有何看法?」

    朱厚照被這一聲大喝驚醒,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事?」

    在場大臣不由面面相覷,感情說了半天都是對牛彈琴,皇帝壓根兒就沒聽進去,那這朝會的意義又何在?

    劉健耐著性子道:「回陛下,泰陵玄宮修建工程,原本定在五月中旬正式完工,但如今工期將盡,但監工奏稟延期,不知是否派人前去查看情況?」

    朱厚照故作思考一番,然後道:「工期拖延,只要時日耽誤不多,也就那麼回事吧。朕不覺得需要派人查看,那邊修建皇陵有很多人,出了什麼問題難道不知奏報?劉少傅真是大驚小怪,這件事先就這樣……不必再議了!」

    朱厚照顯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好像他老爹陵墓的修建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一樣。

    李東陽性格耿直,正要說什麼,卻被劉健阻止,李東陽不解地打量劉健一眼,未再多言。

    隨即是兵部奏事。

    兵部左侍郎熊繡上前道:「陛下,兵部得西北戰報,說蒙古國師亦思馬因在攻打我邊陲不得後,上書朝廷,請朝廷開邊疆幾個關口與之貿易,派來的特使已經快到宣府,不知是否准允其使節進京?」

    之前朱厚照還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但聽到蒙古派出使節後,頓時瞪大了眼睛,問道:「什麼特使?到宣府了麼?距離京城應該不遠了吧……」

    等他反應過來,環視殿下那些文臣武將,忽然感覺自己有些激動過頭了,尷尬地咳嗽一聲,又道:

    「嗯,朕也是關心西北軍事,既然蒙古派來使節,朕覺得應該讓他們進京!他們說的什麼通商,朕覺得有其必要,互通有無是一件好事嘛……」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7 22:3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五九八章 代溝

    朱厚照接受過沈溪開明思想教育,在對待外夷上態度更鮮明,不覺得閉關鎖國是戰勝外夷的最好方法。

    在對蒙古的政策方針上,朱厚照具有這個時代的人沒有的眼光,這跟之前沈溪在課堂上評論漢、唐、宋歷史,講對外貿易促進國內經濟發展,講戰爭是政治和經濟的延續,講通過經濟影響並控制周邊國家民生不戰而勝等,讓朱厚照大開眼界。

    劉健、李東陽等大臣聽到朱厚照的「謬論」後卻很驚訝,劉健出列奏稟:「陛下,老臣以為,開關之事萬萬不可!」

    朱厚照頓時皺起眉頭:「為何不可?開關貿易,可以讓蒙古人老老實實,暫時不會進犯我邊境,通過跟他們貿易,我們可以引進牛、羊、馬和各種珍貴的中草藥,對大明百姓算是好事,怎就萬萬不可?」

    「劉少傅,我警告你哦,你別有事沒事總跟朕對著干,這對你沒有好處!朕覺得開關貿易互通有無非常有必要,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啊?」

    在朱厚照看來,跟韃靼人通關貿易非常合理,根本沒必要阻礙,他覺得劉健不答應,純粹是為了跟他較勁兒,所以頓時沒了好態度。

    熊孩子不知道,大明是在驅逐韃子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對草原部族充滿了警惕,從來不會跟韃子進行貿易,除非某些年景韃子犯邊很厲害,朝廷應接不暇,於是雙方和談,朝廷答應開放邊關口岸貿易,等過幾年邊陲城塞修建完畢,兵馬重新整頓好,又將貿易口岸關閉……

    大明在戰爭獲勝的情況下,開邊境口岸貿易,這種事自大明開國以來從未發生過,在很多老臣看來,開關意味著喪權辱國,絕對不能接受。

    劉健不等在場大臣表態,直接反駁:「陛下,若開放關口與狄夷做買賣,會令狄夷從我大明獲得鹽、鐵、銅等重要物資,他們會利用這些東西打造兵器,修建城塞,與朝廷對抗,因而絕對不能開放買賣,此事太祖太宗皆有明訓!「

    朱厚照皺眉:「什麼打造兵器修建城塞……韃子平時是築城跟我大明對抗嗎?明明是靠他們優勢的騎兵!」

    「如果怕韃子得到銅、鐵打造兵刃,大可明文規定禁止交易這些東西,直接阻止做買賣算幾個意思?」

    「韃子可都是養牛羊的,皮革多得很,北方士兵過冬需要這些東西吧?製造馬鞍也需要這個吧?我們大明不是嚴重缺馬嗎,可以跟他們交易嘛,讓韃子將馬匹賣給我們!」

    「還有就是牛羊,這可是好東西,朕聽說為保護耕牛,市面上基本吃不到牛肉,如果能將草原上的牛販賣到中原來,那我們大明百姓,不就既有牛耕田,又有牛肉可吃?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朱厚照在那兒侃侃而談,在場大臣聽得目瞪口呆,他們的思維完全跟不上朱厚照考慮問題的節奏。

    朱厚照思想開明,所想問題都具有時代進步性,而在場老臣,就算博古通今見多識廣,也接受不了這種跟狄夷貿易取長補短的方式,在他們看來,泱泱中華地大物博,什麼東西沒有?豈能跟蠻夷相提並論?還說什麼互通有無,簡直是笑話!

    在場大臣議論紛紛,他們都覺得朱厚照的思想不可理喻,朱厚照左顧右盼,發現自己的建議不為朝臣接受,而且……他似乎有些壓不住場子!

    大臣們在朝堂上失儀,自行討論已不是一次兩次,朱厚照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制止大家說話。還是劉健清了清嗓子,輕輕咳嗽一聲,場面才安靜下來。

    劉健出列說道:「陛下,開關互市買賣,切不可實施,狄夷非王化之民,其所作所為為世人不容,其提出開放買賣實為圖謀不軌,或許因此而派出細作到我大明刺探情報,對我邊疆防務做出調查……請陛下務必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

    滿朝大臣俱都跪下請命。

    朱厚照看到眼前的場面,腦袋一陣發懵,心想:「不對啊,明明我覺得正確的事情,為什麼到了劉少傅和朝臣這裡,就變成行不通了?難道是我思考的方向不對?可明明對國家對百姓都有益啊!」

    「不對不對,這些人肯定是故意跟我作對,不用說都是出自劉少傅指使,我算是看出來了,凡是我說的事情,無論有沒有實際意義,對民生有沒有幫助,劉少傅都覺得是在瞎胡鬧,他這是誠心要在大臣面前打壓我的威信,哼哼!」

    熊孩子可不懂什麼叫代溝,更不懂個體思想差異,只是片面認為劉健和大臣們這麼做是無理取鬧,心中羞惱交加,對文官的積怨迅速加深,以至於已經無法用理性的方式思考劉健等人這麼做的初衷。

    ……

    ……

    朝堂上討論的兩件事,其一是關於皇陵工期延誤,其二是開放邊境口岸進行貿易。

    看起來朱厚照一勝一負,其實他二者皆敗,因為派人去調查工期延誤這件事,原則上來講不用跟皇帝請示,工部和戶部就有權派人,這也是劉健不讓李東陽跟朱厚照爭執的主要原因。

    爭論贏了皇帝派人,不爭論就自己派人,其實二者沒太大的差別,劉健不覺得派人去調查皇陵工期延誤一事屬於僭越,只是工部和戶部例行公事罷了。

    出了乾清宮,李東陽氣惱地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為何一再提出要開放邊關跟韃靼人貿易?難道陛下不怕蒙元餘孽圖謀不軌?」

    劉健板起臉說道:「估摸陛下是不滿事事由內閣和司禮監做決定,才會故意如此提議……好在有太后約束和管教他,想必日後等他年長就會明白事理。我等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不要多事!」

    世人都知道劉健和李東陽擅權,將少年天子的權力架空。

    但劉健和李東陽自己卻不這麼想,他二人覺得現在一切都是按照規矩辦事,內閣負責票擬,司禮監負責硃批,他們覺得自己的票擬屢屢被採納,是因為張皇后對蕭敬做出一些交待,以至於二人對於自己的擅權沒有清醒的認知。

    劉健甚至覺得,現在朝堂上很多事可能都是張皇后通過司禮監做主,已開始防備後宮干政的事情。

    ……

    ……

    散朝後,朱厚照回到乾清宮後廡,依然氣憤難當,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

    「氣死朕了,氣死朕了!」

    朱厚照到後廡就一直摔摔打打,暴跳如雷,但在周邊服侍的太監看來,皇帝不過是在耍小孩子脾氣罷了。

    只有劉瑾上前熱心詢問:「陛下因何事生氣?」

    朱厚照厲聲道:「都是劉健那老匹夫,沒事就跟朕作對,朕覺得利國利民的事情他居然反對,弄到最後還讓眾大臣請命讓朕收回成命,這天下到底是姓朱還是姓劉?」

    劉瑾趕緊道:「陛下,這話您可不能亂說……就算劉少傅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您也應該擔待些,到底……那是先皇委任的顧命大臣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8-18 22:33
寒門狀元 第一五九九章 金井出水

    朱厚照想要獲得權力,短時間內看來不可能,他不知道誰能幫到他,而且此時他猶自沉溺於出宮找樂子的興趣中不能自拔,就算心有不滿,卻不會發作出來,劉瑾就算想興風作浪也是無能為力。

    不過劉瑾已將朱厚照對文臣的怨懟看在眼裡,開始籌劃一些事情,試圖得到朱厚照進一步寵信。

    此時京城城北施家台泰陵修建之所,發生一件大事,那就是泰陵玄宮修建時,在築金井過程中發現地下水噴湧,「水孔如巨杯,仰噴不止」,這正是之前泰陵工期延誤的主要原因。

    金井在陵墓中,尤其是大型皇家陵墓中,屬於核心所在,這裡是停放棺木的地方,也就是地下玄宮點穴的位置。

    監工太監李興、新寧伯譚佑、工部左侍郎李在得知這件事後,並未立即上奏朝廷。

    因為泰陵金井出水,這在歷代帝王陵寢修建中屬大忌,一旦出現玄宮金井出水,嚴重時甚至需要改換皇陵地址,之前的修造等於白費功夫。關鍵在於地下水滲透出來,長年累月會將皇陵地下玄宮結構浸染,基座泡軟皇陵要不了多久就會坍塌,甚至徹底毀去。

    因此時泰陵的主體玄宮基本已快要完工,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幾名監工都有些不知所措。

    工期拖延事小,如果泰陵選址重修,那意味著朝廷不但白費錢糧,甚至會讓孝宗棺槨無法盡快入土為安,這不是幾名監工能承擔責任的。

    雖然朝議上,朱厚照否決了派人查看泰陵修造延誤工期一事,但劉健和李東陽還是決定派出特使前往查看,此人便是吏部主事楊子器。

    楊子器並非奉皇命,按照劉健和李東陽指示,以私人身份悄悄前往泰陵查看。當他聽說泰陵金井出水後,親自潛入泰陵地宮查看情況,出來後卻不是以私人身份回朝,而是馬上寫奏本送往內閣。

    他知道這件事關系重大,如果皇陵選址不當,破壞風水事小,破壞皇陵的穩定事大,如果大明皇陵出了什麼問題,會涉及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

    ……

    朱厚照在睡夢中被人叫醒,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幾天他隔三差五就會出宮遊玩,身體都快拖垮了,晚上正是好好休息恢復精神的時候,一起床便對吵醒他的張苑發了一通脾氣。

    「……你個死東西,叫醒朕作何?難道天塌下來了?」朱厚照就差對張苑拳打腳踢了。

    張苑一臉委屈:「陛下,幾位閣老來了,說是有重要事情奏稟,人已經在乾清宮正殿外,您若不去接見,怕是不合適!」

    朱厚照皺眉:「他們來做什麼?不知道朕已經休息了嗎?還是說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為朕穿衣……」

    朱厚照穿好衣服來到乾清宮正殿,在龍椅上坐下時兀自打哈欠,劉健和謝遷匆忙而來,因當日非李東陽值夜,因此沒看到他露面。

    「劉少傅,謝閣老,這麼晚來找朕,可是邊疆有緊急戰報送達?」

    朱厚照雖然被人打擾清夢,但想到可能有戰爭,自己有機會御駕親征,眼神中帶著些許期待。

    對別人來說,不想聽到關於戰爭的任何消息,而朱厚照則跟普通人的想法不同,他恨不得自己的國家天天打仗,那時候他就可以領軍出征當個大將軍,而不是在朝堂上當皇帝,這是一個個人英雄主義色彩濃郁的皇帝。

    劉健道:「陛下,並非涉及邊疆戰事,老臣前來所說之事,跟先皇皇陵修造有關!」

    「什麼?」

    朱厚照滿心的期望化作泡影,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劉少傅,這種事不涉及國家安危,您以後能否挑個時間再來?明天早晨說遲了嗎?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謝閣老,你也是,就算劉少傅想來,你可以勸說他一下嘛,擾人清夢算什麼事!」

    劉健和謝遷對視一眼,熊孩子能力不大脾氣卻不小。

    劉健道:「陛下,這是吏部主事楊子器從施家台送過來的奏本,他稟奏泰陵玄宮金井之內,有井水冒出,特地請旨陛下另行改換泰陵選址……」

    朱厚照皺著眉頭看了二人一眼,沒有多說話,讓蕭敬把奏本拿過來,斜眼瞟了一下,根本沒看幾個字,便抬起頭瞪著劉健和謝遷:「不過是有井水溢出,現在泰陵玄宮修建已進入尾聲,把泉眼給堵上不就行了?作何要改地址,重新修陵寢,讓先皇的棺槨在宮裡再多放幾個月嗎?」

    「這……」

    劉健看了謝遷一眼,但見謝遷面無表情緘默不言,心裡為難,只得硬著頭皮道:「陛下,金井出水乃皇陵修建大忌,此事不可輕慢,若為後人所知,會說陛下不孝,影響陛下聲名。再者說了,皇陵選址涉及大明千秋基業,如果選址不當,恐影響陛下您的運程……」

    朱厚照不滿:「什麼運程不運程的,朕龍精虎猛,不在乎這些……咳咳,這件事謝閣老怎麼看?」

    謝遷原本只是輪值守夜,他沒想到會牽涉進這麼鬧心的事情,聽到朱厚照的問話,他遲疑了一下,心裡琢磨開了:

    「陛下明顯不想皇陵改址,先皇棺槨如今還停放在乾清宮側殿,怕是陛下早就想讓先皇入土為安了……」

    謝遷老奸巨猾,很多時候他腦子一轉就會想出兩邊不得罪的主意,當即道:

    「回陛下,老臣以為,這件事當細查後再做決定為宜,如今只是吏部主事奏稟此事,他如何看到,又是以何原因上奏,不得而知,若陛下派人去查看,確有其事的話再行議定不遲……從京城到施家台不過一日行程,若是快馬加鞭的話,怕是一日就可打一個來回……」

    朱厚照恍然:「謝閣老言之有理!不過朕之前沒派人去調查,怎麼這個楊子器閒著沒事幹,非要去泰陵看一看?劉少傅,是你派去的人?」

    劉健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此時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不承認就等於害楊子器,不知該怎麼說。

    倒是蕭敬眼力勁兒十足,道:「陛下,現在計較這些純屬徒勞,不如早些查清泰陵內是否有金井出水的狀況!」

    朱厚照皺皺眉頭:「也行,那就派人去查吧!謝閣老,這件事麻煩你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謝遷一聽馬上回絕:「陛下,泰陵雖不遠,但旅途顛簸,還是應該找年輕力壯的臣子,以騎馬一日內往返為宜,老臣怕是身體不能支撐……」

    朱厚照皺眉:「你不行?那派誰去?劉少傅,你可有好的人選?」

    這會兒劉健其實也不知讓誰去,心想,我現在提出人選,不代表此人跟我是一派?為陛下所不喜?當下硬著頭皮道:「老臣明日親自去走一遭便是!」

    朱厚照一聽,怔了怔,隨即點頭:「劉少傅為朝廷社稷,勞苦功高,那此事就勞煩劉少傅了。現在沒別的事了吧?朕要回去休息了!」

    本來是捅破天的大事,但在朱厚照這裡卻好似微不足道,劉健非常惱火,他在出乾清宮時甚至瞪了謝遷一眼,覺得謝遷說話不顧時間和場合,居然在這種事上做出模棱兩可的回答,捅出婁子後又不肯前去泰陵,害得他親自走一趟。

    ……

    ……

    第二日一大清早,朱厚照還沒起床,張苑又過來叨擾清夢。

    朱厚照大發雷霆:「他娘的,又是誰來打擾朕休息?信不信朕宰了這群不開眼的傢伙?」

    張苑一臉委屈:「陛下,來的還是劉少傅和謝大學士,不過此番連李大學士也一併來了!」

    一聽是三位閣臣親臨,朱厚照頓時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帶著起床氣到了乾清宮正殿,此時內閣三人組還在殿門口說事,朱厚照在龍椅上一坐下,便以哀求的語氣道:

    「我說三位閣老,你們能體諒一下朕的辛苦嗎?睡一晚被你們吵醒兩次,朕休不休息了?你們不是想看著朕身體被活活拖垮吧?」

    劉健清了清嗓子,他很想說,你被吵醒兩次,我們還一宿沒睡呢。

    劉健道:「陛下,此番乃工部左侍郎李上書朝廷,駁斥吏部主事楊子器的奏摺,說泰陵金井內並無水湧出……」

    朱厚照怒道:「好個楊子器,沒事跑去泰陵遊山玩水?朕可沒派他去監工,他現在僭越上奏也就罷了,現在證明事情居然是無中生有,來人啊,速去將楊子器捉拿下獄,朕倒要看看他背後有誰在指使!」

    皇帝這一怒,指派楊子器去調查的劉健和李東陽便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若是為楊子器求情,現在無法確定泰陵內的具體情況,說多錯多,但若不求情,楊子器畢竟是他們派出去的,不能眼睜睜看著楊子器下大獄。

    謝遷此時站出來說話:「陛下,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偏聽偏信非善舉,還是先派人徹查,把事情搞清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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