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11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 04:04
第二一四一章 憂慮

    無論張永怎麼努力勸說,都沒法打消沈溪的主意。

    就算張永再著急也沒用,按照朱厚照吩咐,他以監軍的身份跟隨沈溪出征,這一路上所有事情都是由沈溪來做主,這是連朱厚照都無法改變的事情,更不要說他張永了。

    沈溪對張永還算客氣,畢竟張永沒有跟他唱對台戲,這一路旅途辛苦也沒叫苦,儘量配合他工作,如此一來沈溪也不會故意端架子,拒人於千里之外。

    張永沒在中軍大帳中停留太長時間,見沈溪態度堅決,只好起身告辭,回去見馬永成。

    相比於張永,馬永成的監軍經驗也不差,曾長時間擔任馬文升這樣名臣的監軍,在張永跟隨沈溪獲得諸多戰功前,馬永成在大明所有擔任過監軍的管事太監中的地位,比起張永來高多了。

    但現在馬永成見到張永也要給面子,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張永已成為當今建立軍功最多的太監。

    「……如何?」

    馬永成見張永回來,連忙上前問道,「沈之厚怎麼說?咱們可是要出塞充當誘餌,在危機四伏的草原上朝不保夕?」

    張永嘆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哎呀!」

    馬永成顯得無比懊惱,一拍大腿,聲音尖利,「出來前咱家就知道事情不妙,跟著沈之厚走準沒好事,他做事太過激進,從來就不走尋常路,他這是要把咱們都帶到溝裡去啊!」

    張永苦笑道:「現在咱家擔心的,並非是去充當誘餌,是怕陛下和其他各路人馬不能按照約定準時出兵,導致計畫從一開始就失敗……另外,該如何保持各軍之間距離,讓韃子陷入預設的埋伏圈而不被察覺?」

    馬永成怒道:「什麼圈套,分明是坑害自己人,以沈之厚的聰明才智居然篤定設伏能成功?韃子又不是傻瓜,會輕易出兵而不顧後路?」

    張永無奈地攤攤手:「想弄明白這些,只有去問沈尚書了。」

    「你剛才沒問?還是他不肯說?」馬永成凝視張永。

    張永再度嘆息:「你也說過了,沈尚書行事武斷,能大致跟咱家說明軍事部署便已屬不易,指望他解說得面面俱到,實在太過困難。不過他說了,就算其餘各路人馬無法配合,他也保證可以在草原上進退自如,大家安全方面應該沒問題。但我琢磨,這話的大概意思是……如果這一戰沒什麼成果,責任就不在他身上……」

    馬永成聽了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此話可當真?那他……是否有推卸責任的想法?故意把計畫定成如此,只要其餘人馬不來或者遲到,導致最終鎩羽而歸,那時陛下就不可能追究他的責任了?」

    張永堅定搖頭:「不對,不對,沈之厚是想一戰奏凱!他絲毫也沒有退兵的想法,而且就連小勝都不接受!」

    「瘋子!瘋子!咱家怎麼那麼命苦,跟著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出征?要是能守在陛下跟前多好?宣府那邊隨便一點小功勞就能吹到天上去,而跟著沈之厚,就算天大的功勞……咱也沒命享!」

    馬永成一副嗚呼哀哉的模樣,癱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力氣說話。

    ……

    ……

    沈溪送走張永後,開始規劃接下來兩天的行程。

    從居庸關到大同鎮治所,走官道的話大概六百里,這時代道路不好走,涉及爬山過河,非常容易耽擱時間。

    原計畫是十二天走完全程,在沈溪有意加快行軍速度後,要不了七天就能抵達,此時才是第四天,已經距離大同不到一百五十里。

    「……現在我這邊已快到大同,而陛下率領的中軍怕是還需要五天以上時間才能抵達宣府,現在的問題是協調好各方出兵,這時代連電報都沒有,要送出消息聯絡到位實在艱難……」

    沈溪發愁,很多事不像他預想那麼簡單,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解決。恰在此時,門口傳來雲柳的聲音:「大人,卑職求見。」

    沈溪喝道:「進來吧!」

    雲柳得到門口侍衛放行,趨步進入中軍大帳,走到帥案前向沈溪行禮,恭聲道:「大人,卑職已經把大同周邊幾百里情況摸清楚了,暫時沒有發現韃靼人的蹤跡,甚至連草原部族的斥候也沒見一個,可見韃靼人尚未集結調動!」

    沈溪點頭:「這麼說來,韃靼人對於這一戰準備並不充分……」

    雲柳請示:「是否派偵騎深入草原腹地?距離開戰不到一個月時間,韃靼騎兵推進速度很快,如果不把敵人的情報調查清楚,很可能會發生意外。」

    「既然韃靼人尚未出兵,著什麼急?」

    沈溪神情淡然,「陛下率領的中軍還沒到宣府,就算到了,怕是陛下也要在宣府盤桓一個月以上時間,等到陛下協調完九邊各地出兵,可能要到五月中旬去了……」

    雲柳非常驚訝,問道:「大人,出兵如此晚的話,草原上就要進入雨季了,到時候一個月有近半時間下雨,咱們這支偏師是以火器為主,人生地不熟的,士兵們怕是很難適應吧?」

    沈溪搖頭:「你說的問題我已經想到了,不過有什麼辦法呢?陛下御駕親征是沒法更改的事情,如果不是這樣我也爭取不到如此多的支持。宣府那邊兵馬出塞後怕是會遭到韃靼人襲擾,如此一來,中軍每前進一步都會舉步維艱……」

    雲柳驚訝地問道:「大人是想……讓陛下領銜的中軍成為誘餌?」

    「韃靼人可不傻。」

    沈溪分析道,「陛下統領的中軍,加上後勤補給隊伍,至少在二十萬人左右,那裡又是王旗所在,旁邊還有我率領的兵馬虎視眈眈,韃靼人會不顧一切盯著中軍打?反之,中軍臃腫不堪,行動力極其低下,如果韃靼人把所有精力放在我身上,打起來的話我部根本不會得到支援。」

    「只要我一敗,這次戰事勝負就很清楚了,如果韃靼人趁著我中軍撤退之機連續襲擾,說不一定會取得預想不到的戰果……放出消息,一定要讓韃靼人知道,我不在宣府,而是在大同!」

    雲柳道:「卑職實在不明白,大人已身處高位,何必以身犯險做餌?韃靼人集結起來,兵馬數量十倍於我,稍有疏忽就萬劫不復……」

    沈溪把面前的書卷稍微收拾一下,站起身來:「如果我不當誘餌,就要讓大明天子來當,這可不行。達延汗好不容易才整合草原各部,就算只為了樹立威信,他也會領兵南下打一仗……時候不早,該休息了,你跟我一起進寢帳吧。」

    ……

    ……

    跟唐寅比試一天連續步行下來,沈溪自己也很疲憊。

    雖然說早已適應軍旅生涯,但用兩條腿走路,一走還是一整天,以他目前養尊處優的生活狀態,也不過是在咬牙死撐罷了,他不打算繼續走路,該坐馬車還是要坐,至少也要騎馬代步,讓自己雙足好受些。

    到了寢帳內,沈溪累得癱坐在椅子上,雲柳蹲下,為沈溪脫去綁腿和鞋襪,用燭火消過毒的繡花針挑破沈溪腳底的水泡。

    膿水流出來,沈溪沒什麼反應,腦子裡還在琢磨戰局。

    雲柳小心翼翼拿白布把沈溪的腳纏住,一臉心疼的表情:「大人,天逐漸暖了,這兩天您可能會受些罪。」

    沈溪笑了笑:「再怎麼受罪,有普通士兵受的罪多嗎?連你,每日走的路也比我多吧?」

    雲柳低下頭:「卑職大多數時候都騎馬,少有走那麼多路的時候,再者……習慣了就好,士兵大都不是第一天這麼走,當然比大人更能適應。」

    沈溪看著雲柳,目光中滿是嘉許。過了一會兒,見兩條腿綁得差不多了,道:「起來吧,你也累了,為了早日收集到情報,怕是連續幾天都衣不解帶吧?讓熙兒送些熱水過來,你也簡單沐浴一下。」

    雲柳搖頭:「卑職不辛苦。」

    沈溪笑了笑:「怎麼,在我這裡,你還要拿軍中那些規矩來約束自己?在這兒,你就是我房裡的女人,一切是要聽從相公命令行事。」

    雲柳羞赧地低下頭,走到帳門口,對門口的熙兒說了兩句,熙兒在外應了一聲,然後高興地去伙房打水。

    此時沈溪寢帳周圍侍衛已全部撤離,沈溪不想讓人知道他帳中有女人,就算雲柳和熙兒再怎麼能幹,到底在他的寢帳內還是柔弱的女子。

    平時熙兒留在沈溪身邊的時間更多,雲柳一直在外奔波,這次回來,熙兒就好像個丫鬟一樣,盡心盡力侍奉雲柳,端茶遞水都是熙兒在做。

    等一切都收拾好後,沈溪半倚在床頭想事情。

    雲柳走過來時,身上一身寬鬆的睡衣,頭髮濕漉漉地散開披在肩膀上,這時代可沒條件讓雲柳吹乾頭髮,以至於只能這樣處理,她本想蹲下來幫沈溪捏腰捶腿,沈溪卻讓她坐在床沿上。

    「大人……」

    雲柳嬌怯地喚了一聲。

    沈溪輕嘆:「誰曾想,這一路上最辛苦的人是你,你已從大同府來回幾次,如果換作是我,怕是受不了這種辛苦吧。」

    「能為大人做事,是奴婢之幸!」雲柳道。

    沈溪笑了起來:「客套的話不必多說,我明白你的心意,如今我身邊唯一能夠託付重任的也只有你了,你不要把自己擺在太低的位置上,這一戰之後,應該就沒那麼多辛苦的事情了吧。」

    沈溪說到這裡,自己都不太確信,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能用到雲柳的地方太多,想讓雲柳徹底放鬆下來當個小女人,實在太難。

    ……

    ……

    朱厚照一行走得很慢。

    從居庸關到宣府不到三百里,比起大同路途還相對好走許多,不過仍舊每天只行進三四十里,以這速度非要七八天才能到宣府。

    出了居庸關後,朱厚照依然是不慌不忙,不過他手底下的人卻緊張之至,尤其是胡璉等懂兵的人,他們很清楚從居庸關到宣府這段路途有多凶險,先不說當年的英宗在這段路上遭遇到的慘敗,單說從弘治中期開始到現在的十多年時間內,這段路上就發生了大大小小不下二三十次戰事。

    韃靼人出兵時,會想辦法繞過大明城塞,而韃靼人早就學精明了,不再盯著那些堅固的堡壘打,專攻外長城防線的薄弱處,還挑夜晚時動手,大明軍隊的火器雖然厲害,但侷限性太大,萬里長城總不能面面俱到,總會讓韃靼人鑽到空子。

    韃靼人在內關一線進行的戰事,都是通過破壞大明長城,從一些豁口殺進來,再加上韃靼人入侵後各處城塞的兵馬不敢出城迎敵,相互間又缺乏呼應,以至於韃靼每年都會有一些南下的侵擾活動,屢禁不絕。

    但這些對朱厚照來說,根本就不當回事,仍舊是我行我素,上午很晚才起來行軍,下午早早就紮營,而晚上一定會熬到後半夜。

    錢寧和張苑等人為了爭寵,不斷地把形形色色的女人送到朱厚照的營帳內,朱厚照行軍途中幾乎是夜夜笙歌,這讓一些瞭解內情的人非常焦慮。

    尤其是胡璉,他比誰都明白這段路的凶險,更知道延緩行軍速度是在加劇這種危險程度,胡璉不無悲哀地想到,當初英宗出征時也沒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他甚至開始懷疑起朱厚照御駕親征的真實目的。

    一直到三月二十九,兵馬一行仍舊距離宣府有一百多里路。

    胡璉掐指一算,按照現在的龜速,就算再走兩天都完不成任務,乾脆便在下午大軍駐紮後去求見朱厚照,卻被人擋在了皇帳外面。

    阻擋胡璉的人,乃是張苑,這是胡璉惹不起的大人物。

    司禮監掌印站在了權力層的頂端,在沈溪和謝遷都不在中軍隊伍的情況下,張苑算得上是朱厚照的傳聲筒,也是軍中僅次於皇帝的「二號人物」,胡璉深諳官場之道,所以只能努力壓制心中的不滿。

    張苑趾高氣揚地道:「行軍辛苦,陛下剛休息,胡大人不要隨便驚擾聖駕,這可不是咱們下臣能承擔的責任……胡大人以為呢?」

    胡璉臉色異常難看,但在張苑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下,只能恭敬行禮,沒說話代表他默認了。

    張苑笑呵呵地道:「胡大人,你可是沈尚書提拔起來的能臣,咱家跟沈尚書的關係一向不錯,這樣吧,有事的話你可以直接找咱家說,入夜後到咱家營帳裡坐坐,咱們一起把一些疑難問題解決了,可好?」

    胡璉聽了不由皺眉,他不太情願跟太監商議軍情,但問題是張苑的地位明擺著,他不能不從,當下只能應聲,心中帶著一抹擔憂。

    胡璉只能自我安慰:「既然我這邊想面聖太過艱難,而沈尚書又不在軍中,只能通過別的渠道跟陛下進言,走張公公這條路徑倒也未嘗不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1 04:23
第二一四二章 拉攏

    張苑把胡璉送走後,回到皇帳面聖,他為朱厚照安排了助興節目,只等夜晚到來皇帝繼續胡鬧。

    張苑進入帳內,朱厚照呵欠連天,整個人精神非常倦怠。

    這次行軍朱厚照通常是後半夜四更鼓敲響後才會入睡,上午大概巳時前後睡醒,簡單吃點兒東西坐上馬車,全軍趕路時繼續補覺,不過因為旅途顛簸睡不沉,所以會讓馬車走慢點兒,嚴重拖累全軍的行進速度。

    下午太陽還未落山,朱厚照便讓全軍停下來安營紮寨……朱厚照怕入夜後韃靼人偷襲,天黑之前紮好營寨安全方面能多一些保障,比如設好鹿砦,挖掘一到兩道壕溝等,提防夷狄襲營。

    有一點朱厚照始終堅持,那就是傚法沈溪不進沿途驛站休息,堅持留在營地中,似乎很喜歡這種荒郊野外宿營的生活。

    近乎於幕天席地,而且夜夜笙歌,身邊女人換了幾茬,本來朱厚照帶麗妃出來是排解鬱悶的,但自打出京後麗妃就沒得到寵幸,因為一干佞臣送到朱厚照身邊的女人太多,眼花繚亂之下,朱厚照根本顧不上麗妃。

    「……陛下,此地距離宣府已不到一百里了!」

    張苑一來,便向朱厚照報喜,大概意思是說,陛下您行軍速度很快,可以適當放慢點兒腳步。

    朱厚照捂嘴再次打了個哈欠,道:「瞧這路趕得,朕身體就跟散了架似的,非常不舒服,趕緊到宣府城,朕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張苑陪笑:「這不快了麼,再有幾天應該就到了。」

    朱厚照皺起眉頭,問道:「一百里要走幾天?這可不行,咱們出居庸關後走了多少路程了?」

    張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朱厚照軍事造詣不淺,對兵馬行進速度有大致的概念,不好糊弄。張苑仔細考慮了一下,估計朱厚照是覺得三四天走一百里不盡如人意,腦子一轉,道:

    「陛下,前幾天行軍速度如何想必您很清楚,下午中軍已過雞鳴驛,眼看就快到宣府了,完全沒必要著緊趕路,這裡周邊有多處衛所庇護,不可能再有韃子來襲……」

    朱厚照點頭道:「這倒也是,走慢些也好,朕現在渾身痠痛,實在太累了!哦對了,你還沒回答,出居庸關後咱們走了多遠了?」

    朱厚照說話時,一直打量張苑,好像是在試探,看張苑是否會隱瞞他。

    張苑道:「這個……老奴也不太清楚,這幾天起早貪黑趕路……怎麼著也得有四五百里路吧?」

    「哦。」

    朱厚照微微點頭,沒有進行評價,然後打了個哈欠,「算了,走多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兵馬能順利抵達宣府,沒有耽誤行程……張公公,不知是否為朕安排好了晚上的酒宴?」

    張苑笑道:「這是自然,陛下請放寬心,今日不僅有美酒美食,還有額外的助興節目,都是老奴費盡心思準備的,保管陛下滿意。」

    「嗯。」朱厚照點頭。

    對於張苑自誇的言論朱厚照不怎麼感冒,他很不喜歡手下人居功自傲,就算誰花費了心思討他開心,依然喜歡聽那種謙遜的話,但現在一切都是張苑安排的,他也就沒多言,但心底卻不舒服。

    ……

    ……

    張苑出了皇帳,心裡一陣彆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陛下好像有什麼心事,難道是對我有所不滿?這可稀奇了,行軍快慢又不是我能定的,為何陛下今天說話那麼反常呢?」

    張苑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士兵們正在埋鍋造飯,營地裡一片嘈雜。

    無論這路人馬行進速度有多慢,至少在紮營和安排巡防方面,有胡璉以及兵部、五軍都督府一眾屬官妥善安排,倒也井然有序。朱厚照手下不全是酒囊飯袋,沈溪掌兵部以來培養大批年輕有為的官員,應付各種大場面毫不費力。

    張苑暫時沒有過問軍情,他準備先回去見見臧賢,因為給朱厚照準備的所有節目都是臧賢幫忙安排的,張苑要先確保自己送上的節目能碾壓錢寧。

    回到自己營帳,下人已經為張苑準備好酒菜,朱厚照在皇帳內吃喝玩樂,一幫太監在自己的營帳也會恣意享受。

    「……公公,您回來了?」

    臧賢見到張苑掀開簾布進來,趕緊迎上前行禮。

    張苑看了眼桌上所擺菜餚,有些不滿地道:「不是讓廚子好好準備下麼?為何還是這些吃食?」

    臧賢下意識地往桌上看了一眼,心裡頗不以為然,桌上已有兩葷一素,之後還會有酒菜送上,這樣的伙食在行軍途中已算非常難得了。

    臧賢勸道:「公公,現在大軍趕路,伙房那邊還得抽空到處尋找食材,還是多擔待些,下面的人不容易啊。」

    張苑坐了下來,喝了口茶:「也罷,咱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晚上給陛下安排的節目,已經準備妥當了?」

    臧賢點頭:「按照公公要求,小的派人去周邊找了些女人回來,可惜都是鄉野村婦,沒幾個擅長歌舞,就怕陛下不喜歡……」

    張苑頓時板起臉來:「不是讓你去找樂戶來為陛下助興麼?」

    「公公或許不清楚,這西北苦寒之地能找到幾個姿色尚可的婦人都實屬不易。從去年年底開始,西北地界就盛傳朝廷要對草原用兵,有門路的人早溜了,留下來的都是些窮鬼……再說了,這種鄉野之地,百姓窮得叮噹響,那些樂戶表演給誰看?」臧賢為難地道。

    張苑黑著臉點頭,一擺手:「罷了,有幾分姿色便可,反正陛下圖的就是新鮮,之前還有幾個從居庸關內找來的婦人,或許能應付一二……還有別的安排嗎?可有找到戲班子?」

    臧賢搖頭:「左近找遍了,也沒發現戲班子。」

    「行了行了,咱家知道了,只要不是出工不出力就好!」

    張苑有些不滿,但又不想打消臧賢的積極性,只得悻悻地說了一句。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朱厚照那裡遭遇的白眼,趕忙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問道,「陛下分明是在試探咱家,你覺得有何用意啊?」

    「呃……這個不好說。」

    臧賢分析道,「陛下御駕親征,這件事本來就讓人捉摸不透,以小人所知,陛下對行軍打仗有自己的理解,早年在東宮時便喜歡對著地圖排兵佈陣,張公公儘可能不要拿重要軍情跟陛下打馬虎眼兒。」

    張苑白了臧賢一眼,似乎是對屬下這番措辭不滿,最後一擺手:「知道了,該說的你才說,不該說的……哼哼,最好閉嘴!」

    ……

    ……

    夜幕深沉,營區內喧鬧一片。

    跟沈溪所部快速行軍後的疲憊不同,中軍兵馬在散漫中又渡過一天。

    大軍紮營後,士兵們尚有精力聚眾嬉戲玩鬧,聊天打屁,營地內直至二更才慢慢安靜下來。

    張苑在自己帳內就著美味佳餚,足足喝了一壺地方府縣送來的汾酒,腦袋暈乎乎的,他知道今天晚上不用去侍奉朱厚照,所以放開身心暢飲。這一路上,奏疏他一本未看,本來奏本由京師送到軍中的渠道就不通暢,就算有什麼事,他也讓戴義去處理,把所有精神都用在巴結皇帝上。

    吃飽喝足張苑本想直接休息,但記得晚上要接見胡璉,這可是個值得拉攏的對象,由不得他不慎重對待。

    張苑在心底盤算過了:「我現在手下收攏了一批人,但他們的能力都相對一般,那些專門逢迎拍馬屁的小人,沒法真正幫到我。胡璉是我那大侄子親手提拔出來的人才,考中進士才三年多就已做到宣府巡撫,若他此番立功,回去後當個六部侍郎都有可能,如果能順利拉攏他,我手裡就有了一個前途光明的文官,同時也讓我那大侄子少一個臂助,怎麼算都劃得來。」

    可左等右等,胡璉始終未至,這讓張苑有些氣惱,乾脆派人去請。

    說是請,但其實是催促,饒是如此,一直到三更鼓敲響,胡璉才一臉倦色過來,此時張苑已瞌睡連連,鼻涕眼淚俱下。

    「……胡大人怎麼這麼晚才來?」張苑見到胡璉便皺起眉頭,一臉不悅。

    胡璉恭敬行禮:「張公公請見諒,軍中有太多事務需要下官處置,所以來晚了些。」

    張苑陰陽怪氣地道:「看來在胡大人心目中,跟咱家見面只是次要的事情,是吧?」

    「下官並無此意。」胡璉雖然知道張苑誠心刁難,但還是老老實實認錯。

    張苑眉宇間仍舊滿含不悅,道:「胡大人,你現在是宣府巡撫,在這軍中有著極高的地位,陛下出兵,你護駕左右,咱家以司禮監掌印之身跟你商量軍機,合情合理吧?為了這場戰事的勝利,咱家廢寢忘食,夜以繼日……」

    張苑一口氣把自己的功勞和苦勞說了一大堆,但胡璉聽到後卻連連皺眉,顯然是不以為然。

    張苑最後道:「不知胡大人對於這場戰事,有何看法?」

    胡璉道:「下官不明白張公公的意思。」

    張苑沒好氣地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怎麼想的,直說便是,尤其是大軍出外關後怎麼辦……韃靼人可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尤其是我們深入草原後,還要輾轉迂迴……」

    胡璉稍微想了下,慎重地道:「一切當聽從沈尚書安排。」

    「聽他的作何?他人在大同,能隨時把命令傳達過來?」張苑不滿地道,「這次戰事,就算你沒建立軍功,但只要保護好陛下,回頭功勞也不小,回到京城,咱家會跟陛下進言,讓你在戶部或者工部,當個侍郎……」

    胡璉一怔,隨即意識到這是張苑對他的示好,趕緊俯身:「在下不敢有此奢望。」

    張苑見胡璉沒有表達強烈的排斥意願,立即多了幾分收攏人心的自信,笑道:「這有什麼不敢的?你有能力,陛下誇讚有加,在山東當巡撫不過幾個月,地方響馬便為之一淨,這次哪怕你只立下丁點兒功勞,咱家也會儘可能往大向陛下申報,就看你……是否識相了!」

    胡璉稍微沉默,似乎在思索張苑說的話,好一會兒才問詢:「張公公是否可以說明白些?」

    張苑道:「咱家明人不說暗話,此行要是遇到大事,胡大人是否可以提前請示一下咱家,聽從咱家指示辦事?將來回到京城,也可以時常到咱家府上走走,好生熟絡一下?」

    胡璉立即明白過來,張苑不單純給予他好處,還要讓他付出。無論有怎樣的想法,至少胡璉不願意充當閹黨爪牙,低下頭來:「實在抱歉,恐怕在下無資格為張公公做事!」

    張苑臉色頓時漆黑一片:「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胡璉再度行禮:「張公公有何吩咐,儘管直言,但讓在下完全聽命行事,卻萬萬不可,一切當以皇命為先。」

    張苑臉色異常難看,不過對胡璉這番表態卻沒法發火,歸根到底,遵從皇命總沒錯,另外胡璉也沒有明確拒絕他,顯然是有所忌憚。

    張苑強忍怒火,陰測測地笑了笑:「當然要聽從皇命,不過咱家也希望胡大人能為自己將來好好考慮一下。」

    「在下愚鈍,不明白張公公的意思。」胡璉繼續裝傻。

    張苑怒道:「這還不明白?你在兵部,沈之厚一手把你提拔起來,但你將來的成就未必就在他之下,此戰結束,北疆就此太平,陛下也就沒必要留沈之厚在兵部衙門,或許他就此入閣,再或者當個什麼公侯,那他在兵部的差事誰來繼承?到那時他還會庇護你?」

    胡璉沒有答話。

    張苑冷笑不已:「真有那麼一天,他關注的將不再是軍隊事務,他已獲得想要的榮耀,肯定會把心思放到別處。可胡大人還在朝,難道不需要有人幫扶一把?陛下不可能時常接見大臣,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把你給遺忘了,過個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有機會當上六部部堂。」

    胡璉臉色陰鬱,不過依然沒說什麼。

    張苑心想:「這是個識相之人,看來已被我說動,只是不好意思表達出來……我不可操之過急。」

    張苑最後笑道:「回去後多想想,自己的前途重要,還是顏面重要?都是為朝廷做事,只是施展抱負的方式不同而已罷了……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你只要投靠咱家,咱家也不吝惜順手幫你一把!」

    ……

    ……

    張苑私下裡小動作不斷,不但拉攏胡璉,軍中那些將領也在他拉攏名單中。

    聽從臧賢的建議,之前張苑只是在朝中收攏人手,現在跟隨朱厚照出征,目標放到了追逐軍權上,到處找人談心。

    隨著張苑發力,送禮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宣府周邊衛所將領,還有地方官員,知道皇帝御駕親征,就算兵馬不進城池或驛站,依然趕來送禮,不但送給張苑本人,還請他轉送給朱厚照。

    當然收下的禮物中哪些需要送給朱厚照,一切都由張苑來決定,大部分的好處都被張苑私吞了。

    在收受賄賂上張苑缺乏足夠的克制,劉瑾之前的遭遇也無法對他形成警醒。

    很快這件事就傳到朱厚照耳中,有了劉瑾謀逆的教訓,朱厚照小心謹慎許多,開始在手下身邊安插眼線,這些眼線中既有小擰子派出的,也有麗妃指派的,還有他自己安排的人手,總歸朱厚照沒打算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這次帶來消息的不是小擰子,而是麗妃。

    雖然麗妃名義上跟張苑合作,但只要找到機會,依然不遺餘力想打擊張苑這個最有勢力的太監,麗妃想栽培一個聽命於她的人來掌握司禮監,雖然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愛妃,你是說張公公在軍中收買人心,大肆收受禮物?」朱厚照得知這個消息後,並沒有多驚訝,不過他還是不太能理解,一個太監到底有多大的權勢,行事居然如此肆無忌憚。

    皇帝從來都把太監當成奴婢看待,並不認為這些下人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

    麗妃道:「妾身沒有什麼可欺瞞陛下的,事實的確如此,地方州府送來的禮物,基本上都被張公公剋扣,聽說張公公現在攜帶的財貨,已經有十幾輛馬車之多。」

    朱厚照聽到後不由皺眉,這位爺可不是什麼豁達的主,嗜財如命,因為少年時出宮遊歷江南的遭遇,讓他知道銀子的妙處,尤其是現在的享受基本上是靠銀子堆砌出來的,自然見不得別人侵佔他的東西。

    麗妃再道:「軍中一些人明目張膽給張公公送禮,以此賣身投靠,就連宣府巡撫胡璉胡大人,聽說也在暗中為張公公做事。」

    朱厚照一擺手:「不可能,胡卿家是沈先生提拔的人,怎麼可能為太監做事?」

    麗妃道:「當初劉瑾劉公公麾下一眾閹黨,不也是先皇和陛下栽培的能臣?可結果如何呢?」

    朱厚照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陰晴不定,顯然心裡極不平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2 05:40
第二一四三章 招待禮數

    四月初一,中午時分。

    繼前一天在聚落所以南地界與從紫荊關來的兵馬會師後,今天沈溪終於領軍抵達大同鎮治所大同城。

    大同巡撫崔岩、知府王夢宏以及諸多官將前來迎接,百姓更是早早就齊聚城門口等候,場面盛大而隆重。

    沈溪一行抵達時,城上城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熱鬧的場面讓騎在馬上的沈溪眉頭緊皺。

    「看來山西之地,對沈尚書很是禮重啊。」唐寅騎馬跟在沈溪身後,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

    荊越縱馬上前請示:「大人,是否即刻進城?」

    沈溪看先頭人馬已過去接洽,迎接的地方官員已經開始往這邊走,不進城說不過去,微微點頭:「來都來了,難道還要在城外駐紮不成?傳令三軍,進城!」

    沈溪策馬上前,快到城門口時,人群自動地讓開道。

    大同巡撫崔岩主動過來給沈溪牽馬,旁人或許不認識,這位官員沈溪卻認得分明,乃是之前曾投奔劉瑾,屬於閹黨的重要成員,沈溪最後一次調任宣大總督時,崔岩就是大同巡撫。

    「沈大人,您可算來了,大同百姓可都期盼您早些歸來呢。」崔岩用一臉崇敬地望著沈溪,目光之熱切,讓沈溪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此人是自己的鐵桿粉絲。但奈何沈溪明白,崔岩之所以會有如此反應,全因為此人根本就是奸佞小人,如果信了他的鬼話,指不定將來又會對誰報以同樣的目光。

    沈溪翻身下馬,隨之下馬的還有跟隨在他身後的一眾軍將、監軍太監以及隨從等,與此同時,大同知府王夢宏也帶了地方官員前來向沈溪行禮問候,言辭甚恭。

    沈溪一揮手:「本官旅途勞頓,準備進城後早些把麾下兵馬安排妥當,之後便好好休息,其他事項等來日再議。」

    崔岩一臉驚訝的表情:「沈大人到了大同府,鞍馬勞頓,早些休息本是題中應有之意,但不管怎麼說也得先拜訪過代王才好吧?」

    明朝駐地為大同的藩王正是崔岩所說的代王,歷代代王雖不涉及具體兵權,但有護疆之責,因為跟開國功臣中山王徐達是姻親,又跟成祖是連襟,所以歷代代王在大明諸多藩王中權勢熏天,對地方的影響力遠超其餘藩王,所以崔岩才會提醒沈溪先去拜訪一下,然後才好安排別的事情。

    沈溪卻搖頭:「代王府那邊,本官就不親自過去拜訪了,稍後會派專人前去接洽……諸位不必停留於此,如今與韃靼烽火重燃,百姓出城堵塞城門,若遭遇韃靼鐵騎突襲,當如何是好?」

    崔岩笑道:「這怎麼可能?韃子聽說沈大人要來,早就躲得遠遠了,誰敢到大同城下來撒野?沈大人請放心,卑職早就派人調查過塞外幾百里的情況,保證沒有韃子行蹤,您放心便可。」

    言語中,崔岩極盡恭維之能事,把沈溪捧為神明。

    沈溪聽了一陣心累,這並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場面。

    「沒想到劉瑾倒台後,地方風氣敗壞至此,好在宣府那邊有王守仁坐鎮,如果也跟大同一樣,怕是我那皇帝徒弟會待在宣府樂不思蜀……可即便如此,朱厚照那小子就一定能安心出征嗎?」

    越是看到這種狀況,沈溪心中擔憂越甚。

    在崔岩和王夢宏引介下,沈溪接見地方官員和軍將,其中便有剛調為大同總兵的劉寵。

    劉寵是山西行都指揮使都指揮僉事,在目前都指揮使空缺的情況下,他實際上掌山西行都指揮使司事。

    除此之外,還有山西行都指揮使司的一些將領,沈溪之前對這些人做過功課,哪些有能力,哪些只是混飯吃有著基本的瞭解,本身他也沒指望這些人跟隨自己出兵,他們的主要任務僅是駐守地方,因此沒有過多交流,只是禮節上見面。

    倒是崔岩非常熱衷於引介,拚命把每個人的功勞往大處誇,間接彰顯他治理地方有方,向沈溪邀功。

    簡單見過後,沈溪策馬進城,大同府城門口聚集的百姓開始歡呼起來,鑼鼓喧天,這場面讓沈溪看了直皺眉頭,側身吩咐:「這陣仗能撤都撤,最好請百姓讓開道,不然會耽誤兵馬進出。」

    崔岩笑道:「此乃地方百姓對大人的歡迎,不好勸阻!」

    沈溪見崔岩根本沒有勸退百姓的意思,只好端起架子來,大聲呵斥:「糊塗啊!軍中攜帶有機密火器,若百姓中隱藏有韃子細作,可能會將我方絕密情報竊取走,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崔岩一聽愣住了,隨即與一干屬官看了幾眼,這才安排官差去勸退百姓,不讓百姓靠得太近。

    ……

    ……

    即便有官差維持秩序,沈溪領軍進城還是引起不小波瀾。

    百姓們並非是官府強迫出來迎接,而是發自內心歡迎沈溪領軍到來。

    眾所周知,沈溪領軍以來,尤其是在西北之地從來沒打過敗仗,這次戰事沈溪選擇大同府為始發地,等於說大同府一線多了一位讓韃子懼怕的名帥,如此一來大同鎮也就成為九邊軍鎮中最安全的一鎮。

    而且百姓也想知道,大明如今最是聲名顯赫的能臣到底長什麼模樣?

    沈溪因為年歲小,再加上學識、戰功和履歷顯赫,早就成為朝野的神話傳說,在民間屬於「偶像級」人物。

    尤其沈溪兩次調任宣大,跟大同府關係千絲萬縷,地方百姓覺得這是從他們身邊走出去的英雄,現在這位大人物領兵前來,自然心甘情願出來夾道歡迎。

    百姓越熱情,官兵進城越麻煩。

    沈溪畢竟不是只帶一隊隨從進城,包括上萬人馬和後勤運送糧草的人員,車駕多,而且紛繁複雜,其中就有很多沉重的火炮、槍械等,就算這些東西基本用油布包裹著,但還是攔不住百姓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百姓們擁擠著往前衝,被官差拚命攔了下來,最後甚至需要士兵手拉手充當人牆進行保護,這才避免車駕被人襲擾。

    崔岩騎馬跟在沈溪身邊,見場面幾近失控,面子稍微有些掛不住,側過頭見沈溪黑著臉,心中一沉,感覺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沈溪正要往城北軍營進發,崔岩請示道:「沈大人遠道而來,城中沒有好的宅院安頓,不如先在巡撫衙下榻?」

    「不必了!」

    沈溪搖頭道,「這一路風餐露宿,突然讓本官睡那高床軟枕,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本官隨便找個地方落腳就好……哦對了,崔中丞,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崔岩聽說自己能幫忙辦事,喜不自勝,趕緊道:「沈大人但說無妨。」

    沈溪道:「距離開戰可能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時間,這期間城中所有兵器作坊,可能都要被本官徵用,再就是需要巡撫衙門幫忙調撥城中所有製造火藥的原材料……因為我們使用的彈藥,需要自行配伍,這沒問題吧?」

    「呃……」

    崔岩聽到這話,有些為難,不過稍微遲疑後,馬上應允,「沈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安排,兵器工坊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這火藥的原材料……城中存放不多,木炭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是硝石和硫磺……可能需要從民間徵集……」

    沈溪搖頭:「如此重要的物資,怎麼可能從民間徵集?主要還是靠軍需供應吧……大同鎮轄十四衛,乃九邊數一數二的大鎮,焉能缺少原材料?事關整體戰局,無論如何都要拜託崔中丞幫幫忙,就算把府庫的硝石和硫磺調撥乾淨,也要保證火藥生產……此外本官還需要一些鐵匠,打造兵器。」

    崔岩笑道:「這好說,沈大人想要多少鐵匠都行……」

    沈溪一聽就知道對方是瞎扯,大同鎮雖然屏蔽京師,地理位置重要,但也不能說要多少鐵匠就有多少,根據他調查所知,大同鎮工匠總數在三千左右,但扣除木匠、瓦匠、石匠、銀匠等,鐵匠總數估計不會超過四百人,扣除老弱病殘的話兩百估計差不離,當即道:

    「也不需要太多,兩百名足矣,但必須是熟手……有一點,不得擾亂民生,人手一概不能從民間徵集攤派,你可明白?」

    崔岩笑呵呵道,「大人只管放心,巡撫衙門必定全力支持。」

    沈溪點點頭,「那一切就拜託崔中丞了,若此番出征凱旋而歸,在下定會向朝廷表功!」

    「明白,明白!」崔岩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沈溪見交待妥當,策馬徑直往營地而去。

    大同城主要面對來自北方的敵人,所以最大的營地建在城北,沈溪這一萬人馬駐紮進去,非常輕鬆就安排下了。

    沈溪巡視一圈覺得沒什麼問題,這才放心出營來到隔著一條街的臨時行轅,這是個普通院落,原來的主人為躲避戰爭到了京城,於是官府便徵用下來。

    沈溪進門時,發現前院擺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十口箱子。

    荊越過來道:「大人,怎麼都攔不住,末將跟朱兄弟在外擋人,誰知道來送禮的人越來越多,只能等您回來決定怎麼處置。」

    沈溪往門口的朱鴻看了一眼,朱鴻報以苦笑。

    作為沈溪的近衛隊長,朱鴻應付這種送禮的事情少有經驗,而在荊越等軍官看來,給上官送禮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就算沈溪三令五申不讓屬下送,但也不代表地方官員會遵守這項禁令。

    荊越等人覺得,反正都是貪官污吏的錢,不要白不要。

    沈溪皺眉道:「先把禮物清點清楚,然後去把大同巡撫崔岩叫來。」

    隨後沈溪沒有繼續管禮物的事情,直接進入正堂,發現裡面有人正在收拾。

    桌椅這些東西,沈溪軍中所帶極少,到了目的地設臨時行轅,自然需要大批桌椅板凳,至少得滿足開會時所有人都有座位吧?而因為沈溪沒有提前通知地方官府準備,只能到外面找一些舊桌椅充數。

    不過好在沈溪手下這些人知道沈溪不會計較太多,只需按照沈溪吩咐行事即可,畢竟軍中帶有木匠,如果需要的話,臨時修造也來得及。

    沈溪本來已經很疲乏,不過他沒心思休息,很多事還等待他處理。

    現在恰恰是沈溪最忙的時候,前線戰報源源不斷匯聚而來,糧草輜重調度,大明各軍鎮兵馬備戰情況,甚至還有京師兵部衙門來文等等,趁著手下收拾時,他坐到靠窗的書桌邊仔細閱讀起來。

    過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崔岩氣喘吁吁出現在沈溪面前,恭敬地道:「卑職沒有親自送大人到衙所,實在是怠慢了,不知沈大人叫卑職前來,有何吩咐?只要卑職能做到的,定當竭盡全力。」

    沈溪打量崔岩,崔岩也在看他,沈溪幾乎察覺不出這雙眼睛有什麼不真誠的地方。

    沈溪道:「先前是本官讓崔中丞回去的,並非你不盡心,所以無需掛懷。倒是本官住進來後,發現滿院子都是禮物,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崔岩稍微驚訝,反問道:「有人給沈大人送禮嗎?卑職不是很清楚,或許這些不算是什麼禮物,只是讓大人在大同住得更舒心些罷了。」

    沈溪笑了笑道:「難道崔中丞就沒派人來送禮?」

    「呃……這個,卑職這邊都還沒時間回衙,至於手下是否來送禮,尚不清楚。」崔岩一臉笑容。

    沈溪把手上的案牘放下,站起身來繞過崔岩到了門口,把房門關上。

    崔岩環視一圈,發現房間裡只有自己和沈溪,感覺這位大人物有什麼要緊事說,這讓他稍微有些不安。

    沈溪回到座位坐下,道:「崔中丞,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記得之前劉瑾誣陷本官,說剿滅地方叛亂不力,當時……你可是幫劉瑾說話,甚至公然造假……哼,連地方叛亂的事情都敢虛報,你膽子不小啊。」

    崔岩大驚失色,沒想到沈溪居然會這麼直接跟他翻舊賬。

    很簡單的道理,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沈溪對此有意見,也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畢竟這兒是崔岩的地頭。

    崔岩短暫慌亂後,馬上想到沈溪另有目的,既然說出來那就代表沈溪沒有繼續算賬的意思。

    崔岩趕緊跪下,行禮道:「卑職一時糊塗,當時劉閹權傾朝野,朝中那麼多人都要看他臉色行事,以卑職的處境,實在是迫不得已!」

    沈溪拍拍崔岩的肩膀,「如果你是誠心的話,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到今天仍舊坐在大同巡撫的位子上?」

    崔岩繼續磕頭:「是是,卑職感念大人寬宏大量……若非大人提攜,怕是卑職如今不但不在官場,還可能被下獄問罪,卑職結草啣環也不忘大人的恩德。」

    「起來說話吧。」

    沈溪語氣中有些傲慢,就好像崔岩下跪理所當然一樣。

    崔岩道:「卑職不敢起來,卑職能跪在沈大人面前說話,也是無比的榮幸,就讓卑職繼續跪著聽大人訓示,當作對之前所犯錯誤的贖罪。」

    沈溪冷冷一笑:「你想跪著,沒人會阻攔,本官見你,只是跟你申明一件事,那就是本官不是劉瑾,你不要拿應付劉瑾那一套來對待,這套不管用。」

    崔岩趕緊道:「沈大人在朝中聲望卓著,公正廉明,豈是劉閹那種禍國殃民之徒能相提並論?卑職送禮,不過是想讓大人您在大同府過得舒適些,聊盡地主之誼!」

    沈溪點頭:「你的好意,本官心領了,但若本官日子過得太舒適,你讓陛下怎麼想?你讓三軍將士怎麼想?本官可是要跟他們同甘共苦的。」

    「啊?」

    崔岩不信這個世界上真有不貪腥的貓,辛辛苦苦做官哪裡有不貪錢的道理?以為這是沈溪收買人心的一種方式,暗忖:「都說沈溪用兵如神,看來有其原因,他若不收買人心,誰替他效命?」

    「對,對!」

    崔岩忙不迭應聲道,「大人勞苦功高,深得將士愛戴,陛下對大人更是信任有加。」

    沈溪道:「既然你知道了,就該明白怎麼做……把禮物收回去吧,這種虛偽的禮數最好免了,本官不想讓將士知道,他們的主帥是一個大貪官……你瞧瞧,到地方後收受這麼多東西,要是留下不潔的名聲怎麼辦?」

    崔岩點頭:「大人說的是,卑職這就讓人把禮物帶回去。大人還有何吩咐?」

    「找幾把椅子來,順便把書桌也換了……這些桌椅板凳搖搖晃晃的,說是要跟士兵同甘共苦,但也不能太委屈吧?至於軍中缺失,還得要地方補充,儘量讓士兵們過得舒服些,本官也能跟著一起享福……」沈溪道。

    崔岩抬起頭來,笑呵呵道:「沈大人說的是,卑職回去後就讓人訂製一批桌椅,還有床榻這些東西,不知大人可還需要別的?這西北之地,風乾物燥,南方來的官兵或許會水土不服,大人身邊也需要有人照顧,大人以為呢?」

    沈溪看著崔岩,眼睛半眯起來,道:「看來你照顧人挺有一套的。」

    崔岩道:「對旁人卑職可不是如此,誰讓大人對卑職有再造之恩?卑職希望能跟著大人上戰場,建功立業。」

    沈溪搖頭:「上戰場就不必了,你的任務是留守大同,本官在大同城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出兵後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再會面……不過功勞簿上是否記下你一筆,就看你是否忠於職守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崔岩笑呵呵道。

    沈溪道:「起來吧,回去安排妥當,本官領軍初來乍到,地方上不太熟悉,需要崔中丞多提點些。」

    「卑職哪裡敢當?」

    崔岩站起身後往沈溪身邊湊,低頭哈腰,「大人,除了之前點名要的東西,伺候您的人……」

    沈溪笑了笑:「既然崔中丞一片好意,本官就卻之不恭了,這裡先謝過。」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3 05:54
第二一四四章 眼線

    送走崔岩,沈溪又看了半個時辰公文,發現窗外已是晚霞滿天,當即叫來侍衛隊長朱鴻,把所有卷宗收拾好,然後出門去了營地。

    北大營設施齊全,伙房宿舍這些都是現成的,此時官兵差不多都已經收拾妥當,連成一排的伙房被炊煙籠罩,沈溪隨意逛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就來到搭建在校場一角的中軍大帳,叫來一干軍將,把駐紮城裡的注意事項以及來日訓練科目交待下去。

    然後,沈溪和將士們一起吃過晚飯,夜幕降臨時才返回臨時行轅。

    剛進大門,沈溪聽到背後有靴子踏地的聲音,回頭一看,雲柳帶著幾名侍衛,龍行虎步而來。

    「大人。」

    雲柳上前恭敬行禮。

    沈溪打了個哈欠,問道:「時候不早,還以為你不會過來了……這段時間行軍艱苦,進城了正該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可以等到明天再說。」

    雲柳道:「只有把事情跟大人奏明,卑職才能安心睡下……再者,明日一早卑職便要出城蒐集情報。」

    「說了不用著急,何必那麼苛責自己呢?」

    沈溪搖頭道,「先把咱們自己手頭的事情安排妥當再說……九邊之地要是只有大同鎮在行動,有意義嗎?出兵之事,歸根結底還是要各方協同。」

    雲柳俯首領命。

    雖然沈溪察覺雲柳似乎有話要說,但不想繼續糾纏不休,一擺手讓雲柳退下。

    ……

    ……

    穿過院子,來到大廳,沈溪發現經過崔岩派人收拾,整個宅院煥然一新,所到之處不僅佈置了盆栽、博古架、桌椅等,書架上也都擺滿古籍。

    沈溪駐足欣賞一番,繼續前行,出客廳後到了中院,只見前面主屋燈火通明,清晰見到有人影在屋子裡來回走動,而從窗戶所見,裡面的人似乎都是女子。

    沈溪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後的幾名侍衛立即退下。

    沈溪走到屋門前,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幾名丫鬟正在打掃,四壁懸掛詩歌字畫,玻璃窗上貼上了紅色的剪紙,桌椅板凳擺放恰如其分,甚至連軟榻和床上用品全都換了新的,加上紗幔點綴,沈溪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回到家中一樣。

    「沈大人,妾身給您行禮了。」就在沈溪發愣時,一名女子婀娜多姿走了過來,娉婷向沈溪行禮。

    沈溪看了對方一眼,立即瞇起眼道:「你是巡撫衙門送來的?」

    「正是。」

    那女子道,「是崔大人讓妾身過來統籌侍奉大人之事,按照崔大人吩咐,一定要讓沈大人在大同鎮過得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樣,不過……這裡條件實在簡陋,就算再收拾,也難以像京城沈大人自家府宅,望沈大人寬恕則個。」

    沈溪打量了一下,這女人大概二十三四歲模樣,有著光潔的額頭,雪白的皮膚。如春山般的秀眉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斷的放射出撩人的媚光,精緻而筆直的鼻樑下面,豐盈而又弧度優美的雙唇,充滿了誘惑力。

    這女人不像是小門小戶出身,看到她沈溪首先想起麗妃,因為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女人跟麗妃有一種相似的氣質,那就是魅惑而睿智。

    至於容貌,跟麗妃相比則稍有不如,但也算是難得的美人。

    「不知什麼稱呼?」沈溪問道。

    女子稍微有些吃驚,沒想到堂堂兵部尚書,會過問她一個普通女子的名諱,其實連她的恩主崔岩都不稀罕過問這些。頓了頓,女子回道:「小女子姓林。」

    「哦。」

    沈溪點頭,「內子也姓林,倒是巧了。」

    女子又是驚訝一下,想不到沈溪會以這種方式跟她「攀關係」,她對沈溪的家事一無所知,沈溪介紹說妻子姓林,她也就信以為真。

    「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女子恭敬地道,「妾身蒲柳之姿,哪裡敢跟大人家中的誥命夫人相比?大人在大同期間的生活起居,都由妾身負責,有什麼吩咐,只管知會一聲便可。妾身今日會留在外間,聽從大人吩咐。」

    沈溪看了下,正屋這邊分為裡屋和外屋,中間隔著道簾子,從外間往裡面看,只能看一個朦朦朧朧。

    沈溪道:「本官睡覺不喜歡人打擾,外間留個女人守著算怎麼個說法?」說完直接向裡屋走去。

    林氏有些不太適應,這時代文官說話大多老氣橫秋,在女人面前從來不會放下架子,沈溪則顯得平易近人多了。

    林氏琢磨一下,以為沈溪是想讓她侍寢,這跟崔岩吩咐相當,她本來就不是作為聽候使喚的丫鬟而來,什麼事情都要做,包括獻上身體,於是跟著進入裡屋。

    沈溪掀開簾子進入屋內,看到婢女還在收拾,一擺手:「差不多就行了,你們退下吧,這裡只留這位……林姑娘便可……哦,忘記問了,該叫你姑娘還是夫人?」

    林氏本來還在發愣,聽沈溪這麼一問,面色微紅,低著頭道:「算是姑娘吧。」

    這回答很奇葩,但沈溪卻明白了,這女人沒嫁過人,而這時代滿二十歲還沒嫁人的,總歸是身不由己,大概也就清楚為何崔岩要派這女人到自己身邊。

    「這女人氣質獨特,有一種別樣的風情,再加上有七八分姿色,崔岩想讓她留在我身邊,這樣他就能隨時隨地掌握到我的信息,不管是討好還是針對,都可以未雨綢繆。」

    沈溪心裡有數後,神情更加自然。

    因為目前臥房裡只剩下林氏服侍,沈溪沒有太過拘謹,直接把外衣解下來,林氏趕忙上前接過,放到架子上掛起來。

    沈溪在擺放有文房四寶的桌子前坐下,拿起茶壺,感受著手頭炙熱的溫度,笑著說道:「崔巡撫真會辦事,下午時這屋子內外還空蕩蕩的,只有些破桌椅,我本打算擺張行軍床,能睡人便可,誰知他竟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妥帖,確實了不起。」

    林氏道:「崔大人真心仰慕大人,自然會用心安排,不過沈大人為何不住巡撫衙門呢?那邊條件好得多吧!」

    「其實這裡條件已經很不錯了!」

    沈溪搖晃了一下茶壺,笑道,「出門在外還能喝上熱茶,實屬不易……不知是什麼茶葉。」

    「乃是明前茶,西湖的特產。」林氏道。

    沈溪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抬頭看著林氏道:「明前龍井,這可是難得的好茶葉……你懂茶道?」

    林氏想了下,微微點頭。

    沈溪嘆道:「你讓本官想起一個人,也是女子,精擅茶道,不過後來……唉。」

    林氏問道:「是大人的故人麼?」

    沈溪抿了口茶,微微撇嘴:「算是吧,跟你很像,不過那已是陳年舊事,現在這個人在哪裡落腳都不知道……說起來這事兒已經很久遠了。」

    林氏若有所思:「能為大人欣賞,想來必是風華絕代,光彩照人。」

    沈溪笑道:「你當我是覬覦她美色,又或者她的風采?你錯了,這個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她是有夫之婦。」

    林氏不由輕輕蹙眉,越發看不懂沈溪了,因為現在說的這些話題完全不為她理解,乾脆來個緘默不語。

    沈溪放下茶杯,道:「茶是好茶,可是我沒有品茶的心情,行軍多日,實在疲累不堪,我準備休息了。」

    林氏低下頭,往前走上兩步,怯生生地道:「讓妾身侍奉大人。」

    「呵呵,你怎麼侍奉呢?」

    沈溪用促狹的目光望著林氏,說了一句讓對方羞於抬頭的話。

    就算林氏臉皮再厚,在沈溪這樣強勢的人面前也無法接茬。

    沈溪手一揮,笑著說道:「去歇著吧,就算你想要侍奉我,也要看我的心情如何……自從當官以來,各地官員送給我的女人不少,但能入法眼的屈指可數,你算是其中一個吧……可惜時機不對!」

    沈溪在內屋休息,林氏則在外間守了一夜。

    沈溪似乎對她很放心,中途沒有醒來一次,到後半夜,林氏實在太過睏倦,靠著椅背睡了過去。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醒過來,林氏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件薄毯,而沈溪不知何時已離開,她緊忙回巡撫衙門找崔岩說明情況。

    崔岩聽了林氏的話,很不滿意,質疑道:「你去了一個晚上,只聽沈大人說了這點內容?什麼精擅茶道的女子,沈大人不會另有暗示吧?」

    林氏搖頭:「妾身也不知沈大人是何用意。」

    崔岩將林氏上下打量一番,道:「那沈大人昨夜可有……」

    林氏繼續搖頭,道:「昨夜妾身合衣休息一夜,今日醒來沈大人已離開,幾時走的妾身都不知道,或許是沈大人覺得妾身姿色平庸,入不了他的法眼吧。最好崔大人另派人去,妾身怕沈大人懷疑妾身的用意。」

    「這有什麼可懷疑的?」

    崔岩道,「沈大人從開始就知道你是本官派去的……難道是你有什麼異常的舉動,讓沈大人覺得你是要刺探情報,所以才沒碰你……歸根結底,還是你的問題!」

    被崔岩指責,林氏不敢說話,低著頭乖乖挨訓。

    崔岩想了下不得要領,只得道,「既然沈大人對你不滿,你就該另外安排人侍寢,這對你來說很難嗎?到賬上去支二百兩銀子,沈大人不收禮,就以別的方式表達心意,總歸要把事情做漂亮些!」

    林氏道:「那大人,妾身可要繼續留在沈大人身邊?」

    「你不去,難道讓本官去?你是聰明人,別老被聰明誤,沈大人乃是陛下最寵信的大臣,連謝閣老都不是他對手,如果你把事情辦砸了,我讓你以後沒一天好日子過!」崔岩說完話,氣呼呼而去。

    ……

    ……

    沈溪一大早便到北大營的中軍帳處理兵馬駐防事務,看了下士兵操練,再把兵器工坊落實,已經是午時,於是返回臨時行轅,這邊飯菜已備好。

    沒回後宅,沈溪直接在大廳坐下,吩咐侍從去廚房拿來飯菜。

    剛拿起碗筷,朱鴻進門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沈溪笑著搖了搖頭:「巡撫衙門那邊想怎麼安排,無需干涉,由得他們去!回頭我可能要換個地方住,或者乾脆在中軍大帳旁邊再支應個寢帳。」

    朱鴻笑道:「哪裡有士兵住屋舍,大人卻宿帳篷的道理?」

    沈溪笑著擺擺手,朱鴻會意退下。

    飯還沒撥幾口,雲柳又來了。

    沈溪臉上笑容淡去,抬起頭來打量了雲柳一眼,問道:「你不是說一大早要出城嗎?」

    雲柳顧左右而言他:「大人,聽說大同巡撫派人到您跟前充當眼線,是否需要將其驅離?」

    沈溪皺眉:「巡撫衙門是地頭蛇,派幾個人到我身邊,有什麼好稀奇的嗎?這裡本來就是大同巡撫的地盤,如今只是派人來當眼線,已經算是客氣了。」

    雲柳顯得難以理解:「可……大同巡撫畢竟曾是閹黨重要骨幹啊。」

    沈溪看了眼門口方向,見朱鴻還在往屋裡打量,當即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對雲柳道:「有些事私下場合再說,既然你說了這裡有眼線,就該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不管地方官府派出什麼人到我身邊,我現在要做的,都是用他們辦事,難道你想讓我跟他們撕破臉皮,把精力耗在內部紛爭上嗎?」

    雲柳這才知道沈溪並不是被人糊弄而不知,只是故意裝糊塗罷了。

    沈溪再看一眼門口方向,道:「去辦你的事吧,下午到北大營報到,有事在中軍大帳裡跟說,那裡才算是自己的地盤!」

    ……

    ……

    雲柳從行轅出來,熙兒正在外等候。

    熙兒遠遠見到雲柳,緊忙迎上前問道:「師姐,大人可知道那女人是細作了?」

    「嗯。」

    雲柳顯得很頹喪,「看來是我們多心了,大人早就知道,而且很可能是故意把那女人留在身邊,然後有意製造一些假消息讓地方官府知曉。」

    熙兒顯得很不滿意,問道:「大人怎能這樣啊?這女人很危險,昨夜大人還留她在房裡……」

    「別說了!」

    雲柳厲聲呵斥,「大人的事情,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干涉的……其實大人說的對,既然我們都能知道的事情,他可能會被蒙在鼓裡嗎?大人昨日見過大同巡撫,之後對方便派人幫大人收拾住所,看來大人早就想跟地方和解,一方面除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外,還有就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槍口一致對外。」

    熙兒握緊拳頭:「大人兵權在手,怎麼就壓不住那些地方官?」

    雲柳嘆道:「大敵當前,計較這些有意義嗎?就算地方官員多為奸佞,可大敵當前,這些事只能放放,就是大人不肯把話挑明,老讓我們去猜,這……或許大人根本就沒打算跟我們商議,因為我們沒那資格吧。」

    「師姐,你怎麼了?」

    熙兒感覺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不由上去安慰。

    雲柳一抬手,沒讓熙兒靠近自己,道:「不知怎麼了,大人比以前更為嚴厲,或許是我們做事的方式不對吧,大人現在承受的壓力也很大,我們不該去給他增添麻煩。下午大人還召我去中軍大帳,我……還是熙兒你去吧,跟大人說,我出城打探消息去了。」

    熙兒撅著嘴,這次更確定自己哪裡做錯了。

    雲柳再道:「至於大人身邊那女人,別盯著了,以免引起大人不悅,你要記得,我們既是大人的姬妾,又是軍中下屬,大人說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所以我們也必須無條件聽從大人命令!」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4 05:09
第二一四五章 待遇差別

    沈溪進大同鎮是在四月初一,而距離要近大半的朱厚照一行則又經過五天才抵達宣府。

    跟沈溪進大同城獲得極大的禮遇不同,朱厚照則在宣府遇冷。

    由於過雞鳴驛後不到百里的路程,朱厚照率領的中軍足足走了六天時間,宣府方面原本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儀式,結果初二、初三、初四連續三天都沒有迎駕成功,尤其是昨天皇帝把營地安排在距離宣府城十五里的地方,根本就沒想過緊趕幾步進城過夜,讓宣大總督王守仁非常為難。

    昨晚朱厚照又是狂歡一夜,王守仁得到快馬傳報後以為中軍會在下午時抵達,恰好昨晚張家口一線發現韃靼遊騎蹤跡,王守仁放心不下,決定先騎馬去張家口堡看一看,詢問韃靼人的動向,等下午再趕回宣府迎駕。

    按照朱厚照以往的尿性,王守仁的安排原本沒錯,結果這回卻失算了,朱厚照玩樂一夜後,居然直接下令全軍拔營,於是上午辰時剛過就到了宣府城,但此時王守仁這個總督不在,其餘官員也沒有心理準備,結果就是宣府城內外一片平靜,只有城門口的士兵跪地迎駕。

    朱厚照見沒人迎接,百姓們只是稀稀落落遠遠觀望,心情極度不爽,入城後直接下令前往行宮,對於安頓兵馬的事情一概不問。

    隨朱厚照一起進行宮的除了御林軍外,只有隨侍的太監,以及麗妃等少數人。

    進入行宮略一打量,朱厚照越發不滿,因為這裡建築的華麗程度跟他的預期相差太遠,劉瑾倒台後,宣府行宮修建便處於半停滯狀態,原本規劃的殿宇建成的尚不到五成,王守仁擔任三邊總制後更是沒調撥一兩銀子過來,直到確定朱厚照要來宣府,地方官府才緊急籌集銀子,把爛尾的行宮草草修繕一番,院牆立了起來,再緊急補種些花草樹木就算完事。

    朱厚照到了寢宮,看到狹窄的空間佈局、樸素寒酸的擺設更加火冒三丈,恰好這時張苑前來奏事,朱厚照逮著便劈頭蓋臉痛罵一通。

    張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臉上滿是委屈之色。

    朱厚照最後氣喘吁吁地叱問:「之前工部花費那麼多銀子,就修出這麼個玩意兒?這哪裡是行宮,就算朕在京城購置的宅子也比這好上幾百倍!」

    張苑這才知道朱厚照為何會大動肝火,趕緊解釋:「陛下,這都是劉瑾那逆賊貪污腐敗,在工程款上動手腳,才會出現如今的情況,還有……地方官府根本不配合修造行宮,尤其是宣大總制王伯安,根本沒把陛下放在眼裡。」

    朱厚照這才想起進城時的諸多鬱悶。

    朱厚照怒道:「王守仁人呢?」

    張苑道:「奴婢已派人去總督衙門知會過了,不過使者回來傳話,王大人不在,據說是去張家口堡查看敵情去了!有什麼事情比見駕更重要?明明知道今天陛下會到宣府,居然遠遠躲開,分明是想造反啊。」

    張苑對王守仁不熟,卻知道這是塊「硬骨頭」,因為有劉瑾多次拉攏王守仁失敗的「前車之鑑」,所以從一開始張苑就沒打算費那功夫。

    張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權勢距離劉瑾尚有一段距離,也就不丟臉試圖去收買王守仁,乾脆上來就將其當作敵人對待。

    朱厚照黑著臉道:「瞧瞧朕提拔的這幫自以為是的能臣,做事沒啥能耐,應付朕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想想是誰給了他們現在的地位!」

    張苑點頭:「陛下說的極是,這些人不思皇恩,可惡之至……要不,老奴去把人抓起來,交給陛下發落?」

    「你瘋了嗎?」

    朱厚照用古怪的目光望著張苑,「這是戰爭期間,王守仁不過是沒出城迎接朕,若就此拿下,豈不是軍心大亂?就算他有怠慢之罪,也是理據充分,朝中人都會覺得他這是忠於職守,你想讓朕背負不仁不義的名聲嗎?」

    張苑沒想到朱厚照如此憤怒還能保持客觀冷靜,只能是乖乖閉嘴。

    朱厚照再道:「算了,行宮修得差點沒什麼,但這裡面的裝飾、擺設必須得搞好,那些助興節目該有的還是要有,朕旅途辛苦,現在要去睡覺了,等朕醒來,希望看到行宮處處煥然一新,明白嗎?」

    張苑心想:「怎麼又把事情推到我頭上來了?這種事不該是地方官府去安排嗎?」不過嘴上還是老老實實應承下來:「陛下請放心,老奴定會安排好。」

    ……

    ……

    朱厚照進入宣府便一頭鑽進行宮,什麼人都不見,從張家口堡趕回來的王守仁多次前來請見,均被拒之門外。後來王守仁又請胡璉幫忙,可惜依然未獲成功,只能怏怏不樂回到總督衙門。

    此時張苑和錢寧的爭鬥迅速陷入白熱化狀態。

    張苑非常氣惱,他幾次送女人到行宮,都未獲朱厚照誇讚,反而在人前對錢寧多有表揚,錢寧的勢力再一次抬頭,這讓張苑氣惱萬分。

    「……一個太監的乾兒子,卑鄙下賤,不就是個錦衣衛嗎?咱家連司禮監都能掌控,還怕他個龜兒子?」

    在臧賢面前,張苑罵起錢寧來絲毫也不留情面,儼然把錢寧當作生平勁敵,隨即他瞄著臧賢問道,「現在朝中文武對咱家言聽計從,你卻說,咱家該用什麼手段,把姓錢的龜兒子給宰了?」

    臧賢神色猶豫,之前他投奔錢寧不得,只能轉投張苑門下,他對錢寧的所作所為非常瞭解。

    臧賢心想:「錢寧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不過只是個錦衣衛指揮使,怎麼敢跟司禮監掌印作對?簡直不知死活!恐怕只有在當今陛下面前,錢寧才能囂張起來,換作大明任何一個皇帝,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苑見臧賢不回答,怒道:「怎麼,你覺得咱家不可能拿下姓錢的?」

    臧賢回答:「張公公請消消氣,要對付錢指揮使,公公可動用的手段多得很,現在陛下對錢指揮使很器重,切不可操之過急。」

    張苑怒目相向:「你的意思是說,讓咱家繼續忍氣吞聲,等他把咱家扳倒了你才高興?」

    臧賢搖頭苦笑:「公公切勿動怒,就算錢指揮使再有本事,也只不過掌管錦衣衛部分差事,哪能跟您相提並論?現在他不過是得陛下寵幸,一時囂張罷了,很多事得往前看,比如說……怎樣才能讓陛下對他失去信任……」

    「這還用得著你來說?」張苑翻著白眼道,「具體怎麼弄死他,你倒是說清楚啊!」

    「呃……這個……」

    就算臧賢有急智,但在這種境況下,讓他出主意把錢寧即刻拿下,也算是難為人,正如他所言,錢寧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相對於司禮監掌印簡直不值一提,但問題是錢寧有著朱厚照信任,這是什麼職務都沒法比擬的。

    張苑破口大罵:「留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有何用?咱家還不如養條狗……至少狗能看家護院!」

    張苑待人實在太過刻薄,臧賢聽了這話心裡非常難受,「錢寧當初是百戶時,劉瑾劉公公都不能把他怎麼樣,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你讓我出主意一下子把他整垮,哪裡有那麼容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張苑道:「之前你找的那些江湖人士,可都跟著來?乾脆派人把那小子做了,一了百了……嗯,就在他強搶民女時動手,如此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臧賢大驚失色:「公公,錢指揮使手下眾多,平時出門都是前呼後擁,加上錦衣衛裡藏龍臥虎,想要刺殺他,怕是不容易吧?」

    「那你說咱家該怎麼辦?」張苑用猙獰的目光望著臧賢。

    臧賢遲疑了一下,道:「公公,其實要讓錢指揮使失勢,最好的辦法還是迎陛下所好……就算錢指揮使平時做事有手段,可畢竟初至宣府,人生地不熟,他在迎合上意上能比地方官員更有手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張苑皺眉,好像意識到什麼。

    臧賢嘆道:「剛才公公也說了,錢指揮使公然在外掠奪民女,此事……」

    張苑問道:「你是想讓咱家去陛下面前告狀?」

    臧賢趕緊道:「陛下不會管這些,不過地方上卻有很多忠直的官員,比如說宣大總制王守仁王大人,到時候事情一傳揚開,錢寧的名聲就臭了。」

    張苑惱火地道:「咱家沒那麼多時間跟錢寧周旋!」

    臧賢道:「公公可以收攏地方上的人啊……您是什麼身份和地位?地方上肯定很多人來投,他們是地頭蛇,想辦成什麼事情,豈是錢指揮使這個外來戶能比的?」

    「嗯?」

    張苑明白過來,臉上露出深思之色。

    臧賢繼續解釋:「把地方上的官員組織起來,讓他們幫張公公做事,這可比公公您派我等出去辦事效率要高太多了,到那時,錢指揮使辦事不利,有何臉面湊到陛下跟前與公公您搶功?」

    張苑重重點頭,冷笑道:「這倒是真的,咱家乃司禮監掌印,而錢寧不過只是錦衣衛指揮使,地方上的人想巴結也巴結不到他門下,咱家這回趁機多招攬些人手,讓他們幫咱家做事,咱家到時候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臧賢見張苑聽懂了,終於長長地鬆口氣。

    之前張苑為了給朱厚照找女人,把他這樣暫時莫不清楚門路的手下折磨得不輕,張苑自己不幹活,還一味強迫旁人做事,實在是不可理喻。

    此時臧賢心裡也有些顧慮:「張公公眼界太窄,跟當初的劉公公根本就沒得比,怪不得之前陛下要重用劉公公,後來隨著劉公公倒台,手頭實在是無人可用,才把張公公拔擢起來。」

    張苑渾然不知會被自己的手下看輕,自我感覺異常良好,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機會超越劉瑾,獨攬朝政大權。

    就算臧賢給張苑出了主意,張苑還是不想親自動手,道:「那你馬上去放出風聲,讓那些給咱家送禮的人,到咱家這裡來見上一面,咱家有事對他們說……趁此機會把他們收攏於麾下。」

    臧賢為難地道:「公公,這事兒還是得您親力親為才可……」

    「咱家平時那麼忙,哪裡有這閒工夫?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幹,那養你有何用?快去!快去」張苑不耐煩地朝臧賢嚷嚷。

    臧賢沒轍,只能收拾心情告退,出門後心裡一陣悲哀,自己找的主子太不靠譜,就算出力再多也不把他當回事。

    ……

    ……

    宣大之地,在這一年間總督已從沈溪變成了王守仁,但宣府官場基本沒多少變化。

    就算大多數官員都牽扯進了閹黨案,到最後基本也只是降罪罰俸,或者是警告處分,都沒傷筋動骨,因為朱厚照兩年平草原的國策依然在緊鑼密鼓推行中,需要熟悉的官員執行。

    此時宣府巡撫仍舊是當初那個對劉瑾百般逢迎的楊武,不過總兵卻由原來的副總兵白玉充任,而副總兵許泰則原地踏步。

    朱厚照進城後一頭紮進行宮,但這並不代表地方將官不想巴結他。既然皇帝一時間沒法接觸,他們自然把目光放在朱厚照身邊這些得寵的人身上,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執掌司禮監的張苑。

    至於錢寧等人,就算再有勢力,也不是站在權力巔峰,最多只是受到朱厚照寵幸,但手頭卻沒多少實權,他們要找靠山,自然要往最有實力的人身邊靠攏。

    張苑作為司禮監掌印,在朱厚照不管朝事的情況下,幾乎獨攬硃批大權,再加上太監本身都貪財,楊武等人都從中看到機會。

    陸陸續續宣府的官員都開始向張苑送禮,但張苑似乎很忙,收下禮物也沒說要接見他們。

    如此過了幾天,張苑突然派人告知地方官員,讓他們到行宮拜見,這讓楊武等人喜出望外。

    巡撫楊武和總兵白玉當初都是劉瑾的門人,好在朝廷在閹黨案上沒有大動干戈,雖然得到的消息這一切系兵部尚書沈溪在朝中運作的結果,但他們不會感激沈溪,畢竟文官集團內部沈溪只能算是四把手,謝遷、白鉞、何鑑三人官職都在沈溪之上,這還不算內閣的梁儲和楊廷和。

    這麼多人,就算沈溪深得皇帝寵信,但以沈溪的剛直,投到他門下未必能落著好,但若是能巴結上張苑那就不同。

    就算是目前的文官一把手謝遷都屈居張苑之下,這是體制的弊端,誰跟朱厚照能直接溝通,誰就擁有實權。

    楊武等人趕緊準備厚禮,四月初八這天晚上,一幫官員親自前去拜訪張苑。

    張苑在行宮中有自己的居所,因此最初相約見面的地點放在行宮外圍一處院子裡,不過因楊武等人所帶禮物太多,又不能張揚,後來在臧賢安排下,臨時把見面地點改在宣府行宮附近一所私宅裡。

    張苑抵達時已是上更時分,院子內外燈火通明,外面街道上停放的馬車有幾十輛,送禮的人全都進入院子等候,門口拱衛著各家馬車的是侍衛和家僕,此時禮品尚未往院裡抬,因為院子太小,裝不下這麼多東西。

    張苑心想:「宣府到底是九邊糧倉所繫,這裡的官員和將領富得流油,只要我跟他們開口,不管是錢財還是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張苑心中竊喜,趕緊帶著幾名太監往家裡走,結果人太多,半天都沒從人群中擠出去,連進自家門都成了問題。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5 11:01
第二一四六章 送禮

    來給張苑送禮的人可真不少。

    除了總督府沒來人外,宣府其餘衙門基本沒有落下,當初就算沈溪也沒法把地方上的人完全駕馭住,就更別說聲望和資歷都不如沈溪的王守仁了。

    王守仁僅能做到以身作則,畢竟是官宦人家出身,他明白官場的潛規則,對這些事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宣府巡撫楊武則完全是個鑽研關係學的達人,這次到張苑這裡來送禮,也是由他牽頭。

    「……張公公大駕到來,我等未親自出門迎接,實在有失禮數,望張公公恕罪。」聽說張苑被堵在外面,楊武趕緊帶人出院子迎接,禮數之周到讓張苑倍感彆扭。

    張苑皺眉暗忖:「聽他話裡的意思,怎麼好像是我進了他家的院子?」

    地方上這幫官員,張苑不是很熟悉,楊武一一給他作介紹,最初幾個張苑還能記得,後面官職和品階低的,張苑甚至懶得傾聽,他不會像沈溪那樣似模似樣打招呼客套一下,不喜歡就真的不喜歡,直接冷眼旁觀。

    楊武發現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脾氣有些大,不敢怠慢,作出請的手勢:「張公公,是否進去說話更好些?」

    張苑板起臉問道:「這到底是誰府上?」

    楊武先是一怔,隨即臉色一紅,道:「當然是張公公府宅,不知我等是否有資格進去……」

    張苑在朝結交的那些官員,就算是誠心投奔,也絕對不會像楊武這般卑躬屈膝,張苑本身就屬於蹬鼻子上臉的類型,對方越是低聲下氣,他的脾氣就越大,冷著臉一揮手:「那就先滾到一邊兒去,讓咱家先進去,你們再跟著進來。」

    就算在場的官員都覺得張苑不好伺候,卻沒人發脾氣,他們此時想的是:「就算是昔日權傾朝野的劉公公,也不過跟眼前的張公公職務相當……記得劉公公當初來宣府時,架子不比這小,那時還失勢……」

    宣府並非沒有接待過司禮監的「大人物」,當初劉瑾發配到宣府當監軍時,在場很多人都見過劉瑾,對太監這種驕橫跋扈的態度習以為常,在他們看來,來自宮中的大人物都是這派頭。

    一群人跟著張苑進到院子裡,楊武湊上前道:「張公公,外面馬車上都是宣府地方官員向您表達的心意,無論如何請收下。」

    張苑皺眉:「你們把咱家當成貪婪之人?」

    楊武一愣,心裡非常納悶兒:「張公公已經把之前送去的禮都收下來,怎麼今天突然擺起譜來了?莫不是他覺得今天鬧出的陣仗太大?」

    就在楊武不知如何應答時,張苑一擺手:「也罷,就當是你們孝敬陛下,咱家就收下來了……下不為例!」

    楊武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那是那是,來人啊,把禮物抬進來……」

    「打住!」

    張苑舉起手,打斷楊武的話,所有人都看著他,但聽張苑慢悠悠地說道:「這地方不大,堆在這裡算幾個意思?這樣吧,咱家指定一個地方,你們只管把東西運過去,免得咱家多費心!」

    楊武和白玉等人面面相覷,表情極為尷尬,送禮送得如此憋屈也沒誰了,不過想到張苑能夠破格「賜見」已屬不易,哪裡還敢奢求更多?

    張苑看了看在場之人,道:「楊大人,咱家常年在京城,對這地方上的規矩不是很明白,有些心裡話咱家想跟你們說明白,但現在……來的人似乎太多了,是否有些不方便?」

    楊武順著張苑的目光,環視一圈,馬上意識到自己帶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了,禮品也太過豐厚,讓張苑覺得動靜太大,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楊武是聰明人,趕緊道:「公公說得是,你們先退到門外去……白總兵、許副總兵和陸副總兵留下說話便可。」

    隨著大批中下層官員退出院子,立即有太監上前把房門關上。

    隨後,楊武等人跟著張苑進入堂屋,這時裡面走出一人,又去把堂屋門關上,如此內外便隔了兩道門,再也不用擔心消息外洩,而關堂屋門這位正是之前負責聯絡地方官的臧賢。

    張苑見門關上,一擺手:「坐吧!」

    楊武等人正要坐,卻發現一件讓人很尷尬的事情……房間內椅子不夠用。

    張苑身邊有兩把椅子,左右各擺一把,等於說在場這麼多人只有四個人能坐下,而沒人敢跟張苑並排坐,如此一來,僅剩兩個座位,幾人中誰坐誰不坐就很有講究了。

    楊武腦子轉得很快,笑著說道:「還是站著說話方便些。」

    張苑微微點頭,道:「喜歡站著,那就站著說吧!咱家一直在陛下身邊侍候,這還是第一次到宣府,對地方上的事情不那麼瞭解,陛下如今在行宮中,對於軍中事務非常關心……」

    上來先拿軍隊的事情開說,讓楊武等人敏銳地意識到,這位張公公明顯是要給他們個下馬威,楊武道:「張公公放心便可,我等定會把事情辦妥,絕不會讓公公您為難……公公有事情只管吩咐。」

    都是客套話,本來沒什麼,不過張苑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找這些人來另有目的。

    張苑笑眯眯地道:「楊大人,還有諸位,咱家說話從不喜歡拐彎抹角,陛下到地方後,看到行宮破敗不堪,地方上接待又那麼怠慢,非常生氣,數次對咱家發脾氣!你們說,這個責任誰來擔當?」

    這話把楊武給嚇著了,急忙推卸責任:「停建行宮乃是王總制下達的命令,至於歡迎儀式出差錯,也是由於王總制不在城中,無人主持大局所致。歸根到底,都是王總制怠政……張公公費心了,我等這就派人去修繕行宮,定叫陛下住得舒舒服服。」

    張苑黑著臉道:「現在去修,時間來得及嗎?你們哪,做事不知道輕重緩急,既然知道陛下要來宣府,行事還這麼拖沓,偌大的行宮建到一半就不管不問了,現在又被陛下撞破,算你們倒霉!」

    楊武一臉悲切:「張公公,您一定要理解我們的苦衷啊,自打劉公公倒台後,朝廷就再未調撥工程款,我等還是自掏腰包修建的行宮,不然的話,這行宮連個圍牆都沒有……實在不是我等有意怠慢陛下,實在是為勢所迫。」

    張苑一擺手,道:「你們不必解釋太多,錯已犯下,再想彌補來不及了,陛下已入住,既然屋舍就那樣,只能從裡面的裝飾和擺設,還有別的方面做文章。」

    楊武愣住了,隨即明白過來,連忙道:「這是自然,張公公您有吩咐,直說便可,我等定能辦到。」

    張苑點頭:「陛下到宣府,難道地方上就沒什麼表示?」

    楊武遲疑地問道:「之前不是給陛下送了日用品過去麼?」

    「只是那些普通的東西?難道就沒別的?」張苑道。

    楊武一下子糊塗了,他本以為張苑貪財,想借助這機會大肆斂財,但現在聽張苑話裡的意思,似乎皇帝真的有需求,需要地方官府上貢。

    張苑見楊武不答,氣急敗壞道:「女人!難道你們就沒聽聞嗎?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罔顧朝廷法紀,居然到民間強搶民女,然後送到行宮,就算他一切都是為了迎合陛下,但這種行為值得推崇嗎?」

    楊武這才知道張苑要的是什麼,心裡頗不以為然,暗忖:「你說什麼錢指揮使,難道你就沒指使手下去搶人?」

    話已挑明,楊武自然知道該怎麼表態,當即道:「張公公是想讓卑職等人找一些才色俱佳的姑娘,送到行宮去?」

    張苑冷笑道:「算你們識相,不過咱家先把話說明,伺候陛下,不能總用少女,最好搭配些……年歲稍微大一些的女子,除此之外還需要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為陛下解悶,陛下這一路辛苦,你們沒什麼表示的話,就說明你們心中沒有陛下,活該倒霉!」

    張苑突然扣下來的屎盆子,沒有誰願意接著。

    楊武低頭道:「張公公請放心,卑職這就去安排,管保陛下在行宮住得舒舒服服。」

    張苑站起身,走到楊武面前,拿出一貫的囂張派頭,道:「如果不懂規矩,可以來問咱家,但如果你們不懂還不問,出了什麼岔子,那就是咎由自取……陛下平時喜歡待在行宮裡,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去看看,你們最好把城內治安搞好,如果有一天陛下出遊,你們別驚訝,暗中保護即可。」

    「嗯!?」

    楊武沒太聽明白張苑的意思。

    張苑沒有繼續對楊武解釋什麼,道:「該說的都說了,禮物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楊武急忙問道:「不知我等幾時有機會參見陛下?」

    「等什麼時候陛下提及再說吧,暫時陛下沒什麼興趣,他現在還為你們怠慢迎駕之事生氣,要知道大同鎮那邊迎接兵部沈之厚的儀式,都比你們隆重多了!」張苑說完一擺手,直接下達逐客令。

    等楊武帶著人出了屋門,臧賢上前說道:「張公公,小的這邊找到個有能力的人,說是想拜見公公,為公公做事。」

    張苑道:「每天想拜見咱家的人多了去了,哪裡有那麼多時間挨個接見?」

    臧賢臉上滿是為難之色:「但此人的確有些本事,他說了,能為公公找到吃喝玩樂的好東西,讓公公可以在陛下跟前交差。」

    張苑怒道:「這誰啊?那麼大的口氣!咱家有事的話完全可以交給宣府巡撫衙門去做,用得著他?說吧,此人到底什麼來頭?」

    臧賢想了下,回道:「此人是調到宣府準備跟隨陛下出塞作戰的萬全都指揮使司的下屬官員,似乎是蔚州衛指揮僉事,官品不低,自稱姓江,小的沒跟他深聊。」

    因為怕張苑懷疑自己暗中收受賄賂,臧賢有意把話說得模糊些,讓張苑覺得他不是為了錢財才幫人說話。

    張苑臉色陰鬱,未置可否。

    臧賢道:「請問公公是否接見一下?」

    張苑冷聲道:「咱家沒那閒工夫,如果楊武派人來,你再跟咱家說,至於那些阿貓阿狗的就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咱家累了,要去休息,你去把所有禮物安置好,不得有任何疏漏,明白嗎?」

    「是,公公。」

    臧賢只能恭敬領命離開。

    ……

    ……

    出了門,臧賢沒親自去安排運送和安置禮物之事,這些事自然會有下人做……張苑已經在城內佔了一家商戶的庫房,作為專門存放禮物之所,現在有什麼好東西一律往那邊運,平時有兵士看守,對外宣稱是軍事倉庫。

    臧賢收人錢財,自然要把張苑的意思傳達。

    而那個通過賄賂臧賢想見到張苑的人,正是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

    江彬是世襲軍戶,祖籍宣府,弘治末期到正德初年對韃子連續用兵中,積功才擔任現在的官職。江彬沒什麼門路,手頭銀子也不多,就算如今人在宣府,楊武、白玉帶人去給張苑送禮,也沒想著捎上江彬,也是因為江彬平時手頭拮据,沒錢賄賂,才被上司冷落。

    還有就是江彬現在的官職太低,蔚州衛指揮僉事名義上是正四品官,但跟同品的文官根本沒法比,說起來比千戶所的正千戶高上兩級,但論油水甚至還比不上正千戶。在宣府這樣的九邊重鎮,正四品武官多如牛毛,要想人高看一眼實在艱難。

    臧賢見到江彬時,江彬已在路邊的茶樓等了兩個時辰。

    此時已入夜,茶樓早該打烊,可江彬仗著自己是軍頭,逼迫茶樓老闆繼續開門營業,這才等到臧賢前來。

    「你還在啊……可真不容易。」

    臧賢相當於張苑的傳聲筒,就算身上沒有任何官職,但見人說話口氣依然很大,江彬聽了不僅不敢動氣,還得老老實實上前行禮。

    江彬問道:「臧爺,您可有把小人的話跟張公公說明?張公公可願賜見?」

    臧賢嘆了口氣,道:「張公公事務繁忙,今兒先是伺候皇上,又接見巡撫和總兵那些人,累得夠嗆,現在已休息……好在我已把你的話原原本本傳達給張公公,雖然張公公沒有任何表示,但未來總歸有機會見面……」

    臧賢隱瞞了事實,問題在於他收了江彬的賄賂,如果說事情沒辦成,按照道理就該把銀子奉還。

    現在他表達的意思是,我已把你的話傳達,張公公記得你這麼個人,將來或許會賜見,你已不虛此行,雖然有些遺憾但銀子你休想要回去。

    江彬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問道:「不是聽說張公公在找女人,還四處尋戲班子和一些吃喝玩樂的東西往行宮送?難道張公公對這些都不在意?」

    臧賢沒好氣地道:「確實是這麼個情況,但你覺得張公公會把一些不明來歷的人送到皇上跟前?出了事誰來負責?江大人,您也算久歷官場,有些規矩應該明白才是……咱們現在只需聽從張公公吩咐行事便可,未來這段日子張公公都會在宣府,你還擔心不能得見?」

    江彬道:「臧爺,您這話可就不對了,今天張公公不肯賜見,未來他怎就有時間賜見?小人已把銀子送上……」

    臧賢馬上擺起臉色,呵斥道:「又不是沒幫你做事,既然你覺得事情沒辦成,那把銀子還給你便是。」

    「小人不是這意思。」

    江彬緊忙道,「那些銀子,便當是給臧爺您喝茶,只是小人迫切想見到張公公,如果能得見的話,再有厚禮相謝。」

    臧賢聽說還有厚禮,一改之前的態度,故作為難道:「你當我不想幫你?江大人,張公公自打進城,想見他的人可以從這裡排到城門口,但今日能進去跟他老人家說上話的人,也就巡撫和總兵、副總兵等寥寥幾人,張公公平時的確事務繁忙,你讓我很難辦啊。」

    江彬臉上滿是頹喪之色,道:「看來小人只能回去等候了。」

    臧賢見江彬要走,心裡空落落的,雖然已經拿到二十兩銀子的好處費,但他還想賺更多,連忙道:「這樣吧,我回去後不時在張公公面前提你的名字,這樣長久下來,他不記住你的名字都不行。」

    「這……讓小人怎麼感謝爺?」江彬驚喜地問道。

    臧賢臉上帶著狡詐的笑容,道:「當然我不是白做這些事,江大人總該……有所表示吧?」

    江彬一看這架勢,便知道自己之前所說的「事成後再有重謝」壞了事,現在臧賢明擺著是要敲竹槓,如果他不繼續給銀子,那意味著見張苑的事情就將徹底泡湯,如果給了見張苑面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這比起之前他心中充滿希望的情況大相逕庭,這銀子他打從心眼兒裡不想掏。

    江彬道:「小人現在手頭實在沒帶什麼可以表達心意的東西,不如容小人先回去準備準備?」

    臧賢一聽,臉色馬上轉而冷漠,道:「那你可得盡快準備,我也沒多少時間出來,要知道張公公平時安排的事情不少,在皇上跟前辦事的從來就沒有閒人!」

    江彬臉上帶著苦悶之色,最後只能抱拳行禮,連茶樓的賬都沒結便下樓而去。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7 05:12
第二一四七章 特殊的門路

    江彬回到蔚州衛兵馬駐地,也就是宣府城西北角的校場,猶豫著是否進去。

    「本指望能以此為契機,青雲直上,誰知道卻被人坑……損失二十兩銀子倒是小意思,但怎麼能通過關係跟皇上見面,那就難了。」

    就在江彬心中懊惱時,突然前面人影晃動,江彬抬起頭一看,只見幾個人急匆匆過來,江彬一個激靈,立即把手按在腰上佩刀的刀柄上,可等他看清楚來人穿著後,才知道自己多心了。

    「你們是……」

    江彬很驚訝,不明白為何有軍隊的人攔路堵他。

    走在前面一位,身材較為瘦弱,走近後依靠上玄月朦朧的月光看過去,卻是個相貌英俊的少年郎,他身後跟著的軍士,外穿對襟罩甲,內配窄袖,肩臂有甲片,乃是御林軍的裝束。

    走在前面那少年笑著打招呼:「你就是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

    如此直呼姓名,江彬頓時警戒起來,手重新按回到刀柄上,問道:「在下是不是,跟你們有何關係?」

    那少年哈哈一笑:「怎麼會沒關係?有一位貴人讓咱家來找你。」

    聽到對方自稱,江彬又驚又怒,又帶著一抹莫名的驚喜,因為他知道稱呼自己「咱家」的只有宮裡的太監,而現在宣府最受人關注的事件自然是帝王親臨,能隨駕而來的太監哪個都不是善茬。

    「這位……公公,不知如何稱呼?」江彬眼睛裡冒光,期冀地問道。

    「你可以稱呼咱家擰公公,咱家平時在陛下跟前做事。」對方回道。

    江彬喜出望外,連忙說道:「原來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擰公公,久仰大名,小人給您磕頭了!」

    江彬是個真小人,連無官無品的太監跟班臧賢都能被他敬若神明,就更別說是朱厚照跟前的常侍太監小擰子。

    說著,江彬果然跪下來給小擰子磕頭,額頭著地,每一下都很用力,故意磕出聲音來。

    小擰子緊忙去扶,笑道:「江大人實在太客氣了,起來說話……起來說話吧。」

    在小擰子攙扶下,江彬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問道:「擰公公,不知您老有何吩咐?」

    小擰子道:「是這樣的,咱家聽說,江大人辦事很利索,說起來……就是能力很強,咱家想得到江大人這樣的能手幫忙,你看……」

    江彬簡直是感激涕零,聲音幾近哽咽:「能得擰公公欣賞,乃是小人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您老只管吩咐便是,小人必肝腦塗地相報!」

    小擰子笑道:「怎麼,你不懷疑咱家的身份了?」

    江彬一怔,隨即他想到,眼前這個少年郎也有可能是民間人士假冒皇帝身邊紅人來矇騙他,利用的就是他太過迫切想得到皇帝召幸而利令智昏,但他馬上又意識到,對方既然這麼提醒他,應該不會是假的。

    江彬道:「擰公公身上富貴雍容的氣度,豈是常人能比擬的?小人看一眼便相信擰公公的身份。」

    小擰子哈哈大笑:「行,算你嘴甜,咱家很受用。這樣吧,找個地方說話,這大晚上的又是在街路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匪類聚首呢……」

    江彬畢竟是宣府人,自小在這座城市長大,對於宣府內街巷佈局瞭若指掌,很快便帶小擰子到蔚州衛兵馬駐地旁的一個宅院,先進去用火摺子把油燈點燃,再請小擰子進屋,然後為小擰子擺好座椅。

    小擰子一點兒都不客氣,施施然坐下。

    小擰子問道:「江大人似乎對宣府街巷無比熟悉?」

    江彬搓著手陪笑道:「小人生於斯長於斯,加上總督府衙門召集開會時小人經常前來,自然熟悉……擰公公您放心,這裡絕對不會有外人打擾。」

    「嗯。」

    小擰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咱家就不跟江大人兜圈子了,咱家前來,是想讓江大人幫忙做一些事,儘量討得聖上歡心,從此之後你可以飛黃騰達,咱家這邊也能跟陛下交差,以後你呢……」

    話說了一半便頓住,直直地看著江彬,意思是在等江彬表態。

    江彬連忙拍著胸脯道:「小的願受檸公公驅馳……您老只管吩咐下來,只要小人能辦到,必義不容辭。」

    小擰子道:「別您老您老的,咱家年歲不大,只是因為自幼便在東宮任常侍,伺候陛下久了,才有今日的地位……其實咱家找你做什麼事情,江大人應該有所瞭解吧?」

    江彬顯得很好奇:「擰公公是要為陛下找一些民間的樂子吧?這個小人可以幫上忙,只是小人有些不解,擰公公您是怎麼找到小人這裡來的?小人不過是蔚州衛不起眼的一個末流將領罷了。」

    在江彬看來,雖然對方來頭很大,但同時也是來者不善,尤其是他冷靜下來後,自然會去考慮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對自己有何利弊。

    他千辛萬苦去收買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身邊的幕僚,卻未如願以償見到張苑,這邊小擰子也是個大人物,不但破格賜見,甚至還是主動來見,這就讓他感到太過匪夷所思。

    小擰子笑道:「你且放心,咱家不要你一文錢,反而會給你錢,所以不用擔心會矇騙你,讓你蒙受不必要的損失……呶,這裡是二百兩銀子的大明寶鈔,你收著吧!」

    說著,小擰子從懷裡拿出幾張鈔紙來,遞給江彬。

    江彬接過來仔細看過,果真是大明寶鈔,就算這東西折價嚴重,在市面上也可以換得七八十兩銀子,心裡再次收到巨大衝擊。

    小擰子手一揮,道,「咱家不怕你耍手段,既然要委任你做事,自然會對你有所督促,你把咱家急需的東西找來,就算是圓滿完成任務。至於咱家是怎麼找來的……請恕咱家暫時不能如實相告,等你把事情辦成後,咱家再告訴你也不遲!」

    江彬臉上滿是震驚和為難之色,之前他擔心小擰子是仿冒的,現在雖然疑心減少,顧慮卻更多了。

    頭腦徹底恢復清醒後,他開始瞻前顧後,一方面當然還是擔心自己上當受騙,因為在他看來太監都是貪財的人,哪裡會主動給予人錢財的道理?另外就是他怕自己捲入朝堂的紛爭中,進而被小擰子的競爭對手針對。

    「小人這就回去辦事。」

    江彬心裡想的是,可以先回去考慮一下,再派人詳細調查一番,總歸不能這麼輕易相信眼前的人。

    小擰子臉上神色極為不悅,用尖利的聲音道:「辦事是一定的,不過咱家可沒耐心久等,今晚就要把事情辦妥。來人啊,陪江大人一起去!」

    小擰子顯得越急切,江彬的疑心病就越重,他急著爭辯:「擰公公,您怎麼也要給小人一些時間,畢竟準備吃喝玩樂之物需要費些周折……」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江大人,你當咱家沒提前查過你的根底嗎?你煞費苦心找來的戲班子,已跟你一起到了宣府,就藏在你的祖宅中……至於你在宣府是否有別院,咱家雖然不知道,但可以猜個大概……雖然咱家不肯把為何找你說明白,但你覺得咱家做事會跟那張公公一樣武斷?」

    「哼,你恐怕不知道,張公公是想通過宣府巡撫和總兵官等人為幫他做事,錦衣衛錢指揮使則是靠他自己的人,咱家平時在陛下跟前雖然能說上話,但現在卻沒什麼幫手,你能投奔到咱家門下,以後你的前途光明似錦哪!」

    聽小擰子這一說,江彬的疑心瞬間又降了不少。

    江彬是聰明人,他想巴結皇帝,自然對皇帝身邊人的情況打探得一清二楚,包括這些人到宣府後的所作所為他也都很清楚,情況跟眼前這位少年郎所說基本一致,不過他轉念一想,朝廷就那麼點兒事,既然他自己能打聽到,旁人也可以利用這些傳聞,以他的迫切心理來對他施行詐騙。

    江彬心懷疑慮,一時間沒有應答,小擰子見狀一揮手:「來人哪,送江大人回府,把江大人為陛下準備的禮物帶上……江大人可以以自己的人馬護送,把人送到行宮東後門,咱家自會把人帶進去!」

    或許是小擰子也無語了,自己說了半天,還奉上寶鈔,江彬就是不相信他,乾脆讓江彬帶自己的人護送。

    江彬仔細一想,只要把人護送到行宮門前,看看行宮那些侍衛面對小擰子時的反應,便知道此人是真是假,如此就不用擔心了。

    江彬趕緊行禮:「擰公公請好,小的這就去辦事。」

    ……

    ……

    不見兔子不撒鷹,江彬做事小心謹慎,幾次巴結權貴而不得,心中的防備心理很重,驟然遇到小擰子這樣的「大人物」也無法完全信任。

    江彬並沒有一股腦兒把他準備的巴結君王的手段全用上,只是先把戲班子給找來,都是他散盡家產苦心蓄養的,還有就是宣府遠近較為出名的歌女和舞女,早就被他收入府中,此時一併用馬車載上,四輛馬車裡硬是擠進去二十多個人,再加上兩輛裝著戲班子行頭的馬車,六輛馬車一起往行宮而去。

    小擰子一直沒有騎馬,全都採用步行的方式,由江彬陪著一起前往行宮。

    如此一來,江彬對小擰子又有所懷疑……傳說中的小擰子是皇帝身邊得寵的太監,出來不坐八抬大轎也就罷了,連馬車和馬匹都不乘,顯得太過寒磣。他卻不知道,皇宮裡規矩很多,除了皇帝和妃子,其他太監和宮女再得寵也不會有代步工具,而紫禁城那麼大,僅僅東西六宮之間來回一趟就得半個時辰,小擰子早就鍛鍊出好腳力。

    不過等江彬到了行宮東北門,見那些宮廷侍衛對小擰子恭順的態度,才知道眼前這位真有可能就是皇帝面前最得寵的近侍太監。

    「……這些都是陛下要找的人,快把人送進去……你們幾個愣著做什麼,過來幫忙啊!」

    小擰子故意沒把人從正門或者後門往裡面送,這主要是因為競爭對手太過強大,既有張苑,又有錢寧,小擰子就算深得皇帝器重,卻沒有配套的官職正名,只能借一借朱厚照的威風。

    宮廷侍衛幫忙的時候,小擰子走到江彬面前,問道:「江大人現在相信了?」

    江彬笑道:「小人一直都相信您哪。」

    小擰子沒好氣道:「有戒心是好的,咱家不會怪你,你暫且別進去,在這裡等著,咱家面聖後把你的孝心獻上,如果陛下滿意的話,或許會賜見。如果你將來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是誰提拔你,更別恩將仇報!」

    江彬緊忙跪下來磕頭:「擰公公對小人的提攜之恩,小人就算萬死也難以報答您的恩情。」

    「行了行了,說這些沒用,看你的實際表現吧……在這裡等著,如果天亮咱家還沒出來,你就先回去。」

    小擰子有些迫不及待,他明白爭寵的事情刻不容緩,另一邊錢寧和張苑都在做事,只要慢了就算辦成了功勞也會落到旁人頭上。

    再無更多交待,小擰子直接進了行宮,江彬本要跟上去,卻被宮廷侍衛給攔了下來。

    「行宮重地,不得擅闖!」宮廷侍衛早就知道江彬是邊軍武將,故此只是出言喝止,沒有拿刀劍威逼。

    江彬見小擰子已經帶人進去,迫不及待問道:「剛才那位是……」

    「乃是擰公公,那位爺可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你小子可真有造化,能跟擰公公認識!」侍衛羨慕地道。

    江彬這才松了口氣,心裡油然多了幾分期許,不過因為沒法進入行宮,他只能焦急在門口等候。可現在二更鼓剛敲過,漫漫長夜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甚至聽小擰子話裡的意思,很可能要等到天明,如果那時再等不到的話,他只能空著手回去。

    江彬心裡很擔心:「就算擰公公是真的,但現在他也是空手套白狼把我精心找的人給帶進去,有了功勞也不可能算到我頭上,明早他不出來,甚至以後再不來見的話,那我有何保障?」

    本來已經有些安定的心,這會兒又惴惴不安起來。

    但無論怎麼擔心,他也沒辦法,只能繼續等候。

    ……

    ……

    小擰子匆忙帶著人進了行宮。

    一路上還要躲著張苑和錢寧的眼線,生怕自己的功勞被人搶了。

    不過他也沒直接去見朱厚照,而是先把人安置在一個院子內,然後匆忙去後院見一個人。

    「……麗妃娘娘,人已經找來了,其中歌女、舞女姿色都很出眾,最讓人驚喜的是那個戲班子,清一色女子,就連吹拉彈唱的也是!」

    小擰子見到麗妃時神色異常興奮。

    麗妃道:「擰公公辛苦了,現在既然人已經找到,擰公公為何不去見陛下?」

    小擰子笑道:「都是麗妃娘娘您的功勞,奴婢豈敢獨專?奴婢接到人後,第一時間就來通知娘娘一聲……由麗妃娘娘您去跟陛下說,如此才能討得陛下的歡心。」

    麗妃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本宮果然沒看錯擰公公,難怪陛下身邊那麼多公公中,只有擰公公最得寵……既如此,那還等什麼,就請擰公公陪本宮去見陛下,把心意告知陛下?」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小擰子笑眯眯地說道。

    兩個人之前雖然不算是什麼對頭,但關係也說不上有多好。可如今因為張苑和錢寧風頭正勁,再加上麗妃失去了錢寧這個幫手,二人可說是一拍即合。

    麗妃有資源,而小擰子可以在朱厚照跟前吹耳邊風,兩個同樣都是皇帝身邊得寵之人,聯起手來做事,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7 05:28
第二一四八章 認義父

    戲班的演出得到朱厚照的極高評價。

    朱厚照到宣府城後,滿心期待有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結果卻是錢寧和張苑從民間抓了些民婦過來,色藝都不佳,對此朱厚照非常失望。

    不過隨著小擰子和麗妃把江彬精心培養的戲班子往朱厚照身邊一送,朱厚照馬上感覺這趟宣府沒白來,這個戲班子清一色的女子,姿色雖然不是絕佳,但每個都很有風韻,再加上唱功好,朱厚照既能欣賞到美輪美奐的表演,之後還能臨幸這些戲子,可謂一舉多得。

    一直等朱厚照看完戲出來,已是後半夜,麗妃和小擰子都在花廳等候。

    「很好。」

    朱厚照見到二人先點頭,目光中充滿期許,「麗妃之前說為朕找樂子,朕還以為是糊弄人,現在看來麗妃沒有辜負朕的期望啊。」

    麗妃笑道:「能為陛下解憂解乏,是妾身最大的榮幸。」

    朱厚照滿意點頭,坐下來後看向小擰子,道:「小擰子,你辦事穩妥,朕重重有賞。哦對了,這戲班子暫時別送走,朕還沒過夠癮呢。」

    麗妃深情款款地走了過去,緩緩坐到朱厚照的腿上,頭依偎在身下男人單薄的肩膀上,笑道:

    「陛下,妾身已經跟擰公公商議好,在宣府多找些女子送到陛下身邊,這只是第一批,後面還有不少。」

    「那感情好,可別讓朕久等了。」

    朱厚照神色有些不虞,道,「麗妃,朕想起來,還有幾個歌姬沒聽她們唱曲兒,朕先進去看看……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來人,擺駕!」

    朱厚照此時對麗妃沒有太大的興趣,見麗妃如此靠上來,火熱的嬌軀在他懷中不斷扭動,不好意思直接喝斥,乾脆找了藉口開溜。

    麗妃心裡就算再不爽,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她清楚皇帝有多薄倖,現在能混到這地步,已屬不易,不敢有更多奢求。

    朱厚照進內院後,麗妃臉上才呈現不悅之色。

    小擰子疑惑地問道:「麗妃娘娘,陛下對您進獻的美人很滿意啊,你為什麼會不高興?」

    麗妃強展笑顏,道:「本宮有不高興嗎?擰公公,有些話可別亂說。」

    小擰子笑道:「其實常侍君王側,很多道理奴婢都明白,今日多虧麗妃娘娘提點,不然哪裡有機會得到陛下如此讚賞?」

    「以後還要勞煩擰公公。」

    麗妃客氣地對小擰子行了一禮。

    小擰子緊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麗妃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應該是奴婢感謝娘娘提點才是……娘娘原本可以自行把人找來,卻煞費苦心通知奴婢,讓奴婢可以從中分得一杯羹,奴婢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來報答娘娘。」

    麗妃笑了笑,她手下自然有人,廖晗隨駕一起到了宣府,江彬這條線就是廖晗的人緊盯著張苑的幕僚臧賢發現的。

    麗妃心想:「總歸得給你一點好處才行,不然你怎麼可能盡心盡力為我辦事?而且把你推出來,可以頂到對抗張苑和錢寧的第一線去……不管是劉瑾還是張苑當政,你都能夠巍然不倒,看來陛下還是很信任你的。」

    麗妃道:「江大人呢?是時候見見他了,把一些話跟他交待清楚,如此一來,他才能全心全意幫你做事。」

    小擰子一拍腦門兒:「哎呀,怎麼把他給忘了?估摸這會兒他還在外面等著,小人這就去把人叫進來,跟娘娘見上一面!」

    麗妃搖頭:「本宮在行宮裡接見外人,還是個赳赳武夫,若傳揚出去,難免有人說怪話……還是擰公公去見吧,只要讓他知道是為誰辦事便好。」

    ……

    ……

    小擰子出了花廳,心裡樂開花。

    「嘿,麗妃就是有能耐,連江彬這種隱藏在暗中的人才都能發現,怪不得陛下對她寵愛有加……看來以後我得依靠她來多巴結陛下,這是合則兩利的好事,不然的話能去指望張苑、錢寧這兩個對頭,亦或者戴義、高鳳這樣年老昏聵的傢伙?」

    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期望,小擰子在侍衛引領下,出去見到了一直坐在行宮東北門大門前焦急等候的江彬。

    「擰公公!」

    江彬見到小擰子出來,好似見到再生父母,過來後「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想向小擰子磕頭。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江大人這是作何?咱家可不是來承受你如此大禮的,實在擔當不起啊!」

    相比於之前對麗妃說話時的低聲下氣,此時小擰子就算嘴上說的是客氣話,語氣卻沒軟化下來,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驕傲。

    之前是求人辦事,對江彬還算客氣,現在事情辦成,朱厚照那邊讚賞有加,意味著江彬此人可大用,如此一來,小擰子就覺得自己是來給江彬犒賞的,自然而然擺起了上司的派頭。

    小擰子不希望江彬這個有能力的人被張苑或者錢寧收買,就算麗妃也不行,他準備就此把江彬收到麾下,以後專門幫他來找女人討朱厚照歡心。

    江彬道:「擰公公您便是小人心目中的活菩薩,能在百忙中抽出時間接見,小人給您磕頭乃理所當然之事。」

    「起來吧。」

    小擰子道,「跟咱家進去說話。」

    因為行宮門口有侍衛值守,其中很可能有錢寧或張苑的眼線,所以就算有話交待,小擰子也只能把江彬帶到行宮裡相對安全的地方再說。

    江彬聽說自己有機會進入行宮,還以為是前去面聖,興奮不已,嘴上連連道:「擰公公,要不讓小人回去先收拾收拾?如此進去,怕是會唐突……貴人。」

    「沒事。」

    小擰子隨口說了一句,頭也沒回就走進大門。

    由於有皇帝跟前得寵的太監引路,這回江彬沒有人阻攔,跟著小擰子進入行宮,走了一段路,進入個院子,江彬忍不住四下張望,因為夜色深沉,看不太清楚,不過他大概判斷出這裡不是皇帝下榻之所,因為周圍太過冷清了。

    小擰子領江彬進入一處安靜的屋子,立即有太監過來把燭台點上,隨即小擰子坐下,衝著江彬說道:「江大人,您送給陛下的心意,陛下已收到了。」

    「啊!?」

    江彬興高采烈地問道,「那不知陛下有何意見?」

    「沒意見,還一個勁兒地誇讚你有孝心,說不定哪天就會破格賜見呢……你可要記得這是誰的功勞。」

    小擰子本想提一下麗妃的名字,但想到這麼做可能會讓江彬記掛心中轉而投奔麗妃,索性把功勞歸到自己身上。

    在麗妃面前客套是一回事,出來見江彬又是另一回事。

    江彬笑道:「小人當然記得擰公公栽培,小人回去後,便會給擰公公送上一份厚禮!」

    小擰子一擺手:「厚禮大可不必,咱家隨侍陛下跟前,錢財猶如浮雲一般,可有可無……而且以你的官職,賺一點銀子也不容易,不用破費,咱家反倒可以給你銀子……只要你好好替咱家辦事便可。」

    「這……」

    江彬猶豫不決,生怕小擰子說的是反話。

    小擰子從懷裡掏出幾張大明寶鈔,道:「呶,這錢你拿著吧……」

    等江彬戰戰兢兢接過,小擰子接著說道,「咱家一直在陛下跟前做事,身邊一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想那張公公,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人辦事,而咱家呢?還有錦衣衛指揮使錢寧,他當初不過只是個錦衣衛百戶,什麼都不是,還是咱家把他引介到陛下跟前……」

    江彬聽到這話,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江彬對錢寧的發家史多少有些瞭解,正是受那位爺的啟發,他才會煞費苦心準備,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接近皇帝,順利上位。根據方方面面的信息,錢寧是走劉瑾的渠道登上今天的高位,小擰子卻說是他引介,有自誇之嫌。

    江彬將信將疑,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老老實實道:「擰公公勞苦功高,平時伺候陛下辛苦,這些瑣碎的小事不妨就交給小人來做,哪裡敢勞動您的大駕?」

    小擰子抬頭望著江彬,臉上的笑容異常親切,目光中充滿讚許之色,道:「你真的肯幫咱家做事?」

    江彬再次跪下來磕頭:「為表心意,今日在下認擰公公為義父,義父的話便是天,小人做事定不會有任何推搪,否則天打五雷轟!」

    小擰子笑得合不攏嘴:「咱家的年歲,未必有江大人長,江大人這麼認咱家為父,怕是不合適吧?」

    「合適,合適,您就是小人的父親,小人孝敬您就像孝敬自己的尊堂,絕不敢有任何違背。」江彬連聲道。

    小擰子點頭:「那好,以後你就替咱家做事吧!」

    「謝謝義父,謝謝義父。」

    江彬興奮不已,如果之前他還對小擰子有擔心,怕小擰子是騙子,又或者想白白利用他卻不給好處的話,現在認小擰子為父,心裡踏實多了,因為這時代太監收乾兒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也只有太監才喜歡收乾兒子,因為太監不可能有後代卻希望有人養老送終。

    如果不趁著自己身份地位高高在上時,收幾個乾兒子回來,待年老失勢後悔都來不及了。

    但太監的乾兒子,十個中有九個都是為利益而來,說是養老送終,那是建立在太監聖眷不衰,一直佔據高位,或有蔭襲官爵的情況下。

    比如說錢寧,就是靠這條途徑走出來的太監義子。

    小擰子道:「既然你答應替咱家做事,那你就要盡心盡力才可……咱家也活動一下,把你提拔到更高的位置上,以便更好地為咱家辦事!」

    「義父有吩咐,孩兒定能辦到……孩兒這就回去,找齊新奇好玩的東西,一併送至行宮,讓陛下盡興!」江彬。

    小擰子微微搖頭:「不是現在回去找,而是未來要一直找下去,你現在是蔚州衛指揮僉事吧?咱家就幫你活動活動,看是否能把你提個指揮同知,如果這一戰你立下功勞,咱家會向陛下上表,讓你當個衛指揮使,或者乾脆調到京城當皇差!」

    江彬一跪伏地,恭敬道:「義父有命,孩兒莫敢不從!」

    ……

    ……

    曾經在歷史上興起過偌大波瀾的江彬竟然投奔了小擰子,他的人生會發生怎樣的轉變,沒人知曉。

    歷史已在沈溪出現後發生變化,很多事跟歷史走向出現重大偏差,至於未來會如何,連熟悉正德朝風雲變幻的沈溪都沒法預料,他只能用一種土著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

    朱厚照在宣府行宮過著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儼然忘記自己出京是為了做什麼。

    身在大同的沈溪,卻不敢有任何懈怠,忙著組織人手打造他親手設計的兵器,督導練兵等,備戰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

    轉眼到了四月中旬。

    四月十六,下午申時剛過,經過兩個月的艱難跋涉,謝遷終於抵達榆林衛城,這會兒他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看著遠處巍峨城門,已是老淚縱橫。

    「……老爺,咱們終於到了。」隨行的謝府老奴驚喜萬分。

    謝遷自京城前往西北三邊之地,除了必要的護送人員外,就只有幾個家僕跟隨,這主要是謝遷覺得堂堂首輔戍邊太過丟人,不想驚動太多人,一路輕車簡從,從真定經固關進入山西地界,由壽陽、陽曲至汾州,自吳堡過黃河進入陝西,然後一路北上,經綏德、米脂到榆林衛城,可謂歷經艱辛。

    很快從御林軍中抽調的隨從領班,一名叫做郭歷的部將過來,向謝遷請示:「謝大人,咱們這就進城?」

    「進,快些進,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進城,時間怕是來不及了!」謝遷很著急,最後這段路程,他讓手下加緊步伐,再遲大概半個時辰,城門就要封閉,那時就算謝遷有通關文牒也未必能獲准進城,所以開始大聲催促。

    可惜速度始終提不起來,人馬仍舊晃晃悠悠往城門口走,因臨近大戰,榆林衛城周邊已處於戒嚴的狀態,進城手續非常繁瑣,導致城門口擁堵得厲害。

    跟沈溪到大同鎮百姓們夾道歡迎不同,謝遷的到來異常低調,甚至沒人知道他要來,謝遷在一種心力交瘁的狀態中完成通關手續,城門衛似乎不知道他是誰,甚至沒過來打一聲招呼。

    謝遷從馬車上下來,接受過全身檢查後,隨著人流一起進到榆林衛城。

    「總算是到了……」

    謝遷飽經滄桑,旅途勞頓,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由於人群行進不快,特別是在進入甕城後,還要對行人身份進行覆核,所以導致擁堵加劇。

    好在這次負責審查的人有些見識,知道眼前的老者是朝廷派來的高官,不敢得罪,謝遷沒有被人搜身,不過他還是沒法乘坐馬車,只能繼續步行,走到後面實在走不動了,只能靠家僕扶著才進入城內。

    進城後謝遷重新上了馬車,前面趕車的家僕回頭問道:「老爺,咱們現在去驛站嗎?」

    「去什麼驛站,既然到了,先去總督衙門,這裡可是三邊總督駐地,老夫風塵僕僕而來,難道是為了休息嗎?」

    謝遷很倔強,不想混吃等死,就算精神已非常頹喪,還是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因為不知道總督府在何處,只能讓護送的侍衛去問自城門口跟隨過來的本地士兵,士兵指了路,謝遷心裡油然多了幾分期待。

    到了三邊總督衙門前,不出所料,仍舊大門緊閉,沒有任何人出來迎接,謝遷走下馬車時不由嘆了口氣。

    「看來老夫的確不受待見,到了地方無聲無息,簡直神憎鬼厭……」

    就在謝遷心灰意冷之際,總督府大門突然打開,從裡面出來幾個人,當前一位正是三邊總督王瓊。

    「謝閣老?」

    王瓊明身上官袍滿是皺褶,凌亂不堪,顯然是未及整理便出來迎接,當王瓊見到謝遷後,二人對視一眼,目光之中都有些驚訝。

    謝遷不知道王瓊到底是什麼意思,說冷遇不是冷遇,說是熱情迎接卻是他都到了衙門口才出來……

    「德華,你……」

    謝遷稍微整理了一下鬢髮,這一路辛苦,飽經風霜,生性愛潔的他竟然有半個多月未曾沐浴更衣……實在是條件不允許,過黃河後大段路程杳無人煙,最近幾天謝遷更是連臉都未曾洗過,滿面風塵。

    王瓊這才確定眼前的老者就是當朝首輔謝遷,連忙道:「謝閣老,得知您要來的消息,一直都在苦盼,未曾想直至今日您老才抵達!快,裡面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8 04:40
第二一四九章 糾紛

    王瓊親自下台階攙扶,此舉竟然讓謝遷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在一種莫名的情緒中,被人簇擁著進入總督府大門。

    總督府內已開始掌燈,王瓊沒有帶謝遷進正堂,而是先去了廂房,準備先給謝遷安排住所。

    謝遷擺手道:「德華,你不必如此勞碌,老夫只是過來跟你打一聲招呼,稍後便會去驛館落榻。」

    跟沈溪一樣,謝遷到地方後也沒有專門辦公的衙門,本來他只是到總督府跟王瓊打個照面,溝通一下公事,由於有正德皇帝下達的互不干涉的旨意,所以謝遷心裡有著遇冷的預期,但其實還是希望能得到禮遇,到底他是當朝首輔,尊嚴不容侵犯。

    王瓊急道:「謝閣老這是說的哪裡話?既然到了延綏,這總督府便是您老住所……來人,還不快給謝閣老安排房間?」

    很快便有總督府的差役和僕從幫忙安置行李,因為一切都要臨時準備,所以動靜很大,這讓謝遷懷疑王瓊之前在門口迎接他時的那番話是否發自內心,「既然一直苦盼,就未曾想過先給老夫安排好起居問題?」

    王瓊環視一圈,覺得廂房這邊太過嘈雜,擺手道:「謝閣老先到裡面客廳說話……這一路顛簸,辛苦了吧?來人哪,為謝閣老準備飯菜……」

    謝遷被王瓊請到客廳,這裡桌椅板凳齊全,謝遷終於有機會在椅子上坐下來,長長地舒展了下懶腰,怎麼都不想起身,等熱氣騰騰的飯菜端到面前,他忍不住抿了口口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瓊關切地問道:「謝閣老長途跋涉,實在讓人不忍,在下能做的實在不多,請謝閣老先用膳,一切等吃過後再說。」

    謝遷本想故作姿態,先跟王瓊說說接下來的戰局還有自己肩負的差事等,但見到飯菜後,再也沒心思說其他的事情,拿起碗筷便吃了起來,最初還能保持細嚼慢嚥,到後面已經顧不了那麼多,狼吞虎嚥起來。

    王瓊一直在旁看著,等到謝遷接連吃了兩碗飯,愜意地打了個飽嗝後,王瓊才起身親自為謝遷倒上茶水,慇勤備至。

    謝遷放下碗筷,把茶水接過來,抿了一口,感到唇齒留香,這才搖頭嘆道:「走了一路,直至到你這兒,才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王瓊苦笑道:「謝閣老這話說出來,讓人好生酸楚,您老如此年歲,卻要承擔如此重任,實在讓人不忍心!」

    「哎……」

    謝遷長長地嘆了一聲,擺手道:「你當老夫願意來?不是被一幫奸佞小人在陛下面前惡意中傷麼?老夫從開始就未支持對夷狄開戰,又怎會主動請纓調到這等苦寒之地?老夫又不是嫌命長了……」

    王瓊不太適應謝遷說話的方式,本來他以為謝遷會客氣兩句,誰知上來就開噴,雖然謝遷所說內容他早就瞭解。

    謝遷喝了幾口茶,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整個人又活了過來,才好整以暇地問道:「德華,老夫這一路雖然也瞭解了三邊一些事,終歸不清楚具體情況,你把當前局面跟老夫說說。」

    王瓊想了下,為難地道:「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以目前得知的情況看,陛下已抵達宣府,兵部沈尚書所部也已到大同,至於三邊之地人馬也集結完畢,隨時等候出擊的命令。」

    「半月前陛下曾下諭旨,讓九邊各路人馬配合沈尚書所部行動……不過沈尚書具體用兵時間和方向,尚未傳達到延綏來,因而在下並不知曉……」

    王瓊簡單幾句就把謝遷想知道的重點和盤托出。

    謝遷稍微思索一下,問道:「出兵日子定下了麼?」

    王瓊搖搖頭:「還在等候宣府的聖旨,不過以在下所知,即便定下出兵時日,也是先由大同鎮出兵,其餘各路人馬行進速度和方向都會有所不同,以實現對韃靼兵馬的合圍。還有便是出兵後各路人馬仍舊以防守為主!」

    謝遷聽得連連點頭:「對,一定要先保證大明關塞不失,至於是否能平定草原,並不是重點,只要三邊和宣大之地安然無恙,就算有小敗,朝廷也可從容佈局應對。」

    王瓊雖然未必全部贊同謝遷的話,但還是點頭表示明了。

    謝遷嘆道:「老夫千里迢迢而來,實在太過睏倦,本來還想跟你商議糧草調配之事,不過……看來只能改日再說了。」

    王瓊聽明白了謝遷想要表達的意思,當即道:「謝閣老先去歇息吧,有事等來日再說不遲!」

    謝遷一抬手,道:「就算有些事情不說,但老夫還是要提醒一二,一切軍令都以皇令為先,所以……無論大同方面發來如何指令,你都不得遵從,這點你可明白?」

    王瓊一怔,隨即明白什麼,點頭道:「謝閣老請放心,此戰,在下一切聽憑聖旨調遣!」

    謝遷到延綏後,什麼事都不做就先封堵沈溪擁有的調令三邊兵馬的大權。

    在謝遷看來,朱厚照御駕親征不可怕,可怕的是軍權盡落沈溪之手,一旦出差錯,九邊兵馬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必須防患於未然。當然,謝遷也未將沈溪調令一棍子打死,言明只要有宣府皇帝的准允便可執行。

    既然是御駕親征,那就該由皇帝來指揮全局,就算沈溪安排戰略戰術,也必須要先過君王的眼,徵得同意,不能由沈溪自行決定。

    這將帶來一個麻煩,本來大同鎮地處宣府和延綏之間,沈溪發佈軍令,要先過問宣府方面的意思,先不論軍令是否會在宣府因朱厚照的疏忽而耽擱,單就說增加的傳送距離,還有審批天數,就要比從大同鎮直接下達命令繁瑣許多。

    沈溪最擔心的就是消息的不通暢,然後謝遷這一條死命令壓下來,使得消息傳遞會更加滯後。

    ……

    ……

    滯留大同的沈溪,很快得知謝遷入延綏的消息,清楚地知道首輔大人住進了總督府。就算沈溪不知道謝遷給王瓊施加怎樣的壓力,卻篤定謝遷不會盡心竭力幫他完成這場戰事。

    「……謝老兒只是想讓這場戰事雷聲大雨點小,最好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和和氣氣一場大戰就結束,目的就達到了,他為的是保持國家短時間內安定,不要出什麼差錯就好,而我追求的卻是北疆安穩後大明的民生、經濟發展……」

    沈溪看著雲柳自外面傳回來的戰報,心裡多少有些感慨。

    面對桌案上擺放的孤燈,沈溪心情落寞。

    「……在謝老兒看來,我如此激進沒有半點好處,殊不知大明要發展經濟民生,必須要保證一個外部的良好環境,如果大明北疆三天兩頭被外夷襲擾,如何去完成內部的發展?國家將始終處於戰爭狀態,談何發展……」

    沈溪放下手裡的情報簡報,繼續看面前的地圖。

    地圖上標註很多點,全都是他計畫中的行軍路線,當然他不會把真實意圖表現在地圖上,一方面是防備軍中細作把消息外洩出去,另一方面則是計畫還未最後確定,需要進一步推敲。

    恰在此時,侍衛傳報,說是張永求見。

    張永進來後心急火燎地道:「沈大人,宣府行宮那邊傳來消息,陛下有軍令傳達大同。」

    沈溪驚訝地問道:「陛下發來軍令?張公公是如何得知的?」

    張永先是一怔,隨即意識到情報網絡遍及大同各處的沈溪尚不知道有這麼回事,連忙出言解釋:「沈大人莫不信,咱家也是剛聽說的,軍令應該是下給大同巡撫衙門,咱家本以為這邊也會有一份……」

    沈溪神色淡然:「陛下大概是吩咐大同鎮配合本官行動吧?想來這件事不用張公公勞心。」

    沈溪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張永越感覺問題多多,不過看到沈溪沒有跟他繼續探討的興趣,張永很識相,道:「那咱家就不打擾沈大人了,這就回去休息……沈大人深夜還在忙碌公務,實在是勤勉典範,但如今大明安危繫於大人一身,還是要保重好身體才是。」

    「多謝張公公掛念。」沈溪起身行禮。

    張永搖搖頭,告辭離開。

    等張永走了一會兒,沈溪喝道:「來人,去將荊將軍叫來。」

    不多時,侍衛已把荊越叫到沈溪跟前。

    之前沈溪給手下這批將領分配任務時,荊越並不負責練兵,主要承擔大同城以及北部幾個重要關隘的安保重任,而跟荊越一起領命的還有王陵之,這兩位都是沈溪手下悍將,但沈溪考慮到二人性子太過急躁,就沒讓他們練兵,而做一些基本的防衛工作。

    荊越本就為換防之事上火,得知沈溪召喚,匆匆趕來,神色間滿是憤懣,向沈溪行禮時都帶著敷衍。

    「……大人,卑職來了。」荊越問道,「不知何事召喚?」

    沈溪道:「老荊,進城有些時日了,大同的事情我沒太多問,不知安防可好?再者,你們跟大同本地城防衙門相處如何?」

    荊越憤憤然:「好個屁,那幫兔崽子沒一個願意配合,現在給他們下達命令,還得先問過巡撫衙門……奇怪了,平時他們在城門和關隘設卡檢查,難道也事無鉅細都要去問巡撫?犯得著嗎?」

    「不過按照大人吩咐,現在大同北門和外長城幾處關隘的控制權我已帶人順利拿下來,不過這幾天大同地方官員和將領似乎在串聯,大概是想逼迫大人把這些地方放開,讓他們的人把控……」

    沈溪看著荊越,笑著問道:「看你這樣子,火氣不小嘛。」

    荊越抱拳:「大人就別計較卑職火氣大小了,本來卑職脾氣挺好的,不過連續幾天鬧騰下來,什麼心情都沒了。小王將軍那邊更上火,差點兒就跟大同總兵手下那幫將領打起來,還是卑職拉住的。」

    沈溪蹙眉問道:「那你們之前為何不上報?」

    「是大人您吩咐的,出了事先自己擔著,別什麼都跟您說。」荊越委屈地道,「大人近來經常徹夜處理公文,卑職就沒敢來煩擾,其實認真說起來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沒有外敵來犯,到現在也沒有巡撫衙門的人出面,就是總兵府那邊有人一直搗亂。」

    沈溪點頭道:「來之前,我便聽說大同總兵官治軍不嚴,那些個將領都是老兵油子,覺得咱們是外來戶,想以地頭蛇的身份逼迫我們就範……保持克制是好事,我不希望聽到大明軍隊內訌的消息。」

    荊越道:「大人請放心,不管怎麼說卑職手下那幫兔崽子還是聽使喚的,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被人挑釁,誰心裡沒火?」

    沈溪微微頷首:「那回頭我派個人去幫你們,就是之前在我手下做事的唐寅,你們有什麼事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大人是說唐先生?」荊越聽到唐寅的大名後神色有些古怪。

    「怎麼,給你調個人過去幫忙,你還不滿意?」沈溪板起臉問道。

    「沒……沒有……」

    荊越連忙解釋,「這位唐先生平時老愛喝酒,還總喜歡叫卑職陪他一塊兒喝,卑職每每都回絕,這裡畢竟是軍營,按照規矩是不能飲酒的,而他卻不聽……不過在公務上,卑職願意聽從唐先生建議。」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唐寅在將士心目中的形象不那麼高大,這跟他平時喜歡喝酒,無所事事總喜歡在營地裡瞎躥有關,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沈溪沒給唐寅安排太多差事。

    沈溪隨即派人去把唐寅叫來。

    唐寅過來的時候,身上酒氣濃重,臉色通紅,走路搖搖晃晃,一看就醉得不輕。

    「沈尚書找在下來,有事嗎?」唐寅睜著惺忪的醉眼,看了看荊越,再打量沈溪問道。

    沈溪道:「你這是怎麼回事?軍中幾時允許飲酒的?」

    唐寅一怔,道:「在下又非軍中將士,且之前沈尚書也未對在下提過不許喝酒,現在怎突然指責起來?」

    說話間,唐寅還惡狠狠瞪了荊越一眼,似乎是在怪責荊越告密。

    沈溪一擺手:「好吧,法無禁止即可為,但我現在下個命令,從今日開始,不許你在軍中飲酒,同時安排個差事給你做……我所帶兵馬,跟大同地方駐軍出了些小矛盾,你幫荊將軍處置,記得要和氣,不能起太大衝突。」

    唐寅皺眉不已:「大人,在下並未打算常年在軍旅中,您突然宣佈禁酒,是否不那麼合適?」

    沈溪板著臉道:「要是能夠辦好差事,我可以陪你喝,但你一事無成還成天在軍中喝酒,這算怎麼個說法?軍中將士會怎麼想?難道要被人說我治軍不嚴你才滿意?」

    這下唐寅沒話可說了,他喝酒主要是因為太過無聊,沈溪平時很忙,關於行軍佈陣方面的事情基本沒過問他的意見,他到大同府後就好像失業一般,不喝酒還真找不到什麼樂子。

    沈溪轉頭對荊越道:「荊將軍,遇到事情請聽從伯虎兄吩咐,儘量保持克制,不要拿我的名頭去欺壓人,日後大同防禦以及外長城關隘始終要歸還給地方人馬,我們不過只是暫時控制一段時間而已。你先下去吧。」

    沈溪讓荊越先離開,想跟唐寅單獨聊幾句。

    等荊越出門,唐寅擺起了朋友的架子,「沈尚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怎麼讓在下一介文人,去處理武夫之間的糾紛?」

    沈溪沒好氣地道:「不用文人的方式解決,難道讓一幫武夫內訌不成?大同府我們只是臨時駐紮,再過些日子就要出兵草原,唐兄如果不想跟著一起出塞的話,恐怕咱們相聚的時間不多了……」

    唐寅扁嘴道:「誰說在下不跟著沈尚書你一起出塞的?」

    仗著酒勁兒,唐寅說話很有股英雄豪傑的大無畏氣概,可等他跟沈溪四目對視時,氣勢立馬就弱了下來,顯然心裡沒底,對於上前線的決心不像他話裡那麼大。

    沈溪笑了笑:「唐兄不想去戰場拚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既如此,先把眼前的差事辦好,總歸讓我覺得,沒白請唐兄來一趟大同,你看這件事……」

    「既然沈尚書讓在下去,在下有何可推脫的?不就是幾個大老粗麼?武鬥不行,文鬥他們非輸不可!」唐寅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說道。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2-9 07:09
第二一五〇章 別有用心

    翌日,沈溪把大同巡撫崔岩叫了過來。

    崔岩見到沈溪後,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恭順姿態。

    沈溪直言不諱:「……崔中丞想必應該知道本官為什麼叫你來吧?本官手下換防時出了些狀況,總兵府下轄將校給本官手下製造了不少麻煩,作為大同巡撫,崔中丞是否應該出面幫扶本官一把?」

    崔岩先是遲疑,繼而破口大罵:「那些粗鄙武夫不想活了麼?連沈大人的軍令也敢違抗,看下官回去後如何收拾他們!」

    說到這兒,崔岩拱手作揖,作勢欲離開,腳下卻一動也不動。看到這一幕,沈溪又好氣又好笑,調侃道:「崔中丞好大的官威啊!」

    崔岩一臉苦惱之色:「沈大人不是說了嗎,地方將官給您製造麻煩,不收拾他們更待何時?下官治理大同還算井井有條,但總歸難以面面俱到,心中甚是不安。請大人在這裡等候,下官去一趟,將事情妥善解決。」

    沈溪站起來:「既然崔中丞如此說了,本官還能如何?去吧,最好今天就把事情辦妥,本官不希望這種影響團結的事情拖延太久。」

    「是,是!」

    崔岩嘴上答應,心裡卻很清楚,劉寵治軍不嚴,那幫兵痞老惹麻煩,事情豈是那麼好處理的?遲疑一下,道:「沈大人,下官還有要事奏稟……」

    沈溪一抬手:「什麼事都不及把軍中出現的糾紛解決為好,崔中丞請吧!」

    崔岩訕訕退下,待背影消失在門後,剛好過來詢問出征計畫的馬永成從屏風後走出,疑惑地問道:「沈大人就這麼讓崔岩走了?」

    「不然呢?」

    沈溪道,「作為大同巡撫,崔岩已承諾解決糾紛,本官因何要強留他在這裡?馬公公既是監軍,便該跟地方將校多接觸,幫忙化解各種糾紛才是。」

    馬永成臉上帶著訕笑:「咱家可沒那麼大的能耐,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別人去做吧……咱家先回了,有事的話沈大人招呼一聲。」

    說完馬永成跟張永的態度一樣,匆忙而去,不給沈溪差遣的機會。

    沈溪手上拿著筆,看著馬永成狼狽的背影,嘴角露出個不屑的笑容,喃喃自語:「一個個都說自己有本事,遇到困難卻沒有一人肯出面來承擔……尤其是崔岩,嘴上說得好聽,別到最後只是把事情推給旁人!」

    ……

    ……

    正如沈溪所料,崔岩離開後的確沒有辦實事,只是派人通知大同總兵劉寵到北大營沈溪中軍大帳報到。

    劉寵見到沈溪時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根本不知因何前來。

    沈溪問道:「崔中丞呢?」

    劉寵道:「回沈尚書的話,崔巡撫只是派人通知,讓卑職前來參見,說是尚書大人有要緊事跟卑職相商,卑職也就遵命行事。至於崔巡撫……可能還在巡撫衙門吧。」

    沈溪苦笑一下,道:「這崔岩可真會辦事,本官讓他出面解決一下軍中糾紛,他就把你找來,自個兒還不現身,算幾個意思?本官如果要找總兵府解決問題的話,何至於要先問他?不是多此一舉嗎?」

    劉寵一頭霧水,不是說他不知道下面的人為非作歹,但的確不知道手下為換防的事情跟沈溪部下鬧出矛盾。

    劉寵為徐達部將、鎮國將軍劉通的六世孫,乃是世襲的武職,從小到大就沒經受過多少波折,擔任大同總兵官後對接的都是衛指揮使、指揮同知這樣的將領,對許多事情懵然無知。

    沈溪道:「劉總兵可知軍中出了亂子?」

    劉寵行禮:「卑職並不知情,請沈尚書明示。」

    沈溪顯得很無奈,大明實行的軍戶制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弊端,但在大戰到來時,各路人馬抽調到一處後,一旦總兵官昏聵無能,就將導致軍中上下脫節,各方勢力為了利益爭奪不休的局面。

    沈溪沒好氣地道:「劉總兵該關心一下自己的公事,本官領軍進城後,需要對大同以及外長城部分關隘進行戒嚴,不想在換防過程中遭遇地方軍隊阻撓,一些人甚至聚眾鬧事,劉總兵你不會全不知情吧?」

    「呃……」

    劉寵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劉寵治軍不嚴,手下多有不法之舉,沈溪沒來的時候,些許違紀行為不至於影響大局,大明百姓的承受力無與倫比,遇到官兵欺壓基本不會鬧出民亂,如此一來助漲了軍中不法之人的囂張氣焰,大肆收受賄賂的劉寵也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甚至暗中縱容。

    不過現在卻出了問題,沈溪帶兵進城後,地方官府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了沈溪這裡卻行不通了,尤其那些為非作歹之徒還犯到沈溪頭上來了。

    沈溪道:「看來劉總兵是真的不知。本官已派人前去著手解決紛爭,本來希望通過巡撫衙門從中斡旋,結果崔巡撫卻把事情推到劉總兵頭上。如果沒人幫忙的話,本官可能會採用一些強硬的手段,拿部分不尊軍令的人開刀,以儆傚尤。」

    劉寵連忙道:「尚書大人不用急著處置,待卑職回去問明情況,一定會給沈尚書一個圓滿的交待。」

    沈溪看到劉寵拍著胸脯表態,情感比之前的崔岩真摯多了,但不知為何還是覺得不靠譜。

    沈溪猶豫一下,道:「劉總兵,本官不想跟地方交惡,本來麾下兵馬只是在大同鎮暫留幾日,換防也是防止韃靼人犯邊,劉總兵回去後跟將士詳細說明,免得再起衝突!」

    沈溪話裡的意思很簡單,你們以後想怎樣怎樣,但在我領軍駐紮間別犯到我頭上來,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諾!」

    劉寵領命後恭敬退下。

    ……

    ……

    讓沈溪深感失望的是,劉寵走後也沒了音信。

    夜色降臨,唐寅氣急敗壞回來,身後跟著王陵之。

    唐寅見到沈溪,怒氣衝衝道:「那些地頭蛇簡直是無法無天,是時候給一點教訓了……寧武營的人拒絕交出城西清遠門的控制權,我去跟他們理論,甚至刀刃相加,實在不可理喻!沈尚書,地方那幫兵痞都鬧到這般田地了,你不會置之不理吧?」

    沈溪看到唐寅咬牙切齒的模樣,皺眉問道:「怎麼,伯虎兄挨打了麼?」

    唐寅一怔,隨即道:「我沒什麼問題,就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多得咱們的人出手保護才沒枉死,就是差點兒打起來……誰知道那些傢伙怎麼想的,明知道咱們奉命換防,居然敢不遵軍令!」

    沈溪看了王陵之一眼,問道:「王將軍,你那邊有什麼說的?」

    王陵之搖搖頭:「末將一直聽從唐先生吩咐……這不是大人您交待的嗎?」

    唐寅一聽昂起頭來,神氣十足。

    沈溪沒好氣地道:「這麼說來,你們抄傢伙了?刀劍相向,就算打不起來也會傷和氣!伯虎兄,我讓你去是讓你激化矛盾的嗎?」

    唐寅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漲紅著臉道,「寧武營的人油鹽不進,怎麼都不肯讓出城門,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沈溪道:「寧武營的人本來就駐守清遠門,涉及城門稅收入,哪裡肯輕易放棄嘴邊的肥肉?就算戰時,一早一晚兩次開城門也會有諸多貨物進城,少不得從中撈上一筆……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你覺得寧武營會輕易把防務交出來?」

    「沈尚書,您也說換防侵奪了他們的利益,那犯得著如此大動干戈?讓他們自己看門去!」唐寅一轉眼便打起了退堂鼓。

    沈溪厲聲喝道:「我等身在大同,卻把安全寄託在他人身上,你不覺得這好比把自家後院給旁人看守一樣嗎?」

    唐寅一聽愣住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

    ……

    沈溪的態度,讓大同總兵劉寵很為難。

    劉寵雖然地位不低,但跟巡撫還是沒得比,就算是戰時,他也不過只是執行命令的人,一切號令還是要文官下達。

    劉寵並沒有按照沈溪吩咐去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回去後便遞了拜帖請見崔岩。

    但崔岩也在竭力避免麻煩上身,劉寵到天黑都沒得到巡撫衙門的回話,只好親自登門拜訪,為了表示誠意,還帶上了厚禮。

    巡撫衙門內一處偏廳,崔岩坐在椅子上,任由劉寵在面前站著,顯然沒打算讓劉寵跟他平起平坐。

    劉寵訴苦一般在崔岩面前把沈溪的要求說了,崔岩氣惱地道:「既然沈大人告訴你該怎麼做,你還來此作何?現在是你的人不聽調令,你覺得你的那些老兵油子,要比兵部沈尚書的人馬更有本事,能把城池守好?」

    劉寵苦笑道:「崔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卑職幾時說過要跟沈大人對著幹?不過沈大人的意思,卑職不太明白,下面的人犯了錯,跟卑職有何關係?卑職從來沒有讓他們忤逆沈大人啊!」

    崔岩聽到這話,眉頭深皺,琢磨一番才說道:「我說劉總兵,你腦子缺根弦還是怎麼著?你手下的人你不去管,到本官面前來訴哪門子苦?沈大人要接管城防,就由著他去,你是沒讓那些兵痞違抗軍令,但他們歸你節制,對抗上司命令就說明你做錯了事,現在沈大人讓你辦事難道有錯?」

    劉寵道:「可城中防務本來該由巡撫衙門管才是,那些兵士一向都聽從大人命令……」

    崔岩當即抓起個杯托往劉寵身上砸,見劉寵機敏地避開,崔岩怒氣衝衝道:「好你個劉寵,你是想栽贓陷害本官?你要再這麼說,本官與你勢不兩立!」

    身為總兵官的劉寵,被崔岩如此喝斥,卻一點脾氣都沒有,滿臉悲切:「崔大人,您老消消氣,這不是話攆話麼?卑職也不知該怎麼辦,所以才上門求助。卑職名義上是總兵,但下面的人根本不聽從號令,沈大人要接管城防,卑職沒什麼意見,但現在出了事,讓卑職去解決……未免有些讓人所難。」

    崔岩站起來,走到劉寵面前,口吐唾沫星子,大聲斥罵:「你沒本事,少在本官面前裝可憐,你是管兵的,下面那些大頭兵出了事你就要擔著……你也不想想現在招惹的是誰,旁人本官可以幫你疏通,但沈尚書是誰?世人哪個不知他在陛下跟前有多受寵?這次說是陛下御駕親征,但其實主導戰事的是沈大人,沈大人來大同,連本官都要拚命巴結,你卻處處惹禍,還有臉到本官這裡來求助?還要不要臉了?」

    劉寵被罵得狗血噴頭,卻只能低著頭乖乖忍受。

    崔岩氣惱一陣,最後一擺手:「麻煩是你惹出來的,自然由你去解決,如果你派去的人沒法解決,你就親自出馬,難道那些丘八還敢把你這個總兵怎樣?本官沒工夫跟你掰扯,如果你辦不好的話,本官會跟沈大人聯名向朝廷參劾……」

    「劉寵啊劉寵,以前就有人參劾過你昏聵無能,治軍無方,這次本官總算是見到了,本官不會把你怎麼著,但現在你犯在沈大人手上,如果不知悔改的話……呵呵,下一步職務可就不保!」

    說話間,崔岩拍了拍劉寵的肩膀。

    劉寵膽顫心驚,他的武職是繼承自祖上,最擔心的便是官爵被褫奪,文官退出朝堂還能教書育人,享受田畝減免稅的優惠,而武將除了當官什麼都不會,如果把世襲的官職丟了,那跟送他去死沒什麼區別,甚至不如戰死沙場,至少對家族有個交待。

    「崔大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劉寵求助地望著崔岩。

    崔岩怒道:「你這是臨死不遠嗎?幫沈大人辦個差而已,看你跟死了娘一樣,真沒出息。你手下全是一群不開眼的貨色,也不想想沈大人能在城裡留幾天?讓他們趕緊滾出沈大人的地界,等沈大人帶兵離開,地頭還是他們的……拿自己是地頭蛇,就敢跟真龍斗?我呸!」

    最後一口,直接啐到劉寵臉上。

    劉寵只能乖乖受了,然後告辭離開。

    ……

    ……

    崔岩罵得過癮,劉寵走後,還洋洋得意。

    你個劉寵,被我利用了還不知,你手下那群白痴根本就是被我挑撥利用來當作籌碼的。

    崔岩派人去把伺候沈溪的林氏叫來,林氏到來時已上更,崔岩生氣地問道:「怎麼,還是跟之前一樣,沈尚書半夜都不休息?」

    林氏雙手扣在身前,低下頭道:「如大人所言,確實如此。」

    崔岩氣得一拍桌子:「你們這些傢伙怎麼沒一個會辦事?沈尚書這兩日可有碰過你?」

    林氏微微搖頭:「未曾。」

    崔岩怒極反笑,道:「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出門在外,身邊沒有女眷照顧,平時公事又不那麼繁忙,難道就不缺女人?還是你根本就未曾用心?你稍微用一點手段,怕是沈尚書已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吧?」

    林氏道:「沈大人早出晚歸,看起來公事挺繁忙的,至於他在外做什麼,是否碰過女人,妾身不知,不過他回到房中就休息,跟妾身少有交流。」

    「嘶……」

    崔岩打量林氏,心裡滿是疑惑,「這女人不會被姓沈的收買了吧?」

    崔岩道:「之前不是讓你找別的女人去伺候嗎?」

    「找了。」

    林氏道,「按照大人吩咐,讓那些女人扮作丫鬟伺候,晚上特意為沈大人準備好沐浴的香湯,可是沈大人一個都沒留下,從那之後沈大人就再未在家沐浴過,回來倒頭就睡,妾身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亦或許是用的方法不對……要不,大人派旁人去試試?」

    崔岩再一拍桌子,「你當本官的差事是兒戲麼?又不是讓你上戰場殺敵,不過是讓你伺候個男人,有這麼困難?你就沒試過半夜鑽進他被窩?或者趁他沐浴的時候闖進去,好好伺候一番?你這女人,本來做事挺有手段的,怎麼到沈尚書這裡就一點轍都沒?」

    林氏低下頭,好似認錯,卻更像一種無奈的妥協,道:「妾身知道錯了……妾身應該多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但就怕沈尚書著惱,直接把妾身趕走……那時就沒法幫大人完成差事。」

    崔岩面色猙獰:「你現在不照樣沒幫本官完成差事麼?讓你探聽幾句話都做不到,每天見到沈尚書就只是看他倒頭睡覺,你跟木頭有何差別?再不把事情辦好,本官封了你的院子,讓你帶著那些賤民喝西北風去!」

    「大人息怒。」

    林氏一臉無奈,「妾身這就去幫您辦事,這次一定會成功,再不成的話,妾身也沒臉回來見大人了。」

    說話間,林氏似乎下定決心,告退而出。

    到了外面,林氏臉上滿是無奈,最後咬了咬牙,準備以美色魅惑沈溪。

    ……

    ……

    林氏回去後,第一件事便去給沈溪送參茶。

    因為平時林氏就在沈溪的正屋過夜,侍衛們見到林氏,立即進去通傳……這女人頗有幾分姿色,鬧不好會成為沈溪的妾侍,他們可不敢輕易得罪這樣的人。

    沈溪聽說林氏前來,有些好奇,此時恰好他手裡沒什麼事情,便讓林氏進門。

    但見林氏端著參茶上前,慇勤地招呼道:「大人,夜色濃重,妾身為您準備好了參茶,請您用下,早些休息。」

    沈溪眯眼打量林氏一下,見對方嬌怯地低下頭,隨口道,「放下吧,你可以離開了。」

    沈溪不想探究太多,說完便又繼續看手上的地圖。

    林氏卻沒有依言離開,而是上前,將手上的參茶送到沈溪面前,嬌聲道:「大人,再不用的話,怕是涼了……」

    說話時,林氏一雙細膩的纖手伸了過去,手背細滑的肌膚幾乎挨著沈溪的手臂,當沈溪抬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用一種欲拒還迎的目光偷瞧沈溪一眼,霞飛雙頰,含羞帶喜。

    沈溪曬然一笑,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初哥,或許能讓人中招,但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

    沈溪板起臉來:「既然你一片心意,那就留下這杯參茶,不過從今晚開始,你不用再來我房中鋪床疊被,回去告訴崔巡撫,本官謝過他的好意,但有些禮數實在沒法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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