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8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9 22:2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〇章 飛上枝頭的麻雀

    乾清宮寢殿,朱厚照睡得正香,被人叫醒很是著惱,起來便呼喝那些服侍的太監和宮女。

    就算知道是沈溪求見,朱厚照也沒有好脾氣,嘴裡罵罵咧咧。劉瑾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故意讓沈溪來碰硬釘子,讓皇帝對沈溪增添幾分厭憎。這種負面情緒積累下去,久而久之,師生之情便會慢慢耗光。

    「……陛下,沈大人不知是出了什麼事,非要進宮面聖,怕是有什麼要緊事,老奴也不知具體發生什麼,一路上問他的話,他也不肯回,要不您親自問問?」劉瑾面對朱厚照的詰責顯得很無辜,好像這件事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朱厚照怒道:「就算沈先生來,不能等朕睡醒以後嗎?剛才進去叫醒朕的幾個奴才,朕都打了板子,你劉瑾是不是也想挨揍?」

    劉瑾一聽,趕緊解釋:「陛下,叫醒您可不是老奴的主意,應該是沈大人在宮裡認識什麼人,陛下要好好查一查,或許可以發現端倪……」

    任何時候,劉瑾都不遺餘力中傷沈溪,他知道這是打壓沈溪的最佳時機,過了這村兒就沒那店兒,趁著朱厚照心情不好的時候攻擊沈溪最為有效。

    朱厚照來到鏡子前整理了一下剛穿戴好的龍袍,皺著眉頭道:「請沈先生到前面大殿面聖吧!」

    劉瑾見朱厚照沒邀請沈溪到寢宮,說明非常不滿,對自己陰謀得逞無比得意,出去跟沈溪一說,沈溪默默跟在他身後進入乾清宮大殿。

    朱厚照一臉困頓地到了龍案後坐下,君臣相見,全無之前那種融洽的感覺。

    沈溪走上前行禮:「臣參見陛下。」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然後不耐煩地對沈溪道:「沈先生,朕知道你勞苦功高,對大明做出不少事情,但你不能另外挑個時候來見朕嗎?朕正在休息……嗯,昨日休息得不好,正在午休,沈先生是否可以體諒一下朕的辛苦?」

    沈溪抬頭打量朱厚照一眼,心想:「你可真能豁上這張臉,體諒你辛苦?有什麼辛苦可言?是去吃喝玩樂,還是夜夜笙歌?」

    沈溪平靜地道:「臣有要事奏稟。」

    朱厚照聽沈溪公事公辦,更加不滿了:「朕說的話,看來沈先生沒聽進去,有什麼要緊事不能等明日?」

    「沈先生,之前朕安排你主持國策推行,可結果呢?銀子劃撥給了兵部,沒聽見個聲響……你根本什麼都沒做!這些日子朕很想得到好消息,現在你卻說有事來奏,早幹什麼去了?」

    劉瑾見朱厚照如此態度,內心竊喜,因為這意味著沈溪跟皇帝間出現嫌隙,他得意地幫腔:「是啊,沈大人,陛下一直等候您的好消息。」

    沈溪正色道:「臣今日正是為此而來。」

    劉瑾突然有些緊張了,開口問道:「沈大人,您有了什麼準備?還是說有什麼好建議,要上呈給陛下?」

    「朝中之事,素來都是有了結果後再上呈,陛下給了您一些權力,您大可先把事情辦好,再來奏稟。」

    沈溪道:「臣今日前來奏稟,軍事學堂已籌備完畢,請陛下前往視察。」

    饒是劉瑾已有所準備,內心還是「咯噔」一下,心想:「果然不能小覷沈溪這小子,短短半個月時間,甚至沒聽到他那邊有什麼動靜,突然間就把學堂給辦好了?不用說他是暗中行事……派去盯著沈溪的那些人真是該死,對此居然沒有絲毫察覺!」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一擺手:「建好就建好吧,朕有時間過去看看!沒別的事的話,朕先回去休息了,沈先生請回吧!」

    因為睏倦至極的緣故,朱厚照對軍事學堂的興趣減低不少,這個時間點沒什麼事能吸引他的注意。

    劉瑾看到朱厚照如此反應,徹底放下心來。

    就在朱厚照準備起身離開時,沈溪突然道:「陛下,臣剛得到情報,說是韃靼人兵犯宣府,臣希望陛下對此能高度關注!」

    「什麼?」

    就算朱厚照昏昏欲睡,聽到這消息後,也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霍然站起,好像瞬間有了精神,「沈先生,您沒開玩笑吧?韃子竟現身宣府?」

    劉瑾知道皇帝好戰的性格,見朱厚照如此強烈的反應,馬上緊張起來,道:「沈大人,您最好別信口開河,如今國泰民安,九邊未曾有戰報傳來,您這消息怕是假的吧?」

    沈溪眨了眨眼睛,側頭問道:「劉公公的意思是,本官在陛下面前假傳西北戰報?那可是欺君之罪!」

    朱厚照小眼睛瞪得圓圓的,怒視劉瑾:「對啊,劉公公,你不知道情況別插嘴,讓沈先生繼續說下去!」

    劉瑾支支吾吾:「陛下,這……」

    被朱厚照又瞪了一眼,劉瑾剩下的話只能先咽進肚子裡。

    朱厚照對別的事情或許不那麼上心,聽說自己的地盤被韃靼人侵犯,心中那口氣絕對不能忍。

    當他知道如今韃靼人犯邊時,小眼睛銳利如鷹眸,劉瑾看了也要膽寒幾分。

    朱厚照道:「沈先生,您先把事情說清楚,韃靼人果真到宣府來撒野?」

    沈溪正色道:「千真萬確。」

    「氣煞朕也!」

    朱厚照一拍桌子,將旁邊劉瑾嚇了一大跳,就聽朱厚照嚷嚷道,「大明江山社稷,可不能毀在朕手裡,朕要親自領兵打退韃子!」

    劉瑾心裡琢磨:「事情哪裡有那麼湊巧,韃子說來就來,就好像跟姓沈的小子配合無間似的,這可能嗎?我就不信這邪,定是沈溪故意虛張聲勢……他掌握陛下軟肋,知道陛下聽到有戰事就會激怒的公牛一樣,精神百倍,我該如何阻止?」

    劉瑾道:「陛下萬萬不可,如今韃子犯邊之事尚未得到證實……老奴並未懷疑過沈大人,只是韃靼人動向需要詳細調查,如此才能確定是否合適陛下御駕親征!」

    朱厚照厲聲喝問:「怎麼,劉公公認為朕不該御駕親征?朕以為,韃子犯邊乃是對朕的極大挑釁,如今乃正德元年,國喪剛過,他們分明以為朕好欺負,沈先生,您馬上去安排兵馬,朕準備跟您一起……往宣府去!」

    沈溪尚未應允,劉瑾已跪下叩請:「陛下,您的安危繫著大明社稷安穩,在不知己更不知彼的情況下,切不可貿然領兵出京,就算真要前往,請由老奴代勞,絕對不能讓您出事!」

    朱厚照一腳踢在劉瑾身上,但劉瑾不依不撓,仍舊執意跪諫。

    沈溪此時卻出面說情:「陛下,劉公公所言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朱厚照原本打算繼續對劉瑾飽以拳腳,聽到這話,抬頭看著沈溪,問道:「沈先生想幫劉公公說話?這狗奴才,每天都在朕身邊嘮嘮叨叨,就跟晚上的蚊子似的嗡嗡嗡吵個不停,說話做事很不得朕心意!」

    劉瑾哭訴:「陛下,老奴一心為主,絕對不是出自私心,嗚嗚嗚……」

    沈溪看出來了,劉瑾演技浮誇,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他的忠心,為此甚至不惜忍受皇帝的怒火。

    關鍵在於劉瑾牢牢地把握住了朱厚照的心態,就算皇帝一時惱恨他的勸阻,卻不會將其怎麼樣,反而會覺得他很有責任心。

    朱厚照性格極為複雜,內心情感不是普通人能夠明白的,劉瑾算是把握住了朱厚照行為習慣非常到位的一個人。

    沈溪道:「陛下,韃靼人犯境宣府雖然已得到證實,但如今韃靼人只是在正北和西北一線犯邊,並未影響宣府腹地,未對各城塞發生實質性威脅。依臣之見,如今當以大批斥候前去刺探,若韃靼人有進一步出兵跡象,陛下御駕親征為上,否則此去就沒有必要,或許行軍途中韃靼人便已撤走,只能無功而返。」

    「是這樣嗎?」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點頭道,「沈先生在應對韃靼事務上,經驗最為豐富,朕相信先生判斷,這樣吧,由先生統籌調查情報,同時負責準備朕御駕親征事宜,最遲明日……算了,給三天期限吧,調查清楚後,朕再決定是否御駕親征,屆時朕會在朝會上公之於眾,若非朕御駕親征不可,沈先生不能在朝會上唱反調!」

    或許是知道自己親自領兵得不到大多數朝臣的贊同,朱厚照只能讓沈溪出面支持。

    朱厚照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沒有實戰經驗,只能依靠沈溪幫忙,所以不會自負到直接領兵,而是要依賴沈溪,這樣他可以當個名義上的主帥,過一把領兵征討的癮。

    沈溪領命:「臣遵旨。」

    劉瑾還在那兒哭訴:「陛下,您御駕親征的事情……怕是跟大婚有衝突,這件事先得跟太后商議。」

    朱厚照不以為然,道:「大婚的事情很著緊嗎?朕可不這麼認為。大明江山安穩才最重要,列祖列宗知道外族犯邊,也一定會跟朕一個心思……對了,劉瑾,這事你不得告知太后,在有結果之前,朕不希望被太后阻撓,誰洩露出去我懲罰誰!」

    沈溪自然俯首領命,劉瑾則叫苦不迭。

    劉瑾很清楚這會兒朱厚照不能隨便離開京城,若沈溪真把朱厚照帶走,看起來京城一切都是劉瑾做主,但其實失去皇帝為靠山,很多事情劉瑾都玩不轉,因為硃批的權力也會跟著朱厚照鑾駕轉移西北。

    ……

    ……

    朱厚照出來見沈溪的時候哈欠連天,就像個垂暮的老人,回去時已經是個精神抖擻的小夥。

    沈溪見目的達成,目送朱厚照消失在側門後面,這才離開乾清宮大殿,他人剛出乾清宮門,後面劉瑾小快步追上,行路間氣喘吁吁。

    「站住!」劉瑾喝斥一聲。

    但這一聲,並未讓沈溪的步伐出現一絲停頓。

    沈溪能猜出劉瑾心中惱恨,根本沒把對方的話當回事。

    劉瑾在後面喊了幾聲,不見作用,直接小快跑超過沈溪,伸手攔住沈溪去路,臉上憋得通紅,顯然心中滿是火氣。

    沈溪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問道:「劉公公是什麼意思?為何要阻攔本官去路?」

    「明知故問!」

    劉瑾面容猙獰,喝問,「姓沈的,你要打擊報復,只管朝咱家來,何必讓陛下御駕親征犯險?你可知你一手將大明江山社稷置於險地?如今陛下尚未大婚,更沒有子嗣留下,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那大明江山由誰來繼承?」

    沈溪眯著眼打量劉瑾一會兒,最後竟然點了點頭:「劉公公忠君體國,本官佩服!」

    劉瑾憤怒地一擺手:「少拿這些話來搪塞咱家,咱家現在就想問你,你可知如此做的後果?」

    沈溪道:「劉公公好像指責錯人了,本官不過是將所知情況告知陛下,屬份內之責,至於帶本官去面聖之人,還是劉公公你,難道這就忘了?」

    「嗯?」

    劉瑾這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之下讓沈溪給利用了。

    沈溪再道:「至於御駕親征之事,系由陛下親自提出,本官並未作任何指引,甚至本官還幫劉公公你勸阻,你不會忘了吧?」

    劉瑾怒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明知陛下脾性,知道有這種事,自然會提出御駕親征,你沒有全力阻攔,那就是你的過錯。」

    沈溪攤攤手:「是否有錯,不是由你劉公公來界定!劉公公若認為本官做事不妥,大可去有司衙門告狀,或者直接跟太后說及,看看太后怎麼認定此事!」

    「你!」

    劉瑾怒從心頭起,之前朱厚照嚴令不得告知張太后,而現在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人,一旦洩露出去,必然是沈溪和他之間有人洩露,調查面實在太窄,他可不敢隨隨便便說什麼。

    指望把這件事栽贓沈溪很困難,因為張太后長居深宮中,說是沈溪透露給張太后知曉,朱厚照定然不會相信。

    甚至劉瑾還要防備沈溪趁機把這件事告知張太后,若張太后找朱厚照問責,朱厚照肯定會怪罪到他頭上。

    不管劉瑾怎麼想,這件事的主動權都在沈溪身上,他感覺自己非常被動,想繼續說什麼,沈溪卻懶得理會,徑直往奉天門去了。

    劉瑾沒有死心,一路追著沈溪罵,就好像潑婦罵街,劉瑾心裡有小算盤:「我就這麼罵,說不定路上有大臣聽到,把消息傳出去,那時只能說是我跟姓沈的小子交談時不小心被人聽到,那就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沈溪好像知道劉瑾的心思,加快腳步沒有跟劉瑾多作糾纏,劉瑾一路從乾清門罵到午門,說來奇怪,一路上一個大臣都沒遇到。

    劉瑾這才想起,當天沒有午朝,大臣中只有六科、詹事府和內閣大學士有可能在宮中,但這會兒是下午不著飯點時,沒到散工時,皇宮內怎可能會有大臣來回走動?

    罵得累了,劉瑾又「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沈溪用體諒的口吻道:「劉公公可真是好耐性,居然一路都在言語,放本官身上,本官可做不到。」

    劉瑾罵道:「你個猴崽子,生兒子**兒……咱家罵你個沒娘養的東西,在咱家面前裝什麼孫子?」

    沈溪聽到這些罵人的言語,不由笑了笑,無奈嘆息:「宮人始終是宮人,想生兒子都沒辦法。就算飛上枝頭,還是麻雀,始終成不了鳳凰!」這話說出來,帶有極大的挑釁意味。

    劉瑾怔了怔,隨即怒從心頭起,忍不住撲上前,要跟沈溪掐架。

    不過正好是過宮門,那些御林軍侍衛見到如今皇帝面前最得寵的兩人要動手,趕緊上前勸阻。

    在侍衛勸架下,劉瑾總算沒能把沈溪怎麼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0 22:34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一章 各懷心機

    劉瑾氣急敗壞,心中想不出應對沈溪凌厲反擊的良策,只能先打道回府,找來兩個智囊張文冕和孫聰,詳細商議如何才能扳倒沈溪。

    張文冕聽聞沈溪的事情後,驚訝地問道:「公公是否去調查過,宣府一線真有戰事發生?」

    劉瑾道:「誰知道有沒有,那傢伙一張嘴,陛下當即就信了……你們不知陛下脾性,聽說有戰事發生,一定瞪起眼張嘴便要御駕親征,以前那些老傢伙在朝裡,還能勸說,現在可就未必了。偏偏姓沈的小子還在後面推波助瀾!」

    孫聰謹慎道:「以現如今的情況,韃靼人有很大可能已侵犯我宣大一線邊境,否則沈尚書不敢面聖奏請,只是發生幾日就不好說了……或許沈尚書一直等公公出招,直到今天才把事情奏請陛下。」

    「什麼意思?」

    劉瑾打量孫聰,「按照你所說,沈溪早就知道咱家這兩日要奏請清理六部弊政?提前有了防備?」

    孫聰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行禮:「不得不防!」

    劉瑾黑著臉,未置可否,張文冕趁機提醒:「劉公公,現如今一定要全力阻止陛下御駕親征,奏本會跟著陛下鑾駕走,宣府設行在的話,那時但凡朝內重要事情,先問內閣,再問陛下,最後才是司禮監!」

    劉瑾板著臉道:「咱家豈能不知?你們倒是說說看,怎麼才能勸阻陛下御駕親征?現在姓沈的在那兒煽風點火,朝野老臣,現在未必有那膽子出面阻礙陛下,畢竟還有謝遷那老匹夫給姓沈的撐腰!」

    孫聰和張文冕對視一眼,感覺事情十分棘手。

    孫聰道:「若是換作以往,劉少傅和李大學士當政之時,絕不會容許出現陛下御駕親征的狀況,但現如今情況不同,或許公公當去找太后言明後果,也只有太后能管束陛下。」

    劉瑾怒道:「陛下不允許咱家去找太后,否則後果自負!」

    孫聰皺眉:「暗中去告密也不可?」

    張文冕笑道:「孫兄可有想過?當時只有陛下、公公和沈之厚三人在場,但凡太后知道消息,必然是公公和沈之厚洩露風聲,陛下如今對沈之厚信任有加,怎會懷疑到他頭上?現在只有證明宣府無戰事這條途徑,才能阻止陛下……」

    說到這裡,劉瑾受到啟發,打量張文冕:「如何個證明法?」

    張文冕有幾分為難,道:「現在派人去調查時間已來不及,沈之厚掌控兵部,對於軍事情報的蒐集有絕對話語權,只有讓五軍都督府那邊傳遞風聲才可,這件事……最好跟五軍都督府的人合作……」

    「不可能!」

    劉瑾抬手打斷張文冕的話,「咱家不會跟五軍都督府的人妥協,這些人……仗著自己是皇親貴戚,哪個看得起咱家?倉促間讓你們想出對策,估計有些為難你們了,現在都回家琢磨去,就算把腦袋撐破,也要拿出應對之法,絕對不能讓陛下出京。」

    張文冕和孫聰恭敬行禮:「是,公公!」

    ……

    ……

    孫聰和張文冕從劉府出來,原本要各自回府,但因劉瑾要求在短時間內想出對策,二人覺得還是做一些溝通好。

    就算此時的張文冕自恃才高,看不起孫聰,而孫聰也不怎麼待見張文冕,但畢竟二人同為劉瑾參謀大小事務,在絕大多數事情上還是能做到互通有無。

    張文冕道:「不得不佩服沈之厚出手果決,居然提出邊關告急,蠱惑陛下領兵前往西北,可說擺了公公一道。為今之計,最好是通過一些方式告知朝臣,引發朝臣議論,再趁朝議時站出來勸誡陛下!」

    孫聰搖頭:「你之前沒聽公公說過嗎?這件事不可洩露出去……如此做對公公似乎沒有任何好處!」

    張文冕笑道:「洩密於宮中對公公自然不好,但若是這件事透露給內閣謝於喬知曉,孫兄以為會對公公造成影響嗎?」

    「嗯?」

    孫聰遲疑一下,轉而打量張文冕,驚訝地問道,「原來你早就想出對策?」

    張文冕一臉得意:「這件事其實非常簡單,雖說沈之厚回朝,跟謝於喬合作無間,看起來融洽,但其實謝於喬仗著自己在朝中地位,經常倚老賣老教訓沈之厚,幾次登沈府找麻煩。若將這事告知謝於喬,以其老成持重,怎可能答應陛下御駕親征?」

    孫聰雖然不想贊同張文冕的說法,但還是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張文冕再道:「謝於喬知曉後,定會去沈府質問,再到皇宮勸阻陛下,那時誰都會以為這件事是沈之厚無意中洩露出去的,不會懷疑到公公身上。」

    孫聰搖頭:「別自作聰明,旁人又不是傻瓜,沈尚書明知謝閣老不會同意,怎可能輕易將事情告知?」

    張文冕笑呵呵道:「管他誰告訴的呢,要是不讓謝於喬和朝中的那些老臣出來阻攔,或許陛下真會在朝會時打一聲招呼,甚至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帶兵去宣府。公公非常急迫要處置這件事,孫兄你不會坐視不理吧?」

    「你是想讓我去通知謝閣老?」孫聰終於弄明白了張文冕的用意。

    張文冕道:「只有你去做最合適,你雖然是公公的人,但謝閣老對你似乎並無多大敵意,平時在禮部……對你基本是以禮相待,或許謝閣老想拉攏你,這次不正好給了你一個獻媚的機會?」

    「炎光,注意你的言辭!」孫聰有些惱火。

    張文冕哈哈一笑:「若是出言不善,尚請見諒,不過孫兄你是一個正派人,大概不會贊同沈之厚提出的陛下御駕親征的做法吧?陛下尚未有後,貿然出京分明是置大明江山社稷於不顧!相信孫兄能做出合適的選擇!」

    說完,張文冕揚長而去,只剩下孫聰在原地發呆,一時不知該作何選擇。

    ……

    ……

    張文冕回到自己居所,剛在書房坐下,便有下人過來通稟:「老爺,鎮撫司江櫟唯江大人已經在前院花廳等候您多時了!」

    張文冕正有些疲累,聽到這消息,精神一振,問道:「哦?他可有帶禮物來?」

    下人回道:「有,好幾口箱子,卻不知裡面到底裝著什麼,看重量倒是不輕!」

    張文冕一心想發財,之前沒太多機會,僅僅依靠劉瑾給的那些賞賜,完全不夠他揮霍,當即擼起袖子道:「走,去見見這位江大人!」

    劉瑾讓張文冕跟江櫟唯接洽,無異於給了張文冕一個發財的機會。

    這已經不是江櫟唯第一次來見張文冕,前幾回江櫟唯帶了「薄禮」來求見,直接被張文冕拒之門外。

    這次江櫟唯便識相多了,直接帶了幾口大箱子,先不說裡面是否有貴重的東西,單說這數量就讓張文冕感覺非見不可。

    到了花廳外,沒等張文冕走進去,裡面等候的江櫟唯已聽到腳步聲迎了出來。

    江櫟唯身為錦衣衛鎮撫,就算沒有實職,照理說地位也遠在張文冕之上,但他見到張文冕後卻畢恭畢敬行禮:「見過張公子!」

    張文冕沒有官職,投靠劉瑾後終於以秀才之身進入國子監做了監生,而江櫟唯不但是武進士,還是文秀才,無論是才學還是官秩,都比張文冕高多了,但可惜江櫟唯沒巴結對人,而張文冕靠著自己的才智得到劉瑾欣賞。

    張文冕笑了笑,道:「江大人真客氣,應該是在下給您行禮請安才是。」

    「不敢當,不敢當。」

    江櫟唯直起腰來,諂媚地道,「今日鄙人前來,是向張公子送一份薄禮,還有些事想跟張公子您談談!」

    張文冕道:「說來也巧,平時在下都是沒時間出來見客,唯獨今日劉公公事務繁忙,沒有閒暇跟在下談論朝事,便回府歇息,未曾想就跟江大人巧遇……江大人有什麼事,進去敘話便可!」

    說到這兒,張文冕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院中那幾口大箱子上。

    江櫟唯早就看出張文冕貪財好色,要是不拿出一些好處,無法得到張文冕的幫助。他心裡有些不屑:

    「你張文冕算什麼東西?在我這樣一個正五品的官員面前耀武揚威也就罷了,還脅迫我來送禮?要不是為了見到劉公公,我連正眼都懶得瞧你!」

    江櫟唯也是那種心高氣傲之人,對於張文冕打從心眼兒裡看不起,但表面上卻絲毫也沒顯露出來。

    往花廳裡走的時候,江櫟唯說明來意:「在下想拜見劉公公,不知張公子可否幫忙引薦?」

    張文冕微微一笑,回答道:「公公知道你心意,不過公公說了,有什麼事,跟在下說便可,誰知道你是不是國舅爺派來的細作?若來個蔣幹盜書,在下卻是如何跟劉公公交待!?」

    江櫟唯對張文冕雖不屑,但為了前程,只能儘量巴結眼前的勢力小人,以便獲得劉瑾的青睞。

    二人坐下來,江櫟唯根據自己對張文冕的調查所知,先是向張文冕恭維一番,卻並未讓張文冕領情。

    張文冕帶著冷漠的語氣說道:「江大人,您是官,在下是民,您說要見劉公公,在下無權幫忙引介,江大人若是沒別的事情,可以請回了!」

    江櫟唯沒想到自己帶了厚禮前來,卻這麼被下逐客令,心裡有些惱火。

    但他強忍火氣,低聲下氣地說道:「張公子現如今是劉公公面前紅人,就連朝中大事也由你決斷,將來張公子入朝,怕是宰輔的不二人選。在下今日前來,只是為了跟張公子多熟絡一番,算是為將來鋪一條路!」

    張文冕笑道:「江大人恭維了,在下能有這點兒成績,完全是公公賞識的結果。江大人,其實有些話不妨跟你直說,要不是看在你跟朝中某人有一定仇怨份兒上,公公未必會提點你這麼個外人!」

    江櫟唯聽到這話,便知道有戲。

    雖說他投奔劉瑾是為了個人飛黃騰達,但還有一個重要目的便是將沈溪扳倒,現如今沈溪跟劉瑾正在朝中展開惡鬥,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江櫟唯之前正是意識到劉瑾容不下沈溪,這才選擇離開外戚黨,前來投奔劉瑾。

    就在江櫟唯以為自己應該很快便會得到劉瑾重用時,張文冕話鋒一轉:「不過你的出身和立場……確實讓劉公公很難辦,你跟過國舅爺,而劉公公跟國舅爺一向無甚瓜葛,若是因為你而鬧出什麼矛盾來,這可就違背了劉公公的本意。」

    江櫟唯趕緊解釋:「不會不會,劉公公實在是多慮了!」

    張文冕陰測測地笑道:「劉公公是否多慮另說,就說江大人回到京城後,一直東躲西藏,應該是怕被國舅爺知道你行藏,不會放過你吧?」

    江櫟唯聽到這話,內心帶著幾分悲哀。

    就如同張文冕所說,他現在拚命躲著外戚張氏兄弟,若是被張鶴齡和張延齡知道他回到京城不回去覆命,有背叛之意,絕對不會容下他。他現在迫切地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也只有劉瑾才能給他提供庇護。

    張文冕見江櫟唯沉默不語,繼續說道:「公公不單單是怕跟國舅爺交惡,還因為你做事太過偏激……為了整倒沈尚書,你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若你暗中下手不得,卻連累到公公身上,就不值得了。公公可不想正面跟沈尚書交惡!」

    江櫟唯聽到這裡,已大概知道劉瑾的意思。

    現在劉瑾壓根兒不想招攬他,江櫟唯沉思了一下,問道:「張公子,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在下不隱瞞你什麼,在下就是要借助劉公公的力量來對付兵部尚書沈溪,若是劉公公肯招攬在下的話,在下願意為劉公公肝腦塗地!」

    「哼哼,誰信?這些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張文冕不屑地反問道。

    江櫟唯道:「在下如今已無路可走,只有劉公公這邊才可以成為在下的靠山,將來在下不效忠劉公公,又能效忠誰?」

    張文冕微微搖頭:「光說有何用?還是要做出一些實際行動來,諸如做出成績,讓公公知道你誠意。」

    江櫟唯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問道:「閣下且說,在下如何做,才能贏得劉公公的信任?」

    張文冕笑道:「你先說自己能做什麼……都說這百無一用是書生,但在下看來,這世道書生能做的事情很多,而你不過只是一個莽夫,難道還能去刺殺沈之厚不成?之前沈之厚府上失火,不會是你做的吧?」

    「並非……」

    江櫟唯本想矢口否認,但他突然想明白張文冕為什麼會提這件事,似乎想讓他再次刺殺沈溪。

    按照張文冕話中所指,一個武夫,只能喊打喊殺,那意思就是讓他用武力解決問題。

    江櫟唯道:「若讓在下去刺殺沈尚書,怕是力不能及,現如今他出入朝堂和家宅都會帶大量隨從,難以下手!」

    「誰讓你去刺殺了?公公可沒這麼說,你能做什麼,需要你自己理會……你不是想投靠公公嗎?那就讓公公看到你的價值,若是你做不出任何成績,只是想送一些禮,或者是借助在下的口說幾句表忠心的話,那大可不必,這種人滿大街都是,公公身邊不缺你一個!」

    張文冕轉過身,很不客氣說道。

    江櫟唯面色遲疑,最終他還是行禮:「在下明白公公和張公子的意思了,這就去辦事……辦一件能讓公公滿意的大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1 22:5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二章 指手畫腳

    紫禁城,乾清門內的端寧殿,此時正在進行一次特殊宴席。

    這次宴席主持人乃張太后,而參與這次宴席的主賓則是既定皇后夏氏的父親夏儒,陪同參加這次宴席的有張懋、張鶴齡、張延齡等勳貴,此外禮部和鴻臚寺、太常寺、太常寺的官員陪同。

    照理說,太后在皇宮內苑宴請國丈,於理不合,畢竟太后正在服孝期,應深居簡出。

    但張太后地位非同一般,弘治朝她可說集皇帝萬千寵愛於一身,在後宮說一不二,完全已凌駕於宮廷禮法之上,很多時候都隨性而為。

    宴席是晚宴,但黃昏時宴席便已開始。

    夏儒剛被拔擢為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乃是從一品的武職,初步擬封爵慶陽伯,在朝中有了一定身份和地位,這次應邀赴宴主要是謝恩,不過他更關心的卻是自己的女兒幾時能進宮門。

    雖說大婚在即,但似乎當今皇帝對於這次婚事並不那麼上心,只有張太后和太監高鳳兩邊奔走。

    張太后對長相儒雅斯文的親家公很滿意,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除了讓大臣敬酒外,她不時問詢夏儒一些日常生活情況。

    夏儒起身回道:「……太后娘娘,臣抵達京城以來,衣食住行都得到很好照顧,尤其是飲食,三餐幾乎都是江南口味,臣非常滿意……小女身體康健,隨時都能入宮完婚,有勞太后娘娘掛心了。」

    張太后滿意點頭:「看來禮部和鴻臚寺辦事妥帖,這次婚事,定能順利進行!」

    在場大臣跟著點頭應是,宴席間一片歡聲笑語。

    張太后突然想起什麼,詢問服侍一旁的高鳳:「高公公,之前不是讓人去通知皇上了嗎?他人呢?」

    高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忍不住抬頭看了殿門口正向他搖頭的小太監一眼,想了想湊到張太后跟前,小聲回道:「太后娘娘,今日陛下並不在宮裡……」

    張太后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不耐煩地道:「派人去催請,總歸要讓皇上回來一趟,今日務必要見一見國丈,日後就是一家人……唉,哀家已經跟他說過,難道他就這麼撒手不管?到底是誰大婚?」

    高鳳不敢耽擱,趕緊告退去找人傳話。

    這邊與宴的夏儒察覺到張太后的臉色不太好看,大概猜想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以他目前的身份不敢多問,就算他是國丈,但還沒正式被皇帝召見,就算女兒被指定為皇后,但在沒有大婚前存在變數,只能謹小慎微行事。

    張太后教訓完高鳳,回頭又問在場大臣:「如今皇上到底在忙什麼,為什麼連皇宮都不回來?」

    大臣們原本談笑風生,聽到這話,頓時沉默下來,沒有一人願意出頭。

    張太后環視當場,目光落在地位最尊崇的張懋身上。

    張懋實在躲不過,只能站起來回答:「回太后,兵部沈尚書回朝,定下兩年強兵國策,陛下近日多半是為此操勞!」

    張懋這話說出來,沒一個人相信,就連張太后也知道張懋是在搪塞。朱厚照沉溺吃喝玩樂之事傳遍朝野,之前謝遷告狀,張太后就派人調查了一下,總算是知道了自己兒子日常所作所為,這會兒說朱厚照勤於軍務,一聽便荒誕不羈。

    張太后不想說破,皺眉問道:「國策?之前似乎聽誰提及過,大明要強兵,加強邊軍建設便是,怎麼京城這邊忙碌起來了?這事跟皇上有什麼關係?」

    這下張懋回答不出來了。

    張太后的弟弟建昌侯張延齡適時站起,笑呵呵道:「太后有所不知,沈尚書一回朝,就說要在兩年內平掉韃靼,還說要開辦什麼軍事學堂,培養精兵良將,陛下不但一口准允,還說會親自到學堂讀書,更是定下兩年後御駕親征的承諾,滿朝上下沒人敢忤逆陛下!」

    張延齡把話說完,與宴大臣打量的不是張太后,而是之前一直蒙在鼓裡的新國丈夏儒。

    夏儒低著頭,心中非常奇怪:「陛下要御駕親征,這些人看我作何?」

    張太后眉頭緊鎖:「真是荒唐,皇帝說他要御駕親征,可哀家如今連皇孫都沒看到,而且哀家就這麼一個兒子,若出什麼偏差,誰能擔待?他沈之厚麼?」

    言語間,張太后對沈溪非常不滿。

    在場那些勳貴和文臣都頗為不解,太后這是怎麼了?

    這件事您老人家又不是一無所知,照理說知道了就應該盡快勸阻皇帝,何至於到現在才說?

    或者說是趁著酒宴借題發揮?

    沒有人瞭解張太后的心態,也就無人搭茬。

    恰在此時,劉瑾急匆匆走進殿來,到了張太后席桌前,跪下磕頭:「太后娘娘,陛下讓老奴回來傳話,說是今晚不回宮了!」

    張太后宴請准國丈夏儒,朱厚照居然不出席,這讓張太后感到顏面無光。

    若是朱厚照不出席也就罷了,還派劉瑾過來當著勳貴、大臣和夏儒的面說,這更讓張太后生氣。

    張太后怒從心頭起,她自己就是個任性的女人,乾脆起身一甩袖,離席而去,似乎不想再管兒子的婚事了。

    這讓在場勳貴和大臣非常尷尬……連太后都走了,他們留下來不知該如何把酒宴繼續下去。

    就在張懋等人不知所措時,劉瑾的聲音傳來:「諸位,而今太后和陛下都不在,各自回了吧!」

    劉瑾作為司禮監掌印,宮裡宮外地位雖不低,但當著勳貴和大臣的面,照理說不該擅自做出決定。

    不過這次他就是想在新國丈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威風,就算當著張懋和外戚張氏兄弟等勳貴的面,依然把自己當做主人,隨隨便便就決定與宴人等的行止。

    在場人中雖然有對劉瑾不滿的,但劉瑾正當紅,深得皇帝信任,沒人敢跟他正面相鬥,皆起身,收拾妥當便離開。

    夏儒以前沒到皇宮進膳過,對於宮裡面的情況不是那麼瞭解,甚至連劉瑾都不認識,他很好奇,這站出來發話的太監是哪一位?

    就在眾勳貴和大臣出端寧殿時,劉瑾來到夏儒身邊,只是稍微拱手行禮,便以平和的語氣道:「國丈,久仰久仰,咱家乃掌司禮監劉瑾是也,將來要跟國丈共事,應該好好親近親近才是!」

    夏儒這才知道這名一出場便氣勢不凡、言行舉止咄咄逼人的太監的身份,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連忙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原來是劉公公,久仰大名!」

    劉瑾冷冷地看了那些想過來跟夏儒攀關係的勳貴和大臣一眼,那些人馬上識趣走開,如此一來就沒人打擾他跟夏儒敘話了。劉瑾微微一笑,問道:「陛下這幾日極少回宮,這其中緣由,不知國丈是否知悉?」

    夏儒怔了怔,隨即拱手道:「不知,尚請賜教。」

    劉瑾道:「陛下心中多有掛念之事,怕是跟皇后不能做到琴瑟和鳴,陛下有推遲婚期的打算。」

    「啊!?」

    夏儒聽到這消息,著實吃了一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劉瑾臉上帶著幾分壞笑,心想:「陛下不讓我把他御駕親征的事情告知太后,但不代表我不能說給別人聽……我只要透露一些內容給夏國丈,讓他對太后訴苦,太后不就可以探尋出其中內容了?」

    劉瑾攻於算計,本身鬼點子就不少,就算張文冕和孫聰尚未給出建議,他還是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夏儒果然如同劉瑾料想的那般緊張,戰戰兢兢地問道:「敢問劉公公,陛下為何要推遲婚期?」

    劉瑾搖了搖頭,微笑著回答:「很多事,不是我們臣子能隨便非議,具體事項,怕是夏國丈要去問陛下或者太后。夏國丈,你要知道,這件事乃是你無意中聽人提及,跟咱家沒有任何關係。」

    夏儒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趕緊行禮:「公公提醒的是,鄙人明白了!」

    ……

    ……

    沈溪跟劉瑾的爭鬥,已經趨於明朗化。

    朝廷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暗地裡卻刀光劍影,朱厚照對朝政不管不問,滋生出很多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閹黨執政。

    謝遷原本支持沈溪跟劉瑾相鬥,但孫聰拿著劉瑾開具的出入宮門的憑證入內閣拜訪,透露宣府韃靼犯邊,而沈溪挑唆皇帝御駕親征後,便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去找沈溪,準備糾正過錯。

    沈溪正在兵部衙門召集屬官開會,應付劉瑾提出審查弊政之事,得知謝遷到來,他拿起手頭公文,道:

    「本官今日要說的就這麼多了,衙門內一應花銷全都要走賬,若再有私下剋扣專項款項之事,本官立即糾罪,無須過三司衙門!」

    說完,會議正式結束。

    沈溪大概猜到謝遷的來意,稍微收拾心情,回到自己的辦公房,然後派人請謝遷入內敘話。

    二人一見面,沈溪行禮。

    謝遷打量沈溪一眼,用一種氣惱的語氣質問:「你非要把朝堂折騰得天翻地覆,才肯罷休,是嗎?」

    一句話,謝遷就把來意說明。

    沈溪不再跟謝遷裝糊塗,問道:「閣老是為宣府戰韃靼扣邊而來?」

    謝遷道:「既然你知道陛下不能御駕親征,為何又出言挑唆?就為了劉瑾要將你兵部權力收走?」

    一上來,謝遷言語就充滿攻擊性,讓沈溪感覺根本無法跟謝遷講理,此時兩人相見,不像是政治上的盟友,而是對手。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開罵,面目可憎,比起我跟劉瑾斗還要來得累人……」

    沈溪板起臉,道:「閣老想讓學生跟閹黨斗,卻又要求這要求那,處處束縛人的手腳,難道不是強人所難嗎?」

    謝遷氣呼呼地道:「老夫對你要求太多?也不看看如今朝局,你定下什麼國策,非要厲兵秣馬,蠱惑陛下進入軍事學堂,甚至讓陛下御駕親征,朝堂上有人反對你嗎?還不是看在老夫面子上?」

    「沈之厚,你要知道,你是大明臣子,理應忠君體國,現如今大明皇室連子嗣傳承都沒有,你居然鼓動陛下御駕親征,是何用意?」

    沈溪心中對謝遷非常牴觸,就算他有很多道理可說,但也知道,根本就說服不了謝遷,因為他跟謝遷之間存在很大隔閡。

    這隔閡主要在於兩人出自不同時代,沈溪沒有傳統儒家思想牽絆,而謝遷做什麼事都瞻前顧後,天地君親師的理念根深蒂固。

    在沈溪看來,若朱厚照不適合當皇帝,與其讓他在京城渾渾噩噩,禍害不淺,不如到邊塞領兵,跟韃靼人作戰,就算戰死,也好過於當個混吃等死還貽害無窮的孬種。

    沈溪搖頭:「若閣老如此定性的話,那學生無話可說,閣老請回吧!」

    ……

    ……

    此時的沈溪,不再逆來順受。

    自打到了這時代,他忍耐得太多了,從六歲小屁孩開始,他就感覺自己被一雙大手支配。

    這雙大手,就是時代。

    所有一切都要被封建禮教束縛,無論是讀書、生活、做官、領兵等,都有禮教管束,以至於他根本無從發揮。

    這次好不容易獲得權力,可以隨心所欲按照自己想法行事,但就算是他的盟友謝遷也不能理解和支持,這讓沈溪非常鬱悶。

    謝遷被下逐客令後,沒有馬上就走,瞪著沈溪,好像要將眼前的少年看透一樣,許久後才黯然搖頭:「或許真不該讓你回京城。」

    沈溪有些羞惱:「難道我想回來?我安心在湖廣,想按自己的想法治理一方,剛有起色便調任;等到了西北,我訓練兵馬,整頓邊防,原本也可以做得很好,誰知道又被調走。」

    「如今回到京城總該好了吧?誰知道當官並非是一心為民,而是要跟掌權的閹黨鬥來鬥去,時時刻刻都要綢繆利害得失,閣老自己便身處這樣的環境,應該知道其中苦楚才是!」

    謝遷厲聲喝道:「是你自己選擇走科舉之途,入朝為官,現在卻在老夫面前訴苦?」

    沈溪正視謝遷,針鋒相對:「閣老要教訓,也得弄清楚事情始末,現在我不想跟閣老做解釋,若閣老覺得我實在不可雕琢的話,那從現在開始,大道朝天,我們各走一邊。」

    「今後我如何執掌兵部,如何跟劉瑾斗,閣老不必干涉,或許閣老可以選擇致仕回鄉,當一個閒散之人,來個眼不見心不煩,這樣便可以輕鬆解脫!」

    「放肆!」

    謝遷怒不可遏,「這就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

    沈溪道:「同殿為臣,本無長輩與晚輩之分,我現為兵部尚書,本就不為內閣統轄,閣老若覺得我在這位子上不合適,可以去陛下面前彈劾,此時說再多的話,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狂妄!無知!放肆!」

    謝遷非常生氣,以他心高氣傲,被同輩人教訓都嚥不下這口氣,別說是被沈溪這樣一個後生晚輩教訓了。

    但他在斥責沈溪的同時,發現自己根本管不到沈溪。

    沈溪不是他下屬,內閣和六部本身就相對獨立,只有在皇帝器重的時候,閣臣才可以凌駕於六部尚書之上。

    嚴格說起來就算謝遷說自己是沈溪長輩都很牽強,因為他孫女謝恆奴不是沈溪正妻,只是妾侍,而且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沈溪發起狠來,甚至不用把謝遷當作長輩看待。

    沈溪不想理會謝遷,本身就因為劉瑾的事情讓人心煩意亂,再跟謝遷做口舌之爭,實在沒必要。

    沈溪道:「無論閣老如何看待我,請閣老尊重這樣一個事實:現如今兵部由我執掌,兵部大小事務也由我主持,閣老可以發表建議,但我是否採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閣老不必擔心我會投靠閹黨,我跟劉瑾勢不兩立,很難在皇帝面前共存。閣老可以放心回家等著……我自己就可以對付劉瑾及其黨羽,不需別人指手畫腳!」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2 22:4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三章 君臣對壘

    謝遷以為自己能夠掌控和駕馭沈溪,從來都把沈溪當作後輩提攜,從未想到過沈溪居然也有翅膀硬獨自高飛的一天。

    被沈溪用言語擠兌一番,謝遷怒從心頭起,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瞪了沈溪半晌愣是沒憋出一個字來。

    沈溪回到書案前坐下,埋頭寫了一會兒,見謝遷沒有離開的意思,微笑著問道:「怎麼,閣老還有事麼?」

    謝遷用冷笑回覆沈溪,扁扁嘴道:「你越是如此做派,說明你越心虛……哼,你沈之厚根本就是個收不住心的毛頭小子,老夫說你兩句,你居然跟老夫叫陣,老夫不跟你一般見識……既然你說自己可以對付閹黨,那由得你鬧騰,但如果你胡作非為,慫恿陛下御駕親征,休怪老夫出手制止!」

    說完,謝遷再也不想在沈溪這裡多作停留,徑直出了兵部衙門。他走後,沈溪站在書案後半天沒坐下來。

    這算是……

    徹底跟謝遷交惡了?

    這是否意味著以後無論自己做什麼事,都要獨自承擔後果?謝遷不可能再跟以前那樣無條件幫助他。

    看起來損失巨大,犯不著跟一個老頑固斤斤計較,導致失去有力臂助。

    但想到以後少了一隻蚊子隨時在耳邊瞎嗡嗡,沈溪心中帶著一種安然自若的快慰,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沈尚書?」

    就在沈溪盤算跟謝遷關係疏遠後的利害得失時,王守仁進到沈溪的辦公房打稱呼。

    沈溪收回心神,施施然坐下,然後抬頭打量王守仁,問道:「伯安兄有何賜教?」

    王守仁道:「還以為謝少傅也在這邊,想過來聆聽一下教誨……謝少傅為何匆忙離開?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跟沈尚書說及?」

    之前謝遷帶王守仁去沈溪府上告之劉瑾的事情,一路上謝遷向王守仁推心置腹說了許多事情。

    王守仁回到家裡,對父親王華說明此事。王華正直忠耿,就算賦閒在家,也明白剷除閹黨的迫切性和必要性。

    王華教導王守仁,為人需正心正德,囑咐兒子多跟謝遷和沈溪來往,這樣既能幫朝廷剷除奸黨,又能跟兩位朝中正得勢的文官首腦親近,對未來的仕途大有裨益。

    誰知道這邊謝遷和沈溪先鬧出矛盾來,以至於王守仁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溪道:「謝少傅回內閣處理要務去了,他過來只是打一聲招呼,伯安兄若無事的話,先將西北各軍鎮情報整理一番……這些是三邊最近幾年的財政調配情況,佔了兵部財政支出的六成往上……」

    沈溪沒跟王守仁探討太多關於對付閹黨的事情,覺得這件事跟王守仁沒太大關係,就算要拔擢王守仁,也不是眼下,因為此時沈溪對王守仁沒有更好的安排。

    王守仁不明就裡,按照沈溪的吩咐把賬目拿了過去,其實這些賬本他在榆林衛查案時都看過了,京城這邊的賬目基本出自三邊,多為「假賬」,壓根兒就沒有清查的必要。

    王守仁即將離開時,沈溪忍不住出言勸解一句:「伯安兄,關於朝廷黨派紛爭,你我在朝中根基淺薄,還是不要過多涉及才好……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我現在也是行一步看三步,摸著石頭過河,莫怪在下未將一些事如實相告。」

    王守仁笑著點頭:「之厚,你見外了,我怎會多心?不過閹黨之禍,不得不除,這需要你和謝少傅多多費心,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最後,王守仁還是表明了態度,這也是他和他父親共同抱有的態度。

    ……

    ……

    宣府韃靼犯邊一事,在沈溪向朱厚照上奏兩天後,開始有大批翔實的情報傳遞到京城。

    之前還算是秘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滿城皆知。

    因為宣府距離京城不遠,有弘治十六年京師保衛戰的經驗,為了確保京師的絕對安全,京城進入全面戒嚴狀態,城門只有早晚各開一個時辰,防止韃靼騎兵長驅直入殺入京畿,威脅京城安全。

    朱厚照之前讓沈溪調查情報,以確定自己是否御駕親征,但隨著戰報如雪片一樣飛到京城,他這邊對前線的情況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甚至韃靼出動多少人馬,劫掠哪些地方,也不需要沈溪羅列清楚,他想知道的,通過廠衛系統一律能知曉。

    六月初五,距離朱厚照大婚之日已不到三日,朱厚照把文武大臣召集到奉天殿,這也是他登基以來少有召開的大朝會。

    每次大朝會京城所有正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出席,此外尚有六科、翰林院、詹事府的低品階官員也會列席,而這次大朝會議題只有一個,就是關於西北軍事。

    朱厚照一上來便表達自己的觀點:「……朕獲悉韃子犯邊後,心中無比憂慮,先皇新喪,韃靼趁朕新登基社稷未穩時來犯,實在是對朕和大明的挑釁,朕不甘做懦夫,軍民也不會容許朕做懦夫。」

    「諸位臣工,朕決定御駕親征,親自帶兵前往宣府,將來犯的韃靼人擊潰,守禦國門!」

    小皇帝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但在很多大臣聽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怎麼就是挑釁?

    怎麼就成了懦夫?

    韃靼人年年犯邊,其實所求不過是跟大明通商的權力,但可惜朝廷只有被韃靼人打怕的時候才會開放通商口岸。

    弘治十六年後,西北關塞內外貿易中斷,草原上的蒙古人想得到任何中原貨物,都只能靠劫掠所得。

    當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商人,出塞做生意,但這種情況極少見,畢竟這個時期大明對關塞管控還是非常嚴格的,這些能夠隨意出入長城的商人跟地方督撫、總兵脫不了關係。

    正如沈溪所知,朱暉和劉宇等督撫就曾派人跟韃靼人貿易,獲取暴利。

    若是換作以前,朝中文官分為兩個陣營,閹黨和那些忠直的文官在意見上有很大分歧,但這次聽說朱厚照要御駕親征,朝堂上下出奇地團結。

    閹黨陣營的排頭兵,吏部尚書劉宇出列說道:「陛下,韃靼侵犯宣府方數日,不過是趁著我朝夏收在即,入關騷擾,這跟宣府一線長城尚未修復完畢有關……為今之計,當靜觀其變,按照以往慣例,韃靼兵馬會在半月到一月間撤走,夏收結束後,韃靼人搶無可搶,自然會退兵。」

    劉宇作為曾經的大同巡撫,對於宣府周邊軍情非常瞭解。他出來說話,道理淺顯易懂,旁人聽了也會信服。

    ……

    ……

    朝議剛開始,劉瑾就借助劉宇之口,清楚地表達出了他的意見,那就是不支持朱厚照御駕親征。

    顯然,朝臣都知道劉宇可以代表劉瑾,那些賣身投靠閹黨的大臣都懂得見風使舵,他們原本就因為皇帝新登基、沒有留下後代以及英宗土木堡之變的前車之鑑等因素而不支持皇帝御駕親征,聽到劉瑾表態,很多人不再有顧忌,紛紛站出來說話。

    率先出列表達意見的是都察院和六科之人,御史言官平時的工作就是跟朝中不正之風作鬥爭。

    皇帝居然異想天開出宮闈,御駕親征,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最大的異端。

    劉瑾和謝遷作為朝中兩大勢力的支柱,此時都選擇了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主動站出來說話,而是等那些中下層官員先出來勸諫,把聲勢造起來……這種注定會得罪皇帝的活計交給別人來做再好不過。

    排在文臣一列第六位的沈溪,這會兒也在看熱鬧,見後面六科的人一個個不怕死一般出來說話,心想:「誰都知道皇帝有多任性,這樣還敢站出來頂撞,簡直是拿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開玩笑……唉,真可憐,被劉瑾和謝老兒當槍使了還懵然未知!」

    朱厚照聽到御史言官的話,心裡惱火,他冷冷地打量謝遷,偶爾也會斜眼看劉瑾,卻沒一人站出來說話。

    此時朱厚照不著急去問詢沈溪的意見,他是個聰明人,明白若是這件事只有自己和沈溪支持,那很可能會造成朝廷嚴重的對立,一定要先找到支持他的人,再由這些有名望的人去壓制朝中反對聲音。

    朱厚照聽了半天,見無人出來幫他說話,當下一抬手,爆喝一聲:「夠了!」

    眼見皇帝發怒,奉天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下頭,等待朱厚照發話。

    朱厚照黑著臉,喝問:「怎麼?朕說話不好使還是怎樣?朕說了要御駕親征,你們便一起來跟朕唱反調,是覺得朕的脾氣好,可以容忍你們放肆,是嗎?」

    朱厚照根本不想講大道理,乾脆拿出帝王的威嚴來說事,準備以權勢壓人。

    在場大臣就算滿肚子牢騷,這會也不敢出來說話了……如今宦官當政,就算說出的話再有道理,也沒人會領情,說了等於白說,還會給自己找麻煩,倒不如把這種怒火上澆油的「好事」留給別人。

    見在場無人說話,朱厚照怒視劉瑾,大聲問道:「劉公公,你覺得朕是否應該御駕親征?」

    劉瑾這下子被擺在一個下不來台的位子上,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在劉瑾指望他自己派系的人出來解圍的時候,謝遷倒是先發話了:「陛下,老臣以為,您御駕親征,當謹慎為上!」

    朱厚照原本正在打量劉瑾,期待聽到一個滿意的答覆,猛然聽到謝遷插話,他強忍怒火,斜著眼睛看了過去,厲聲喝問:「謝閣老,你不支持朕的決定,是嗎?」

    站在文臣首位的謝遷,沒有直視皇帝,也沒有回頭看沈溪,直接拱手行禮:「若陛下做出的是正確的決定,老臣自然全力支持,但如今陛下決策已威脅到大明社稷安穩,老臣絕不會坐視不理!」

    劉健和李東陽已退出朝堂,不過當年內閣三叉戟中的謝遷卻留任,現如今謝遷繼承了劉健等人的責任,以文官正統思想督導皇帝,讓朱厚照按照正確的道路前行。

    朱厚照黑著臉,怒視謝遷:「謝閣老,你覺得朕不應該御駕親征?甚至認為朕的決定已威脅到大明社稷安穩?!」

    朱厚照成功讓劉健和李東陽等託孤重臣致仕,大權獨攬,體會到以權勢壓人帶來的美妙感覺,慢慢地已經習慣這種威脅人的口吻。

    以前他當太子和新登基時,低聲下氣的時候多,而現在脾氣卻開始變得暴戾,動不動就會對身邊的人打罵,誰不順他的心意,便會被懲罰,就算是顧命大臣謝遷也不能得到他禮遇。

    謝遷回道:「陛下年少,尚無婚配,更無子嗣誕下,先皇血脈傳承到陛下這裡,已無儲君備選……敢問陛下一句,若您領軍出兵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誰來治理萬民?」

    「大膽!」朱厚照喝斥,「你分明是詛咒朕去死!你覺得朕去了宣府後,一定性命不保,是嗎?」

    謝遷沒有被朱厚照的威嚴嚇退,依然用堅定的語氣道:「老臣並未有僭越不敬之心,但事實便是如此,但凡戰事發生,沒有一件事可以提前預料,當年土木堡之變的慘痛後果,陛下難道忘了?」

    饒是在場的人都知道接受孝宗託孤的謝遷承擔著勸諫皇帝的責任,卻沒想到他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和切入人心。

    很多話,根本就不能提,謝遷卻直接說了出來,甚至拿英宗土木堡之變說事,點明你祖宗有前車之鑑,你最好識相點,別亂來!

    朱厚照氣憤不已,他想說服謝遷,或者用威逼喝退,但發現根本做不到。

    熊孩子本身就是個色厲內荏之人,說白了就是徒有其表,想不出對策。

    面對謝遷,打不得罵不得,更不可能把人趕走,到底是三朝老臣,他還等著謝遷打理朝政,自己溜邊兒享清福。

    朱厚照見無法跟謝遷溝通,再次看向劉瑾,問道:「劉公公,你覺得朕是否應該御駕親征?」

    劉瑾本以為自己的事情已經結束,正躲在一邊看謝遷的熱鬧,沒想到朱厚照毫無徵兆地又把矛頭指向他,稍微一怔,隨即俯首行禮:「陛下……這……謝尚書所說的……有幾分道理!」

    這會兒劉瑾既不想贊成,也不想出面勸阻,乾脆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謝遷身上,就算皇帝記恨,也會把賬算到謝遷頭上。

    朱厚照怒道:「不管你們如何反對,朕已決定要御駕親征,誰反對的話,朕一律問罪!」

    「陛下請三思!」

    謝遷說完率先跪下,然後劉瑾跟著跪下。

    「陛下請三思!」

    有了劉瑾和謝遷表態,在場大臣心裡有了數,本著法不責眾的心態,所有人都跪下勸諫,讓皇帝收回成命。

    面對奉天殿內外密密麻麻跪下的文武大臣,朱厚照束手無策,氣得渾身發抖……說到底,他是皇帝,不能跟劉瑾那樣胡作非為,看起來這一回君臣對壘中朝臣獲勝,倒不如說是劉瑾勝利。

    因為朱厚照無法駕馭群臣,只有靠劉瑾,而劉瑾卻不會跟朝臣講什麼道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3 22:3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四章 雙簧

    奉天殿內,眾大臣跪諫朱厚照,一時間朝議陷入僵局。

    朱厚照怒氣衝衝站在那兒,想指責跪伏於大殿內外的大臣,卻也知道朝堂離開這些人玩不轉,不能說降罪就降罪,一定要以理服人。

    恰在此時,一名大臣出列,拱手行禮後朗聲說道:「陛下,對於您親征之事,臣有話要說!」

    聽到這聲音,無論是朱厚照還是大臣,都感覺一陣釋然,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兵部尚書沈溪。

    所有大臣下跪勸諫時,只有沈溪沒有下跪,很多人都認為皇帝御駕親征之事系由沈溪提出,所以沈溪出面支持朱厚照無可厚非。

    朱厚照愣了一下,隨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道:「沈卿家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沈溪道:「依微臣看來,此番韃靼人犯邊,的確不用陛下御駕親征!」

    「什麼!?」

    朱厚照滿心以為沈溪會替自己說話,卻沒想到沈溪上來跟謝遷的態度一致,竟然是勸阻他。

    因為沈溪的言語超出在場所有人預料,大臣們都詫異地抬起頭來,齊刷刷地盯著沈溪,一陣猛瞧,想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沈溪重複道:「臣認為,陛下不必御駕親征,因為當前有一件著緊之事,一定要先完成,才能顧及征伐韃靼!」

    朱厚照皺眉問道:「沈卿家,你不會是想說……朕要先大婚,生個皇子,再把皇子立為太子,那時才可以出征吧?朕沒了後顧之憂,即便戰死疆場也有人繼承皇位,是這意思嗎?」

    聽到朱厚照的話,大臣們心裡都有些發怵,這哪兒是一個皇帝應該說出來的話?

    謝遷生怕沈溪說出什麼僭越之語,乾脆先下手為強,跪在地上直接奏請:「即便陛下立了太子,也不可輕易出征,此為大明江山穩固!」

    朱厚照皺眉看了謝遷一眼,此時他對這位首輔大人充滿厭煩,隨後他又打量沈溪,擺了擺手,道:「沈卿家,你是什麼看法,索性一次說完吧,賣關子沒意思!」

    「遵旨!」

    沈溪再次行禮,道,「如同之前劉尚書所言,韃靼犯邊不過為劫掠我邊民糧食,規模小,力度弱,待夏收結束,自然會撤兵,而陛下御駕親征,必然先做準備,從籌備到出兵,前後少說也得半個月,鑾駕和大軍一路跋涉前行,怎麼也需要十日才可到宣府,到那時……韃靼人怕已揚長而去!」

    朱厚照原本惱怒沈溪也阻礙他御駕親征,但聽完這番話,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等感到宣府時韃靼人已經撤退,御駕親征確實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

    朱厚照原本想直接質問,既然你沈溪知道這些,為何不早說?非要讓朕出醜?但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變換口吻,道:

    「朕可以直接起身往西北,不需做任何準備,單純以宣府兵馬跟韃子周旋,最好能找到韃子主力,將其一舉擊敗!」

    沈溪道:「此事沒陛下想的那麼簡單!韃靼人犯邊原本就為劫掠,若知道陛下現身宣府,三軍將士必會拚死效命,同時還有源源不斷的勤王大軍開往宣府,那時韃靼人定會望風而逃,陛下也只能無功而返!」

    朱厚照望著在場跪滿大殿內外的大臣,氣急敗壞:「那你說說看,朕應該怎麼做才不會讓韃子避戰?」

    劉瑾見沈溪說得頭頭是道,想打壓一下,趕緊插嘴:「陛下,您的威嚴實在令韃靼人懼怕,您親征宣府,韃子逃竄是必然的事情,若您想跟韃靼人交戰,只有帶兵出塞……但如今朝廷上下準備不足,您忘了之前給沈大人兩年時間,讓他準備您御駕親征之事?」

    朱厚照怒道:「閉嘴,你這狗奴才,正著反著說都是你有理……朕不想聽你廢話!沈卿家,繼續說下去!」

    劉瑾心中那叫一個冤屈,暗道:「我這可是為大明社稷著想,怎還挨罵?陛下為何不罵姓沈的小子?」

    沈溪正色道:「陛下,以微臣看來,若想讓韃靼人持續犯我邊境,只有採取誘敵深入之計,先給他們些甜頭。等把人引到預設之地,我大軍全線出擊,一舉擊潰敵人,如此陛下御駕親征才有意義!」

    「啊!?」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眾大臣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沈溪所說的話,讓他們覺得太過瘋狂,看沈溪的目光跟看一個瘋子沒什麼區別。

    朱厚照眼睛眨了眨,臉上閃現迷惑之色,覺得沈溪說的話有點兒不靠譜,問道:「沈卿家,你……你這計劃,是否太過冒險了些?」

    沈溪回答:「陛下連自己御駕親征都不覺得不妥,為何誘敵深入,反倒在陛下這裡覺得是冒險呢?」

    「這個……」

    朱厚照略微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與沈溪說下去。

    劉瑾站起來,指著沈溪,大喝一聲:「沈尚書,你想把大明江山折騰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什麼誘敵深入,你當京城是你家菜園子,隨便可以讓韃靼人進出?陛下,沈之厚出言不遜,您應該立即治他的罪!」

    劉宇見這狀況,立即出言幫腔:「陛下,朝臣言行不當,的確如劉公公所言,當治沈之厚欺君之罪,以儆傚尤!」

    「閉嘴!」

    朱厚照怒氣衝衝地喝斥,「朕讓你們說話了嗎?一個個好像多有能耐一樣,卻都是膽小鬼!你們剛才不是勸朕收回成命嗎?論軍事造詣,朝臣中誰有沈尚書高?你們誰曾領兵在與韃靼人作戰中奏凱過?」

    被朱厚照一通喝斥,在場又沒了聲音,劉瑾只能乖乖地重新跪下,低下頭一語不發。

    的確,涉及到軍事方面的成就,縱觀弘治末正德初這段時間,朝臣中能跟沈溪叫板的人幾乎沒有。

    以沈溪功勛,整個弘治朝只有馬文升、劉大夏能跟沈溪媲美,但馬文升和劉大夏已經致仕,同時劉大夏取得的成績還是建立在沈溪的功勞上。沈溪如今是兵部尚書,涉及具體軍務,沒有誰比沈溪更權威。

    若有人覺得自己更牛,就得拿出功勛來跟沈溪比一比,還得考慮是否能說服朝臣和皇帝。

    沈溪可是憑藉纍纍戰功才有今天的地位,跟那些紙上談兵的人截然不同。

    朱厚照道:「沈卿家,你繼續說下去,旁人不愛聽隨他,朕願意聽,朕一直相信你有真本事,比之前朝衛青、霍去病和李靖也絲毫不遜色!」

    朱厚照願意聽從沈溪意見,這來自於他對沈溪軍事才能的崇拜。

    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乃是堪比神明的存在,遇到再大的困難都能克服,任何戰事都能取勝,建立不世功勛,他以身為沈溪學生為榮,一直想找機會跟沈溪學習點兒兵法韜略……而所有這一切,又源自於他對戰爭的痴迷。

    大臣們忍不住再次打量沈溪,將其當作一個不識好歹的狂人。

    謝遷蹙眉,生怕沈溪說出一些忤逆之語,做出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的舉動,他想用眼神提醒,但奈何昂首站著的沈溪根本就沒留意跪在地上不顯眼的謝遷。

    沈溪道:「韃靼犯邊,只為騷擾和劫掠,如今有兩個解決方案,一是坐視不理,等韃靼犯境兵馬自行離開,這也是大明邊軍一向採用的策略;二則是出兵,想方設法與之一戰,可以震懾韃靼兵馬,令其一兩年內不敢犯我大明邊陲!」

    朱厚照握緊拳頭:「沈卿家不必說了,朕覺得第二個方案才是正途。一味避戰,損失的是我大明邊陲軍民,那些剛收穫的糧食,或者未來得及收割的糧食,都會為韃靼人掠奪,此消彼長,韃靼更富足,軍力更強盛,我大明將士則有可能挨餓受凍,朕於心難忍!」

    「陛下心繫邊陲將士,是為仁君仁心,臣也認為當如此!」沈溪道。

    謝遷見無人出來阻攔沈溪說話,再也忍不住了,別人沒那資格,他卻不同,以資歷和朝中成就,沈溪跟他有不小差距。

    謝遷站起來,厲聲喝問:「沈之厚,你以大明疆土為餌,令韃靼人犯境深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敢問你擔待得起嗎?」

    朱厚照側頭看著謝遷,想說什麼,但想到謝遷跟沈溪關係,欲言又止,很多話連他這個皇帝也難以啟齒,尤其涉及文官間的紛爭。

    沈溪反問一句:「若對韃靼犯邊置若罔聞,導致宣府有失,不知謝少傅是否擔待得起?」

    「你!」

    謝遷瞪著沈溪,有股上前掐架的衝動……士可殺不可辱,現在沈溪分明是在挑戰他這個三朝元老的權威。

    沈溪沒有正眼打量謝遷,繼續對朱厚照說道:「若陛下領兵往宣府,韃靼人必會撤兵……故此,陛下不宜第一時間便親自前往,可派遣兵馬誘敵,若幾路人馬相繼兵敗,韃靼必會士氣大振,趁機襲擾我內關,那時陛下領兵出擊方為上策!」

    「不可!」

    劉宇身為吏部尚書,是部堂中官位最高的存在,他霍然從地上站起,反駁沈溪的說法,「沈尚書此計,未免太過冒險,若出什麼差池,居庸關有失,則京城危殆。」

    謝遷打量劉宇一眼,平時他可不屑與其為伍,但為了阻礙沈溪所提誘敵深入之計,只能附和這位閹黨中堅的聲音:

    「劉尚書所言不差,他在大同為官多年,知道的情況比你沈尚書更加清楚,此事還是聽從劉尚書之議為好,等韃靼兵馬自行撤走便可,實不宜與之正面交戰,更不適合採用佯敗誘敵之策!」

    朱厚照不言不語,但在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御駕親征,心想:「按照沈先生所說,把韃靼人主力誘至居庸關一線,再好不過,到那時朕便可一展身手,也不用擔心韃子夾著尾巴逃走!」

    沈溪看了看劉宇,又看看謝遷,微笑著問道:「陛下以本官掌兵部,卻不知二位大人,為何屢屢對兵部分內之事指手畫腳?」

    謝遷當即就想指責沈溪狂妄無禮,但想到此舉會破壞沈溪在朝中威望,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朱厚照聽到這話,終於找到接茬的由頭,堅持不移地站在沈溪一邊:「沒錯,朕之前制定兩年強兵國策,以兵部尚書沈卿家作為主導者,旁人不得干涉,謝閣老和劉尚書似乎管得寬了些。」

    「是否出兵,朕是否御駕親征,一切都要聽從沈卿家的意見,列位臣工各司其職便可!」

    朱厚照一心想得到沈溪支持,讓他實現御駕親征的願望,於是強調和重申了沈溪的重要身份。

    謝遷道:「陛下,若兵部尚書做事有錯,或者兵部內有弊政,也當以朝廷審核,不能令兵部凌駕於朝廷之外!請陛下收回成命,將國策之事擱淺!」

    劉瑾聽到這兒,得意非常。

    謝遷跟沈溪爭得面紅耳赤,現在又提出將沈溪主導的國策擱淺,看起來這對鐵桿盟友似乎已經徹底翻臉。但隨即他便擔心起來:「謝老兒為何突然提兵部弊政?難道此舉有何深意?」

    就在劉瑾隱隱不安時,朱厚照順口把話說出來:「兵部內的事情,一切由兵部沈尚書做主,旁人不得干涉,至於朝中弊政……」

    說到這兒,朱厚照突然記起自己好像委命劉瑾去查兵部弊政,現在兩道聖諭相互矛盾了。

    看起來應該先入為主,得優先照顧劉瑾的顏面,但現在朱厚照騎虎難下,若是繼續讓劉瑾得逞,那沈溪在兵部說了不算數,無法主導一切,也就沒辦法再出來力排眾議支持他御駕親徵了。

    朱厚照琢磨:「我想圓御駕親征的夢想,滿朝上下包括劉瑾在內都反對,只有沈先生一人支持,我現在可不能拆沈先生的台!」於是他道:「朕之前說過,兩年內,大明一定要做到富國強兵,這一基本國策不容更變,就連朕也不能收回成命,但凡涉及兵部之事,爾等不得干涉!」

    謝遷顯得很氣惱:「陛下,若兵部做事不當,會令大明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陛下請三思!」

    「陛下請三思!」

    在場不管是文官集團還是閹黨的人,全都附和謝遷,伏地向朱厚照提請。

    劉瑾此時最為著急,他剛把兵部審查權拿到手,突然間就失去了,如此一來,即便日後朱厚照不御駕親征,兵部他也難以把控了。

    劉瑾悶悶不樂:「別是沈之厚跟謝於喬事先說好了,故意因為一些事起矛盾,在我面前演雙簧吧?看起來謝於喬是在幫我說話,實際上卻是幫沈之厚拿回兵部統轄權,這樣就可以針對和打壓我!」

    朱厚照一擺手,態度堅決:「朕的決定不容置疑,你們若有意見,就該在朕提出基本國策時申訴,現在再說已經遲了,兩年強兵國策絕對不容更變!」

    「陛下!」

    「陛下!」

    跪諫的人遍佈奉天殿內外,許多大臣憂心忡忡,覺得皇帝給沈溪的權力實在太大,完全讓兵部脫離朝廷審核,等於說兵部在朝廷外就是一個獨立的小朝廷,無論內閣、司禮監、都察院等衙門,對兵部都沒了審核權限。

    朱厚照厲聲道:「誰再有非議,朕便當他是欺君罔上,危害大明社稷,決不輕饒!沈卿家,你繼續說下去,誘敵深入後,朕應該如何做?」

    此時朱厚照在等沈溪一句話,那就是等韃靼人深入大明腹地,他就可以御駕親徵了。

    沈溪順理成章地道:「如若韃靼人殺到居庸關一線,陛下御駕親征,當無任何問題!」

    「沈尚書,你這是要禍國殃民哪!大明江山,或許因此而失去!」沈溪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喝罵。

    沈溪沒有回頭,朱厚照則站起來怒斥:「誰敢在朝堂上造次?」

    奉天殿畢竟不是乾清宮,這是大明皇宮主殿,因為實在太過寬大,無論是聲音還是視線都受到一定阻礙,之前是誰說的話竟無從查證。

    奉天殿內外又陷入死寂。

    沈溪不為所動,道:「既然陛下已做出決定,要誘敵深入,當派京營數千兵馬,出居庸關往宣府……臣之前曾提請陛下,調地方衛所兵馬換戍京師,形成輪調,請陛下就此批准,如此連徵調宣府和戍衛京師之兵馬都有著落了!」

    朱厚照驚訝地問道:「沈先生提請過這件事嗎?為何朕不知曉?」

    說完,朱厚照打量劉瑾和謝遷,問道,「是內閣沒有把奏本呈遞上來,還是奏本沒過司禮監?」

    謝遷當然知道奏本壓根兒就沒走內閣這條途徑,是沈溪送到宮裡,卻被劉瑾找機會給扣下了。

    劉瑾以為這件事朱厚照不會知曉,沒想到剛發生,沈溪便在朱厚照面前告狀了。

    謝遷道:「回陛下,但凡過內閣奏本,一律都會送往司禮監,請陛下明察秋毫!」

    「那就是你們司禮監的過錯了?」

    朱厚照瞪著劉瑾,「劉公公,你可真是當得好差事啊……朕之前不是說過嗎,沈尚書的奏本,直接呈遞給朕便可,你不是想矇騙帝王吧?」

    劉瑾嚇得趕緊磕頭辯解:「陛下,或許奏本剛入宮,老奴沒看過……沈大人,您說說,奏本送到何處去了?」

    沈溪正要說話,朱厚照一抬手:「具體是誰的過錯朕不想追究,但既然沈卿家已把事情說明,那朕就直接批准。從今日開始,京師兵馬要進行輪調和換防,此將成為國策之一部分,立即執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4 22:17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五章 並無隔夜仇

    劉瑾被沈溪擺了一道,非常不甘心,但奈何朱厚照在他面前有絕對話語權,現在朱厚照已下定決心,他不敢再有非議。

    劉瑾暗道:「沈溪和謝於喬分明是在我面前演戲,我糊裡糊塗中了他們的詭計,陛下居然把我擁有的對兵部的審查權給收了回去,還讓沈溪間接掌握兵權,以後想弄死這小子,更困難了!」

    沈溪氣定神閒,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可他這邊表現得越是平靜,劉瑾越生氣。

    朱厚照道:「既然沈卿家認為,需要誘敵深入,那就由沈卿家來負責制定和執行計劃,朕不會加以干涉。」

    「沈卿家,這事朕就拜託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負朕對你的期望,若計劃實施完美,韃子上鉤進而被全殲,那這場戰事功勞,朕會記愛卿首功!」

    作為一個登基不到兩年的皇帝,朱厚照顯然不那麼合格,給人許諾獎賞太過兒戲,就好像客套話一般。

    沈溪恭敬領命,在場大臣中還有人想要勸諫,但朱厚照已經不給他們機會,直接下達退朝的旨意:「……朕乏了,今日朝會便進行到這裡吧,剩下的事情,交由沈尚書和兵部安排,退朝!」

    「陛下,三思啊!」

    有人大聲疾呼,但朱厚照頭也不回地走了,就連平時囂張慣了的劉瑾也只能站在那兒發呆,不知該如何應對。

    朱厚照離開後,沈溪成為眾矢之的,大臣們都以仇恨的目光望向他,劉瑾這時終於反應過來,從玉階上衝下來到了沈溪面前,指著沈溪的鼻子破口大罵:

    「好你個沈家小兒,為功名利祿,居然置大明安危於不顧,唆使陛下御駕親征不說,還定下什麼引番邦兵馬入寇京畿的建議,你這是拿我大明千秋基業來滿足你的個人私慾,實在是狼子野心,無恥之尤!」

    以前劉瑾的話很少能得到正直文臣的認同,但這次他說的話,卻直戳人心坎。

    沈溪不想跟劉瑾做口舌之爭,就好像沒看到、沒聽到一樣,轉身往奉天殿外走去。

    劉瑾仍舊不肯善罷甘休,一路追上去,嘴上指責個不停。因為這裡是皇宮,就算眾大臣跟劉瑾一樣都對沈溪不忿,但沒人敢上前揪住沈溪質問。

    沈溪昂首闊步,全然不管旁人對自己的評價,徑直往宮門而去。

    沈溪對來自文武百官的非議不加理會,越發顯得桀驁不馴,不可理喻。

    相較而言,謝遷就沒沈溪那麼幸運了。

    沈溪在朝中沒什麼朋友,以他的年歲身居高位,正可謂高處不勝寒。朝中那些頂級文臣不會把沈溪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當朋友,不過謝遷的老友卻多不勝數,幾乎所有正三品以上文臣都跟謝遷有交情。

    「謝尚書,這件事您可不能不管!」

    「陛下御駕親征,若有什麼差池,我大明就完了!」

    「把韃靼兵馬引到內關附近,一旦內關失守,則京城危殆。於喬,你可不能放任沈之厚胡作非為……」

    各種議論實在太多,謝遷聽不過來,只能拿出耐心,不停解釋。

    ……

    ……

    沈溪回到兵部不久,謝遷氣喘吁吁跟了過來,準備跟他算賬。

    不過因為之前二人已談崩一次,謝遷沒有直接責問,而是準備先問清楚如何個誘敵深入法:

    「……不管你想怎麼樣,至少該對朝廷有個交待,不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陛下對你信任有加,但你要讓朝臣知道,事情沒有脫離你的控制!」

    沈溪看了看謝遷,拱手道:「閣老之前在朝堂幫學生說話,學生這裡先謝過!」

    朝會時沈溪跟謝遷提前沒有進行任何溝通,因此並不存在唱雙簧之事,只是借題發揮罷了。

    謝遷不耐煩道:「老夫不是幫你,而是無時無刻不想削弱閹黨的權力,你不用領老夫的情。」

    「老夫現在只問你一句,關於跟韃靼一戰,你有何打算?老夫要你把具體計劃詳細道來!」

    沈溪微微一笑,回道:「若學生說並無計劃,閣老是否會失望?」

    「你……你說什麼?沒有計劃?那你……」謝遷正要加以斥責,馬上意識到沈溪不可能沒有通盤的考慮,暗自琢磨:

    「沈之厚這些年來無論是對外敵,還是治理地方,都目標明確,計劃條理分明,這次他敢這麼跟劉瑾叫板,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說沒計劃,騙誰呢?」

    沈溪語氣平和:「學生的確沒有太好的計劃,畢竟韃靼人行事不拘常理,想要將其兵馬引誘到內長城居庸關一線,怕非易事。」

    謝遷厲聲喝問:「那你在陛下面前還如此篤定?」

    沈溪聳聳肩:「若學生語氣不那麼堅決,不提出一些美好展望,陛下如何肯將權力交還兵部?再者說了,咱們計劃制定得再好,但只要韃靼人兵馬未到居庸關,陛下照樣不用御駕親征。如此一來,不正合謝閣老之意?」

    「嗯!?」

    謝遷之前還埋怨沈溪信口開河,但被提醒後,突然意識到,的確如同沈溪說的那樣,最好韃靼人直接撤兵,這樣正德皇帝根本就不用考慮御駕親征之事。

    謝遷有些惱火:「沈之厚啊沈之厚,你到底搞的是什麼名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感情滿朝的人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你為對付劉瑾,有必要如此折騰嗎?」

    沈溪無奈地道:「誰叫很多事學生得不到人支持呢?學生所做一切,就如之前所說那般,一是為富國強兵,徹底解決邊患;二則為確保手頭擁有相對獨立的權力,不被劉瑾所害,若是能將閹黨徹底剷除的話,學生別無他求。」

    「只是……閣老總認為學生行事衝動,就算學生沒錯,也橫加指責!」

    謝遷看著沈溪,許久後,搖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唉,你這小子,做事一點章法都沒有,連累人心驚膽顫不說,居然還會向人甩臉色。」

    「不過,老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這樣吧,只要你能保證陛下不出事,再就是一心跟劉瑾相鬥,老夫以後不會再幹涉你的決定,甚至全力配合你行事,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沈溪知道,謝遷能把話說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寬容,當即行禮:「那學生便在這裡謝過謝閣老!」

    ……

    ……

    沈溪跟謝遷的矛盾一共持續不到兩天,便冰消雪釋。

    這對忘年交再次恢復了和睦。

    謝遷回到家中,私下獨處時仔細揣摩,越想越覺得沈溪行事如同天馬行空,不拘常理,效果還出奇的好,不由咧開嘴直樂。

    「沈之厚看起來年輕氣盛,之前跟老夫吵得面紅耳赤,本以為他是翅膀硬了管不住,卻未曾想他做這一切目的,是跟劉瑾斗,甚至他激怒老夫,也是為製造假象……劉瑾讓孫聰到老夫身邊告密,其實是想讓我跟沈之厚產生矛盾,卻未料小傢伙早就把一切算計到,還把老夫利用了一回!」

    徐夫人進到書房,見謝遷笑盈盈坐在那兒捋著鬍鬚想事情,連自己進門都沒發現,不由好奇地問道:「老爺因何高興?」

    謝遷聽到這話,臉色瞬間冷下來,看著妻子,反問道:「我幾時高興了?」

    徐夫人一時不知該怎麼應答。

    恰在這會兒謝府門房進來稟告:「老爺,刑部屠尚書在外求見,說是有要事跟您商議!」

    「屠勳?讓他進來吧,夫人,沒事的話,你先回後院,我這邊要會見客人!」謝遷擺擺手,故作姿態。

    徐夫人沒好氣地道:「老爺現在心裡有事也不跟家裡人說了……不過老爺能把事情想開,留在朝中當官再好不過,別沒上年歲,卻老在別人面前說自己年老昏聵,一直嚷嚷著回餘姚老家,如今丕兒剛入朝,有老爺在,他仕途才能一帆風順,若老爺離京賦閒,怕是沒人待見丕兒。」

    謝遷怒道:「你把朝廷當什麼了?父子同朝為官,更需要避嫌,老夫是那種任人唯親之人?」

    說到這裡,謝遷發現自己說話的底氣有些不足,仔細回想了下,自己好像真是任人唯親,否則不會把沈溪捧得那麼高,正是因為他從來都把沈溪當作「自己人」。

    徐夫人作為謝遷結髮妻子,跟謝遷單獨相處時不會太給丈夫面子,扁扁嘴,轉過身便走了。

    這讓謝遷更加不爽。

    就在謝遷在那兒生悶氣的時候,屠勳在門房引領下來到書房。

    謝遷定了定神,起身迎接,隨口問了一句:「屠尚書大駕光臨,不會是要跟老夫說沈之厚的事情吧?」

    屠勳無奈地道:「於喬既知曉,何必問呢?朝堂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退朝後,朝野間幾乎炸開鍋,說什麼誘敵深入,怕是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京畿之地,那時連韃靼人細作都會知曉!」

    謝遷一臉的不耐煩,道:「知曉就知曉吧,老夫還巴不得韃靼人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大明朝廷使出的計策,那時韃靼人必將會撤兵,如此也就免去陛下御駕親征這一隱患,不正好嗎?」

    屠勳嘆道:「話是這麼說,但就怕韃靼人明知此乃我大明詐敗,卻趁機犯我疆土,韃靼兵馬之威,於喬你不是不知,若其捲土重來,再度圍困京師,敢問這京師防備還能跟三年前一樣固若金湯?」

    謝遷作為大明首輔,為所有文官所仰仗,朝廷出現什麼問題,大臣們首先想到的便是找謝遷解決。

    關於沈溪提出的強兵國策,無法得到文官集團支持。

    儒家中庸思想嚴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相安無事最好不要主動找茬,所以當韃靼人犯邊時,大明文官首先想到的是保證自己的利益,邊疆被劫掠沒事,只要別搶到自己頭上就行,大明皇帝不能出一點兒問題,還要確保京城的絕對安全!

    但沈溪卻沒有這種因循守舊的思想,這也是他無法得到大臣認同的根本原因。

    謝遷原本可以拿沈溪所說的那些道理進行勸解,但奈何不能把一些秘密洩露出去,尤其拿出兵這件事忽悠皇帝進而對付閹黨,始終不那麼光明磊落,而且謝遷現在對沈溪也不是完全放心。

    謝遷生怕沈溪只是隨便找個藉口搪塞他,最後還是讓朱厚照御駕親征帶兵殺往邊關,現在便蓋棺定論,等事情出了他連個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謝遷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兵部之事,屠尚書最好親自去兵部走一趟,或許沈尚書會給出明確的答覆。我這邊回答不了你,你也可在朝堂上跟陛下提及!」

    謝遷說話的時候顯得很不耐煩,最近許多事讓他肝火旺盛,稍微一刺激便心浮氣躁,不太想跟屠勳做更多解釋。

    屠勳生氣了:「於喬,你身為內閣首輔大學士,此等事不應該由你跟陛下說嗎?沈之厚可是你舉薦回京的,本指望他回朝跟閹黨斗,誰知他履任兵部尚書後完全就是胡作非為,朝廷上下都無法接受他的行徑,到現在你竟然還替他說話?」

    謝遷抬頭打量屠勳,一臉吃驚的表情:「我幾時替沈之厚說話了?朝堂上,我屢屢向陛下痛陳他的過錯,難道你沒聽到?」

    屠勳道:「於喬,你的心思我會不明白?你想借沈之厚的手扳倒劉瑾,但你就不怕他倒向劉瑾?那時他手上有兵,反倒會成就劉瑾野心!現在劉瑾對於五軍都督府尚未掌控,可一旦兵權在手,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謝遷厲聲道:「別的事你怎麼說都行,我聽之任之,但涉及劉瑾之事,你得完全相信沈之厚,他不可能投靠閹黨,難道你忘了沈家那把火?」

    聽屠勳攻擊沈溪人品,謝遷終於忍不住了,直接黑下臉來,衝著屠勳發火。

    屠勳本來有話要說,但見到謝遷的態度,又把話頭嚥了回去……他原本想說,沈家那把火太過蹊蹺,或許是預謀作案的結果。

    屠勳是刑部尚書,斷案經驗無比豐富,經過刑部精兵強將調查後沒有絲毫證據表明那把火跟劉瑾有關,反而火災現場存在許多疑點,懷疑事情跟沈溪脫不了干係。

    屠勳道:「於喬,既然你相信沈之厚,那就應該提醒他,幸好此番陛下不是即刻御駕親征,但若宣府戰事沒有按照沈之厚設想的那般發展,怕是大明江山社稷就要毀在他手中……你謝於喬不想成為大明的罪人吧?」

    謝遷怫然作色:「有些話,我自然會提醒,沈之厚是否接受又另當別論,老夫不會強行改變什麼。」

    「陛下已勒令司禮監、內閣和都察院皆不得干涉兵部之事,你屠東湖若是覺得不妥,還是你親自去向陛下陳述積弊為好!走好,不送!」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5 23:1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六章 掛牌開張

    為皇帝御駕親征之事,沈溪跟朝中大臣交惡。

    連謝遷在朝中地位也跟著受影響,那些頂級文臣頻頻向謝遷施壓,想把謝遷當槍使,名義上謝遷是首輔大學士,很多事必須要由他出面管,但其實就是這些人相互推諉不辦事,找個擋箭牌罷了。

    謝遷跟沈溪取得溝通後,選擇暫時支持沈溪決定……他認為沈溪有能力影響皇帝,還能跟劉瑾鬥個旗鼓相當,便義不容辭站到沈溪一邊。

    朝中文官大多把沈溪歸為誤國之臣,相對而言,武將對沈溪牴觸心卻小很多。

    尤其是五軍都督府的官員,大明長時間保持和平,軍隊開支被大幅度削減,不管是京營還是地方衛所,大多入不敷出。

    太平年景當兵很辛苦,沒有戰事就沒有功勛,沒有功勛就不會有賞賜,更看不到陞官的希望。

    雖然兵丁未必希望打仗,但大多數武將尤其是中上層武將,不必親自上一線戰場,對於軍功充滿渴望,自然希望朝廷重視,資金越向軍隊傾斜越好。

    只有戰爭,才能讓這些人陞官發財。

    壽寧侯府內,張鶴齡剛剛跟下面的將領打過招呼,加強防備,警惕京城戒嚴後有什麼異變。

    此時京營將領中,最為張鶴齡信任的是之前曾跟沈溪在榆林衛建功立業的宋書,此時宋書已成為京營都指揮使,馬上要提都督,風頭正勁。

    交待過事情,張鶴齡讓將領們回去,唯獨留下宋書,想跟他談談兵部最新決議。

    張鶴齡道:「兵部提出京師防備兵馬輪調,將來你們這些個都指揮使的權限會被大幅度壓低,這是兵部為打壓京營將領地位所提策略,將來京師人馬會採取換防體制,你們可能也會被徵調到邊軍中任職!」

    宋書聽到這消息,滿臉懊惱之色,他一向貪生怕死,京營當官可比到九邊領軍安逸多了,他不想去苦寒之地跟韃靼人交戰。

    坐在旁邊看熱鬧的張延齡陰測測一笑:「兵部那位沈尚書,剛上任不久便想放上幾把火,彰顯其存在,苦不堪言的卻是下面具體任事的將領。」

    宋書問道:「兩位侯爺,不知輪調之事,幾時開始?」

    張鶴齡搖頭:「誰知道呢!兵部如今水潑不進,消息很難傳遞出來……不過就已知的情況,沈尚書已奏請陛下,隨時都有可能執行。如今宣府韃靼人犯境,若陛下御駕親征,京營必然要隨駕!」

    宋書臉上擔憂之色更甚,因為他最怕與韃靼人作戰,一路陞遷主要是靠諂媚和送禮,少有的一點拿得出手的功勛還是沈溪賜予的。

    張鶴齡和張延齡覺得宋書有「真本事」,完全是建立在昔日他跟沈溪去三邊送炮時的「優異表現」。

    宋書道:「若外地兵馬輪調京城,那京營原本兵馬……是留守京師,還是換防別處?」

    「還是要問過兵部才知曉!」

    張鶴齡道,「兵部現在尚未有更多消息傳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就算京營換防,你也會留在京師,本侯需要你做事!」

    聽到這話,宋書稍微放心了些,行禮道:「卑職謝過兩位侯爺賞識!」

    張鶴齡沒說什麼,張延齡卻站起身來,用陰陽怪氣的腔調道:「賞識你就要知恩圖報,別跟某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一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投奔閹黨去了,簡直是活膩歪了……如果你敢賣身投靠姓劉的太監名下,你是否相信本會你的祖墳給扒了?」

    宋書聽到這話,不由打了個寒噤,腦子裡尋思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居然敢背叛國舅兄弟?

    張延齡指責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櫟唯。

    這會兒張氏兄弟已知道江櫟唯叛變,想要將其除掉,卻又知江櫟唯已開始幫劉瑾做事,若不顧後果悍然動手的話勢必跟劉瑾交惡。

    再加上這會兒江櫟唯一心要除掉沈溪,跟外戚黨之間沒什麼直接衝突,張氏兄弟便想先看看風聲再說。

    宋書恭敬地說道:「承蒙兩位侯爺抬愛,卑職萬死不足以報答,怎敢背叛?」

    「知道規矩就好!」

    張延齡冷笑一聲,看向兄長,「大哥,現在京營將領大多已知換防之事,連設計誘惑韃靼人深入我大明腹地聚而殲之也似乎都不再是秘密。你說這沈之厚到底怎麼想的?朝堂上他跟謝於喬一唱一和,怕是有所針對哪!」

    張鶴齡看了宋書一眼,對自己弟弟當著屬下的面說這些朝堂秘辛感覺不滿。

    宋書行禮:「兩位侯爺有要事商議,卑職先告退!」

    「嗯!」

    張鶴齡點頭,目送宋書離開,這才瞪著張延齡道,「當著外人的面,能隨便說與劉瑾有關的事情?簡直不分時間和場合!若被劉瑾知道我們私下議論,必然會與之起衝突,不是白白便宜了內閣和兵部那兩位?」

    張延齡嘴角上挑,道:「沈之厚何德何能,毛頭小子當上兵部尚書不說,現在提出基本國策後陛下對其信任更是到了盲從的地步,而你我兄弟要面聖一次卻那麼困難……如今不要說閹黨了,就連跟沈之厚相比我們都頗有不如!」

    「這就是他的能力。」

    張鶴齡嘆息一聲,道,「經過這一連串事情,我算是看出來了,沈之厚不單純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就連與朝中強敵惡鬥,也絲毫不落下風,他如今有皇帝和內閣首輔大學士撐腰,你最好別跟他交惡,沒什麼意義,現在朝中大患乃是劉瑾!」

    張延齡訕笑道:「劉瑾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無後的閹人罷了!陛下寵信,才會對他委以重任,若厭棄之,便什麼都不是。你看著吧,若沈之厚崛起,地位必在劉瑾之上,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對付沈之厚更為妥當!」

    張鶴齡皺了皺眉,問道:「莫非你已在籌謀?」

    「籌謀?哈哈!」

    張延齡苦笑道,「大哥真是高看弟弟我了,我何來籌謀?現在朝廷完全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哥和我空有國舅之名,堂堂侯爺,說話尚不及沈之厚有份量,是否太過諷刺?這會兒皇帝怕是你我兄弟的話一句都聽不進去。」

    「悲哀!悲哀!」

    ……

    ……

    皇帝御駕親征之事,引發朝堂震動,但最後的結果,依然是雷聲大雨點小,事情暫時到此為止。

    朱厚照滿懷期待,因為沈溪已經把軍事學堂辦起來了。

    原本沈溪打算利用兵部的現有場地辦學堂算了,但朱厚照要求,軍事學堂必須臨近豹房,也就是要在仁壽坊和澄清坊附近,這也是為方便朱厚照可以在吃喝玩樂之餘,到軍事學堂聽講。

    最後地址選擇在澄清坊金魚胡同以南的校尉營,這裡原本是隸屬於五軍都督府的一個訓練場地,明初時用來駐紮戍衛諸王館的兵馬。

    自成祖後,隨著歷代皇帝削藩,親王不得留京,諸王館慢慢荒廢,校尉營也就閒置下來,破敗不堪,到現在才算派上用場。

    六月初六,距離朱厚照大婚尚有兩日,這天京城正處於戒嚴中,軍事學堂作為朝廷一個衙門,正式掛匾額開張。

    朱厚照作為校長,原本要親自前來出席掛牌典禮,但可惜之前一日他又玩了通宵,大清早的起不來,沈溪跟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官員干等了一個多時辰,只能無奈先行舉行掛匾額的儀式。

    第一期軍事學堂招收了二十多名學生,因為五軍都督府對沈溪開辦軍事學堂不是那麼信任,因而派過來的人,基本都是中下層將領。

    人才不是由沈溪選拔,那這軍事學堂就有一定偏狹,不過因為這學堂開辦得比較急,沈溪不能苛求太多。

    名義上朱厚照是校長,但其實整個學堂運轉都由沈溪負責,而沈溪倚重的副手便是兵部郎中王守仁。

    開學第一天,二十多名學生,來的只有十二人,因為很多學員要輪值當差,在這些將領看來,還是手頭工作要緊,至於學習,一聽就虛無縹緲,屬於務虛的東西,能偷懶儘量偷懶,沒人願意放下差事和家事不管,跑去一個在他們看來沒多少意義的學堂聽課。

    本身這些將領就不是讀書的料,在他們眼中,沈溪開辦軍事學堂目的不純,或許就是為了折磨他們也說不一定。

    學堂佔用校尉營很小一塊,大門開在金魚胡同的三進院子嚴格按照沈溪要求進行改建,因工期較急,很多收尾工作沒完成,許多工匠正在裡面勞作。

    三進院中,前院原本一些破舊建築都拆了,形成一個相對寬闊的院子,當作學堂操場,這裡也是日常訓練之所,如果以後學堂規模擴大場地不夠用,只能去宣武門附近的大校場。不過沈溪作為兵部尚書,不能天天泡在校場中,這些事需要五軍都督府負責操辦。

    第二進院子,有個小側院,裡面有幾間屋子,作為學堂教官辦公和平時學生休息之用。

    在這裡,暫時不設宿舍,因為學生都是京師當差的中下層將領,這些人就算沒安家,也有都督府和五城兵馬司安排的地方落腳,不需要在軍事學堂內找住所。

    當然,隨著規模擴大,後期肯定會添加。

    至於第三進院子,則是上課之所,最初準備了三間打通耳房的寬敞屋子,只是因為開始學生很少,一間屋子足矣,反正學生不多,就連先生也需要現培養。

    總之沈溪手頭事情不少。

    ……

    ……

    沒有安排開學典禮,五軍都督府的官員把學生送來,就先行離開,沈溪讓人把桌椅板凳搬進屋子,形成課堂。

    什麼都需要沈溪臨時操持,使得事情看起來千頭萬緒,繁雜倉促,沈溪正需要人手,故此十二名學生成為了幫手。

    軍事學堂首期學員中,有一人沈溪非常器重,職位相對也較高,而且出自邊軍體系,正是王陵之。

    王陵之不在十二名學生名單中,只是以沈溪護衛身份進入學堂,他在學堂內不單是學生,還要充當先生,當然不是讓王陵之教授兵法韜略,而是讓他教授實戰經驗,把一些邊軍常用到的作戰技巧教給學員。

    就在沈溪安排事情時,王守仁進來傳報:「沈尚書,英國公和夏國丈在外候見!」

    「嗯!?」

    沈溪對於張懋的到來不覺得稀奇,畢竟開辦軍事學堂這件事上,張懋給予他一定幫助,但准國丈夏儒的到來卻讓沈溪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為前來的訪客在朝中地位不低,沈溪不得不重視起來,帶著王守仁一起來到前院迎接,這會兒張懋和夏儒正在打望沈溪開辦的軍事學堂,對建築格局和用場有些不太理解。

    沈溪跟張懋算是老熟人,雖然以前見面和溝通的機會不多,但互相間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從沈溪出任東宮講官時,就不時跟張懋見面。

    但夏儒,沈溪尚是第一次見到。

    只見這夏儒年歲也就四十多,看起來相貌方正,一看就不是有野心之人。

    或許是夏儒本身沒大的才學和地位,只是因為家教好,女兒獲得張太后和皇帝的認可,才麻雀變鳳凰。

    此時此刻,夏儒見到在儒林享有很大聲望的沈溪,顯得很恭謹。

    相互見禮後,張懋直接問道:「之厚,為何這軍事學堂前院,不設大堂或者客廳?大小是個衙門,若來了客人,連個落腳說話的地方都沒有……你是不打算建,還是說來不及建?」

    沈溪解釋道:「公爺,畢竟這裡辦學條件有限,僅能利用現在的建築格局規劃用場。好在學堂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場地都要儘量滿足教學需求,若有人來訪,可到側院敘話……今日公爺能來,蓬蓽生輝,公爺和國丈裡面請!」

    張懋釋然地點點頭,旁邊夏儒卻趕緊拱手:「不敢當,沈尚書請!」

    作為新晉國丈,女兒沒進宮門,夏儒在當朝兵部尚書面前適當體現出他的謹慎,還是有必要的。

    無論沈溪年輕還是老邁,並不影響其在朝中的地位。

    誰都知道沈溪三元及第的輝煌過往,也知道他是靠真本事上位,就算旁人非議沈溪年歲和蠱惑君王做事不當,也不能否認沈溪一步一個腳印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三人一起前往側院,沈溪在路上大致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辦學思路。

    幾人還沒等到辦公室坐下,又有知客前來奏稟:「尚書大人,謝閣老在外求見!」

    張懋不由笑道:「哈哈,於喬也來了,國丈,正好帶你認識一下當今內閣首輔!」

    夏儒雖然貴為國丈,但他在朝中不認識什麼人,作為新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由張懋進行引薦,成為他跟朝臣結識的最好途徑。

    ……

    ……

    謝遷當天先去內閣,看過奏本,知道宣府那邊沒什麼新消息傳來,便催促沈溪趕緊派兵出征。

    沈溪於前日朝會上跟朱厚照提出,要以兵馬「誘敵深入」,之後便沒了下文,謝遷生怕沈溪暗中胡來,只好先一步找沈溪說事。

    另外,謝遷還想看看沈溪開辦的軍事學堂到底什麼樣子。

    謝遷見到沈溪,才知道張懋和夏儒也來了。

    謝遷跟夏儒素未謀面,當知道眼前這位相貌忠厚的文士乃是新晉國丈,就算他年長些,也需要上前行禮。

    這讓夏儒很不好意思。

    張懋笑道:「於喬,可真是趕巧,我和夏國丈剛過來,沒等坐下,你就來了……莫非你也是來看看這軍事學堂到底怎生模樣?」

    謝遷本想提出兵之事,但見張懋和夏儒在,很多事他不方便說,當即點頭:「正是正是。」

    「哈哈!」

    張懋爽朗一笑,「那還不進內敘話?我這邊正想知道軍事學堂如何個辦法……本以為陛下會親臨,誰知到底還是沒來……」言語間不無遺憾。

    幾人一起往內走,兩個老傢伙外加一個中年國丈,沈溪年紀輕輕就像個後輩,尤其張懋跟謝遷是老相識,一見面就說個沒完,自然沒沈溪什麼事。

    辦公室內,幾人落座,謝遷對沈溪一擺手:「之厚,你有事的話,先去忙吧,這裡交給老夫便可!」

    沈溪暗忖:「你謝老兒真是自來熟,這裡到底是誰的地盤?怎麼說得好像到了你家後院一樣?」

    王守仁察言觀色,看出沈溪不太想跟眼前幾人交流,行禮道:「沈尚書,學堂那邊已準備好了,是否要開課?」

    張懋站起身:「什麼?這就要開課了?是否太過倉促了些?哈哈,不過既然要開課,我們過去看看可好?」

    似乎是覺得有些喧賓奪主,張懋又打量謝遷,問道,「於喬,你認為呢?」

    謝遷看了沈溪一眼,這才道:「軍事學堂剛籌備,什麼都不完善,讓沈之厚去操持便是,公爺還是坐下來,我有要緊事跟你商議!」

    沈溪聽這話,似乎謝遷在某些事上有意要迴避他一樣,他非常識相,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先去學堂,之後再來招待幾位!」

    「去吧!」

    謝遷一擺手,顯得頗不耐煩。

    沈溪笑著搖搖頭,他早就習慣謝遷的臭脾氣,與王守仁出來,王守仁問道:「沈尚書,學堂內連個先生都沒有,難道未來講習之事需由沈尚書親自來做?」

    「慢慢來吧!」

    沈溪則顯得無所謂,「萬事開頭難,先把硬件設施弄好,再想師資力量等軟件……哦,其實我是說,只要有了學堂,有了學生,先生好找,便是伯安兄也可出任這學堂的先生,將來希望伯安兄多多幫忙!」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6 23:3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七章 小聰明

    臨近正午,沈溪讓學生回去休息,當天沒有課程,之後的課業安排將由他來制定實施。 .

    對於五軍都督府安排來的這些個學生,沈溪並不十分滿意,其中有幾個一看就是那種老兵油子,做事油滑,悟性很低,提高的空間不大。

    其實在沈溪看來,挑選學生還是自己親自負責為好,應該選那些年輕有朝氣的基層軍官,但同時也要兼顧那些中上層將領,只有系統而又全面地提高軍官素質,才能增強大明軍隊的作戰水平。

    無論是訓練,還是帶兵打仗,最重要的還是看將領的能力。

    士兵單兵作戰能力無法在短時間內獲得提高,而且論身體素質,大明士兵不能跟草原上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子相比,只能增加將領和士兵技能,依靠團體的力量取勝,而不是與其拼蠻力。

    等安排好一切,沈溪帶著王守仁回到側院,才知道張懋和夏儒已早一步離開,只有謝遷留在這兒。

    謝遷打量沈溪,嘲弄道:「你可真夠忙的,半晌才過來,你可知英國公在這裡等了你近一個時辰才走?他可是有事而來。」

    沈溪道:「學生要負責打理軍事學堂,剛剛才讓學員回去。閣老留下來,是有事要吩咐麼?」

    謝遷看了王守仁一眼,道:「坐下來談話吧……伯安也過來聽聽,乃是關於兵部安排兵馬出征之事。之厚,你在朝會中可是跟陛下許諾盡快出兵,兵部有詳細方案?誘敵之策,實施宜早不宜遲!」

    王守仁驚訝地問道:「謝少傅也認為應馬上出兵?」

    說完後,王守仁意識到自己僭越了,內閣首輔和兵部尚書對話,他不過是五品郎中,沒資格搭茬。

    謝遷聽到這話不由皺眉,並非認為王守仁不識禮數,而是覺得這個年輕人對戰爭似乎過於熱衷,以其弦外音,似乎也很支持出兵誘敵之策。

    只有沈溪對王守仁的性格把握精準。

    沈溪願意提拔王守仁,乃是這位同年的思想比這時代的人都要先進,這可是大明少有的軍事家,人才難得,而且王守仁乃是心學之集大成者,是個具備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潛質的大軍事家。

    王守仁沒有通常儒者的封閉自守,強調經世致用,知行合一,乃是真正的人才。

    沈溪道:「出兵之事,兵部自會安排,閣老不必太過擔心。就算誘敵,也不必出動太多兵馬,這件事學生會親自跟陛下奏稟!」

    謝遷目光中露出幾分惱色,質問道:「沈之厚,你怎總是如此剛愎自用,有什麼事不能跟老夫說?難道你不調用京營兵馬?」

    沈溪點頭:「學生還真沒打算出動京營兵馬,調動的乃是居庸關的軍隊,由隆慶衛指揮使李頻負責,閣老對此人應該有所聽聞吧?」

    「不行!」

    謝遷當即否決,「李頻雖有一定的能力,但奈何此人跟閹黨有勾連,他是劉瑾的人,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曉吧?」

    沈溪卻顯得無所謂:「只是誘敵出兵,管他是誰的人?難道劉瑾會在這件事上會出面阻撓不成?」

    謝遷道:「你明知劉瑾會出面阻撓,還執意薦舉此人,莫非是想要跟你自己的前途過意不去……」

    說了一半,謝遷突然停頓下來,皺眉沉思,揣摩沈溪這麼做的目的。

    謝遷性格衝動,喜歡以長者的姿態教訓後輩,不過等他反覆斟酌後,發覺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最重要一點,就是沈溪做事巧妙圓滑,最擅長玩陰謀詭計。

    「你不會是……想讓劉瑾出面阻撓,讓李頻派兵誘敵之事不成,這樣即便事後惹怒陛下,你也可從中推脫轉圜吧?」謝遷打量沈溪,再次問道。

    沈溪搖頭苦笑:「難道在閣老心中,學生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謝遷本想說「是」,但見王守仁在旁好奇傾聽,便不再說下去,起身道:「既然你已有詳細方略,那老夫不再多問,但你要記得,這次出兵誘敵,最好草草收場,之前朝堂你所提不得人心,就算最後能跟你說的那樣,平掉韃靼,但你可有想過如此要耗費多少國力?這件事,最好到此為止!」

    沈溪站起身來,微微行禮,沒有說什麼,因此算不上是領命。

    謝遷道:「老夫這就走了,若你面聖後,得到陛下授意,最好回來跟老夫說說!不必相送!」

    ……

    ……

    謝遷不願跟沈溪多說,主要是考慮到這個孫女婿似乎刻意隱瞞了很多事情。

    沈溪和王守仁送謝遷離開,收拾心情準備離開軍事學堂。

    路上沈溪對王守仁道:「關於謝閣老所言,伯安兄不必往心裡去,閣老現如今最在意的是不能讓大明涉險,再過兩日便是陛下大婚,一切都要保證婚事順利進行!」

    王守仁點頭:「之厚,你還有何吩咐?」

    二人因為是同年進士,在很多問題上,不用太拘謹,說話相對隨意。

    沈溪道:「軍事學堂過兩天就會開課,伯安兄可能需要在兵部和學堂兩邊走,我沒太多時間兼顧,只能先委屈伯安兄你了!」

    王守仁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沈溪察覺到這一點,沒詳細過問,他跟王守仁間始終無法做到完全心意相通,他不需要對王守仁推心置腹,對於這些個有思想、有見識還有成就的歷史名人,沈溪一向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沈溪跟王守仁分道揚鑣後,先回兵部,將之前早準備好的兵策拿在手上,準備覲見朱厚照。

    從兵部衙門出來,沈溪沒選擇是去皇宮還是豹房,這會兒他不知朱厚照在何處,需要先見一下云柳,問云柳一些事情。

    宣府韃靼寇邊,所有情報都是由云柳掌握的斥候提供,比起朝廷的情報系統反應還要快,這足以證明沈溪手裡的情報體系已逐漸成型。

    這可是隸屬沈溪自己的系統,不需要對朝廷負責,他手底下的人,不屬兵部或者五軍都督府,也跟東廠和錦衣衛無關,云柳就是這批人的直接領導。

    云柳道:「……大人,以調查到的情況看,韃靼原本的攻擊目標是延綏,但因草原上情報獲取相對滯後,未知大人卸任三邊總制,畏懼大人威名不敢侵犯,於是選擇劫掠宣府,一連數日襲擾後,宣府周邊亟待收穫的良田荒廢下來,韃靼人劫掠不少糧食,但人畜基本無損!朝廷兵馬留守城塞內,城外已不見百姓蹤跡!」

    沈溪點了點頭,此時他需要盤算一下具體策略。關於韃靼人出兵之事,沈溪心中自有想法,過了半晌,才道:

    「按照以往韃靼犯邊規律,到六月中下旬,襲擾就會結束,若韃靼侵犯的是三邊,那京城鞭長莫及,但奈何此番韃靼所犯乃是宣府,情況大為不同,我大明京師兵馬可隨時馳援……」

    云柳顯得很擔心:「大人,韃靼襲擾兵馬不多,未必是其汗部主力,若我軍輕易出擊,可能為達延汗庭所趁。」

    沈溪道:「又不是要跟韃靼兵馬決戰,根本不必在乎其是否為主力,就算一場斬敵幾十人的小勝,我也能堵住朝堂上那些質疑我施政方略的人的嘴。若要大力推行基本國策,讓劉瑾對我無可奈何,只能先在戰場上取得一些成績。」

    云柳終於明白,沈溪的目的並非是滿足皇帝御駕親征的心願,而是想取得一場對外寇作戰的勝利,鞏固他兵部尚書的位置。

    云柳問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沈溪道:「關於邊關的情報,不能有絲毫懈怠,之後我便進宮面聖,讓陛下同意從隆慶衛調兵,這次戰事不容有失,韃靼經歷前幾年失敗,汗庭聲勢大衰,已呈強弩之末勢頭。若在如此境況下,我大明與其接戰依然失敗,我這個兵部尚書恐怕只能引咎辭職了!」

    云柳聽到這裡,不由一凜,有些遲疑地問道:「大人,有必要如此激進嗎?」

    沈溪笑了笑,道:「若我什麼事都不做,非議聲將會連綿不斷。我的許多處事手法,旁人都認為不可取,只有拿戰績說話,才能讓那些人閉嘴。這世道就是如此,既然我不是以資歷當上兵部尚書,而是以功績,那就必須要保持對外敵每戰必勝,否則別人會拿我的年歲來說事,處處予以掣肘!」

    云柳聽到沈溪評價自己的言語,就算只是引用別人的評價,也有些於心不忍,當即言辭懇切地道:「大人一心為朝廷,不應受到如此質疑。」

    沈溪搖頭嘆道:「世道如此,怨不得旁人,更何況現在閹黨得勢,我這麼做主要還是為了讓閹黨閉口。」

    「李頻出兵,需要你在暗中出謀獻策,這次也是我不能親自上戰場的戰爭,運籌帷幄決戰千里之外,談何容易?」

    ……

    ……

    紫禁城,乾清宮。

    朱厚照剛從宮外豹房回來,沒等他上床躺下休息,便得知自己的母親張太后往這邊來了。

    此時朱厚照精神萎頓,根本不想出去見母親的面,便讓張苑前去阻攔,說自己生病需要休息靜養,結果張太后強硬地闖進他的寢殿。

    「……母后,您這算什麼?朕正在休息,您大大咧咧闖進來,是否有些不合規矩?」朱厚照沒辦法安睡,氣急敗壞之下衝著張太后嚷了起來。

    張太后對侍立一旁的太監和宮女道:「退下,這裡沒你們的事情了!」

    到了這個時候,張太后終於忍不住心中火氣,準備像火山爆發一般徹底噴發出來,向兒子發難。

    太監和宮女趕緊撤下,朱厚照有些心虛地打量自己的母親,但見張太后側過臉來,未等太監和宮女完全離開,便大聲喝斥:「你這是要休息嗎?看看你這一臉憔悴的鬼樣子,分明是剛從宮外花天酒地回來!你當哀家對你的事情一概不知?」

    朱厚照雖然平時對奴僕和大臣呼呼喝喝,顯得高高在上,但在他老娘面前,完全還是個孩子,不過此時他正值青春叛逆期,因身邊一**邪之人諂媚,就好像脫韁的野馬,沒人能拉得回來。

    朱厚照當即不滿地抗議:「朕乃九五之尊,去何處似乎不用向母后請示吧?」

    張太后怒極反笑,厲聲喝問:「虧你還知道自己是個皇帝,你看看你現在,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哪裡有一點你父皇剛登基時的威嚴?你這麼不成器,但凡你父皇有另外一個兒子,絕對不會讓你繼承皇位!」

    朱厚照瞪大眼睛,氣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母后,朕現已登基為帝,乃真龍天子,您這麼說怕是不那麼合適!」

    張太后道:「哀家說的話,便代表你父皇的意思!你登基以來自己做過什麼對大明有益的事情,難道不知?身為一個皇帝,不思江山社稷,成天遊手好閒,只知道吃喝玩樂,作為一個君主,你對大臣沒有起到表率作用,你的臣子想見你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父皇嗎?」

    因為恨其不爭,張太后語氣非常重。

    雖然她話說得一點都沒錯,但奈何朱厚照壓根兒就沒有自知之明,此時他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完全當得起千古明君的讚譽。

    朱厚照道:「母后,平時朕不問朝事,那是因為朝廷沒什麼大事,一些瑣碎的小事,交給朝臣處置便可,父皇也不是每件事都親力親為。如果遇到大事,朕還是會親自過問,朕現在也會上朝,打理朝政,母后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那些太監!」

    張太后咬牙切齒地道:「你要是每天都上朝,何至於讓哀家擔心?你天天到宮外廝混,幾日甚至十幾日都不曾登臨朝堂,大臣有了事情,能找到你人嗎?」

    朱厚照依然強行為自己辯解,道:「母后說的不對,朕昨日便為宣府韃靼犯邊之事,召集大臣舉行大朝會,朕還給予沈尚書權限,著其調兵遣將;朕還打算將來御駕親征呢……朕的確做了事情,只是母后看不到而已!」

    「你!」

    張太后瞪著朱厚照,厲聲喝斥,「簡直胡言亂語!」

    恰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張苑的聲音:「陛下,太后娘娘,乾清門外……兵部沈尚書求見!」

    朱厚照怕被張太后問責,聽到這話,好像找到救星一樣,不過救星不是沈溪,而是張苑,在朱厚照看來張苑來得正是時候。

    朱厚照趕緊道:「看吧,母后,沈尚書進宮來了,他是兵部尚書,原本沒有進宮權限,不過朕給了他隨時面聖的權力,因為朕知道邊關戰事著緊,關係大明江山基業……母后,現在朕要去過問朝廷大事,您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先回去歇著了!」

    張太后此行來找朱厚照的目的,是要說關於大婚的事情,只是氣不過朱厚照每天都出宮吃喝玩樂,身為母親她連見上一面都難,這才出言指責兩句。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沈溪恰好進宮來見駕,影響到她教育兒子。

    「你……先且留步,哀家還有話要對你說!」張太后想叫住朱厚照,但此時朱厚照腳步不停往殿門而去,側過頭回答:

    「母后,朕很忙,沒時間聽您說話,有要事可直接交待張公公,朕回來會問他是什麼事,兒臣這就去了!」

    說完,朱厚照人已經出了門口,往前面大殿去了……這次他沒有因為沈溪打攪他睡覺而發脾氣,除了他的確想知道沈溪的計劃外,還在於如此正好可以逃脫老娘制裁,故此雖昨晚徹夜未眠他整個人已經很疲倦了但依然能做到一路小跑。

    等朱厚照人走遠了,張太后看著門口方向,依然怒氣衝衝。

    門口站著個不明就裡的張苑,此時這位御馬監掌印耷拉著腦袋,按照朱厚照吩咐,他要在這裡聽候張太后交待事情,不得伴駕離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7 22:1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七五八章 傻有傻福

    朱厚照到了乾清宮正殿,沈溪已等候多時。

    雖然朱厚照給了沈溪入宮的權限,但還是不可避免受到劉瑾的人阻撓,等他到了乾清宮,再經過傳報,已經距離他進宮近一個時辰了。

    朱厚照屁股後麵似乎帶著風,來到龍椅前,轉身麵對玉階下的沈溪,直接坐下,然後火急火燎地一抬手:

    「先生不必多禮,有什麼事直接說便可!是否邊關戰事有變,或者你的出兵計畫已做好了?」

    朱厚照不但行色匆匆,就連說話也顯得亟不可待。

    沈溪原本要行禮,聽到這話,連見駕的禮數都省了。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底琢磨這小子身上發生什麼事情?他可猜不到這會兒張太後會在後麵的寢殿,小皇帝是為了躲老娘才這麼快接見自己。

    「回陛下,臣已將出兵計畫列好,請禦覽!」

    沈溪將奏本從懷裡拿了出來……這份奏本沒有經過通政使司、內閣和司禮監,直接呈遞到君王麵前。

    此時張苑不在朱厚照身邊,隨侍一旁的是近侍小擰子,小擰子至今沒有具體職司,隻是在尚寶監掛職,算是朱厚照的跟班。

    在朱厚照目光示意下,小擰子將沈溪呈遞的奏本接過轉呈給朱厚照。

    朱厚照打開奏本,不一會兒便又合上,此時的他太過勞累,頭暈眼花,不得不連連揉眼,才勉強看清楚奏本上的字,但要理解卻有些困難。

    沈溪看到朱厚照雙眼通紅,心想:「這小子每日白天黑夜顛倒,作息時間不定,睡眠時間嚴重不足,用不了幾年就會把身體拖垮!」

    想到這裡,沈溪不免有些遺憾。

    畢竟這跟冷冰冰的歷史不同,朱厚照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沈溪對朱厚照正按照生命軌跡一步步走向深淵,感到痛心疾首。

    不過沈溪沒有太過自責,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他自問對得起朱厚照,到現在還在竭力將其往好的方向引導,至於能否成功,盡人事而安天命吧!

    朱厚照打了個嗬欠,擺擺手道:「先生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可,朕不想看奏本,累得慌!」

    沈溪道:「陛下,臣以為,此番出兵當以隆慶衛徵調六百兵馬……請陛下準允!」

    朱厚照有些好奇:「六百人?是否……太少了些?難道先生不能從京營徵調兵馬?從京營徵調的話,別說六百人,就算是六千人、六萬人都可以!」

    沈溪搖了搖頭:「京營涉及京師安危,不能輕易徵調,一旦韃靼襲擾京城,尚需三大營拚死奮戰!若要降低此戰對京城影響,從內關徵調人馬最合適!」

    朱厚照眉頭緊鎖:「沈先生,朕不懷疑你的能力,隻是……你隻徵調六百人馬,怎麼能起到震懾韃子的作用?」

    沈溪提醒:「陛下想差了,此番徵調人馬,乃是按照之前設想,以詐敗令韃靼人輕兵冒進,何時要用這批人馬來威懾外夷?」

    朱厚照先是一怔,隨即爭辯:「就算不真打,但也要拿出一點像樣的兵馬。區區六百人,不是跟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無回麼?」

    「先生,要不這樣吧,讓魏公公統領三千營兵馬出擊,人數可確定為兩千……一千甚至六百皆可,相同的兵馬數量,三千營將士明顯更有氣勢,你覺得如何?」

    或許是太過在乎麵子,朱厚照對於出兵多寡非常在意。

    而且三千營所屬都是精銳騎兵,拿出去也能長大明的臉麵。

    沈溪心想:「若非我隻是想借這一戰立威,派三千營去還真合適。三千營為魏彬掌控,而魏彬又是劉瑾的人,三千營徵調兵馬越多,劉瑾在京城的勢力越受削弱!」

    沈溪再次搖頭:「臣以為不可,請陛下恩準,臣定能完成陛下交託,若是派三千營……出什麼差池的話,臣無法預料!」

    「唉!」

    朱厚照遺憾地嘆了口氣,「算了,先生軍事造詣比我強,先生說怎樣便怎樣吧,從居庸關調人……嘿,真是奇了怪了,難道那裡的兵馬戰鬥力很強,還是說韃子……哦對了,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讓韃子以為居庸關防禦出現破綻,誘惑他們輕敵冒進,是這樣吧?」

    沈溪不得不承認,朱厚照行事雖荒誕不羈,但還是具備一定思考能力,能在一些細節上舉一反三。

    故此,雖然朱厚照說得不那麼靠譜,但沈溪還是點頭嘉許:「陛下所言,頗有道理,微臣確實是這麼想的!」

    適當的誇讚,對朱厚照自信心的培養幫助很大,瞬間小皇帝臉上湧現得意的笑容,道:「那是,也不看看朕是誰,朕乃沈先生學生,哈哈……對了,沈先生,軍事學堂這幾天就要掛匾成立了吧?哪天開學,朕準備親自參加。」

    沈溪沒好氣地道:「回陛下,軍事學堂已於今日頭晌開學。微臣已提前知會陛下,可惜陛下並未前往!」

    朱厚照臉上滿是尷尬之色,道:「先生見諒,朕因為……對,要事在身,所以沒去前往,不過先生盡可放心,之後幾日朕一定會前去,因為朕是這軍事學堂的校長,朕不但會聽講,還可以當先生,幫上先生的忙!」

    沈溪道:「再過兩日陛下便要大婚,還是留在宮中為宜,軍事學堂的事暫由兵部統籌,陛下不必擔心。」

    「創辦學堂的目的是提高我大明將領素質,但不用急於一時,需要長年累月學習方有所成就,對於此番宣府戰事不會有什麼助益!」

    「這樣啊……不過好像情況確實如此!」

    朱厚照釋然了,道,「那就等朕大婚結束吧,唉,原本以為可以禦駕親征,出京躲個清閒,不用再參加這勞什子婚禮,沒想到……沈先生,既然你已決定從居庸關調兵,那事情宜早不宜遲,先生這就回去將朕的禦旨發下去,朕要回去歇息……咳,是有事要做!」

    在沈溪麵前,朱厚照很顧惜自己一張臉,不想在老師麵前丟人。

    朱厚照到底有一點禮義廉恥之心,他也知道沉迷酒色不是好事,隻是一時不能自拔而已。

    沈溪沒多停留,行禮後告退。

    沈溪出了乾清宮,直接走午門、大明門出宮,人還沒出宏政門,便見劉瑾帶著幾名太監自金水橋而來。

    劉瑾看到沈溪,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似乎早就料到沈溪會從這裡出宮,故意前來堵人一樣。

    就算劉瑾就在身前,沈溪也全當沒看見,徑直往前走。

    劉瑾朗聲招呼:「沈尚書,這是有多巧,居然在這裡碰上了……怎麼,進宮麵聖,順帶對陛下提出了什麼出兵方略?別是慫恿陛下從三千營徵調兵馬出征吧?若京師因此失守,你可擔待得起?」

    沈溪斜著看了劉瑾一眼,心想:「以劉瑾智計,隻能揣測我為了針對他,會從三千營徵調人馬。不過,照理說他身邊應有智計高深之人點醒,諸如張文冕和孫聰之流,為何這次他說話如此膚淺,難道他不太相信身邊兩個謀士?」

    沈溪腳步沒停,冷冷一瞥劉瑾之後,繼續往宮門而去。

    劉瑾氣急敗壞:「怎麼,在咱家麵前裝聾作啞?」

    沈溪腳步輕盈,邊走邊笑著回應:「劉公公若是擔心本官從三千營調兵,可以去跟陛下提請,讓陛下拒絕,何必在本官麵前多費口舌?」

    劉瑾臉色一滯,隨即他明白想從沈溪這裡套話不那麼容易,幹脆冷哼一聲,往乾清宮去了。

    劉瑾抱著告狀的心思前往寢宮見駕,他想趁著朱厚照剛回宮心煩意亂而且人睏倦時,哭訴沈溪想打壓他在朝中勢力,提出調三千營人馬出擊。

    ……

    ……

    沈溪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軍事學堂。

    雖然下午沒有學生,但他想多留意一下校舍建設,一些必要的器械需要找人訂做,那些工匠或許不理解複雜器械的構造,他得現場予以指導。

    沈溪到了軍事學堂,王守仁已經回兵部去了,留在這裡的官員中,級別最高的赫然是王陵之。

    王陵之見到沈溪回來,匆忙迎上前,見麵便苦著臉道:「師兄,你去何處了?為何一走就許久不見人影?」

    沈溪道:「說了讓你等著,怎麼,這麼會兒工夫就不耐煩了?」

    說著,沈溪往側院的辦公房而去,此時學堂內幾十名工匠正在勞作,沈溪駐足看了看,比較合心意,因此也就沒有幹涉。

    王陵之有些懊惱:「本還以為跟著師兄回京,能有好事,誰知道這次回來……還不如留在邊塞呢,聽說這會兒韃子犯邊,我要是留在榆林衛,又可以領兵殺敵了……師兄分明是不給我建功立業的機會啊!」

    沈溪看了王陵之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留在三邊也沒仗打,此番韃子入侵的是宣大一線,朝廷輕易不可能調動三邊兵馬助戰。另外,你以為在大明,功勞全靠從戰場上獲取嗎?」

    「難道不是?」王陵之一臉迷惑。

    沈溪道:「朝堂的事情,你所知甚少,一時難以跟你解釋清楚……這麼說吧,在大明要想躋身高位,非要有背景,還得運作一番才行,讓你回京,其實是保護你,你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也不過是為別人做嫁衣裳!」

    王陵之眼睛眨了眨,好似不太相信沈溪所說的話,爭辯道:「師兄,情況並非如你所言,三邊主要還是以戰功決定前途,不然我怎麼會有今天的官位?」

    沈溪笑了笑,道:「當你隻是個微末小校的時候,自然可以不在乎,但等你躋身高位,這其中的差別就體現出來了。」

    「你在京城不用太過拘束,之後我會讓你在學堂、兵部和都督府幾邊走,多結識一些朝官和勳貴,若陛下將來禦駕親征,我會指定以你為先鋒官,隻有這樣,你才有更好的晉陞機會,而不用留在邊塞苦寒之地吃苦受累……」

    聽到沈溪的話,王陵之臉上露出「原來這樣也行」的神色。

    沈溪道:「在我辦公房的書桌上,有幾卷我撰寫的講案,你拿回去仔細參悟,若看不懂,上麵有配圖解釋,甚至還可以拿來問我。等你徹悟於心,回頭實戰課將會由你來當教官,你一定要認真揣摩,這對你前途大有助益!」

    王陵之咧了咧嘴:「就是你放在書桌上那些?我大致看了下,好像都是些行軍作戰的案例,非常淩亂,還有什麼火銃和佛郎機炮的運用……不知這些東西學來何用,不是說軍事學堂學習的是兵法韜略嗎?」

    「沒用?」

    沈溪看著王陵之,有些惱火,「自己不知何用,並不代表沒用,這些東西就算你再熟悉,也要回去好好研究,接下來你的學生中,會有當今陛下,你跟陛下打好關係,能虧待你?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

    王陵之這才知道怎麼回事,若他被別人喝斥,一定吹鬍子瞪眼,但被沈溪教訓,就老實多了,隻能苦著臉點點頭,應承下來。

    ……

    ……

    很多時候,沈溪都覺得王陵之太過笨拙。

    如果王陵之頭腦稍微靈活點兒的話,以此人勇猛和無所畏懼,基本可以所向披靡,甚至成為一代名將。

    但沈溪細細一想,若王陵之聰明絕頂,自然會多出幾分狡詐和圓滑,戰場上也就無法一往無前,那他最大的優點也就不存在了……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得不到沈溪欣賞。

    「有得必有失,王陵之再不堪造就,始終還是有其優點,僅僅隻是力氣和膽色便可助其成為一時名將,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轉眼到了黃昏,沈溪帶著王陵之回家。

    王陵之到京城後,一直把沈家當作自己的宅院,畢竟他在京城沒有自己的居所。

    剛下馬車,沒等進家門,王陵之在沈溪背後嚷嚷:「師兄,之前你不是說已去信汀州府,讓我父親到京城來嗎?他們什麼時候抵達?」

    沈溪沒好氣地道:「不是我讓你父親來,是你父親來信說他要過來,還說要為你張羅一門婚事,這次來就是跟你說這事兒的!」

    「我不要!」

    王陵之驕傲地昂著頭,「成婚有什麼好的……大丈夫誌在四方,豈能為兒女私情耽誤事業?」

    沈溪打量王陵之,嘖嘖兩聲:「之前在西北時,也不知道是誰在我麵前抱怨說家裡不管不問……你現在年歲不小了,還是你們老王家最有出息的一個,若不傳宗接代,你這一脈豈非要斷絕?將來你的武職傳給誰?你的侄子?」

    以王陵之現在的功名,已經有了可以傳給子孫後代的世襲官職。

    論起來,王陵之如今擔任的遊擊將軍屬於官階無定製的加銜,朝中具體品秩則是顯武將軍,從四品的武職,世襲的話後代可以蒙蔭個世襲千戶之職。

    王家因王陵之的崛起,已成為寧化縣大戶,不過跟沈家一比還是相形見絀。

    王陵之的父親此番到京城來,除了探望兒子外,更主要還是想幫兒子謀一門好親事,至於女方有可能會在寧化縣挑選,也有可能會在京城尋找人家,以王陵之現在的地位,挑中一個合適的對象不難。

    而且王家準備在京城置辦田宅,讓王陵之以後就在京城生活,不再回寧化這種窮鄉僻壤之所。

    王陵之道:「傳給誰都一樣,我若戰死疆場,傳給誰有區別?師兄,要不看看你兒子要不要……蒙蔭的武職傳給他如何?」

    沈溪聽到這話,一腳踢在王陵之的屁股上,怒罵道:「滾你娘的,誰要你蒙蔭了?先進去吃飯,晚上老老實實研習講義,看你腦袋裡天天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王陵之被沈溪踢中,負痛之下拔腿就跑,心裡嘀咕,不知道自己的話如何得罪沈溪了。

    他心想:「我明明好心好意,怎麼到師兄這兒,就成罪過了呢?師兄脾氣不好,我以後還是少惹他算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11-19 21:29
寒門狀元 第一七五九章 大婚

    正德元年,六月初八。 .

    這天是朱厚照大婚的日子。

    紫禁城裡一片忙碌,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等步驟後,終於迎來皇帝大婚的最後一步,那就是迎親。

    按照慣例,朱厚照不需要親自到國丈府上迎親,相關事宜會由特使完成。

    迎親正使乃之前一直統籌和協辦皇帝大婚的太監高鳳,副使則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戴義。

    這二人算是宮裡的老人,深得張太后信任。

    照理說當天朱厚照應該非常早便起來作準備,但奈何他昨夜仍舊在豹房過夜,一直到天明才打著哈欠回宮。

    回到乾清宮,欽天監和鴻臚寺的官員早就等候在那兒,朱厚照瞪大眼睛,不明就裡,經過劉瑾提醒,才意識到當天是自己大婚之日。

    「怎麼回事?光讓朕回來,也不跟朕提醒一下是這日子……你什麼意思?」

    朱厚照對劉瑾非常不滿,不過埋怨歸埋怨,該有的禮數必須遵循,人既然已回皇宮,想逃來不及了,不如乖乖地把禮服穿上,準備出席婚禮。

    在常侍為朱厚照換大婚禮服時,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不時扭動身體,一點兒都不配合。

    劉瑾忍不住出言提醒:「陛下,您還是快點兒穿戴好,然後去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

    朱厚照沒好氣地喝斥:「知道了,就你事多,等回頭再好好教訓你。」

    隨著威脅的話語出口,朱厚照好歹穿戴整齊了,然後帶領欽天監、鴻臚寺和內監的人去見王太皇太后和張太后。

    此時王太皇太后和張太后已在大明皇宮正殿,也就是奉天殿內等候皇帝駕臨。

    應邀出席皇帝成婚大典的勳貴大臣,已濟濟一堂,武臣齊聚武英殿,文官則在文華殿,等候大典開始。

    朱厚照剛從乾清宮出來,大臣們已獲悉消息,開始在內侍引導下,由文、武二樓往奉天殿前的廣場彙集。

    等朱厚照走到奉天殿後門,前麵禮樂聲已起。

    朱厚照原本就很睏倦,聽到這聲音,不由帶著幾分惱火,對旁邊的劉瑾道:「能不能叫人把這樂聲給停了?」

    劉瑾趕緊解釋:「陛下,此乃大婚之日規矩和禮數,不可免啊!」

    朱厚照先打量了一下奉天殿內的情況,這才黑著臉跨進殿門,此時殿內並無勳貴大臣的蹤影,除了王太皇太后和張太后,隻有太監和宮女。

    張太后一直在焦急等候,因為不知兒子幾時到來,非常擔心兒子因貪玩好耍耽擱大婚吉時。

    等見到朱厚照,張太后終於鬆了口氣,跟王太皇太后一起迎上前。

    朱厚照非常疲倦,無精打采地對二人行禮。

    王太皇太后道:「今日哀家不該來的,這裡是皇帝升座之所,太后,這件事便交給你了,哀家要回去打坐唸經。」

    此時王太皇太后顯得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她當過皇后,也當過皇太后,對於迎親的禮數非常瞭解,原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隻需要在永寧宮、永壽宮等處等待皇帝前去請安便可,並不需要到奉天殿來。

    但張太后卻不管那麼多,雖然朱厚照馬上就要娶皇后了,但她還是把自己當成六宮之主,想要體現自己的威儀。

    ……

    ……

    王太皇太后起駕回永寧宮,迎親大典正式開始。

    奉天殿內臨時設置的案桌上,擺放著迎立皇后需要用到的特使節信、金冊和金寶印。

    這些東西原則上應由朱厚照交到禮部尚書手中,再由禮部尚書交給特使,讓特使帶去皇后家中,但朱厚照太過疲倦,懶得動彈,一擺手,劉瑾馬上識趣地上前,把東西捧在手上。

    朱厚照微微點頭,然後往奉天殿正門外走去。

    隨即中和韶樂起,朱厚照在鼓樂聲中,走出奉天殿,立於丹陛之上。

    此時他的法駕鹵簿也就是鑾駕儀仗,停在丹陛上,文武大臣則站在丹陛下的廣場,列隊整齊。

    朱厚照往下看了一眼,正準備走下丹陛台階,旁邊劉瑾趕緊出言提醒:「陛下,注意禮數。」

    朱厚照將邁出的步子收了回來,不多時,中和韶樂止,現場陷入一片沉寂。

    朱厚照正準備說上兩句,鞭炮聲傳來。

    此時朱厚照因為缺少睡眠,整個人輕飄飄的,腦中一片混沌,突然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劈里啪啦」聲,嚇得差點兒蹦起來,等意識到下麵大臣都在關注自己,趕緊擺正站姿,不過還是拿一隻手捂著耳朵,感覺過了許久,三掛鞭炮才算燃放完。

    朱厚照嘴裡罵罵咧咧,對這繁瑣的禮儀很是不滿。

    丹陛大樂奏起,悠揚的器樂聲中,勳貴和文臣武將開始行叩拜之禮。

    禮畢,禮部尚書周經往丹陛上而來,朱厚照擺了擺手,意思劉瑾把節、冊、寶等物交給周經。

    周經下跪行禮,接過金冊和金寶,當場宣讀冊封皇后的金冊。

    因為從丹陛之上到下麵還有一段距離,這天風比較大,周經宣讀的內容,排列於下麵的文武百官基本聽不清楚。

    不過這隻是一個儀式,到底是什麼,在場大臣心裡都有數。

    金冊宣讀完畢,禮部尚書周經將金冊、金寶和使節的節信交給迎親的正使高鳳,而自己則退到一邊。

    王公大臣此時下跪行禮。

    朱厚照根本不在意這些禮數,他在下麵的人群中找尋沈溪的身影,想問問宣府那邊怎麼樣了,但因這天情況特殊,大臣們一個個都身著大紅朝服出席,就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加上他精神不濟視力下降,看了半天也沒找到沈溪身在何處。

    劉瑾見朱厚照的目光在下麵大臣身上轉悠,不知小皇帝此時在想什麼,趕緊提醒:「陛下,您該回乾清宮等候皇后入宮了。」

    「嗯。」

    朱厚照點頭。

    當他邁開步子往鑾駕而去,奏樂聲又起,這次從丹陛大樂換成中和韶樂。

    奏樂聲中,朱厚照上了鑾駕,人剛剛坐下便忍不住連打幾個哈欠,眼角淚水橫溢,然後倦意一**襲來,很快閉上眼睛,鼻間響起一陣鼾聲,任由鑾駕晃晃悠悠往乾清宮方向而去。

    ……

    ……

    朱厚照離開,但奉天殿這邊的禮數還沒完成。

    迎親使節高鳳和戴義等到欽天監所定吉到來,這才恭敬地將金冊和金寶放到「龍亭」內……所謂「龍亭」,就是代表皇帝禦駕的一頂轎子,所有使節其實都是護送這頂轎子前去皇后家裡接人。

    「龍亭」代表的就是君王。

    儀仗隊和鼓樂隊早就等候多時,鴻臚寺的人也會一路跟隨陪同,再有旗手衛、錦衣衛和羽林衛等禦林軍會隨同保護。

    高鳳和戴義從丹陛上走下來,迎親正使高鳳居於正中,身後跟著戴義、鴻臚寺卿、少卿等人。

    一行從上麵下來,沿中間禦道而行,在場勳貴和大臣均對「龍亭」行禮。

    使節出奉天門,過金水橋,前麵便是午門。

    而此時迎接皇后的鳳輿和儀仗,已經等候在金水橋南岸的午門外。

    使節隊伍會同迎接皇后的鳳輿,再讓人抬上送給國丈家的禮物,一行四五百人,浩浩蕩蕩往皇后家而去。

    此時新皇后夏氏女,正在自己於京城臨時家宅後院的繡樓上,等候迎親使節到來。

    國丈夏儒是南方人,到了京師,朝廷為他安排好了落腳之所……為方便迎親,夏儒的家就在東長安街,距離大明門不是很遠。

    夏儒一家老小昨夜幾乎徹夜不眠,經過幾天準備,嫁女禮數已全部準備妥當,當天一早,夏儒一家除了身在繡樓的皇后,都彙聚到大門口等候迎親使節到來。

    國丈府成為京城百姓競相圍觀之所,不過有順天府衙差和禦林軍士兵阻攔,百姓們根本沒辦法靠近府門二十丈內。

    一直到巳時,迎親使節才在鼓樂吹打聲中到來。

    夏儒帶家人跪迎「龍亭」和使節。

    高鳳從馬上下來,走到夏國丈麵前,當眾宣讀金冊中的內容。

    夏家人聽到被冊封皇后的的確是夏氏女,這才放下心來,以往臨時改變皇后人選的情況偶有發生,不到最後心中大石難以落地。

    「夏國丈,請起!」

    高鳳笑眯眯前去相扶。

    夏儒在高鳳攙扶下站起來,麵帶笑容,趕緊讓人過來安排迎親使節。

    鼓樂聲中,「龍亭」和鳳輿被抬入國丈府前院,先是鴻臚寺的轎伕抬,等到前院後,改由內監換抬。

    鳳輿抬入國丈府後院繡樓前,按照欽天監之前選定「吉位」,將鑾駕放下,等到吉時到來,由高鳳和女官上去迎皇后下繡樓。

    一直到吉時,準皇后夏氏在女官相扶之下走下繡樓。

    夏氏一身鳳冠霞帔,到「龍亭」前,高鳳作為皇帝使節,宣讀金冊,將金冊和寶印交給夏氏。

    夏氏捧著屬於自己身份象徵的金冊和金寶,登上鳳輿,隨即升輿啟駕,從國丈府出來。

    鳳輿從國丈府離開,國丈府內酒宴正式開始,皇宮當日不會為文武百官設宴,隻有國丈府這邊設有宴席。

    ……

    ……

    皇帝成婚大典繼續進行。

    不過對沈溪來說,這次婚禮跟他沒什麼關係。

    他早晨到皇宮露了個臉,跟著群臣叩拜一下,隨即便回兵部辦自己的事情。

    作為大臣沒資格入宮飲宴,反倒是沈溪的妻子和老娘,當天需要入宮,因為二人都是誥命夫人,而且還是二品誥命,這會兒入宮正是彰顯她們身份的時候。

    沈溪回到兵部衙門,人剛在自己的辦公房坐下,謝遷急匆匆而來。

    「有茶水沒?」

    謝遷一進門便吆喝道。

    沈溪一擺手,很快有僕役送上茶水。謝遷特地要了杯冷茶,沈溪見狀有些詫異,道:「閣老身子骨可以啊,都這年歲了,也不喝點兒熱茶水?」

    謝遷橫了沈溪一眼,道:「老夫喝涼水、熱水跟你何幹?此來是問你出兵之事,居庸關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沈溪微微搖頭:「暫且沒什麼消息,一共才出兵六百,就算全軍覆沒,也與大局無礙……閣老不必如此緊張吧?」

    謝遷皺眉:「你小子不會真打算讓大明將士去送死吧?如何個誘敵深入法?老夫細細思索了幾日,你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實說吧,你到底有何打算?」

    因為語氣近乎質問,沈溪心裡有些不爽,但還是回了一句:「統共六百人,閣老認為學生有何陰謀詭計?」

    謝遷來回踱步,顯得很著惱,最後駐足打量沈溪,道:「你最好別玩火**,你也知道現在朝中對你的非議有多大,時值陛下大婚,朝中都期望陛下能往好的方向發展,親賢臣遠奸佞,你可別被大臣們歸入奸臣之列。」

    沈溪行禮:「那學生是否有必要感謝閣老提醒?」

    謝遷見沈溪一副平淡的態度,一時間有些著惱,不過他終歸還是忍而不發,問道:「說吧,宣府那邊可有戰報傳來?怎這幾日邊關一片風平浪靜,莫不是韃靼人發現情況不對,決定撤兵了?」

    沈溪道:「以閣老對韃靼人的瞭解,在有進一步成果前,他們會無功而返?」

    謝遷厲聲道:「老夫不跟你扯那些沒用的,總之宣大一線防備不可懈怠,你人雖不在邊關,但你如今乃兵部尚書,若你不能做到鞠躬盡瘁,別怪老夫在陛下麵前彈劾你!」

    又是威脅。

    說的還是不中聽的話,沈溪心想:「反正習慣了,你這個首輔,除了批閱奏本再無其他權力,相當於皇帝的秘書。現在皇帝把權柄交給劉瑾,你無權無勢,居然來欺壓我一個兵部尚書,至於嗎?」

    沈溪道:「閣老請放心,學生執掌兵部,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邊關若有緊急軍務,一定不會懈怠!」

    「知道就好!」

    謝遷帶著一股火氣,因為從沈溪這裡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回饋,不得不離開,回文淵閣無所事事去了。

    ……

    ……

    劉瑾當天一直留在宮中,陪同朱厚照大婚。

    皇后進宮,馬上遇到一件麻煩事,這件事讓劉瑾焦頭爛額。

    朱厚照回到乾清宮後,立即回寢殿睡覺去了,而且不管外麵聲音有多嘈雜依然沉睡不起,以至於皇后進宮,連交拜喝合巹酒的儀式都不得不中止。

    如今時間已過吉時,朱厚照仍舊沒起床,而張太后卻在坤寧宮等候兒子、兒媳到來。

    張太后已著手搬出坤寧宮。

    因張太后把皇宮當成自己家,一直到兒媳婦進宮這天,才準備搬到修繕一新的慈寧宮,張太后準備以慈寧宮作為自己未來養老的居所。

    劉瑾這邊很著急,又不敢打擾朱厚照睡眠,更不敢把這件事告知張太后,高鳳和戴義急得團團轉。

    高鳳向劉瑾訴苦:「……劉公公,您一定要想個辦法才是,這會兒皇后已在交泰殿內等候多時,陛下就是不出現,難道就這麼讓皇后進坤寧宮?」

    劉瑾惱火地道:「對咱家吵吵有何用?既然知道陛下正在休息,隻管去喚醒陛下……咱家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不成?」

    高鳳不傻,戴義也不傻,本來朱厚照對這次大婚就有牴觸情緒,而且每次朱厚照起床氣都很重,若誰驚擾皇帝清夢,難以有好下場。

    劉瑾繼續推卸責任:「這些事,原本就該你們來做,咱家乃司禮監掌印不假,但此番陛下大婚,可不關咱家的事!」

    高鳳急了:「劉公公,話不是如此說,這皇宮內,誰人不是以您老馬首是瞻?」

    「莫要亂說話!」

    劉瑾嗤之以鼻,「咱家可從來沒把自己看得有多了不起,你們負責大婚,出了事情你們自己承擔……魏公公,我們走!」

    魏彬一直等候在旁,聽到這話,也不想摻和進去,於是爽快地跟著劉瑾離去。

    見劉瑾和魏彬撒手不管,高鳳和戴義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恰在此時,張苑從坤寧宮過來。

    張苑見這邊不急不忙,不由大聲催促:「到底如何了?這眼看都過了晌午,該吃合巹酒了吧?為何交泰殿遲遲沒有消息?太后都派咱家來催了!」

    高鳳苦惱地道:「若是能輕易解決的話,何至於拖到現在?陛下如今正在睡覺,誰敢叨擾?」

    「你們……」

    張苑怒視高鳳和戴義,而兩個老太監卻耷拉著腦袋,不敢去看張苑。

    以年歲來論,張苑在皇宮所有職司太監中最年輕,不過四十多歲,而除了他,其餘太監,諸如劉瑾、魏彬這些人,都五十多歲了,至於高鳳和戴義年歲更大。

    張苑最後愁眉不展道:「真是沒用,陛下不醒,就不敢進去催促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不去,咱家去!」

    高鳳和戴義立即抬起頭望向張苑,就好似看到救星。

    高鳳道:「那一切都要仰仗張公公您了!」

    「不敢當!」

    張苑硬著頭皮道,「這會兒就算被陛下叱罵,也要進去觸這霉頭,不過你們可記得此恩德,將來莫忘了回報!」

    高鳳和戴義對視一眼,最後鄭重點頭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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