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62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41
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一章 加封

    吃過晚飯,沈家一大家子圍坐一起,閒話家常。

    沈溪已經很久沒出席過這種家庭活動。

    平時早出晚歸慣了,且這些日子沈溪時常在惠娘和李衿那邊留宿,對家人的關懷自然少了。

    周氏自恃為一家之主,但這種閤家團聚的時候,沈溪卻沒請她過來,主要是不想聽周氏嘮叨。

    就算周氏說的都是廢話,沈溪也不得不聽從,因為這時代孝義為先,周氏是他母親,再加上家裡女人都對周氏敬畏有加,但凡周氏出現,所有人都放不開。

    這時候身懷有孕的林黛理所當然成為主角。

    謝恆奴忍不住跟林黛「取經」,因為她這兩年也沒再懷上,謝家很希望她能為沈溪誕下麟兒,如此才能鞏固她在沈家的地位,所以一向知書達理的謝恆奴也不免有些小情緒,覺得自己受到冷落。

    懷孕就有機會,指不定就可以生下兒子,母憑子貴,在家中的地位也就不一樣了。

    沈溪見林黛面有倦容,當即關切地道:「黛兒,你若是覺得累了,便回房歇著,養胎要緊。」

    「沒……沒事。」

    林黛生怕自己回房後,沈溪進了別人的房間,看起來她有了身孕後已無慾無求,但其實內心還是非常希望得到沈溪的關愛,這會兒眼巴巴望著沈溪,好似在說,我行的,不要把我當成孕婦。

    尹文好奇地問道:「黛兒姐姐懷孕了,為什麼肚子沒大起來?」

    謝韻兒笑道:「這才懷孕兩個月,要再過一段時間才會顯懷,你個小丫頭也開始關心這些了?」

    她在打趣尹文時,不時看看沈溪,意思是蜜桃已成熟,該到採摘的時候了,相公幾時出手呢?

    沈溪因惠娘的存在,不得不把一碗水端平,其實這會兒尹文和陸曦兒的歲數都已十八歲,在這時代算是大姑娘,該有個歸宿了。

    沈溪心中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不說這些,夫人,家裡有什麼事情說說吧,我許久都沒關注過家事,朝廷事情繁多,未來可能還要忙,趁著現在有暇過問一下,免得回頭你們覺得我這個一家之主做得不稱職!」

    謝韻兒笑道:「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老爺又深受陛下器重,家中能有什麼事?老爺想多了……如今一家和睦,最大的事情怕就是黛兒有了身孕,還有便是……曦兒和小文的事老爺要放在心上,別把大好年華蹉跎浪費了。」

    沈溪看了看尹文和陸曦兒,此時兩個女孩子也含羞帶怯地偷窺他。

    沈溪沉默一下,神色淡然:「我知道怎麼做……不過很多事不必操之過急,或許是我太忙了吧,等這段時間朝事忙完後再說!」

    一句話,沈溪又將他跟尹文和陸曦兒的婚期延後。

    ……

    ……

    劉瑾很快就要回來了,京城陷入短暫的安寧期。

    就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各方勢力都暫時蟄伏起來,彼此相安無事。兵部事務無人幹涉,沈溪的權限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

    沈溪儘可能不過問兵部以外的事情,免得給外人發出錯誤的信號。

    兩年國策沒有改變,這是沈溪在朝立足的根本,朝中人都清楚換作他們絕對不敢如此許諾,要是換下沈溪誰也支撐不起朱厚照的野望,乾脆任由沈溪折騰。

    不過隨著劉瑾回朝日期臨近,京城局勢逐步變得緊張起來。

    尤其是謝遷,多日稱病不出,朝中許多人都懷疑,內閣莫非已走上更替首輔的節奏?

    若劉瑾回朝而謝遷離朝,那下一任首輔不用說便是閹黨中份量最重的焦芳,除此之外沒誰有能力接過謝遷的位置。

    這天黃昏時分,日落西山。

    沈溪剛從兵部衙門出來,準備打道回府,卻見一名手持拂塵的中年太監在幾名侍衛簇擁下出現,攔住去路。原來此人一直在兵部衙門外等候,沈溪沒出來,他竟未進去打擾。

    「……沈尚書,陛下有吩咐,等您處置完公務後,進宮面聖,陛下有話要對您說。」

    太監名叫全亮,在乾清宮任職,地位不怎麼高,很多時候作為傳話太監出來辦事。

    沈溪問道:「陛下可有說及,要談什麼?本官也好有所準備。」

    全亮慚愧一笑,道:「小人哪裡知曉?沈尚書,您現在就入宮吧,怕是陛下等急了……小人為您引路,請!」

    從兵部前往乾清宮,說是沒幾步路,但其實也不近,從長安左門入宮門,一路走到紫禁城中心。

    沈溪跟隨全亮抵達乾清宮正殿門前,全亮進去通稟,沈溪在外等候。

    之後出來迎接的不是全亮,變成了張苑。

    張苑樂極生悲,以為得到朱厚照的信任便可登上司禮監掌印寶座,卻不知朱厚照最後看重的依然是劉瑾,張苑屈居人下,非常擔心劉瑾回朝後會對他展開報復。

    張苑有幾日沒見沈溪,見面後上來便提醒:「陛下此番有意要給你加官進爵。」

    「嗯!?」

    沈溪有些糊塗了,自己已經是兵部尚書,這官職還能怎麼加?

    仔細一想,沈溪大概明白過來,張苑所說加官進爵,很可能不是官職上的晉陞,而是加封號和爵祿。

    張苑怕沈溪聽不懂,解釋道:「陛下說了,此番宣府之戰,首功雖不在你身上,但始終是你舉薦了王守仁和胡璉,這二人戰功赫赫,表現突出,實乃國之干臣。陛下有意為你加太子少傅或太子少保,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沈溪微微點頭,他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一個兵部尚書掛太子少傅或者太子少保銜,並不算什麼,或許是因為他年歲小,朝中一直無人幫他爭取,朱厚照無心朝政,事情也就暫時擱置下來。

    沈溪正要往裡面走,見張苑擋在前面,不由問道:「張公公還有別的事嗎?」

    張苑翻了翻白眼,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這會兒進去稍微早了些,陛下剛睡醒,正在整理衣衫,怕是要過段時間才能出來……你對劉瑾回朝一事可有應對之策?」

    沈溪明白,現在張苑最頭疼的就是劉瑾回朝。

    閹黨內部的鬥爭,其實就是張苑和劉瑾間鬥法,延伸開來便是閹黨跟外戚黨的權力之爭。

    沈溪反問:「難道壽寧侯和建昌侯沒作安排?」

    張苑臉色非常難看:「你莫在這裡說風涼話,兩位國舅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壽寧侯說過要幫咱家進司禮監,但這事一直沒下文……唉,光是跟太后娘娘通氣有何用?至今皇后娘娘尚未被陛下寵幸,就跟打入冷宮一般,不就是因為陛下跟太后娘娘之間有矛盾?」

    這話藏著極多玄機。

    沈溪想了下,張苑有點兒洩露皇室機密的意思,皇帝跟皇后的關係,也是你一個閹人可以隨便嚼舌根的?

    「那依照你的意思,是讓我跟陛下建議提拔你入司禮監?你覺得在當前的情況下,陛下能聽得進去我的話?」

    張苑皺眉:「你沈大人怎麼就是不肯幫忙?咱們畢竟是親戚……」

    「少提親戚!」

    沈溪態度強硬,「有本事你就對人嚷嚷說你是什麼人,或者讓外戚知道你的身份來歷,看他們將來是否還會信任你!跟你說過多少次,這件事休要再提,否則吃虧的終歸是你自己!」

    張苑惱火地問道:「那你就不能對陛下說,司禮監可適當增加人手?就算將戴義撤下來也好嘛,只要咱家能進司禮監,就能跟劉瑾分庭抗禮!」

    沈溪心想:「你張苑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在劉瑾面前,你的那些陰謀手段太過小兒科了,憑什麼跟劉瑾對抗?」

    二人正說話間,之前進去通稟的全亮出來了,見張苑和沈溪好似是在爭論什麼,不敢靠攏過來,遠遠地便行禮道:「沈尚書,張公公,陛下已經在裡面候著了,您二位現在就入內面聖吧……」

    全亮面前張苑可不敢提自己跟沈溪的關係,怨責地斜視沈溪一眼,這才在前引路,一起進入乾清宮大殿。

    ……

    ……

    朱厚照坐在龍椅上,拿著份奏本,低頭仔細查閱,看起來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陛下。」

    沈溪來到丹陛下恭敬行禮。

    「沈先生來了?」

    聽到聲音,朱厚照抬起頭來,臉上先是一陣茫然,隨即湧現一抹和熙的微笑,「幾日不見,看先生氣色不錯嘛。」

    沈溪心說你小子可真會裝,如果真能如此用心打理朝政,何至於登基後出那麼多幺蛾子?嘴上卻道:「不知陛下何事傳召?」

    朱厚照笑呵呵道:「現在已是日落時分,先生完成一天差事,本該早些回去歇著,不過朕手頭上有一些棘手的事情沒法處置,只好請沈先生過來一起商量……你們沒什麼事,便退下吧!」

    等張苑等人退出殿外,朱厚照這才站起身來,走出龍案,下丹陛來到沈溪面前,蹙眉說道:「沈先生,朕知道劉瑾回朝一事,朝中人大多都有意見,這件事是朕做得過了。」

    沈溪眯眼打量朱厚照,心想這小子什麼時候有自知之明了?

    「內監人事安排,本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朝中大臣再反對,那也是陛下的家事。」沈溪試探地回了一句。

    「說得好,朕也是這麼覺得。」

    朱厚照果然上鉤,好像被沈溪的話引發共鳴一樣,點頭不迭,「劉瑾是朕的家僕,跟隨朕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麼讓朕將其發配至邊關,甚至還要殺了他,不是強人所難嗎?就算畜生也會有感情嘛……」

    沈溪皺眉,這比喻……也沒誰了。

    朱厚照再道:「朕不想讓朝中大臣難做,準備酌情對此戰有功將士進行賞賜,若他們覺得朕賞賜劉瑾不公,那乾脆讓劉瑾功過相抵好了,朕只是讓他回朝繼續以前的差事,重新做司禮監掌印,這樣總不會有人有意見了吧?」

    紙上談兵,不知朝中人真正的擔憂,就妄下定論,這樣的皇帝簡直傻得可愛!沈溪實在不知該怎麼跟朱厚照解釋,所以乾脆來個緘口不言。

    朱厚照還在那兒自說自話:「朕知道先生勞苦功高,朕準備封先生為公侯,先生以為如何?」

    這話倒是將沈溪驚著了,心想,你這小子不是亂來嗎,怎麼突然說封公侯,難道不是加個頭銜了事?當下趕緊道:「陛下請三思,大明自靖難以來,少有拜公侯者……臣乃文官,更當不起這榮耀。」

    朱厚照一擺手:「先生何必自謙?這朝中上下,論打仗,沒人比先生強,這可不是朕隨便說說,而是天下人共識。可惜先生取得戰功時,朕沒有登基,估計先皇對先生功勞有所顧忌,這才沒封公侯……」

    沈溪心想:「那時都不行,現在就可以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朱厚照問道:「先生接受便可,料想朝中人不會反對。」

    你說不會反對就沒人反對了?沈溪可不想讓自己被朱厚照活生生推到文官對立面上,斷然請辭:「無功不受祿,臣於此番宣府之戰,只是在後方綢繆,並未親臨一線,不敢妄談功績,若陛下真要賞賜,那就封賞宣府之地將士。」

    朱厚照嘿嘿一笑:「朕之前就想到先生可能不會接受朕的好意,不過朕確實想為先生加封……嗯,要不這樣吧,不是說兩年……不對,是一年八個月後就要跟韃子決戰嗎?若先生陪同朕掃平草原,朕便封先生為公爵,先生意下為何?」

    沈溪道:「真有那日,陛下再提加封之事也不遲!」

    「好,好!」

    朱厚照滿意點頭,「難得先生沒有回絕,朕心甚慰……哦對了,先生回朝為兵部尚書有些時日了,朕準備讓禮部加先生為太子少傅,以彰顯先生學問和能力,這是合符朝廷規矩之事,先生總不會推辭了吧?」

    沈溪這才恭敬行禮:「謝陛下隆恩。」

    加太子少傅銜,對沈溪的生活不會造成多大影響,兵部尚書職位不會變,只是看上去在朝中的地位更加鞏固罷了。

    這種事情,沈溪不會跟朱厚照爭論。

    朱厚照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沈溪看到後不禁一個激靈,暗忖:「這小子分明是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朱厚照緊接著便說出他的請求:「沈先生,那日朝會後,謝閣老一直稱病不出,如今留在府中,閉門謝客,據說誰都見不到他的面,就算前去探病之人乃六部部堂或者朝中勳貴,也都被他拒之門外……」

    沈溪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照笑道:「謝閣老是朝廷棟樑,朕希望他能在劉瑾回朝後,跟劉瑾精誠合作,朕不想讓朝廷失去支柱。沈先生跟謝閣老關係非同一般,朕想讓沈先生代替朕去探望謝閣老的病情,順帶看看他幾時回朝當差。」

    沈溪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小子幾時開始關心起大臣的情況了?

    謝遷稱病不出,照理說朱厚照不會多加理會,這小子到底為何,突然對一個屢次忤逆他意志的大臣如此感興趣了?

    沈溪道:「陛下讓臣去見謝閣老,不知有什麼話轉告?」

    朱厚照轉過身,登上丹陛,往龍案走去,施施然在龍椅坐下,才以悠然的語氣道:「當初父皇給朕安排的顧命大臣,如今還在朝當差的就剩下謝閣老一人,朕登基一共不到兩年時間,朝廷就發生許多變化,朕不希望最後一名顧命大臣離開!」

    聽起來像是朱厚照對老臣有感恩之心,但沈溪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朱厚照繼續道:「若是謝閣老實在是身體難以為繼的話,朕不會強人所難,但如今內閣除了謝閣老外就只有焦大學士和王大學士,這兩位年歲都不小,總該為內閣再補充些新鮮血脈才好。」

    沈溪請示道:「那此番臣前去見謝閣老,是否跟他提及此事?」

    「最好提提,之前朕便想過,要在內閣增加人員,但這件事一直耽擱,後來就沒音信了,或許是朕平時太忙了吧……」

    朱厚照說話時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其臉皮之厚讓沈溪看了一陣汗顏。

    「小小年歲便老氣橫秋地張口說瞎話,也就你小子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自古君王比誰臉皮厚,你小子一定能排得上號。」

    朱厚照連續打了個哈欠,他擦了擦眼睛,精神似乎一下子鬆懈下來,連說話透著一抹疲倦,「沈先生跟謝閣老說說人選問題,其實朕以前最希望沈先生入閣,但現在看來,先生留在兵部意義更大一些,如此就讓謝閣老跟朕推薦一兩名人選……」

    「朕知道在劉瑾回朝一事上,謝閣老心裡不舒服,那不妨就以這件事,當作是對他的一種補償吧!」

    沈溪很無奈,朱厚照居然在這節骨眼兒上找平衡,此等補償方式顯然會給人不好的印象……表面上看起來是關心謝遷,但其實隱隱透露出讓謝遷退位讓賢的意思。

    誰跟這小子作對,這小子就對誰有成見,劉健和李東陽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被迫致仕,更何況個聲望不及劉、李二人的謝遷?

    沈溪再度弓腰請示:「若謝閣老身體難以為繼,臣也認為謝閣老當早些回鄉頤養天年,不過若他身體還能堅持,請陛下對謝閣老提出挽留。」

    「啊?」

    朱厚照精神有些恍惚,聽到沈溪的話,先是一怔,頓了一下才明白沈溪在說什麼,一擺手,道,「沈先生先去吧,朕知道要留賢臣在朝……朕素來敬重謝閣老,斷不會做出卸磨殺驢的事情,就算劉瑾回朝,朕也不會讓劉瑾大權獨攬!」

    沈溪很想說,你小子記得今日所言,別現在說一套,將來做的又是另外一套。

    「也好,我早就想去探望謝老兒,但礙於情面,一直無法成行……這次謝老兒的悶氣有部分因我而發,乾脆借助這次難得的機會去見見他,希望他能盡快平復心情,回內閣繼續跟劉瑾作對!」

    想到這裡,沈溪欣然領命,行禮後轉身欲去。

    臨出殿門前,朱厚照的聲音再次傳來:「沈先生回去後稍安勿躁,待出徵兵馬凱旋,朕便對先生做出頒賞,規格絕對不會比宣府之戰首功之人低!」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7 23:42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八四二章 參議權

    沈溪從乾清宮出來,總算明白朱厚照請他入宮做什麼。

    出宮路上,他依然在琢磨這個問題:「這小子許諾的什麼功勞賞賜,愛給誰給誰,那點蠅頭小利對我沒什麼實際的意義!他把話說得天花亂墜,不會是想讓我去勸謝老兒,讓謝老兒主動退位讓賢吧?」

    沈溪臨到奉天門時,張苑跟了上來。

    顯然之前的話沒說完,張苑心裡憋得慌,乾脆趁著沈溪出宮時假意相送,其實是想跟沈溪商議斗劉瑾之事。

    「陛下到底對你說了什麼?除了加官進爵,就沒旁的?」張苑試探地問道。

    沈溪一邊走,一邊側頭打量張苑:「陛下對我說什麼,跟你有何關係?難道你想說,你想當第二個劉瑾,在朝中隻手遮天?」

    張苑扁扁嘴:「若咱家的權勢真能隻手遮天,你該高興才是……咱家執掌朝堂豈能忘得了你?你我到底是本家……」

    看到沈溪投來警告的目光,張苑無奈地一攤手,「你不愛聽咱家就不提這茬了,咱家只提醒一句,劉瑾不日就要回京,你再不下手的話,他回到京城,尤其是到了陛下跟前,你再想動手就遲了!」

    沈溪好奇地問道:「張公公,你身屬外戚,難道就沒建議壽寧侯和建昌侯派人去殺掉劉瑾?外戚有兵權,派人刺殺劉瑾並非難事,何必一直糾纏本官呢?」

    張苑著急了,氣吼吼地道:「你這小子,為何不論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

    「該聽就聽,不該聽的一律充耳不聞!」沈溪搖頭道,「張公公可是教唆本官謀害陛下近臣?此事非同小可,若讓陛下知曉本官謀害他身邊人,就算對本官再信任,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張公公想刺殺劉瑾,只管去跟壽寧侯商議,就算你將來權勢隻手遮天,那也是在外戚庇護下,幾時輪得到我在你這棵大樹下乘涼?」

    被沈溪這麼一說,張苑瞠目結舌,不知該怎麼接話。

    雖然沈溪每句話說得都對,但張苑內心卻不想承認,急忙爭辯:「咱家不去跟國舅商議,難道不是想把這上位的機會留給你?你上位後,咱家也跟著榮光……嗨,你這人腦子實在不開竅,也罷也罷,咱家回頭就去跟兩位國舅說,等咱家手握大權,你可別到咱家面前來求情,咱家不認你這個親戚!」

    沈溪聳聳肩,意思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少在我面前裝。

    因為張苑怕被朱厚照傳召,不能一直送沈溪出宮,只能怏怏不樂返回乾清宮。

    沈溪沒有再耽擱,出宮後徑直前往謝府。

    ……

    ……

    沈溪抵達謝府門前時,剛有馬車離開,眼前的大門卻緊閉,顯然有人前來拜訪謝遷時吃了閉門羹,只能灰溜溜離去。至於是誰來見謝遷,就不得而知了。

    沈溪上前,沒等他敲門,門從裡面打開,走出一名知客,看起來很年輕,估摸只有十七八歲,並非以前謝府的老門房。

    沈溪怔了怔,問道:「謝閣老可在府上?」

    「在,但我家老爺病了,概不見客,請回吧!」年輕人毫不客氣,朝著沈溪一陣呼喝。

    沈溪低頭看了看,自己雖身著常服,但年紀太輕,不認識的人難免會看輕。

    謝遷此舉頗有深意,由年輕人來擔當知客,這樣就不知道他阻擋的人是誰,若是閱人無數的老門房,見到閣老、尚書上門,總要進去通稟,憑白給主人找麻煩。

    沈溪板起臉:「本官奉皇命,前來見謝於喬,讓他出來見本官!」

    「你……!」

    年輕知客沒料到沈溪會拿皇帝的名號嚇唬人,上上下下打量沈溪一番,遲疑地問道,「你……你少騙人,居然敢拿皇帝信口胡說?」

    沈溪冷冷地道:「這是什麼地方?謝閣老的府宅!若本官不是奉皇命,豈敢到這裡來撒野?快進去通稟,若謝於喬不出來,休怪本官回去調兵,沖也要衝進府去,拿下謝於喬問他個怠慢天使之罪!」

    年輕知客雖有心拒客,奈何沈溪的派頭實在太大,只聽門「咣」一聲關上了,從裡面傳來聲音:「客人稍候,等我進去請示我家老爺再說!」

    沈溪笑了笑,沒有勉強,略微站出去一些,免得被人看到自己被謝府下人拒之門外,感覺尷尬。

    不多時,裡面傳來謝遷的聲音:「……陛下派來的?是哪監的內官沒問清楚?若是欺瞞老夫,看不將他大卸八塊!」

    之後門「吱嘎」一聲打開,謝遷往外瞅了一眼,看到笑眯眯正在打量他的沈溪,不由皺眉:「就他?皇帝欽差?」

    年輕知客點頭不已:「老爺,就是他說的,小人可什麼都不知啊。」

    沈溪走上前,笑道:「謝閣老不相信我乃奉皇命而來?」

    謝遷怒氣衝衝:「奉誰的命老夫也不見!」

    說完,謝遷一甩手,「咣」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沈溪對著緊閉的謝府大門,搖頭苦笑,但他知道謝遷尚在門內,耐心解釋:「的確是陛下差遣我前來,請謝閣老通融,至少讓我進去將陛下的話傳達,再趕我走也不遲!」

    謝遷雖然一肚子火氣,但還是打開門,但他卻堵在門縫裡不讓沈溪進去,瞪眼道:「陛下有什麼話讓你傳達,在這裡說便可,我謝府大門你小子不必進了!」

    沈溪道:「是關於閣臣新增人選……」

    之前謝遷還態度堅決,但聽沈溪這話,臉色馬上變了,皺眉沉思一會兒,終於讓開一條路:「進內說話!」

    年輕知客瞪大了眼睛:「老爺,您不是說了,任何人皆不得入內?」

    「你懂什麼!」

    謝遷喝斥一聲,道,「將旁人擋在門外便可!」

    說完,謝遷帶著沈溪往內行去,二人一直到了謝遷書房……沈溪大致知道謝遷在家裡做什麼了,此時書房內遍地都是碎紙屑,每張紙上都寫了文字。

    沈溪心想:「謝老兒肯定沒心情在家裡練書法,他這是心裡不痛快,伏案寫奏本,恐怕請辭歸田的上疏草擬了很多遍吧!」

    「坐!」

    謝遷也不拘泥,直接坐回書桌後的椅子上。

    沈溪先將正對書桌的那張籐椅上的碎紙屑扒拉到地,這才施施然坐下。

    謝遷問道:「不是說內閣新增人選嗎?你小子別信口開河,陛下具體怎麼交代的?」

    沈溪抬頭看著謝遷:「長話短說吧……陛下的意思,是想讓謝閣老舉薦幾人入閣,這次絕對不是小打小鬧,陛下要動真格的了。」

    「你沒誆騙老夫吧?」

    謝遷心中尚有顧慮,皺眉問道。

    沈溪搖頭:「閣老認為我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反正我沒資格入閣,若是陛下有心在劉瑾回朝前,允許內閣增加人選,其實是好事……我實在想不出閣老有什麼理由要拒絕陛下的好意。」

    之前謝遷還在那兒耍橫,頑固不化,但一轉臉便體現出一個睿智老狐狸的深沉。他琢磨一下,篤定地道:「以老夫所知,王守仁屢次受劉瑾拉攏,此番能功成回京也跟王守仁臨場指揮發揮出色有關,愛屋及烏之下,王德輝很可能被劉瑾委以重任……但以老夫對王德輝的瞭解,他絕對不會依附閹黨!」

    沈溪搖頭:「以學生看來,王學士回朝不現實。」

    「哦?此話怎講?」謝遷皺眉。

    沈溪誠懇地道:「陛下當初受劉少傅和李大學士等人打壓,其時王學士正在內閣觀政,受此牽連,陛下一直對王學士心懷芥蒂。若讓王學士回朝,就算他有什麼見地,怕也不能為陛下採納,倒不如從現在翰林院各位學士中選拔!」

    謝遷皺眉:「你小子,居然干涉朝廷選拔閣臣……」

    沈溪心平氣和:「這不是我一廂情願的事情,而是陛下委派我到謝府來跟閣老商議,閣老可以選擇採納或者拒絕,反正最終上疏權在謝閣老,決策權在陛下,這件事我只有參議權!」

    謝遷老臉橫皺,問道:「參議權?虧你想出如此名詞……既然你覺得王德輝不合適,那翰苑中誰合適?莫不是你自己?」

    沈溪搖頭:「我只想安安穩穩當我的兵部尚書,甚至連兵部都不想執掌,最好是離開京城,到地方任職,遠離勾心鬥角……至於入閣,無論是我,還是謝閣老,又或者陛下,恐怕都不會讓我這麼做!」

    謝遷琢磨一下,嘆息道:「若說入閣人選,老夫第一個便想到你,但奈何你入閣後,兵部無人掌控,朝中屬於文官的最後一塊淨土都拱手讓人,實在叫人心有不甘……你必須堅守兵部尚書之位,如此老夫才能放心。這閣臣,看起來風光,但奈何世道不好,有名無實,倒不如掌握一個實權衙門來得實在。」

    沈溪卻有不同的見解:「謝閣老的話,學生不能苟同,宣府之戰結束,劉瑾即便回朝也無法全盤掌控朝政,內閣地位將會突顯,閣老若此時動離朝之心,怕用不了多久,劉瑾就會將內閣控制,那時只怕會比他離開京城前更加權勢熏天,肆無忌憚!這是閣老希望看到的結果?」

    謝遷皺眉:「你小子,總是喜歡給人潑冷水。」

    沈溪嘴角浮現笑容,道:「這怎能算潑冷水?以我看來,朝廷之事全在於一個平衡,內閣雖如今不掌權,但閣臣至少是文官翹楚,要不然怎會人人都覬覦內閣大學士之位?若內閣徹底被劉瑾掌控,那閹黨便如虎添翼……其實,內閣才是文官跟閹黨相鬥的底氣所在啊!」

    謝遷道:「以你之意,是讓老夫不要離開朝廷?」

    「嗯!」

    沈溪堅定點頭,「若閣老就此離去,那意味著朝中跟閹黨相鬥最大的憑靠,將因此不存……如今就連陛下也出言挽留,閣老何必計較一時之得失呢?」

    「陛下看重劉瑾的地方,在於此閹賊能幫忙打理朝政,尤其理財方面是一把好手,其他方面還是有一定顧慮。只要劉瑾回朝後行事猖狂,得意忘形,甚至因擅權產生謀逆之心,那就算陛下再回護,劉瑾依然是死路一條。」

    謝遷打量沈溪,問道:「如此說來,你已計畫好劉瑾回朝後,如何將他擊垮?」

    沈溪道:「具體計畫尚未出爐,需要跟閣老以及朝中前輩商議,但大致方向已經定下……想讓劉瑾萬劫不復,只有定其謀逆大罪方才罪不可赦,涉及皇權安穩,陛下也不會留任何情面!」

    「好,好,好!」

    謝遷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對沈溪的構想很滿意。

    「你有心跟閹黨斗,老夫沒看錯你,若你今日在老夫面前只是敷衍,那你是自掘墳墓……你跟劉瑾始終無法共榮,劉瑾興你便亡,你若有本事讓陛下對你完全信從,那劉瑾必然會垮台,你要是明白這一點,老夫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沈溪再道:「那閣老可有適合的閣臣人選?」

    「當然有!」

    謝遷早就胸有成竹,道,「老夫準備舉薦梁儲跟楊廷和入閣,這兩位能力在那兒擺著,之前老夫便有意讓他們入閣,可惜到現在都未能如願。老夫這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必要時甚至會以死相諫!」

    沈溪不由搖頭苦笑,倒不是謝遷舉薦人選不妥,在沈溪看來,現如今朝中適合入閣之人中,以梁儲和楊廷和為先,只不過沈溪覺得謝遷在做事上,愈發激進了。

    「怕是受陛下屢屢偏袒閹黨致心態發生變化,謝老兒現在動不動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說得好像他跟陛下勢不兩立一樣。謝遷不是李東陽,涵養不足,與皇帝作對,以後恐怕在朝的道路會越走越窄!」

    ……

    ……

    沈溪從謝府出來,已是上燈時分。

    沈溪原本要回府,但想到這是朱厚照交託的差事,現在跟謝遷商議得差不多了,就該回宮覆命。

    沈溪從長安左門入宮,到午門前跟侍衛說明情況,但侍衛並未放行。

    一名侍衛統領道:「沈尚書,您應該知道,近來陛下少有在宮中過夜,您這麼進去無法面聖,白走一趟不說,怕要在宮內等上一宿……不如明日再入宮為好!」

    沈溪苦笑著反問道:「那以你們的意思,我這個作臣子的,奉旨辦完事後不向陛下覆命?」

    侍衛統領見沈溪態度堅決,搖了搖頭,一揮手示意放行。

    如今宮禁已開,沈溪入宮不能亂走,兩名執燈籠的太監一路護送沈溪到了乾清宮,等沈溪到了地頭,先前迎他入宮的全亮尚在。

    全亮見到沈溪,驚訝地問道:「沈尚書未回府?」

    沈溪道:「奉皇命辦差,完成後回來跟陛下覆命。」

    全亮苦笑:「沈尚書不必等了,陛下人在宮外,先請回吧……要不,您試著去宮外豹房覲見陛下?」

    雖然沈溪早就料到會是這結果,但直到這個時候才死心,行禮道,「有勞全公公,本官先回府了。」

    全亮道:「這都已經上更,讓小人送您出宮吧,您以後……天黑後莫要進宮來,若有人以此攻訐大人,實在有口難言啊。」

    面對全亮的忠告,沈溪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沈溪在全亮相陪下出了宮門,他剛準備上馬車,謝遷急匆匆而至。

    「你!」

    謝遷打量沈溪,本想問沈溪為何在宮門處,但想到之前的事,便明白沈溪應該是找朱厚照覆命。

    沈溪招呼道:「謝閣老這是準備入宮見陛下,再行勸諫?」

    謝遷惱火地道:「看你這灰頭土臉的模樣,莫非陛下不在宮中?」

    沈溪點頭,很多事,其實早已心照不宣。

    謝遷道:「你現在往何處?既然陛下不在宮中,老夫準備去豹房碰碰運氣。」

    「謝閣老不必如此,總會有機會面聖!」沈溪勸解道,「為人臣子者,最重要的還是講規矩,這殿堂面聖的規矩,還是莫要打破為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0 21:47
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三章 先一步後一步

    除非萬不得已,沈溪不想去豹房見朱厚照。

    一旦規矩被破壞,長此以往,朱厚照說不定會直接在豹房設個場所專門接見大臣,大明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謝遷雖然對沈溪的提議不是那麼上心,但也沒反對,最終還是選擇回去,等候來日再進宮面聖。

    第二天一大早,沈溪便跟謝遷一起進宮,於乾清門候駕。差不多到午時,朱厚照才讓人宣沈溪和謝遷覲見。

    朱厚照打著哈欠,卻不知是剛睡醒,還是睡到半途被叫醒稍後還要回去補覺。

    沈溪和謝遷行禮,朱厚照問道:「兩位愛卿,朕之前跟你們說的內閣大學士人選,你們可拿定主意?」

    言語間,朱厚照將沈溪的意見與謝遷同等對待,雖然謝遷對沈溪沒有成見,但聽到這話,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爽。

    沈溪道:「請謝閣老說明。」

    謝遷白了沈溪一眼,上前一步:「老臣舉薦翰林學士梁儲、翰林侍講學士楊廷和入閣,與老臣一同參議政事!」

    「哦。」

    朱厚照大概沒睡夠,腦袋不太靈光,愣了一下,才回想起梁儲和楊廷和是誰。半晌後,他點頭道:「這二人都曾做過朕的先生,算得上飽學之士,看來處理政務的能力也不錯,才得二位卿家舉薦!」

    謝遷還在皺眉,朱厚照所言讓他聽了十分彆扭,仔細思考一下,才明白其實沈溪也有進言的權力,心想:「難怪這小子跟老夫說什麼他有參議權,感情皇帝已給了他承諾……」

    朱厚照又看向沈溪:「沈卿家,你意下如何?」

    沈溪清楚謝遷有多小心眼兒,也知現在謝遷指不定在那兒腹誹他,當即識相行禮:「回陛下,關於閣臣人選,一切當按照規矩來,先由謝閣老作舉薦人,之後在朝會上提出交由群臣商議,最後由陛下作決定……由誰入閣!」

    或許是沈溪說的流程太過複雜,朱厚照眉頭立即皺起來,問道:「這麼麻煩嗎?」

    謝遷不想讓沈溪搭茬,主動道:「陛下,一切當按規矩來,如此才能做到公允,若陛下只聽老臣和沈之厚一面之詞,怕是朝野上下會有諸多非議。」

    「這樣啊……」

    朱厚照又在那兒小聲嘀咕,沈溪暗中揣摩皇帝此時的心態:「這小子完全把閣臣當成敵人看待……謝遷爭不過劉瑾,他這個皇帝才可以恣意妄為,若新入閣的大學士太過強勢,那這小子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雖然知道謝遷不想讓自己說話,但沈溪還是硬著頭皮道:「陛下曾說過,早些定下閣臣人選,如今謝閣老病情痊癒,正是陛下勵精圖治打造大明盛世的良機,不容再耽擱下去。」

    朱厚照嘆了口氣,無奈點頭:「朕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食言。謝閣老願意留在朝中,繼續幫朕做事,朕心甚慰,眼看劉瑾就要……希望謝閣老繼續矜矜業業打理朝政,不辜負朕之期望!」

    本想提劉瑾回朝之事,但朱厚照這會兒有了一定心機,知道謝遷最厭惡聽到劉瑾的名字,甚至之前稱病不出也完全是他一意孤行要徵調劉瑾回朝所致,所以臨時改口。

    謝遷請示:「陛下幾時舉行朝議,商定入閣人選?」

    「朝議?啊!」

    朱厚照臉色發白,顯然是怕惹麻煩纏身,對他來說,舉行一次朝會意味著半天睡不好覺,還要去見那些讓他無比厭惡的朝臣,乾脆打起了哈哈,「謝閣老乃內閣首輔,沈尚書也是朕之肱骨,你們提議人選朕很滿意……這樣吧,朕決定讓梁儲和楊廷和同時入閣,兩位卿家以為如何?」

    沈溪和謝遷對視一眼,對朱厚照的「敷衍」都不太滿意。

    內閣大學士的人選居然由謝遷和沈溪擅自決定,朱厚照甚至沒跟旁人商議,謝遷覺得這樣做太過草率。

    沈溪卻好像已認定這件事,點頭嘉許:「既然陛下已做出決定,那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不知陛下幾時頒旨?」

    朱厚照道:「不如……就這一兩天吧,讓翰苑那邊幫朕草擬詔書……唉,算了,沈卿家,這件事便交託給你,看看給梁儲和楊廷和加封個什麼官職入閣,這些事情朕不太明白,你代勞朕才放心……完成後,你直接草擬詔書,朕會親自硃批。」

    「陛下!」

    謝遷一瞪眼,又要跟朱厚照唱反調了。

    朱厚照根本就不想聽謝遷說話,不耐煩地揮手:「朕已遂了謝閣老的心願,讓內閣廣納英才,那謝閣老也隨朕心意一次可好?朕不想過多理會這些事,有問題的話,謝閣老跟沈尚書自行商議吧……朕累了,要回去歇息,兩位卿家自便吧!」

    說完,朱厚照起身便往後殿走。

    謝遷非常惱火,想上去阻攔。

    沈溪一看不好,謝遷一次比一次性子急,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雖然朱厚照看起來跟面瓜似的,什麼事都不管,而且很多時候好說話,但沈溪明白,一旦朱厚照這小子狠下心來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沈溪不想失去謝遷這個朝中最大的政治盟友,在謝遷邁步前便先一步將之攔下,朱厚照沒有發現異常,打著哈欠慵懶地離開乾清宮正殿。

    ……

    ……

    沈溪和謝遷走出乾清宮,果不其然,謝遷開始表達他的不滿。

    「……你自己說的,朝廷的規矩不容破壞,這才一夜工夫,你便改主意了?還是說你喜歡打自己臉,存心給老夫找不痛快?」

    沈溪無奈地道:「謝閣老,這根本是兩碼事,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但關於閣臣人選,你覺得就算進行朝議,情況會有所變化嗎?」

    「怎不能?」

    謝遷顯得很生氣,「翰苑才幹那麼多,無論新臣還是舊臣,總歸有人能出來擔當大任,甚至可以讓劉少傅回朝……」

    沈溪覺得謝遷的想法太過天真,沒好氣地道:「謝閣老覺得這有可能?」

    謝遷瞪眼:「未曾試過,怎知一定不行?」

    沈溪搖頭:「有句話叫做夜長夢多……難得陛下應允內閣增加大學士人選,還善於納諫,將我等建議悉數採納,閣老就應該果斷把握這大好機會,將事情確定下來。若拿到朝堂上討論,過個幾日劉瑾就會回朝,閹黨有了依靠,謝閣老認為此事會那麼容易通過?」

    謝遷惱火地道:「陛下應允的事情,還能出爾反爾不成?」

    沈溪嗤之以鼻:「若陛下真的言出必行,也不至於有今日朝局之亂象,謝閣老在朝多年,早應該參透才是,為何總要我這個後生晚輩點醒呢?」

    之前謝遷便已很生氣了,現在沈溪拿出老氣橫秋的態度說話,越發不喜。

    在謝遷看來,你這小子幾斤幾兩?老夫在朝堂叱咤風雲時,你還沒出生呢,居然在老夫面前裝蒜?

    沈溪又道:「估摸劉瑾回朝,就是這三兩天的事情,這會兒或許人已經過了居庸關……閣老做什麼事都要抓緊,劉瑾回朝,必然要有一番作為,若是閣老能讓內閣脫離閹黨控制,那劉瑾興風作浪就沒那麼容易了!」

    謝遷一甩袖:「行了,老夫見你就來氣,你說你這小子幾時不跟老夫抬槓?年紀輕輕的,說話非要讓人覺得老成世故,就不能拿出一點年輕人的熱忱來?」

    沈溪心想:「怎麼老拿我當年輕人看待?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已經是七卿之一,若按照你的說法,那我不用在朝中混了。」

    這些話,沈溪自然不會當著謝遷的面說出來。

    二人繼續往前走,一路上碰到不少太監……朱厚照要增加內閣大學士名額的事情已傳開,宮裡的管事太監見到沈溪和謝遷一起從乾清宮出來,基本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謝遷作為閣臣,目的地是文淵閣,沈溪則要出宮。

    過了金水橋,即將分路而行,沉默半晌的謝遷突然出言提醒:「既然陛下讓你草擬詔書,便趕緊去擬定,這件事切不可讓朝中人知曉,否則旁人會對你有意見……唉,此事怎麼都不該你插手,你雖是翰苑出身,但現如今卻在六部任職,無權干涉翰苑之事!」

    ……

    ……

    梁儲和楊廷和入閣,本來詔書應該由謝遷或者王鏊起草,但朱厚照似乎對這兩位閣臣有芥蒂,居然讓沈溪擬定詔書,皇帝的禮遇,卻給沈溪招來不少麻煩。

    沈溪在朝地位足夠高,但他在翰林院仍舊是個侍講。

    讓侍講來定內閣大學士的委任狀,實在過於兒戲。

    另外讓沈溪糾結的是,梁儲和楊廷和二人誰該排先,誰來排後,這中間大有講究,畢竟涉及未來朝中首輔人選。

    不是比歲數,也不是看誰在朝當官的年限更長,全在於誰先入閣。

    歷史上楊廷和就因比梁儲早入閣兩年,就算他年紀更輕,還是在李東陽退下來後當上首輔,雖然楊廷和入閣不久便被劉瑾發配南京,並不在任上,但楊廷和的地位卻得到朝野普遍認可。

    以沈溪來定,不太願意將楊廷和列在梁儲之前。

    朝中地位,梁儲跟楊廷和其實不相上下,但論年歲,始終是梁儲年長些,且梁儲跟沈溪私交甚好,畢竟二人在翰苑同為東宮講官。

    至於楊廷和,則因沈溪到詹事府任職時回鄉守制去了,正好跟沈溪錯過,楊廷和回朝後沈溪卻一直在外當官,少了交際的機會。

    沈溪回去的路上就在琢磨這個問題:「謝老兒的意見,也是以梁儲為主,而以楊廷和為次,那我為何要做出變更,將楊廷和列在前?雖然楊廷和文武全才,對於皇帝的態度把握明確,歷史上表現極為搶眼,梁儲與之相比差不少……但始終得按照規矩辦事!」

    在沈溪看來,如果楊廷和跟梁儲二人入閣時間有個先後,就不會出現目前的爭議。

    既然是同時入閣,就得按照既往的規矩行事,以年長和地位高之人優先。二人一個是翰林學士,掌管翰林院,一個則是詹事府詹事,地位相當,但梁儲在朝野的聲望始終在楊廷和之上。

    如此一來,梁儲排在前面無可厚非。

    當然,說是一點私心都沒有也不盡然,沈溪在這個問題上,考慮到了親疏遠近,內心有一定偏向。

    人到底是感性動物,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要追求絕對的公平公正。

    沈溪將詔書擬好,準備以梁儲為文淵閣大學士入閣,楊廷和則為東閣大學士入閣。

    至於兼職,沈溪沒有擬定,以沈溪所料,最後樑儲和楊廷和基本會掛六部部堂頭銜入閣,這是最基本的情況。

    地位高的掛尚書銜,低的也會掛侍郎銜。

    這件事,沈溪只能對朱厚照提出建議,而不能由他擅自決定。

    沈溪將詔書草擬好,準備帶去跟謝遷商議,結果到了謝府門前卻吃了閉門羹……謝遷堅決地將他拒之門外。

    沈溪沒轍,只能再次入宮面聖,跟朱厚照面對面商議。

    ……

    ……

    時間倉促,沈溪沒太多時間考慮細節。

    經提前報請,沈溪第二天見到朱厚照。此時朱厚照剛從豹房歸來,睡眼朦朧地在乾清宮接見。

    「……沈先生,朕不是讓你來做決定嗎?你還來請示朕做什麼?詔書有留白的地方,只管填上便可,朕一律都准了,只等硃批走個過場!」

    因為面前沒外人,朱厚照說話時沒有任何顧忌,完全把沈溪當成自己人。

    現在朱厚照的態度,跟之前他信任劉瑾時一模一樣。

    沈溪卻承受不了這樣的好意,進言:「陛下,有些事還是要跟您說清楚才好,若事情都由微臣做主,朝廷恐怕就要亂套了。」

    朱厚照皺眉,清了清嗓子,問道:「那沈先生有什麼好建議?朕不想多費心。」

    沈溪恭敬地道:「若陛下問臣的建議,那臣便解說一二……以梁儲進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以楊廷和進禮部左侍郎、東閣大學士,請陛下御準!」

    朱厚照支著頭想了一下,道:「讓楊廷和為禮部右侍郎,朕沒意見,但以梁儲為戶部尚書,有些過了吧?」

    沈溪立即明白朱厚照心中所想。

    內閣大學士本身不是官職,反而兼職才是職位,戶部尚書意味著正二品,地位尊崇,禮部左侍郎則是正三品。

    如果不加兼職,一個大學士銜最多只是正五品。

    沈溪心道:「這小子不肯給梁儲戶部尚書兼職,意思就是說,朱厚照對梁儲和楊廷和並不信任……這次委命閣臣不過是想堵住謝遷和朝中文官之口,做做樣子罷了!」

    想到這裡,沈溪不再堅持,很多事可以逐漸爭取,不必急於一時。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趁劉瑾回朝前,把梁儲和楊廷和入閣之事搞定。

    既然戶部尚書不行,侍郎中以吏部侍郎為尊,於是沈溪建言:「那便以梁學士為吏部左侍郎,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朱厚照這才滿意點頭:「就這麼定了吧,朕累了,沈先生,你把詔書擬好,放到這裡便可,朕先進後殿休息,等朕睡醒,自然會批閱。」

    沒得到沈溪同意的情況下,朱厚照已轉身離開,沈溪只能無奈看著他的背影搖頭。

    沈溪輕嘆,拿起桌上的紙筆,將一份詔書補充完畢,隨即放到桌子上。為防止有人將詔書帶走作梗,沈溪特意做了印記,壓在鎮紙下,這才收拾心情出宮。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0 21:48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八四四章 戲本不對

    沈溪回到兵部衙門。

    下午司禮監那邊傳來消息,正德皇帝頒發聖諭昭告天下,正式召梁儲和楊廷和入閣。

    至於聖旨內容,跟沈溪所列詔書完全相同。

    沈溪知道,朱厚照醒來後必然沒時間看詔書內容,絕對是直接硃批,然後讓司禮監下達。

    沈溪心想:「在這件事上,朱厚照總算靠譜一次,不然等劉瑾回朝指不定會怎樣!」

    就在沈溪鬆口氣的同時,日落時分,沈溪收到消息……熙兒由邊關緊急趕回京城。

    沈溪當即離開兵部衙門,直接去了聯絡地。

    熙兒見到沈溪後,立即稟報:「……劉公公的車隊已於今日正午過了昌平州,大約會在明日上午進城。」

    沈溪微微頷首,若有所思道:「沒想到劉瑾回來如此之快,想必是一路星夜兼程趕路,生怕京城這邊出什麼意外……這歸來的路上,沒人對他下手?」

    熙兒回道:「大人,以卑職所知,劉瑾回京途中曾遭遇下毒謀害,於是便使出金蟬脫殼之計,先三軍一步上路,之後他便在我等監視之下。師姐說,沿途有大把機會將此獠格殺,但恪於大人命令,未敢動手!」

    「呵呵!」

    沈溪笑了笑,道,「沒殺就沒殺吧,他死在路上,反而會生出許多事端……陛下對劉瑾可是寄予厚望哪!」

    熙兒十分納悶兒,不明白為何到現在沈溪還能笑得出來。

    沈溪再問:「劉瑾回朝,身邊帶了多少隨從?」

    「不到十人!」

    熙兒解釋道,「其中尚有師姐派去的細作,之前有人對劉瑾下毒,若非我們的人提醒,劉瑾怕已死無葬身之地……據細作回報,劉瑾對他非常信任,走哪兒都帶在身邊,還許諾回京後予以重用。」

    沈溪微微頷首:「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吧……此人能得劉瑾信任,再好不過,就看他有沒有造化,得到劉瑾進一步提拔!」

    熙兒蹙眉:「以大人之意,要利用此細作,繼續在劉瑾身邊探聽消息?」

    「嗯!」

    沈溪點頭,「既然能安插人手到劉瑾身邊,那做什麼事都容易許多,但絕對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若被劉瑾發現端倪,需立即撤離,以保全細作生命安全為第一要務!」

    熙兒行禮:「是,大人!」

    沈溪看著熙兒,嘆息:「你比上次回來更顯憔悴,本官實在沒什麼可以補償你們姐妹的,一切等你師姐回來再說吧……」

    神色間多有自責。

    熙兒看著沈溪,心想:「師姐說,大人將來不會把我們接進沈府,只能自力更生……到底大人是做大事之人,怎可能把我們這些可以派上大用場的人,關進深宅大院?但師姐所說自力更生,又是什麼意思?」

    帶著不解,熙兒再次偷看沈溪一眼,見沈溪已在打量手頭彙集方方面面情報的文牘,這才收回目光,神色中多了幾分迷茫。

    ……

    ……

    劉瑾回京顯得異常低調,清晨京城九門開啟後,帶著隨從悄然從德勝門入城。

    除了沈溪外,旁人對劉瑾行蹤一無所知,就算很多人想巴結劉瑾,也不知這位閹黨首腦已回朝,無人前往迎接。

    劉瑾回京沒有到兵部覆命,也沒有入宮,畢竟他已不是司禮監掌印,卸任宣府監軍太監後,暫時沒有職務在身,直接前去豹房面聖。

    朱厚照剛結束一夜荒唐,此時疲憊不堪,精神正恍惚間,忽然聽到錢寧稟報,劉瑾在豹房外求見。

    朱厚照皺眉:「既然是劉公公前來,需要阻攔嗎?讓他來見朕吧。」

    因這段日子朱厚照過得不太舒心,不能跟劉瑾執掌司禮監時那般大手大腳花錢,所以對劉瑾的歸來很是在意,在朱厚照看來,劉瑾簡直就是棵搖錢樹,可以滿足他的窮奢極欲。

    這一前提下,劉瑾是什麼人,朱厚照就不那麼在意了。

    錢寧出去後大概盞茶工夫,帶著劉瑾到了豹房後堂,錢寧代為通稟:「陛下,劉公公來了。」

    朱厚照還沒發話,劉瑾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陛下,老奴回來了,嗚嗚……未曾想老奴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陛下,嗚嗚……老奴死也無憾了!」

    朱厚照很厭惡旁人在他面前哭訴,一陣心煩意亂,不過他沒有出言斥責,到底是他把劉瑾派出京又把其召回,折騰得夠嗆,當即一擺手:「行了,起來說話吧,朕讓你去辦的差事如何了?」

    皇帝語氣不善,劉瑾有所察覺,跪在那兒一個勁兒地哽咽落淚,到最後幾乎是嚎啕大哭。

    錢寧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道:「怪不得旁人得陛下寵信都不如劉瑾,感情這廝戲演得好啊……你說去一趟宣府,連北直隸都未出,前後也不過個把月,回來後至於傷心成這樣?說想念陛下,誰信啊!?」

    「砰!」

    朱厚照被劉瑾哭得頭痛欲裂,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叫你起來說話,沒聽到嗎?!」

    劉瑾滿肚子牢騷,此時只能先穩定情緒,擦擦眼淚站起身來,佝僂著站在那兒,如此朱厚照終於可以正式打量一下他曾經的寵臣。

    此時劉瑾狀況不佳,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蓬頭垢面,好似很久未曾梳洗更衣,朱厚照皺眉:「怎麼成這般模樣了?朕讓你去當監軍,又不是讓你衝鋒陷陣!」

    劉瑾知道表現自己勞苦功高的時候到了,緊忙道:「陛下安排的差事,老奴一點都不敢懈怠,在宣府這些時日,老奴跟將士共同吃穿,衣不解帶,枕戈待旦,這才有了之前的大捷。老奴實在不想辜負陛下對老奴的信任啊!嗚嗚!」

    說到最後,劉瑾又忍不住飆淚,這情緒的變化,讓朱厚照非常惱火,喝斥道:「你衣不解帶枕戈待旦有個鳥用啊?你個閹人身嬌體弱,不能上陣殺敵,最多在旁瞎吆喝……對了,朕讓你去當監軍,是讓你戴罪立功,你說你立功了嗎?」

    劉瑾意識到什麼,趕緊從懷中將請功的奏本拿出,遞給錢寧,由錢寧呈遞朱厚照面前。

    「陛下,此乃王守仁在宣府所奏捷報,老奴未曾有絲毫怠慢,因路途中有人對老奴不利,便沒有與軍中將士同行,先一步到京城跟陛下奏凱。」

    「什麼!?」

    朱厚照沒聽清楚劉瑾說什麼,拿著奏本,打開來一瞧,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頓時心浮氣躁。

    王守仁學問很高,奏本不是用白話文寫就,朱厚照看到這種既無標點符號又晦澀難懂的文章便頭疼,揚揚下巴,問道:

    「你只管說,此役殺了多少敵人,大明將士折損多少,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別怪朕懲罰你!哼哼,不說這奏捷的事情,朕還想不起來,之前你派人跟朕奏捷算幾個意思?戰事剛開打你就報捷,簡直是目無君父,欺君罔上……你活膩了是吧?」

    劉瑾已從京城的眼線獲悉,朱厚照對當日他提前報捷之事不予追究,以為回來後「動之以情」,再加上朱厚照被勝利沖昏頭腦,也就不計較他那點小過失,誰知道朱厚照錙銖必較,好像不想放過他一樣。

    劉瑾嚥了口唾沫,避重就輕:「回陛下,王大人的奏本後,已陳明宣府捷報情況,此番殲敵兩三千,就連俘虜都有數百人,而大明將士折損不足一提……」

    「什麼不足一提,到底是多少?」朱厚照厲聲道。

    這下劉瑾不敢隱瞞了,心想:「陛下如此生氣,看來是知道前線具體折損情況……哼,多半是沈之厚那小子在背後搞鬼,趁機挑撥陛下跟我的關係。」

    劉瑾道:「共計折損一千六百多人!」

    「砰!」

    朱厚照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勃然大怒。

    不但劉瑾再次跪倒在地,連錢寧和旁邊幾名太監也都跪地,但聽朱厚照在那兒咆哮:「哼哼,我大明軍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韃靼兵馬潰不成軍,居然還折損這麼多人……劉瑾啊劉瑾,你匯報戰情真會避重就輕,說什麼殺敵兩三千,其實不過兩千出頭,折損一千六百多人,你居然說不足一提?枉費朕對你的信任!」

    劉瑾非常彆扭,也很納悶,心裡琢磨開了……這劇本不對啊,不是說陛下力排眾議召我回來,繼續當司禮監掌印嗎?陛下應該對我和顏悅色,對我的過錯一筆帶過才對嘛……但此時陛下明顯不想善罷甘休啊!

    錢寧恭謹地道:「陛下,既然最後是以我大明勝利告終,劉公公些許過錯就不用再提了吧?咱大明朝疆土廣闊,人口豐茂,不在乎多折損幾人……草原上賊寇沒幾個,若是能一個換一個,那咱也有賺。」

    「放屁!」

    朱厚照毫無君王的體統,說話粗俗不堪,「朕視麾下將士如手足,豈能輕易折損?跟韃子打仗,不是比死傷人數,若是能以人口數量決定戰爭勝負,歷史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外夷入侵,甚至將中原王朝傾覆,衣冠南渡的事情!」

    錢寧根本沒什麼學問,被朱厚照這一教訓,不知該怎麼搭茬。

    朱厚照道:「也罷,總歸是打了勝仗,不再是虛報戰功……孫秀成人呢?可有押解到京城受審?」

    劉瑾跪在地上,聽到孫秀成的名字,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戰戰兢兢回道:「陛下,孫賊在開戰前,逃離宣府,之後曾在偏頭關一線發現其蹤跡,但……」

    朱厚照冷冷打量劉瑾,問道:「但被他逃走了,是嗎?」

    劉瑾不敢回話,不斷地磕頭。

    朱厚照生氣道:「你是怎麼辦事的?奸賊孫秀成虛報戰功在先,跟韃子勾連在後,居然就這麼放他逃走了?當初你可是跟朕保證,他乃大明一等一的能臣,結果能成這般模樣?」

    面對朱厚照的斥責,劉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朱厚照很生氣,在那兒「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最後待氣息稍微平順,才道:「朕對此番宣府之戰的結果很不滿意,幸好兵部調遣王守仁、胡璉和王陵之等人去邊關,這才穩住戰局,不然依靠孫秀成等奸賊,指不定會發生何事!劉瑾,你讓朕很失望!」

    劉瑾非常懊惱。

    他一心回來跟朱厚照表忠誠,彰顯功勞,但之前構思無數遍的話,面對盛怒的小皇帝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錢寧倒是很識相,道:「陛下請息怒,我大明軍隊最終大獲全勝,實乃天大的幸事。劉公公也算有功之臣,不知他回來後,該作何安排?」

    朱厚照皺眉:「朕要怎麼安排這奴才,需要跟你匯報?」

    「臣不敢!」

    錢寧替劉瑾說了句話,馬上被朱厚照嘲弄,只能低下頭,不敢再多嘴多舌。

    朱厚照沉思後,才對劉瑾道:「你這奴才,雖辦事不牢靠,但至少有點兒苦勞,朕之前的賬沒跟你算完,你回宮閉門思過吧,等朕想好該怎麼處罰你才好……在這之前,你不用到朕身邊伺候!」

    劉瑾心里納悶,以他對朱厚照的瞭解,居然看不透小皇帝這是唱哪出。

    「難道陛下已不再信任我?還是說有人在陛下面前攻訐挑撥,使得陛下不準備對我提拔重用?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謝陛下隆恩!」

    儘管劉瑾非常擔憂,但還是恭敬磕頭。

    朱厚照站起身來,直接離開,留下一句:「謝朕什麼?謝朕懲罰你嗎?你這個惹禍精,給朕找了多少麻煩?朕現在不想跟你計較,要先去歇息了!」

    隨著朱厚照話音遠去,人消失在後廳門口,顯然今日不準備回宮。

    錢寧對劉瑾道:「劉公公,請多擔待些,陛下有言,您不得在聖駕前侍奉,如此……您最近切莫到豹房來。」

    牆倒眾人推!

    劉瑾剛回朝就體會一把什麼叫世態炎涼。

    先前錢寧對劉瑾恭敬異常,但在朱厚照表現出對劉瑾的憤怒和不滿後,錢寧便「公事公辦」,這話在劉瑾看來純屬沒事找茬。

    劉瑾瞪眼:「陛下只是說,咱家暫且不要到他身邊侍奉,幾時說不許到豹房來了?」

    錢寧到底對劉瑾有所忌憚,搖頭苦笑道:「劉公公怎麼理解都可以,但若讓陛下見到您的面,怕是後果難料……劉公公早些回宮去吧,等一切安頓下來再說。」

    就算劉瑾再生氣,也不敢隨便發火,畢竟錢寧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在他急需人援助的時候,得罪錢寧實在沒必要。

    「哼!」

    劉瑾表達出一絲不滿,拂袖而去。

    劉瑾走後,錢寧也在納悶兒:「不對啊,劉公公回朝是陛下一再堅持的結果,為何此番接見竟與我之前的預測大相逕庭?」

    就在錢寧百思不得其解時,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本以為是劉瑾回來,等他看過去,才發現來人是張苑。

    「張公公?」

    錢寧怔了一下,隨即想到,劉瑾回來這麼大的事情,跟劉瑾素來不對付的張苑不可能不來一探究竟。

    張苑沒有入內,畢竟這裡已是豹房內院,不得傳召,隨意進出謹防被朱厚照怪罪。

    錢寧迎出門,問道:「張公公前來所為何事?」

    張苑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問道:「劉瑾不是回來了麼?陛下沒見他?」

    之前一段時間,錢寧對張苑的態度有些冷淡,主要原因是劉瑾即將歸朝,錢寧決定把籌碼壓在劉瑾身上,但現在看到朱厚照對劉瑾的態度,讓他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一定疑慮,不得不降低姿態:「劉公公已面聖過,這會兒已回宮去了……陛下讓他閉門思過。」

    「嗯?閉門思過?」

    張苑自以為對朱厚照很瞭解,這下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安排了。

    「陛下對姓劉的信任有加,不然也不會違背那麼多大臣的意願強行把他召回來……現在姓劉的回來了,陛下卻擱置不用,這是又要鬧哪出?」

    錢寧道:「此乃陛下安排,在下沒有任何遮掩……張公公要入內覲見陛下嗎?」

    張苑擺擺手:「咱家只是聽說劉公公歸來,作為同僚,自然要過來見一下,熟絡一番,未曾想竟錯過了。」

    這話說出來,張苑自己都不信,錢寧更是嗤之以鼻:「胡說八道,怕是你故意避開劉瑾,過來探聽虛實……哎呀,我真笨,為何要把真相告訴你?」

    這邊張苑要走,錢寧跟上前,問道:「陛下剛提拔兩位閣臣,現在內閣有五位大學士,外面都傳言,謝於喬會退下去,你可有聽聞?」

    張苑道:「此乃朝廷大事,跟咱家何干?錢千戶只需管好錦衣衛便可……咱家不多打擾,這就回宮去了!」

    錢寧沒有送客,站在哪兒目送張苑遠去,心裡有些不爽。

    「什麼人哪,以為我想探聽他的想法?不過是想知道兩位國舅爺的態度,你張苑最多是國舅爺跟前的一條狗罷了!」

    「這張苑著實讓人厭棄,但現在劉公公被陛下疏遠,我該怎麼辦才好?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為自己爭取,一直當個錦衣衛千戶算哪門子事?一直依附別人可不是好事,再不為自己籌謀,將來怕是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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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五章 惺惺作態

    張苑離開豹房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回宮。

    此時他地位卓然,已經不需要天天回宮當差,偶爾甚至可以離開京城,到周邊府縣走一圈,為自己置辦產業,並不擔心被朱厚照怪責。

    畢竟張苑要監管內庫,他早就準備好了,若朱厚照問及,他便說是去採辦宮中所需物品。

    「真是奇怪,陛下讓姓劉的回宮閉門思過,並不準備即刻啟用,到底是為什麼?」

    張苑帶著不解,讓車伕調轉馬頭前去兵部……在他看來,能解答他疑問的,只有能幹的侄子沈溪。

    等張苑的馬車停到兵部門口,此時衙門剛打開,時間尚早,剛剛換班的值守士兵有些懈怠,不過見到張苑後,馬上站直身軀,換上一副恭敬的神色。

    「張公公,這是什麼風把您老吹到兵部衙門來了?」聽到傳報,負責接待的兵部官員趕緊出門,迎上前巴結。

    張苑沒好氣地道:「吹得是什麼風,你們沒聞過味來嗎?沈尚書可在裡面?」

    官員笑道:「沈尚書今日休沐,怕是不會到衙門來!」

    「嘿,什麼時候休不好,非要今日?他這是有意要跟咱家作對!」張苑語氣不善,帶著一股惱火,徑直往馬車去。

    張苑離開後,值守的校尉走過去詢問:「大人,您看這張公公可是奉皇命來見沈尚書?」

    「鬼才知道。」

    官員回道,「也不看看現在陛下對沈尚書有多信任,隔三差五就會派人來,甚至沈尚書面聖,也遠比那些閣老、部堂容易,這充分說明咱沈尚書乃是朝中一等一的寵臣,陛下對咱兵部寄予厚望呢!幹活幹活!」

    一群人振奮精神,繼續當差。

    而張苑上了馬車後,卻有些不太想去沈家。

    「上次去,竟然碰到我那弟妹……弟妹可是個多嘴多舌的長舌婦,若被她把我還在世,甚至還在宮中當執事的消息說出去,朝廷必會掀起一場波瀾。但不去的話,今日就不能跟我那侄子商量劉瑾的事……」

    反覆權衡後,張苑還是決定去沈宅。

    不過他讓下人在半道停下,買了頂斗笠,這才繼續上路,甚至連太監的衣服也換下,穿上一身藍色的士子直裰。

    到了沈宅門前,張苑往四下打量一番,確定沒人注意,這才下車過去敲門。

    開門的依然是朱山,她探出頭,往張苑身上看了一眼,驚訝地問道:「你不是……」

    張苑馬上用斗笠遮住腦袋,冷聲道:「知道咱家是誰,便知咱家是奉皇命而來,現在有要緊事見沈尚書……你速去通稟!」

    朱山遲疑了一下,回道:「我家大人不在府內!」

    「胡言亂語!」

    張苑罵道,「你個沒長眼睛的東西,不知咱家的厲害,是吧?你家大人今日休沐,不在府上在哪兒?快進去通稟!」

    朱山是個犟脾氣,就算知道眼前這不男不女的傢伙不好得罪,火氣一上來也就不管不顧了,道:「不在就不在,你愛去哪兒找便去哪兒!」

    說完,朱山頭縮了回去,「咣」一聲將大門給關上。

    「你!」

    張苑沒想到沈家一個丫鬟也如此霸道無禮,愣在當場,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嘴上嘟噥道,「我這大侄子真是稀罕人,門房不找男的,偏偏找個不懂事的丫頭堵門,不過……這似乎算不得小丫頭片子,塊頭不小,力氣更是驚人……難道大侄子不想見客,所以特意找個瘟神在這兒擋著?」

    張苑沒辦法進門,也沒心情再敲門,因為他覺得,沈溪真有可能不在家。

    回到馬車上,他還在嘀咕:「這小子八成在外面有什麼圖謀,不然為何被我碰上兩次他外出未歸?這件事得好好調查一下,若是能查出個子丑寅卯,咱家就掌握了這小子的把柄,看他以後不聽命行事?」

    「老爺,接下來往何處?」馬伕問道。

    張苑惱火地揮揮手:「還能去何處?回宮回宮,今兒可真晦氣,走哪兒哪兒不順。哼哼,好在姓劉的日子也不好過,咱家心頭才舒坦些!」

    ……

    ……

    沈溪的確不在家。

    他昨晚騰出時間陪了一下惠娘和李衿,今天早上接到劉瑾入城的消息,立即去謝府見謝遷,商議應對之策。

    之前沈溪已在謝府吃過一次閉門羹,這次前來,謝遷態度終於好了些,似乎是覺得挽回了顏面。

    謝遷聽說劉瑾回京直接去豹房,皺起了眉頭:「這閹人,面聖如此輕易?」

    沈溪道:「到底是陛下跟前的寵臣,面聖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不知陛下對其如何安排……若陛下讓他繼續執掌司禮監的話,惡果今日便會體現。」

    「你是說……」

    謝遷頓時緊張起來,「劉瑾回宮後,立即就會批閱奏本,對朝事指手畫腳?」

    沈溪攤攤手,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謝遷自問自答:「也是,劉瑾回朝,必然會想方設法收攏權力,你小子不提前想一下對策?既然知道劉瑾回朝,為何不加以阻撓?」

    沈溪苦笑:「難道謝閣老依然堅持認為,我應該找人刺殺他?」

    因為說的是作姦犯科之事,就算謝遷心中認為應當如此,也不好直接說出來,遲疑半響才道:

    「本來老夫打算在家多休養幾日,現在看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反倒讓閹黨有了喘息之機……老夫這就進宮,看看姓劉的閹人回朝後會做什麼文章!」

    沈溪拱手:「那學生……就恭送謝閣老了!」

    ……

    ……

    謝遷火急火燎入宮,徑直到文淵閣,見這兒太平如常,梁儲、楊廷和二人,在王鏊帶領下審讀過往票擬,至於焦芳則未現身。

    「謝少傅,您來得正好,這裡可能會有許多說得不盡不詳之處,需要你來補充!」王鏊見到謝遷,便想把教導後輩的事情轉交出來。

    謝遷環視四周,問道:「孟陽呢?」

    「孟陽?」

    王鏊怔了怔,回道,「孟陽這些天告病在家……內閣這邊無太多事情,您幾日沒來,怕不清楚內情!」

    謝遷嘟噥道:「我沒來,孟陽也沒來……難道知道今日劉瑾那廝會回來,跑去迎接獻慇勤了?」

    王鏊道:「謝少傅說什麼?」

    謝遷看了梁儲和楊廷和一眼,一擺手:「老夫聽說劉瑾回宮,特地來看看……就怕劉瑾那奸賊重掌司禮監,回來便大做文章。」

    梁儲和楊廷和對視一眼,臉上都帶有迴避之色。

    儒家講究中庸之道,二人未歸附閹黨,卻也沒跟閹黨起正面衝突,畢竟以前二人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任職,大抵跟閹黨保持了一個和睦相處的局面,相安無事。

    現在一入內閣,便面臨劉瑾回朝的境況。

    謝遷在二人面前表露出對劉瑾牴觸的態度,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入閣就代表了文官的利益,需要跟謝遷一道對付劉瑾。二人沒有那種熱血澎湃的期待,而是琢磨怎麼才能避免麻煩上身。

    到底已經不是輕狂年少,能當到翰林學士,甚至入閣,都已年老成精,以二人的態度,最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王鏊道:「劉公公回宮了?這邊沒消息傳來啊……我等一早便入宮了……對了,劉公公幾時入的城?」

    謝遷不想跟王鏊解釋,道:「老夫這就往司禮監掌印房走一遭,你們是否同行?」

    楊廷和道:「謝少傅若要讓我等同行,自然不敢拒絕。」

    謝遷沒好氣地看了楊廷和一眼,似乎怪其沒骨氣,皺眉道:「老夫單獨前去便可,濟之繼續教導他二人,老夫去也!」

    帶著一種傲氣凌人的態度,謝遷轉身離開,前往司禮監。

    待人走後,梁儲問道:「王尚書,謝少傅作何如此急切?」

    王鏊擺擺手:「於喬一向如此,既為同僚,習慣便可,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梁儲和楊廷和又對視一眼,他們聽出來了,王鏊現在也有點兒兩面派的架勢,倒不是騎牆做牆頭草,而是在閹黨和文官集團中選擇中立,兩不干涉。

    ……

    ……

    謝遷這邊急著去探問劉瑾的消息。

    劉瑾這會兒剛安頓好,沒資格去司禮監問政,在朱厚照調配他新差事前,他就是宮裡一個賦閒的普通太監,要說地位是有,但說權力則未必了。

    劉瑾星夜兼程,旅途勞頓,本要去歇息,但因朱厚照的態度,內心惶恐不安,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在宮內黨羽,諸如魏彬等人已被文官集團給拉下馬來後,更覺惶恐不安。

    「這司禮監不在我手,御馬監、內行廠、西廠和錦衣衛俱為外戚把持,若說文官可以應付,外戚有陛下和太后信任,我怎麼跟他們斗?」

    「陛下對我態度突然轉變,莫不是太后和國舅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又或者沈之厚在背後搞鬼?沈之厚將我扳倒有什麼好處?就算我倒下,照樣有外戚把持朝政,他沈之厚能應付得了?」

    劉瑾心下擔憂,不由想找人商議。

    這次回來,張文冕跟他一道。之前張文冕著實吃了些苦頭,但直到被官軍營救也不知道擄掠他的是韃靼人還是賊匪,心中卻把這一切歸罪於沈溪,若不是為了對付沈溪,他也不會前去宣府,結果半道出事。

    孫聰和焦芳等人,一直就在京城,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劉瑾自然想去問一下這些人的意見。

    還沒等他出門,便有人前來拜訪,劉瑾正奇怪是誰這麼不識時務前來打擾他的清靜,等見到人後,態度才轉好些……正是曾去宣府,代表朱厚照傳召他回朝的太監宋起。

    宋起素來都是以老好人的面目出現,脾氣好,不太跟人爭,卻跟劉瑾走得很近,見到劉瑾後,顯得很是仰慕,行完禮後和顏悅色道:「劉公公可算回來了,您對陛下真是忠心耿耿啊。」

    劉瑾正為宋起打擾自己出宮惱火不已,當下耐著性子道:「為人臣子,對陛下忠心理所當然,難道宋公公對陛下不忠?」

    「不是,不是,劉公公您誤會小人的意思了!」宋起趕緊解釋,「劉公公當日收到陛下聖旨後,回去後對著陛下的聖旨頂禮膜拜,小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回京述職時將此事如實告知陛下。」

    「嗯?」

    劉瑾一怔,沒想到自己裝模作樣的表演會起作用。

    這是他非常希望看到的結果,有人幫他在朱厚照面前表忠心,遠比他自己做什麼說什麼更有說服力。

    劉瑾本來對宋起有些厭煩,聽到這話,臉上終於顯現笑容,道:「對陛下忠心實屬應當,咱家能有今天,全靠先皇和陛下拔擢,宋公公也應當銘記在心才是。」

    說這些話,劉瑾不是想表明什麼態度,而是他想知道朱厚照在得知他的忠心後有什麼反應,此時他心裡越發納悶兒了:「既然陛下知道我對他忠心不二,為何還對我持這般態度?」

    宋起道:「劉公公真是人臣表率,那日小人對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感慨萬千,說若這世上臣子都能有劉公公忠心,何愁外夷不平,四海不寧?」

    劉瑾本來還在擔心,現在卻似乎體會到了朱厚照的「苦心」。

    「難道陛下是以退為進,先對外戚和文官做出個妥協的姿態,回頭等事態平息再提拔我?」

    想到這裡,劉瑾無比激動,之前的擔心變成竊喜。

    但劉瑾演技過人,眼睛居然紅了,故作姿態地擦了擦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幾滴淚水,哽咽道:

    「咱家乃發自肺腑,可不是為了讓陛下知道,陛下如此抬舉,實在讓咱家無地自容……嗚嗚……」

    說到最後,劉瑾居然又是泣不成聲。

    宋起笑道:「劉公公這是作何?陛下對您信任有加,乃是大好事啊……小人那日也是無意中看到劉公公您拜聖旨之舉,發現劉公公其心純善。陛下力排眾議將您調回京城,就是看重您的忠心,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您的能力。」

    「對了,劉公公可有去面聖?不知陛下給您安排了什麼差事?」

    劉瑾還在那兒惺惺作態,聽到宋起的話,頓時醒悟過來,宋起前來也有目的,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些好處。雖然他恨那些蠅營狗苟的小人,但打從心眼兒裡覺得宋起這件事做得漂亮,至少沒有加害之意,當即嘆道:

    「陛下也有難處,他讓咱家先回宮閉門思過,咱家正好好反省一下之前所作所為……讓陛下為難,便是為人臣子的過錯。」

    「這樣啊。」宋起臉上泛起一抹失望,本以為劉瑾回朝就會飛黃騰達,他的好日子也就來了,誰想竟是這樣的結果。

    劉瑾道:「宋公公,咱們別在這兒敘話,進去再說吧……對了,宋公公是幾時回來的……」

    為了得到京城更多的消息,劉瑾決定先問問宋起。

    到底之前宋起去見過朱厚照,這世上能面聖之人已經很少了,面聖後跟朱厚照說正事的更是少之又少,像錢寧這樣跟朱厚照見面總是說風花雪月的人,劉瑾壓根兒就不想多問。

    劉瑾接待宋起,再送其離開,心裡已有底氣。

    「看來是我多慮了,陛下對我仍未失信任,之前一番態度,不過是故佈疑陣……這樣也好,朝廷上下包括宮裡這班人,知道陛下對我態度不善,定各自籌謀,如此就能看出到底誰對我忠心,誰對我只是利益驅使,我要好好鑑別一下這些人!」

    想到這裡,劉瑾嘴角顯現一抹冷笑,顯然很多人,都已在他的報復和除之而後快的範圍內。

    「現在該回去好好問問克明和炎光,看他們對此是否有好的見地……咱家回來,必當讓那些得罪過咱家的人不得好死,看看這些人能蠻橫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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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六章 談合作

    劉瑾回朝,京城暗流湧動。

    第二天,沈溪得到豹房內一些消息,原來劉瑾回朝並沒有被朱厚照重用,而是被「打入冷宮」。跟劉瑾胡思亂想半天后才醒悟過來不同,沈溪從一開始就知道,朱厚照這招是想穩住朝臣,而非真的要冷落劉瑾。

    胡璉晚劉瑾一天回朝,沈溪需要對其所率兵馬妥善進行安置。

    朱厚照已著手準備舉行慶祝大典,禮部尚書周經已多次入宮跟朱厚照商議,因為具體事項尚未落實,沈溪還不知道慶典如何安排,不過預計會在三五天後舉行。胡璉統帥人馬中,京營將會歸建,而地方換戍京師的兵馬則依舊駐紮城外,所帶韃靼戰俘和首級,經司禮監、內閣和兵部派人清點後存於營中。

    當天沈溪沒有出城,胡璉作為主帥,舉行慶典前會繼續統帥人馬,沈溪只需派人跟胡璉接洽即可。

    忙活一天,眼看已是黃昏時分,沈溪正要回家,兵部衙門來了不速之客,卻是闊別一個多月的劉瑾。

    劉瑾的到來,多少讓沈溪出乎意料,畢竟此人目前正被朱厚照勒令在宮中閉門思過。

    但因沒人監管,就算劉瑾出宮也無人對其懲戒,而且他還可以推說軍中尚有監軍事項要辦理,來兵部似乎順理成章。

    本來沈溪不會對劉瑾有何禮遇,但因他正好要出門歸家,在門口迎頭撞上,就算不是出門來迎接,禮數卻到了。

    劉瑾態度恭謹,上來便對沈溪行禮:「哎呀,這不是沈尚書嗎?本以為沈尚書公務繁忙,即便來兵部衙門也未必能見到本人。」

    劉瑾身後帶了兩名隨從,雖然二人沈溪都沒見過,卻推斷必然是劉瑾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孫聰和張文冕。

    沈溪心道:「你劉瑾帶兩名心腹謀士闖我的兵部衙門,膽子不小,不怕我把你扣下?」

    「裡面說話吧!」

    沈溪沒有回禮,以他的身份,的確沒那必要。

    司禮監掌印太監就算再榮耀,劉瑾不是還沒官復原職麼?一個沒有具體職司的太監,跟一個正二品的兵部尚書之間,有著不小的差距。

    況且沈溪知道自己跟劉瑾間素有積怨,就算畢恭畢敬,劉瑾也不可能跟他冰釋前嫌,索性隨心而為。

    劉瑾帶著孫聰和張文冕進入衙門口,一路上碰到不少散班回家的兵部官員。

    這些人見沈溪跟劉瑾走在一起,都很驚訝,有些人甚至揣摩,沈溪之前在朱厚照面前幫劉瑾說話,今日又跟這個閹黨頭子同行,很可能沈溪已跟劉瑾達成某種默契,甚至沈溪已暗中加入閹黨行列。

    一般的兵部官員就算見到這種情況,也不會說什麼,熊繡則氣憤難當,若非忌憚禍及家人後代,他恐怕已忍不住要衝出去跟沈溪和劉瑾理論了。

    ……

    ……

    雅緻的辦公房裡,沈溪在書桌後坐下,往臨窗的一排椅子指了指,道:「劉公公請自便吧!」

    劉瑾看到沈溪高高在上的姿態,心裡很不爽,但他對沈溪的倨傲完全沒轍,他知道沈溪現在地位如何,就算他全盛時,也根本壓制不住,更何況他才被發配出京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才回來。

    劉瑾沒有客氣,當即坐下,用太監特有的公鴨嗓子道:「沈尚書貴人事忙,聽說除了要負責宣府前線戰事外,還要兼顧兵部、軍事學堂事務,甚至連陛下草擬詔書,都需要沈尚書代勞……」

    話說得非常自然,聽起來像是恭維,但其實是跟沈溪叫板示威。

    就沈溪理解,劉瑾分明是提醒他,你小子別以為咱家不知道你在京城做了什麼,咱家在你身邊可是安插有眼線的,就連你幫皇帝草擬詔書之事,咱家也一清二楚。

    沈溪不動聲色,反問道:「劉公公在宣府時不也很忙嗎?」

    「嗯?」

    劉瑾一時間不明白沈溪說什麼。

    沈溪解釋道:「能對本官在京城一舉一動如此瞭解,劉公公管的事情可真寬,這能不忙嗎?」

    劉瑾被沈溪話語嗆了一下,臉色瞬間轉黑,道:「沈尚書這話聽起來好似在消遣咱家……咱家在邊塞一心幫陛下打理軍務,不曾過問京城之事,此乃咱家回朝後,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旁人?」

    沈溪笑了笑,看了劉瑾身後的張文冕和孫聰一眼……這兩位就是你所說的旁人吧?

    劉瑾早就知道沈溪不那麼好相與,就算他再老謀深算,每次在沈溪面前都討不到任何便宜,只能冷冷地道:

    「沈尚書,你我同殿為臣,有些話咱家不繞圈子,這麼說吧,咱家回到京城,難得有閒暇,想跟沈尚書做一點小買賣。」

    沈溪微微眯眼,打量劉瑾,道:「若涉及朝堂之事,勸劉公公免開尊口!」

    「隨你怎麼說!」

    劉瑾道,「咱家跟你明言吧,咱家前來拜訪是想跟沈尚書合作,一起將國舅安插在朝中的勢力連根拔除,恢復朝野清明,你看如何?」

    沈溪心說,這閹狗可真敢說,居然當面就跟我提合作,你覺得我會答應你?

    「國舅乃皇親國戚,劉公公口口聲聲為朝廷辦事,怎會跟國舅的人產生衝突?還有,劉公公要說明白,到底哪些官員屬於國舅勢力範圍?」

    劉瑾冷冷地瞪著沈溪,問道:「沈尚書需要如此明知故問?」

    沈溪坦然道:「是否明知故問,劉公公應問你身旁二位,他們對於朝堂形勢最為瞭解,如果劉公公覺得來找本官商議一番,就會讓朝野認為本官跟你之間有什麼勾連的話,那劉公公可以打消這念頭,早些回去。」

    劉瑾忍不住看了張文冕一眼,在這種需要人出謀劃策時,他更相信張文冕。

    可惜張文冕鬼主意雖多,但跟沈溪之間身份卻存在巨大差異,在兵部衙門當著兵部尚書的面插嘴,沈溪完全可以找人把他拖出去暴打一頓,還沒處伸冤。

    畢竟張文冕身上沒有官職,屬於一介布衣,只能無奈地向劉瑾使眼色。

    劉瑾好似看懂張文冕的意思,回過頭道:「沈尚書難道就篤定將來不會有求於咱家?」

    沈溪道:「那劉公公說說,本官會有何事相求?」

    劉瑾臉上露出狡詐的笑容,道:「沈尚書所作所為,咱家可是查的一清二楚,沈尚書恐怕不能保證自己一乾二淨……利用朝廷的信任,在地方營商,中飽私囊,如今沈尚書家產,怕要富可敵國了吧?」言語中,隱隱透露出一抹威脅。

    奈何這種話,對沈溪來說根本不起半點兒作用。

    沈溪輕笑:「劉公公準備要挾,讓本官屈從,跟你合作?」

    劉瑾搖頭:「沒有誰屈從於誰,咱家回朝,必然不能跟以前的權勢相比,而你沈尚書也不想做事阻力重重吧?有外戚當道,無論你沈尚書做多少事情,就算將來趁了陛下心意,帶兵掃平草原又如何?功勞不照樣被那些皇親國戚瓜分?你沈尚書做到首輔,意義又何在?」

    別的時候,沈溪或許會否定劉瑾的話,此時卻無從辯駁,劉瑾所說很多都是事實。

    劉瑾見沈溪沉默不語,信心大增,繼續說他的歪理,「況且,掃平草原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自古以來,歷朝歷代能人異士輩出,有誰不想平草原定外邦?但中原王朝疆土,始終無法延伸到長城外,外邦照樣崛起,中原王朝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抵禦外寇……你沈尚書天賦異稟,不會參不透這些情況吧?」

    沈溪吸了口氣,道:「劉公公這一說,本官茅塞頓開,突然間腦海中好似湧現很多思路……」

    劉瑾冷哼:「知道咱家說得對,那就該聽從……不管以前咱家跟你之間有什麼恩怨,現在我們矛頭應一致對外,先解決外戚擅權的問題。自古以來,太監能成大事者,一個都沒有,但外戚亂國卻比比皆是!沈尚書熟讀史書,應該明白這層道理吧?」

    沈溪笑了笑,心裡卻在想,話雖如此,但你劉瑾卻是個特例。

    自古想當皇帝的太監少得很,你劉瑾卻想著怎麼位極人臣,甚至冒出不臣之心,不過你現在暫時沒那權勢罷了。

    你要我聽你的,當我傻啊?

    沈溪道:「若本官說不肯合作,劉公公便要賴在兵部衙門不肯走?」

    劉瑾眉宇之間露出煞氣,道:「你愛合作不合作,咱家大人大量,不想跟你一般計較!沈尚書,你別忘了,以前你害得咱家好慘,咱家現在好不容易回朝,請你幫個小忙,不算過分吧?」

    劉瑾不依不撓,似乎看準沈溪跟外戚黨之間的對立,再加上沈溪曾在朝中幫他說話,促使他回朝,覺得有機會跟沈溪合作。

    面對死皮賴臉的劉瑾,沈溪脾氣算是不錯了,至少沒有撕破臉。

    沈溪道:「劉公公要對付外戚,還是回去跟心腹手下商議吧,本官乃兵部部堂,不想理會太多朝廷紛爭。至於劉公公所說,本官害得你好慘,此事不知從何說起……」

    「本官一心幫朝廷做事,若有人違背朝廷典章制度,還想讓本官包庇,那絕對不可能……劉公公莫不是想說,本官秉公處置就是蓄謀加害吧?」

    一時間,劉瑾啞口無言,心想:「我帶了兩名謀士,卻不能當面問策,竟叫這小子囂張跋扈,大折面子……可誰叫我親自上門來求他幫忙呢?」

    沈溪已有些不厭其煩:「天色已晚,本官要回去歇息了,若劉公公想留在兵部衙門,請自便……」

    「只是本官聽聞陛下勒令劉公公閉門思過,劉公公卻未聽聖諭自行出宮,這件事若傳到陛下耳中,怕是不好解釋。本官非長舌婦,就怕劉公公明目張膽在公開場合亮相,事情遲早會傳到陛下耳中。」

    「多謝沈尚書提醒。」劉瑾說了一句,站起身來,看樣子他也不想在兵部衙門久留,但嘴裡卻不依不饒。

    「沈尚書,你莫得意,咱家回朝,看似被陛下冷落,誰知將來會如何?若咱家重掌司禮監,不一定會忘記你加害之仇,咱家從來都是恩怨分明!得罪咱家的小人,咱家一個都不會放過。」

    面對劉瑾的威脅,沈溪不由皺眉。

    這老傢伙,簡直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你得聖寵,好似我失寵一般?你有本事把這話拿在皇帝面前說說,看他會怎麼處置!

    沈溪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那兒,見劉瑾轉身拂袖而去,不由蹙眉沉思起來。

    「這閹人,不會是想提醒我,讓我不要跟外戚合作吧?」

    沈溪心裡大概有數,「劉瑾對我示好,拉攏卻不得,又怕我暗中跟外戚合作針對他,所以便出言威脅,好似幫了他,他得勢後就不會對我下手一樣!但在這個問題上,偏偏我真要借用外戚的力量!」

    「誰叫劉瑾現在跟朝中各大勢力格格不入呢?若我幫他,那才是傻,只有劉瑾被剷除,朝廷勢力才會重新分配,而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就算想控制朝局,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畢竟他們能力相對有限。」

    「如今朝廷最大的危害,還是劉瑾,而不是外戚黨!」

    ……

    ……

    劉瑾離開兵部衙門,氣不打一處來。

    他氣呼呼上了馬車,張文冕勸慰:「公公息怒。」

    「息什麼怒?姓沈的小子,分明是不給咱家面子,咱家和顏悅色跟他說話,姿態放得越低,越被這小子欺辱!這口氣,咱家實在嚥不下!」劉瑾在車廂裡落座,嘴上如連珠炮一般抱怨個不停。

    孫聰跟著上了馬車,坐到劉瑾對面,道:「公公來此之前,不是已料到會吃沈尚書閉門羹麼?」

    劉瑾道:「閉門羹是一回事,見面被他言語擠兌則又是另一回事。你二人不是說了,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姓沈的小子對付外戚和他們的爪牙張苑麼?現在被拒,又是怎麼個說法?」

    張文冕跟著上車,坐到車駕的位置,隔著車簾對劉瑾道:「之前以為沈之厚能看清楚形勢,不敢硬撼公公,卻不知他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難道他不知,外戚黨崛起後,對他的威脅更大?此人不會是暗地裡跟外戚勾結在一起了吧?」

    「什麼?」

    劉瑾怒從心頭起,「這小子暗地裡跟張氏一門勾結?」

    孫聰搖頭嘆息:「炎光這話說得有些過了,文官最注重的便是名聲,如今外戚不得人心,朝廷清流之士都不肯跟外戚沾上關係,免得辱沒名聲,沈尚書有何膽量敢跟外戚合作?就算他想,謝首輔怕也不會准允,說到底,沈尚書是謝少傅的人。」

    張文冕一邊駕車,一邊道:「這可說不準,聽說公公離朝這段時間,連謝少傅都駕馭不了沈之厚,沈之厚在朝會上公然忤逆謝少傅的意思,在陛下面前為公公說好話……」

    「我本以為他是想利用公公擺脫謝於喬的控制,但現在看來,他寧肯幾方都得罪,也不肯跟公公合作……這小子性情古怪,難以揣測。」

    「哼,就算再難也要把沈之厚的底牌搞清楚,咱家在朝多年,好不容易成為司禮監掌印,控制朝政大權,咱家可不想將手上權力拱手讓人!」

    劉瑾氣呼呼地道,「此番回去,立即把咱家以前提拔重用的那些人召來,咱家要一個個訓示,如今已到生死存亡之際,若這些人不肯跟咱家共患難,那就直接趕走,眼不見為靜!」

    孫聰探頭看了張文冕的背影一眼,這才回道:「知道了,回去後,我就派人分別去通知,讓他們來見公公。」

    劉瑾握緊拳頭,顯得殺氣騰騰:「早晚將姓沈的小子剝皮拆骨,這傢伙是咱家心腹大患,有他在朝一日,咱家就不會有舒心日子過……你們記得,回去後,想盡一切辦法除掉他,去找最好的殺手……多少銀子都在所不惜!」

    「是!」

    這次回話之人,變成了張文冕。

    應付朝堂之外的事情,張文冕可比孫聰經驗豐富多了,而且更得劉瑾信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3 21:56
寒門狀元 正文 第一八四七章 提親

    沈溪回到家時,正好碰到興沖沖前來表功的王陵之。

    胡璉非常懂人情世故,自個兒在城外軍營坐鎮,卻把沈溪最信任的王陵之給調了回來。

    在沈溪看來,胡璉這麼做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王陵之作戰雖然勇猛,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卻不善於練兵,確切地說是不諳世事,倒不如荊越和馬九這些人更懂人情世故,容易打交道。

    沈溪帶著王陵之到自己書房,王陵之笑呵呵地道:「師兄,這次我又立下大功了,應該會被提拔重用吧?」

    「你的意思是……」

    沈溪瞟了王陵之一眼,「之前朝廷沒提拔重用你?」

    王陵之嘿嘿乾笑兩聲,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沈溪看到後連連搖頭,嘆息道:「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醒事啊……在你離開京城這些日子,令尊到處找媒婆,準備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趕緊回去見令尊,這兩天讓他帶你走一圈,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兒。」

    正在憨笑的王陵之聽到這話,不由傻眼了,趕緊叫道:「師兄,不能這樣,不是說好建立功業就不用再談親事嗎?」

    「廢話!」

    沈溪沒好氣地喝斥道:「我可從未跟你允諾過,你也老大不小了,看看我都有兒有女了,你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你父兄該有多著急?」

    「今晚本想留你在府上吃一頓,但看這架勢,你還是回家去吧。等你親事定下來,我再設宴款待……若朝廷對你有所頒賞,我會派專人前去通知!」

    「師兄,你這是害我,你知道我跟那些大家閨秀……沒話好說……師兄,不是說好了我跟你,還有小嫂子一起過日子……」

    不管王陵之怎麼抗議,一律無效,沈溪叫來朱起,讓他帶王陵之出門。

    朱起笑眯眯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王將軍,您看我家老爺已吩咐過了,您就……」

    王陵之輕哼一聲:「師兄還是覺得我是個累贅,我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就是想證明自己有本事,師兄卻總輕視我。」

    沈溪站起身來,打量王陵之那一張看起來棱角分明的臉,搖頭道:「根本是不搭邊的事情,你有本事跟你成家立業間並無衝突。朱老爹,你駕車送他回王家,前兩日他爹還派人來,問這小子什麼時候回來,說是要跟他談門親事,看看……就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朱起尷尬一笑,低下頭一語不發。沈溪說這話,就好像是一個長輩在訓斥子侄,他作為一個下人,沒資格接沈溪的話。

    王陵之氣呼呼甩門而去,出門時差點跟外面正探頭往裡面望的朱山撞在了一起,朱山立即出聲抱怨:「被鬼迷眼睛了嗎?也不知道看看路……」

    「撞你怎麼了?有本事你也撞我啊!」王陵之在那兒叫板。

    這下可將朱山惹惱了,沈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聽王陵之「啊」的一聲,這位被正德皇帝朱厚照稱讚有加的「小王將軍」,被看起來比他秀氣多了的朱山倒栽蔥一樣給提起來。

    王陵之下盤落空,無法借力發力,整個人被朱山舉起來後雖然拚命掙扎,卻徒勞無功。

    「哎喲,放開,放開。」

    王陵之拚命交換,聞聲追出去的朱起見狀,趕緊喝斥,「閨女,你在做什麼?快放下,快放下,得罪了王將軍,你不想活了?」

    朱山是個在這時代被視為異類的女漢子,在沈家基本就當個壯勞力在用,平時沈溪讓她守大門,就是看準她油鹽不進的性格。

    但凡是有人前來請託送禮,都會被朱山不留情面地拒之門外。

    沈溪跟著出門,恰好看到朱山把王陵之高高舉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是很清楚,但僅就目前的局面,王陵之這個臉丟大了。

    朱山聽到朱起的話,非常惱火,嗔道:「爹,這個人好生無禮,以前就一而再再而三得罪我,我想好好教訓一下他!」

    「嗨,我的傻閨女,快把人放下!這位小王將軍,是你能隨便得罪的嗎?」

    朱起趕緊過去按住女兒的肩膀,朱山雖然心有不忿,但還是依言將王陵之丟往一邊,只聽「砰」的一聲,王陵之結結實實摔到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朱起沒有過去向王陵之請罪,反而到沈溪面前,跪下來磕頭:「老爺,小女不懂事,請你饒了她吧!」

    朱山站在那兒,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看著自己老爹在那兒磕頭,嘴上還嘟囔個不停,心裡有種戰勝對手的滿足感。

    她跟王陵之交手次數不多,每一次都討不到便宜,如今正是王陵之得勝歸來,志得意滿,自以為天下無敵時,朱山就結結實實給他上了一堂課。

    「沒事!」

    沈溪走過去看了王陵之一眼,並沒有傷筋動骨。

    這會兒王陵之已緩過氣來,但他沒有從地上爬起來,而是將頭埋在胳膊裡,已然是無地自容。

    沈溪對朱起道:「朱老爹,帶小山下去吧,這裡沒你們什麼事,以後叫小山別那麼衝動,府上來的很多是達官顯貴,做事機靈點兒,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是,是,老爺,小人謹記!傻閨女,還不走?」

    朱起爬起來,扯著朱山就往外走,朱山竟還有些不服氣,三步一回頭,好像要跟沈溪理論一下,但她那張笨嘴可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只能怏怏不快而去。

    等人走後,沈溪伸出一隻手,招呼道:「怎麼,還要我拉你起來?」

    王陵之左右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地從地上爬起來,滿身塵土來不及拍打,便給剛才的失敗找藉口:

    「……師兄,我是不小心,沒想到她會偷襲我!」

    沈溪沒好氣地喝斥:「大老爺們兒,輸了就輸了,找藉口做什麼?這下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看你一天天嘚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天下無敵,你可知道,你不進步,就意味著會被人超越……」

    若是旁人這麼教訓,王陵之非拿大耳刮子抽不可,但現在是沈溪教訓他,他只能老老實實聽著。

    王陵之佩服的人不多,沈溪無可爭議地排在第一個,在他看來,沈溪既是他的授業師長,又是指路明燈,連他現在的官位也是因沈溪提點才得到,再加上沈溪聰明睿智,他這種笨人秉承的原則就是,誰厲害服誰。

    「行了!」

    沈溪揮揮手,「收拾一下,自己回去吧,別渾身上下弄得髒兮兮的,要讓你父兄看到你光鮮威武的一面,不要讓他們擔心。若是婚事有了著落,回頭告訴我,或者我幫你去提親也行!」

    作為王陵之的「師兄」,沈溪覺得有必要留意這小子的婚姻大事,甚至不介意去利用自己的名望和關係,幫王陵之找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

    「哦。」

    王陵之應了一聲,灰溜溜離開沈府。

    ……

    ……

    王陵之被動挨打,看起來輸給了朱山,但沈溪卻知道,王陵之輸在粗心大意上。

    之後沈溪也在琢磨這件事,覺得讓王陵之吃點虧不算什麼,至少能讓這小子醒悟過來,讓他積累的傲氣降一降,頭腦清醒清醒。

    第二天一大清早,沈溪剛起來,還沒吃早飯,朱起便進屋通稟:「老爺,王家老爺來了,就是小王將軍的父親。」

    若是旁人,沈溪恐怕就要拒之門外了,但王陵之的父親卻不同,畢竟同是寧化老鄉,兩家人過往又有那麼多糾葛,王昌聶為人也算忠厚,對沈家有過幫助,沈溪不會怠慢。

    「哦?那我出去迎接吧!」

    沈溪猜想王昌聶到來多半是要說王陵之的親事,畢竟他昨日做出許諾,會幫王陵之去說親,這種承諾他不會輕易違背。

    在了門口,沈溪見到王昌聶,此行王昌聶沒有帶兩個兒子過來,只有幾個下人跟在身邊,一來便向沈溪磕頭行禮。

    「伯父客氣了……我跟凌之自小便是好朋友,您便是我尊長,豈有尊長給晚輩行禮的道理?」沈溪上前相扶,「伯父快請起。」

    王昌聶站起身來,他表現出的對沈溪的恭敬實在是發自內心。以前兒子沒出息,讀書不是那塊材料,好在受沈溪啟發棄文從武,從此找到人生目標,到現在終於有了一點成就,讓王家從普通的小地主家庭,變成擁有世襲官位的士紳中的一員。

    沈溪請王昌聶入內,二人到了正堂,沈溪請王昌聶坐下,王昌聶卻堅持站著,拱手道:「沈大人,犬子承蒙您照顧,這些年來給您增添了不少麻煩,犬子今日有一點成績,全都是大人提攜之功。」

    沈溪沒有就坐,笑呵呵地道:「伯父,您實在太見外了,凌之有今天全是他自己有本事,他在宣府當差多年,真刀真槍拼出了今天的前程,反而是我一直在外地和京城做官,不能時時在他身邊照顧。」

    二人言語中都帶著一種謙遜和客氣,讓沈溪覺得非常彆扭。

    在沈溪堅持下,王昌聶終於還是坐了下來,隨即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沈大人,聽犬子說,昨日貴府的朱家姑娘,曾出手教訓過他?」

    沈溪一怔,不太明白為何王昌聶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他不由抬頭看了門口的朱起一眼。

    朱起站在那兒是為了方便聽從沈溪吩咐,聽到這話,立即灰溜溜躲開了。

    顯然朱起把王昌聶當成上門來找人算賬了。

    沈溪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我府上的丫鬟小山,一直都粗手粗腳,以前跟凌之就有一些過節,多番比試不分伯仲。這次凌之剛從邊關凱旋歸來,或許是太過疲憊,又或者是分神了,以至於被小山所趁,將他絆了一下。」

    沒辦法,就算沈溪知道王昌聶不是斤斤計較之人,但還是特意為朱山解釋一下。

    王昌聶不怒反笑:「好,好啊,其實鄙人一直都希望找一個能鎮得住犬子的兒媳婦,這朱家姑娘就是絕佳的人選……卻不知鄙人是否可以跟朱家老爺見上一面,談談婚事?」

    之前沈溪還不太理解,但見王昌聶一臉期待之色,不由搖頭莞爾一笑……兜兜轉轉,結果還是把王陵之和朱山湊一塊兒了。

    沈溪心想:「之前怎麼撮合這一對都不成,感情是要等王陵之和朱山之間分出個勝負來才行……看來昨日讓這小子來府上,實在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了。」

    沈溪道:「伯父,以凌之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找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是否有些……」

    「無妨,無妨的!」

    王昌聶急忙解釋道,「朱家老爺一直都在沈府做事,這裡可是堂堂尚書府,宰相門房七品官,更何況朱家老爺還是沈府的管家?說出去那也是體面的事情!再者說了,犬子老大不小,能有個媳婦就不錯了……實在不敢奢求啊,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聽說犬子在軍中任職,又看到他粗手粗腳的模樣,立即便打退堂鼓,倒不如……」

    知子莫若父,王昌聶顯然比誰都瞭解自己的兒子。

    沈溪心道:「這年頭,世家大族都看不起寒門百姓,就算王陵之在戰場上有建樹,但始終不是書香門第出身,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寧可嫁給個窮秀才,也不肯嫁給武將做妻子。而那些想攀附權貴之人,又不是王家希望的聯姻對象,如此看來,朱山到算得上最好的選擇了。」

    沈溪道:「不瞞伯父,之前我便曾想撮合他二人,只是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先前朱老爹還在這裡,我這就把人叫來!」

    「一起吧,請!」

    王昌聶在沈溪面前,沒有絲毫長輩架子,把姿態放得很低,他恭敬起身,陪同沈溪一起出門,在側院見到還有些慌張失措的朱起。

    「朱老爹,王家伯父有話找你說。」沈溪笑著打招呼。

    朱起一聽頭都大了,趕緊過來,正要下跪磕頭謝罪,卻被沈溪一把攙扶住,沈溪湊上去在他耳邊小聲道:「是跟小山婚事有關,王伯父是來向你提親的。」

    「啊?」

    朱起一時間沒明白過來,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沈溪朗聲道:「朱老爹,王伯父看中令嬡的人品和才貌,想就此提親,撮合一段大好姻緣,您老看……」

    王昌聶恭敬向朱起行禮:「正是如此,請朱家老爺斟酌成全……這是犬子的生辰八字。」

    說著,王昌聶將他早就準備好的一張紅紙拿出來,上面寫著王陵之的生辰八字,明顯帶著誠意而來。

    朱起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的閨女明明得罪了小王將軍,怎麼第二天王家就跑來提親了?

    以王家現在的門第,再有沈溪幫忙出面說和,想找書香門第的大家千金根本不是難事,怎麼也輪不到他那個根本不通文墨,甚至有些憨痴的女兒。

    「老爺,這……」

    朱起根本不知說什麼才好。

    沈溪笑道:「既然王伯父要跟朱老爹商議婚事,那這件事我便不參與了,還是讓你們兩家人自己來談,希望朱小姐和王家少爺能有一段美滿姻緣!」

    言下之意,沈溪對這樁親事非常看好。

    ************

    ps:今天家裡炸酥肉。這一章寫得有點兒潦草,抱歉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9 23:29
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八章 言而無信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算王陵之和朱山之間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只要王昌聶和朱起覺得合適,那就行了。

    王昌聶希望能找一個治得住兒子的兒媳,而朱起則覺得難得有人家不嫌棄自家女兒,對方的公子哥還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將軍,這回總算是讓閨女撿到寶了……

    兩個老父親坐下來商議一番,愈發覺得對方合適,越談越盡興,甚至連請媒人的環節都省了。

    至於詳細婚娶步驟,自然有兩家人操持,這樣正好省了沈溪出面幫王陵之牽線搭橋找姻緣。

    兩個見面就掐架的年輕人居然奇蹟般走進婚姻殿堂,沈溪覺得神奇之餘,又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沈溪沒有留在家中,今天他還要進宮見朱厚照,上呈對有功人員進行犒賞的奏疏。

    另外便是禮部那邊正在籌辦的慶典也需要兵部衙門配合,沈溪做為兵部尚書,不能袖手旁觀。

    此時朱厚照剛回到宮中,又是一夜荒唐,一到白天他便精神萎頓,只有晚上他才生龍活虎,精神抖擻。

    朱厚照本要上榻休息,聽說沈溪已在宮門等候,便派人傳召沈溪進宮。他坐在乾清宮寢殿臨窗的龍案旁,拿起本書看著,捂嘴連連打哈欠,顯然整個人已經非常疲倦。

    張苑道:「陛下,龍體要緊,要不等您休息好後,再傳見沈尚書?」

    朱厚照擦了擦眼睛,瞪著張苑喝問:「你是想讓朕當一個言而無信的昏君,是嗎?朕讓人去傳召沈尚書進來商議正事,你卻讓朕去休息,居心何在?」

    張苑趕緊緘口不言,心想:「陛下這是怎麼了,為何總是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這日子沒法過了……」

    此時張苑還沒警覺過來,隨著劉瑾回京,他在宮裡的地位已直線下降,朱厚照只是暫時把劉瑾擱置一邊,若劉瑾重登司禮監掌印之位,張苑無論擁有多少權力,都會旁落劉瑾手中,而且這次劉瑾的報復會來得又快又狠,就算張苑有外戚撐腰,也扭轉不了頹勢。

    朱厚照仍舊在那兒打瞌睡,半晌後,錢寧興沖沖從外面進來,張苑聽到聲響,不由扭頭瞪了不識禮數的錢寧一眼……這乾清宮寢殿乃皇帝睡覺的地方,也是你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可以擅闖的?

    「陛下?」

    錢寧眉飛色舞,彷彿有什麼喜事。

    腳步聲近前,朱厚照好奇地睜開眼,瞥了錢寧一下,問道:「何事?」

    錢寧屁顛屁顛湊到朱厚照耳邊說了幾句,朱厚照聽了眼前一亮,側過頭問道:「當真?」

    就在張苑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時,錢寧笑著說道:「千真萬確,這次由山東布政使司衙門協助,總算把人給您找到了……鐘家人現在已在京城,由於怕人走丟,臣已派出人手將其安頓好,就等您召見。」

    「不急,不急!哈哈!」

    朱厚照說是不著急,但臉上已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

    張苑這才知道,錢寧幫朱厚照達成心願,找到了以前陸羽茶莊的鐘夫人,那位算是朱厚照魂牽夢繞的對象,現在知道鐘夫人就在京城,朱厚照就好像找回初戀一樣開心。

    張苑見朱厚照起身要走,心想,陛下這是忘了正事還是言而無信?他本來就心有怨氣,這會兒立即出聲提醒:「陛下,沈尚書正在入宮覲見途中!」

    「沈尚書?」

    朱厚照腳步一緩,似在猶豫,最後還是果斷地擺了擺手,「等朕回來後再說吧……等沈尚書到來,你就說朕有要緊事,讓他先回去,朕回頭再召見。」

    ……

    ……

    張苑在乾清門等候沈溪到來,嘴上嘟噥個不停:「想起姓錢的那副嘴臉就來氣,不過只是個太監義子,憑何如此受陛下寵信?前幾天還對我畢恭畢敬,現在劉瑾回來了,又開始趾高氣揚,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

    他這邊正嘀咕,便見遠處沈溪在兩名太監引領下走了過來。

    張苑主動迎上前,道:「沈尚書,不必再往前了,陛下有要緊事暫且離開皇宮,讓咱家通知你,你先回去,有時間再行傳召。」

    沈溪皺眉問道:「張公公這話,不是說笑吧?」

    「嘿,你什麼意思?你覺得咱家會在這種事情上跟你開玩笑?」

    張苑受了窩囊氣,心情不太好,立即嚷嚷起來,「沈尚書,你說話可要注意點兒分寸,小心咱家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狀!」

    沈溪看張苑這惡劣的態度,便知道他是在哪裡受了氣,也沒有詢問的興趣,直接回道:「既然陛下不在宮裡,本官這就出宮!」

    沈溪轉身而去,張苑呆滯片刻,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應該向沈溪討教些應對劉瑾的策略,上次去見沈溪就沒見到。

    「你……」

    張苑拔足欲追,但想到之前自己對沈溪態度不善,這麼追上去,怕是要自取其辱。

    目送沈溪遠去,張苑滿腹牢騷,埋怨道:「這小子,不會是故意說話激怒咱家,然後有藉口早些離開吧?又中這小子奸計,這下連跟人商議一下都不得!」

    ……

    ……

    離開乾清門,沈溪準備去一趟軍事學堂,看看那邊有沒有什麼最新情報,朱厚照離宮是否與前線軍情有變有關,於是準備走東華門出宮。誰想他人剛出左順門,便見謝遷在文淵閣門前走來走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

    沈溪本想避開,退回去走午門,可惜未能如願。

    「你……過來!」

    謝遷遠遠便看到沈溪,伸出手大聲招呼,沈溪只能往文淵閣而去。

    謝遷迎上來,往四下打量一番,這才問道:「可是進宮來面聖?」

    「是!」

    謝遷問得直接,沈溪回答更乾脆。

    謝遷皺眉問道:「見到人了嗎?」

    沈溪搖頭嘆道:「陛下有事出宮去了,未曾得見,說是之後再傳召相見!」

    「嘿!」

    謝遷有些不悅,「這滿朝上下,要面個聖,比登天還難,你小子倒好,想見就見,見不到回頭還會傳召……陛下出宮是為何事,你可知曉?」

    沈溪搖頭:「我也不知情,不過看來,應該不是什麼正經事。陛下許久未過問朝事,若謝閣老覺得事情可能跟劉瑾有關,也未嘗不是一種很好的推斷……」

    謝遷惱火地道:「老夫還沒說呢,你卻先把老夫的話給堵上,是吧?也罷,你且說,此番宣府功勞勘定中,劉瑾位列第幾?」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在這裡堵我,不會就為了問這事兒吧?

    沈溪淡定地從懷中把奏本拿出,有條不紊打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搖頭道:「並不在列。此番宣府有兩名監軍太監,都乃陛下親自委命,內宮所出。通常而言,內官功勞由陛下決定,兵部不會越俎代庖。」

    「你倒是省事!」

    謝遷臉上滿是不悅,就在這時,楊廷和從文淵閣內走了出來,匆匆走到謝遷身後,附耳就是一陣低語。

    謝遷臉色一變,轉身就走,丟下句話:「你最好把奏疏送到通政司,老夫先看過,再送至聖上手中……」說完,便急匆匆進了文淵閣。

    楊廷和向沈溪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也進門去了。

    沈溪搖搖頭,將奏本重新揣進懷裡,全當沒聽見謝遷所言,徑直往東華門去了。

    ……

    ……

    沈溪到軍事學堂後,查閱邊關情報,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只好返回兵部衙門,悠哉悠哉地過了一上午。

    本來中午時沈溪準備回府看看王、朱兩家婚事商議得如何了,但想到朱厚照那邊可能有什麼貓膩,便暫時打消這個主意。

    在沈溪看來,王陵之和朱山這樁婚事,應該是成了,不需要他太過操心。

    午時剛過,沈溪再也坐不住,帶著幾名隨從離開兵部衙門,準備去豹房看個究竟。路上經過一家茶樓,沈溪見到門臉旁所做暗記,連忙叫人停車,然後直接上了二樓……這茶樓乃是他在京城購置的產業,是手下情報組織的一個聯絡點。

    見沈溪到來,茶樓夥計馬上出去傳遞消息。不多時,來了幾名細作,將這兩天京城發生的事情悉數告知。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朱厚照上午急匆匆而去,是因為鐘夫人一家被錦衣衛秘密押解進京來了。

    「雲統領幾時回來?」沈溪問了一句。

    一名細作頭目回道:「怕還要幾日……尚未有確切的消息傳回。」

    「嗯!」

    沈溪未在茶樓久留,知道要獲得更為確切的消息應該去問熙兒,這些細作只負責零碎活,瞭解的消息很片面,這次也是因為他命令下得很急,才匆匆來見。

    沈溪下樓後,直接乘坐馬車前往軍事學堂,到了地方,就見宋小城帶著人等候在門前。

    沈溪下了馬車,好奇地打量宋小城,心裡有些納悶兒……宋小城北上,並沒有提前跟他通稟,驟然見到非常突然。

    「參見大人!」

    宋小城見到沈溪,連忙上前,隔著老遠便跪下來向沈溪磕頭。

    沈溪不由皺眉,雖然他鄉遇故知,猛然見到宋小城這樣的老部下應該很高興才對,但宋小城一直在南方幫他打理生意,現在突然現身京城,那就意味著南方的生意沒人照看。沈溪對宋小城之外的人,始終不那麼放心,畢竟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找個地方說話吧!」

    沈溪沒有帶宋小城進入軍事學堂的意思,隨便在附近的街道找了個清靜的茶肆,坐下後讓小二上茶。

    宋小城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道:「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到京城來跟您覆命。」

    沈溪有些詫異:「六哥,我什麼時候給你下令到京城來了?你不聲不響就出現在我面前,江南的生意怎麼辦?」

    宋小城解釋道:「之前大人不是讓送一批銀子到京城麼?小人不放心旁人,加上南邊生意已穩定下來,便親自給大人押運銀錢……還有就是,這次湖廣南邊的山區地帶種了很多您說的菸草,小人把貨送來,請您拿個主意……」

    「哦?」

    沈溪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可有樣品?」

    「有,有的!」

    宋小城很高興,叫人拿來幾片菸草葉子,全都曬得很乾,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氣息。沈溪接過來,拿在手上看了看,確定沒什麼問題。

    宋小城指著菸草葉子道:「大人,這東西雖說高產,但卻沒人稀罕,您說可以點燃吸進肚子裡去……但味道實在太嗆人了,沒人敢輕易嘗試……這玩意兒種倒是種了,可是沒人要啊……」

    菸草這東西,後世大行其道,但真正推廣開來之前,民眾並不認可,沒有人會自發地形成抽菸的習慣。

    特別是沒有進行特殊加工前,菸草點燃後味道非常嗆人,普通百姓顯然不會接納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就算沈溪要推廣,也要加工後才行,最起碼要先以鼻煙的方式逐步進行推廣。

    沈溪心想:「吸菸有害健康,我這麼做,不會是在坑害大明百姓吧?」

    宋小城見沈溪神色遲疑,問道:「大人,回頭還種這玩意兒嗎?現在種菸草的百姓,全靠咱們補貼……絕大多數百姓都不愛種,少部分人感念大人恩德,利用坡地種一些,但反響不佳,大人應及早做出應對啊。」

    「行了!」

    沈溪一擺手,道,「這件事我會做出妥善安排,你這次來京城,是準備長留,還是要回去主持大局?」

    沈溪冷冷地看著宋小城,宋小城不自覺低下頭去。

    顯而易見,宋小城在南方營商雖然風生水起,靠著沈溪的面子,各地官府都要賣他面子,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地位,一旦失去沈溪支持,那各地官府和世家大族就會像餓狼一般撲上來,再大的商業帝國也會坍塌。

    又看到馬九等人在沈溪身邊做事,一個個青雲直上,宋小城再也坐不住了,乾脆親自到北方來找個出路。

    宋小城道:「一切聽從大人安排……大人讓小人回去,小人把事情處置妥當即刻南下,不然的話,小人就留在大人身邊,誓死效命。」

    話說得好聽,但入沈溪耳卻覺得非常不靠譜,暗忖:

    「我身邊這些人中,宋小城跟我時間最久,但他只是負責幫我打理生意,我一紙令下就可剝奪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因而感到心理不平衡,準備謀求個一官半職。若我堅持讓他回南方,難免會激發他心中逆反心理,不再盡心盡力幫我做事,甚至可能中飽私囊……不如將他留在京城。」

    於是沈溪道:「既然到了京城,就先在這邊安家……對了,六嫂和孩子都帶過來了吧?」

    「是啊,我想帶他們到京城見見世面,這裡畢竟是大明的都城……」宋小城撓撓頭,跟當初與沈溪相識時一樣,顯得很靦腆。

    沈溪微微一笑:「那就暫且安頓下來,我讓朱老爹幫你找個宅子,有什麼事情你盡可問問朱老爹,他對京城的情況非常熟悉,回頭我再看看讓你做什麼……是時候讓你進衙門口歷練一下,為朝廷效命了。」

    「嗯,嗯。大人說什麼便是什麼。」宋小城精神一振,做事似乎一下子有了動力,知道自己可以進衙門做事,意味著不再是個下九流經商之人。

    沈溪無比感慨,這年頭做生意,就算再有錢,還是拚命想往官場擠,這也大概是為什麼那麼多官商勾結的事情發生。

    當官的有權,而商人有錢,雙方各取所需,官員甚至可以私自售賣官位,最常見的便是科舉舞弊,還有就是舉薦「賢才」入翰林院成為「監生」,從而走上仕途。

    有時候官府就算只是給個虛銜,也有許多商人趨之若鶩,為的就是給自己增添一層護身符。

    沈溪沒有在茶肆坐多久,讓宋小城先回客棧把帶到京城的菸草妥善放好,自己則帶著作為樣品的菸草返回軍事學堂,準備好好研究一下這東西怎麼才能創造出巨大的經濟價值。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9 23:29
寒門狀元 第一八四九章 威逼利誘

    就在沈溪琢磨生財大計時,朱厚照正帶著錢寧,厚著臉皮去見朝思暮想的鐘夫人。

    錢寧怕鐘家人再逃走,乾脆將鐘夫人和她的家人分開進行關押,說是禮遇,但其實就是軟禁。

    錢寧知道這件事辦好了,能得到朱厚照歡心和信任,因此不敢有絲毫怠慢,對鐘夫人的安排周到而又細緻,安排了許多丫鬟和老媽子照顧。

    朱厚照在錢寧引領下,到了距離豹房不遠的一處宅院,門楣不大,朱厚照抬頭打量一眼,皺眉問道:「就是這裡?」

    錢寧笑呵呵地道:「朱公子,人就安排在裡面,若你有需要,可隨時送進豹房。」

    「胡說八道!」

    朱厚照瞪眼罵了一句,「你把朕當成什麼人了?鐘夫人可是嫁過人的,朕如此做,豈不是成了強搶民女?朕以後有何面目見各位臣工?」

    「是,是。」

    錢寧點頭哈腰,連連應答,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現在故作姿態不肯接納有夫之婦,怎麼當初我那嬌滴滴的妻子,你卻沒有這麼大發善心?不過也好,正是靠著這層關係,我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嬌妻美妾想娶多少都行,也就不在意當初的犧牲了。

    朱厚照不再多問,迫不及待進入宅院,剛進門,便發覺很多人來回巡邏,戒備極為森嚴,臉色頓時不那麼好看了。但他沒有發作,一路進入內宅,到了客廳才駐足問道:「不是說在這裡嗎?人呢?」

    錢寧恭敬地道:「朱公子,請容小人為您安排……估摸這會兒鐘夫人正在裡面梳洗打扮呢。」

    「快點快點!」

    朱厚照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錢寧心領神會,一路小跑穿堂而過,入內通傳,讓鐘夫人出來接駕。

    等到了後院,錢寧才發覺有情況些不對,鐘夫人居住的屋子周圍,一群丫鬟和老媽子神色侷促不安,一個二個如喪考妣,錢寧感覺出了什麼事。

    錢寧叫住一名老媽子問道:「馬嬸,你們這是怎麼了?裡面出了什麼事情嗎?」

    馬嬸就像看到救星,連忙稟告:「錢大官人,你可算回來了……這位夫人性子真倔,進來還不到一天,已尋死覓活兩回了,一次是撞牆,一次是上吊,得虧發現得早,不然一準兒出大事,到現在還不吃不喝,誰勸都沒用。」

    錢寧微微一愣,心想:「嘿,我就不信邪了,這女人這麼好的命,能得貴人歡心,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居然會走絕路?」

    錢寧往屋門走去,隨著他的到來,那些丫鬟和老媽子都自覺地讓開一條道,目送錢寧進入房內。

    屋子里布置得雍容華貴,金碧輝煌,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乃是錢寧專門為朱厚照臨幸鐘夫人準備的。居中的睡榻上,鐘夫人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周圍有老媽子在勸說。

    這些老女人想方設法勸說鐘夫人,讓她想開些,但這些人就好像是逼良為娼,說的話,根本就不堪入耳。

    「你們退下!」

    錢寧一來便厲聲喝斥,準備用強大的氣勢把鐘夫人懾服,但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說再大聲,鐘夫人都充耳不聞,神色波瀾不驚,看都不看他一眼,這讓錢寧倍感無奈。

    不過那些丫鬟和老媽子倒是都遵命退下了,房間內只剩下錢寧和鐘夫人。

    ……

    ……

    錢寧走了過去,看著榻上躺著的女人,這女人臉色蒼白,形容憔悴,顯然已有多日未曾休息好。

    此女頸部有一道紅色的淤痕,顯然是因為之前懸樑自盡造成,此時她並沒有閉目休息,靠睡眠來麻痺自己,而是睜著眼,失神地看著前方某處。如果不是過一段時間她會眨一下眼,錢寧以為鐘夫人已死去。

    錢寧道:「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說了一句,沒得到鐘夫人任何回應,錢寧只好咳嗽一聲,繼續道:「你大概清楚這次想方設法把你找回來的人,是誰吧?」

    鐘夫人什麼話都沒說。

    錢寧很尷尬,不過為了得到朱厚照的賞識,只能繼續遊說。

    「鐘夫人,咱明人不說暗話,只能說你命中注定如此……身為女子,你當明白紅顏禍水的道理,若被男人看上,而覬覦你的男人又擁有絕對的權力,你沒有任何資格拒絕,因為這個男人不但能決定你的生死,還能決定你夫家和娘家人的生死!」錢寧口氣逐漸變得很強硬。

    鐘夫人霍然坐了起來,把錢寧嚇了一大跳,

    鐘夫人側過頭,死死地瞪著錢寧,問道:「你這是何意?」

    錢寧沒想到這招會管用,見鐘夫人反應激烈,心中一鬆,這下終於知道該向那個方向使力了。

    錢寧一臉陰笑:「鐘夫人,我就直說了吧,本人乃錦衣衛千戶,莫說我主子,便是我看上你,想將你強取豪奪帶回府上,你丈夫也只能認命,甚至還得八抬大轎乖乖地把你送上門,否則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何況現在是我的主子看上你了……想必你已經知道這位朱公子是什麼人了吧?」

    鐘夫人怒道:「能調動地方官府,甚至一省布政使司衙門親自出面,不是皇帝,又會是誰?」

    看到鐘夫人說話時咬牙切齒的模樣,錢寧有些發憷,心想:「這女人性子如此剛烈,她見到陛下後,不會公然行兇吧?」

    錢寧不動聲色,繼續道:「既然知道是當今陛下,就更不應該反抗,不單是為了你自身榮華富貴,更是為了你的家人。」

    「或許陛下不會親自做一些事,但我們做臣子的,要為陛下喜怒哀樂思量,你若再尋死覓活,不肯配合,那我就只能拿鐘家人甚至你娘家人開刀……」

    「你!」

    鐘夫人銀牙緊咬,幾乎有一股殺人的衝動,但面對眼前這個不按常理出牌且掌握家人生死的惡魔,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候生命已不是那麼重要,在鐘夫人看來,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夫家和娘家人的性命,覺得正是因為自己出來拋頭露面導致兩家遭逢劫難,要是她撒手而去,連累兩家人遭殃,於心難安。

    錢寧微笑道:「朱公子已在前面客廳等候,你趕緊梳洗好出去,現在是用你一人之命,換你夫家和娘家兩家人的命,這是一筆划算的買賣……你若不識相的話,休怪本人出手無情,到時候你夫家和娘家都會被誅滅九族!」

    鐘夫人之前一心求死,但被錢寧以家人生命威脅後,不由踟躇起來。

    如果只是她自己,大可不管不顧,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涉及兩家人的生命,便由不得她任性。

    貝齒狠狠地咬著下唇,一直到嘴角溢出鮮血,她也沒感覺到疼痛。

    錢寧見這招很好使,繼續威脅:「別忘了你的孩子……鐘夫人,難道你想讓你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隨你一同殞命?」

    錢寧說到孩子的問題,鐘夫人徹底失去掙扎之心,閉上眼,臉上滿是絕望,眼淚從香腮滑落而下。

    「你們簡直不是人,做的都是禽獸不如的事情!」鐘夫人罵道。

    錢寧得意洋洋,並不介意別人罵他,自打在朱厚照身邊當差以來,人神共憤的事情他不知道做過多少,對於旁人的指責,並不往心裡去。

    錢寧笑道:「夫人想怎麼罵,由著你,只要你能去迎駕,本人不會跟你一般計較。陛下希望看到的,可不是哭喪著臉的鐘夫人,而是曾經那個風華絕代,以茶藝驚豔四方的鐘掌櫃。」

    「請鐘夫人梳洗過後,便出去見聖上,不過這裡我提醒你一句,等下面聖時你最好識相些,不得以陛下相稱,而要稱呼朱公子……」

    說完,錢寧不管鐘夫人神色變化,趕忙去見朱厚照。

    他很清楚,若讓朱厚照等急了,功勞也有可能變成過錯。

    而丫鬟和老媽子早就準備好了,為了讓鐘夫人風風光光面聖,很多事不敢怠慢,至少要沐浴更衣,這得花費不少時間。

    等錢寧出來見到朱厚照,朱厚照果然臉色變得很難看,怒斥道:「錢寧,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人就在這裡嗎?為何不出來?」

    錢寧趕忙安撫:「陛下稍安勿躁,這位鐘夫人,風塵僕僕從齊魯之地趕回京城,需要稍事休息,之前陛下您過來時,她那邊剛睡醒,迷迷糊糊搞不清楚東西南北,得沐浴更衣打扮一新後,再來見駕,這需要一點時間。」

    「哦!?」

    朱厚照之前還黑著臉喋喋不休,聽到錢寧這番話,眼前一亮,怒火全消。

    「正在沐浴更衣?那朕……咳,本公子……可否去看看?」朱厚照搓著手,顯得一臉猴急的模樣。

    錢寧笑道:「鐘夫人此番回來,就是為報答公子恩情,從此以後便在公子身邊伺候……既然人都是公子您的,公子想做什麼,那還不是為所欲為?」

    「好一句為所欲為,本公子甚是欣賞……錢寧,這件事你做得不錯,如果讓朕如願以償,朕就提拔你當錦衣衛指揮使,到時候錦衣衛就交給你來打理。」朱厚照「賞罰分明」,值此心花怒放之際,做出的許諾也是分外豐厚。

    錢寧聽到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錦衣衛指揮使,乃是正三品的官職,直接向皇帝負責。擔任這個職務,意味著不用屈居人下,以後想做什麼事,都可以隨心所欲,朝中那些大臣都得巴結他……

    ……

    ……

    朱厚照要偷看鐘夫人沐浴,錢寧自然全力配合。

    二人向內宅行去,路上錢寧很得意:「幸好提前安排妥當了,此番要是讓陛下滿意,說不定陛下當場就會提拔我做錦衣衛指揮使……如此一來,我就不用在劉瑾和張苑之間選邊站,可以自成一體!」

    錢寧眉飛色舞,朱厚照這邊也樂不可支,二人好似調皮搗蛋的少年,鬼鬼祟祟,輕手輕腳,那些老媽子和丫鬟見到二人全都躲開了……錢寧提前交代過了,這些人不敢隨便過來行禮問安。

    等來到鐘夫人的房間,隔著一道門,聽到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錢寧正要主動幫朱厚照推門,朱厚照卻一擺手,然後用手指蘸了蘸口水,輕輕在糊門的白紙上戳了一個洞,錢寧在一旁瞪大眼睛,怎麼小皇帝什麼都懂?

    「陛下以前不會經常做這種偷香竊玉的勾當吧?」

    錢寧有樣學樣,跟著戳了個洞,正要探頭往裡面看,忽然想起鐘夫人是朱厚照的心頭肉,自己偷看,朱厚照惱怒之下跟他算賬怎麼辦?

    他正嘀咕要不要避開,朱厚照卻根本沒想到這一層,這會兒正瞪大眼睛往裡面瞧,錢寧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從戳開的小洞看進去,但見裡面氤氳水汽一片,隱約中,只看到一塊屏風擋住門口所在方位,根本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

    錢寧心裡滿是失望,就在他想提醒朱厚照直接開門進去時,朱厚照卻滿臉期待,在那兒瞧得個不亦樂乎。

    錢寧腹誹不已:「裡面什麼都瞧不見,最多只能看到個輪廓,有啥意思?」

    他卻不知,朱厚照喜歡的就是這種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的調調,要是直來直去他還不那麼喜歡,畢竟平時身邊的女人太多了,沒有誰給他如此美妙的感覺,此情此景讓朱厚照分外地興奮。

    朱厚照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麼,轉身看著錢寧,問道:「錢卿家,你可知鐘家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避難去了山東?他們可是有什麼厲害的仇人?」

    「小人不知。」

    就算明知道鐘家人躲避的對象就是朱厚照自己,錢寧也不敢直說,只能裝糊塗。

    朱厚照琢磨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樣啊,唉,真讓人掃興,鐘夫人到底是有夫之婦,不太好辦啊……錢寧,你有什麼好辦法,能讓她心甘情願成為本公子的女人?」

    錢寧自以為把握住了鐘夫人的弱點,拍著胸脯道:「陛下,小人已為您準備妥當了,要不……陛下這就進去成就好事?」

    「豈能唐突佳人?」

    朱厚照立即出言喝斥,卻忘了剛才跟錢寧一起偷看鐘夫人沐浴本身就是宵小行徑,一本正經地說道,「本公子先回客廳等候,讓鐘夫人沐浴更衣後去見朕。錢寧,你要記得本公子說的話,只要把事情辦得圓滿妥當,稱了本公子的心意,必當提拔重用,你可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錢寧恭敬地道:「是,公子,小人必當盡心竭力。」

    ……

    ……

    朱厚照回到客廳等候。

    確定鐘夫人就在裡面,還在為見他而精心作準備,這小子躁動不安的心情迅速平復下來。

    現在朱厚照想的全都是怎麼強取豪奪,讓鐘夫人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懷抱。

    過了許久,鐘夫人才在丫鬟陪伴下走了出來,朱厚照見到娉婷的倩影,趕緊起身相迎,此時他就跟沒見過世面的初哥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鐘夫人,不時地嚥口水。

    「這……這不是鐘夫人嘛……哎呀……許久不見……本公子甚是想念……」

    朱厚照上前,看到鐘夫人身上所著錦衣華服,還有那如花似玉的嬌美容顏,整個人都不自然了,說話時結結巴巴。

    在「意中人」面前,朱厚照顯得很靦腆,跟他平時囂張跋扈的模樣大相逕庭。

    人雖然到了,但鐘夫人的心卻在鐘家,此時她內心無比淒涼,尤其是見到眼前這個讓她厭惡的少年皇帝之後。

    錢寧笑道:「夫人,我們公子正在跟您說話呢,您是否……應該禮貌一些?」

    錢寧怕鐘夫人在朱厚照面前犯渾,做出失禮的舉動,立即出言提醒,隱隱有種脅迫的意味在內。

    最好老老實實合作,否則的話……

    鐘夫人道:「朱公子只是妾身茶舍一名普通客人,彼此非親非故,朱公子為何會想念至今呢?」

    「嗯?」

    朱厚照沒想到鐘夫人詞鋒如此咄咄逼人,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呆滯片刻,他忍不住看了錢寧一眼,示意錢寧幫自己想個說辭。

    錢寧道:「我家公子對陸羽茶莊的茶水唸唸不忘,因茶水出自鐘夫人之手,才會對夫人有念想……說到底,我家公子乃愛茶之人。」

    「對對!」

    朱厚照突然發現錢寧有些本事,至少編出來的瞎話聽起來像那麼回事,讓他能接茬,「本公子一直想再喝到夫人親手泡製的茶水,品味那獨一無二的滋味……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茶具?夫人,請!」

    說完,朱厚照轉身往自己的座位去了,錢寧留意到,平時異常霸道的朱厚照,此時額頭上竟然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錢寧心道:「乖乖不得了,這女人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陛下對她唸唸不忘?堂堂九五之尊,見到這女人居然會緊張到冒汗?」

    朱厚照坐下後,長長地舒了口氣,「夢中情人」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以前情況還沒這麼嚴重,但現在鐘夫人失而復得,時隔一年多後再次見面,感覺自然不同。

    很快,茶葉和茶具備好,鐘夫人站在桌前,嬌軀顫抖個不停,一來是對未來感到擔憂,二則是懼怕帝王的威嚴,最後則是憤憤不平……自己就像個玩物,被皇帝和他寵信的佞臣玩弄於股掌之間,讓她感到徬徨無助。

    錢寧見鐘夫人遲遲不動,不由出聲催促:「夫人,我家公子正在等候,你可以開始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2-19 23:30
寒門狀元 第一八五〇章 開條件

    朱厚照滿心期待,絲毫沒把自己當作一個強搶民女的昏君。

    但在鐘夫人看來,眼前二人都是仗勢欺人的惡魔,若非自己家人被要挾,她絕對不會出來見朱厚照,死亡對她來說或許反倒是一種解脫。

    鐘夫人最終還是屈服了,拿起茶具開始煮茶,按照早已熟悉的流程沖泡幾杯後,她感覺這是她一生中最失水準的一次茶藝秀。

    但朱厚照壓根兒就不在意,貪婪地看了鐘夫人幾眼,然後拿起一杯茶,一仰脖便將茶水灌進嘴裡,突然眼睛圓睜,原來茶水滾燙從嘴裡順著喉嚨一路下肚,感覺嗓子難受極了,劇烈咳嗽了好一會兒,異常狼狽。

    「公子,您沒事吧?」

    錢寧非常緊張,上前問詢。

    朱厚照咳嗽幾聲,覺得舒服些了,才抬起手來,示意自己沒有問題,覥著臉對鐘夫人道:「夫人的茶水……咳咳,還是一如既往讓人回味悠長,本公子對夫人的欣賞,猶如……」

    話說到這兒就卡住了,朱厚照在東宮時跟著一班講師學習了許多儒家經典,知道何為禮義廉恥,就這麼跟一個有夫之婦表白,讓人知道的話會龍顏受損。

    錢寧察言觀色,主動接茬:「夫人,想必我們公子的話,你聽明白了,公子對你無比欣賞,不知夫人可否留在這裡,專心致志為我家公子沖茶,甚至……以身相許作為報答?」

    「啊?」

    因這話太過直接,連朱厚照自己聽了都覺得太過荒唐,連連搖頭,「話不可如此說,不可如此說……」

    嘴上這麼吆喝,但他內心卻非常希望得到鐘夫人的應和。

    鐘夫人望著朱厚照,氣息紊亂,半晌後才回道:「朱公子幫過我們鐘家很多忙,算是我們鐘家的恩人……」

    「對,對,我幫過你們!」

    朱厚照很高興,這是有戲的表現啊。

    鐘夫人繼續道:「但妾身是有夫之婦,不能常伴君側。」

    「嗯!?」

    朱厚照聽到這話,心情瞬間跌到谷底,如此美人只能看看而不能得到,心中的沮喪失望難以言喻。

    錢寧生氣地瞪著鐘夫人,目光中滿是殺氣……之前跟你商量得好好的,現在居然反悔,你不想讓你夫家和娘家人好過,是吧?

    鐘夫人一咬牙,道:「妾身既為人婦,不能做出失德之事,只能跟夫家斷絕一切關係後才能侍奉朱公子左右!」

    聽到這話,朱厚照總算鬆了口氣,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不求一夕之歡,但求長相廝守,最好將來能天天見面。

    錢寧笑道:「這好辦,既然鐘夫人要常侍朱公子身邊,自然需要先跟鐘家一刀兩斷……這件事不勞鐘夫人費心,在下會幫你妥善辦理,保管明日就可以順利拿到鐘家的休書!」

    「但……妾身不想當棄婦。」鐘夫人不卑不亢地道。

    「嗯!?」

    這下錢寧犯難了。

    朱厚照對此卻表示了理解:「夫人說得對,夫人如此高貴,怎能被夫家休?要休,也是夫人休了鐘家那沒用的相公……錢管家,這點小事你不會辦不好吧?」

    錢寧一想,這能有多難?最多是去趟順天府,很快就能把事情辦妥,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改一個人的戶籍實在太容易了。

    錢寧趕緊應聲:「公子放心,小人今日就能辦妥。」

    朱厚照滿意點頭,笑道:「夫人,你聽到我這個不爭氣的下人所說,今天就能把事情辦妥,那今晚……」

    鐘夫人搖搖頭:「今日妾身還是鐘家婦,就算即刻將籍貫贖出,也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妾身當齋戒沐浴,焚香祭拜天地,三天後才能侍奉公子!」

    「夫人未免有點兒得寸進尺吧?」錢寧很惱火,直接出言恐嚇。

    事關前程,錢寧顯得很急切,因為朱厚照說過了,只要得到鐘夫人,就可以破格提拔重用他擔任錦衣衛指揮使,三天時間會增加很多變數。

    就在錢寧以為朱厚照會斷然拒絕時,朱厚照卻出人意料的大度:「夫人說得對,夫人畢竟曾經是鐘家婦,肯定有許多割捨不下的東西。本公子給夫人三天時間,時候一到,本公子就來接人,日後朝夕相對……嘿嘿。」

    說到最後,朱厚照小眼睛已經笑成了一條縫。

    錢寧很納悶,心想:「我瞭解的皇帝可不是那種喜歡兜圈子的人,對女人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怎麼到了鐘夫人這裡,什麼事都變了?」

    鐘夫人欠身行禮:「妾身在這裡謝過朱公子通融,不過……妾身還有一事相求。」

    「夫人請說。」

    眼看就要抱得美人歸,朱厚照對鐘夫人的態度出奇地,宛若熱戀中的少年,對於愛侶予取予求。

    錢寧則覺得這個女人的要求未免有些太多了,冷著臉凶狠地盯著鐘夫人,想讓對方識相點兒,不要提出過分的請求。

    鐘夫人好像沒看到錢寧的提醒,神情堅定:「妾身既然答應長伴君旁,但求公子給予足夠的尊重……妾身不想做那籠中鳥,行動不受人限制!」

    朱厚照一怔,不太明白鐘夫人為何會提出如此請求。

    錢寧已經開始怒斥:「夫人這請求未免有些過了,即便你在鐘家,怕也不能隨便走出家門,到外面招蜂引蝶吧?」

    朱厚照本想表現自己男人的威嚴,錢寧說的話很難聽,給他找到了表現的機會,立即斥責:「錢管家,你這話什麼意思?怎麼能如此侮辱你未來的女主人?掌嘴!」

    錢寧趕緊用手扇了自己的嘴巴,道歉道:「公子和夫人見諒,小人只是心直口快,這才說了不合適的話,您二位寬宏大量則個。」

    「嘿嘿。」

    朱厚照笑嘻嘻地看著鐘夫人,道,「夫人,本公子管理手下無方,這傢伙多嘴多舌,還請見諒。至於你提出將來經常出入府門,這……有些不合適,我家府邸太大,隨便走走都要花費一段時間,非常麻煩,這樣吧,本公子允許你在這三天內隨便進出,但身邊一定要有人跟隨……當然,這不是要在旁監視,怕夫人跑了又或者怎樣,實在這世道不太平,本公子對夫人安危著緊,只能找人保護。」

    鐘夫人心裡一片悲哀。

    她提出可隨時離開府門,就是為了找機會逃走,朱厚照非但不答應,還說這三天進出也需要人跟從,這等於斷絕她逃走之路。

    鐘夫人貝齒咬著下唇,整個人僵在那兒,什麼話都不說。

    朱厚照瞪大眼問道:「夫人還有別的事要說嗎?」

    鐘夫人不言不語,錢寧笑道:「看來夫人對公子的安排非常滿意,那小人這就去做事了,不打擾公子跟夫人幽會。」

    朱厚照本來就覺得錢寧在旁礙手礙腳,聞言連連點頭:「去吧,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把事情辦妥,雖然夫人以後跟鐘家沒什麼關係了,但這件事務必通知到鐘家那邊,你帶人送去五千兩銀子,就當是聘禮!」

    「啊?」

    錢寧一聽要送出五千兩銀子,頓時眉頭緊皺。

    他實在不知道去哪兒找這筆銀子,很快他想到一個人,那就是劉瑾。

    「還好現在劉公公回朝,我這就去跟他討要這筆銀子,陛下讓我送五千兩,我送個一千兩給鐘家就算仁至義盡,有這一千兩,娶多少個媳婦都夠了,就當是陛下把人買走,我豈不是憑白賺四千兩?其實送五百兩過去也可以……」

    錢寧走後,朱厚照非常得意,幾近忘形,站起來走到鐘夫人面前,想把佳人的纖纖玉手握於手中細細把玩。

    鐘夫人警覺地站起來,後退兩步,嚴肅地道:「公子,請自重。」

    朱厚照有些尷尬,問道:「夫人不是說好了,以後要長伴本公子身邊?這……」

    鐘夫人道:「妾身說過了,三天後才能過門,而且妾身希望公子能八抬大轎,將妾身迎進府門,以禮相待!」

    朱厚照非常失望,烤熟的鴨子,看起來飛不走了,但眼下卻只能看不能吃,讓他一陣心煩意亂,臉色變得很難看。

    鐘夫人道:「既然朱公子已允諾,未來三天內妾身可以自由出入府門,妾身希望能出去走走。公子若有別的事情,就請回吧。」

    「這……好吧!」

    朱厚照抓耳撓腮,最後無奈地點點頭,在離開前,他還是發出警告,「本公子雖然答應夫人可以出入府門,但切記不可再回鐘家,鐘家那邊的手尾本公子自然會著人去辦理,夫人只管出去散心,只等三日後過府,長伴本公子身邊便可。」

    ……

    ……

    朱厚照回宮後,整個人還處於興奮狀態,在寢宮裡來回踱步,非常想把心中的喜悅與人分享。

    張苑等了許久終於把皇帝等回來,見朱厚照如此反應,心裡猜想,事情應該已經捌九不離十,但這中間有個問題,那就是既然朱厚照得到了鐘夫人,為何沒留在宮外,而是又回宮來了?

    「……陛下,之前您答應過,回頭傳召沈尚書入宮覲見,現在是否著人去傳召。」張苑提醒道。

    朱厚照怔了怔,問道:「有這回事嗎?哎呀,你看朕這一高興,居然把要緊的事給忘了,快派人去傳召沈尚書入宮,先把正事辦了。」

    張苑道:「陛下,這時候不早了,您還未休息,要不……等您睡醒後再說?」

    朱厚照坐下來,擺出一副勤政愛民的樣子,道:「朕豈是那種為了兒女私情耽誤國事之人?朕就在這裡等沈尚書來,你快派人去傳召!」

    得到朱厚照的死命令,張苑這才收拾心情離開乾清宮。

    朱厚照之前精神處於亢奮狀態,了無睡意,但隨著時間推移,他開始哈欠連連。

    本以為傳召沈溪入朝覲見用不了多少時候,但等了半個時辰,還沒消息傳來,徹底熬不住了。

    恰在此時,錢寧入宮前來覲見,一見面就眉飛色舞地說道:「陛下,可喜可賀,已經跟順天府打過招呼,順天府主持鐘夫人跟她丈夫和離,現在鐘夫人已經跟鐘家沒有半點關係,陛下隨時都可迎娶鐘夫人。」

    「真的?」

    朱厚照再次興奮起來,站起身時眼睛都在冒光。

    錢寧笑道:「陛下,微臣豈敢欺騙您?要不陛下這就把鐘夫人接進豹房?」

    朱厚照想了想,搖頭輕嘆:「不妥不妥,朕已經答應過了,給她三天時間,若朕出爾反爾,恐會傷佳人的心……若朕只是朱公子,倒也無關緊要,但畢竟朕是皇帝,必須要言出必行啊。」

    錢寧笑呵呵地道:「陛下,您乃九五之尊,怎麼做都行……她不過一介民婦,豈敢非議?」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在民婦面前,朕就不需言出必行嗎?」朱厚照略微有些生氣,道,「稍安勿躁,你的錦衣衛指揮使之職跑不了,等朕臨幸鐘夫人後,你便可如願以償……朕答應過的事情從不會反悔!這幾天你要照看好她,若出了什麼事,唯你是問!」

    「是,是!」

    錢寧嘴上唯唯諾諾,心裡卻不以為然。

    他已經琢磨去找劉瑾要錢了。

    朱厚照一擺手:「朕累了,先去休息,之後沈尚書會入朝覲見,你去轉告一聲,就說朕有要緊事……讓他之後再來吧!」

    ……

    ……

    沈溪又被朱厚照放鴿子了。

    一天入宮兩回,都被朱厚照晾在一邊,饒是沈溪好脾氣,也不免有意見了。

    你貴人事忙,就別傳召我,結果傳召兩次都不得見,這不是明顯糊弄人嗎?若你真有什麼要緊事還好,結果只是出宮去見女人以及睡覺,簡直是胡作非為。

    這次出來轉告朱厚照話的人是錢寧。

    錢寧得意洋洋,道:「沈尚書莫要在乾清門久留,陛下幾個時辰內應該醒不過來,若沈尚書非要留在這裡,恐怕要等到天黑去了……哈哈!」

    說到後面,錢寧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沈溪心想:「這錢寧果然是個市儈小人,之前他沒人撐腰,又是示好張苑,又對我討好賣乖,現在劉瑾回來,他拍皇帝馬屁順利怕也有擢升的機會,竟然在我面前表現出這種目中無人的姿態!」

    張苑滿腹疑慮,問道:「陛下之前曾言,怎麼都要等到沈尚書前來!」

    錢寧沒好氣地道:「我還會騙你們不成?這是陛下的原話,你們愛聽不聽,或者你張公公進去傳報,看陛下是否會賜見!」

    「你……!」

    張苑怒視錢寧,此時的他正自我感覺良好,本以為劉瑾回朝後地位不保,誰知劉瑾回來便被投閒置散,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司禮監掌印之位似乎不再遙不可及,不自覺表現出一個閹人特有的狂傲。

    沈溪冷冷一笑:「錢侍衛怎麼可能會欺騙本官?哼……量你也沒這膽量,本官回衙去了!」他這話也帶著一股傲氣,你錢寧雖然是錦衣衛千戶,但說到底不過是個侍衛頭子罷了,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沈溪轉身欲走,張苑卻想去看看朱厚照是否留在乾清宮大殿,招呼道:「沈尚書這就走了?陛下傳召,若有人假傳聖旨,不知到時候該由誰來擔責!」

    錢寧本就看不起張苑,此時更覺得張苑不值得投靠,扁扁嘴道:「陛下已進寢宮,你若驚擾聖駕,陛下一準兒砍了你腦袋!」

    沈溪看出來了,眼前兩人都覺得自己有本事,但只是狐假虎威,依靠朱厚照的威嚴互相嚇唬。

    沈溪心裡不由帶著幾分悲哀,想道:「陛下親手栽培出這麼一群酒囊飯袋,將來還不知道這些傢伙會怎樣為虎作倀,危害朝廷……實在是不值得參與這群人的內鬥中,最好讓他們狗咬狗,我湊什麼熱鬧?」

    想到這裡,沈溪一刻都不想多留,直接轉身而去,老遠還聽到張苑和錢寧吵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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