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65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1-29 22:39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一章 真相

    朱厚照越是回護劉瑾,謝遷越生氣。

    隨著犟脾氣發作,謝遷上前一步,以咄咄逼人的語氣道:「陛下,自古亂國者無惡不為,劉瑾任司禮監掌印不到兩載,朝中上下皆恨之入骨,其膽大妄為,貪墨錢財無數,賣官鬻爵人神共憤,如今他竟一再虛報戰功,欺瞞陛下,若不加以懲治,恐朝廷法度廢弛,人心背離!」

    這話說出來,慷慨激昂,振聾發聵,但入朱厚照之耳,卻感覺跟當初劉健和李東陽所說同出一轍。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怎麼到今天都不明白皇上的性格?皇上要聽到的,是你拿出無可辯駁的確鑿證據,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說空話、套話,否則所言再有道理有何用?你倒是拿出實錘啊!」

    果然,朱厚照聽到這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顯然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用說教的口吻,如此好像顯得他有多昏聵,專門任用佞臣。

    等謝遷說完,朱厚照板著臉道:「謝閣老,朕暫且不探討你指控的劉瑾那些罪行是否屬實,朕就問一句,你此刻所言跟劉瑾虛報戰功有何關係?現在朕只想知道,劉瑾是否存在虛報戰功的情況!」

    謝遷心急如焚,朱厚照有氣,他何嘗又不憤懣難受?謝遷氣憤朱厚照任用奸臣,聽不進勸誡,無論自己說什麼朱厚照都會不自覺維護劉瑾。而朱厚照所氣,是旁人把他當成傻子,總拿一些套話擠兌,顯得他這個皇帝有多無能。

    謝遷正要繼續說下去,沈溪知道不能再讓謝老兒借題發揮,否則真要出現君臣當面翻臉的場面,那就大大地違背此番前來面聖的初衷。

    沈溪搶先一步:「陛下,關於劉瑾虛報戰功之事,尚需求證,現如今做出定論為時過早!」

    聽到這話,謝遷怒氣更甚,惡狠狠地瞪著沈溪,好似在說,不是讓你不說話在旁邊當啞巴麼?為什麼這個節骨眼兒你要打斷老夫說的話?

    但朱厚照聽到這話卻很受用,點頭道:「對,就算要治劉瑾的罪,也要讓他死得其所……謝閣老,你不必生氣,你說的事情朕回頭會派人好好調查,這件事暫且擱置,朕很累了,要回寢宮休息。」

    「沈尚書,你將邊關戰情調查清楚,朕晚些時候會問你……兩位卿家先回吧,朕不送了!」

    朱厚照本來要找謝遷和沈溪問一下宣府一線軍情以及劉瑾的情況,但他見謝遷跟瘋了一樣攻擊劉瑾,便失去跟二人交談的興致,再加上他昨夜徹夜未眠,此時已近午時,整個人已疲倦不堪,便想打發謝遷和沈溪離開。

    謝遷見朱厚照起身向殿後去了,忍不住上前想拉住皇帝,繼續理論。

    但他才走出兩步,便被沈溪一把拉住,當著皇帝的面謝遷不能大聲喝斥,只得衝著朱厚照的背影大聲道:「陛下,劉瑾霍亂朝綱,您不能不理啊……」

    這不說還好,話一出口朱厚照加快了步伐,一溜煙進了後廡,這下謝遷連進言的機會都沒了。

    沈溪知道,謝老兒要發飆了。

    ……

    ……

    果不其然,二人出乾清宮,謝遷馬上嚴詞相向。

    如果不知道的,以為謝遷跟沈溪間苦大仇深,即便身處禁宮也咆哮個不止,根本不顧自己當朝首輔的體面。

    「……你非要偏幫那閹人,跟他休戚與共,甚至搭救他的性命,讓大明永遠不得安寧,是嗎……」

    謝遷破口大罵,沈溪懶得傾聽,在他看來,謝老兒不過就是將未曾發洩在皇帝身上的怒火撒到他身上罷了。

    等謝遷連珠炮一樣將氣撒出,沈溪沒好氣地道:「謝閣老如果罵痛快了,請前往文淵閣,盯著是否有宣府發來的戰報,那才是問題的關鍵!」

    謝遷怒道:「你一心為劉瑾說話,見老夫生氣你就滿意了?」

    沈溪反駁道:「之前的情況您老看到了,不是進一兩句讒言陛下就會降罪劉瑾,一切都要講究證據,以陛下的性格,沒有確鑿證據拿出,陛下不會採信……敢問謝閣老,您現在有任何劉瑾虛報戰功的人證、物證嗎?」

    謝遷自然沒有,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沒有實證,他就是想借助這件事讓皇帝草草結案,賜劉瑾一死,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溪跟劉瑾的矛盾,完全是政見不同,而謝遷則夾雜一定私怨,甚至沈家著火之事,至今謝遷依然歸罪劉瑾頭上。

    在謝遷看來,罪不及妻兒,無論沈溪跟劉瑾鬧出多大的矛盾,劉瑾不該報復沈家人,這也是他到現在還堅定倒劉瑾的根本原因。換一些資質平庸的老臣,面對咄咄逼人的劉瑾,恐怕早就辭官不干了。

    謝遷仍舊扯著嗓子吼道:「要證據,不滿地是證據?劉瑾作惡多端,以你的本事,會找不到他的罪證?」

    沈溪不由皺眉,他覺得謝遷這是在提醒,適當地栽贓一下劉瑾也無妨。

    「若我告訴你沈家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你會怎麼想,不會直接躥上房子公告天下吧?」

    沈溪見識到一個老人家的頑固,而這位還是當朝首輔,朝野皆知,謝遷的權力被司禮監節制,劉瑾在朝,謝遷便屈居劉瑾之下,劉瑾離朝,朱厚照寧肯將批閱奏本的權限晾在那兒,也不肯交還內閣。

    這也是歷史原因造成。朱厚照心目中,壓根兒就不信任閣臣,越是貪玩,越怕大臣擅權,因為他控制不了。

    相反劉瑾這樣的閹人比較好控制,即便再權勢熏天也絕對不敢跟他對著干,甚至公然給他難堪。

    沈溪心平氣和地道:「謝閣老請消消氣,在下要先回兵部查看情況,若所料不差,這會兒宣府那邊應該有消息傳回,是否虛報戰功應可一目瞭然,何必爭一時長短?按照閣老所言,就算之前陛下給劉瑾定罪,聽到捷報陛下怕也會做出變更,對吧?以陛下對劉瑾的回護,若沒有真憑實據,就想讓陛下當場賜死劉瑾,太難了!」

    ……

    ……

    沈溪不想跟謝遷探討劉瑾的事。

    很多事情沒有意義,現如今劉瑾跟朱厚照處於「蜜月期」,主僕間最多鬧點兒小矛盾,朱厚照礙於自己皇帝的威嚴,不得不在劉瑾犯錯的情況下將其發配宣府,但要讓朱厚照生出殺心,為時尚早。

    劉瑾離京第一天,沈溪便已預料到劉瑾回朝是怎麼個狀況,已做好萬全的準備。

    見謝遷依然有發飆的趨勢,沈溪先一步告辭,加快腳步往東華門而去。

    管你謝老兒內心有多不爽,我只要做到獨善其身便可,跟劉瑾鬥一個回合,也就不在意多加個回合,就算來個加時賽,平手開局,誰怕誰?

    出東華門後,沈溪直接往軍事學堂去了,那邊同樣可以收到戰報。

    由於身著朝服,沈溪腳步匆匆,不敢耽擱一分一秒,畢竟之前自己在家裡都遇到過刺殺,誰也難保路上不會出問題,於是專挑人多的地方走。

    一直等沈溪進入軍事學堂,門口值守的士兵還好奇為何沈溪會穿著如此正式過來,以大明規矩,官員到衙門辦差只需身著常服便可。沈溪直接到了偏院,將剛收到的公文看了一下,詫異地發現依然沒有宣府方面的戰報。

    「真奇怪,以我推測,王守仁和胡璉應該在前天晚上就跟韃靼人交戰,若戰事於昨日天黑甚至半夜前結束,戰報就就該傳過來了,難道真的是情報系統出了問題?」

    沈溪自己心裡也沒底了,以他一貫的自信,事情應該不會出偏差才對。

    要麼是勝,要麼是敗,該有個了斷,除非雙方打成僵持的局面……

    想到這裡,沈溪好像明白什麼,正要回一趟兵部,突然侍衛來報,說是壽寧侯前來拜訪。

    「張鶴齡來做什麼?」沈溪一時間不知國舅來訪的目的,但仔細一想,多半跟邊關戰事有關。

    沈溪出門迎接,張鶴齡站在前院好奇地打量,好像對周邊環境很陌生,但其實他來軍事學堂已好幾回了。

    張鶴齡見到沈溪,語色和善:「沈尚書,本侯方才得到邊關傳報,怕你這邊尚未收到消息,特意過來說明一下。」

    張鶴齡一來便單刀直入,沈溪心裡一沉,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壽寧侯屈尊駕臨,請到裡面說話!」

    「不了!」

    張鶴齡一擺手,「本侯公務繁忙,只是前來知會一聲,今日收到的是前兩日從宣府城發來的信函,乃本候昔日麾下發出,據悉宣府戰事尚未有結果,怕是劉瑾虛報戰功……這是相關信函,請沈尚書查閱,本侯便不多叨擾了。」

    張鶴齡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沈溪。

    沈溪拿過來大致看了一眼,雖然信函沒有題款,但看稱謂大抵可以判斷是宋書所寫。

    信函中,宋書將宣府至張家口一線的情況詳細說明,表明王守仁率軍出征,大概會在兩天後,也就是八月初二左右抵達張家口堡,宣府周邊的韃靼兵馬已撤到長城以北,並未有大戰的消息。

    「有勞壽寧侯親自來一趟,本官會酌情斟酌宣府一線的情報,壽寧侯公務在身的話,請回!」

    沈溪看出來了,張鶴齡這是要借刀殺人……誰都巴望劉瑾死在邊關,外戚黨也不例外,現在朝廷上下可說同仇敵愾,都想置將其置於死地,但誰出來動手卻是個問題,畢竟誰都不希望因為此事讓皇帝記恨上。

    外戚為了讓沈溪和謝遷出手,拿出本該是機密的信函,證明宣府前線的確沒有什麼大捷。

    只要證明劉瑾虛報戰功,劉瑾小命必然堪憂,接連兩次欺君罔上,就算第一次非劉瑾所願,但第二次卻是劉瑾親自做出來的,足夠朝中文武官員對劉瑾展開攻擊,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張鶴齡一笑,沒跟沈溪多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溪未親自送張鶴齡出門,他判斷壽寧侯回去後會跟外戚黨成員商議怎麼對付劉瑾,而張苑也歸屬這一派系,現在跟劉瑾利益衝突最大的政治集團就是外戚黨。

    「以謝遷為首的文官集團,雖然迫切想讓劉瑾死,但劉瑾死後的權力,主要還是為外戚黨所得,尤其是司禮監的差事,只要朱厚照一天未勤政,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就比首輔更為重要,除非是能將張苑和外戚黨的勢力打壓下去。」

    「張苑跟劉瑾不同,劉瑾背後沒有強大背景,而張苑卻倚靠外戚勢力,若讓張苑崛起,怕是比劉瑾更難對付,就算張苑有心消除外戚勢力的影響,始終張氏兄弟背後有張太后撐腰,只要張太后一天不死,朱厚照未遜位,張氏外戚的地位就不會發生根本性動搖。」

    「外戚勢力想利用我的手達成目的,想得太多了!」

    沈溪將信揣進懷裡,略微收拾心情,往兵部衙門去了。

    劉瑾回來,最直接的利益衝突不是文官集團跟閹黨,而是外戚跟閹黨,沈溪心想:「這熱鬧,我倒是可以瞧一瞧!」

    ……

    ……

    沈溪回到兵部衙門,找來全國各地發來的訊息,仍舊沒有宣府戰報。

    倒是前兩日宣府、大同等地的情報,未曾中斷過,說明雲柳領導的情報系統沒有出問題,劉瑾遠未強大到可以阻斷邊關情報傳遞的地步。

    以沈溪所知,孫秀成逃離宣府次日,局勢最為緊張,但因王守仁當機立斷,以至於宣府形勢迅速穩定下來,其後,王守仁率領駐軍固守,韃靼人詐城未果,只能狼狽退去,並未發生大規模交戰。

    至於王守仁領兵前往張家口堡,是在八月初一,而劉瑾信使出發的時間,恰好是王守仁兵馬即將抵達張家口堡時。

    此時沈溪終於可以確定一件事,就是劉瑾確實是提前報功,想先兵部一步奏捷,以換得朱厚照對他的關注,甚至將他調回京城重掌司禮監,只是劉瑾未想到,兵部這邊情報的傳遞速度,比他想像的快了不止一倍。

    沈溪暗道:「你劉瑾覺得,能在八月初二或者初三取得捷報,就能先兵部一步,實在想得太美,宣府周邊有任何風吹草動,可以在六到十個時辰內將消息傳到京城,你這招提前奏捷,可以說是挖坑自己跳!」

    沈溪在兵部衙門沒停留太久,他要去見謝遷,將得知的情況告知。

    文官這邊出頭跟劉瑾斗的人,不是沈溪,他也不會主動攬責,因為謝遷之前對他的態度不善,沈溪想給謝遷一顆甜棗,讓謝遷的心迅速安定下來,繼續沖在對抗劉瑾的第一線。

    沈溪得知謝遷已離開文淵閣,略一打聽便趕到禮部……這會兒謝遷正在禮部衙門跟周經問詢情況。

    謝遷對周經的意見很大,就差將其歸於閹黨一列。

    就在周經面對喋喋不休的謝遷,倍感折磨生無可戀時,禮部屬官上前來稟告,兵部沈尚書在外求見,當即對謝遷道:「於喬,你休要怪責於人,既然你覺得我做事不公,那便讓之厚來評評理。」

    不說沈溪,謝遷態度還好些,聽到沈溪的名字,謝遷差點有打人的傾向,火冒三丈道:「你找誰評理不可,非要找個後生?你不知這小子現在能耐得緊,我說話他都聽不進去,專門跟老夫抬槓?」

    在周經面前,謝遷沒給沈溪留面子,滿腔怒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現在他恨周經不肯幫他,恨沈溪跟他唱反調,現在已將周經和沈溪當作是一夥的,認定沈溪是周經請來的說客。

    周經不想聽謝遷說下去,作為禮部尚書,在自己地盤上,他要見誰不需要經謝遷同意。

    剛一碰面,沈溪便道:「兩位老大人,以在下目前所得情報來看,昨日午時前,宣府至張家口一線並未有大戰發生,即便有捷報,也應在子時後,距離現在不到七個時辰……劉瑾絕對是提前報功,甚至所奏捷報,純屬子虛烏有!」

    沈溪把話說出,周經微微一笑,打量謝遷,道:「於喬,你看,之厚把情況調查清楚了,這才來跟你奏明,現在只能說劉瑾所奏捷報子虛烏有,但誰知道這兩天,邊關是否真的取得大捷?」

    謝遷瞄了沈溪一眼,憤憤然道:「一個閹人,視大明法度於無物,未曾接戰卻提前奏捷,如此行徑尚不能被定罪,跟老夫講什麼道理?你們還說不是偏幫那閹人?」

    沈溪面色淡然,對於謝遷的指責,全當沒聽到。

    周經搖頭苦笑:「於喬不可如此怪責之厚,他乃兵部尚書,做事務求公允,這不是回去趕回去調查邊關傳遞迴來的消息了麼?如今證明是虛報,於喬你再去奏稟陛下也不遲嘛!」

    謝遷搖頭道:「面聖談何容易?自皇上登基以來,老夫多少次想面聖,都未曾有機會,今日陛下在乾清宮賜見,老夫尚未將話說完,陛下便讓老夫打道回府,這還多虧某人在旁幫倒忙!」

    說完,謝遷瞪著沈溪,目光好似要殺人。

    周經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他明白現在跟謝遷說什麼道理都徒勞,見謝遷憤憤不平地轉身到桌後坐下,望著沈溪道:「之厚,既然你將事情查明,是否準備入宮面聖,向陛下呈奏此事?」

    未等沈溪回答,謝遷一臉惱恨:「你問問他,會去面聖嗎?朝中如此多臣僚,他回朝才幾日,所有官員加起來有他面聖的次數多嗎?可是他每次面聖都避重就輕,若非他不肯作為,何至於劉瑾到如今尚且未曾翦除?」

    周經道:「於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劉瑾被貶斥至宣府做監軍,不是之厚在後面謀劃?你別責怪他,年輕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我倒覺得,之厚懂分寸,識進退,不會亂來!」

    謝遷聽了更生氣,起身一甩袖:「行,你支持他,看你們沆瀣一氣,等閹黨捲土重來,朝中儘是烏煙瘴氣,屆時老夫大不了回鄉務農,從此後不再涉及朝事,看你們如何應對!」

    說完,謝遷怒沖沖拔足便走,沈溪不但沒有阻攔,反而主動讓開一條路。

    這下子謝遷更惱火了,瞪著沈溪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最終謝遷還是被攔了下來,周經客氣地道:「於喬,既然你想讓劉瑾不得翻身,就應該坐下來好好商議一番。之厚,你先莫要摻和,且先回兵部衙門,有什麼新消息第一時間傳遞過來……」

    周經懂人情世故,不想讓沈溪留下來引爆謝遷的火氣。

    周經算是看出來了,要不是沈溪一直跟謝遷唱反調,謝遷脾氣不會這麼大。

    謝遷一直把自己當作絕對權威,認為所有人都得聽他的,奈何沈溪現在已跳出文官的框架,在朝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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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三八二章 給你個任務

    朱厚照說是回寢宮後立即就會休息,但在睡下後卻一直焦慮不安,未能入眠。

    許久後,他從龍榻上爬起來,朝外面吼道:「有活人沒有?」

    張苑一直守在外面,聽到朱厚照發話,趕忙進來,恭敬行禮。

    朱厚照看著張苑,一擺手:「朕睡不著,心煩意亂的……唉,為朕穿衣吧……」

    張苑進來後偷偷瞄了朱厚照一眼,見朱厚照雙眼通紅,便知皇帝這會兒心底有火,不敢忤逆,上前幫朱厚照穿好衣服,然後恭敬站在一邊,等候進一步吩咐。

    朱厚照到桌前坐下,端起茶壺倒了一杯涼茶送到嘴邊,張苑趕忙勸阻:「陛下,莫要傷了龍體,讓奴婢為您換上熱茶。」

    「不用了!」

    朱厚照毫不在乎,直接一仰脖將茶水喝下,這才抬頭打量張苑,問道,「張苑,你覺得朕是不是很沒用?」

    張苑不知朱厚照這是抽什麼風,畢恭畢敬道:「陛下,您乃曠世明君,古往今來所有皇帝都沒法跟您比!」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伸手打斷張苑的話,斥道:「恭維的話不必說,朕是不是明君自己心裡清楚,朕登基以來沒做出什麼利國利民的事情,就算當前跟韃靼人進行的戰事,朕已白高興兩場……對了,兵部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張苑略微一怔,回道:「陛下,兵部那邊……未曾有人進宮奏事。」

    「唉!」

    朱厚照嘆了口氣,「也是,之前朕說了要休息,還說睡醒後再問事,估摸兵部有什麼戰報也會先壓下去……真希望劉瑾這次沒虛報戰功,朕不至於再次丟臉。」

    張苑站在那兒,不敢多嘴,他現在處處都小心翼翼,防止被朱厚照怒氣波及。

    朱厚照拿著茶杯,好似在觀察茶杯外壁的圖案,又問:「朕自打登基以來,一直在豹房玩樂,想做大事卻一直未付諸實施,實在有愧於先皇。張苑,你覺得朕應該怎麼做才能成為明君?」

    張苑道:「陛下您已經是明君……」

    朱厚照皺眉:「讓你不說恭維的話,沒聽到嗎?再說這種話,朕立即叫人把你拖出去打一頓,看看你醒不醒悟!」

    張苑苦著臉道:「就算陛下您讓人懲罰奴婢,奴婢也這麼覺得……自古以來,只要能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那必然就是聖君明主,如今陛下在位不過兩年,但我大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陛下怎能不是明君?」

    到了現在,張苑已學會拍馬屁,儘量不把馬屁拍到馬腿上。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道:「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但朕總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夠。」

    張苑見自己的恭維有了效果,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陛下您多心了,其實無關陛下是否在意朝政,只要陛下能將朝事委託給有能耐的人,由這些人打理,何須陛下親自勞心勞力呢?百姓由官員管著,而陛下則管著官員,只要陛下能駕馭好官員,就是聖君明主!」

    朱厚照嘿嘿一笑,之前一直陰沉的臉色終於好轉。他打量張苑,道:「張公公,看你平時沒那麼機靈,但說起話來,倒也悅耳中聽……嗯,朕跟你的想法大致相當,朕趕上好時候了,手下賢才輩出,比如兵部沈尚書,能力算得上曠古爍今吧?每一個明主背後必然有一群賢臣,朕覺得有沈尚書這樣的臣子輔佐,將來歷史必然會記下朕一筆……」

    不自不覺間,朱厚照已飄飄然。

    張苑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怎樣,朱厚照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需要有人哄的,以前劉瑾得勢不是因為其學問和本事有多強,只是知道怎麼在皇帝面前奉承和邀寵。以張苑現如今的領悟,只要能討好朱厚照,再有一些狠辣的手段,必然就能取得成功。

    朱厚照道:「這次的事情,讓朕心神不寧,要說劉瑾的能力在那兒擺著,朕不相信他會屢次犯錯……一個傳令兵,以劉瑾的名義回朝報喜,誰想鬧出這麼大的風波,此人是不是劉瑾派來的還說不一定呢。」

    張苑之前猶自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掌握了拍馬屁的精髓,但聽到朱厚照這話,不由緊張起來,委婉地道:「陛下,有些事……無風不起浪。」

    「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說,那些大臣對劉瑾有意見,是因為以前被劉瑾刻薄多了?哼哼,旁人可以這麼說,你卻不能,知道嗎?朕知道你想接替劉瑾的位子,但朕考量過,你暫時不那麼合適!」

    此話讓張苑一陣心涼,而朱厚照自己卻沒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傷人了,「朕不管劉瑾在宣府做了什麼,至少有他打理朝政,朕可以放心留在豹房,手頭永遠不缺銀子……旁人在朕面前告狀,說他貪污腐敗,中飽私囊,還大肆提拔黨羽入朝,但朕觀察那些所謂閹黨中人,能力都不錯,比如焦閣老和劉尚書,他們在朝名聲就很好嘛!」

    張苑腹誹不已:「怎樣才算好,有沒有個標準?劉宇根本就是個傀儡,而焦芳也做盡壞事,這些人都唯劉瑾之命是從,旁人稱呼劉瑾為九千歲,這些話誰敢對你說?」

    朱厚照再道:「人無完人,有缺點就改嘛,朕不能因為一個人一時的錯誤而將其一棍子打死!這樣吧,張公公,朕給你個任務……」

    聽到這話,張苑謹慎起來,覺得自己立功的機會到了。如果做得好,或許還有機會進入司禮監,當上掌印太監,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朕讓你盯著,如果兵部那邊奏明,劉瑾的確是虛報戰功,你就去把之前來奏捷的傳令兵給殺了,這樣就死無對證,就算旁人攻擊劉瑾,也沒人證了!」朱厚照覺得自己想出良策,笑眯眯吩咐道。

    說者開心,但聽到那人卻滿臉死灰色。

    張苑心迅速下沉,他終於知道在朱厚照心目中,劉瑾地位有多高,心裡不由納悶兒:「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對,或者有缺失,讓陛下對劉瑾如此器重,而我卻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

    他尚且不知,劉瑾不但長時間擔任朱厚照親隨,更曾帶著朱厚照一起遊歷江南,很多不能說的秘密劉瑾都知道。

    劉瑾在朱厚照跟前做事,不求回報,又捨得投資,而張苑在朱厚照面前總是抖機靈,這就是他張苑跟劉瑾的不同。

    「陛下,之前那傳令兵已為朝臣見過,這麼做……合適嗎?」

    朱厚照斜著眼打量張苑,道:「你這麼說,是懷疑朕的智商?你也不想想,朕是什麼人,你什麼腦子,就算這個傳令兵被那些大臣見過,但他只是單方面說是劉瑾的人,把人殺了,誰知真偽?朕只是不想讓這件事鬧大,全當是韃子細作,有心在朕面前挑撥離間……」

    張苑聽到這話心裡不滿,呼吸都有些不暢了。朱厚照對劉瑾的包庇,讓他覺得自己當這個內侍監有些力不從心。

    偏心到了這等程度,他覺得自己幹不下去了。

    「為何那些大臣隨時可以撂挑子不干,我卻不行?就算我心裡再有意見,還是要當這個不男不女的宦官,一輩子受盡窩囊氣?」

    朱厚照道:「你聽到沒有?朕讓你盯著,務必要留心,這事關系朕的顏面,如果你做得好,朕自然會有賞賜。」

    「是,陛下!」

    張苑苦著臉低下頭,心裡別提有多彆扭。

    朱厚照再道:「你看著兵部那邊,若有什麼消息,記得第一時間傳到朕這裡……嗯,你最好在兵部待著,進出都跟沈尚書一起,如果今天沒有奏捷戰報來,那就真沒有了,晚上回宮,你就可以把人殺了,一了百了!」

    「是。」

    張苑先是應下,頭越發低了,心裡的苦水一股腦兒都上來了,忍不住要落淚。

    朱厚照一擺手:「既然聽明白了,現在就去吧,到了沈尚書面前可別亂說話,朕對你寄予厚望,若你做得不好,朕以後有這差事也不找你,朕從來不養吃閒飯的人!」

    被朱厚照嚇唬和惡意貶低一通,張苑五味雜陳,他從乾清宮寢殿出來,整個人好像失了魂一般。

    「張公公,您這是剛進去面過聖?陛下有何吩咐?」御用監太監李興在外等候消息,見張苑出來,上前恭維。

    張苑收攝心神,打量李興,道:「陛下說什麼,與你何干?陛下現在安排了很重要的差事讓咱家去做,你且回去整理好賬冊,再找人詳細核算……賬目的事情,咱家暫時顧不上,回頭再細查,記得把那些送禮之人的名字都記錄下來,回頭咱家也會對這些人有所提拔!」

    張苑準備學劉瑾當一個貪官。

    他的手沒有伸向朝臣,因為他的權勢尚不足以影響朝局,沒有大臣賣他面子,故此只能把目光對準宮裡的太監,讓這些人出銀子填補內庫虧空,再許諾未來給予官職和地位上的提拔,許下諸多空頭支票。

    劉瑾失勢,就算太監們心裡不爽,但還是會酌情拿出一些銀子來,但這次劉瑾報戰功後,內監出現觀望情緒,畢竟太監們有些看不懂,到底劉瑾是徹底倒台了,還是說將來會重新崛起。

    如此一來,本來承諾要給的銀子,現在都推脫不給,李興因此大為光火,但奈何那些出銀子的人地位都不低,甚至連戴義和高鳳這樣的執事太監也在其列,李興沒轍,只能來跟張苑商議。

    但因張苑心情不好,再加上急著去處置傳令兵的事,只是給李興留下兩句話便匆忙而去,李興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張苑說這件事。

    張苑本以為沒人敢不出銀子,但他不知道,如今很多人都開始盼望劉瑾回來。

    那些人寧可被劉瑾欺壓,也不肯被張苑這樣的新貴壓榨,因為張苑讓下面人出銀子的力度,比當初劉瑾要大許多。

    那時下面的太監只需要出一點銀子巴結劉瑾,而不像現在,連內庫開銷都要這些人來承擔,現在劉瑾反而成為這些體制內的宦官期盼回來主持大局之人。劉瑾回來,這些人可能不但不用出銀子,還可以跟著喝湯,從內庫撈到好處。

    ……

    ……

    張苑從乾清宮寢殿出來,先去找了錦衣衛的人。

    先跟錦衣衛打好招呼,將那傳令兵牢牢看住,不能讓人跑了或者死掉,一切要等他親自回來處置,然後張苑才收拾心情往兵部衙門去了,一路上火急火燎,終於在兵部衙門見到沈溪。

    此時沈溪剛從禮部衙門回來沒多久,對張苑的造訪沒多少意外。在沈溪看來,無論朱厚照是否做出交代,張苑都應關心兵部這邊的情報。

    張苑也不見外,到了沈溪的辦公房後,一屁股坐下,好似到了自己家裡一樣,語氣平淡地問道:「還沒有宣府的消息嗎?」

    沈溪見張苑這副架勢,哭笑不得。

    「宣府的消息時刻都有,不知張公公要問的是什麼消息?」沈溪坐回書桌後,反問了一句。

    張苑道:「沈尚書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陛下要知道的自然是捷報,如果宣府在兩天前就獲得大捷,兵部應該今日便會收到消息……咱家沒算錯吧?」

    沈溪笑了笑,道:「張公公對兵部的差事很瞭解嘛。」

    張苑沒好氣地道:「咱家現在奉了皇命前來探知消息,別的事情,你就別問了,你問了咱家也不會說。」

    沈溪本來已坐下,聽到張苑的話,身體稍微一僵,腦海中已在盤算張苑說這話背後蘊藏的意味。

    沈溪心道:「你不說這話,我不會多想,既然你說了,說明此番你背負著陛下交託的差事,從你不耐煩的態度,便看出這件事對你很不利,那不用說就是跟劉瑾回朝有關……怕是就算證明劉瑾虛報戰功,最後還會安然無恙,你的情緒才會這麼消極,那這豈不是意味著,皇上準備在那傳報的信使身上下手?」

    光是張苑的態度,沈溪便猜想事情的始末,張苑絕對沒想到自己無意中已將事情的真相透露出來。

    沈溪問道:「陛下讓你在兵部坐鎮,跟本官寸步不離?」

    「哼,還真被你給說中了,陛下的確是這麼交代的,你別不信,陛下現在最關心的只有宣府這場戰事,畢竟事關龍顏。」張苑道。

    沈溪搖頭苦笑,問道:「那你希望最後的結果,是劉瑾虛報戰功,還是邊關真的取得大捷?」

    張苑想了想,道:「既然涉及陛下尊嚴,最好還是姓劉的狗賊沒有虛報,這樣大家的日子都好過。」

    「哦。」

    之前沈溪還不太肯定自己的猜想,見張苑的態度發生改變,便知所料不差。

    張苑這邊排斥心理很重,沈溪想到事情始末,心裡多少有些無奈,朱厚照居然會為了一個太監而做出不顧原則的事情,不知會讓朝中多少一心為國為民的大臣寒心,沈溪暗道:「這事可不能跟謝老兒說,若讓他知曉,還不得暴跳如雷,甚至撂挑子掛靴歸隱田園?」

    想到這裡,沈溪再次無奈搖頭,他已經想到謝遷離朝會對自己產生多大的影響,他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

    張苑道:「咱家昨日休息得不是很好,這裡可有落榻之所?」

    沈溪看張苑這架勢,便知張苑對事情的結果已不感興趣,反正劉瑾是否虛報,朱厚照都會回護劉瑾,劉瑾回朝已是必然,這邊張苑累了想睡覺,甚至連幫皇帝做事的心思都淡了。

    沈溪點頭:「休息的地方自然有,本官讓人帶你去休息,有事的話直接過來找本官便可,本官今日都會待在兵部衙門,一直等到黃昏才走!」

    「那就好!省得咱家到處找你!」

    張苑說完,直起身來,往兵部衙門後院走去,看他的架勢,確實是一點兒消息都不想知道。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 21:31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三章 戰報

    張苑休息去了,沈溪手頭其實沒什麼事可做。

    兵部總領天下軍務,看起來事情繁多冗雜,但其實如今最重要的只有宣府那場戰事。

    但奈何戰場距離京城著實有些遠,沈溪鞭長莫及,並不打算過多理會,兵部其他事情可交由各職司官員具體負責,他只需安心地留在兵部自己的辦公房內,拿起本書,優哉游哉地看起來。

    一直到下午,宣府仍舊沒有隻字片語傳到京城,而在此期間,五軍都督府那邊也頻頻派人前來聯絡,想知道兵部這邊是否收到更多的消息。

    沈溪斟酌再三,已決定不再參劾劉瑾,現在只想知道宣府戰事的最後結果。

    日落時分,張苑終於睡醒,等見到沈溪時他還有些難以置信:「你果真在這裡一下晌都沒走?」

    沈溪聳聳肩,問道:「我為何要走?去別處也無事可做,就當在這裡混日子……張公公休息得可好?」

    張苑笑了笑,點頭道:「還算不錯,就是兵部衙門後院廂房的床榻有些軟,對腰背不好,你們年紀輕輕無需在意,我們老……咳咳,雖然這邊沒消息,咱家也得先回宮一趟,之後陛下再有吩咐,咱家會到兵部來找你……今日非常關鍵,你最好留在兵部衙門守夜,這樣有事情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沈溪搖頭:「既然連你張公公都覺得劉瑾最好不是虛報戰功,那本官寧可相信,這事兒只是個誤會……如今已到散班時,本官準備打道回府了!」

    張苑有些著急:「你走不要緊,將兵部的門留著,咱家或許晚上要過來守夜!」

    「隨你的便!」

    沈溪對於張苑的行蹤不是很關切,他知道現在張苑一舉一動都受朱厚照支配,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跟這樣一個連小事都不能做主的人計較,實在沒意義,張苑看起來在宮中風頭正盛,但其實只是個聽命於人的傀儡。

    難得張苑不在身邊煩擾,沈溪直接離開兵部衙門,上了馬車,沒往別處,直接回府。

    雖然他不留守兵部,但若宣府有什麼緊急戰報傳來,不管多晚,都會有專人傳遞他府上報知。

    沈溪天黑前回到家裡,庭院裡一片寧靜,沈溪由前院經會客的花廳進入書房,坐下後拿起支毛筆,伏案寫寫畫畫。

    不多時,謝韻兒聞訊後趕了過來,施禮完畢好奇打量,問道:「相公為何今日這般早便回家了,不是說宣府有捷報傳來麼?」

    沈溪皺眉:「你怎知曉?」

    謝韻兒微笑著回答:「如今京城大街小巷已傳遍,百姓們爭相轉告,這可是大喜事,大明自陛下登基後,已接連兩場大捷了。」

    沈溪略微琢磨,宣傳宣府大捷的應該不是劉瑾派系的人,多半是宮裡洩密,也有可能是謝遷的手筆。

    要想讓劉瑾徹底翻不了身,只能用一些極端的手段,最好將捷報鬧得滿城皆知,最後證明劉瑾虛報戰功,如此一來就算朱厚照想保住劉瑾,也難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謝韻兒見沈溪遲疑不定,不由好奇地問道:「難道外面傳的都是沒來由的風言風語?」

    沈溪抬起頭看著謝韻兒,搖頭道:「事實倒也並非如此,宣府大捷只是暫時不能確定罷了,兵部這邊尚未得到消息,宮中卻先一步知悉……」

    「啊?」

    謝韻兒聽了感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照理說,大明有任何戰報都應第一時間報到兵部,怎麼反而是宮裡先收到?

    沈溪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到謝韻兒跟前,跟她擁抱一下,謝韻兒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沈溪心平氣和地道:「不管宣府這場大捷是否存在,兵部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現在只是涉及一個人是否能如願回朝罷了,為了此人,陛下不惜與滿朝文武為敵……唉!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未到某個人壽終正寢時,想讓他垮台,真不是易事。」

    一個戰報,牽動很多人的心。

    朝中除了皇帝和閹黨外,沒人希望劉瑾回朝,在這個問題上,沈溪反倒是覺得自己想得開。

    ……

    ……

    該來的消息始終會來,當晚沈溪在謝韻兒房中落榻,半夜時分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

    沈溪仔細一聽,還伴隨有朱山的聲音,當即穿好衣服出了房間,打開院門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朱山點頭不迭:「是啊,老爺,外面有人說是來跟老爺報信,涉及邊關軍情,奴婢覺得事情重大,就來叫你了……沒打擾您休息吧?」

    謝韻兒整理好衣衫跟著走了出來,道:「你這丫頭,不太懂規矩了,既然知道這會兒夜深人靜,府裡大多已睡下,就該輕手輕腳,瞧瞧,現在連我也吵醒了……老爺,您趕緊過去吧,不要耽擱正事。」

    沈溪沒跟謝韻兒說什麼,收拾心情到了前院。

    傳報信使已在恭候,不是雲柳或者熙兒,也不是她們培養的女軍士兵,而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斥候,歲數在二十上下,這斥候沈溪認識,名叫陸韞,是沈溪擔任東南三省沿海總督時培養出的斥候,算是他手底下的老人。

    「參見大人。」

    陸韞見到沈溪,恭敬行禮。

    「起來說話!」

    沈溪一擺手,隨即看了朱山一眼,「留下作何?退下吧,現在我要說朝事。」

    朱山有些不開心,但還是依言退下,之後沈溪才打量陸韞,問道:「說吧,宣府那邊情況如何。」

    陸韞起身稟告:「這是雲統領給屬下的信函,囑咐屬下原封不動交給大人……請大人閱覽!」

    說完,陸韞將信函雙手呈遞上。

    沈溪接過後沒有第一時間拆開信封,而是返回客廳,湊到燭火前,拿出信紙仔細看過,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信函中,雲柳詳細將戰報呈奏……大捷終於還是有了,王守仁和胡璉聯手,在張家口堡挫敗韃靼人的攻城企圖,韃靼連續苦戰無果,見大明援軍已到,不得不狼狽撤兵。而在此之前,王守仁已派出一支全部裝備火銃的軍隊埋伏在韃靼人側翼,韃子撤退時突起發難,然後王守仁親率騎兵出城追擊,前後夾擊,韃靼人腹背受敵,潰不成軍,最終大明軍隊取得殺傷和俘虜韃靼人超過兩千的戰績。

    這樣的戰果比之沈溪在土木堡和京師城外取得的成就,或許不算什麼,跟朱厚照的期待也有不小差距,但沈溪卻知道這場大捷來之不易。

    沈溪道:「宣府地方的戰報發出來了?」

    陸韞回稟:「宣府地方戰報,小人不清楚是個什麼狀況,估計只有雲統領才清楚……」

    陸韞還要說什麼,沈溪伸手打斷:「你做得很好,現在差事完成,你立即回客棧休息,若有事我會讓人過去叫你。」

    「是,大人!」

    陸韞顯得很疲憊,畢竟八百里加急趕回京城,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沈溪讓朱山送陸韞出府,馬上收拾心情,準備趕往兵部衙門,一來是讓張苑回宮報告朱厚照,二來他準備找謝遷商議一下對策,顯然這捷報會攪亂京城局勢,沈溪沒指望謝遷能接受這個結果,只算是例行公事。

    剛出府,兵部所屬情報系統的傳書也到了,沈溪沒多問,只是將戰報拿到手中,匆忙一瞥後便上了馬車,往兵部趕去。

    ……

    ……

    「……什麼,宣府大捷被證實了?你……你是怎麼搞的?」

    張苑在兵部衙門守夜,聽說宣府地方上的捷報終於到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忍不住出言質問。

    沈溪一臉平靜:「張公公應明白,宣府前線取得一場大捷是實情,而非劉瑾一面之詞,至於他奏捷的時間點是否恰當,這件事不用再論證,你只需回宮如實奏稟陛下便可,剩下的事情跟你無關!」

    張苑沒好氣地道:「七郎,你這話說得輕巧,你不知道若這捷報證實,以陛下對劉瑾的回護,劉瑾肯定很快就會返京……你將他擠兌得發配至宣府當監軍,差點兒回不來,以其睚眥必報的性格,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沈溪不想聽張苑高見,這些都屬於老生常談人盡皆知的事情,當即道:「本官不想跟你探討這個問題,眼下尚有要緊事辦理,你請回吧!」

    沈溪已得到確切的消息,謝遷這會兒正在東長安街那座小院歇息,正好前去相見。

    沈溪出門,張苑緊跟其後,不依不饒地道:「七郎,你得把話說清楚,這件事後續該怎麼辦?絕不能讓劉瑾回來,之前咱家就跟你說過,實在不行就除掉他,他在宣府人生地不熟,無人照應,在那兒幹掉他可比回京城再動手容易多了!」

    沈溪厲聲喝斥:「張公公的意思,讓本官這樣堂堂的兵部尚書,朝廷正二品大員,公然行刺我大明軍隊的監軍?你可知自己說的話有多荒唐?這話若傳到陛下耳中,你可知有何後果?」

    張苑咬牙切齒:「你這話倒是說得輕巧,劉瑾回朝來,你日子不好過,難道咱家的日子就好過了?劉瑾驕橫跋扈,離開京城前就打壓異己,這次回來肯定越發囂張……」

    說話間,沈溪已到兵部門房,因為有值守的兵卒在,張苑只能收起他那些言論。

    一名兵部值守官員走過來,問道:「大人,您有何安排?」

    沈溪道:「不必了,本官要進宮面聖……我走後,衙門大門直接關閉,誰來都不准開門!」

    說完,沈溪便徑直出門。

    兵部到謝遷的小院很近,沈溪步行非常方便,但從兵部往謝遷小院和入宮,並非同一條路,張苑一直跟在沈溪身後,路上喋喋不休。沈溪實在不厭其煩,道:「陛下讓你來探聽消息,現在有消息了,為何不趕緊回去奏稟?」

    張苑道:「這消息,咱家可不想告知陛下,就算要告知,也要等到天明後……你必須想個辦法,要麼讓陛下下不來台,一怒之下殺掉劉瑾,要麼讓劉瑾死在回京的路上……兩個應對方略,你總要選一樣,你不給咱家承諾,咱家不走!」

    「隨便你!」

    沈溪實在不想跟張苑廢話,出了鑾駕庫,到了南熏坊,謝遷小院便在近前。沈溪道,「本官要去見謝閣老,你若不介意,同時進去吧!」

    張苑停下腳步,一臉戒備之色:「什麼謝閣老,咱家不見,咱家在這兒等你出來!」

    ……

    ……

    到了小院門前,沈溪上前去敲門,張苑則留在街對面,沒有靠近。

    沈溪接連敲了幾下門,裡面才傳來下人的聲音:「這麼晚了,誰來打擾?」

    沈溪道:「兵部,沈之厚,前來拜見謝尚書。」

    聽到沈溪的聲音,下人趕緊打開門,提著燈籠仔細看清楚沈溪的臉,又往遠處張苑那邊打量一番,問道:「沈大人,您這麼晚前來,可是有要緊事?」

    「嗯!」

    沈溪點頭,「若無緊急情況,本官不會半夜來訪,進去跟謝尚書知會一聲,便說宣府有捷報傳來,我來跟他商議事情。」

    下人忙不迭點頭:「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沈大人進院子等候便可!」

    夜色朦朧,沈溪跨進門檻,沒有回身關門,他知道外面張苑會一直等他出去,現在張苑慌了手腳,感受到劉瑾帶來的巨大壓力,非要將其置於死地不可。

    小院本身不大,那下人進去通稟,沒一會兒,謝遷便出來了。

    沈溪看謝遷衣衫整齊,心裡非常納悶,這謝老兒到底是和衣而睡,還是說一直在書房辦公,衣不解帶?

    「進來吧!」

    謝遷見果然是沈溪,回過頭往正堂去了,口裡順便招呼一句。

    二人到了正堂,謝遷一擺手,示意下人退下,然後自個兒先坐到主位上,伸手示意沈溪自便。

    沈溪並未落座,道:「御馬監掌印太監張苑還在外面等候,他奉上命在兵部衙門等候消息,現在宣府地方的捷報到了,打亂了很多人的節奏,連張苑自己也不想馬上回去通稟陛下。」

    謝遷稍微一琢磨,臉上帶著惱火:「就知道會出狀況,大捷發生在哪一天?」

    「昨日……」

    沈溪一臉凝重,「晚上發生的事情,充分利用了張家口一帶複雜的地形,時間跟劉瑾所奏前後差了一天有餘,或可利用這點做文章。」

    沒等謝遷表示,沈溪已把謝遷想說的話點明。

    謝遷先是一怔,隨後頷首:「看來你想得倒也周到,但文章具體怎麼做,你可有詳細的計畫?」

    沈溪搖了搖頭,道:「一切都要看謝閣老怎麼處置,我這邊,只是負責把消息傳遞過來,之後可能去一趟豹房,面聖後將捷報傳達,我會在跟陛下呈奏捷報時,將時間線的錯漏點明,但就怕陛下聽不進去。」

    之前謝遷滿肚子怒火,一直未跟沈溪靜下心來詳談,好似兩人之間已無溝通的可能。

    但事情真的發生,謝遷的怒氣卻憑空消失不見,做事合理有度,不再意氣用事,當即道:「你想怎麼說隨你,老夫不管,現在老夫要去見幾個人……你記得,不管陛下對劉瑾態度如何,你莫要強爭,之後老夫會帶人求見陛下,你要想辦法讓老夫見到聖駕。」

    沈溪皺起了眉頭:「要面聖恐怕要等到天明了,最好是在乾清宮和奉天殿,豹房面聖實在不合規矩。」

    謝遷擺了擺手,道:「行了,你要去豹房最好抓緊時間,老夫自會有分寸……這件事你只管冷眼旁觀,你不想跟陛下提劉瑾的事,那就由老夫來提,或者讓其他朝臣提……若是讓劉瑾順利歸朝,朝廷指不定又要亂成什麼樣子!」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 21:32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四章 丁點兒大的功勞

    謝遷又攬責在身,好似他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一樣。

    但其實沈溪非常清楚,謝遷想利用這件事扳倒劉瑾很難,不在於劉瑾是否涉及虛報或早報,而是朱厚照的態度實在太過曖昧。

    朱厚照在劉瑾當權時,日子過得很舒心,劉瑾離京後生活水準直線下降,還時常為錢財困擾,難怪他會懷念劉瑾。

    對於朱厚照來說,下面的官員是否是貪官,又或者是否是權臣,都不在意,只要威脅不到他的皇位,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夠保證豹房歌舞昇平。

    沈溪出謝遷的小院時,也在想這個問題,琢磨怎麼才能將劉瑾扳倒。

    「難道只有一個途徑,就是將劉瑾刺殺於回京途中?劉瑾倒了,朝廷真的就會政治清明,迎來文官之治?」

    沈溪心中很猶豫,在劉瑾的問題上,他一直覺得應該順應歷史,只需保證劉瑾正常失勢即可,否則的話就是強行改變歷史走向,很可能會令自己陷入危局。

    到了外面,張苑還沒走,正在街對面來回踱步,顯示極為不耐煩。

    張苑見沈溪出來,連忙迎上前問道:「大侄子,你這是作何?進去半晌也不出來打聲招呼……跟謝尚書談得怎麼樣了?」

    沈溪道:「張公公,請注意自己的稱呼,你我間可沒有任何關係。」

    張苑冷聲道:「都是一家人,談何說兩家話?你我都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跑得了誰?你得想好如何將劉瑾扳倒才是……」

    沈溪沒有回答張苑的問題,直接道:「本官沒時間跟你閒扯,這就要前往面聖。」說完,徑直往豹房去了。

    張苑追在後面,提醒道:「就算要去面聖,你也該準備一輛馬車,走著去算幾個意思?咱家先說好,到了陛下面前你就可勁兒攻擊劉瑾,讓陛下對其生厭……你很清楚,陛下對你有多信任,你說話才好使。」

    不管張苑說什麼,沈溪都不想搭理,感覺跟張苑間沒有共同語言。

    而張苑卻在不厭其煩講述著他的建議:「……如果陛下要徵調劉瑾回來,你便說他就是個奸臣,在朝貪污受賄,陷害忠良,做事不可理喻,還有便是破壞陛下國策,不思江山社稷……」

    說到最後,張苑已經不在乎哪些話是真的,哪些是刻意誣陷,好像他說的都是至理名言一樣。

    從東長安街到豹房,這一路上張苑不知道扯了多少東西,快到豹房門口時,沈溪總算開口了:「張公公,若讓你做司禮監掌印,你能擔得起這個職責?」

    張苑一愣,隨即有些惱羞成怒:「大侄子,你這話說得讓人實在窩火,咱家怎就當不起了?」

    沈溪道:「那本官問你,司禮監中如今有多少人,而每日奏本又是多少?」

    「你……」張苑指了指沈溪,嘴巴張開又閉上,半晌後才道,「這跟當好司禮監掌印有何關係?」

    沈溪繼續往豹房行去,口中道:「許多事情都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等你真有這本事的時候再說,那時說不定我會支持你來擔當這差事,但現在,最好還是安分守己,否則不僅是劉瑾,就算是外戚黨和文臣集團的壓力,你也承受不起!」

    ……

    ……

    豹房內,朱厚照在胡天黑地中接到傳報,說是沈溪和張苑一起來了。

    朱厚照滿面期待:「沈先生過來,必定是宣府前線有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話應是捷報,走!」

    朱厚照帶著通傳的太監出來,到了月門前,錢寧正在那兒恭候,之前第一道傳報便是錢寧完成,沈溪沒法進入豹房內院,就是張苑這會兒都沒法做到不經通傳便見朱厚照。

    「陛下!」

    錢寧向朱厚照施禮。

    朱厚照問道:「錢千戶,沈先生可有說明宣府戰果如何?」

    錢寧道:「沈尚書只是讓微臣進來通稟,至於詳細事情,他未提及,不過看沈尚書的神色似乎有些緊張,怕是……」

    朱厚照板起臉來:「莫要自作聰明,宣府前線戰果如何,是你能隨便揣度的嗎?由沈先生親自策劃,還有那麼多精兵猛將參與的戰事,怎會發生意外?」

    話是這麼說,但朱厚照自己也有些不自信,顯然是因錢寧說沈溪神色緊張所致。

    朱厚照走在前面,錢寧緊隨其後,二人到了前堂,見沈溪和張苑正在那兒恭候。

    朱厚照從內帷出來,直接擺手道:「沈尚書,不用行禮了,宣府戰果如何?」

    沈溪見朱厚照火急火燎出來,神色不善,再打量錢寧,便知道可能是錢寧暗地裡說了什麼話才會讓朱厚照如此緊張,當即稟報:「宣府之戰剛結束,以地方所奏,取得殲敵兩千的戰果……」

    「才兩千啊!」

    朱厚照臉上明顯帶著失望之色,「難怪先生不太滿意,朕對這結果也很不爽,出動那麼多人馬,花費那麼多人力物力,才消滅兩千人……這場仗簡直就是失敗啊!」

    錢寧和張苑都沒聽懂,殲敵兩千算是失敗?

    這算哪門子道理?

    沈溪道:「這是詳細戰報,陛下請御覽!」

    說完,沈溪將戰報拿出,直接呈遞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伸手接過看了起來,很快便一個腦袋兩個大,抬起頭來看著沈溪,道:「先生,這都寫的什麼,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沈溪回道:「此乃軍中密碼寫成,需經過翻譯才能知悉其中內容……呶,這是整理後的戰報,請陛下再看!」

    說完,沈溪又從懷裡拿出另外一份戰報,讓張苑呈遞過去。

    朱厚照對照兩份戰報,眼睛瞪得大大的,詫異地問道:「沈先生,你這都怎麼看出來的?為何要這麼做?不嫌複雜嗎?」

    沈溪道:「如此是為防止軍情被敵人獲悉……陛下之所以看不懂,是因為每一個字都對應相關密碼,通過特殊組合而成。」

    朱厚照腦子聰明,聽沈溪這麼一解釋,立即明白過來,點頭嘉許:「這倒是個好主意,一般人哪怕截獲信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內容……沈先生用兵,果真無人能及!」

    朱厚照如此誇讚沈溪,張苑和錢寧都不以為然。

    尤其是錢寧,心想:「你沈之厚寫個戰報都要分成兩份,這是顯得你學問好,故意賣弄玄虛吧?哼哼,如此行徑最讓人看不起!」

    朱厚照看過翻譯後的戰報,臉色帶著些許失望,望著沈溪道:「沈先生,雖然此戰已經結束,你可有辦法,適當擴大一下戰果?朕就怕這捷報,會讓朝野臣民看不起,跟先皇在世時取得的豐功偉績實在沒法比。」

    取得勝利,朱厚照還不滿意。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朱厚照拿這功勞跟弘治初年對草原部族的戰果比較,已足夠自豪,但跟弘治末期幾場大戰戰果相比,就顯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不過那幾場勝仗,都是在沈溪參與甚至主導的情況下取得,朱厚照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覺得戰果差強人意時,便不自覺求助於沈溪,讓他的老師來幫忙「擴大戰果」。

    沈溪心說:「這小子不會是暗示我,讓我隨他心意虛報戰功吧?」嘴上連忙道:「韃靼兵馬已撤回草原,以現在九邊情況看,出兵追擊的話,可能會陷入泥沼,轉勝為敗,不如就此罷手……等日後再找韃靼人算賬。」

    「唉!」

    朱厚照長嘆一聲,「朕本以為能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誰知道……半拉子的戰功,朕看了都覺得寒磣,如果現在直接出兵草原,攻滅韃靼王庭是否有機會?」

    面對朱厚照又一輪期待的目光,沈溪還是斷然搖頭:「韃靼人遭遇潰敗的,只是達延汗部左翼,而非其中軍,韃靼人回到草原上,利用騎兵的優勢,可以做到神出鬼沒,屆時我陷身草原的大明將士,天時地利人和都將失去,想要攻滅韃靼王庭……實不可期。」

    「這,這!」

    朱厚照顯得很著急,道,「沈先生你且說,這丁點兒大的勝利,怎麼個慶賀法?難道讓朕跟那些人說,這次戰事只取得一點不值一提的戰果,大家洗洗睡吧……之前朕可是言之鑿鑿……」

    張苑道:「陛下,殲敵兩千已是極大的勝利,怎能不是大捷?」

    錢寧趁機幫腔:「是啊,陛下,只要是我大明取勝,韃子兵敗,那就是我朝軍民所期冀和看到的!」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沈先生,現在可以確定劉瑾沒有虛報戰功了吧?這次是否可以讓他將功補過呢?」

    之前一直都在說大捷的事情,但其實在場之人除朱厚照在意這個外,旁邊幾人更在乎劉瑾的事情,現在終於說到正題,錢寧和張苑不再言語,等著沈溪出言發起攻擊。

    沈溪道:「請陛下看戰事結束的時間。」

    「哦?」

    朱厚照往戰報上看了一會兒,立即皺眉,「戰報是昨日清晨發出,也就是說,這一戰才結束不到十個時辰,那劉瑾怎麼會那麼早便傳遞消息來,難道他……未卜先知?」

    「哦,朕知道了,劉瑾奏的是保衛張家口堡的勝利,而最後的決戰則是在城塞外進行,所以才會出現時間上的差異……哈哈,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沒等沈溪詳細奏稟這場戰事的過程,朱厚照已在自行腦補。

    腦補也就罷了,說的還全都是維護劉瑾的話,好像在此之前朱厚照已為劉瑾找好了台階下,如此一來他可以順理成章將劉瑾徵調回朝,繼續充當他的左膀右臂。

    沈溪雖然心中非常介意,但沒表現出來,神色波瀾不驚。

    張苑那邊就比較急了,不停地給沈溪使眼色,示意沈溪趁熱打鐵,把劉瑾虛報戰功的罪名給坐實。

    沈溪嘆道:「城塞防守作戰跟伏擊戰,發生在同一晚。」

    「哦?是嗎?」

    朱厚照又詳細將戰報看了一遍,點頭道,「還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著,劉瑾足足提前了一天……啊,不對,是提前兩天就把戰報發出來了?這……這怎麼可能,他不會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張苑趁機道:「陛下,劉公公有這能力嗎?奴婢跟他相處很長時間了,從未聽說過……錢千戶,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錢寧可不會跟張苑那樣閒得沒事去攻擊劉瑾,他這邊已經做好迎接劉瑾回朝的準備,所以扭頭沉默不語。

    朱厚照完全沒把張苑所說的話當回事,看著沈溪道:「沈先生不會是想說,劉瑾他立功心切,以至於在戰事開始前便先行報了戰功吧?」

    沈溪沒回話,只是恭敬行禮,大概意思是,劉瑾做了什麼事情你心裡難道沒點逼數嗎?

    朱厚照想了下,將戰報放到茶几上,隨即坐回椅子上,道:「如果屬實的話,那劉瑾的確行為不當……但是,總歸他跟在王守仁身邊,一起取得這場戰事的勝利,這一戰中他也算是居功至偉吧?」

    沈溪心說,劉瑾不過是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後方,談何居功至偉?如此置前線將士於何地?

    不過他算是看出來了,朱厚照這是要維護劉瑾到底,現在再說什麼都屬徒勞,還不如想想怎麼善後,最好是能在劉瑾回朝後的權勢上做文章,不能讓劉瑾繼續掌握司禮監和內行廠。

    沈溪道:「至於詳細的功勞奏稟,之後宣府地方,以及此戰中的將帥,都會有奏本上呈。臣作為兵部尚書,不會對此戰戰果發表看法,一切等陛下親自審查。」

    朱厚照聽到這話,感覺沈溪對他有些不滿,心裡也知道自己對劉瑾有些維護太過。他嘿嘿一笑,道:

    「沈先生辛苦了,這大晚上都沒睡覺,有了戰報第一時間呈奏朕,朕知道戰事的結果後,睡覺能更香一些。不過這功勞……還有提升的餘地,沈先生以為如何?」

    朱厚照話裡話外都在說這功勞不夠大,暗示可以將功勞再酌情增加些,這樣面子上更好看。

    之前是地方官員想借虛報騙取功勞,現在卻是朱厚照主動提出虛報戰功以此提高「業績」。

    沈溪心道:「你這個皇帝都不管事,功勞大小對你有何意義?光知道維護面子,但其實你做的事情大多都不要臉……」

    朱厚照見沈溪緘默不語,再次問道:「先生可有什麼好辦法?」

    沈溪道:「具體功勞,要等臣回去後再行查驗,陛下當開午朝,以便文武百官奏事!」

    「這樣啊。」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道,「那就按照沈先生所言,明日……現在應該說是今天了,中午便開午朝吧!」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 21:33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八三五章 大勢漸去

    朱厚照對劉瑾的維護太過明顯,對此沈溪實在是無可奈何。

    看來要將劉瑾徹底打壓下去,並非易事。

    隨即沈溪行禮告退。

    朱厚照沒想過挽留沈溪,畢竟豹房不是什麼光彩的地方,等沈溪離開後,朱厚照坐在那兒,扶額沉思。

    張苑見氣氛不對,問道:「陛下,現在已經證明宣府確實有捷報傳來,陛下不應該高興一點兒嗎?」

    朱厚照沒好氣地喝斥:「朕高不高興,關你屁事啊!」

    一句話就把張苑給嗆了回去。

    張苑悻悻然不敢應答,錢寧則在旁幸災樂禍。

    朱厚照若有所思:「朕看出來了,沈先生對朕有些不滿,劉瑾做錯事,朕不但沒有責怪,反而想對他有所嘉獎……」

    面對兩個隨從,朱厚照絲毫沒有隱瞞之意,似乎篤定錢寧和張苑不會背叛他,可以放心大膽袒露內心的秘密。

    「……但朕也是迫於無奈,你們看看,劉瑾離朝後,這朝廷亂成什麼樣子?政令不能通達,六部和各寺司衙門各自為政,最可氣的是連內庫都打理不好!哼,如果有能力的臣子只是犯小錯,朕就要徹底將其摒棄的話,那大明就不會再有賢臣為朕效命了……沈先生也不是一點過錯都沒有吧?」

    朱厚照說話時,明顯帶著怨氣。

    錢寧和張苑都聽出來了,朱厚照開始對沈溪有意見了。

    錢寧當然樂於看到朱厚照跟沈溪之間出現罅隙,張苑卻不同,他可是把沈溪當成「自己人」,還想將來利用沈溪幫他做事。

    張苑心道:「劉瑾只是犯了小錯嗎?根本就是大錯特錯。現在朝廷這麼亂,不是因為劉瑾能力有多強,而是您老在劉瑾走後司禮監掌印都沒安排下去,沒人具體負責批閱奏本,您老還完全不顧朝事,這樣不亂就怪了!」

    朱厚照抬頭看著錢寧:「錢寧,你去為朕安排一下,朕準備明日舉行午朝,後半夜就不要安排太多節目了……算了,讓那些人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錢寧行禮:「陛下,今晚為您安排的樂子,並不耽誤明日您的正事啊。」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你當朕是無道昏君麼?明日朕要接見文武大臣,你卻讓朕在這裡繼續歌舞昇平?你這是要把朕當作南唐後主啊……還快去安排!」

    聽到朱厚照的話,錢寧有些緊張。

    朱厚照脾氣不好,他看出來了,不敢再隨意發表什麼見解,乾脆就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去辦理。

    朱厚照沒著急著休息,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個人在那兒嘟噥什麼。

    張苑服侍在側,稍微湊過耳朵聽了聽,沒聽太清楚說什麼,依稀彷彿是先皇和朱厚照自己如何如何的言語。

    張苑心道:「陛下這是怎麼了?難道陛下因劉瑾之事,有些魔障了?回頭可要跟我那大侄子好好商量一下,我聽不懂看不明白的事情,這小子一定門清!」

    ……

    ……

    沈溪從豹房出來,沒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要趕回兵部處置軍務……前方既然有戰報傳來,接下來便會有更多跟戰事有關的消息傳至京城,作為兵部尚書他不能有所怠慢。

    回兵部衙門途中,沈溪順道去了謝遷的小院,敲門後一打聽才知道謝遷出去後還沒回來。

    「這會兒夜深人靜,謝老兒偏要挨個敲人家的家門,豈不是惹人厭惡?偏偏他還覺得這麼做理所應當……弘治朝幾個閣臣中,就數他悲催,當上首輔手上也沒多少權力……」

    沈溪回到兵部衙門,此時一些官員已聞訊趕到,左侍郎熊繡和右侍郎何鑑全都在場。

    熊繡見到沈溪,迫不及待地問道:「沈尚書,宣府大捷之事莫非屬實?」

    沈溪點頭:「捷報確實屬實,但劉瑾虛報也是實情……劉瑾派出使節抵達京城時,戰事尚未結束,勝負未知……」

    熊繡怒不可遏:「劉瑾這匹夫,莫非不想活了?涉及我大明邊陲安危,他居然敢信口胡言,沈尚書之前去面聖時,可有對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是否定下劉瑾欺君大罪,賜其一死?」

    何鑑見沈溪眉宇間帶著憂憤之色,便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當下寬慰道:「熊部堂莫要再追問,讓沈尚書先進去歇口氣。」

    熊繡不依不撓:「事關重大,歇什麼氣?沈大人難道是我等年老體弱之人?」

    沈溪不想多廢話,沉著臉道:「面聖的結果,沒什麼好說的,陛下應允明日舉行午朝,你們有何疑問,屆時自然知道。我有些累了,二位可先回行府,明日巳時過來等著參加午朝便可!」

    「啊!?」

    熊繡和何鑑都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照理說,宣府有捷報傳至京城,兵部不該如此懈怠,沈溪應該連夜將情報彙總,甚至撰寫請功奏摺。

    明天要是有午朝的話,沈溪更應做好充足的準備。

    但現在沈溪表現出的是一種消極懈怠的態度,好似在說,這件事沒什麼好提的,最好是一筆揭過,這讓熊繡和何鑑有些看不懂。

    何鑑明事理,不像熊繡那般激進,拱手道:「既然兵部無太多事務,我等便先回府休息,養精蓄銳,明天一早再來兵部當差。」

    「熊部堂,你我同行?」

    熊繡不想走,瞪了何鑑一眼,但看到何鑑連連給自己使眼色,這才無奈拱手,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便隨何鑑出衙去了。

    大半夜的,沈溪沒有絲毫睏意。

    面對朱厚照對劉瑾的一味偏袒,沈溪非常失望。

    正德皇帝就好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沈溪想用自己的方式調教君王,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朱厚照貪玩好耍,誰能保證他吃喝玩樂,他就會給予誰更多信任,沈溪作為文臣,無法作姦犯科,自然比不了百無禁忌的劉瑾。

    沈溪沒有回府,當晚留在兵部衙門過夜,為的是得到更多的邊關情報。次日有午朝,事關劉瑾回京之事,沈溪打定主意不能讓其順利回朝,就算阻礙不了,也必須要將京城內所有關節打通,保證劉瑾回朝後無法得到以前的滔天權勢。

    沈溪這邊正在對著書桌上一堆公文發呆,外面傳報,說是謝遷來訪。

    沈溪迎出門去,只見謝遷灰頭灰臉,便知道他跟朝臣溝通不是那麼順利。

    「進去說話吧。」

    謝遷望了沈溪一眼,神色中多有無奈,二人一起來到兵部衙門的會客廳。

    偌大的房間內空空蕩蕩,二人身影被燭光拉得很長,謝遷滿面滄桑,問道:「如今看來,想阻礙劉瑾回朝似乎不太可能了!」

    沈溪詫異地問道:「謝閣老何出此言?」

    謝遷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正要喝,忽然發現茶水是涼的……這茶水到底是誰的,擺放多久了,他一無不知,但由於太渴,他稍微遲疑,終於還是將涼茶一飲而盡,隨後咂咂嘴,放下茶杯,道:

    「之前老夫去見了不少人,這些人之前還堅定地站在老夫這邊,表示要跟劉瑾鬥到底,但現在這些人聽說宣府捷報傳來,一個個便無之前的堅持,百般推脫,實在讓老夫失望透頂。」

    謝遷一臉蕭瑟,之前他一門心思要讓劉瑾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但此時,感受到朝中重重阻力,心灰意冷中,對劉瑾的強硬態度不自覺軟化下來。

    隨著謝遷態度發生變化,沈溪覺得許多折中之策或許可以商議一下,當即搖頭苦笑:「謝閣老失望,難道我便沒有?之前我去豹房面聖,陛下對劉瑾可謂極度包庇和縱容……或許是陛下念及以前劉瑾的小恩小惠,不忍就此割捨主僕之情吧!如此看來,隨著捷報到來,想讓劉瑾倒台已不可能,倒不如限制他回朝後的權勢。」

    「哦?」

    謝遷神色中多了幾分期許,道,「看來你已有所盤算?」

    面對謝遷熱切的目光,沈溪微微頷首:「是有些想法,出豹房時,我便在想這件事,劉瑾虛報是事實,但捷報也是事實,想讓劉瑾無法回朝,只能採用一些特別手段,比如半道刺殺製造意外等等,但此等行徑正人君子不屑為之,同時還易招來陛下猜忌……」

    「要是這條路行不通,就只能想辦法限制劉瑾回朝後的權勢,讓其與外戚黨相鬥,如此文臣便可隔岸觀火。」

    謝遷一拍桌子:「老夫可不會消極等待,一定要跟劉賊那廝鬥到底……不過,之厚你說的也對,劉瑾回朝,始終無法跟以前那般權傾朝野,雖然他離京時間不長,但他在朝的勢力被瓦解不少,他回來後有外戚跟他為敵,老夫也會帶著朝中大臣跟他勢不兩立。」

    沈溪搖頭:「謝閣老雖一心鬥倒閹黨,但在陛下主意已定的情況下,最好不要違背聖意,這時候退避三舍才是最好的選擇!」

    「哦?」

    謝遷神色增添幾分遲疑,許久後,好像明白什麼,重新點頭。

    沈溪再道:「王守仁和胡璉二人,一人可留在宣府繼續領兵,另外一人則回京履職,我打算讓王守仁留在宣府,胡璉回來,不知謝閣老有何意見?」

    謝遷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溪:「你覺得王伯安老成世故,回到兵部來你無法駕馭,所以才讓胡重器回京……老夫沒說錯吧?」

    沈溪儘管不想承認,但還是點頭:「的確有這方面的考慮,不過更多是因為王守仁之前已在兵部多年,到地方公幹也有幾次,對於軍政事務更瞭解些,由他兼領宣府軍務,算是人盡其用,胡璉始終入仕不久,經驗略嫌不足。」

    謝遷微微琢磨一下,道:「你這樣安排確實有些道理,你只管跟陛下奏稟,陛下不反對,老夫也不會有非議……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施為,關於兵部和宣府地方用人,老夫不會幹涉,相信這方面你能做好。」

    見謝遷態度轉變,沈溪欣慰之餘,不免琢磨開了:「謝老兒態度之所以改觀,或許是意識到閹黨勢大,還有那班老臣一個個瞻前顧後,固步自封,讓他意識到能真正跟他站在同一陣營與閹黨作戰的只有我這個『胡作非為』的後生,所以才會對我示好。」

    沈溪問道:「謝閣老之前去見過禮部周尚書嗎?」

    「嗯?」

    謝遷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怎麼突然提到周伯常了?你也知道,他跟閹黨始終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老夫之前並未去見他。」

    沈溪道:「此番甘肅參贊軍務曹元,領兵在偏頭關一線擊潰韃靼上百遊騎,並領兵進至宣府,立下戰功,劉瑾回朝,必會予以提拔。」

    「曹元是周尚書姻親,周尚書在雖然在對待閹黨一事上態度明確,但曹元回朝必會讓周尚書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地,不如閣老向周尚書陳明其中厲害,請他做出抉擇……」

    謝遷皺眉問道:「你讓他作何抉擇?」

    「致仕!」

    沈溪道,「周尚書年老體弱,本應在家鄉安享晚年,如今卻回朝受外人揣測和攻訐之苦,現正值風口浪尖,不如請周尚書遠離朝廷是非之地……不知謝閣老以為如何?」

    謝遷有些難以理解,皺眉道:「你小子,居然想讓周伯常辭官?真不知你腦袋瓜整日琢磨什麼……」

    沈溪行禮,沒有對謝遷作出更多解釋。

    謝遷輕嘆:「你覺得周伯常應辭官,那老夫回頭便跟他說……正如你所言,他回朝的確是因劉瑾舉薦,如今劉瑾不在,他以年老昏聵為由提出請辭,陛下那邊不會有意見……關於閹黨中人在朝的差事,你有何想法?」

    沈溪知道謝遷指的是劉宇、焦芳等被公認的閹黨骨幹,搖搖頭道:「可適當參劾。」

    謝遷臉色陰沉,顯然是因劉瑾離京後,焦芳和劉宇這些人沒有被鬥倒,被打壓下去的都是些蝦兵蟹將,不足以影響大局。

    謝遷一抬手:「也罷,老夫這就去見周伯常,這一晚怕是無眠,之厚你先回去休息……」

    沈溪這才記起來日午朝的事情,等他介紹完情況,謝遷道:「午朝面聖,乃是最後的機會,既然劉瑾回朝無法阻止,那就聽你的,讓劉瑾跟外戚黨先對壘一場,一切等劉瑾回朝後再說……」

    說完,謝遷有些意興闌珊,當他站起身時,突然一個不穩跌坐回座椅上。

    「閣老,沒事吧?」

    沈溪雖然平時跟謝遷吵吵嚷嚷,但見謝遷身體不適,還是非常關心。

    謝遷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只管好好休息,老夫雖然年老,但身體還撐得住,都怪老夫前些年太過恣意妄為,以至身子骨大不如前,若是再年輕個十歲二十歲,何至於今日這般不濟?」

    言語間,謝遷好像蒼老十歲,沈溪看到後於心難忍。

    沈溪心道:「以前總不能理解歷史上獨自留在朝中支撐大局的李東陽,現在看到謝遷的狀態,便大概明了,文官不但要有一顆赤誠之心,而且還要有擔當,懂得忍辱負重。如果謝老兒稍微任性些的話,恐怕早就辭官歸隱,不必再承受今日的委屈和無奈。」

    沈溪上前攙扶謝遷,道:「謝閣老,我送您出去吧。」

    「不必了!」

    謝遷撥開沈溪的手,有些生氣地道,「你真當老夫不中用了?不過是坐久了,起來後突然頭昏腦脹罷了,你現在年輕,好好保養,未來在朝的日子還長,別到老夫這歲數,比老夫身子骨都不如……呵,真想看看你到老夫這年歲是何光景,可惜見不到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在斗劉瑾一事上無能為力,謝遷終於感覺自己老邁了。

    謝遷執意不讓沈溪攙扶,沈溪只能跟在謝遷身後一起出衙,等到兵部大門,卻見門前一頂轎子停下,從轎子上下來一人,赫然是之前沈溪對謝遷提及的周經。

    謝遷回過頭對沈溪一擺手,道:「回去罷,老夫正好跟周伯常談談,這件事你不必摻和進來,休息好明日午時入宮面聖,定不能讓劉瑾回朝胡作非為!」

    說完,謝遷頭也不回往轎子去了,周經走過來相迎。

    沈溪本應請二人進衙門,但心中更知道,應把私人空間留給這對老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38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六章 韶華易逝

    謝遷和周經談得怎樣,沈溪已不去關心。

    按照沈溪所想,周經老了,且在很多事情上難以堅定立場,倒不如讓其早些離開朝堂,免得晚節不保。

    歷史上週經於正德五年過世,就算這個時空周經身子骨好一些,怕也堅持不了多久,早些致仕返鄉或許有助於其保養身體,延年益壽。

    沈溪在兵部衙門停留一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從兵部衙門出來,才知熙兒也趕回京城了,將宣大一線最新情況送到。

    本來沈溪準備到惠娘處休息一個多時辰才入朝,知道熙兒返京,只能先到聯絡點見上一面,聽聽雲柳帶來的更為詳盡的消息。

    到了聯絡地,熙兒一臉風塵之色,形容憔悴。

    這段時間,熙兒和雲柳幾乎都是沒日沒夜地忙碌,每天休息的時間可能連一個時辰都不到,正是如此盡心竭力,才保證情報傳遞通暢無阻。

    熙兒將大致情況對沈溪說明。

    沈溪終於確定前線捷報並非虛言,這次由王守仁和胡璉領兵取得的勝利,沒有參雜一點水分。

    沈溪問道:「你師姐現在人在何處?」

    熙兒回道:「師姐一直在張家口堡左近,情報營也設在那裡,有胡將軍提供幫助,地方守軍全力配合,一切都很順利。師姐讓我轉告大人,說是韃靼主力已撤出長城一線,大人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沈溪嘆道:「安心覺有那麼容易睡嗎?現在勝仗有了,下一步就面臨劉瑾回朝的問題,這一戰首功自然歸王守仁和胡璉,若所料不差,功勞簿上劉瑾的排次不會很低……」

    熙兒對於朝堂之事不是很明白,瞪大眼睛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接話。

    沈溪知道這些煩心事對熙兒說沒太大意義,熙兒和雲柳盡心盡力幫他調查情報,朝廷內鬥之事對她們而言還是太過高深複雜了些,他想了想問道:「這次帶回多少人?」

    「十六人。」

    熙兒道,「師姐讓卑職聽從大人調遣,但若大人讓卑職趕回宣府去,卑職隨時都可以成行。」

    沈溪搖頭:「韃子既然退卻,你現在回邊關也沒什麼事可做,別太折磨自己了,回頭我把你師姐也召回來,這次戰事你們姐妹立下的功勞不小,我會向朝廷為你二人表功,至於旁的事情,你不用多想,留在京城好好休息便可。」

    熙兒見沈溪起身要走,有些著急地說道:「大人,師姐讓卑職問您,是否……要對劉公公做一些事?比如說,讓他永遠回不了京城?」

    沈溪怔了怔,背對著熙兒,搖頭道:「不必了,劉瑾自有壽終正寢的方式,最好不要強行改變。」

    「若劉瑾出事,旁人或許不予理會,但陛下一定會追究到底,我不想公然跟陛下站在對立面上……這件事不必回覆你師姐,她沒得到我指示,不會亂來的!」

    「是!」

    熙兒行禮,顯得畢恭畢敬。

    沈溪回過身,重新走到熙兒面前,看著她憔悴的俏臉,臉上露出幾分憐惜,道:「好好休息,這一戰結束,你和你師姐會安定一段時間……唉,以前總跟你們這麼許諾,可直到現在,你們依然忙忙碌碌……」

    熙兒粉頰上飛起一抹紅霞:「師姐說了,若是她和奴婢誰有了孕事,才算真正安定下來,在這之前,我們還要盡心竭力為老爺做事。」

    沈溪笑了笑,用手指點了一下熙兒的額頭,道:「你師姐想的比誰都要多,有時候想想覺得她很傻,但正是這份執著與痴情打動了我……你師姐是在為你們的未來考慮,只要你信任她,竭盡全力幫助她,將來你一定會有個幸福的歸宿。」

    「嗯。」

    熙兒點頭,連脖子都紅了,怯怯地望著沈溪,道,「大人,之前奴婢和師姐在宣府時,乾娘……就是玉娘曾給我和師姐來信,希望能通過我們跟大人您見上一面。師姐說,乾娘有重要消息跟大人稟報,大人是否賜見?」

    沈溪聽到「玉娘」這名字,竟有一種陌生感,說起來他已經幾年沒見過這女人了。

    不過想到玉娘作為東廠番子,地位不高,以前依附受弘治皇帝信任的劉大夏,現在朝局不穩,找到自己很正常。

    沈溪心道:「玉娘身上帶有江湖匪氣,行事不拘成法,很多時候以利益為先,我才沒有與其有太多往來……不過,她到底是雲柳和熙兒的乾娘,見一下未嘗不可。」於是問道:「你知道你幹娘現在何處?」

    熙兒點頭:「知道,這會兒就在京城。」

    沈溪想了想,吩咐道:「那你安排,今日宮裡有午朝,在這之前我有一點時間,將她帶來相見,記得只允許她一人前來,你多帶幾人,免得她對你不利!」

    「是,大人!」熙兒領命而去。

    ……

    ……

    沈溪本來要去惠娘處歇息,但因要見玉娘,不得不在東長安街找了一處茶樓臨窗的位置坐下,他不著急到相約之所,需要先想清楚一些事情。

    此時他心頭縈繞難解的,莫過於劉瑾回朝。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茶樓夥計上來換了兩次熱水,沈溪放下幾文錢,從茶樓出來,走了不到兩條街,進入一條小巷,這兒是雲柳和熙兒負責的情報組織的一個聯絡點,沈溪準備在這裡見玉娘。

    沈溪抵達時,玉娘和熙兒已經到來,同時迎候的還有幾名熙兒帶在身邊貼身保護的隨從。

    這些隨從都是最精銳的斥候,歷年南征北戰中跟隨沈溪成長,對沈溪唯命是從,忠誠度非常高,且他們在跋山涉水中練就一身好本事,用起來非常趁手。

    沈溪進入院子,玉娘本來坐在石桌旁,看到沈溪到來,趕緊站起來行禮。

    沈溪打量一番,雖然玉娘低著頭,未露出正臉,但沈溪還是能覺察出,玉娘又衰老許多。

    沈溪初結識玉娘時,對方年方三旬,長得那叫一個妖嬈多姿,熟女風範盡顯,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非常有誘惑力。但此時,玉娘已經四十多歲了,風華不再,且走南闖北飽經風霜,身形不自覺佝僂,頭上也增添幾絲白髮。

    「參見大人。」

    玉娘先是行禮問安,後見沈溪沒表示,又問候一句。

    沈溪回過神來,輕嘆:「玉娘多禮了,幾年不見,此番重逢突然感覺物是人非,本官有些失神。」

    玉娘搖頭苦笑:「大人是覺得妾身年老失貌,感慨韶華易逝,才會如此吧?」

    她的話語中明顯帶有些許自嘲,而沈溪的回答非常乾脆,直接點頭:「的確如此,玉娘老了啊。」

    玉娘一怔,猛然意識到,以沈溪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沒必要跟她說客套話,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只得嘆息:「這幾年,妾身為朝廷辦事,天南地北幾乎跑遍了,旅途勞頓顛簸,自然老得快,唐突大人了。」

    沈溪抬手打斷玉娘的話,道:「玉娘一直要見本官,可這幾年本官南來北往,很難在一個地方幹得長久,因此沒時間見你……此番本官回朝任差,正值用人之際,莫非玉娘是準備毛遂自薦麼?」

    沈溪的話,讓玉娘一怔。

    顯然玉娘不是來表忠誠的,以她為人處世的經驗,自然明白沈溪無意將她收攏麾下,於是搖頭:「妾身不敢這麼想,只是知道一些秘辛,想讓大人有所防範。」

    「秘辛?」

    沈溪對這字眼有些敏感,微微皺眉,不知玉娘說這話有何用意。

    玉娘道:「大人有一舊識,名江櫟唯,字顧嚴,對大人懷恨在心,欲對大人不利,暗中策劃加害。之前他曾來找妾身,希望妾身能跟他合作……此人欲報大人當年在閩粵之地折辱之恨,居心叵測。」

    聽到玉娘說出「秘辛」,沈溪報之一笑:「如果江櫟唯能殺得了本官,怕是早就出手了,何至於等到現在?本官不想跟此等宵小之徒計較。」

    話說得漂亮,但沈溪暗地裡卻在防備江櫟唯,畢竟之前家中遭遇刺殺之事讓人刻骨銘心。這段時間沈溪已調查到,江櫟唯目前跟劉瑾麾下走得很近,甚至開始跟豹房主管錢寧有了勾連。

    玉娘搖頭:「若江櫟唯在陛下身邊安插人手呢?」

    「嗯!?」

    沈溪皺眉,有些不安地問道:「他在陛下跟前安插了什麼人?」

    玉娘道:「是一名女子,本為江櫟唯送給建昌侯的禮物,後來建昌侯將此女送給當今陛下,陛下將此女留在豹房,寵幸有加……據說此女對大人素有積怨,大人不可不妨!」

    沈溪皺眉:「對本官有積怨?」

    沈溪想了下,女人中跟他有仇的除了高集的兒媳高寧氏外,似乎沒旁人了,而高寧氏此時下落不明,且不可能與加害高家的江櫟唯有勾連,如此一來,沈溪實在想不出到底哪個女人對自己有如此大的仇怨。

    沈溪非常好奇:「這女子經江櫟唯之手送與建昌侯,是幾時發生的事?」

    玉娘道:「怕是有幾年了,江櫟唯未曾跟妾身詳細言明,以妾身估量,至少有兩三年之久。」

    沈溪微微頷首,心裡在想,如果是兩三年的話,就不太可能是他在南方任職時遭遇的女人。

    玉娘再道:「江櫟唯對妾身說,此女已被陛下欽點為妃嬪,將來會入宮享盡榮華富貴,且她得陛下信任,若有其作為內應……大人不可不防!」

    玉娘的態度還算真誠,沈溪沉默一下,才徐徐道:「不管此女是誰,本官都不想過多計較。至於那江櫟唯,若他真犯到本官身上,本官絕不會放過他。玉娘好意來告,本官銘感於心,將來若有什麼事,盡可跟本官說,若力所能及本官責無旁貸。」

    聽到沈溪的承諾,玉娘非常高興,連忙行禮:「大人是做大事之人,妾身豈敢隨便驚擾?只是江櫟唯對大人您心懷不軌,妾身才到您跟前通稟,實在不敢居功。」

    「嗯。」

    沈溪點頭,「玉娘如果沒別的事情,本官就告辭了,今日尚有要緊事辦理。」

    玉娘欠身一禮:「大人要入宮參與午朝,妾身豈敢耽擱?大人請……」

    沈溪走在前,玉娘和熙兒跟在後,沈溪沒去問熙兒怎麼跟玉娘聯絡上的,以後有時間私下詢問便可。

    出了門口,玉娘回身看了看小院,問道:「不知妾身將來有事,可否到這裡來為大人留下書信?」

    沈溪心想:「跟你客氣兩句還當真了?你遇到的那些事,我有工夫理會?不過話既然已經說出來,那就應當信守承諾。」於是道:「你若是遇到麻煩的話,直接找熙兒便可,熙兒自然會將事情轉告我。至於這院子,最好別作為聯絡之所,玉娘應該明白,有些事上不得檯面,本官不想被人知道私下跟你們東廠的人有聯繫。」

    玉娘面色為難,吞吞吐吐道:「大人,妾身如今已調往西廠……」

    「哦。」

    沈溪這才恍然,畢竟西廠是劉瑾當權後才恢復的特務機關,職能不明,前途未卜,所以玉娘才會那麼為難,於是道,「熙兒之前沒跟本官提,本官沒留意,如今西廠復開,自然需要得力人手。據本官所知,西廠直接聽命於陛下,不受其他機構和個人節制,在權力上甚至要大過東廠,前景看好。」

    「不過,玉娘不用想那麼多,只需盡心為朝廷辦事便可,本官會酌情關照一二……好了,本官這就回兵部衙門,告辭!」

    說完,沈溪不再跟玉娘贅言,直接離開小院。

    ……

    ……

    日上三竿,朱厚照從豹房出來,帶著人回宮。

    回到宮中的朱厚照,精神萎靡不振,但仍舊不忘吃那些丹藥,因為這兩日不夠盡興,他直接將司馬真人召到寢殿敘話。

    司馬真人一介妖道,靠著大力丸和一些來歷不明的丹藥,居然成為皇帝跟前的紅人,平時可以自由出入宮門,在豹房和宮內都有一定地位,讓張苑和錢寧等人心生戒備。

    寢殿內,朱厚照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喝著濃茶。

    張苑將司馬真人引到殿內,朱厚照斜看司馬真人一眼,問道:「真人,之前不是說要為朕煉兩爐丹藥嗎?怎麼沒下文了?」

    司馬真人將早已想好的推脫之辭說出:「回陛下的話,這煉製丹藥,需要很多世間少有的靈物,可惜貧道走過很多地方,都未曾找到。」

    朱厚照皺眉:「哦?朕要的東西也找不到?那就奇怪了,到底是天山雪蓮,還是萬年靈芝?又或者是千年人參?你只管說,朕這就讓人給你找來。」

    司馬真人自然不想要這些名貴藥材,心想:「這些東西再值錢,也不如地方官孝敬來得直接痛快,您老不給權力,我怎麼跟地方官員討要財禮?」

    司馬真人顯得很為難:「若所需之物,乃是靈芝、人參等世俗之物,反倒容易,奈何丹藥所需都乃采天地日月精華生成之靈物,世間罕有,即便現世也可能為一些有機緣之人所得,不肯交出來給陛下作為延年益壽之用。」

    朱厚照本來就因休息不好而脾氣暴躁,聞言一拍桌子,大喝道:「誰這麼大膽,居然敢私藏這等珍貴之物?」

    張苑提醒:「陛下,這天下萬物雖說乃陛下所有,但就怕那些刁民貪心,將之藏起來,就算陛下派人去找,也難覓蹤跡啊。」

    朱厚照皺眉想了下,看著司馬真人問道:「張公公說得有幾分道理。真人,你有什麼辦法能幫朕找到這些東西?」

    司馬真人一看機會來了,難得張苑肯幫腔,自然不會客氣,道:「回陛下,只要給貧道一點時間,貧道必然將這些東西籌集齊全送到陛下面前,請陛下給貧道一定權限,可適當調動人手……」

    「讓錦衣衛的人去吧!」

    朱厚照擺擺手,「除了錦衣衛,朕不放心別人,本來讓錢寧錢千戶去最合適,但他還要留下來侍奉朕……這樣吧,張公公你去安排,將這件事辦妥,朕不希望下次再問的時候,還是沒有丹藥奉上!」

    張苑和司馬真人同時行禮:「是,陛下。」

    朱厚照又打個哈欠,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算了算了,這件事趕緊去辦,朕有些累了,可惜今日有午朝,朕準備休息一會兒。張公公,你先去將事情辦好,回來後記得叫朕起床,這午朝朕不能耽誤……」

    張苑聽了就一陣頭大。

    朱厚照忙活一晚上,這會兒困了睡下,哪裡有那麼容易被人叫醒?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行禮:「陛下先歇著,龍體要緊,奴婢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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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七章 恣意

    張苑和司馬真人從乾清宮寢殿出來,司馬真人還在那兒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要發達了,卻聽身旁張苑以陰陽怪氣的腔調道:「真人就是真人,連假話說得都跟真的一樣。」

    司馬真人臉色瞬間變了,目光凶狠地盯著張苑,問道:「張公公何出此言?」

    張苑毫不畏懼地迎著司馬真人的怒視,冷笑不已:「陛下不知,你當咱家也不知?你所說丹藥,根本便是欺瞞聖上,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仙丹妙藥,就連配方也都是你精心設計欺騙陛下的……至於你所說藥材,也是欺瞞陛下,不過是希望陛下給你權限,讓你到地方去大肆斂財。」

    司馬真人聽到這話非常緊張,連聲音都在顫抖:「張公公,本真人盡心盡力為陛下做事,你……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張苑顯得很自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過你放心,咱家存心要揭穿你的話,何至於之前替你說話?」

    司馬真人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先是鬆了口氣,但隨即想到,張苑這麼說必然是要脅迫他做什麼。

    「這張苑不簡單啊,劉瑾離開京城後,就屬他得聖寵,現在內庫、御馬監和東廠都歸他管轄,他在陛下面前說話好使……可不能開罪了!」

    司馬真人道:「張公公,這話可不能亂講啊……本真人的確是為陛下找尋延年益壽的丹藥,陛下對此深信不疑,你如此說,難道是說陛下識人不明嗎?」

    張苑冷笑不已:「你要是不信咱家的話,咱家這便進去跟陛下說,你那些丹藥,純粹就是民間壯陽藥物提煉而成?」

    「你!」

    司馬真人沒想到張苑會瞭解這些東西。

    「不對啊,這些太監根本不能人道,他們長居宮中,很少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就算知道民間有虎狼之藥也不會詢問具體形狀和功效,他怎會清楚這些?」

    等他又仔細看了張苑一眼,終於明白過來……以前他便聽人說過,張苑是成年後才淨身入宮,在市井生活多年,對於民間之事非常熟悉。

    司馬真人搖頭苦笑:「民間傳聞實在是不足一提。」

    張苑翻了翻白眼:「是否值得一提,還是去跟陛下說更直接一些……」說完,竟真有轉身回寢殿之意,卻被司馬真人伸出手攔截下來。

    司馬真人陪笑道:「張公公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雖然事實不是如此,但若是張公公非要如此說,難保陛下不會往這方面想……難道公公覺得普通的壯陽藥物,可讓陛下如此推崇?陛下可是親自領會過仙丹療效的……」

    「還在強辯……」張苑有些惱火了。

    司馬真人一擺手:「張公公且息怒,咱們有話好好說,要說在下入宮有些時日了,卻還未曾給您些孝敬,不如為您準備幾枚仙丹……啊,呸呸呸,是為您準備些薄禮送來?」

    張苑一聽要給自己壯陽的丹藥,當即暴跳如雷,但聽到司馬真人後面的話,氣色總算好轉了些,當即冷笑道:「算你識相,有利益兩家分,這樣以後咱家才會幫你!」

    就算司馬真人再不情願,也知道此時低頭很有必要,畢竟如今皇帝身邊張苑正得勢,如果不能巴結好張苑,讓其在皇帝面前說他的壞話,那他沒了斂財的機會不說,若被人發現他是個假道士,有沒有命在實在難說,畢竟弘治皇帝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

    跟張苑商議好送禮的事情後,司馬真人心裡還在嘀咕:「這張苑,比劉瑾更貪婪,偏偏此人沒有劉瑾的權勢和能力,我現在屈從於他,實在不甘心。若劉瑾回朝,或許我的日子更好過些,那時指不定誰給誰銀子。劉瑾貪得比我多,我要是受陛下寵信,他反倒需要來巴結我。」

    想到這裡,司馬真人越發看張苑不順眼,已經在琢磨怎麼幫助劉瑾回京之事。

    張苑則是志得意滿,一個深受皇帝寵信的道士,居然要給他送禮,而且出去公幹所得銀子還要跟他五五分,怎麼想都覺得過癮。

    到錦衣衛衙門交待完事情後,張苑回去時還在想:「多幾個司馬真人這樣的貪財鬼,那我豈不是坐地都能發財?哈哈!」

    ……

    ……

    朱厚照睡著後便完全不管旁的事,睡得死死的。張苑兩次進寢殿,試著叫醒朱厚照,但朱厚照充耳不聞,張苑這邊乾著急也沒用。

    眼看已經過了午朝時間,張苑只能交待乾清宮這邊的執事太監,讓其去奉天殿那邊通知文武大臣,說皇帝還有重要的事情做,要遲些時候才能過去。

    張苑心道:「陛下睡著後,誰去打擾意味著誰受罰,誰肯觸此霉頭?」

    就在張苑心急如焚時,錢寧突然出現在乾清宮寢殿外。張苑打量四處張望的錢寧,問道:「你怎麼來了?」

    錢寧道:「陛下今日要午朝,吩咐在下伴駕,但在奉天殿那邊等了半晌,也不見陛下出來,只能過來看看。」

    張苑皺眉不已:「陛下正歇著呢,你若是覺得等不下去了,大可進去將陛下喚醒。」

    錢寧打了個激靈。

    朱厚照被人吵醒後會發怎樣的脾氣,旁人不知,他卻清楚得很,朱厚照很多時候容易發怒,那起床氣一旦發作起來,簡直六親不認見誰打誰。

    「張公公這不是難為人嗎?陛下的情況,你我不是不知道,既然陛下尚未醒轉,那我們便先候著,等陛下醒來再陪同陛下一起前去奉天殿便可!」錢寧笑呵呵說道。

    張苑心裡有些不爽,眼前的錢寧,在他看來屁本事沒有,就靠獻妻邀寵獲得現在的權位,這讓他很不忿。

    張苑沉吟半晌後說道:「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總需要找人進去將陛下喚醒,不如隨便找個小太監前來,最好是那種不懂事的,陛下罰也就罰了,只要你我沒事便可!」

    錢寧豎起大拇指:「張公公此計高明,但派誰去,怕是要張公公您來安排,這宮裡面的事情,在下不是很清楚……」

    「沒用的東西!」

    張苑怒罵一句,頓時讓錢寧臉色沉下來,不過張苑已轉過頭去,「就知道什麼事都要靠咱家,陛下以前說得沒錯,養著一群酒囊飯袋,就為了留著吃屎?」

    ……

    ……

    奉天殿內,大臣們等著面聖。

    能來的大臣基本都來了,人比前日要多許多,因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戰報相繼抵達,現如今宣府大捷不再是秘密。

    但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未見朱厚照身影。

    有人過來到謝遷跟前訴苦:「……謝少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陛下未曾回宮,我等回文華殿等候不是更好?那邊至少有茶水侍候,還能坐著,作何要在此處乾等?也不知陛下幾時才出現……」

    就連那些年富力強的大臣也都有意見,那些年老體弱的更不用說了,因為這些人跟謝遷歲數相當,甚至有許多比謝遷年齡還要大,說起話來也就沒那麼多顧忌,甚至有責怪的意味在裡面。

    謝遷沒好氣地詰問:「難道是老夫讓你們在這裡等候?陛下一大早便已回宮,至於為何沒有按時過來,只有等陛下出來後你們自個兒去問……誰不想等,可以回文華殿,老夫絕不阻攔!」

    周經從昨夜開始便一直跟謝遷待在一起,見謝遷態度不善,連忙勸道:「於喬,消消氣,這不是都在等嘛,陛下估摸是有別的事情,之前內帷那邊不派人出來通知了?」

    戶部尚書劉璣出列,皺著眉頭問道:「陛下之前有說過午朝麼?今日我等前來,莫不是到頭來白白走一趟吧?」

    謝遷本就憎惡劉璣這樣的閹黨中人,聞言更是怒火中燒,扯著嗓子道:「難道是老夫誆騙你們不成?」

    因為他這句話很有氣勢,現場頓時鴉雀無聲,連之前出言質疑的劉璣都老老實實閉上嘴巴。

    沈溪在旁看了,心裡不由琢磨開了:「別看謝老兒平時跟個面瓜一樣,但在朝中還是有威信的,這麼一句,就讓奉天殿安靜下來,簡直有皇帝發話的效果了!」

    作為宣府捷報的當事者,沈溪神色平靜,好像這次午朝跟他沒多大關係一樣,可不時有人過來問他詳細戰報,就連閹黨中人也不例外,顯然更多地是關心這次捷報是否為虛報,還有劉瑾幾時能回朝,當然這些人不會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只是問大軍幾時凱旋?

    沈溪模棱兩可作答,但凡有人追問緊了,謝遷都會過來將人趕走,此時謝遷就像一個瘟神,無論是閹黨中人,還是朝中文臣武將、勳貴,都對他十分忌憚,反倒是周經一直站在謝遷旁邊,能跟他說上話。

    沈溪往乾清宮方向看了一眼,心想:「朱厚照那小子多半又睡過頭了……那些近侍也是,既然知道今日有午朝,回來後豈能讓他睡下?就算睡著了,也該叫醒!這些個近侍都是各有心思,沒有一人真正為朝廷著想,偏偏這小子對這些人無比信任!」

    沈溪嘆了口氣,往外看了一眼,沒見有什麼動靜,心裡的失望情緒逐漸在累積。

    唉,這個短命鬼朱厚照,本想好好好栽培他,可惜卻有心無力啊。

    ……

    ……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朱厚照還在寢殿睡得鼾聲大起。

    張苑幾次派小太監進去,但這些小太監不是傻子,沒人敢驚擾聖駕。

    這些個小太監在朱厚照的龍榻前跪了一排,張苑進去看到後又不能對這些不聽話的小太監拳打腳踢,只能乾瞪眼,他自己在裡面不敢多停留,若是把朱厚照吵醒而自己在場,他肯定會成為受罰的那個。

    終於,不知道是朱厚照口渴了,還是說翻個身發現四周的呼吸聲太大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等朱厚照睜開眼,發現自己龍榻前恭恭敬敬跪著十幾個小太監,一時間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來人!來人!」

    朱厚照顧不上繼續蒙頭大睡,當即大聲喊了起來。

    張苑等這一聲等了不知多久,聞言一路小跑進來,身後還跟著個錢寧,但錢寧可不敢隨隨便便踏進皇帝睡覺的地方,只是躲在門外探頭往裡面看,可惜隔著兩道門簾,根本看不到裡面的狀況。

    「陛下,您可醒了。」張苑走進去後,發現朱厚照正瞪著跪滿地的小太監,頓時感覺大禍臨頭。

    朱厚照指了指下面一排磕頭不已的小太監,問道:「張苑,這是怎麼回事?朕一覺醒來,為何跪了這麼多人?」

    張苑苦著臉道:「陛下,您吩咐過,午朝要緊,需要將您叫醒,但直到現在您才醒轉……這不,派進來叫您的人都有幾批了。」

    朱厚照非常惱火,掀開被子,雙足落地,嘴上埋怨不已:「不是讓你親自來叫嗎?怎麼沒把朕喚醒……什麼時辰了?」

    張苑嚥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怕是……天快要黑了。」

    朱厚照咳嗽連聲,揮起拳頭就要往張苑身上招呼,突然發現寢殿門口有人影在晃悠,立即大喝一聲:「誰在那兒鬼鬼祟祟?」

    外面馬上傳來錢寧的聲音:「陛下,是微臣啊。」

    「一個個都沒個正經……錢寧,既然你也來了,就該將朕叫醒……朕還說要午朝,那些大臣怕是已經等了一下晌吧?」

    朱厚照面色中帶著一抹遺憾,搖頭說了一句。

    張苑心道:「不止一下晌,這些人可是頭晌就到,連同在文華殿等候的時間,怕是三個時辰往上了。」

    有些話,只能心裡想想,不能挑明。

    朱厚照直接往身上套衣服,張苑一擺手,喝道:「沒個眼力勁兒,你們這些奴才,還不快去幫陛下更衣?」

    「幫什麼幫,朕沒手沒腳嗎?」

    朱厚照正著急穿衣服,錢寧低著頭走進來,勸解道:「陛下,您不必太著急,既然已經遲到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嘿!」

    朱厚照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

    隨即朱厚照穿衣的速度便放緩下來,道:「說得有理,既然已經遲了,朕還著什麼急?這樣吧,你們先過去通知文武大臣一聲,就說朕遲一些時候就過去……錢寧你去吧,張苑留下來服侍,朕一會兒過去,你在身邊陪著……對了,朕有些餓了,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

    張苑心想:「您這個當皇帝的可真是恣意,把大臣晾在朝堂上不管,自己睡了一整天不說,起來還要先吃東西,這讓那些大臣怎麼想?那些大臣從上午到現在,怕是連口水都還沒喝呢!」

    朱厚照一擺手,喝道:「還杵著作何?去為朕準備膳食!」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39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八章 前途未卜

    朱厚照本就無心朝政,在宣府韃靼人撤兵後,無論勝果大小,總歸讓他沒了後顧之憂,如此一來無人能威脅到他皇位,行事更加橫行無忌。

    起來後先是梳洗一番,用過膳,換好朝服,朱厚照這才準備往奉天殿去。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天色轉暗,朝中文武已在宮裡等了一天。

    朱厚照往奉天殿去的時候,路上還對張苑交代,道:「晚上給朕安排好,事情不能耽擱,朕只是去見見大臣,之後便會出宮往豹房去……」

    此時朱厚照唸唸不忘晚上的節目,吃喝玩樂的事情他總是很上心。

    奉天殿內,天色已徹底暗下來,太監們已將宮燈點亮,朱厚照登上丹陛,站到龍椅前,眾大臣皆下跪行禮。

    「平身吧!」

    朱厚照神色淡然,好似大臣等他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一樣。

    隨即,朱厚照坐到龍椅上。

    眾大臣起身歸列,低著頭狀極恭敬,其實內心都腹誹不已,覺得這個皇帝實在不靠譜,好好的午朝變成了晚朝,到現在每個人都又飢又渴。

    朱厚照道:「諸位卿家,讓你們久等了,朕今日瑣事纏身,是以來晚了些。此番召見諸位卿家,乃是為宣府軍務,以朕所知,宣府打了一場大勝仗,朕心甚慰啊!」

    大臣們都不說什麼。

    本身這場仗取得的戰果不大,不值得大肆慶賀,而且劉瑾很可能憑藉戰功回朝……劉瑾回京,好事也會變壞事。

    不過還是有人出來恭維,尤其是閹黨中人,吏部尚書劉宇出列:「陛下鴻福庇佑,宣府大捷乃陛下和劉公公等人共同努力完成,此戰過後,我大明必將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開創正德盛世……這一切都是陛下龍威所致。」

    這話出口,是個人聽了都覺得一陣反胃。

    弘治朝政治清明,培養出很多實幹的大臣,就算中層官員,基本也不是靠鑽營起家,大多有一定才能。劉宇則不同,文官集團當政時他投奔劉健,等正德登基見風向不對立即轉投閹黨,投機心理極為嚴重,朝中很多人看不起靠諂媚起家的劉宇。

    朱厚照笑道:「劉尚書這話說得有些過了,朕不過是盡自己所能,對邊軍將士和百姓做出些有益的事情罷了……」

    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

    沈溪往端坐龍椅上的朱厚照看了一眼,因燈火昏暗,沈溪看不太清楚朱厚照的臉,但料想其現在正嘚瑟不已。

    朱厚照補充道:「此戰能獲勝,多虧宣府前線將士奮勇殺敵,尤其是王守仁和胡璉兩位領兵大員通力合作……這也跟兵部調兵遣將有功有關,兵部沈尚書雖人在京城,但卻可以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是為我大明能臣!」

    百官面前,朱厚照絲毫不掩飾對沈溪的欣賞,將之推到很高的位置上。

    沈溪並不覺得自己在這一戰中有多大功勞,不過被朱厚照讚譽,總歸要出來行禮謝恩,當即出列:

    「陛下謬讚,此番宣府之功,全在將士之身,臣不敢居功,請陛下頒賞前線將士,以慰功臣。」

    「好,好!」

    朱厚照笑著點了點頭,再問,「沈尚書可有將此戰有功將士的名錄準備好?朕準備酌情賞賜。」

    在場大臣都往沈溪身上瞄。

    之前大臣們只知道宣府傳來捷報,料想詳細戰功請封奏本還沒送至京城,沈溪這邊應該沒有準備好。

    再說就算有人想問,也被謝遷阻撓。

    現在終於說到正題,這些人不在乎王守仁和胡璉等將帥有何功勞,就看劉瑾功勞幾何?是否有機會返回京城,繼續擔當司禮監掌印。

    兵部奏報,突然間變得很重要。

    謝遷往沈溪身上瞅了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按照之前的計畫行事。

    沈溪明白謝遷之意,拱手行禮:「回陛下,前線捷報剛傳至京師,具體請封受賞人員名單,要等地方詳細呈奏後才能出來……」

    朱厚照顯然已迫不及待要徵調劉瑾回朝,聽到這話,臉上滿是失望之色,皺眉問道:「功勞簿還沒整理出來?唉!實在可惜,朕原本準備在這次朝會上對有功之臣進行頒賞,現在看來,只能延後了……」

    兵部是否有意拖延請功,朝臣不知,但閹黨卻有些著急了。

    劉瑾離開京城後,朝堂上閹黨勢力嚴重收縮,由於受外戚和文官勢力聯手打壓,閹黨一脈官員在重重壓力下喘不過氣來,現在終於有機會迎回劉瑾主持大局,他們是一天都不想拖下去了。

    劉宇奏請:「陛下,既然宣府戰事已結束,韃靼人損兵折將撤回草原,何不將出征的京營將士,還有領兵將領以及監軍一併調回京城?尤其是劉公公,作為監軍太監,能在戰後第一時間將捷報傳回京師,反被朝中人搆陷,蒙受不白之冤,陛下更應該讓劉公公早些回來,以慰老臣之心。」

    「啊!?」

    朱厚照驚訝了一下,隨後面露笑容,顯然劉宇這些話說到他心坎上了,連連點頭,「朕正有此意……」

    刑部尚書屠勳出列嚴詞阻止:「陛下,萬萬不可!」

    突然之間,劉瑾回朝之事就擺到檯面上。

    眾大臣在奉天殿等了大半天,就等這一刻的爭鋒,很多文臣卯足了勁,甚至有人準備死諫。

    朱厚照皺眉:「屠尚書,怎不可?宣府戰事結束,難道不該讓功臣回朝?」

    屠勳奏請:「陛下,以臣所知,監軍太監劉瑾,於戰事初始便向朝廷奏捷,雖然最後戰果無差,卻擾亂軍心,尤其是欺瞞陛下……此乃欺君大罪,臣身為刑部尚書,不得讓朝中奸邪之人有過而當功。」

    「如此賞罰不公,勢必造成人心離散!」

    朱厚照額頭的皺紋加深了,他沒想到之前一向溫和的屠勳,居然會當著他的面忤逆他的意志。

    朱厚照打量焦芳:「焦閣老,你認為呢?」

    此時朱厚照不問旁人,專問焦芳,雖是無心之舉,但大臣們難免都會想,朱厚照故意問閹黨中人,這是給劉瑾回朝創造機會,偏袒之心一覽無遺。

    焦芳出列,正要回話,謝遷突然踏前一步,搶先道:「陛下,宣府戰事初告捷,韃靼兵馬是真撤兵,還是佯退,尚未有定論,如此便著急將宣府將士和監軍太監調回京師,是否太過草率?」

    焦芳一個踉蹌沒站穩,險些摔倒在地,好在劉宇和劉璣等人上前扶著他。

    焦芳站定後,深深地看了謝遷一眼。

    這會兒以謝遷為首的文官集團,跟閹黨之間的對立之勢已癒發明顯,焦芳清楚地知道,謝遷顯然不想他為劉瑾說話。

    聽到謝遷的進言,朱厚照臉色難看,他壓根兒就沒有徵求謝遷這個首輔意見的意思,之前謝遷在他面前發瘋一樣要治劉瑾的罪,使得他對謝遷有了成見。

    朱厚照仍舊看著焦芳:「焦閣老,朕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他這麼說等於置謝遷的話而不聞,這無疑是對當朝首輔赤果果的打臉。

    焦芳遲疑一下,側頭看到謝遷滿臉通紅,身體顫抖個不停,知道他氣得不輕。雖然劉宇和劉璣等閹黨都迫切希望焦芳為劉瑾說話,但始終他氣節尚存,心中哀嘆一聲,黑著臉說道:

    「回陛下,老臣對於宣府何時撤兵,並未有更多想法……這樣,術業有專攻,陛下不妨問一問兵部沈尚書?」

    閹黨中人都很不滿,覺得焦芳沒把握機會,明明可以趁機跟朱厚照提出讓劉瑾回朝的建議,非要把問題拋給沈溪。

    劉宇等人心中都在想:「劉公公離開京城就是被沈之厚加害,現在焦閣老讓陛下問他的意見,不是讓劉公公徹底無法回朝?」

    謝遷卻對焦芳的回答很滿意,臉色緩和了些,手捻鬍須看著焦芳,目光好似在說,算你識相,不枉費這麼多年同僚之義。

    朱厚照沒從焦芳這裡得到支持,只能看向沈溪,不管怎麼說,沈溪是在場大臣中最得他信任,於是道:

    「沈尚書,你作為兵部尚書,對宣府前線的情況最為瞭解,以沈尚書看來,邊關戰事是否可以告一段落可?王守仁、胡璉和劉瑾等能否回朝?」

    面對朱厚照的問題,大臣們都在猜測沈溪會怎麼回答。

    之前所有人都把沈溪歸為謝遷一派,甚至在跟劉瑾相鬥中,沈溪一直都是文官集團衝在前面的排頭兵,朝中人也公認劉瑾離朝乃沈溪所為,沒人覺得沈溪會在這種事情上偏幫劉瑾。

    甚至謝遷臉上都帶著一抹微笑,顯然很有信心,認定沈溪會順著他的意思,說前線戰事尚未結束,劉瑾必須得留在宣府前線監軍。

    沈溪此時非常無奈,心道:「朱厚照這小子剛開始並沒有問我,應該是想到我不會幫劉瑾,所以即便他再信任,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採納我的意見。其實他心中早有偏向,急需別人讚成他的觀點,彰顯自己天子的權威。」

    「我若站出來反對他,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突然間,沈溪明白焦芳為何會把問題拋給自己了。

    「這根本是得罪皇帝的差事……焦芳自己不說,讓我來說,分明是給我出難題!」

    朱厚照信任沈溪,但在劉瑾的問題上,朱厚照不會偏聽偏信,畢竟他明白,劉瑾在文官心目中不算正面角色,而沈溪是正統文官,不可能任由他這個皇帝寵信一個宦官,致大權旁落。

    不過此時朱厚照看著沈溪的目光中依然帶有熱切的期待,灼灼目光讓沈溪覺得難以迴避。

    沈溪明白,此時朱厚照期望他出手相幫。

    沈溪猶豫再三後,恭敬行禮道:「回陛下,以兵部斥候偵測所知,韃靼兵馬已撤出邊塞,不過仍舊要防止其捲土重來,故最好留王守仁駐守宣府,暫時總領宣府軍務,而胡璉等將領,以及京營調撥兵馬,暫時班師回京。」

    朱厚照剛開始有些失望,不過聽到後面,發現沈溪做出了妥協。

    不過沈溪沒具體提劉瑾之事,對於其是否回朝,未給建議。

    朱厚照問道:「那以沈先生之意,劉瑾劉公公是否應回朝?」

    問題非常直接,幾乎是一針見血,所有人都在等候沈溪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話是建議劉瑾暫緩回朝,畢竟王守仁都得留在宣府,意思就是作為監軍的劉瑾也應留下。

    沈溪略微沉默,才閉上眼,無奈地道:「劉公公身為監軍,本應留在宣府,但他畢竟立下功勞,陛下若有需要,可調其回京,供陛下驅馳!至於監軍,可另外從宮中選派人手……」

    大臣們聽到沈溪的話,無論是文官集團還是閹黨集團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沈溪居然沒有阻撓劉瑾回京,甚至跟朱厚照建議讓劉瑾回朝,這是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謝遷回頭怒視沈溪,好似怪責沈溪胡亂說話。

    沈溪乾脆不去瞧謝遷,免得心裡不好受,他做出如此建議,其實留有一定餘地,最終的決定權依然在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聽到沈溪的話,眉開眼笑:「好,朕也認為應當獎勵有功將士,當然也包括監軍太監劉瑾,我有意將之調回京師……」

    「陛下,不可!」

    謝遷終於忍不住,出面阻止。

    謝遷這一出來,等於說文官集團跟閹黨間的矛盾被徹底激發。原本謝遷可以不用出來說什麼,只需讓他提前安排的大臣說話便可,但此時他卻知道,再不出來阻止,讓劉瑾順利回朝的話,朝廷非常有可能再次陷入先前那種閹黨獨大的局面。

    朱厚照本來就不想聽謝遷建議,此時顯得非常不耐煩,一揮手道:「謝閣老所言,朕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謝閣老請收回自己的話,回頭再跟朕細說!」

    因為謝遷已在朱厚照面前表明了態度,此時他再站出來,就算朱厚照懵懂無知也明白謝遷是他乾綱獨斷的一大阻力。

    謝遷根本不聽朱厚照的吩咐,大聲道:「陛下,劉瑾在戰事剛開始時便虛報戰功,此事屬實,若陛下不加以懲治,如何立威?」

    朱厚照喝道:「那最後不是勝利了麼?謝閣老在京師,相隔宣府可謂山長水遠,你又怎麼知道宣府之地發生何事?朕要調劉瑾回來,恰恰是想當面問他,提前報捷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遷非常惱火,但面對君王,始終要壓制自己的火氣,稽首道:「陛下請三思!」說完,帶頭跪下,以跪諫的方式,請朱厚照收回成命。

    在謝遷的帶動下,眾多大臣紛紛下跪,其中就有王鏊、屠勳等頂級文臣,過了不多時,奉天殿裡已跪下一大片,只有沈溪、周經和閹黨所屬臣子沒有下跪。

    朱厚照最煩的就是大臣們對自己的決定指手畫腳,此時以很不耐煩的口氣道:「朕做出的決定,旁人不得質疑,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來了……謝閣老,你年老體邁,頭腦不清,做事偏頗,對你身邊的官員,還有宮裡的宦官,應一視同仁才對。同是為朕和大明做事,豈能蓄意打壓同僚?」

    言語間,朱厚照公然指出謝遷幾大罪名,這讓謝遷既生氣又絕望,暗道:「老夫一輩子為大明兢兢業業,現如今只是勸諫將一個專權的閹黨頭目扳倒,你這個皇帝倒好,居然怪責到我頭上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朱厚照不想再聽大臣勸諫,直接站起身來,一擺手:「這件事,朕意已決,再有意見便是對朕不恭,朕一定會追究到底!」

    「傳朕的旨意,宣府有功之臣除王守仁外,其餘人等,包括京營士兵,一律班師回京,監軍太監劉瑾也不例外!」

    說完,朱厚照在憤怒中甩袖而去。

    張苑和錢寧一看這架勢,連忙追出殿門,就算謝遷再心有不甘也沒辦法。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40
寒門狀元 第一八三九章 留劉瑾

    朱厚照這一離開,大臣們盡皆嘩然。

    朱厚照拂袖而去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像每次朝議,最後都會出一些亂子,其根源便是劉瑾跟朝臣間的對立。

    每次,朱厚照都站在劉瑾的立場上,謝遷等文臣屢次勸諫均無效果。

    朱厚照走後,文臣們大多神色淒然,相顧無言,顯然失望透頂……當然,也有人談笑風生……

    謝遷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周經攙扶下,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沒往沈溪身上瞧,更沒有出言指責。

    此時謝遷心灰意冷,全靠周經和幾名老臣扶著才不至於委頓在地,他低著頭,艱難地挪動腳步,往奉天殿外行去。

    沈溪自然不會自觸霉頭,在這件事上,他違背了文官集團的意志,雖然是被逼無奈,畢竟跟朱厚照站到對立面上,並非好事,他在心中寬慰自己:「這不是為了我個人的前程,而是站在文官集團利益上考慮問題。以陛下對劉瑾的寵信,就算我出面阻止,也改變不了其回朝的現實。」

    等謝遷和周經等人離開奉天殿,沈溪收拾心情準備出宮,剛出殿門,發現刑部尚書屠勳正在外面等他。

    「之厚,跟我來!」

    屠勳沒什麼架子,示意沈溪跟他同行,臨到大明門,左右差不多沒人了,屠勳才嘆道:「之厚你不必自責,其實無論是謝尚書,還是老朽,都明白你的處境,在這件事上,你沒有做錯。」

    沈溪沒想到屠勳會這麼說,暗道:「這話聽起來倒是順耳,但更多卻像是強行安慰。」

    「唉!」

    沈溪幽幽嘆了口氣,道,「陛下遣劉瑾往宣府後,便心生悔意,我前後幾次面聖他都提出要調劉瑾回朝,雖然我百般阻撓,但收效甚微……此番陛下心意已決,要是我再出言反對,恐怕跟陛下的師生情誼就此便會斷絕……我的確沒有別的話好說!」

    「嗯。」

    屠勳微微點頭,「陛下的心思,你知我知,滿朝上下誰都知曉,但就算知曉陛下行事偏頗,又能如何?劉瑾回朝之勢不可逆轉,這正是為人臣子者的悲哀。」

    屠勳語氣蒼涼,「謝尚書之前來見老朽,曾提及此事,他的意思是,既然劉瑾回朝已成事實,那就讓你在陛下面前扮個好人,甚至他已料到你會如此說,讓我等不要對你橫加指責……其實你夾在陛下與文臣中間,才最難自處。」

    「這……」

    沈溪聽到這話,雖知屠勳此言有收買人心之嫌,但也知道,謝遷的確是在維護他,甚至可以說忍辱負重。

    屠勳道:「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限制司禮監的權力,讓劉瑾回朝後不能再跟之前那樣權傾朝野……他離開京城畢竟有一段時間了,回來後暫時無法做到跟以往那般隻手遮天,且如今大臣要面聖也不似往常那麼困難,尤其是你,之厚,你經常面聖,就算你這次幫了劉瑾,他回朝後依然會找你麻煩,你要有心理準備才是!」

    「知道了。」沈溪點頭。

    屠勳再道:「跟劉瑾正面為敵之事你暫且不必有顧慮,陛下歸政之前,謝尚書跟老朽都會跟劉瑾勢不兩立,這朝中決心跟閹黨鬥爭到底的人不少,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兵部為你掌控對文官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絕對不能讓劉瑾把魔爪伸向軍隊,否則恐引發朝局混亂!」

    沈溪恭謹地道:「只要我在朝一日,軍權絕不旁落,這是在下對同僚的承諾。」

    「你不必做什麼承諾,事在人為,如今陛下看重你,但誰知將來陛下有何心思?劉瑾如今不過一時得勢罷了,縱觀歷史,當權者曇花一現多了去了……謝尚書怕你心裡有陰影,之前便囑咐過,若今日在朝堂跟你生出罅隙,讓老朽在散朝後單獨跟你言明。如今朝中諸多人盯著他,若他親自跟你交待什麼,實在不妥。好了,言盡於此,你我就此道別吧。」

    屠勳語氣誠懇,聲音裡透著一抹淒涼。

    沈溪再度行禮,沒有繼續前行,駐足目送屠勳遠去,才又邁開沉重的步伐。

    ……

    ……

    華燈初上,壽寧侯府,張鶴齡和張延齡剛從皇宮回到家中。

    二人進入正堂,張延齡已忍不住破口大罵:「……那些文臣簡直就是廢物,一點兒魄力和擔當都沒有,明知劉瑾回來他們沒好日子過,居然不以死相諫……尤其是姓沈那小子,居然幫劉瑾說話,哼,看劉瑾回來不活剝了他!」

    張延齡的怒氣,全來自於對劉瑾的忌憚,想到劉瑾回朝到手的權勢會被其重新竊奪,內心便隱隱不安。

    張鶴齡比張延齡淡定多了,道:「二弟,你先別發火……難道你沒看出來,正是因為陛下對劉瑾百般縱容和偏袒,才令文臣對劉瑾回朝之事無計可施?」

    張延齡略帶不滿:「大哥,你怎麼也幫那幫百無一用的文臣說話?你沒看姓沈那小子,他態度明確請調劉瑾回京……我看這小子簡直活膩了,劉瑾離開京城就是他一手炮製,回來後能輕易放過他?」

    張鶴齡搖了搖頭,眉頭微皺,似在思索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二弟,你也說劉瑾回朝受影響最大之人非沈之厚莫屬,他為何會出面幫劉瑾?是他覺得可以跟劉瑾講和?還是說他有自信讓劉瑾回不了京城?」

    張延齡一愣,隨即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問道:「大哥的意思,是他先在陛下面前賺個好人,回頭設計將劉瑾誅除,裡外都不吃虧?」

    張鶴齡長嘆口氣,無奈搖頭:「誰知道呢?滿朝上下,讓人看不懂的不是謝於喬,也非我們那皇帝外甥,而是這個沈之厚,他年紀輕輕就有今天的地位,你以為他單純靠逢迎和取巧?」

    「就算不靠花言巧語上位我看也好不到哪兒去……陛下對他寵信有加,言聽計從,旁人對他的評價從來都是褒貶不一,誰敢打包票他就不是佞臣?」

    張延齡嘴上這麼說,但底氣卻沒那麼充足。

    張鶴齡沒好氣地道:「你啊,就是死犟,跟你說什麼總聽不進去……沈之厚回朝明知劉瑾會對付他,卻依然不拉幫結派,甚至跟謝遷等文官都貌合神離,儼然成為朝廷中立派的代表,他到底安得什麼心,你知道?」

    被自己兄長教訓,張延齡沒有辯駁,一個人坐在那兒生悶氣。

    張鶴齡繼續道:「如果不是我之前猜測的兩種情況,那就是說,沈之厚知道無法挽回陛下之心,只能先由著陛下心意將劉瑾調回朝,因劉瑾之前擁有的權力已失去大半,就算劉瑾回來,朝中各大勢力也會聯合起來與之作對,劉瑾的日子不會像以前那麼好過……」

    「但這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就怕沈之厚的目的是限制你我兄弟,因劉瑾離朝,張苑得到的利益最大,也就是說,你我兄弟得益最多!」

    「什麼?」

    之前張延齡的氣已經消了些,聽到這話,又怒了,「合著這小子是在算計我們?大哥,那你在朝堂上還不站出來說話?」

    張鶴齡道:「當時的情況,滿朝文武除了閹黨都反對劉瑾回朝,但陛下態度仍那麼堅決,你我站出來說話又有何用?說話要動腦子,如果你有沈之厚一半……不,一成的聰明才智,咱兄弟二人也不至於到現在這般上不上下不下,害怕這個擔心那個,苦了姐姐天天在宮裡以淚洗面……你不爭氣的話,手頭既有的權力都會被劉瑾奪回去!」

    張延齡斜著眼,嘴上罵罵咧咧:「活該千刀萬剮的沈之厚,天打雷劈的劉瑾,這些不是玩意兒的東西,怎麼沒一個個死絕了?哼,他們最好別犯到老子手上,否則非將他們給大卸八塊不可!」

    張鶴齡沒理會弟弟的發洩的話語,道:「劉瑾回朝,司禮監多半會被其掌控,現在你我一定要防備他將提督三千營的權力拿回去,同時盡快安排張苑到司禮監任職,就算不能成為掌印,至少也要任個首席秉筆太監……」

    「大哥,您之前不是說過,張苑在御馬監的權位不能丟麼?」張延齡抬起頭詫異地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如果不想讓劉瑾一家獨大,勢必要控制司禮監……現在不能光指望張苑一人,還要多安排些人入宮擔任重要職位……哦對了,之前一直說要跟錢寧打好關係,他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如果他能站到我們這邊,對付起劉瑾來就更有把握了!」張鶴齡分析道。

    張延齡道:「說來說去,還是要收買人,這可是花錢的營生,就怕花了銀子別人還不領情!」

    張鶴齡沒好氣地道:「現如今的態勢,若不拿出實際的好處,旁人怎會幫你做事?除非你有沈之厚的本事,讓陛下主動放權給你……短時間內,劉瑾回朝依然難以染指兵部的權力,這也是沈之厚不懼劉瑾回朝的原因所在!」

    「走著瞧吧!」

    張延齡道,「兵部說是在沈之厚手中,但只要劉瑾在咱那皇帝外甥面前天天吹耳邊風,咱外甥會對那小子繼續信任下去?大哥,你我還是合計一下,怎麼把沈之厚這小子給做了,這小子曾算計過你我,留他在朝始終是個隱患,難道就這麼任他在兵部為所欲為?」

    張鶴齡一抬手,阻止弟弟的話:「對付沈之厚的話留到以後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應對劉瑾回朝的威脅……如果沈之厚不派人半道截殺,你我也要差人前往,正好可以嫁禍給沈之厚。沈之厚希望我們跟劉瑾斗,他躲到背後撿現成的,我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張延齡眼前一亮:「大哥這主意不錯。」

    張鶴齡再道:「之前不是送進宮一個叫做司馬真人的遊方道士?如今他在陛下面前也很得勢,回頭見見他,許諾他些好處,金銀美女任他挑選……這次前往宣府監軍的還有個太監,陛下平時寵信有加,好像叫什麼小擰子,等他回朝後也將他給收買了……總之,現在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就算是沈之厚和謝於喬那邊也不可得罪!」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張延齡握緊拳頭道。

    張鶴齡皺眉:「不甘心也要做,論威脅,還是劉瑾大,剷除劉瑾後,這朝中能跟你我兄弟斗的人,就只有沈之厚和謝於喬,但你我兄弟可不是劉瑾,你我乃皇親國戚,陛下和太后絕對會站在我們這邊!」

    ……

    ……

    沈溪沒能阻止劉瑾回朝,情緒低落。

    倒不是因為劉瑾回朝後能興起怎樣的風浪,而是沈溪發現,朱厚照對待他更多是利用,而不是信服。

    沈溪回衙門途中仔細思索這個問題。

    「我希望做的,是將朱厚照培養成我希望的皇帝,大明可以從此走向拐點,東方文明可以復興,明朝中晚期的頹敗可以避免,甚至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大明帝國,征服世界,而不是等過個一百多年為外族所滅,更不會有幾百年後的奇恥大辱!但現在看來,朱厚照不會按照我規劃的道路走……」

    「這小子想做的是吃喝玩樂的昏君,每天無所事事,連朝事都丟給他人,偏偏他寧肯信任太監,也不肯信任文官,如今對我也有了芥蒂……除掉一個劉瑾,以朱厚照現在好逸惡勞的德性,難道就不會有旁人崛起?」

    沈溪對朱厚照很失望,這種悲觀情緒,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需要重新規劃。

    回衙後不久,沈溪又出門去見熙兒,準備讓熙兒將他的意思傳遞至宣府……總的來說,準備放劉瑾回京。

    熙兒接到命令後極為不解:「大人,您既然如此忌憚劉瑾,為何不索性讓其死在邊關?只要您一聲令下,師姐一定會派最好的刺客殺帶劉瑾……我就不信沒有成功的機會!」

    「軍中殺人,有你說得那麼容易?」

    沈溪搖頭道,「就算能殺,我也不會這麼做,劉瑾不過是陛下意志的體現罷了,殺了劉瑾,難道就能改變陛下對朝事的態度,讓他走出豹房?」

    涉及朝事,熙兒一陣頭大,低下頭沉默不語。

    沈溪再道:「跟你師姐說,該發生的事情遲早會發生,不要阻礙劉瑾回朝,這次的功勞,我會記得,朝廷也會記得,你們姐妹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情就是防止韃靼人捲土重來……胡璉回朝時,你和你師姐一起回來,宣府不用再留人了!」

    熙兒道:「是。」

    沈溪站起身,走到窗口位置,仰頭看著天空繁星點點,沒來由說了一句:「這秋後的螞蚱,沒幾天好蹦跶了……」

    「大人是在說劉瑾嗎?」熙兒問道。

    「是誰並不重要。」沈溪道,「還有,此番想讓劉瑾死的人恐怕不在少數,但凡劉瑾出意外,陛下一定會懷疑到我頭上,讓你師姐看情況,若發覺有人刺殺劉瑾,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現在我反倒希望劉瑾能平安回京!」

    「啊?」

    沈溪的話越發讓熙兒不理解。

    現在沈溪不但不讓她和雲柳除掉劉瑾,還要出手相幫,讓她實在無法接受。

    沈溪察覺到熙兒的驚愕,搖頭苦笑,解釋道:「你記住,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之分,有的只是利益糾葛。如今朝廷各方勢力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劉瑾死去這種平衡很可能會被打破,產生不可預料的後果。留一個劉瑾,看似危機四伏,但棋局就此有了轉圜的餘地,自損三百未必不能殺敵一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41
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〇章 得償所願

    劉瑾重返朝堂,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閹黨中人自然歡欣鼓舞,就等著劉瑾回來重掌司禮監,把控朝政大權,他們也可為所欲為。

    朱厚照下旨讓劉瑾、胡璉等人率兵馬回朝後的第三天,消息傳遞到張家口堡,劉瑾、王守仁、胡璉等人在城內指揮所,見到朝廷來使。

    「……吾皇隆恩。」

    聽說自己可以返回京城,跪伏在地接旨的劉瑾連連磕頭,感激涕零。

    傳旨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以前曾在劉瑾手下當差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宋起,跟劉瑾關係不錯。

    將詔書送達,宋起神色振奮,畢竟劉瑾回朝後閹黨便能重振聲威,他也有所依靠。

    劉瑾站起身,對同樣謝恩完畢的王守仁道:「多虧伯安咱家才有機會回京,若咱家得聖寵重領司禮監,一定不忘今日之恩,必破格重用汝父子,咱家說到做到。」

    指揮所內人頭攢動,京營和邊軍將領大多在場,聽到劉瑾這示好的話語,胡璉麾下一干將領看過來目光中都帶著憤恨。

    這次戰事戰功主要是王守仁和胡璉領軍獲取,但因王守仁官職比胡璉高,且擁有統領宣府所有兵馬職責,所以此役王守仁功勞居胡璉之上合情合理,甚至胡璉自己都沒想過爭功,但他手下將領卻不服氣。

    尤其那些心高氣傲之輩,諸如荊越、王陵之等人,不甘人下,畢竟繞後側擊韃靼人,以火銃和火炮打得韃子潰不成軍的便是他們。

    王守仁雖然跟劉瑾沒撕破臉,但畢竟只是虛以委蛇,他可從未打算加入閹黨行列。

    「本官奉皇命留在宣府治兵,劉公公回朝系陛下封賞,本官可沒幫到劉公公什麼,至於提拔之事……劉公公身為內官,如何能干涉官員陞遷?本官為朝廷效命,希望以真正的功勞贏得上進的機會。」

    以王守仁身份和立場,對劉瑾說出這般話,已算非常不客氣。

    劉瑾訕笑兩聲,未料對方居然如此不識相,他看了胡璉一眼,此時這位次功之臣正在跟旁人說話,無暇理會他。

    劉瑾道:「既然伯安不領情,那便作罷,咱家並非有恩不報之人。你放心,咱家說到做到,回朝後儘可能讓令尊入朝,甚至進入內閣……」

    這話劉瑾依然沒避忌旁人,不管王守仁態度多惡劣,他就是表現出一副禮賢下士和藹可親的模樣。

    但王守仁就是不跟劉瑾搭話,自顧自地忙著手頭的事情,劉瑾見狀,只能灰溜溜離開指揮所。

    到了自己寢帳,劉瑾將朱厚照傳召他回朝的聖旨供起來,恭恭敬敬跪下,對著聖旨猛然磕頭,「砰砰」作響,額頭很快便青紫一片,起身後更是老淚縱橫。

    看起來做的是無用功,但這一切都被欽差宋起看在眼裡。

    宋起默默抹了一下眼淚,暗嘆:「要說對陛下的忠心,旁人豈能跟劉公公相比?難怪陛下對劉公公如此信任,即便劉公公之前做了些錯事,但他向著陛下的心卻一直未變。」

    想到這裡,宋起忍不住回京後對朱厚照說明他見到的這一切,主動為劉瑾表功。

    ……

    ……

    胡璉的中軍大帳內,剛剛走進來的一群將領正為首功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胡璉麾下除王陵之、馬九和荊越外,其餘將領基本都是從外地調至京城換防,他們對功勞的渴望要比一般人高得多。

    窮鄉僻壤之地當兵,一年下來也沒多少油水,能換防京城,看起來是背井離鄉,但其實比留在地方好太多了,如今到邊關打了一場仗,獲取的功勞便是之前幾輩子都得不到的,田地和銀錢賞賜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軍職的提升。

    「……不必多說了!」

    胡璉不厭其煩,喝止爭執。

    雖然胡璉行軍打仗很有章法,有一軍主帥的威嚴,但治軍到底還是缺少經驗,再加上他手下的荊越、王陵之都可獨當一面,平時跟著沈溪久了,自然心高氣傲,至於地方上那些將領更是不把胡璉當回事。

    行軍打仗時聽從調遣,與其說是在聽命於胡璉,倒不如說是在聽命於兵部尚書沈溪。

    沈溪的作戰意圖靠胡璉傳遞下去,那些將領對胡璉的尊敬程度並不高。

    荊越率性而為,心中雖對胡璉不服,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此時他嚷嚷道:「胡軍門,您說說,這場勝仗明明是咱們打下來的,憑啥讓其他人分功,還把首功讓出去?咱這麼回京城,豈不是很窩囊?」

    「對!」

    王陵之在旁振臂一呼,顯然抱著跟荊越同樣的想法。

    胡璉比較無奈,他知道,手下這些人中,最有本事的就要數王陵之和荊越,這兩位是領兵衝鋒陷陣的最佳人選。

    至於馬九,那是技術流將領,平時顯得有些沉悶,但指揮起火銃兵和炮兵來,經驗豐富,在宣府軍中,能指揮熱兵器作戰的人屈指可數,馬九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胡璉不想得罪王陵之和荊越,他知道這二人都是沈溪嫡系,這次前來宣府純粹是為他撐場子,作為主帥當然不能擺架子,只能苦口婆心開解:「這次功勞如何,最好聽聽兵部沈尚書的意見,若沈尚書覺得首功應該由王中丞擔當,你們還有意見嗎?」

    「沈大人不會讓首功旁落!」

    荊越堅定地道,「咱們跟王督撫他們不同,咱們是沈大人的兵,你看看這帳中人,除小王將軍外,誰不是跟著沈大人一仗一仗摸爬滾打出來的?」

    這會兒就算那些壓根兒沒見過沈溪,從未跟沈溪打過仗的地方將領,也都跟著點頭,把自己當成沈溪嫡系看待。

    王陵之不滿道:「老荊,你是啥意思,咋叫除了我之外?難道我不是跟著師兄打出的一片天地?我跟著師兄時,他連秀才都不是,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荊越別人敢得罪,王陵之卻不行,當下笑呵呵道:「誰說不是呢?我的意思是你跟咱們這些人不同,你有大本事,就算隻身在宣府,也能闖出名堂來,而我們不過是些小人物,跟隨沈大人之前,我還只是個百戶!」

    王陵之臉色終於好轉了些。

    胡璉聽這些人自豪地吹噓說是沈溪嫡系,不由皺起了眉頭,糾正道:「爾等乃大明將領,沈尚書加以提拔,不過是因為爾等有真本事,但若就此便說沈尚書要爭功,你們可得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其實,王中丞麾下人馬同樣是兵部向陛下舉薦,平時王伯安跟我關係不差,此役中他臨場指揮的能力一覽無遺,最好不要出言攻訐!」

    荊越嘆道:「胡軍門,我們沒有貶低王督撫的意思,他現在已經是宣府巡撫,也不知升了多少級,您這一戰功勞本應在他之上,但回京後,您只是返回兵部當差,沒法留在邊關獨當一面……」

    「做什麼官,官品又是多少,都無所謂,只要能為朝廷做事便可,何況我本就想回到兵部任差,如此才可以跟沈尚書多學一些東西。」

    胡璉誠懇地道,「出來這一趟,我才知自己所學遠遠不夠,光是帶你們這些人,便覺得吃力,你看看我這個主帥在這裡說句話,你們依然吵吵鬧鬧,管用嗎?如果沈尚書在這裡說一句,你們能跟他頂撞?」

    聽到胡璉的話,在場將領皆鴉雀無聲。

    很顯然,胡璉這路人馬之所以做到令行禁止,並非是靠胡璉這個主帥的威嚴,下面軍將心目中,對胡璉的尊重主要源自於對沈溪的尊重。

    胡璉是沈溪的化身,在這些人看來,胡璉就是個傳聲筒,沈溪說什麼,胡璉照著做便行。

    其實胡璉本身很有能力,只是活在沈溪的陰影下無從發揮。

    荊越到底明白人情世故,看出胡璉的難處,趕緊表態:「胡軍門這是說的哪裡話?我等乃是跟著您出來打仗,現在爭功,自然要通過您的手來跟朝廷爭取。」

    「莫要胡言!」

    胡璉一擺手,否定了荊越的話,「反正我看出來了,你們能被沈尚書賞識,能力都不俗,這次戰事你們立下汗馬功勞,但最好莫爭功,不然就是給沈尚書找麻煩。」

    「我領兵機會本就不多,現在宣府這一戰已告一段落,之後我們便會一起凱旋,你們在戰場上的功勞多寡跟我沒多大關係。總之,這首功我不會去爭,你們最好聽我一句,不要出去瞎吵吵!」

    「這……首功旁落,我等實在不甘心哪!」荊越顯得很惱火。

    胡璉沒好氣地道:「再不甘心,也要看兵部的立場,當初沈尚書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最後首功還不是被當時的兵部尚書劉少保所得?你們哪,就是不開竅,少給沈尚書找麻煩,不聽從軍令的,別怪我以軍法處置!」

    ……

    ……

    朱厚照召開朝會後兩三天,又恢復原來的生活狀態。

    朝中大臣見不到君王,有事的話根本找不到人傳達,司禮監處於癱瘓狀態,朝廷各部事項基本要自己處置,就算上奏也不會有人回應。

    內閣權力被架空,謝遷因為朝會當天勸諫皇帝不成,一口火氣沒宣洩出來,乾脆稱病不出,又是幾天沒入朝。

    不過謝遷是否入朝看起來關係不大,反正內閣票擬無法上達天聽,司禮監無權對奏本做出批閱,朱厚照更不可能親自批閱奏本,這些奏本送到文淵閣,最多只是走個過場,到最後很多事需要下面的人自行解決。

    謝遷稱病不出,沈溪沒去探望,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有意保持跟謝遷的距離,如此才能讓朝中大臣相信,他跟謝遷的確有矛盾了。

    這很重要。

    劉瑾回朝大概需要十天半個月,在這期間沈溪的日子很自在,到底按照朱厚照的基本國策,兵部這邊做事無人可以干涉。

    入秋後,天逐漸涼了。

    沈溪終於穿上秋衣,每天在兵部、軍事學堂、家裡和惠娘處四邊走,逐漸的,他往惠娘處走動少了,主要是為了避嫌。

    張苑已發現他夜不歸宿,雖然暫時沒什麼威脅,但絕對不能落人口實。

    且張苑是張氏外戚的人,沈溪無法確定張苑是否將這件事告訴張鶴齡和張延齡,只能自己處處小心謹慎,每次去惠娘處都偷偷摸摸,再加上家有「喜事」,他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回家中。

    林黛懷孕了。

    這是林黛期待七年的事情,終於有了著落,自然無比高興。

    林黛是沈家的福星,畢竟周氏是在碰到林黛後家境才逐漸好轉,沈溪也科舉順利,一路青雲直上,如今已貴為朝廷正二品大員。

    此番林黛終於有了身孕,周氏非常關心,除了她把林黛當做女兒看待外,還因為這是涉及沈家香火傳承的大事。

    就算周氏再喜歡謝恆奴,也改變不了謝恆奴只誕下一個女兒的現實,周氏這樣一個老來不用做農活,每天都閒著無所事事的女人,巴望不得自己能多幾個孫子,讓自己晚年兒孫繞膝。

    想多生兒子沒指望,就只能指望多添幾個孫子。

    林黛恰恰在這時候懷孕,周氏重新找到「樂子」,林黛迅速成為沈家的明星人物。

    對沈溪而言,本來朝中事情就不多,林黛懷孕,自然要多回家陪陪嬌妻。

    之前林黛一直都很刁蠻任性,但知道自己懷孕後,便老實下來,性子改變不少,每天能沉下心來刺繡,以前她坐一會兒便感覺心煩意亂,此時卻能平心靜氣,就算坐上半天也不嫌累。

    之前林黛對謝韻兒有諸多意見,有時嘴上不說,卻藏在心裡,所以經常看上去心事重重。

    但在她懷孕後,人變得開朗許多,開始主動找機會接近謝韻兒,詢問養胎之事。

    謝韻兒畢竟出身杏林世家,懂得保養之道,切脈查看女人肚中胎兒情況那是拿手好戲,再加上謝韻兒早前懷有一胎,如今兒子沈平已滿五週歲,健康活潑,已在接受啟蒙教育。這說明謝韻兒養兒育女有一套,於是林黛放下所有傲氣,向謝韻兒學習怎麼當一個稱職的母親。

    而要做好一個稱職的母親,自然要從養胎開始做起。

    「……老爺,之前娘總說黛兒這丫頭命薄,年過二十才有孕事,要悉心看著,若是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謝韻兒在林黛面前總是出言安慰,給林黛增添信心,但在沈溪面前,她便說出心中的擔憂。

    最大的問題,林黛屬於「大齡產婦」。

    在這時代,女人第一胎生產的時間很重要,一般女人在成婚一兩年內就會誕下第一胎,十五六歲嫁人,最晚十七八歲就會有第一胎。

    謝韻兒和謝恆奴都如此。

    這年頭可沒剖腹產,醫療條件極度落後,就算沈溪明白剖腹產的原理,也不能在無菌的條件下隨便實施,所以這時代的人非常講究第一胎順順利利。

    按照這時代人的總結,第一胎沒問題,那以後再生產就不會遭罪……發生難產的狀況基本出在女人的第一胎。

    林黛今年已經二十二歲,難怪謝韻兒會擔心。

    沈溪道:「日常多照看些,你是學醫的,一切都要靠你了。」

    在這個問題上,沈溪沒什麼好辦法,只能讓謝韻兒多多照顧,讓林黛保持心境開朗,心理維持健康狀態,這在沈溪看來對林黛生產大有助益。

    謝韻兒有些為難:「相公,你可別對妾身寄望太高,要是黛兒出什麼事,妾身可擔待不起。」

    沈溪笑了笑,道:「都說黛兒命薄,我卻不信,她若是命薄,當初遭逢劫難就不會遇上我們沈家人,後來她也不會找到她兄長,她分明有福啊……或許這兒女之福來得晚了些,不過有了這一胎,將來還會有。」

    「韻兒,你也要努力了。」

    這一番話,將謝韻兒說成了大紅臉,她跺了一下腳,嗔怪道:「相公就是沒來由說一些羞人的話,不理相公了,妾身這就去安排晚飯,晚上相公多陪陪黛兒……」

    謝韻兒轉身要走,卻被沈溪一把抓住,一臉壞笑道:「既然知道為夫晚上要陪黛兒,現在你不留下來陪陪我?難道你想讓我守著嬌妻美妾,卻要天天當和尚?」

    就算謝韻兒力氣大,也逃不開沈溪的懷抱,最後,她放下所有面具和戒心,任由沈溪「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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