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9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8 23:59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〇章 協作

    朱暉跟劉瑾沒什麼交情。 .

    朝中宦官當道,朱暉作為世襲的公侯可沒打算巴結劉瑾,而且他相信劉瑾也不敢得罪自己。

    聽到江櫟唯的計劃,朱暉感覺此人不能合作,乾脆喝斥讓其離開,斷絕其再次登門求見的想法。

    至於下一步要做什麼,朱暉有了大致的考量,無非是跟王守仁合作,推出一些人送死,反正他馬上就要回京,三邊事務不準備再過多理會。

    至於是否得罪人的問題,朱暉已經不在乎了,畢竟就要離開三邊這苦寒之地,他不怕這些人會對他進行報復。

    江櫟唯灰溜溜離開朱暉府邸,他有些膽寒,畢竟造訪朱暉府邸,意味著他的行蹤已經暴露,必須盡快藏匿行蹤。江櫟唯卻不知自打他進入榆林衛城開始,就被人嚴密監視,只是沈溪懶得跟他計較罷了。

    朱暉既然心中有了定計,於是立即召見王守仁,將沈溪信函中提到的那些錢糧對不上帳的責任人給揪了出來,全都是操辦實務的中低層官員。

    王守仁拿到名單後,欣喜若狂,馬上求見沈溪。

    這次沈溪未選擇悄悄跟王守仁會面,趁著張安來總督府衙門商議軍務時會見王守仁。

    沈溪沒讓張安規避,而是讓他留下一同見證,如此一來事後旁人就會知道,告密者並非是沈溪,而是朱暉。

    王守仁急著完成差事,畢竟已到正月底了,現在才總算有一些眉目。

    王守仁道:「……既然有保國公指認,再加上有賬冊紕漏為證,名單上案犯身份已坐實。不知沈軍門是否提供幫助,將這些人拿下逐一問罪?」

    沈溪沒有直接回答王守仁的問題,而是轉過頭看向張安,目光中滿是徵詢之意。

    張安神色遲疑,他已經看過名單,上面雖然沒有他的名字,但他的很多部將都「榜上有名」,這些人官職雖然不是很高,多為千戶、百戶級別的官員,但麾下都掌握有軍隊。

    張安遲疑地道:「大人對此可要留心,畢竟涉及的衛所將領太多,若是引發邊軍內亂,韃靼人聞訊來攻,麻煩就大了。」

    沈溪點頭:「張將軍提醒的是……這樣吧,先拿下名單中與軍隊無染的文官審問,若情況屬實,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涉案武將成擒,然後召集軍隊公開宣佈罪責,下發軍餉安撫軍心,如此多管齊下,總該可以了吧?」

    王守仁知道沈溪肯配合,終於放下心來,連連點頭附和。

    沈溪再道,「本官可以借調兵馬,甚至可以借出衙門供欽差大人審案,剩下的事情,全看欽差大人了……」

    沈溪明擺著不想與案件牽涉太深。

    王守仁你在西北鬧出多大的風波我不管,給你足夠的人手和衙門,你自己查案,這件事我不會直接參與,所做事情不過是配合朝廷調查罷了。

    「多謝沈軍門相幫。」

    王守仁對沈溪的配合非常滿意,沈溪肯調撥他人手,提供審案的場所,他就能大張旗鼓查案,除此之外他沒多少奢求……指望沈溪查自己的下屬,如此破壞安定團結局面的事情,把他換成沈溪也只能是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

    ……

    有了三邊總督府幫忙,王守仁查案順利許多。

    沈溪從麾下調撥了兩個百人隊供王守仁差遣,人雖不多,但拿下那些文官基本沒難度,同時總督衙門正堂坐堂審案也在有條不紊進行。

    如此一來,西北官場人人自危,尤其是寧夏鎮、甘肅鎮等距離延綏榆林衛城較遠的三邊將領,大雪剛剛消融道路還未徹底恢復暢通,到底案子查到什麼地步他們不知,等收到風聲說這邊已經開始拿人過堂問罪,不由慌了。

    尤其那些跟落罪官員級別差不多、責任差不多、撈錢差不多的官員,開始考慮如何善後的問題。

    沈溪之前承諾過,只要自行認罪,並且將贓款退還,可以通過他向朝廷求情。這威脅原本在那些貪贓枉法官員眼中不算什麼,他們不信沈溪能幫上什麼忙,但在此時,他們開始惦記起沈溪的好處來。

    關鍵是朱暉幫不上忙了。

    一堆人到張安府上求助,這些人希望通過張安,跟沈溪或者王守仁說和。

    張安惱火地道:「當初貪墨軍餉糧食的時候,讓你們少拿點兒,不要那麼貪婪,結果如何?恨不得把所有錢糧都裝進自己腰包才肯罷休。」

    「現在眼見情況不妙,一個個都上門來求情,這樣的事情老夫能幫上忙嗎?朝廷要徹查錢糧虧空,欽差就在榆林衛城,手裡證據確鑿,你們還心存僥倖,以為什麼都不說,沈大人就會替你們求情?」

    一名叫何欒的督造司衙正苦著臉道:「這不是以為保國公會助我等一臂之力麼?」

    張安怒道:「公爺自身難保,談何相助你等?況且這件事原本就是公爺主動揭發檢舉,你們要掂量清楚,到底是銀子重要,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總督府衙門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你們去找沈大人認罪,時間還來得及,要是遲了……那可就說不準了,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被張安這麼一嚇唬,眾官員越發惶恐不安。

    張安從來不說假話,既然他說是保國公出賣的大家,那事實定然就是如此。何欒代表在場官員問道:「難道張老將軍對我等不管不問了嗎?」

    張安道:「老夫倒想管想問,但這是老夫能出面解決得了的事情嗎?欽差去總督府見沈大人那日,老夫也在場,沈大人一直幫你們求情,若非他主動幫你們壓下來,你們其中大部分人早就下獄問罪了,那份名單密密麻麻,遠比……唉算了,這種事老夫不想摻和,現在說多了,旁人還以為老夫告密,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送客送客!」

    張安突然提到名單之事,讓在場官員明白,其實王守仁要拿下法辦的人並不止已下獄那些,還有很多官員,因為沈溪「緩兵之計」才保得安穩。至於誰在那份名單上,在場無人知曉。

    其實就算問張安,張安也不可能全數列舉出來,畢竟他只粗略看過一遍。

    被張安這麼一嚇唬,這些貪官更加緊張了,原本不想去總督衙門「投案自首」的,如今也考慮去見沈溪為自己脫罪。

    ……

    ……

    王守仁雖然有朱暉和沈溪配合,但查案進度仍舊很慢。

    關鍵在於定罪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僅僅憑藉有漏洞的賬冊,沒有實物,又無關鍵人證,而下獄這些人又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都存在僥倖心理,認定自己會平安無事,相信外面有人保他們。

    王守仁查了三天,只是定了幾個無關痛癢之人的罪,什麼威逼利誘的手段都用上了,依然不見效,王守仁有些著急,只能再次前來求助沈溪,看看沈溪有什麼好辦法。

    沈溪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王守仁見面,別人不會想沈溪見欽差大人是要坑害誰,他們巴不得沈溪多見王守仁幾面,為他們求情。

    沈溪道:「伯安兄,你或許看出來了,這些年來西北官場貪污**蔚然成風,不是一兩個人的問題,你想讓我幫忙,那就有可能會將三邊官場整個翻過來,所有人都被下獄問罪,甚至連保國公都不能例外,這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王守仁是聰明人,他知道沈溪話中之意。

    他奉命前來查案,西北穩定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列,能向朝廷交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現在他需要得到沈溪的幫忙,就必須站在沈溪的立場考慮問題,沈溪的目的是維持三邊官場安定,所以王守仁需要在某些事情上作出變通。

    王守仁道:「那以之厚你的意見,該當如何?」

    沈溪道:「此案,查還是要查的,不過隨著春節後天氣好轉,韃靼人再次出現在河套平原地區,長城外屢現韃靼遊騎蹤跡。在這種情況下,若案子查得太過深入,以至於三邊官場牽連官員太多,軍隊無人統領,豈不白白便宜狄夷?」

    「你看這樣如何,你我聯名宴請三邊之地的文武官員,若這些人肯坦誠交待,把犯罪之事說出來,並且主動將贓款退回,你暫且不去計較,讓他們戴罪立功,等朝廷追究他們的責任,你看如何?」

    王守仁皺眉,仔細思索一番,發現沈溪所提乃是非常好的建議。

    但他仍舊帶著疑慮:「那些貪官果真會自己承認罪行?」

    沈溪道:「難道伯安兄還有更好的辦法?」

    王守仁吸了口氣,他已感覺憑藉自己的力量,想在短時間內查清楚所有案件已不太可能,而且將三邊之地文官武將一網打盡,對邊關形勢不利,必須要考慮這方面的因素。

    王守仁道:「那一切就聽之厚的,但在下是否合適出席這樣的宴會?不如由之厚你單獨宴請……」

    沈溪搖頭:「你以為我沒宴請過並發出警告嗎?只是他們不信我的誠意,但如今有伯安兄在,這些人應該會妥協,此時不計較他們的罪行,不代表將來也不會……尤其是在韃靼人退卻,邊關恢復和平後,西北官場遲早會迎來一場更迭,有這樣一群貪官污吏在,軍隊士氣大受打擊,遭遇外敵時,如何指望將士為大明效死命?」

    王守仁點頭,堅定地道:「之厚說得對,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隨後沈溪跟王守仁商量宴請細節,決定在二月初二龍抬頭這天在總督府設宴招待三邊文官武將。

    王守仁急著將案子辦好,如此一來只能聽從沈溪的意見行事,沈溪讓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

    ……

    ……

    京師。

    在劉瑾支持下,由錢寧、魏彬等人牽頭,豹房順利建立出來,且規模逐步擴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謝遷很快便得知這個消息,但他不敢聲張,皇帝天天出宮吃喝玩樂在他看來不是小事,但只能以規勸為主而不是以強硬姿態對待,否則又會出現之前文官集團跟皇帝間的衝突。

    在處理皇帝貪玩這個問題上,謝遷比劉健、李東陽等人聰明得多,他基本不會跟皇帝正面叫板,他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除了豹房大肆擴張外,就是劉瑾對京城官場又一次大清洗了。

    至於劉瑾利用徹查京城周邊稅畝斂財之事,在謝遷看來已不算什麼,因為謝遷派人調查後發現,豹房的建立主要便用了這筆錢。

    謝遷終於理解為什麼朱厚照會對劉瑾徹查稅畝之事持支持態度,因為所得銀錢基本都用在朱厚照個人吃喝玩樂上,隨著皇莊數量增多,京城周邊土地兼併情況越發嚴重,上行下效下,周邊幾個省份開始土地兼併浪潮。

    土地的實質是糧食,而糧食從來都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隨著關於土地的糾紛增加,地方上奏稟的事情也愈發增多,讓謝遷頭疼欲裂。

    「這麼多麻煩事,難道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謝遷煩心不已,上元節之後,他天天都忙到很晚,焦芳和王鏊兩個人幫不上他太多忙,說白了就是謝遷對焦芳和王鏊帶著一些顧慮,但凡遇到事情都要親自過問,免得最後票擬出現偏差。

    王鏊做事基本站在謝遷一邊,每次謝遷熬夜擬定票擬時,王鏊都會作陪,二人可以就一些事情進行協商,但謝遷發現在操持實務上,王鏊跟焦芳有一定差距。

    謝遷忍不住琢磨這個問題,論之前內閣大學士的儲備人選,能力最強者莫過於王華,但因王華屬於劉健、李東陽一黨,兩位閣老致仕後王華已不可能繼續留在朝中。

    除了王華外,能力比較突出的要數梁儲,然後便是焦芳,可惜焦芳現在一切都聽命於劉瑾,成為閹黨的重要骨幹。

    焦芳之後才是王鏊、李傑等人。

    但也有謝遷不熟悉的,比如楊廷和、靳貴,謝遷之前便不經常接觸,就算平時有所耳聞,但瞭解不深。在這種時候,他生怕這些翰林院和詹事府的新貴被劉瑾收買,所以不敢輕易提出增加內閣人選的事情。

    這天謝遷跟王鏊熬夜批閱奏本時,謝遷忍不住再次發出牢騷。

    王鏊聞言停下手中的事情,道:「於喬你莫要氣惱,之前陛下已提出要增加閣臣人選,不知於喬你可想好?」

    謝遷嘆道:「想是想過了,但人選遲遲定不下來,其實翰苑中只有叔厚算是比較合適,但他無心入閣,之前我跟他商議過,他總是避重就輕。」

    王鏊道:「於喬該明白他的苦衷,如今朝中奸黨作亂,但凡正義之士都不願進入內閣招惹麻煩,這段時間提出乞老歸田的老臣愈發增多,還不能說明問題麼?之前陛下有意讓三邊總制沈之厚回朝,這件事你如何看待?」

    聽到沈溪的名字,謝遷心裡突然萌生幾分希望。

    沈溪是翰林院出身,也就是說,沈溪有入閣資格,以他的年齡優勢,只要入閣肯定可以熬到首輔的位置。

    謝遷當然願意推薦沈溪入閣,但之前他抱有一個想法,不希望劉瑾當政時將沈溪召回京城,怕沈溪年輕氣盛,在跟劉瑾的鬥爭中出現偏差,害人害己,所以乾脆自己承攬跟劉瑾相鬥的責任。

    他想給沈溪培養一個極佳的入閣條件,等沈溪一入閣,就可以施展政治抱負。

    「唉」

    謝遷嘆了口氣,聲音帶著幾分萎靡不振,道:「關於之厚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0 00:05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一章 潦草選後

    謝遷和王鏊堅持到很晚,眼看已經到了後半夜,年長幾歲的王鏊終於撐不住了,不住地低頭打瞌睡。

    謝遷招呼道:「濟之,你若累了,先去安歇吧,我再批閱幾份奏本……」

    王鏊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搖頭不已:「讓於喬你每日熬夜,我這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可歲月不饒人啊!」

    謝遷笑了笑,目送王鏊出了房門,身影消失在後院門口,低下頭正打算繼續做事,忽然聽到外面走廊有腳步聲傳來,他不由側目看了過去,但見公事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然後進來一名有幾分面熟的太監……卻是司禮監秉筆張雄。

    謝遷看到張雄後有些詫異,根據他瞭解,此人原本是都知監掌司,後巴結張苑,順利進入司禮監擔任秉筆。尤其讓他不喜的是,此人屬自閹入宮,究其原因則是自小受後娘虐待,找父親伸冤不得,於是憤而自閹,發誓再不與父親相見,於孝道不符。

    謝遷微微皺眉,心想:「以前司禮監都是一群德才兼備的太監擔當,值得人尊敬,但現在全都是一群只會阿諛奉承的小人,沒一個有操守。」

    張雄見到謝遷後恭敬異常,手裡捧著份奏本走到辦公桌前,道:「謝閣老,這裡有一份緊急奏本,涉及西北軍務,請您過目。」

    謝遷疑惑地問道:「張公公,你不是在司禮監任職嗎?為何連通政司的活計你也一併承包了?」

    張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劉公公跟通政司打過招呼,有什麼緊急軍務奏本可不走內閣,直接送進司禮監……在下看到這份奏本覺得問題嚴重,便趕緊帶來給閣老您過目,免得有緊要事耽擱。」

    謝遷聞言沒再多說什麼,接過奏本仔細看了一遍,才知道不是什麼緊急軍務,而是涉及三邊錢糧虧空及初步處理意見。王守仁將調查到的一些情況上奏,結果奏本被劉瑾截留,沒有送到文淵閣走票擬的流程。

    這是王守仁從朱暉手裡拿到名冊後向朝廷上的第一份奏本,涉及的都是三邊中低層官員,謝遷見沒有牽連到沈溪,微微鬆了口氣。隨即他發現情況不對,抬起頭來,問道:「誰讓你送來的?」

    張雄笑著回答:「謝閣老莫要誤會,是在下覺得事情緊急,這才將奏本送來。」

    謝遷站起來,一把將奏本塞回張雄懷中,不悅地道:「既然你系擅自而來,那便將此奏本帶回司禮監,老夫多謝你的好意。若是張苑張公公,又或者國舅那邊讓你來的,你讓他們斷了這心思,如今朝中情況,不是結黨便能解決問題的,以後劉瑾再做什麼事,你不必向老夫通稟……」

    謝遷感受到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發出的善意,居然將劉瑾截留的奏本帶來讓他過目,意思明顯……我們在宮內宮外都有勢力,你只要投靠我們,那剷除劉瑾不是難事。

    謝遷雖然看不起劉瑾,想將之扳倒,但他從未想過跟外戚狼狽為奸,所以對張雄送來的奏本顯得不屑一顧。

    張雄拿著奏本,有些無奈,看到謝遷態度堅決,最後搖了搖頭,灰溜溜離開,回去告訴張苑這邊的具體情況。

    外戚想拉攏謝遷,只能利用宮裡人,也就是如今地位不低的張苑。宮中這麼多太監中,能跟劉瑾分庭抗禮的只有張苑,而且隨著劉瑾忙於公事,張苑愈發得寵,但由於豹房的建立,劉瑾扳回一點劣勢。

    眼見皇帝喜新厭舊,又開始往宮外跑,張氏兄弟只能通過別的方法繼續保持對劉瑾的威脅,於是想拉攏內閣首輔謝遷。但可惜,謝遷性格圓滑不假,但做人有底線,不會輕易被人收買。

    張雄這邊剛離開文淵閣,王鏊從後院出來,站在月門處向四周看了看,沒發現異常,於是好奇地問道:「於喬,我聽到外面有話語聲,有何事?」

    謝遷擺手:「沒事,只是有只蒼蠅在嗡嗡,趕走便罷!」

    ……

    ……

    朱厚照過著神仙一樣逍遙自在的生活。

    每天都在下午臨近黃昏時出門,到宮外豹房過夜,恣意享樂一整夜後,第二天早晨宮門開啟時回宮,白天睡一整天,如果偶爾臨朝也是過了午時,甚至臨近黃昏時在奉天殿或者乾清宮召見閣臣和六部九卿走個過場,然後收拾心情,又準備出宮……

    週而復始,就好像上班一樣,每天生活都這麼忙碌,至於朝廷有什麼事情,他基本不會過問,全都交給劉瑾處置。

    豹房建立,隨著劉瑾暗中挖牆角,將宮市的伶人和奇珍異獸往宮外遷移,朱厚照又不喜歡在宮裡留宿了。

    之前還遮遮掩掩,現在朱厚照出宮門已是大搖大擺,身邊帶著幾十名隨從,大批廠衛暗中保護,而在豹房周圍更是佈置有數百名侍衛上直軍的官兵,保護他的人身安全,防止意外發生。

    二月初一,朱厚照像往常一樣出宮遊玩,直到次日清晨才回到乾清宮寢殿,他正準備叫人送些早點過來填飽肚子然後上榻休息,卻從匆匆趕來的劉瑾口中得知張太后在乾清宮大殿等候他一晚的消息。

    「……母后也是,明知道我不在宮裡,還留下來等候一晚,有什麼事就不能讓身邊的太監宮女傳個話?倒是弄得朕不孝一樣,唉!劉公公,母后還說什麼了?」

    朱厚照一邊問話,一邊往乾清宮正殿走走。

    劉瑾一路小跑跟著,氣喘吁吁地道:「陛下,似乎是關於您大婚之事。此事拖延近一年,也是時候進行最後的遴選了。」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不滿地道:「不就是大婚嗎?幾個女人而已,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再說了,之前朕不是讓母后挑選嗎?」

    帶著抱怨,朱厚照來到乾清宮大殿,剛從後門進去便見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女人在龍椅後邊的椅子上撐頭休息,朱厚照走過去道:「兒臣跟母后請安。」

    一句話,差點兒把半夢半醒的張太后給嚇著了,她驚得渾身一個哆嗦,霍然站起,差點兒摔倒在地。

    旁邊侍候著的張苑趕緊伸出手攙扶張太后。

    張太后往四下看了看,見到站在身前的朱厚照,心中一定,稍微整理了儀容,然後板起臉問道:「皇兒,你這是往何處去了?」

    朱厚照老老實實回答:「回母后的話,兒臣出宮一趟,處理要務去了。」

    張太后怒道:「這時候還說瞎話,身為皇帝,有什麼要務需要你親自處置?哼,全都是些吃喝玩樂的荒唐事吧!你以為哀家不知曉?劉公公,這都是你縱容的嗎?」

    劉瑾「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已:「太后娘娘,老奴可不敢帶陛下出宮遊玩。」

    劉瑾這次倒是沒說謊,現在朱厚照出宮他基本不會作陪,每天打理司禮監和西廠、內行廠的事情就精疲力盡,根本就沒工夫理會別的事情。

    皇帝出宮自然會有錢寧幫忙打理,有什麼事情劉瑾直接問錢寧便知曉了。現在的錢寧,就好像劉瑾豢養的一條狗,對他可以說言聽計從。

    張太后一擺手:「罷了,罷了,本宮知道你現在掌司禮監,公務繁忙,不想跟你過多計較。皇兒,本宮在這裡等了你一夜,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朱厚照知道自己根本解釋不清楚,乾脆以耍賴的方式走到張太后身後,一邊溫柔地給母親捶背,一邊說道:

    「母后,其實兒臣只是偶爾出宮放鬆一下,誰知道您就來了……母后以後來乾清宮若發現兒臣不在,只管回去休息,等白天過來說事便可。」

    張太后見兒子表現得很乖巧,就算心裡再不滿,也只能收斂起來,嘆息道:「皇兒,你虛歲已十六,換作民間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依然如此胡鬧,你還是收收心吧!」

    「本宮此番前來,是告訴你選後之事已經有了眉目,如今只剩下三人,按照道理來講,最後應該由你來指定皇后人選……當初你父皇,便是這般選擇的哀家。」

    朱厚照為張皇后掐著肩膀,嘴裡面頗不耐煩:「母后,兒臣之前不是跟您說過了嗎?這種事,您只管定下來就可,只要是您的主意,兒臣沒有任何意見,一定會無條件遵從。娶回來的皇后,也是用來孝順您的,讓她們好好孝順母后……」

    張太后蹙眉:「瞧你這張嘴,似乎更加能說會道了,什麼孝順哀家,那是你皇后,將來要母儀天下,她生下的皇子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太子,難道能如此輕率便決定下來嗎?」

    「本宮已經決定了,明日,也就是二月二,把候選三人叫進宮來,你挑選一下,若看著誰滿意,便讓她做皇后。剩下兩個也不會便宜他人,留下來給你當妃子。」

    朱厚照對給自己找皇后壓根兒就不感興趣,苦著臉道:「母后,你只管自己定好人選便可,為何一定要讓兒臣來選擇?就不能直接把人娶回來嗎?」

    張太后沒好氣地喝斥:「你當娶皇后是兒戲嗎?即便你選定誰來做皇后,也不能就此把人留在宮中,而是要先送回去,之後派人下聘,如同民間娶妻一樣,一切都按著規矩來,這才是一個聖明君主應該做的事情。」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你以後少出宮,若再沉迷酒色,真不知哀家下黃泉後如何跟你父皇交待!」

    說完,又困又餓的張太后不想再留下來,在張苑攙扶下起身回坤寧宮去了,把之前決定的一定要借今天這事兒好好教導一下兒子的想法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張皇后畢竟只有朱厚照這麼一個兒子,一切都要指望他,就算有再大怒氣,最後還是要努力壓制心中的火氣,避免母子間發生激烈衝突。

    張太后離開後,朱厚照怒沖沖地道:「朕不是說過了嗎,這件事由太后定奪,高鳳那狗奴才何處去了?他不是要幫朕處置好這件事嗎?人呢?」

    劉瑾勸解道:「陛下,這件事或許怪不了高公公,太后娘娘執意如此,誰能勸阻?」

    朱厚照嘆了口氣:「實在不可理喻,朕之前就在琢磨如何應付此事,現在倒好,讓朕自己來挑選……朕哪裡有這閒工夫?」

    即便劉瑾自問對朱厚照的性格把握得十分透徹,此時也有些摸不清熊孩子的心態,不過是選個皇后而已,剩下兩個還會做妃子,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何朱厚照會有這麼大的牴觸情緒?

    他卻不知,朱厚照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但凡別人為他安排好的事情,心中就覺得不自在,尤其熊孩子原本就對選後不感興趣,覺得自己年紀小,還沒玩夠,不用那麼著急立後,等將來遇到合適的女人,再將之立為皇后。

    不過現在是可以影響他皇位穩固的張太后所做決定,朱厚照無法推辭,只能收拾心情,準備來日去坤寧宮敷衍了事。

    ……

    ……

    三名備選皇后,一個夏氏,一個吳氏,一個沈氏。

    三女均由張太后親自挑選所得,嚴格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規矩行事,「凡天子、親王之後、妃、宮嬪,慎選良家女為之,進者弗受,故妃、後多采之民間。」主要偏重選擇清貧之家的女子,以此輔佐皇帝節儉勤政。

    二月二這天,朱厚照很早便從宮外回來,原本準備補個覺再去坤寧宮,結果他剛吃過早飯還沒躺下,張太后已差人來傳話讓他過去。

    張太后考慮到朱厚照中午要參加午朝,趁著午朝前見一下三位備選皇后,誰能留在坤寧宮為後,誰為妃子,都由朱厚照說了算。

    朱厚照沒能安寢,滿肚子火氣地帶著劉瑾和張苑抵達坤寧宮。

    張太后已在大殿等候多時,等朱厚照進來,發現後門附近多了一道屏風,不用說,三名備選皇后都在屏風後面。

    「母后,兒臣來了。」

    朱厚照恭恭敬敬地向張皇后行了個禮,之前他還很不情願,但想到此時屏風後有三名從數以萬計的女子中精挑細選才走到這一步的佳人,說不定全都是那種國色天香的絕色,心裡終於好受了些。

    張太后笑著起身:「皇兒,你怎麼選後都不積極,還要我派人去催促?來來來,這就是三名皇后人選,你先看過,以便確定誰為皇后,誰為嬪妃。」

    朱厚照指了指屏風,問道:「就在裡面?」

    「嗯。」張太后點頭。

    朱厚照非常滿意,大步走了過去,準備直接推開屏風,旁邊高鳳跳出來阻攔:「陛下,萬萬不可,要先等宮女為您撤去阻礙,而且……您還得退後幾步,保持一定的距離!」

    就算朱厚照貴為皇帝,前面屏風後面的三個女人也一定是他的人,但規矩還是必須要遵守的。

    朱厚照原本就對高鳳不滿,聞言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似乎怪責其話多。

    朱厚照道:「母后,現在怎麼辦?」

    張太后知道自己馬上要有兒媳婦了,以後身邊時時有人跟自己聊家常,眉開眼笑地道:「讓宮女撤開屏風便是,你到哀家身邊來。」

    朱厚照後退幾步,來到張皇后身旁站定,然後帶著幾分期許想看清楚屏風後的女人是何模樣。

    但隨著宮女將屏風撤去,後面娉婷站立的三個少女讓朱厚照瞬間沒了興致。

    倒也不能說丑,畢竟經過重重篩選,五官、頭髮、皮膚、身形以及音色、儀態、步姿等都要考核,醜人根本走不到最後這一步,放到後世絕對是校花級別的美女,但問題是朱厚照最喜歡的是那種有風韻的成婚婦人,面前三女歲數都比他小,看起來楚楚可憐,讓朱厚照提不起任何興致。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0 22:50
寒門狀元 第一七〇二章 疑慮

    朱厚照喜好婦人,這對小皇帝身邊的太監和隨從來說,已不算什麼秘密。

    但因他歲數不大,張太后不可能給他選年紀超過他太多的女子為後,只能從同齡女孩中挑選。

    朱厚照自身就是小雛雞,跟他年歲相仿的女孩看上去都帶著一股稚氣,朱厚照見到三個候選皇后時大失所望。

    張太后見兒子直接挪開目光,以為朱厚照不習慣跟女人對視,笑眯眯地問道:「皇帝,現在就到你選後的時候了……你覺得誰可以母儀天下?現在確定下來,稍後本宮就讓人為你提親。」

    朱厚照看著張太后,皺著眉頭問道:「母后,就這三個……沒別人了嗎?」顯然,他對三個皇后候選人不是那麼滿意。

    張太后一怔,道:「皇帝,此三人乃哀家從五千多名候選秀女中精挑細選而得,你……看不上?這……高公公……」

    張太后沒想到自己辛苦一場會引發兒子不滿,正準備將高鳳叫過來仔細詢問,讓高鳳將三名皇后人選的情況詳細解說給朱厚照聽,卻聽前方傳來「噗哧」一聲嬌笑,卻是從左面那個梳著墮馬髻,身穿紅色褙子,下著青色長裙的小美女口中發出。

    朱厚照聽到笑聲,有些不滿,打量那搭配青紅衣衫的女孩,問道:「笑什麼?」

    因為語氣嚴厲,將那三名女孩都嚇著了,旁邊兩女直接跪了下來,只有肇事者,也就是那青紅色衣衫的小美女怔了怔,目光中露出幾分迷茫。

    「問你話呢!」朱厚照厲聲喝道。

    那女孩臉上帶著不解,先看了張太后一眼,發現張太后也在打量她,也沒有意識到此時應該跪下,只是用委屈的語氣道:「我……只是……覺得他說話好好玩……」

    這回答讓朱厚照為之氣結,自己貴為皇帝,居然被一個小女孩笑話,他正要斥責,那邊張太后冷冰冰的話語已拋了出來:

    「已經到入宮階段,難道連最基本的禮數都未學會?這裡乃皇宮,你居然敢當著皇帝的面笑……」

    小女孩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她看看張太后,又看看朱厚照,最後低下頭來,但依然沒有跪下。

    朱厚照眯著眼打量這女子,有些想不明白了,怎麼會有不怕自己的女人呢?

    他暗自琢磨:「這女人好生奇怪,大咧咧跟我說話也就罷了,現在被我和母后斥責,她還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嗯?她在做什麼?」

    就在朱厚照犯嘀咕的時候,見那女子低頭撥弄衣角,旁邊跪下的女孩伸出手拉她,想讓她跟著跪下,她卻一把將旁邊女子的手給甩開,一副「我偏不」的模樣,朱厚照見到這副畫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女人倒有些意思,進了宮就好像回到她自己家裡一樣,好玩。」

    張太后聽到兒子的笑聲,蹙眉道:「皇帝,你笑什麼?」

    朱厚照道:「母后,朕覺得這位姑娘有意思……呃,是有膽魄,到了宮裡居然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為人處世不卑不亢,倒是適合作為大明皇后之選。」

    那小美女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盯著朱厚照看。

    張太后見狀罵道:「你這算什麼選擇標準?分明是個不懂規矩的丫頭,你卻當她能母儀天下?」

    朱厚照還在打量那小美女,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女人可愛,當然也僅限於可愛罷了,他在心裡讚歎:「哎呀,這姑娘的眼睛好大,我似乎在哪裡見過……她的模樣跟誰相似來著?」

    一時間,朱厚照不記得自己在何處見過這雙眼睛。

    張太后最後打量發呆的兒子,再次確認地問道:「皇兒,你是否決定了,就定她為皇后,是吧?」

    朱厚照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母后,就她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吧。朕勤於公務,連夜操勞,現在疲倦不堪,這就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母后辦理吧。」

    說完,朱厚照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然後用手擦眼角。

    張太后看到兒子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心裡非常擔憂,生害怕朱厚照日夜顛倒身體垮掉。不過現在兒子解決她心中懸而未決的事情,讓她微微鬆了口氣,心想:「皇兒成家後,應該會收斂性子吧。人是他自己挑選的,希望能跟皇后和睦相處,相敬如賓,希望兒媳能規勸他上進。」

    張太后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尚未過門的兒媳身上。

    等朱厚照走後,張太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兒子連這女子的姓氏和來歷都沒問,就那麼一句話把事情定下來。

    張太后將高鳳和戴義叫過來,問道:「那女孩兒是否是上元之地夏氏之女?」

    高鳳恭敬回道:「正是。」

    張太后又看了夏氏女一眼,卻見女孩兒對她沒多少懼怕,不時好奇地打量她,這讓張太后心裡生出一絲迷惑:「為何此女一直盯著這邊看,莫非不懂規矩?」

    隨即想到這是兒子欽定的皇后人選,張太后便不再多琢磨,道:「安排內閣和禮部官員提親,完成陛下大婚事宜。高公公,你要多奔走些了。」

    「是。」

    高鳳非常高興,定下皇后人選,意味著他的差事很快就要完成了,卻不知下一步會到哪個衙門任職?

    張太后再一擺手:「先送另兩位秀女出宮,讓她們回家準備一下,陛下大婚後,再將她們接進宮來,至於這夏氏……過來,讓哀家看看。」

    張太后不能太確定這小女孩是否可以母儀天下,所以準備把未來的皇后好好觀察一番,高鳳過去傳話後,那夏氏女一步步往這邊走來,行容舉止,非常優雅和得體,打消了張太后心中對兒媳不懂規矩的疑慮。

    夏氏女走到張太後面前,恭敬行禮。

    張太后微微一笑,滿意點頭,道:「從此之後,你便是大明皇后了,你的父族也會因此而榮耀。你哪年出生的?」

    夏氏女先是一愣,考慮一番後才回答:「弘治五年四月生。」

    張太后在心底算了一下,道:「這麼說來你比皇兒小半歲,倒是非常合適。身為皇后應該懂得溫良恭儉,入宮後你一定要盡心輔佐皇上,讓皇上多在你處留宿,嗯……早些為皇家開枝散葉。」

    有些話,張太后覺得由她來說不那麼合適,但她非常想抱孫子,現在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很多事情讓她覺得不牢靠,一旦兒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她未來就會失去保障,若多一個孫子,她覺得自己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夏氏女遲疑一下,回道:「是。」

    張太后看到未來兒媳反應總是慢半拍,心裡犯嘀咕,總覺得有些不對,最後她笑了笑道:「之後會有侍從、宮女送你回府,你是上元人,估摸父族應在京城等候,不過婚姻大事一切應以朝廷規矩辦理,就算三書六禮,也必須在上元之地完成……」

    夏氏女眨眨眼,目光中滿是迷惘,顯然沒搞清楚張太后這話的意思。

    高鳳笑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張太后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道:「多得高公公來回奔走,方促成今日之事,本宮不會忘了你的功勞,回頭便讓陛下賞賜你。」

    「謝太后娘娘,謝皇后娘娘。」高鳳跪下來磕頭謝恩。

    張太后非常滿意,以為這件事不會再有什麼問題時,她又看了自己的兒媳婦一眼,卻見夏氏女漂亮的小臉上依然一副呆滯之色,心裡一沉,但她還是安慰自己:「或許剛進宮,對宮裡環境不熟悉,又或者是昨日裡未睡好,當初我第一次進宮時,何嘗不是如此?」

    想到自己進宮時的模樣,張太后多了幾分遐想,但隨即想到對自己恩愛有加的丈夫已亡故,內心不由帶著幾分悲涼。

    不過想到自己有了兒媳,將來有人跟自己做伴聊天時,張太后多了幾分期望,只是她不知道,眼前這位蠢萌的小皇后尚處於懵懂的狀態,將來能否跟張太后這個婆婆溝通,尚是未知數。

    ……

    ……

    朱厚照壓根兒就沒把選後看得多重要,例行公事後,便回到乾清宮。

    劉瑾試探地問道:「陛下,您就這樣定下皇后人選?」

    朱厚照斜眼打量劉瑾,問道:「怎麼,你想幹涉朕選後之事?」

    劉瑾趕緊解釋:「老奴絕無此意,只是……選後乃大事,陛下之決定是否太過倉促?或許將事情延後些……」

    之前朱厚照曾說過,選後不可操之過急,所以他說這話,其實是在迎合朱厚照。

    朱厚照顯得意興闌珊:「選誰當皇后有區別嗎?不過那雙眼睛看起來頗為熟悉,就選她了……哦對了,朕好久沒去鐘夫人的茶莊喝茶了,她近況如何?有時間的話,你再陪朕去喝茶。」

    劉瑾心想,您老人家都是晝伏夜出,等你晚上到茶舍,人家早就關門歇業了,能見到人就怪了!

    但此時劉瑾想到自己手上的權力,不由多了幾分自信:「鐘夫人境況還好,陛下只管交待好時間,老奴來為陛下安排。」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0 22:50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三章 先禮後兵

    謝遷得知朱厚照選定皇后,內心帶著一絲寬慰。

    娶妻生子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在謝遷這樣的老臣眼中,朱厚照成婚會讓其性格逐漸變得沉穩,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胡鬧。

    謝遷、焦芳和王鏊坐下來商談。

    謝遷將提前擬定的計劃和盤托出:「內閣會安排一人,隨禮部官員前往南京上元,此事便由濟之負責,一切禮數不得有所虧待。」

    按照規定,內閣必須得派人隨同禮部官員一起到南京城為朱厚照提親,謝遷作為首輔不可擅離,而焦芳七十多歲了身體不便,只能由三人中相對年輕些的王鏊前往。

    王鏊問道:「謝少傅身為內閣首輔,此番代表天子迎娶皇后,若不親自督辦,怕是不太合適,不若你我同往?」

    謝遷搖頭:「我去了朝廷事務無人處置,不能因陛下大婚而荒廢朝事……」說到這裡,他埋怨地看了王鏊一眼,隱有怪責之意。

    你明知道焦芳是劉瑾的人,還硬拉著我跟你一起去江南,豈不是要將朝廷大小事務都交給焦芳,繼而讓劉瑾大權獨攬?

    王鏊見謝遷推辭,不再多說。

    焦芳問道:「按照以往慣例,皇后入宮前,其父當有官位擢升,且以官職上奏。不知這夏國丈當以何身份奏稟?」

    謝遷眯著眼道:「之前我便上奏此事,以太后之意,國丈以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為職,持節行問名納采之禮正使乃英國公,濟之系以副使之身前往。」

    朝廷以英國公張懋為正使前往江南提親,至於副使有二人,一人是內閣大學士王鏊,另一人則是剛替代張升擢升禮部尚書的李傑。

    謝遷道:「此番南下,山長水遠,但最好在兩月內返會京城,陛下於三月底四月初成婚,大婚後再選淑女進宮為妃,當無礙。此乃太后交託……」

    張太后對謝遷非常信任,甚至比劉健和李東陽都要信任,因為弘治元年時,御馬監左少監郭鏞曾提請弘治皇帝朱佑樘在除孝服之後廣納妃嬪,卻為時任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侍讀學士的謝遷上疏阻止,之後明孝宗再無納妃之舉,獨寵張皇后一人。

    謝遷當上首輔後,張太后但凡有要緊的事情,都會讓謝遷進宮商談。

    張太后對謝遷的信任,讓劉瑾頗為頭疼。

    劉瑾上位主要靠朱厚照寵信,而劉瑾不敢對張太后以及外戚黨動手,而此時張太后對謝遷信任有加,而張苑又依靠外戚黨,這讓劉瑾處處受敵,讓他在對付異己上一時無計可施。

    ……

    ……

    二月初二,榆林衛三邊總督衙門,沈溪宴請麾下主要文武官員。

    這次宴請,比之年前那一次嚴謹得多。

    沈溪提前下了邀請函,不再是以商量的口吻,不是說你愛來就來不來拉倒,此番沈溪態度極為強硬,只要沒有公務在身都必須前來赴宴。

    此番名義上是總督衙門請人,但實際設宴人卻是王守仁。

    王守仁想借沈溪的力量清查西北錢糧虧空,卻沒多少進展,只能聽從沈溪建議,讓三邊文武官員儘可能主動坦白,爭取從寬處理。若有冥頑不靈者,將加重處罰。

    這次前來赴宴的官員,仍舊以延綏總兵官張安為首……張安算是三邊少有行得正坐得端的官員,至於其餘人等則各懷鬼胎,生怕沈溪當場問罪。

    沈溪端坐主位,左手邊坐著的是欽差王守仁,右手邊坐著的則是張安。

    沈溪站起身,右手舉起酒杯,滿堂文武紛紛站起,沈溪左手虛壓,招呼道:「你們先坐下,本官有話要說。」

    三邊總制訓話,在場之人皆明白沈溪這是要攤牌了,坐下後都不敢跟他對視。

    沈溪道:「多餘的話本官不想說,想必諸位都知道朝廷派欽差到西北來之目的。過去幾年中,因三邊財政虧空,朝廷要求的內外長城以及各處城塞的修築到如今都未完工,韃靼人視我長城防線如無物,進退自如。另外,將士犒賞和糧餉劃撥,出現大筆虧欠,有的衛所已經半年沒有拿到一粒糧食……」

    「本官不是故意跟你們為難,只是身在其位必須謀其政,若今日本官無法給欽差大人一個交待,那就上無法面對天子,下無法面對黎民百姓……你們也不希望本官成為不忠不義之人吧?」

    在場沒人吱聲,張安環視一圈,再度站起身來,大聲道:「沈大人您只管說,我等應該如何做?」

    沈溪看了王守仁一眼,得到王守仁肯定的答覆後,沈溪道:「本官已跟欽差大人商議過了,若之前貪污錢糧之官將,只要如實交待清楚,且將贓款退回,此番都不會追究罪責,後續可戴罪立功!」

    「但是,若有隱匿事實欺瞞欽差者,回頭本官幫助欽差徹查案子,那時你們別怪本官不顧同僚之情。」

    威逼利誘,先給你們台階下,你們如果不順坡下驢,別怪我下手無情。

    反正率先出賣你們的人是前任三邊總督朱暉,現在朱暉已給了欽差具體名單,欽差已開始拿人拷問,你們有自信從容過關就不認罪,看看最後誰吃虧。

    被沈溪如此說,在場沒人吭聲,誰都知道這是沈溪設下的鴻門宴,本來沈溪已在發作邊緣,還說那些連自己都不信的鬼話,那是自找麻煩。

    沈溪道:「本官把話撂在這裡,上次你們不聽,但這次,本官不會再輕易妥協。接下來三日內,你們要認罪的話別來找本官,本官不想知道自己屬下到底誰貪贓枉法,你們一律去找王郎中,他乃朝廷委派的欽差,有臨機決斷之權。三日後,王郎中若找本官借兵,提出要查辦誰,本官只會全力配合。」

    「這杯酒,就當是本官敬那些心存僥倖之官員,你們跟本官同桌喝酒的機會,應該只剩下這一次,下次相見或許就在牢獄內。」

    說完,沈溪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連飲三杯,這才坐了下來。

    在場一片鴉雀無聲,沒人敢出來承認罪行,心底都在斟酌利害得失,考慮要不要死撐到底。

    三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過了這個時間點或許就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

    ……

    沈溪沒有強求文武官員在酒宴上就交待自己的罪行,這次宴請跟年前那次一樣,同樣無果而終。

    沈溪除了開場三杯酒,此後便未飲酒,宴席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之後沈溪回到後衙,前面自然有人收拾桌椅和殘羹剩飯。

    云柳早就在後衙等候,見到滿身酒氣的沈溪進來,便要上前相扶,卻被沈溪抬手所阻止。

    「大人,您相信那些官員會就範?」

    云柳見沈溪又一次鴻門宴沒有結果,心裡很是擔心。

    沈溪道:「他們是否肯就範,已不由我控制,愛怎樣便怎樣吧。這件事,我對王伯安有了交待,對朱暉有了交待,對西北官員和朝廷也有交待……這就是我如此做的目的,查誰不查誰,不是我的責任,而是王伯安。」

    云柳想了想,默默地點了點頭。

    沈溪笑了笑,繼續道:「現在我倒巴不得這幫官員抱著僥倖心理,對抗到底。我已做到仁至義盡,相信那些沒涉案的官員能理解我的苦衷,就算我最後唱了黑臉,也沒人說我這個上官不近人情。」

    「手底下有這麼一大幫蛀蟲,還想我幫他們到底,真以為他們拿著免死金牌可以逍遙法外?」

    云柳道:「那三日後大人真的會配合王大人拿人?」

    「不用三天,兩天就行了,前兩天還不肯認罪,指望他第三天良心發現?那些想隨大流的官員,就不能給他們留下機會,當官時一心斂財,案發被人追查還存僥倖心理,這些人最是無恥。」

    沈溪頓了一下,又道,「我現在要保的,是那些被迫從眾斂財的官員,這些人只要肯認罪退贓,我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力爭將案子一查到底。」

    云柳行禮道:「那卑職就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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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七〇四章 風向大變

    劉瑾在朝中為所欲為。 .

    朱厚照不管事,朝中大小事情都由他來做主,內閣票擬現在已無法對他掌權造成阻礙,因為劉瑾把守最後一道關,負責硃批,如果他對內閣票擬不滿意,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擬定。

    劉瑾的辦事能力不低,在決斷上比謝遷更有魄力,一旦決定下來就全力以赴施行,讓謝遷疲於應對。

    朝廷文官陸續被撤換,謝遷身為內閣首輔,在人事任免上居然沒有任何話語權。

    謝遷嘗試跟朱厚照說明,但朱厚照連續幾日不上朝,即便他去乾清宮奏請也無法見到皇帝的面。在這種情況下,謝遷知道自己無法控制朝局,只能退而求其次,爭取在朝廷六部事務上多加干預,阻止劉瑾進一步攬權。

    ……

    ……

    二月初三,下午。

    劉瑾從皇宮出來,還沒回到自己的府邸,便見錢寧在路邊等候。

    劉瑾從轎子上下來,斜眼打量錢寧,問道:「錢千戶這是作何?守在路邊連個隨從都不帶,不怕有人對你不利麼?」

    錢寧笑道:「公公言笑了,小人人微言輕,哪裡會有人加害?倒是公公出入應該增加人手,保護周全才是。」

    劉瑾抬手阻止錢寧繼續說下去,道:「有什麼事,直接說便可,咱家累了一天正要回去歇息,你也應該早些去陪同陛下才是。」

    錢寧湊過來道:「公公,小人這裡得到消息,說是今年回京大考的官員,都為公公準備了一筆厚禮,請公公在吏部考核中予以通融,卻不知公公是否能幫上忙……」

    劉瑾不屑一顧:「怎麼,你瞧不起咱家?」

    「絕無此意。」

    錢寧趕忙申辯,「光是地方一個臬台,開價便是兩千兩銀子,而地方知府則為一千二百兩,知縣為四百兩,不知公公對這價錢是否滿意?」

    劉瑾沒想到下面的官員孝敬的銀子如此多,詫異地問道:「又不是買賣官爵,他們能出得起如此數目?」

    錢寧笑道:「只多不少,那些地方官員可肥著呢,弘治朝國泰民安,沒有富百姓倒是富了官紳,現在他們知道公公您在朝中當政,便想公公在考核方面予以照顧。」

    劉瑾稍稍皺眉:「吏部尚書許進跟咱家關係不是很好,這個老匹夫已年過古稀,咱家準備讓他致仕,卻不知以何人進吏部尚書為宜?」

    錢寧聽到劉瑾隨隨便便就要拿下一個吏部尚書,不由暗自咋舌,終於明白那些官員為何入京後要找關係向劉瑾行賄了,就因為劉瑾現在權力不受制約,就好像之前的劉健和李東陽一樣。

    劉健和李東陽當政雖然也專權,但只是壓制皇權,朝中大小事項都按照大明典章制度進行。

    但劉瑾當政情況就不同了,劉瑾不是文官,不懂禮義廉恥,他的規矩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沒有銀子孝敬休想讓我辦事。

    「銀子該收還是要收,總歸吏部考核要過司禮監一關,只要咱家能經手的事情絕不會有問題。」

    劉瑾顯得很自信,「之後咱家便召見許進這老匹夫,跟他好好談談,若他不識相,老夫有的是辦法讓他從吏部尚書任上撤下,到時再換上得心應手之人便可。」

    錢寧笑著說道:「是,是,公公思慮周詳,該收的銀子,小人會一文不少送到公公手裡。」

    ……

    ……

    九年大考三年小考的官員,年初抵達京城的數目大概有一百二十多人,這些人官職從高到低都有,這還只是正德元年第一批。

    朝中正在進行官員更迭,地方上的官員清洗也在有條不紊進行,劉瑾的勢力逐漸從京城擴散到地方,劉瑾沒有直系屬下到地方任職,原則上收攬那些願意投誠之人,誰給足了銀子,他就當誰是「自己人」。

    但不是每個官員都有銀子行賄。

    一個小小的知縣,年俸不過四十兩,到京城過大考卻要支付四百兩銀子,這數目有些過於龐大了。

    但是,當官的多少有俸祿之外的油水,這些都是官場中眾所皆知的潛規則,如果加上這些油水還不夠,就只能別想辦法。

    一些官員入京後沒有銀子行賄,只能求助京城親友,又或者是找人回任所「拆借」,甚至變賣祖業……

    京城中滋生一種「京債」,由京城周邊富商提供借貸,把銀子借給在京的地方官員,這些官員借來銀子後再向劉瑾行賄。

    劉瑾貪贓枉法,幾乎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很多官員因為沒錢疏通,以至於無法通過吏部考核,得不到陞遷不說,有的還要被罰俸,甚至被降職和免職。

    劉瑾造成的影響愈發擴大,謝遷知道後暗自著急,卻無計可施,因為劉瑾行事小心,無人能夠拿出劉瑾貪贓枉法的證據。

    給劉瑾的賄賂,都是官員通過一些特殊渠道,輾轉送到劉瑾手上,而不是他親手索要,而劉瑾對於吏部考核的干擾,也是暗中進行,就算吏部尚書許進對劉瑾陽奉陰違,但還是無濟於事,就因為劉瑾掌握硃批大權。

    你吏部做出怎樣的考核,到了劉瑾這裡都可以任意做出更改,那吏部的考核也就成為一紙空文。

    如果換作別的皇帝,官員早就上疏彈劾,依靠輿論迫使劉瑾下台甚至被問罪。

    但可惜,朱厚照對朝事不管不問,朝官很難見到皇帝的面不說,哪怕偶爾見到也沒人敢告狀,因為就算朱厚照聽到後採納,轉頭喝斥劉瑾兩句便又不管不問,事後劉瑾不會放過那些彈劾他的大臣,動輒下詔獄問罪,而朝中真正有豁免權的只有謝遷而已。

    旁人都指望謝遷告狀,甚至攛掇謝遷到張太後面前申訴,但可惜謝遷知道事情歸根結底還是要皇帝疏遠劉瑾才行,否則一切都是做無用功,因此對於朝臣的提議置若罔聞。謝遷做事講究的第一原則是自保,剩下的才是伸張正義,如果自保和伸張正義有衝突,他寧可當牆頭草。

    謝遷這種態度,讓文官們無計可施。

    ……

    ……

    正德元年,朝中政治風向大變。

    之前謝遷等文官,還能跟劉瑾形成對峙之勢,不至於讓劉瑾胡作非為,但在劉瑾和錢寧建立豹房,讓朱厚照徹底沉迷逸樂後,劉瑾權勢日益擴大,再加上劉宇等奸佞到京城後對劉瑾言聽計從,以至於劉瑾慢慢大權獨攬。

    而在西北,一場**卻慢慢歸於平靜。

    在沈溪牽頭下,王守仁查三邊錢糧弊政已水落石出。

    二月初四前,三百多名三邊文武官員主動到王守仁所在官驛「認罪」,退回贓款,數量在六十萬兩左右。

    但這只是三邊貪墨錢糧十分之一左右,貪官貪十兩能拿出二三兩就算不錯,而大頭還在朱暉、張鶴齡等人手中……

    即便如此,王守仁的差事已經可以順利向朝廷交差,他不想再繼續調查下去,平添波折。

    官員招供罪行後,拿出的銀子不多,主要是怕擔負更大罪名,他們以為王守仁不再追究下去就可以逍遙法外,卻不知他們貪墨多少早就在沈溪這裡掛上了號。

    哪些人心存僥倖,沈溪心知肚明,但王守仁不予計較,沈溪暫時沒辦法發作。

    二月初六這天,王守仁到三邊總督府衙門拜謝,為離開延綏做準備。

    沈溪在正衙接見王守仁,聽聞王守仁有離意時,不由道:「伯安兄如此便離開?三邊貪腐之況,怕遠非如此吧?」

    王守仁沒想到沈溪突然把問題攤開來說,當即好奇地問道:「之厚認為此案尚未了結?之前你不是還不願意把案情擴大,怕牽連進更多人嗎?」

    沈溪道:「是否了結,其實伯安兄比在下清楚,三邊之地官員心存僥倖,現在的結果僅僅是能跟朝廷交差,但朝廷劃撥的錢糧與現在查處的錢糧數目差距實在太大,若伯安兄不多問罪幾人,回到朝廷不僅無功反倒有過,不如由在下向伯安兄提供一份名單,讓伯安兄徹底把黑幕揭開如何?」

    「這……」

    王守仁沒想到到最後斤斤計較的人反而是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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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五章 誰愛管誰管

    三邊總督衙門正堂。

    沈溪見王守仁愣住了,笑著安慰道:「伯安兄不必慌張,我這份名單上的人,在三邊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但卻是貪墨銀子的大戶,把他們涉案金額查清楚,讓府庫充裕點,減輕朝廷的負擔總歸沒錯。」

    王守仁眉頭皺得緊緊的,顯然不能理解沈溪的態度。

    沈溪之前對他多有敷衍,甚至還躲到鎮羌堡一段時間,讓他覺得沈溪根本就是在護犢,現在的態度卻是要計較到底。

    但王守仁明白自己的處境,不但他手頭兵馬是沈溪調撥,就連平時審案的衙門也是在沈溪的總督府,現在如果直接甩袖走人,太不厚道了。

    王守仁道:「那之厚便將名單交給在下,在下試著調查一番,若有發現,必嚴查到底。」

    沈溪滿意點頭:「這才是伯安兄該有的態度,如果案子尚未查清楚就走,那我實在不知如何跟朝廷交差……」

    沈溪言中之意,你王伯安別糊弄我,如果你想回去跟朝廷交差,我這邊的奏本非常重要,如果我參奏你一本,說你查案不用心,致使有罪者未得懲罰,你覺得自己有多大的把握過關?難道劉瑾等人不會借題發揮?

    王守仁聽到沈溪的話,知道再想草草應付了事已經不行了。

    沈溪如果不滿意,所上奏本跟他的奏本對不上,進而向朝廷參劾,那他的辛勞不僅會付諸東流,甚至可能因辦事不力而下獄。

    王守仁默默思索:「父親已從朝中退下,如今正是文官勢弱之時,我跟之厚應保持步調一致才對。若他上疏彈劾,那些早就看我不順眼對我妒忌有加的同年,還有劉瑾等奸佞,必然會拿我開刀,我得琢磨清楚再決定此事如何解決。」

    讓沈溪欣慰的是,王守仁是個聰明人,就算有些話沒有說透徹,王守仁也有清楚的認識。

    沈溪沒有囉嗦,直接將名單列出,道:「伯安兄,有些事我不跟你拐彎抹角,這西北之地貪官污吏數量不少,之前我一直想予以懲戒,但奈何剛到任不久,總要做出一副上下一心的姿態,收買人心。」

    「這三邊之地魚龍混雜,可不是靠新官上任三把火就能服眾……現在收買人心的事情我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要整頓吏治,充裕府庫。我提供的這份名單上,涉案官員基本都是貪墨十萬兩銀子以上的巨貪,且官職都在五品以下,還想在這次審查中渾水摸魚,我不可能讓此等小人在我眼皮底下搗鬼,只能借助你的手來對付。」

    「你盡可放心,我不會給你增添太大的麻煩,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卒子,看起來關係盤根錯節,但真要查到他們頭上沒人會出面保他們,而且我會為你提供所有支持。」

    王守仁見沈溪的安排很周詳,也就放下心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聽從之厚的吩咐,好好把西北官場梳理一遍。」

    ……

    ……

    到了二月,京城氣溫開始回升。

    但由於時處小冰河期,氣溫依然在零度以下,京城依然為冰雪覆蓋……

    自打劉瑾當權,謝遷便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劉瑾鬧出什麼風波,只要不影響百姓正常生活,他就全當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朝中非議他充耳不聞,那些前來說項,試著讓他彈劾劉瑾的官員,一律拒之門外。

    「也不知道沈溪小兒在西北情況如何了,讓王伯安去查案,他應該應對自如吧?二人乃同科進士,素來交好,若同心協力,應能把三邊錢糧弊政查清楚。唉!可惜了,宣大那邊沒查出什麼結果,反而讓劉瑾貪墨不少銀子,不過眼看這第二輪風波又要開始了。」

    二月初,擔任司禮監掌印並逐步掌握朝政大權的劉瑾,開始點燃第二把火。

    這把火是在內閣提出對九邊財政審查後,由他牽頭進行的第二波九邊庫糧審查,這次審查不是針對朱厚照登基後,而是向後推到了弘治十年到正德元年近十年的錢糧虧空,如果賬目審查出問題,曾在九邊任職的官員通通要被問責。

    因為調查時間段跨度很大,很多官員都有在九邊任職的經歷,聖旨下達後,人心惶惶。

    謝遷這邊朝官拜訪的頻率明顯增加,他的府邸多了很多拜帖,長安街小院門前有人等候,甚至連他進宮時也有人在宮門口堵他,就為了跟他見面說事。

    謝遷的態度很明確,你們自己惹來的麻煩自己解決,我一概不問。

    劉瑾打著皇帝的旗號行事,從中下層官員和普通民眾的角度而言,這是反腐,揪出貪官污吏,是大好事,只有朝中曾在九邊為官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水有多渾,誰也不敢說自己絕對無辜。

    謝遷本著的態度就是凡事不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我這邊安安穩穩便可。

    有什麼事,別來找我,我不會給你們說項,甚至陛下和太后問及這方面的事情,我也插科打諢矇混過關。

    進入正德元年二月後,一切都跟弘治十八年情況不同了,朝中劉瑾大權獨攬,幾乎所有事情都圍繞劉瑾轉。

    甚至連各地奏本到京,也不先走通政使司而直接去了司禮監。

    劉瑾為防止內閣票擬不合他心意,或者被謝遷截留奏本直接面聖,劉瑾便想出一個主意,那就是讓各地到京奏本,一律一式兩份,一份以紅揭為標示,先送到司禮監讓劉瑾提前知曉,稱之為「紅本」;另一份則不以標誌,在劉瑾審查無礙後,送到通政使司走內閣票擬、司禮監硃批的流程。

    如此一來,劉瑾等於說所有事情先於內閣知曉,再也不會出現之前謝遷截留奏本上奏而劉瑾完全不知情的情況。

    謝遷就算明知道劉瑾搞花樣,但地方官員懼怕劉瑾權勢,在接連十多個知府、知縣罷官後,不得不聽從劉瑾吩咐,以至於內閣於此時已有名存實亡的徵兆。

    ……

    ……

    二月初十,傍晚。

    謝遷從文淵閣回到他位於長安街的小院,來到書房等候僕從準備晚餐,吏部尚書許進登門拜訪。

    如果是旁人求見,謝遷必然拒之門外,但吏部尚書號稱「天官」,為六部九卿中最顯赫的存在,不是普通官員可比。

    謝遷估摸許進登門說的是吏部考核之事,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明確,就是不管不問,但現在許進上門拜訪,出於禮數,謝遷只能見上一面。

    許進被請進書房裡,此時謝遷正伏案撰寫奏本票擬,以前閣臣可以將奏本帶出宮,因為弘治皇帝相信閣臣的操守,對此不怎麼介意,但劉瑾當政後已嚴禁閣臣將奏本帶出宮,但即便如此,謝遷還是記得一些重要奏本的內容,回來後擬寫。

    「……於喬這院子可真夠儉樸的,以前少有踏足,今日觀來,真該換個住處,怎麼說也是當朝首輔……」

    許進剛開始時沒有說明來意,只是跟謝遷閒話家常。

    謝遷抬起頭來:「許尚書有話直說便是。」

    許進道:「你定當以為我來見你,是為說三年小考九年大考之事,但並非如此,如今劉瑾已公然賣官鬻爵,指定其親信為官,特別向我作出指示,一切按照他的意圖行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來跟你商議。」

    謝遷老臉橫皺:「劉瑾這廝已開始動官爵的主意了?」

    許進嘆道:「若只是一般微末小官,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現在他要安插人手到地方布政使司甚至六部要害衙門任職,這些衙門可不是尋常人可以染指,其中部分不過是監生,連個舉人功名都沒有,居然要入朝任一方大員,置大明律法何在?」

    謝遷最初聽到這消息,義憤填膺,但隨即明白過來,許進說這番話分明是想激怒他,入宮向張太后告狀。

    謝遷冷靜下來,重新低下頭書寫,語氣變得悠然:「這又如何?許尚書心有不滿,自行去奏稟陛下,讓陛下決斷,來跟我說意義何在?」

    許進不滿地道:「於喬,你這態度可愈發消極了,朝中事務向由內閣主持,從成化之後一直如此,難道到你這裡就要斷絕傳承,而將朝事拱手讓給奸宦?」

    謝遷惱火地道:「只知道在這裡斥責我,你許季升歷經四朝,身為吏部尚書太子少師,為何不親自去面聖?非要拉我下水不可?陛下對劉瑾的寵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能拿出他賣官鬻爵的確鑿證據,我便跟你一起入宮覲見陛下陳情,又或者向太后奏稟,拼著一身剮把他拉下馬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2 22:03
寒門狀元 第一七〇六章 有求必應

    謝遷採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得過且過,而隨著朝中最強大的對手啞火,劉瑾越發肆無忌憚。

    二月十三這天,劉瑾讓人抬了八萬兩銀子到豹房,送給朱厚照當「禮物」。

    下面的人對他大肆賄賂,劉瑾也準備孝敬一下朱厚照,否則他會覺得自己的位置不是那麼穩固。

    現在這八萬兩銀子對劉瑾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大數目,他的身家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裡已經上升到六十萬兩以上。

    拿出的這點銀子,只是劉瑾收受賄賂的很少一部分。

    這天時間點朱厚照正在豹房的雜耍房看雜技表演,劉瑾聽說這個雜技班子走南闖北,技藝非凡,其中叼竿叼花、走鋼絲、柔術等都是一絕。以前這些人絕對沒機會面聖,但現在皇帝好逸樂,江湖藝人的地位也隨之提高不少。

    劉瑾來到豹房門前,經過連續擴建,豹房規模已再次擴大,由於有西廠、內廠和錦衣衛作後盾,豹房周圍民居被錢寧巧取豪奪逐一侵佔,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形成佔地百畝、房屋一百餘間的龐大建築群。

    與此同時,豹房所在的澄清坊大片空地被侵佔,錢寧準備在這裡大興土木,最後形成一個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各種娛樂設施齊備的場所,以滿足朱厚照的各種需要,真正把豹房當作可以久居的家。

    豹房這邊肆無忌憚地侵佔民居,動靜鬧得很大,順天府以及大興縣衙門知道了也不敢說什麼,因為誰都明白豹房是為誰服務。

    光是每天在豹房周邊的宮廷侍衛就有上千人,這裡已經成為朱厚照在宮外的行在。

    劉瑾抵達豹房時,錢寧正在門前跟人交待晚上的安保事宜。

    見到劉瑾,錢寧就好像兒子見到親爹一樣,滿臉堆笑地迎了過去,恭敬行禮:「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劉瑾打量錢寧一眼,道:「看你衣著光鮮的模樣,這錦衣衛千戶應該幹不了多久了,下一步就要做錦衣衛指揮使了吧?」

    錢寧趕忙賠笑:「公公言笑了,小人哪裡有資格做指揮使?還是公公您安排為宜……小人的意思是,指揮使應該由您老來指定。」

    劉瑾冷笑不已:「如果你做事聰明點兒,咱家跟陛下提出讓你來做錦衣衛指揮使未嘗不可,但你要知道,身在高位就要做更多事,現在陛下對你是信任有加,但你可曾想過,若失寵你又當如何?」

    錢寧一驚,劉瑾話語中分明有威脅之意,趕緊道:「這不是有公公您提拔麼?」

    劉瑾沒跟錢寧多廢話,讓人將十幾口箱子抬進大門。

    錢寧隨意看了一眼,從箱子的輕重便知道里面裝著什麼東西,這些銀子有大半都經他之手到劉瑾兜裡。

    劉瑾指使人把箱子往豹房裡抬,根本不問那些侍衛是否准允,因為在這豹房,皇帝最大,其次就是他,錢寧只能靠邊站。

    「這是咱家為陛下準備的禮物,豹房雖好,但不似宮裡,時時需要打賞和花銷,而從內庫調撥銀子影響太大,所以我特意送些銀子過來,省得每次讓你去籌措,或者到咱家這裡來討要。」劉瑾道。

    「是,是。」

    錢寧非常好奇,劉瑾送銀子為了哪般?他暗自琢磨:「劉公公一向愛財如命,別人送給他銀子,他寶貝得不得了,現在居然主動把銀子送給陛下,這是準備賄賂麼?陛下富有四海,怎麼會將這點兒銀子放在眼裡?公公如此做未免多此一舉吧!」

    心裡嘀咕不休,但錢寧卻不敢當面提出來。

    劉瑾要面聖,錢寧陪同劉瑾一道前往。

    此時豹房還在不斷擴建中,但保衛措施已經十分完備,明暗哨都按照禁宮標準佈置,可謂戒備森嚴。

    一路上,劉瑾有一句沒一句地詢問豹房諸般功用設置和安排,錢寧一一作答,快到朱厚照看雜耍的院子,劉瑾突然站定,以嚴肅的口吻道:「陛下流連豹房之事,如今朝野皆知,朝中那些大臣倒是不敢到這裡來搗亂,但若有宵小之徒前來,你可知怎麼做?」

    錢寧笑道:「當然是殺無赦!」

    劉瑾道:「若只是尋常百姓,殺也就殺了,但若是權貴派來的人,你就要小心一些,尤其是那些王公貴胄,甚至是將來皇后家族的人……你明白吧?」

    錢寧琢磨一下,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

    皇帝常年流連宮外而不留宿宮中,皇后必然心生怨懟,而皇后父兄因得到權力內心膨脹,為了維護皇后的地位,必然會到豹房來搗亂,那時如果只是皇后家族或許鬧不出什麼亂子,但若是加上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比如說壽寧侯和建昌侯,又或者英國公等勳貴,豹房可能就會有大麻煩。

    錢寧點頭:「公公提醒的是,小人記住了,之後便會安排好。小人準備在豹房周邊街道設卡檢查,阻止不明身份之人靠近,又或者起到預警作用。然後再增加門禁,如此就算那些王宮貴胄前來,只要見不到陛下,事情也可轉圜。」

    ……

    ……

    二人終於來到雜耍院。

    由於表演雜技需要的空間很大,所以錢寧在設置各個院落的功用時便有側重。這個院子周邊都是二層木樓,中間的天井中有一個石砌的高台,高台四周掛著一圈燈籠,把院子照得纖毫畢現。

    此時鋪著紅地毯的高台上,正在雜耍表演,一個婦人趟在地上,用手腳轉動盤子。朱厚照坐在靠北方的二樓觀景台上,一邊吃著茶點,一邊欣賞那婦人的雜技表演。

    劉瑾上得二樓,侍衛想去通知朱厚照,卻被劉瑾壓了壓手示意不要驚動皇帝。

    隨即劉瑾和錢寧來到朱厚照身側。

    朱厚照感覺背後有人來,斜著看了一眼,招招手讓劉瑾過去,然後指著高台上正在把手中的盤子放到木棍上,然後往嘴裡送的婦人,道:「劉公公,為朕安排一下,今夜朕要臨幸她!」

    劉瑾一看那穿著緊身衣裙的婦人,年近三旬,除了身材婀娜點兒外,面容實在沒什麼可恭維之處,心想:「陛下這是看中她何處?」

    心裡不覺得這是什麼美人,但他還是準備按照朱厚照的吩咐行事……一個雜耍班子的婦人,就算當場杖斃也不會有何後果。朱厚照看到那婦人把木棍送到嘴裡,形成雙手雙腳和嘴裡都一起轉動盤子的姿勢,覺得沒勁兒,抓起一把葵花籽,起身下樓去了,而高台上的表演還在繼續。

    錢寧見朱厚照走人了,湊過頭來小聲問劉瑾:「公公,陛下有何安排?」

    劉瑾看了看還在表演轉盤子的婦人,道:「陛下說了,今晚要臨幸這女人,你知道怎麼辦了吧?」

    錢寧笑呵呵地道:「這有多難?過去知會一聲,這樣低賤的女人根本不敢違抗,實不相瞞,其實她……咳咳,沒什麼了。」

    被劉瑾一瞪,錢寧突然發覺自己話多了。

    以劉瑾對錢寧的瞭解,自然知道錢寧話中是什麼意思,這婦人多半來這裡表演前,就已經被錢寧享用過了。

    劉瑾一肚子火氣,如此不識好歹不論尊卑之徒,注定沒有好下場。

    不過他也沒叱罵錢寧,而是下樓緊跟朱厚照而去。

    朱厚照就好像趕場一樣,這邊才看過雜耍表演,那邊還有酒宴等著他參加。酒宴參照前宋瓊林宴舉行,與宴之人都穿著進士服,卻沒有一名男子,都是女扮男裝,跟朱厚照探討詩詞歌賦。

    這些女子,有的是秦樓楚館中的頭牌,有的則是普通宮娥,還有則是錢寧從外面找回來的伶女……

    總之這些女子都認字,而且還能做幾首簡單的詩詞,雖然學問不高,但應付朱厚照已經足夠了。

    劉瑾到來時,朱厚照正大笑著將一名貌美如花的男裝女子抱在懷中,朱厚照隨即看到劉瑾。

    「劉公公,你跟來作何?」朱厚照不解地問道。

    以前朱厚照出宮,根本不會說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是藏匿身份,防止在宮外有什麼危險。

    但現在他已經無所顧忌,完全把豹房當成自己的行在,這裡的人都知道服侍的是什麼人,明白得罪皇帝只有死路一條。

    劉瑾道:「陛下,老奴為您送來紋銀八萬兩。」

    錢寧跟在後面,心裡嘀咕小皇帝是否會當眾喝斥,誰曾想劉瑾的話似乎正合朱厚照的心意,眉開眼笑道:

    「甚好甚好,正好朕準備打賞這些文采斐然的新科進士,先拿兩百兩銀子出來,朕準備從中選幾名才華橫溢的才子先行打賞。」

    朱厚照在豹房玩得如魚得水,並不是單純靠皇帝的威懾力,主要還是他那雄厚的財力,要知道強迫和自願,這其中的分別對朱厚照來說感受截然不同。

    偶爾強迫一兩次或許還算是消遣,但每次都強迫,就算女子不反抗只是哭哭啼啼,他也會覺得很掃興,但有了金銀珠寶作為賞賜,這些女人對他那是發自內心的恭維和巴結,每次都能以最完美的姿態服侍他。

    宮中的內庫掌握在張太后手中,朱厚照沒法從母親手裡要錢打賞,戶部那邊更不可能拿錢給他吃喝玩樂,因此只能靠劉瑾和錢寧為他提供銀兩。

    劉瑾當即讓人將銀箱抬了進來,當箱蓋打開白花花的銀子露出來,莫說是那些身著進士服的女子看得怦然心動,就算是朱厚照也是眼前一亮。

    這銀子,可是朱厚照當太子時求之不得的好寶貝。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2 22:0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七章 厚賞

    有了銀子,朱厚照首先想到的是打賞眼前的女人,讓這些女人對他更加恭維和虔誠。

    他喜歡這種花銀子買享受的感覺,有了銀子,彷彿做什麼事都理所當然,根本不去考慮合不合理的問題。

    一夜逍遙快活,第二天清晨天沒亮,朱厚照便已起床,他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尚需要回宮補覺。

    朱厚照從房中出來,錢寧還在睡覺,懷裡抱著一名女子。

    朱厚照在錢寧面前清了清嗓子,錢寧睜開眼,見到朱厚照嚇了一大跳,趕忙鬆開抱著女人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向皇帝行禮:「陛下這麼早便起來了?」

    按照他對朱厚照起居習慣的瞭解,不到中午朱厚照基本起不來。

    尤其是最近,朱厚照每次都在豹房睡到中午才回宮,回去後如果心情好就參加一下朝議,在龍椅上面對滿朝文武打瞌睡,要麼直接回乾清宮休息,吃過午飯倒在床上蒙頭便睡,到晚上起來出宮逍遙快活。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今天想早些回宮,太后說今日要跟朕說及大婚之事,回去聽聽無妨……這是何處的女人?」

    錢寧在豹房地位不低,再加上朱厚照寵信有加,以至於錢寧在豹房裡經常跟女人有苟且之事,但奇葩的是朱厚照見到後卻不會在意,甚至有很多女人還是他主動賞賜錢寧的。

    錢寧先讓那女子離開,這才道:「陛下,這不是您前幾日臨幸過的一名南直隸婦人麼?」

    「是嗎?」

    朱厚照想了想,不記得是否有這回事,他平時臨幸的女人太多,多到他自己都記不清楚,當下一甩袖,「算了,朕不跟你計較這些,時候不早,安排轎子送朕回宮,哦對了,劉公公昨日送來的銀子一併帶走,他人呢?」

    錢寧回道:「劉公公昨晚二更時回府歇息了。」

    「嗯。」

    朱厚照再點頭,跟錢寧還有幾名侍衛一起出了豹房大門,外面已經為朱厚照準備好轎子。

    朱厚照鑽進轎中,正準備起行,忽然撩開轎簾道:「銀子太多,抬回去不甚方便,這樣吧,先打賞些給功臣,沈卿家……朕說的是三邊總制沈卿家的家眷如今正在京城,送兩千兩銀子過去,就當是朕的心意。」

    錢寧恭敬行禮:「是,陛下。」嘴上應了,但他心裡卻五味雜陳:「劉公公貪墨的銀子,留給陛下用倒也沒什麼,畢竟劉公公的一切都是陛下賜予的,但送給沈之厚……被劉公公知道會不會氣死?」

    錢寧本想先將這件事拿去跟劉瑾商議,但路上朱厚照又再吩咐了一次,知道朱厚照態度極為堅決,他如果在這個問題上忤逆皇帝沒有任何好處,於是決定先將銀子送到沈家,回頭再跟劉瑾商議。

    ……

    ……

    卻說兩千兩銀子被錦衣衛抬到沈家大宅,沈家這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謝韻兒得到前院通傳後,趕緊帶著朱山等人出來,婦人不適合出來見客,好在前面有朱起等人照應。

    朱起雖然是山賊出身,但跟人溝通卻是一把好手,在謝韻兒出來前,錦衣衛的人已經離開了。

    朱起見到謝韻兒,一邊讓人把銀子抬進院中,一邊行禮稟告:「夫人,宮中來人,說這筆錢是皇上打賞的,合計兩千兩紋銀,您清點一下?」

    謝韻兒聞言不由蹙眉:「陛下沒來由為何要打賞我們沈家銀子?這件事之前沒有任何風聲,連御旨都沒有,隨隨便便就把銀子抬來,不會是老爺在西北出了什麼事情吧?」

    朱厚照做事隨性,他要打賞誰銀子,根本不考慮是否合適,手上有錢興之所至也就做了,根本不講道理。

    他倒是賞得痛快,但這邊領賞的人卻在心裡犯嘀咕,沒人知道這銀子是否有別的意思在裡面。

    朱起道:「夫人,之前沒聽說西北出什麼狀況,怕是您多心了吧?」

    謝韻兒點頭道:「確實沒聽說邊關有戰事,老爺應該不會有事發生,銀子先抬進去吧……老爺不在家,這謝恩的奏摺也不知當如何寫,回頭寫封家書送去西北,讓老爺上疏謝賞便是。」

    如今謝韻兒已經習慣眼前的一切,朱厚照突然賞賜雖然沒甚來由,但以她對沈溪和朱厚照的瞭解,學生給先生送點兒禮物不算什麼。

    只是這禮物太過貴重,兩千兩銀子比之沈溪一年的俸祿足足多了十倍,沈溪累死累活一年也就二百兩左右的收入,朱厚照這邊倒是慷慨,一給就是兩千兩。

    謝韻兒讓人剛把銀子收拾好,周氏得到消息過來了。

    兒子受賞,一次還是兩千兩這樣大的數目,雖然周氏以前做生意時經手的銀錢比這還多,但突然聽說家中有這麼大筆銀子進賬還是讓她心動不已,趕緊過來詢問是怎麼回事。

    周氏到來後,謝韻兒把情況大致一說,周氏咧嘴笑道:「這皇帝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說給銀子就給銀子,八成是憨娃兒在西北又立下大功。」

    謝韻兒不由發愁,這位婆婆不尊重別人也就算了,現在對皇帝似乎也缺乏應有的尊重,居然連這種混賬話也敢說,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牽連家裡人。

    後面一個稚氣的聲音在叫:「嫂子,兩千兩銀子是不是很多?」

    不是別人,正是沈家的小魔怪,沈溪的妹妹沈亦兒。

    周氏罵道:「小丫頭片子,這裡有你插嘴的份兒嗎?跟你弟弟出去玩!」

    沈亦兒吐吐舌頭,拉著沈運往後院去了,謝韻兒目送姐弟倆出了房門,這才回過頭來,說道:「娘可是在為寧化老家來信而煩心?」

    周氏苦笑道:「還是兒媳瞭解娘,正是這個……南邊家裡已亂成一團,主要是沒咱操持家務,什麼事都不成,家裡柴米油鹽沒了支應,度日艱難,於是來信跟娘伸手討要銀子。這不,皇帝正好賞了大筆銀子下來,不如拿出部分送回寧化老家。」

    謝韻兒道:「娘,老家那邊總靠咱接濟,不是個辦法,之前不是有地方官紳把土地寄掛在咱家名下麼?每年應該也幾十兩收益吧……」

    周氏道:「這事為娘也知道,但咱沈家家大業大,那麼多族人,靠這點兒銀子怎麼養活得了?咱應該多置辦土地,之前為娘在京城周邊問了問,京城如今地價很低,很多人都在賣地,也不知怎麼回事,要不咱買一些回來?」

    因為劉瑾在京城周邊大肆兼併土地充作皇莊,讓京畿之地的地主人心惶惶。

    為防止自己的土地被劉瑾侵佔,很多地主幹脆提前賣地,賣的人多了,價格也就下來了。

    雖然謝韻兒不知朝中動向,但她知道土地降價時去買準沒好事,於是勸解道:「娘,就算要置辦土地,也應該是在汀州府,而不是在京城……這京城乃天子腳下,土地原本就貴不說,那些權貴要是侵佔了咱的田土,咱跟誰去說理?」

    周氏一臉不以為然:「也不看看憨娃兒現在在朝中是什麼地位,他的官已經做到頂了,又是皇帝的老師,誰敢公然侵佔咱的地?你既然不答應,為娘自己去問便是,有情況回來跟你商議。」

    因為做過生意,而且一度生意做得還不小,周氏便覺得自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她認定自己做生意眼光獨到,卻不知之前汀州商會的成功跟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而她對一些事情的判斷,缺乏高瞻遠矚,說白了就是個注重眼前利益的市井小民。

    雖然謝韻兒覺得這件事極為不妥,但在孝道影響下,她沒準備跟周氏爭什麼,反正周氏也沒說一定要買土地,她也就沒再勸解。

    周氏道:「憨娃兒去西北走得急,原本說要將曦兒和小文送過去,現在看起來不那麼方便,還有他表哥……以及五郎也在這邊,實在不知當如何是好。要不你去信問問他,能不能把五郎和他表哥、表弟一併帶去西北?他現在風光了,可總得讓家裡人享受到他的蔭蔽啊!」

    謝韻兒有些為難:「娘,之前我跟相公說過這事兒,他的意思是,家裡人在別的地方尚可,到西北實在太過凶險,那邊正在打仗,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他怕沒法跟沈家和周家交待。」

    「去去去,這算什麼話,他打了那麼多次仗,也沒見出過事……這樣吧,你跟他說,就說為娘很心痛,他居然對他表哥的事情不管不問,這是他失職,家裡這邊,他五哥,還有他的表弟,都閒著沒事幹,會被人說閒話的。」

    周氏言語中帶著不滿,「去湖廣的時候就能帶著,哦,這會兒去西北就不能帶了?還讓人以為家裡人沒本事,不得不留在京城賦閒。」

    「讓他務必為家裡人尋個一官半職,就算不跟著他,總可以在地方衙門辦差,最好是在寧化縣謀個差事,這樣家裡就有人照應了。」

    「還有六郎,現在六郎已中舉,若是再考兩次不成,他就該幫忙找個縣丞噹噹,他這麼高的官,不過是說句話的事,讓人嚼舌根子說咱一朝富貴忘了親戚,這麼戳脊樑骨的話,為娘可不想聽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3 21:52
寒門狀元 第一七〇八章 各有立場

    周氏執意要將周羨、沈永祺、楊文招等人送去西北,就連朱山的兄長朱鴻她也想送到沈溪身邊歷練一番。

    謝韻兒很為難,她先給了周氏二百兩銀子,然後準備將周氏的訴求連同家裡的情況寫成家書送去西北,但西北驛路不好走,信函能否送到沈溪手上是個問題,即便能送到,怕也是一兩個月以後的事情。

    「希望相公在西北能平安無事吧。陛下賞了銀子,身為臣子怎麼都得謝賞,這也是朝廷規矩使然……但京城家裡受賞,卻讓相公在西北上疏謝恩,是否妥當?陛下到底怎麼想的呢?」

    沒人理解朱厚照的思路,謝韻兒也不知朱厚照送禮只是隨心而為,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謝韻兒出去打聽了一下,用朝廷驛站以公函形式發往西北,方便又快捷,但若以家書方式則根本不可行,因為根本找不到人送信。

    送信到福建老家反倒容易許多,京城設有福建會館,每個月都有遊學的士子和游商返回福建,請人幫忙帶信並不困難。等到了福建隨便哪個城市都有車馬幫開設的客棧、車行等,書信捎往汀州府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這年頭要找人送信去三邊,尤其還是處在戰爭最前線的榆林衛,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最後謝韻兒跟周氏商量了一下,周氏建議乾脆讓周羨、朱鴻帶著家書前去西北,正好來個「先斬後奏」,也不管他們是否趁沈溪的手……先把人先送過去,這二人都有把力氣,而朱鴻平時舞刀弄槍,在周氏看來能夠幫上沈溪的忙。

    謝韻兒覺得不怎麼靠譜,但還是遵從周氏的想法,除了周羨和朱鴻外,又讓朱起從車馬幫弟兄中挑選幾人同去。

    兒子臨行前,朱起突然求見謝韻兒,臉上滿是為難之色。

    謝韻兒打量朱起,問道:「朱老爹,你在我沈家算是老人了,多少年下來勤勤懇懇就跟家裡人一般,有話直說便是。」

    朱起為難道:「夫人,是這樣的,不知小女小山是否可以跟她兄長同行?」

    謝韻兒沒想到朱起會讓朱山跟著朱鴻一起去西北,她有些猶豫地問道:「小山雖然有把氣力,但始終是女兒家,這一路顛沛流離,怕是不太合適吧?」

    朱起道:「正是因為她是女兒家,更不應該老是宅在家裡……她打小性子野,老朽總教導她要有個女兒家的樣子,學習女紅,斯文守禮,好讓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可是她……唉!」

    這一聲嘆息,讓謝韻兒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朱起這個當爹的眼中,朱山已經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要說朱山樣貌還可以,但奈何身高體壯,粗裡粗氣,平時說話辦事又不經腦子,車馬幫弟兄見了她都要繞路走,誰敢娶她?

    現在朱鴻要去西北,朱山覺得自己留在京城沒什麼意思,便跟父親說自己想去西北長長見識。

    朱起也覺得,朱山留在京城身邊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聽到女兒的名字便敬而遠之,很難找到好人家。

    與其如此,不如讓她跟著兄長去西北見見世面,他對女兒很有信心,琢磨朱山跟著沈溪,說不定衝鋒陷陣當個花木蘭一樣的巾幗英豪,照樣光宗耀祖,要是跟哪個軍漢看對了眼,說不定連終身大事都解決了。

    謝韻兒道:「朱老爹既然開口了,我不能不理,這樣吧,我且將小山叫來,問問她的意思,若她真想去西北,我也不阻攔……」

    謝韻兒從心底裡不支持朱山去西北,她把朱山當作妹妹看待,一直想方設法幫朱山張羅婆家,只是沒一次成功……那些人只要聽說朱山力大無比而且不會針織女紅,就對朱山敬而遠之。

    等謝韻兒將朱山叫來仔細問過,朱山態度堅決:「夫人,您就讓我去吧,路上我能幫兄長的忙……您也知道,兄長沒什麼本事,如果半道上遇到劫匪我們老朱家的香火就斷了,到了西北,我還能幫老爺出力,聽說老爺手底下很缺人。」

    說話的不覺得怎樣,旁邊朱起和朱鴻父子臉都黑了。

    謝韻兒微微皺眉,朱山的脾性她最瞭解,心想:「這丫頭說話不知場合,當著她爹和兄長,這不是打臉嗎?」

    謝韻兒道:「小山,你要知道從京城去西北,這路可不好走,有可能會被狄夷襲擾,那些狄夷不是那麼容易相與的。」

    「沒事沒事,我力氣大,不怕韃子,再說還有其他人,大傢伙兒一擁而上就沒事了。」朱山顯得很自信。

    朱起沒好氣地道:「一定要避著韃子,如果見到韃子就跑,誰給你膽子往前衝?」

    朱山懊惱地低下頭,頗不以為然。

    謝韻兒道:「朱老爹別埋怨小山,她長期宅在家裡不知道韃子可怕,讓她走一趟邊關估摸就明白了,朱大哥,你可要看好你妹妹。」

    朱鴻臉上無光,妹妹在謝韻兒面前將他貶得一無是處,就好像他是女兒家,而眼前的活祖宗才是男兒身。

    謝韻兒總算沒有拒絕,讓朱山回去收拾妥當便出發前往西北。算算時間,估摸朱山一行會在三月中下旬抵達榆林衛城,前提是一路順風順水。

    ……

    ……

    沈溪這邊還不知道朱厚照賞賜了家裡兩千兩銀子,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會上表推辭。

    這段時間沈溪都在協助王守仁查辦西北貪腐案,不到十天時間,便將延綏鎮負責調派錢糧的二十幾名官員革職法辦,這些人之前都供認罪狀並拿出髒銀,但依然被查處,一時間人心惶惶。

    總督衙門派出去的人,從這些人的府宅搜出大筆銀錢,追查到其貪污受賄以及倒賣軍糧、囤積居奇等證據,光是從這些人身上就查出近百萬兩銀子贓款。

    當王守仁知道這數字時,著實嚇得不輕。

    而按照沈溪的說法,這只是西北貪腐案冰山之一角罷了。

    查完這些人,沈溪沒打算將案子擴大,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就差不多了,他讓王守仁早些回京覆命,至於西北亂局,他會逐步梳理,用一年左右的時間來徹底解決貪污腐敗,將涉案官員陸續撤換。

    王守仁通過查賬,為朝廷挽回一百多萬兩銀子的損失。

    這些銀子他不會帶走,而是留在西北充作庫銀,等候朝廷處置,最終會將這些銀子用在基礎建設和發放士兵餉銀上。

    王守仁定下返京的日子是二月二十六,他準備離開前拜訪沈溪,感謝沈溪配合他辦案,聯絡一下感情,爭取日後在朝中互相扶持。

    二月二十四這天,王守仁來到總督府,沈溪設宴款待。

    當日沒有旁人,就沈溪和王守仁把酒言歡,王守仁喝了幾杯,隨著酒意朦朧,話不由多了起來,言辭中透露出對父親卸職的不滿。

    「……之厚,現如今宦官當政,對文官打壓非常嚴重。家父致仕後,我幾次想離開朝堂,但都被家父勸阻。家父叮囑我說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堅持,留有用之身為陛下效命,阻止奸宦當權。此番若非謝閣老提攜,委以重任派我出京,怕我已為劉瑾所害……」

    別人對劉瑾的恨,或許只流於表面,出於文官集團共同進退的立場。但王守仁對劉瑾的恨則是發自肺腑,因為他父親王華受到劉瑾的打壓被迫致仕,而之前王華一直都是入閣呼聲最高的翰林官。

    沈溪想來,王守仁心目中王華的位置無可比擬,兒子眼裡父親都是英雄,王守仁一直按照王華規劃的路在走,但可惜他沒有王華的才華,未考取一甲進入翰林院,不過他仍舊以王華的教導作為人生座右銘。

    沈溪道:「陛下受到矇蔽,閹黨作亂,我等能作何?尤其目前我遠離朝堂,即便要跟閹黨鬥爭,也得等我還朝後再說,但似乎朝廷暫時未有讓我回去的意向。」

    王守仁希望沈溪出來挑頭跟劉瑾斗,但沈溪不傻,知道劉瑾得寵是朱厚照故意放任的結果,他到西北,其實是躲避劉瑾的風頭,等到將來劉瑾野心膨脹,妄自尊大引發皇帝反感,他才站出來摘桃子,否則短時間內誰都不是劉瑾的對手,因為只有劉瑾這樣沒有道德底線的宦官才能滿足朱厚照幾乎無窮無盡的慾望。

    沈溪這種明哲保身的態度,本身沒什麼錯誤,但以王守仁這樣耿直之人看來,未免有逃避責任之嫌。

    王守仁道:「之厚,你還是應該跟朝廷申請,早些回朝才是,如今朝中部堂缺失太多,若你回朝,莫說兵部侍郎,便是兵部尚書也綽綽有餘。」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0-13 21:5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〇九章 不借

    沈溪無意回朝當官。

    劉健和李東陽等人都沒鬥倒劉瑾,他回去跟劉瑾正面扛上,很可能功敗垂成,現在正是劉瑾風頭最盛的時候,他回朝也不會有太大作為。

    即便王守仁借醉意把事情說出,沈溪也當沒聽到,夜深後,讓人送王守仁回官驛,而他則帶著幾分遺憾來到書房。

    跟劉瑾正面抗衡,沈溪想過不止一次,但反覆權衡後還是不行。

    現在他是有皇帝的信任,但可惜他沒法讓朱厚照享受現在這種腐朽糜爛的優裕生活,就算能,他也不會這麼做。

    作為一個文官,如果做出讓皇帝沉迷逸樂之事,那他的名聲必然臭到不能再臭,但劉瑾就不同了,一個閹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歷史上的清名,沈溪就不行了。

    沈溪想起謝遷寫給他的信,信中謝遷提及皇帝有意讓他回朝擔任兵部尚書,可現在劉瑾當政,一個兵部尚書並不足以限制劉瑾的權力。

    更何況他得不到文官集團的信任,在那些年長的文臣心目中,就算屈從於劉瑾這樣的閹人,也不會信奉沈溪這樣的後起之秀。

    「……大人,王郎中已回驛站,您是否要歇息了?」就在沈溪想事情發愣的時候,云柳出現在沈溪面前。

    沈溪抬頭看了云柳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過兩日就要送王伯安離開榆林衛,朝廷審查的事情暫且就此揭過,朱暉那邊動向如何?」

    云柳道:「跟大人預料的一樣,保國公怕地方落罪官員家人及黨羽報復,已派人跟王郎中商議,準備後天一同起行。」

    沈溪笑了笑:「想走也不跟我說一聲,難道不怕這次又走不成?」

    云柳心中一動,請示道:「大人,是否對保國公離開延綏進行阻攔?」

    沈溪搖頭:「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經幫忙做完了,留下作甚?任由他去罷!從明日開始,城內兵馬恢復開春後的訓練,明早讓林將軍和王將軍來見我,我會對他們詳細交待!」

    將財政問題順利解決掉,清除劉瑾借勢打壓的隱患,接下來沈溪準備著眼於練兵,而在練兵尤其是精銳騎兵上能幫到他的,就是林恆和王陵之。

    二人跟他關係密切,又有統領騎兵的經驗,有他們相助,沈溪覺得自己無論在安保,還是練兵,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

    ……

    二月二十五。

    一大清早,林恆和王陵之便精神抖擻出現在沈溪面前。

    林恆上來便道:「大人,保國公派人前來傳話,說是準備跟大人您借調,讓卑職率領麾下將士護送他回京,不知可有此事?」

    沈溪這邊還沒安排訓練之事,林恆上來便告訴個讓他覺得惱火的消息,勃然變色:「保國公已卸任三邊總制,我麾下的將官可是他能隨意調動的?這事兒子虛烏有,你不用擔心,就算他來跟我要人,我也不會借。韃靼人始終是個威脅,他覺得自己的命重要,但在我看來,還是西北安定最著緊。」

    林恆行禮領命,心裡揣測,沈溪跟朱暉關係一定不和諧,否則不會一來就否決保國公的命令。

    沈溪道:「今日叫你二人前來,是跟你們商議開春後騎兵展開訓練之事,尤其是火器訓練。年底這段時間,天寒地凍,士兵維持基本訓練都很困難,更不要說訓練使用火器了。現在氣溫逐漸回升,是時候讓士兵們動起來了。」

    林恆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讓騎兵展開大規模訓練?而訓練的主要項目便是使用火銃?」

    沈溪點頭道:「騎兵嘛,騎射最為重要,以前士兵訓練的是在騎馬行進中射箭,保證準確度很困難,現在有了火銃,就得訓練他們在騎馬行進中裝填彈藥和瞄準射擊,這比平地射擊要困難和複雜得多,需要通過大量訓練來完成。」

    「我已讓人開闢幾處火藥工坊,加上用以製造火銃的作坊已投產,接下來幾個月,就得用火銃報廢重鑄以及火藥的消耗來促成士兵射擊技術的提升,最後訓練出一支進退自如的精兵……這件事只能交給你們去辦。」

    林恆有些擔憂:「大人,卑職對於騎兵大規模使用火器沒什麼經驗,怕是……難以勝任。」

    沈溪笑道:「新武器、新戰法總得慢慢適應,又沒讓你馬上就精通,慢慢摸索就好。再說了,你身為主將,只需監督日常訓練便可,又不需事事親力親為。隨著春天到來萬物復甦,韃靼人肯定會休養生息,邊境平安無事,正是訓練的大好時節……」

    林恆目光中滿是迷惑,但他沒有輕易發問,王陵之性子更直一些,問道:「大人,為何你確定韃子不會南下?」

    「田裡莊稼沒有成熟,韃靼人來了搶什麼?青苗麼?夏收時節,才是韃子犯邊的危險期,但大規模的戰爭,這一兩年都不會有了。」沈溪道。

    王陵之做出恍然之色,看了林恆一眼,而林恆似乎在想問題,根本沒有搭理他。

    ……

    ……

    沈溪將詳細練兵計劃交待完畢,林恆和王陵之便退下去進行準備。

    這邊人剛走,那邊保國公朱暉便親自登門拜訪。

    朱暉之前跟沈溪鬧出不愉快,到了此時好像一切都煙消云散,他滿臉堆笑,上門第一件事就是請辭,跟沈溪說明他會跟王守仁一道返京;第二件事,就是跟沈溪借人保護他路上安全,點名要林恆和王陵之……朱暉不傻,知道二人能力突出,可確保他安全無恙。

    朱暉笑道:「之厚別捨不得,老夫只是讓他們帶兵護送一程,走不了多遠,就當是出城拉練一番,你看如何?」

    沈溪心想,信你就怪了。

    他可不信朱暉只是借人出去走一圈,以朱暉的身份,把人借走,人沒進居庸關前是不會將林恆和王陵之送還的,至於拉練純屬鬼話。

    更有甚者,如果朱暉以公爵的名義要求林恆和王陵之護送他回京甚至將人留在京城充當護院,二人無法拒絕。

    沈溪滿臉歉意:「公爺見諒,在下正準備對這二人提拔任用,至於護送人選,在下另行安排。」

    朱暉不由皺眉,沈溪不肯借人,分明沒把他放在眼裡。

    此時的朱暉,將自己身家性命放在第一位,林恆和王陵之在他看來充當護衛的最佳人選,就算跟沈溪撕破臉,也要強行把人借走。

    朱暉板起臉來:「之厚,你這麼說就不近人情了,你也知道現在內外長城的修築沒有完工,韃靼人可以輕鬆進入三邊腹地,從榆林衛返京異常凶險,此番老夫跟伯安一道走,就算出於禮數,你也應該讓林、王兩位將軍跟老夫走一趟。」

    沈溪道:「公爺的話,在下不解,究竟是公務重要,還是禮數重要?在下不是不派人護送,這一路上的凶險在下自然知曉,派出之人,必定能護送公爺安全回京,公爺還有何不滿呢?」

    朱暉站起身道,怒顏相向:「你就說,人借還是不借?」

    沈溪跟著站了起來,針鋒相對:「人另有任用,不借!」

    朱暉瞪著沈溪,差點兒就要撲上前掐架,但他知道這裡是沈溪的地頭,跟沈溪犯橫沒有任何好處,最後氣呼呼甩袖而去!

    這點陣仗,對沈溪來說實在是小兒科,根本不會考慮朱暉的感受。

    此時已過了年前那段需要對朱暉和顏悅色的時間,沈溪已經把人利用完了,沒打算跟這個三邊貪贓枉法的總頭目有什麼交情,只要能把林恆和王陵之留下來幫他訓練騎兵,別說朱暉了,就算張懋來了他也照樣回絕不誤。

    大明朝的文官,就是這麼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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