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01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9 04:02
第二一八一章 無語

    王瓊不知如何勸慰,只能趕緊讓人送謝遷去休息。

    安置好謝遷後,王瓊鬆了口氣,此時他已回到總督衙門,吳江、林恆和侯勳三名總兵府的負責人都在正堂等候。

    王瓊出來時,林恆跪在地上,顯然還在為之前的「失敗」而愧疚,至於吳江和侯勳雖然沒有下跪,不過二人臉色也不太好看,這一戰表面上看是打了個平手,但孰勝孰負其實擺在明面上。

    王瓊語氣平淡:「林副總兵起來說話吧,這次你沒錯,指揮得當,且取得不俗戰果,理應嘉獎才是。」

    林恆顯得很懊悔和自責:「末將不敢居功,此戰未竟全功,主要還是對韃靼人的勇猛和韌性估計不足,沒有辦法一舉鑿穿敵陣,導致進攻受阻……」

    吳江和侯勳一句話都沒說,他們知道這次出城迎戰,以眾擊寡傷亡還比對手大,沒有罪過就算好的,哪裡還敢貪功?此時他們誰都不願意站出來幫林恆說項,因為如此做的話可能要分擔過錯。

    王瓊道:「狄夷身經百戰,昔日曾靠其精銳騎兵,滅國無數,實力實在是不容小覷。此戰還有一個不利因素,在出城迎敵前,將士們剛剛在甕城操練過,體力還未完全恢復,能有現在這樣的發揮,已屬不易!吳總兵,對於此番殺敵將士,一律予以嘉獎,且傳令軍中,此戰我騎兵大獲全勝,狠狠打擊了韃靼人的囂張氣焰,除此外不得再有其他任何說法……你明白嗎?」

    顯然王瓊是想定個基調,那就是此戰明軍獲得決定性的勝利。

    畢竟城內百姓和大多數將士沒見過這場戰事的過程,只要稍微包裝一下,就可以變個性質。

    雖然其中有瞞報的成分,不過最終戰果王瓊會詳細列在發往宣府的奏疏中,不會隱藏,對外宣揚勝利的目的是為了振奮軍心士氣,讓城裡的百姓吃顆定心丸,為接下來的戰事做準備。如果讓三邊軍民知道此戰實際上是兩千打六百,折損比敵人還多,等於是打自己臉,於大局不利。

    吳江領命:「大人請放心,卑職知道如何做了。」

    王瓊嘆道:「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殲敵四百,也總算能跟朝廷交待,只是謝閣老臉面不那麼好看!」

    在王瓊眼裡,這場遭遇戰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主動迎戰反而可以激發城中軍民士氣,總是龜縮不出,軍心動搖是難免的事情,一戰打下來還能取得一定戰果,這筆買賣其實不虧。

    林恆知道首輔謝遷對自己充滿期待,這次出城作戰沒有取得預期中的大勝,有些惴惴不安,當下道:「請大人帶末將到謝大人跟前請罪。」

    「你又沒錯,請什麼罪?」

    王瓊氣惱地一揮手,「按照本官說的去辦,回去後不得把具體戰況洩露出去,至於旁的,本官自然會跟朝廷申報,不需要你們來擔心!」

    ……

    ……

    吳江、林恆等人回去了。

    如王瓊交待,城中軍民果然以為騎兵打了勝仗,因為好幾年沒有主動出出擊迎戰的經歷,軍民大受鼓舞,一時間士氣如虹。

    出戰的騎兵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消滅了多少韃靼人,聽到上司「大捷」的宣傳,以為韃子的傷亡遠比自己多,也就坦然接受送上門的功勞,洋洋得意,從甕城返回城中駐地時,面對百姓的夾道歡迎,不時揮手致意。

    接下來幾天,謝遷的情況有些不太妙,莫名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顯得憔悴許多。王瓊請了不少大夫前來診病,均持同樣的看法,謝遷的病因不在身體,而是心理,急火攻心之下,風寒入體,就此臥榻。

    謝遷身體極度虛弱,精神狀態也很差。

    王瓊幾次前去勸說都是無濟於事,謝遷就認一個死理,因為他的原因騎兵才打了敗仗,讓大明折損了威風。

    王瓊實在沒辦法,到上疏時,乾脆不去提系謝遷主持戰事,主動把責任攬了下來,上報說這次主動出擊是因為韃靼人屢次犯邊,囂張叫陣,為了殺一下韃靼人的威風,才不得已迎戰,而且最後的結果也是雙方各有斬獲。

    六月初六,戰報發到張家口堡,為張苑所知。

    張苑本來想要針對謝遷和王瓊,拿到奏疏後認定這是個難得的打擊政敵的機會,但轉念一想,或許可以借此機會把朱厚照留在張家口堡,於是又改變了主意。

    朱厚照到張家口後就策劃主動出擊,但一直到六月初六,一切計畫都只停留在紙面上,倒不是說朱厚照在張家口跟他在宣府時一頭紮進行宮吃喝玩樂那麼荒唐,而是因為張家口堡周邊的確集結不少韃靼兵馬,數量已超過一萬,各方奏報上來的則有三四萬之多。

    朱厚照本要主動出擊,但韃靼人兵臨城下,怎麼都得把眼前的敵人消滅了才好說下一步安排,而短時間內他又找不到戰勝敵人的方法,於是每天都把城中官將叫來商議,一改之前的荒淫無恥作風,顯得矜矜業業,勵精圖治。

    當張苑把王瓊的奏報拿到朱厚照面前,說是延綏奏凱時,朱厚照的眼睛馬上亮了,急聲問道:「延綏那邊打勝仗了?沈先生所部已到延綏?」

    聽說有勝仗,朱厚照本能地想起沈溪,彷彿除了他的老師外旁人很難獲得像樣的戰果。

    張苑聽到後心裡不太舒服,解釋道:「陛下,乃是三邊總制王大人奏捷,韃靼兵馬來犯,王大人派兵主動出擊,斃敵近兩百,傷敵也有兩百餘!」

    朱厚照本來滿心歡喜,但聽到這個數字後臉色僵住了,忍不住皺眉問道:「你再說一遍,殺了多少人?還不到兩百?這也算捷報?不會說韃子一共派了七八百人來,只留下一百多具屍體,且自損數倍於敵,然後就堂而皇之奏捷?」

    張苑神色尷尬,沒想到朱厚照對捷報的要求那麼高。他仔細又看了一眼奏疏,這才解釋道:「陛下,咱自己也有損失,不過沒那麼大,差不多也就死兩百傷三百,跟殺傷敵寇的數量相當!」

    朱厚照怒道:「死傷差不多,還說什麼捷報!根本就是失敗!咱大明是防守一方,本不該出現大量死傷,想必出兵時咱們佔據了人數的絕對優勢!」

    這邊正德皇帝非常氣憤,在他看來自己被人戲弄了,忍無可忍,便衝著張苑發火,不過他的火氣卻是針對三邊官將。

    張苑暗自竊喜,心想:「陛下覺得王瓊和謝老兒沒本事,那是好事,反正我也不想讓他們有好日子過,全看我這張嘴怎麼說!」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湊上前小聲道:「陛下,老奴認為,就算這不算捷報,有些事……也可以暫時這麼說。」

    朱厚照皺眉:「你這話是何意?」

    張苑故作高深,繼續湊上前,有意不讓侍立一旁的小擰子聽清楚,壓低聲音道:「陛下您想啊,從開戰伊始,這九邊各地成天都在說哪裡有韃子犯境,哪裡又損失多少人畜,彷彿這一戰不是陛下您御駕親征,而是韃子主動來犯,您來邊疆僅僅是禦敵,這讓將士和百姓怎麼想?」

    朱厚照沒說什麼,低頭沉思,覺得張苑這番話說到他心坎兒上了。

    張苑繼續道:「此戰說是沈大人打頭陣,但不靠譜啊,他帶兵出塞後就一點音訊都沒有了,現在都在傳他打敗仗躲起來……總之傳言很多,不管是真是假,現在軍心動盪,如果被人知道原來三邊打了一場殺敵兩百自損也有兩百的戰事,豈不是讓軍心更為動盪?畢竟韃子一向都以精悍著稱,將士們本來就有畏戰心理。」

    朱厚照抬起頭看著張苑:「你的意思是……大肆宣揚這次三邊出戰的功勞,獎賞有關人等,振奮軍心士氣?」

    「對!」

    張苑握緊拳頭,聲音比之前大了許多,「就是要讓將士們知道,只要主動出擊,無論參戰人馬是敵人的幾倍,折損又是多少,但凡能傷敵就是大功一件。另外便是此番對外戰報中不說明具體細節……這位王大人的奏報太過詳細,得改一改,陛下回詔三邊時也要把細節隱去,只是表明功勞,讓有功將士得到封賞!」

    朱厚照稍微琢磨,再次點了點頭:「聽你這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

    張苑被誇讚,臉上多了幾分笑容,道:「老奴一心為陛下著想,恰好趕上跟韃子交戰,如今韃子兵臨張家口堡城下,相信他們也知道大明天子在此,便想渾水摸魚……陛下昭告天下彰顯三邊將士功勞後,再調集各路人馬前來馳援,讓韃子知道咱一戰的決心!」

    當張苑第一條建議被採納後,再說什麼朱厚照這邊也更容易接受。

    朱厚照道:「調集人馬還是有必要的,朕設想調三十萬大軍至宣府,在張家口外進行一場決戰,一舉把韃子精銳殲滅!既然韃子主動來戰,就讓他們知道侵犯大明的下場,這樣省了出兵草原……」

    「可是沈尚書那邊……」張苑語氣中帶著遲疑。

    朱厚照道:「沈先生暫時沒消息傳來,有很大的可能是被韃子遊騎封鎖了訊息傳遞的渠道……難道你有什麼說法不成?」

    張苑有些遲疑,暗忖:「陛下上來就為我那大侄子開脫,說明未對其失去信心,我還是莫要自討沒趣才好!」當即道:「老奴只是想知道沈尚書下落,陛下既然決定在張家口一線與韃子決戰,他那邊出塞也就沒了意義,不如想辦法召回。」

    「能找到人的話,自然最好!」朱厚照頷首。

    張苑笑道:「那就不妨把調沈尚書回宣府的御旨下發九邊各處,一旦他跟朝廷聯絡,過不了多久便會知道這個消息,如果存有什麼不軌之心,也會知道陛下另有安排,如此還不灰溜溜回來?」

    朱厚照遲疑一下,最後心煩意亂地擺擺手:「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

    ……

    張苑得意至極。

    此次面聖收穫巨大,不僅折損了沈溪在軍中的地位,還讓朱厚照打消出兵草原的計畫,暫時把戰略重心放在宣府一線。

    調兵令說是由皇帝下達,但其實是由張苑親手負責,在胡璉無法參與戰略決策的情況下,兵部權責基本被架空,一切都由張苑來統籌,從某種意義上張苑已成為西北幾千里戰線的總指揮,儼然跟當初陪英宗出征的王振一般無二。

    張苑心想:「王振沒本事,什麼都不懂,以至於將士離心離德,最後打了敗仗,我就不同了,身邊有人參謀,還懂得拉攏邊關將領,如此一來令行禁止,可以做到上下齊心。嘿嘿,這場戰爭最終獲勝的話就是我的功勞,即便敗了也跟我沒關係,誰叫我只是陛下跟前聽用的太監?」

    張苑得意無比,馬上回去調兵遣將。

    至於朱厚照又回內宅找女人廝混,就算現在他每天都會接見城裡的官員和將領,商討軍機大事,但到晚上依然不忘玩樂。小擰子則沒有跟著前去侍奉,先去見過麗妃。

    「……娘娘,大概情況便是如此,張公公看來是要把陛下留在宣府,不會再出兵草原了,至此沈大人已是孤立無援,九邊之地再也不可能有兵馬出塞與之呼應。當然,如果民間傳播的消息屬實,韃子可能已把沈大人所部給擊敗了……」

    小擰子很苦惱,由始至終,他都堅定地站在沈溪一邊,雙方算是事實上的盟友。此時小擰子在張苑和錢寧威壓下,必須尋找外援才能立足,非常希望強勢的沈溪能回來幫他一把。

    麗妃道:「張公公不安好心啊,明知沈大人出兵草原承擔著誘敵的重任,但他就是頻頻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把那些無中生有的傳言拿來說了又說,剛開始陛下或許不信,但謊話聽久了,又無人反駁,陛下便信以為真。」

    小擰子急道:「娘娘,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麗妃苦笑:「擰公公,這會兒你去跟陛下說什麼,陛下會採信嗎?」

    小擰子不說話了,低著頭越發苦惱。

    麗妃繼續道:「咱們根本不知沈大人在何處,光靠一張嘴去跟陛下建言,陛下非但不會相信,還以為我們另有所圖……陛下平時雖不問政務,但疑心病卻很重,這大概是自古以來為人君者的通病吧。」

    「娘娘,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小擰子提醒道。

    麗妃道:「本宮既然在你面前直說,那是覺得跟你一條心,本宮有時也在想,如今能解這困局的人,怕是只有沈大人,就是不知這位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若他真戰死疆場,那才叫人無語!」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0 03:49
第二一八二章 打怕了

    朝廷大肆宣揚明朝兵馬在榆林衛城下打了個大勝仗。

    六月初八,王瓊在延綏接到聖旨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麼一場微不足道的勝利有什麼可以宣揚的地方,於是第一時間去見謝遷。

    謝遷知悉後,差點兒從病榻上蹦起來。

    「陛下傳旨天下,彰顯三邊功勞?」

    謝遷也理解不能,不過等他看到加蓋玉璽的聖旨後,知道並非出自王瓊的安慰,真實情況的確如此。

    王瓊道:「謝閣老不必自責,這麼多年對抗韃靼入侵的戰事中,邊軍能取得如此戰果,非常不容易。如今各鎮兵馬除沈尚書所部主動出擊外,只有延綏鎮出戰,且有斬獲,在沈尚書如今消息全無的情況下,陛下得知延綏兵馬出城迎敵且獲得一場勝利,能不彰顯?如此也是為了鼓舞大明軍民士氣。」

    謝遷精神還是顯得有些萎靡不振,搖頭道:「德華,你不必出言安慰,陛下的意思難道老夫會不明白?不過是現如今西北各處都沒取得什麼像樣的戰功,陛下為了表示他推行的國策正確無誤,只能拿榆林衛城下這場戰事來做文章……唉!或許陛下對這場戰事的成敗已經有了充分的估量!」

    王瓊心想:「謝閣老如此自責,足見他對陛下的忠心以及對大明江山社稷的責任心。」當下道:「不管如此,一切都要以朝廷御旨為準……在下希望能繼續得到謝閣老指點,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謝遷搖頭:「三邊本來就是由你負責,老夫哪裡有資格干涉?如今老夫染病,只能臥榻靜養,一應事情由你來做主便可。遇到事情你也不必特意來問老夫,自己斟酌著處理吧!」

    說是甩手不管,但謝遷明顯不想完全放權,這番話更多是客套,王瓊聽在耳裡,心如明鏡,打定主意以後重大決策都來請示謝遷,既顯示對當朝首輔的尊重,又能滿足謝遷的權力慾,最重要的是保證王瓊自己在文官集團的核心地位。

    王瓊道:「在下手頭還有些公務,先回去處理,晚上有慶功宴,請謝閣老務必出席……無論這場戰事結果如何,但既然朝廷定下『大捷』的基調,咱們只能表現出欣然領受的姿態。謝閣老切勿推辭,所有人可都看著您老呢!」

    謝遷臉色稍微有些遲疑,最後點了點頭,「一切以大局為重,老夫知道怎麼做了,這次慶功宴,就算拖著病軀老夫也會出席,不讓你為難!」

    王瓊聽到謝遷會與宴,頓時放下心來。

    得到朝廷頒賞,三邊總督衙門似模似樣地舉行慶功宴,之後還會對出戰將士大肆頒賞,鼓勵軍中上下為大明王朝效命。

    王瓊深諳官場之道,不會跟朝廷的意思背道而馳。

    王瓊心道:「只要謝閣老在三邊,一切還是應以他的意志為先,有了這次失敗的經歷,謝閣老在用兵上會更加謹慎,其實這也是好事,只要三邊無失,那無論別的地方戰況出現怎樣變化,都跟我這個三邊總督無關。」

    ……

    ……

    慶功宴如期開始。

    距離延綏得到朝廷頒賞御旨不過兩個時辰,衙門這邊便把宴席備好。

    這次宴席沒有備酒水,選擇以茶代酒,畢竟城外敵寇隱患尚未徹底解除,這只是應對朝廷下旨頒賞特別舉行的慶祝會,軍中只有總兵和兩個副總兵出席,主持宴會的是王瓊,再加上暫代宣府巡撫之職治理軍餉的謝遷,加起來不過五人。

    謝遷拖著病軀前來,總兵吳江慇勤地過去相扶,謝遷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不過此刻終於有了一點精神,顯然是知道朝廷沒有怪罪的意思後,心裡好受許多。

    大家圍坐在餐桌邊,王瓊先把朝廷聖旨宣讀,其間沒有下跪向聖旨磕頭的禮數,到此時眾人一直緊繃著的表情終於有所緩和,畢竟此前總兵府那邊承受不小壓力,尤其是林恆,這幾天都在自責中渡過。

    「德華,一切從簡,咱們隨便吃點兒東西便各自散去吧……現在局勢危急,切不可掉以輕心!」

    謝遷面容滄桑,說話時語氣低沉,不復開戰前的雄心壯志。

    王瓊道:「陛下除了下發頒賞的聖旨外,還傳令三邊調撥五萬人馬緊急馳援宣府,謝閣老,您看這件事……」

    「五萬人馬?這是怎麼個說法?」

    謝遷一聽便有些不悅,好像正德皇帝的這道命令又觸到他的敏感神經。

    王瓊大概解釋:「根據調兵令所言,韃靼兵馬已集結在宣府周邊,伺機對張家口堡等處發動攻擊,分明是要以攻代守,所以陛下徵調各路人馬前往宣府集結,準備與韃靼人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決戰,而從三邊徵調的數量為五萬,其中一萬騎兵需先期抵達……」

    謝遷默默聽著,神色凝重,顯然不支持貿然調兵。

    王瓊說完,總兵吳江問道:「王大人,不知延綏鎮這次要抽調多少兵馬?」

    王瓊看了看謝遷,見首輔大人沒有吭聲,於是發話:「根據調兵令,三邊需要從延綏鎮徵調一萬騎兵及五千步兵,從寧夏鎮徵調兩萬步兵……」

    沒等王瓊把話說完,謝遷突然厲喝道:「不可!」

    王瓊愣了一下,硬生生把未說完的話給嚥了回去。

    四人都看向謝遷,謝遷蹙眉道:「三邊在此戰中的作用,遠比宣府來得重要,豈能說調兵就調兵?若是三邊出什麼狀況,關中大片沃土就要被韃靼鐵騎踐踏蹂躪,老夫絕對不容許出現此等狀況!」

    「可是謝大人,朝廷已經下旨調兵了啊。」吳江瞪大眼睛,顯得不可思議。

    皇帝聖旨已傳達下來,地方上向來只有遵命行事的份兒,但到了謝遷這裡,卻好像有商量的餘地,戰局整體協調到了三邊成為一紙空談。

    謝遷黑著臉不想說話,王瓊也不知該如何說。

    過了半晌,謝遷主動打破沉默:「現在韃靼人動向尚不明朗,不用急著調兵,老夫會跟朝廷上書,闡明三邊保留兵馬的意義。當然,該操練還是得操練,地方所有事務不得耽擱,官將各司其責!」

    王瓊心想:「謝閣老先前在病榻上還說不問地方事務,讓我全權負責,但這才過多久便不記得了?」

    王瓊道:「謝閣老,在下這麼想的,朝廷從三邊徵調五萬人馬往援宣府,的確會對地方防務形成較大的影響,但若是三邊一個人都不徵調的話,陛下在宣府舉行大會戰的構想也無法完成,一旦戰局不利,責任可能要落到咱們身上。」

    「對,對!」

    吳江趕緊附和,「咱可擔不起這罪責。」

    謝遷打量王瓊,問道:「所以你想徵調部分人馬去,既能對陛下有所交待,又能保證地方防務不受太大影響?」

    王瓊點頭:「之前陛下下旨讓各路人馬配合沈尚書用兵,出塞設伏,但問題是如今韃靼主力就在邊塞襲擾,顯然大軍出塞不合時宜,且以宣府所得情報看,韃靼人調集不下五萬鐵騎攻打宣府,情況危急啊!」

    謝遷環視在場眾人,其實侯勳和林恆兩個副總兵沒資格跟他對話,而擁有話語權的王瓊和吳江又都表示需要配合朝廷行事,頓時猶豫不決。

    反覆權衡,最後謝遷還是堅持意見:「這件事需從長計議,徵調多少人馬,從哪裡征,如何保證兵馬在往宣府去路上不出偏差,都需要提前規劃好……這樣吧,老夫先上疏朝廷,跟陛下請示三邊不調兵,等候陛下批示到來再說吧!」

    王瓊顯得很為難。

    就算大明西北的急遞鋪系統還算通暢,不過消息從宣府到延綏一來一回需要四五天時間,而聖旨中調動的又不完全是騎兵,在長途跋涉的情況下,從大明最西邊的甘肅鎮肅州衛到宣府城有好幾千里路,幾時能抵達是個大問題,更別說屆時還要整頓兵馬,再以一種良好的狀態跟韃靼人對敵。

    但王瓊再為難,依然恭敬行禮:「一切聽謝閣老安排。」

    慶功宴很快結束,謝遷回去休息,吳江、侯勳和林恆則留下聽王瓊吩咐。

    吳江愁眉苦臉地問道:「大人,難道陛下親自下旨調兵,咱就一點不予回應?謝閣老明擺著不想分兵,這次出城迎戰,可能讓謝閣老膽怯了……」

    王瓊狠狠地瞪了吳江一眼,吳江退後兩步,不敢再說什麼。

    王瓊道:「謝閣老已做出安排,本官能如何?既然他說先等等,那咱們就繼續觀望局勢發展,不過在等待的同時,把需要徵調的人馬準備好,甘肅鎮援兵集結到與寧夏鎮接壤的莊浪衛城一帶,寧夏鎮援兵集結到與延綏鎮交界的花馬池,同時本官會另行上疏,請求朝廷少徵調三邊人馬,若朝廷調令再至,當即便出兵,刻不容緩!」

    吳江非常為難:「謝閣老那邊如何交待?」

    「這是你們應該關心的事情嗎?」王瓊臉色有些不悅,「謝閣老那邊,本官自然會去解釋,你們只管奉命行事便可。」

    「是!」

    吳江與兩位副總兵林恆、侯勳對視一眼,俯首領命!

    ……

    ……

    進入六月後,沈溪所部在草原上行軍更為艱難。

    即便沿著河走,不擔心水源問題,卻同時面對各路韃靼人馬覬覦,敵我雖然始終保持一定距離,沒有開戰的跡象,但給予官兵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

    韃靼人似乎一直沒有完成兵馬集結,沈溪帶領兵馬沿著大黑河走了幾天,因正午太過炎熱,很多時候需要早晚行軍,紮營設防頻繁更加重了官兵的負擔,每日行軍里程只有五十里左右,很快官兵便處於人困馬乏的狀態。

    另外,身處陌生的環境,官兵們還面臨水土不服帶來的各種不適,好在軍中藥材不缺,真正倒下的人不多。

    將士們心中有股執念,就是要安然無恙返回大明境內,至於這場戰事的結果似乎已沒人留意,至於他們現在身處何方,也沒人管,他們只知道,只要按照沈溪的吩咐繼續往前,一定能回到大明疆土內,到時候他們的差事便算完成。

    如此堅持到六月初五,沈溪所部一直沿著大黑河向前,不過這天行軍遇到了問題,前方橫亙著一條大河,河面很寬,擋住了去路。

    兩條大河在此地交匯,兵馬無法再前行,只能選擇強行過河,或者是往東北方折返,如此等於是走回頭路。

    「大人,這裡怎麼多了條河?」兩河合流處,看著面前滔滔的河水,胡嵩躍和荊越等人愁眉苦臉,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本來後面就有韃靼人追兵,現在面前道路又受阻,只能冒險逆新出現的河流而上,往東南方走,至於最後能走到何處沒人知曉。

    沈溪看著寬闊的河面,搖了搖頭:「這是灰河,大黑河的一條支流罷了。」

    荊越道:「支流都這麼寬闊,要渡河似乎很困難……看來咱們只能沿河而上,看方向,應該是往南邊?」

    沈溪打量荊越:「你可知這條河的上游是什麼地方?」

    這下把荊越問住了,他撓撓頭:「總不能原地等下去吧?要是過上兩三個月,秋天到來水面肯定會降下去,就怕那時候不用韃子跟咱打,咱自個兒就糧草耗盡就此潰散了……」

    沈溪看著面前奔流不休的河流,琢磨下一步走向,「大明對於北方地區少有探索,隨著小冰河期發威,西北地區乾旱少雨,許多河流在未來幾百年中基本不存,不過這條河歷史上曾是嘉靖年間明軍奇襲韃靼俺答汗後翼迫使其北遷的灰河之戰的主戰場,卻沒想到我會帶兵來此地。」

    隨後張永和馬永成等人在侍衛陪同下到了河邊。

    張永急道:「沈大人,前面沒路走了,是嗎?斥候是怎麼探的路?這可如何是好?回頭往東,還是往南?」

    沈溪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天快黑了,今天不急著行軍,趁著太陽落山前的餘光,抓緊時間紮營,並設好防禦措施,今晚商議下一步行軍計畫。」

    沈溪說完,荊越和胡嵩躍等人覺得沒什麼問題,馬永成卻震驚地問道:「沈大人,你瘋了嗎?這可是兩面靠水的地方,在兵法中,背水不是什麼好的駐軍之所,若是韃靼人攻來,咱連退路都沒有!」

    沈溪解釋道:「根據斥候回報,這兩天跟在咱們身後的韃靼人距離在原來的基礎上又拉開不下二十里,顯然是有新的情況出現。另外,背水設營雖然有不利的一面,但只需派哨探盯住河面,防守面積也可大幅度減少。最後,我們不在此駐兵又能往何處?還是聽從本官吩咐,就地駐紮吧!」

    張永和馬永成再有意見,卻沒辦法反駁沈溪的話,不得不接受軍令。

    到了河灘上,官兵慢慢恢復了生機和活力,背靠水意味著狹長的三角形區域內有兩邊不會有敵軍來襲,安排部分人手設置防禦陣地後,沈溪又讓其他士兵分批去河邊洗澡、洗衣服,將士們歡呼雀躍,就好像放假一樣,完全不把身後五六十里遠的韃靼追兵放在眼中。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1 04:15
第二一八三章 結盟談判

    沈溪回到中軍大帳。

    唐寅和荊越趕來匯報,荊越道:「兩面靠水的地方就是不一樣,五千多人構築防禦工事,用了一個時辰,就用沙袋、塹壕和鹿砦把營地給圍了起來,不過大人,咱好像把自己困在一個籠子裡,連條逃路都沒有啊!」

    沈溪見荊越發牢騷,便知道此前唐寅在他跟前吹了耳邊風。

    唐寅在軍中雖然沒官職在身,但因為喝過的墨水多,胸有丘壑,遇到事情能拿出解決的辦法,軍中將士對他還是蠻佩服的,畢竟能跟在沈溪身邊做事,才華是不缺的。

    沈溪道:「只要再派人盯著河面,咱們就可以徹底放心了……以咱們現在裝備的武器,韃靼人殺來,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荊越笑了笑,不想出言頂撞。

    一邊的唐寅問道:「沈尚書就不怕韃靼人趁夜在外圍修築工事,將我們徹底困在這個河灣三角地道?」

    沈溪哈哈一笑:「韃靼人怎麼知道我們沒能力過河?實際上咱們帶的羊皮氣囊完全可以組裝成羊皮筏子渡河,但如此的話許多牲畜和輜重無法運走,對下一步戰事不利!」

    「不知你們發現沒有,追兵現在距離我們越來越遠,襲擾遠未有剛開始那麼頻繁,因為我們已經到了永謝布部族的核心區域,地主至今沒現身,咱們身後那些韃靼人就該考慮一下其中是否有詐!現在韃靼內部形勢錯綜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

    沈溪老是喜歡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荊越聽了一臉茫然。

    唐寅卻明白,沈溪這是想混淆視聽,遇到複雜的問題軍中上下的腦袋瓜就不夠用了,自然不會考慮沈溪這麼做是否合理。

    軍中善於思考的人本來就很少,這次沈溪帶兵長驅直入韃靼腹地,並不需要唐寅這樣有頭腦的人來指點得失,有些事情想多了就會迷惘,進而產生擔憂,然後演變成恐懼,到最後人心就散了。

    唐寅看明白這點,不由嘆了口氣,心想:「能跟沈之厚出來打仗的人,估摸都想著賺取軍功,根本就沒工夫考慮是否被人利用!難道沈之厚自己就不怕死麼?為何到最後,我也寧願裝糊塗,聽信他的鬼話?」

    入夜後,士兵們開始放浪形骸。

    除了少數兵馬警戒外,其餘官兵都得到暫時休整的機會,之前多日連續行軍,讓軍中上下疲累不堪,此時終於可以放鬆身心。

    篝火一堆堆生起,士兵們放下所有思想包袱,或躺或坐,又或者圍著火堆載歌載舞,各個地方的方言吵成一片。軍中糧食本就充足,今天敞開供應,沈溪又下令讓伙伕把幾十匹或傷或病的托馬宰殺,用香料和孜然醃製馬肉,然後放到火堆上炙烤,部分閩粵籍的官兵乘坐新組裝的羊皮筏子,下河撒漁網捕撈起肥美的河魚,和著馬骨燉了肉湯,士兵們的晚餐異常豐盛。

    身處他鄉,將士們勾肩搭背,湊在一塊兒談天說地。就在所有人撒歡鬧騰時,人群突然一陣慌亂,隨著尖銳的哨子聲響起,幾百名火銃兵迅速在營地後方結陣,因為此時河面上有船劃了過來。

    因為只有兩艘小船到來,再加上士兵已做好防備,沈溪下令讓船隻靠岸。

    等人從船上下來,將士們才知道原來是韃靼人派來的使者,但並不是後面跟著的達延汗部所派,準確的說這些人是永謝布部的使者。

    沈溪作為主帥,自然不會去迎接,張永帶人先去溝通,隨即心急火燎到中軍大帳跟沈溪匯報。

    「……沈大人,真讓您猜中了,韃子內部矛盾重重,那些永謝布部的人終於坐不住了,前來跟我們聯絡,說是可以跟咱們一道對付跟在咱們隊伍後面的那些韃子,同時還說會提供足夠的船隻搭建浮橋,讓我們順利渡河!」

    張永顯得很興奮。

    本來這路人馬處在眾敵環伺的狀態下,但現在按照永謝布部來使的說法,大明在草原腹地找到了盟友,一起聯手對付強大的達延部,讓戰爭局勢發生根本性的逆轉。

    沈溪道:「張公公相信那些蒙古人?」

    「呃……」

    張永有些猶豫,不過很快便篤定的道,「咱家實在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誆騙咱!想韃子內部還在內亂中,如果永謝布部的人不跟咱合作,他們就會被達延汗所滅,如果聽從我們的話,那以後這片草原永謝布部就是主人,他們可以對我大明朝貢,畢竟咱大明沒有在草原上修城塞重設衛所的打算!」

    沈溪笑了笑:「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那就讓永謝布部的使者來見吧。」

    「好嘞!」

    張永比任何時候都熱心,匆忙去傳永謝布部使者來見。

    永謝布部使者很快便出現在沈溪的中軍大帳內,陪同這些使者前來的是張永和馬永成兩位,另外荊越和劉序等人也跟著一起過來,只是王陵之等將領依然在盡職盡責提防韃靼人來襲。

    「沈大人?你就是大明兵部尚書沈溪?」

    永謝布部使者中有人會說中原話,此人三十歲左右,身高體壯,衣著華麗,有著一臉濃黑的大鬍子,他身後跟著的幾人相對年輕許多,衣衫有些破舊,一看就是侍從。

    沈溪沒有顯得太親熱,站在帥案後點了點頭,一拱手道:「在下正是沈溪,有事請儘管說!」

    「原來你真是威名赫赫的沈大人。」大鬍子很激動,「久仰大名,這些年就連我們部族也有很多勇士折損於你手……」

    劉序厲聲喝問:「怎麼,你是來報仇的?」

    那人一愣,隨即搖頭道:「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漢名叫孛來,我來此的目的是想跟沈大人說,我們部族願意臣服大明,換得大明軍事援助。」

    來人把用意一說,張永和馬永成等人都長長的鬆了口氣,在他們看來拉攏一方對付另一方非常關鍵,對大明是否真的有利他們不在乎,至少跟永謝布部結盟,能保證自己可以平安撤回長城以南。

    這件事的最終決定權在沈溪身上,張永和馬永成滿臉期待,劉序和荊越等將領也都忍不住看向沈溪,顯然對結盟的事情非常贊同。

    沈溪笑著問道:「你說你叫孛來,來自永謝布部族,你的族長是亦思馬因還是亦不剌?」

    永謝布部始於蒙元時期木華黎及後裔統率的「下投五軍」,元朝滅亡後阿魯台以他率領的阿速衛殘軍、汗庭養鷹人和弓箭廠工人組成的阿蘇特部起家,收攏蒙古化的西夏人唐古特部以及南下的布里亞特、巴爾虎和晃豁壇等部族,形成以阿蘇特部為龍頭老大,共同以漢語「雲需宮」為部族認同的永謝布蒙古人。

    阿魯台被明成祖朱棣消滅後,永謝布部先後臣服脫歡、也先等蒙古統治者,當時曾有「得永謝布部得草原」的說法,可惜在連續戰亂中,永謝布部分裂成一個個小部族,實力嚴重削弱。

    後來癿加思蘭再次統一了永謝布,將其劃分為阿速、哈喇嗔、舍奴郎、孛來、當剌兒罕、失保嗔、叭兒廒、荒花旦、奴母嗔、塔不乃麻等十營,癿加思蘭死後,永謝布十營被癿加思蘭的親弟弟亦思馬因掌握,然後被達延汗敕封為國師。

    後面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韃靼進攻大明失敗,亦思馬因與達延汗決裂,雙方開始數年的戰爭,永謝布部經歷連續的戰亂,實力再次受到嚴重削弱。

    書歸正傳,孛來精通漢語,但對於漢語中一些人的稱謂,因為音譯不同,沒法馬上確定下來,等求證一下才能肯定:「國師亦思馬因在年初時已病逝,現在右部人馬,歸昔日也先太師後裔亦不剌國師擁有。」

    亦思馬因病逝的消息並沒有傳到大明境內,以至於沈溪聽到後心中稍微有些驚訝。

    亦不剌所在的乜克力部屬於瓦剌分支,成化六年遷入河套地區,成為永謝布部的一部分。現在亦不剌派來的使者說亦思馬因病歿,無論是否屬實,至少說明亦不剌已經得到永謝布部內部十營支持,實際上控制了蒙古右翼三萬戶。

    沈溪問道:「亦不剌?什麼時候當上的國師?得到達延汗准允了嗎?」

    孛來顯得很傲氣:「亦思馬因族長本是國師,現在他把族長之位禪讓亦不剌族長,當然亦不剌族長就是國師,如果不是因為巴圖蒙克不顧草原各部族協定出兵,我們自會向他提出,但現在已不需要了,如果大明朝廷承認我們,那我們寧可做明朝承認的國師,而不需要巴圖蒙克的敕封!」

    張永一看這架勢,非常高興,但他沒有表現出來,湊到沈溪耳邊道:「沈大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機把他們收攏過來,咱可以利用他們的力量對付達延部,他們手裡至少有好幾萬人馬。」

    沈溪沒有回答張永,一擺手:「不管誰承認你們,我們需要見到亦不剌族長的手信,否則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孛來沒想到身處危險境地的沈溪會不相信他,道:「我們的人馬就在附近,一共有五萬精騎,而追你們而來的達延部不到兩萬,只要我們兩邊攜手,一定可以獲勝,我不知道為何沈大人會懷疑我們。」

    張永一聽興奮異常:「你們的五萬人馬已在河對岸了嗎?」

    沈溪瞪了張永一眼,張永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插嘴,畢竟在場負責接洽的人是沈溪。

    果然,孛來看到張永的興奮後,感覺此番出使已是勝券在握,顯得很振奮:「對,我們的人馬就在河對岸,我們有足夠的船隻,無論沈大人決定是在河這邊打,還是要到河對岸去,我們都可以配合!」

    「沈大人,您看……」

    張永看著沈溪,臉上滿是期待,完全不顧眼前是什麼場合。

    沈溪道:「回去跟你們的亦不剌族長說,此番本官出兵草原,你們永謝布部本也在打擊的目標中,不過念在你們有心報效朝廷,本官給你們一次機會,與我軍聯合作戰。但你們的誠意稍顯不足,我如何能確定你們不是跟達延部有了私下勾連,故意吸引我領軍過河,試圖兩面對我軍進行夾擊呢?」

    孛來扯著嗓子道:「不會的,巴圖蒙克侵犯了我們了右翼的利益,我們怎會跟他們合作?」

    張永也幫著說和:「沈大人,其實這位孛來使節說的話很有誠意,您看還是可以信任他們。」

    沈溪道:「張公公,這裡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本官說了算?」

    張永看了看在場之人,發現沒人幫他說話,當即灰溜溜退到一邊。對面的孛來道:「這位公公一看就是明眼人,知道我們不會損害明朝的利益,我們跟巴圖蒙克仇深似海,不可能結盟,只有臣服大明一途。」

    沈溪先是一擺手,又接著搖頭:「口說無憑,當初你們永謝布部,曾敗在我手上,在你們心目中,我是你們的仇敵,你們會輕易跟我們結盟?呵呵,我不相信。」

    「沈大人……」

    張永又要插話,卻被馬永成阻攔。

    顯然張永這會兒歸鄉之心太過迫切,以他的年歲,已可還鄉頤養天年,只是因為之前曾跟沈溪打過幾次仗,朱厚照愣是把他給抓過來當監軍太監,讓他接受不了的是沈溪居然帶兵深入草原,到了現在這樣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

    孛來顯得很著急:「我們怎樣才能得到沈大人的信任?」

    沈溪道:「來一份投名狀吧!」

    「我不明白沈大人的意思。」

    孛來道,「相信我回去跟亦不剌族長說了,他也不會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們可以約個地方再談。」

    沈溪一擺手:「我不需要跟你們的族長談,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現在帶兵尾隨我的達延部將領是誰吧?」

    孛來遲疑了一下,沒有說出來。

    沈溪道:「我不做別的要求,想讓你們設計把這個人引去跟你們談判,你們設伏把他殺了,我便可以相信你們,的確沒有跟達延部勾連。如果你們做不到的話,請恕我不能聽信你們的一面之詞!我要看到那個人的首級!」

    對於明軍將士來說,根本不知道尾隨的韃靼兵馬是誰統率的,但顯然孛來知道。

    孛來眼睛中閃動著光芒,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

    沈溪笑道:「所以你可以回去請示亦不剌族長,如果他同意的話,我相信他要完成這件事不太難,因為以本官所知,帶兵而來的達延部將領年輕氣盛,沒有多少頭腦,你們族長也早就想殺他,對吧?」

    孛來沒有回答,不過從他的臉色看,沈溪沒有說錯。

    這種情況讓張永和馬永成等人覺得很不可思議,沈溪居然對一個異族頭領亦不剌的心理把握得如此清楚。

    「那好,我回去後會把沈大人的話帶給族長,希望族長能做出合適的選擇,如果我們把首級帶來的話,沈大人就相信我們,跟我們合作,是吧?」孛來道。

    沈溪點頭:「大明的目的,是消滅有野心的達延汗,這個人不但想統一草原,還想跟我們大明作對,之前他統率草原各部殺到我大明京城腳下,是我們難以容忍的,當我們誅除達延汗後,大明不會派流官治理草原,如果你們永謝布部能效忠大明,以後每年都進貢,並且保持邊境相安無事,那大明願意冊封永謝布部為草原之主!」

    「不行!」孛來的態度很堅決,「我們亦不剌族長並不是黃金家族血脈,沒資格當草原之主。」

    沈溪笑道:「大明陛下說他有資格,他就有資格,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可以扶植一個傀儡,巴圖蒙克妻妾眾多,我記得沒錯的話,他有個兒子剛出生不久……總歸你們亦不剌族長多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你只管把話帶回去,這是他最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了,你們將同時面對我大明和達延部雙重打擊!」

    孛來抱胸行禮:「那我便回去跟族長說!沈大人,告辭!過幾天我們或許還會再見!」

    ……

    ……

    孛來帶人離開。

    等人走後,張永徹底發作,朝沈溪嚷嚷。

    張永道:「……沈大人這是哪裡來的自信,連陛下都沒做決定,你憑什麼承諾?他們既然來尋求合作,為何我們要設置門檻?不管他們是否心誠,先合作再說,總歸沒有壞處……」

    此時眾將領出了帳篷,唐寅留了下來,同時在的還有馬永成和剛探知情報回來準備向沈溪奏報的雲柳。

    張永發脾氣,但沒人敢說話,連馬永成也靜默不作聲。

    以前馬永成的地位比張永高,但現在不同,以軍中的聲望,還有朱厚照的信任程度而言,張永都在他之上,平時馬永成可以倚老賣老讓張永聽他的,但現在他便寧可讓張永出來唱白臉。

    沈溪站起身來:「你們以為現在亦不剌統領的永謝布部會跟幾年前相比?」

    張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對這些草原部族他本來就不瞭解。

    沈溪再道:「達延汗之所以敢發動統一草原的戰爭,是因為他知道,過去這幾年戰事,除了達延部外,其餘各部族損失慘重,當初永謝布部輝煌時,可以上戰場的騎兵數量有七八萬甚至十萬之眾,但經歷連續戰亂,如今能湊出一萬多人馬就算不錯了……說什麼五萬兵馬陳兵在河對岸,光靠吹牛的話,誰都會!張公公不知情最好不要胡亂帶節奏,讓狄夷看了笑話!」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2 05:51
第二一八四章 結果

    張永很著急,他希望能早些跟永謝布部結盟,以便有更多的資本跟尾隨而來的達延部兵馬進行較量。當然,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還是不交戰,直接帶兵返回大明。

    不過沈溪似乎對結盟的事情不那麼上心,但也沒直接拒絕亦不剌派來的使者,甚至開出非常過分的條件,讓亦不剌遞「投名狀」。

    張永被馬永成拉走,回二人的營帳去商議事情,至於沈溪這邊則顯得很輕鬆。

    唐寅沒急著離開,搖頭道:「沈尚書,您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現在這一系列操作愈發讓人看不懂了……在平常人看來,韃靼內部分化對立,您應該好好利用才是,豈能跟現在這般一來就獅子大開口?」

    沈溪攤攤手:「伯虎兄你怎麼會有如此看法?難道我提出的要求,不都切合實際嗎?難道你對韃靼人就沒有絲毫懷疑?這事兒來得毫無徵兆,突然永謝布部派人來來說要投靠朝廷,還讓我完全相信他們,這種事換作你會直接應承下來?未必吧!我只能通過自己的方式試探一下他們的真實目的!」

    唐寅道:「看來沈尚書早就知道咱們背後的追兵是誰統率的吧?」

    沈溪點頭:「乃是達延汗的二兒子,如今擔任韃靼人的濟農,這個官職大意是副汗或者親王,權柄極大,如同咱們漢人的丞相一般。」

    唐寅驚訝地問道:「沈尚書想讓永謝布部出面把達延汗的二兒子給殺掉?這……這怎麼可能?這個二王子既然知道大明跟永謝布部有合作的可能,必定不會上當……沈尚書如此做,完全是把原本矛盾重重的兩個韃靼部族推向合作,怕是下一步咱們就要被前後夾擊了!」

    沈溪笑了笑:「那就靜觀其變吧!其實我也很好奇,韃靼這次內鬥會發展到什麼地步,也許永謝布部頭領亦不剌真的會聽從我的建議,而他也真的有本事把達延部二王子給殺掉呢?伯虎兄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今晚絕對不會有戰事,等一覺睡到天亮,看旭日東昇,這對你我來說將是非常愜意的事情。」

    唐寅撇撇嘴,好似在說,你的追求也太低了。

    不過唐寅的確沒有繼續跟沈溪找麻煩,本來這件事跟他的關係不大,以他現在的身份無權干涉沈溪的決定,就連張永和馬永成兩個監軍最後都默認了,沈溪是給他面子才會聽他建言。

    唐寅離開後,沈溪終於可以輕鬆些,拿起地圖來寫寫畫畫,因為很多東西跟史籍以及後世的地圖不同,只有親身到過草原見到後才能對地圖進行調整。

    就在沈溪專心致志繪圖時,雲柳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在沈溪帥案前站定,沒有吭聲,怕打擾沈溪的思路。

    沈溪沒有抬頭,語氣平和地問道:「護送永謝布部使節的事情已做好?」

    雲柳點頭:「是的,大人,卑職派人跟隨他們過河,試著查看河對岸的情況,不過這些人有很大可能會被永謝布部扣下。」

    沈溪搖頭笑道:「不會,他們如果選擇扣人的話,意味著合作告吹……這次選擇權在我們手上,我可以決定是否跟永謝布部結盟,如果他們違背盟約,對他們來說後果非常嚴重,因為不需要我動手,光是達延部的壓力就能讓他們的部族分崩離析。」

    雲柳神色迷惑:「大人如何知道現如今永謝布部內部出現極大問題,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沈溪微微搖頭:「這只需用腦子想想便可,對永謝布部現在剩下多少人,我不關心,我只知道他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跟達延部相比,事實上如果不是朝廷向草原用兵,永謝布部撐不過今年。對他們來說當前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跟我們結盟,要麼撤兵到更西的地方,躲避達延部的鋒芒……」

    雲柳面色古怪,思慮了一下才問道:「那為何他們不能歸順達延汗呢?」

    「呵呵!」

    沈溪臉上又浮現笑容,「在許多人看來,草原上哪個部族衰弱了,就可以選擇投靠那些強大的部族,許多時候的確如此,但對於曾經是草原決定性力量的永謝布部來說,如此只會加速自己的滅亡,因為當前達延部大勢已成,絕對不允許草原上還有一支不受控制的部族力量,永謝布部投靠達延部,最大的可能是被分拆,達延汗會委派他的兒子去掌控,原先的永謝布部貴族會被徹底清洗一遍。」

    「亦不剌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他人手上,所以自封為國師,取代曾經的亦思馬因掌蒙古右翼三萬戶,本來達延汗只需一份委任狀,便大致可以讓亦不剌安份,但達延汗所做事情已經說明他對永謝布部的態度,寧可安排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當國師,也不會給亦不剌任何聲望上的便利,因為達延部最終的目的是要徹底消滅永謝布部,而不是逼迫他們臣服。」

    雲柳鳳目圓睜,顯然不能完全理解沈溪說的這番話。

    沈溪笑了笑,道:「你不必糾結什麼,只需要知道,現在要麼亦不剌選擇刺殺達延汗的二兒子,要麼選擇帶領整個部族西遷,此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這就足夠了!」

    雲柳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溪沒法對雲柳解釋太多,其實歷史上的永謝布部在達延汗即將一統草原時,曾提出歸順,當達延汗派出二兒子烏魯斯博羅特往永謝布部出任右部三萬戶濟農時,為亦不剌謀殺,之後亦不剌在與達延汗的決戰中徹底落敗,選擇西遷亦力把裡、朵甘都司等地,並沒有依附達延部。

    從方方面面的情況看,亦不剌根本不可能臣服達延汗,雖然沈溪不知道因自己出現而產生的蝴蝶效應,歷史是否會重演,卻在盡力安排歷史往相同的方向發展。

    沈溪心想:「這個烏魯斯博羅特根本沒有他父親的頭腦,只是個近乎莽夫似的人物,如果亦不剌把烏魯斯博羅特殺了,就可以讓永謝布部跟達延部徹底交惡……就算永謝布部已不具備跟達延部抗衡的實力,但至少瓦解一個可能成為對手的勢力。至於達延部之後要怎麼對付永謝布部,那就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列!」

    ……

    ……

    當晚河灘之地一片寧靜。

    士兵們難得過了一個太平無事的夜晚,清晨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天地間一片詳和,出來晨練的沈溪很喜歡這種安寧的感覺。

    「大人。」

    荊越出現在沈溪身前,恭敬行禮。

    天亮時軍中將領便起來帶兵操練,此時官兵已晨練完畢回帳整理內務。因沈溪沒有安排行軍計畫,軍中上下對於下一步動向存疑。

    營地中升起裊裊炊煙,安靜的氛圍又提升許多,沈溪收回看向河對岸的目光,衝著身邊的荊越道:「老荊,行軍準備工作完成了嗎?」

    荊越顯得很為難:「大人,斥候回報說,韃子在咱們後方五十里左右的區域內駐紮,如果咱們順著這條河流往東南方行進的話,最近處距離韃靼營地不到二十里,這……怕是不那麼穩妥。」

    沈溪笑問:「怎麼,怕跟韃子作戰?」

    荊越苦笑道:「倒不是怕打仗,韃子再多咱也不怕,不過現在不是河對岸的韃子還沒消息傳回來麼?指不定他們就按照大人吩咐的那樣,把跟在咱們身後的韃子首領給殺了……」

    沈溪微微點了點頭,沒繼續說出兵的事情,默默在河岸上走了一段路,才側過身吩咐:「老荊,既然你覺得現在行軍有所不妥,那就暫時按兵不動……傳令三軍,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

    「大人,要打仗了?」荊越嚇了一大跳。

    沈溪拍拍荊越的肩膀:「連你都說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當然需要主動做一些安排,就算不會真正開打,也嚇唬一下韃靼人,你說呢?」

    「末將不是這個意思……」荊越有些著急了,他沒想到自己幾句話就讓沈溪改變主意,居然把開拔行軍改成留在原地備戰。

    沈溪道:「照我的話去做吧,不用緊張,這場仗打不起來。下午日落前看看是怎麼個情況,有可能會連夜行軍,讓將士們有個心理準備。」

    荊越得到沈溪的答覆,稍微放下心,但他去傳令時還是忐忑不安,以至於劉序和胡嵩躍等人問他情況時,不敢正面作答,只說這是沈溪的安排。

    吃過早飯,全軍將士集結,分批次進入防禦陣地,縱深部位上百門火炮按照隊形展開,隨時準備應對韃靼人攻營。

    沈溪親自到各部督戰,將士們士氣大振,沈溪所到之處,歡聲雷動。

    到了中午時,沈溪下令官兵分批次撤下來,回營吃午飯和休息。

    張永找到陣地上,對沈溪道:「沈大人,您這一連串動作真讓人看不懂,咱在這裡對著空氣演練什麼陣勢?韃子根本沒有來襲的跡象。」

    沈溪笑問:「如果我們不做出點兒舉措,怎麼會讓追趕的韃靼人覺得我們是想在這裡跟他們決一死戰?進而心生忌憚?又怎麼讓他們篤定我們沒有跟亦不剌部勾連?」

    「你……!」

    張永瞪著沈溪,就差叱罵了。

    沈溪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亦不剌順利除掉率軍跟在咱們身後的達延部大將,如果下午韃子撤兵,說明亦不剌得手了,咱們可以輕鬆上路;如果他們沒得手,咱就在這裡等著,大不了按照張公公你所言,跟亦不剌結盟,讓他們派船鋪設浮橋,把我們接到河對岸去!」

    ……

    ……

    午時剛過,有斥候到中軍大帳稟告,說是在營地以東二十里列陣的達延部人馬先是一陣騷亂,然後狼狽撤退。

    張永和馬永成等人一直都在中軍大帳等候消息,聽到這消息,多少鬆了口氣,馬永成問道:「沈大人,這是何意?韃子怎麼突然撤兵了?」

    沈溪放下手上的案牘,微微一笑:「或許是永謝布部成功刺殺了達延部二王子呢?」

    張永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因為暫時沒有更多消息傳來,中軍大帳內的人只能繼續等候。

    到申時,斥候來報,韃靼人再次撤出三十里,繞過昨日駐紮的營地,繼續向東撤。

    馬永成此時有些信沈溪的話了:「韃靼人那邊應該是出什麼變故!」

    沈溪點頭:「出了變故就好,就怕一潭死水,什麼動靜都沒有,那才可怕。先等著吧,看來今日不用急著趕路了,韃靼人都撤了,咱們行軍還有何意義?先聽聽永謝布部的使者怎麼說吧。」

    張永好奇地問道:「沈大人確定是亦不剌動手了?萬一是……」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馬永成使眼色制止,畢竟中軍大帳中還有他人,在將領面前質疑主帥乃是軍中大忌。

    張永和馬永成選擇回帳休息,一直到日落時分,韃靼人再次向東撤出三十里,距離明朝營地已有八十里之遙。

    韃靼人原地駐紮,當天沒有繼續東撤的意思,如此一來,沈溪要從三角河灘地帶繼續向南撤兵也就不會再有任何阻礙。

    一直等到天黑,對岸的亦不剌終於派人過河來跟沈溪接洽,使節仍舊是昨日的孛來,這次同時來的還有幾艘船,運了一些箱子,好似是貢品,不過代表沈溪去迎接的馬永成非常小心,讓人把箱子全都打開來檢查過,確定沒有危險品後,才帶著孛來到中軍大帳跟沈溪見面。

    這次中軍大帳內聚攏的人更多了,連前一日未與會的王陵之等將領也都來了。

    孛來一來便興奮地道:「沈大人,我們不辱使命,已經把你想殺的人給殺了,這是他的首級!」

    說著,孛來讓人把一方木匣拿出來,打開後只見裡面有一顆首級,在軍中這東西非常常見,就連唐寅看到後也沒有過激的反應。

    馬永成上前檢查了一下,對沈溪道:「沈大人,是有顆首級在裡面,但不能確定是什麼人。」

    孛來一聽有些惱火:「這位公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疑我們沒有完成沈大人的交託?我們已經順利把巴圖蒙克的二兒子給殺了,連首級都在這裡,你們再有懷疑的話,就是說我們用心不誠?」

    沈溪笑道:「只是有所懷疑罷了,不過本官相信你們!」

    說是相信,不過沈溪還是上前仔細看過,但裡面除了一顆首級外,的確瞧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張永道:「殺了就好,那咱們就是盟友了,你們什麼時候把船隻派來架設浮橋?」

    對於張永來說,不在意達延部二王子是否真的死了,只要能跟永謝布部結盟,一切都好說,他要的是能盡快過河,韃靼人撤兵是一回事,自己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又是另外一回事。

    孛來則顯得很驚訝:「跟我們要船隻架設浮橋?不是說好要一起攻打巴圖蒙克派來的人馬?亦不剌族長已準備領軍渡河,跟沈大人聯手向達延部開戰,趁著巴圖蒙克主力未至,我們必須快刀斬亂麻!」

    沈溪未置可否,這次馬永成卻提出質疑:「沈大人,現在可不能確信眼前這顆人頭一定屬於什麼二王子,畢竟只是他們永謝布部的人一面之詞。這位孛來使節,你先把話說清楚,你們是怎麼把韃靼二王子給誅除的?」

    孛來道:「亦不剌族長去信給巴圖蒙克的二兒子烏魯斯博羅特,說準備開一個聯席會議,商議如何出兵攻打明朝兵馬,為保險起見,約定會面的地點在大黑河中央位置,如此雙方都不吃虧。」

    「烏魯斯博羅特中計赴約,我們派出水鬼鑿沉了對方的船隻,又對著河面放箭,烏魯斯博羅特不會游泳,在水上掙扎時被我們的人擒獲,抓上岸後直接砍掉了他的腦袋!」

    因為孛來講述的事情太過容易,說完連張永都忍不住皺眉頭。

    王陵之詫異地問道:「殺一個韃靼王子,有這麼容易麼?」

    孛來非常氣憤:「分明是我們設下的計策好,總歸完成沈大人交待的任務,如果再不能結盟的話,那我們就要對你們宣戰!我們永謝布部的尊嚴不容褻瀆!」

    沈溪笑著擺了擺手:「本官早就說過了,相信這就是達延部二王子烏魯斯博羅特的人頭!」

    馬永成擔心地道:「沈大人,還是慎重些為好,如果韃靼人暗中商定好,用一個假的韃靼二王子首級來矇騙,回頭等我們跟達延汗的人馬開戰時反戈一擊,那……」

    張永道:「馬公公,你可別危言聳聽。」這會兒他已經不顧一切選擇相信永謝布部,至於馬永成則深諳兵不厭詐的道理,覺得亦不剌派來的使者說話不靠譜。

    甚至連沈溪手下將領也都覺得,殺達延部二王子沒那麼容易,作為一部主將,不可能這麼輕易被亦不剌設計除掉。

    沈溪一擺手:「既然選擇合作就不能有任何猜疑,本官給予永謝布部考驗,就是想讓雙方建立起足夠的信任,不留任何退路,既然永謝布部已完成任務,那我們的合作從現在就生效,我代表我們陛下,冊封亦不剌族長為蒙古國師,統領蒙古右翼!」

    雖然沈溪代表皇帝來宣佈聖旨有僭越的嫌疑,不過在這非常時期,沒人覺得沈溪說這話有什麼不妥。

    隨即沈溪又改口:「這件事雖然沒有完全定下來,但本官回去後便會上疏,事情很快就能釐定,絕對不會有錯漏。」

    孛來恭敬行禮:「那在下先謝過沈大人,不知道沈大人準備幾時出兵?」

    沈溪道:「本官並不暗算在這裡跟達延部開戰!」

    「什麼?」

    孛來顯得很驚愕,道,「沈大人,你分明是言而無信!我們已經投遞了你所謂的投名狀,把巴圖蒙克二兒子的首級帶來,你怎麼能說不開戰呢?」

    沈溪義正詞嚴:「以本官查知,烏魯斯博羅特雖然死了,但他的父親,也就是巴圖蒙克正率達延汗部主力往刺勒川豐州灘而來,他麾下有五萬精騎,後續還會有大批人馬增援,敢問永謝布部可能派出兩萬人馬與本官配合作戰?」

    孛來本來信誓旦旦說永謝布部有五萬精兵,可當沈溪提出讓永謝布部調兩萬人馬配合作戰時,孛來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沈溪道:「永謝布部在之前幾次戰事中被達延部抓住破綻,連遭敗績,損失慘重,現在一些歸附的部族公然倒戈,而本官親率人馬,又是長驅直入草原腹地,這裡對本官來說也算是人生地不熟……」

    孛來嚷嚷道:「但沈大人也不能說走就走,我們可是有盟約的!」

    沈溪點頭:「本官說過的話,從來都是言而有信,本官說過要跟你們永謝布部結盟,就算是到我們陛下跟前,也不會更改。不過本官需要帶兵往我大明延綏鎮方向撤,只有等延綏地方兵馬,還有我朝陛下統領的中軍殺來,才有機會把達延汗擊敗,你們永謝布部也才能擁有草原上的話語權……」

    孛來想了下,氣憤地道:「沈大人是利用完我們,甩手不管了?」

    沈溪道:「本官希望你們永謝布部能跟本官所部一起南下!沿途我們可以相互呼應,如此巴圖蒙克的人馬不敢貿然發起進攻,如果在這裡開戰,相信亦不剌國師也會看到局勢對我們非常不利……請問在這裡開戰有什麼好處?」

    孛來環視了一下在場眾人,神色猶豫,顯然也拿不定主意。

    沈溪再道:「孛來兄弟,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我是把你們當作自己人看待才會如此規勸……相信亦不剌國師能看到,如今這裡已不適合你們部族生存,你們暫時得遷徙到距離大明更近的地區,等跟巴圖蒙克的戰爭結束後,才能返回故土。請亦不剌國師放心,只要他這次能堅定不移跟我們大明合作,那在戰後他跟我們大明都是受益者,他可以得到我們陛下的冊封,甚至可以出任蒙古大汗!」

    孛來搖頭:「沈大人,你說的話很動聽,但你見到巴圖蒙克的人便遠遠避開,我們如何相信你?」

    這話引起沈溪手下的極大不滿,荊越出來道:「你有什麼資格不信任我們大人?我們大人領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莫說是巴圖蒙克的人,就算是你們永謝布部的人上來試試斤兩又如何?」

    「不得無禮!」沈溪喝令。

    孛來雖然驕傲,但在明軍營地裡,卻不敢隨便發脾氣,就算是被荊越威脅,也沒說什麼。

    孛來道:「那請允許我回去跟亦不剌族長說明情況,看他如何決定,我們永謝布部現在都聽從國師吩咐!」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4 03:31
第二一八五章 內訌

    孛來帶著烏魯斯博羅特的首級和貢品箱子乘船離開明軍營地。

    為了體現出對永謝布部的重視,這次沈溪親自送孛來上船,這也讓孛來心中平添幾分信心。

    當船隻遠去,河對岸隱約閃現火光,顯然永謝布部對這次和談滿懷期待,派人留在河邊等待消息。

    沈溪站在河岸上,馬永成過來建言:「沈大人,有些事還是需要預作防備,怎知永謝布部不是跟達延部暗中勾連?僅憑一顆首級,並不能證明韃靼部二王子已伏誅……」

    沈溪微笑:「亦不剌已到窮途末路,沒有任何道理跟達延部合作,就算那顆首級為假,亦不剌也僅僅是想向我們輸誠,倉促間找一顆首級應付了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他敢找假的首級冒充,肯定會擔心大明翻臉,到時候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絕對不會這麼愚蠢!」

    「可是……」

    馬永成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溪伸手打斷:「馬公公的擔憂,本官也想過了,只是本官通盤考慮後,認為達延部和永謝布部之間無法配合無間,一方裝作投誠,還獻上本官之前指定的人的首級,另一方則默契退兵……如今他們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我方被壓縮在狹窄的河灣三角地帶,若真想對付我們,乾脆調動兵馬從水陸兩線實施夾擊,不是更有效?」

    馬永成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不由點了點頭。

    沈溪再道:「而且我沒同意讓他們跟我們一起出兵攻打達延部,以亦不剌派來的使節的態度看,他顯然也不想冒這個險,也就是說,其實永謝布部的戰鬥慾望並不是很強烈,他們更願意支持我們跟達延部交戰,而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馬永成嘆道:「還是沈大人考慮周全,本來咱家所想,不如趁著敵軍立足未穩,跟永謝布部人馬聯手衝殺,一戰定勝負。但聽沈大人分析,原來您早就對永謝布部有所懷疑,所以乾脆選擇撤兵。」

    沈溪不想對馬永成解釋自己為何要撤兵,巴圖蒙克統率的汗部主力現在何處他還懵然無知,畢竟草原上情報傳遞不像中原內陸那麼通暢,所以也就沒辦法有針對性地做出決策。

    沈溪道:「跟亦不剌談妥後,下一步就要抓緊時間撤退,要是達延汗知道他兒子被我們和亦不剌聯手殺死,必定會瘋狂報復,那時他可能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對付我們身上……如果我們不能第一時間撤回延綏,就可能在草原曠野上跟達延部五萬精騎交鋒。」

    馬永成一聽非常緊張:「這麼說來,確實該把著眼點放到撤兵上,沈大人是準備今晚連夜撤,還是明日一早?」

    沈溪想了下:「總歸要先等跟永謝布部商定好合作事宜再說下一步行動……如果就這麼草草撤兵,亦不剌還以為我們是利用他,屆時憤怒之下,說不一定會跟我們打上一仗,實不可取。」

    馬永成全力支持:「那咱家這就回去準備,希望今天晚上便能達成盟約,明日一早便撤兵,從這裡回大明延綏境內可能要走千里以上,這一路可說凶險萬分哪。」

    ……

    ……

    張永和馬永成回各自營帳去了。

    沈溪沒有跟兩個老太監計較,心想:「這次陛下派來的兩個監軍太監雖然都是刺頭,但基本沒有阻撓我做決策,實屬難能可貴……畢竟這次出兵非比尋常,若是一般人在韃靼兵馬壓迫下恐怕早就精神崩潰,哭著喊著要逃回關內……」

    沈溪返回中軍大帳,這會兒軍中將領基本都在,此時他們精神振奮,因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跟在後面的韃靼人撤到八十里外,這意味著就算繞道灰河上游再向西進發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荊越道:「沈大人,咱撤兵大概幾日能回到大明關塞內?」

    所有將領均看向沈溪,顯然這是大傢伙兒都關注的事情。

    沈溪嘆了口氣,心想:「當全體將士一心歸去時,已無戰意可言。如何才能調動他們殺敵報國的積極性?」

    沈溪微笑道:「大概半個多月吧,不過半道上要過黃河,可能耗時要長一些。」

    荊越嘿嘿直樂:「這鬼地方,剛來時還覺得新鮮,景色雄奇壯美,但連續趕路下來,看到的基本都是同樣的景緻,早就厭煩了,人也疲累不堪,回去後得好好休息下……出來一個月,人困馬乏,也該咱回去風光一把了!」

    「對,對!」

    將領們開始撒歡暢談,盡情說一些跟戰事無關的話。

    沈溪不忍心斥責他們,想到來日可能遭遇的慘烈的戰事,心中多少有一些愧疚,畢竟他利用了眼前這些人的信任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沈溪儘量平復心情,和聲道:「諸位,今晚將是咱們在這裡駐紮的最後一天,明日天不亮咱們就繼續撤退,這一路不會停歇,咱們把武器輜重帶好,尤其是彈藥,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與追擊前來的達延汗部交戰,不得有任何懈怠!」

    「得令!」

    雖然荊越等人私下裡嘻嘻哈哈,但在大問題上一點兒都不含糊。

    這些人都跟沈溪打過仗,雖都是老兵油子,但勝在韌勁十足,吃苦抱怨過了,就把一切拋諸腦後,聽從沈溪吩咐完成未走完的路。

    「散了吧!」

    沈溪說完向外甩了甩手,眾將領嬉皮笑臉勾肩搭背離開,等人走完後,沈溪整個人輕鬆許多。

    沈溪正要回到帥案後坐下,本已走出帳門的唐寅突然折返回來,毫不客氣地來到沈溪旁邊的馬紮上坐下。

    唐寅耷拉著腦袋,神色間很是不忿:「突然覺得沈尚書你就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欺瞞那麼多人,到現在你都不肯告訴他們未來要遇到什麼……」

    沈溪詫異地問道:「告訴他們什麼?伯虎兄這話實在讓人費解!」

    被唐寅罵沈溪也不著惱,他明白對方猜到一些事,卻不肯承認。

    唐寅道:「軍中將士哪個不是爹生娘養的?如果只是為了某些人的理想便需獻出生命,未免太過強人所難……希望沈尚書能記得今日的話,把將士們平安地帶回去,否則就算在下身在陰曹地府,也不會原諒沈尚書今日的欺騙!」

    沈溪沒有跟唐寅爭辯,笑了笑道:「伯虎兄累了,居然開始胡言亂語,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們便要動身返回大明!」

    ……

    ……

    亦不剌最終接受了沈溪的提議,沒有絲毫猶豫,再次派孛來過河,送上親手書寫的效忠書,還邀請沈溪過河商議大事,不過卻被沈溪斷然拒絕。

    孛來過來的時候已是後半夜,沈溪仍舊選擇在中軍大帳接見。

    除了沈溪精神抖擻外,其餘參與接見的人精神狀態很差,尤其是張永和馬永成,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孛來道:「沈大人不肯過河,是否意味著沈大人要領軍沿著灰河往南,不過如此繞路有些遠,我們恐怕會先到延綏……沈大人是否幫我們開出一些證明,讓守關將士知道我們去意,不對我們生出敵意呢?」

    從孛來的話,沈溪意識到,亦不剌也不想跟大明兵馬一起走。

    明朝兵馬才是巴圖蒙克此番圖謀的主要目標,如果有明朝兵馬牽制達延部精兵,亦不剌的部族就有機會安全西遷,總之亦不剌不想以他部族的殘餘力量跟達延部硬拚,只想在旁撿便宜,白得勝利果實。

    沈溪道:「我們的行軍路線,不勞貴部費心,我會給你們通關文牒,到了三邊任何一地,只要把文牒送上,再交上你們投誠的國書,就算守關將士不允許你們入關,也不會出兵攻打!現在我們是盟友,但這種關係還要等我回到朝廷後,才能正式確立,現在只是口頭上的約定!」

    孛來有所質疑:「沈大人是在用自己的名譽擔保吧?我們相信沈大人,也相信大明,別等到最後翻臉不認人啊。」

    沈溪笑著點頭:「本官不會言而無信,而且你們自己也能分辨出,我們沒有跟你們永謝布部開戰的計畫,否則的話,以我們的人馬數量,還有大量輜重,過河並不是難事,一直不過河是尊重你們部族!」

    孛來看到明軍中有人乘坐羊皮筏子在河中捕魚,知道沈溪所言非虛,當即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雙方又進行磋商,並約定好最後的會面地點——延綏鎮駐地榆林衛城。

    等商談結束,孛來再次離開,這次依然是沈溪到河邊送行。

    送走永謝布部的使者,軍中上下算是徹底放心了,除了眼前少了個心腹大患,還除掉跟在後面的達延部兵馬的將領,局勢朝著對大明有利的方向發展,將領們士氣高昂,除了負責巡防的人,其餘全都回去安然睡覺。

    沈溪也收拾心情回到寢帳。

    此時寢帳內,雲柳和熙兒早為沈溪準備好蒸騰著熱氣的洗澡水和毛巾,當前條件特殊,領兵將領和士兵可以到河流淺灘處洗澡,沈溪作為主帥則不能太過隨意,現在終於有機會好好沐浴一番。

    「大人,辛苦了。」雲柳走過來,一身女裝,顯得非常嫻靜溫柔。

    沈溪道:「現在算辛苦嗎?辛苦的還在後面,此時做的不過是在為接下來那場惡戰做鋪墊罷了!」

    ……

    ……

    沈溪繼續帶領兵馬起行,這次他們不是向西,而是折道向南,開始往大明疆土走。

    跟永謝布部結盟後,軍中監軍和將領明顯更有自信,行軍時官兵們士氣比之前提升了許多。

    就在沈溪準備往南繞道前往延綏時,延綏地方尚未收到任何關於沈溪要撤兵回來的消息。

    謝遷下令下騎兵出擊跟韃靼正面交鋒受挫,便一改先前的策略變成堅守城池不出,連皇帝調兵的聖旨都沒有遵守,謝遷和王瓊分別上疏,跟朱厚照請求不出兵或者少出兵。

    當兩方上疏送到張家口堡為張苑見到後,張苑喜出望外,在他看來這是對付謝遷和王瓊一次非常好的機會。

    「……這兩個不識相的老東西,陛下讓他們發兵往援宣府,是給他們面子,他們居然敢上疏討價還價,不是找死嗎?咱家這就去跟陛下稟奏,好好懲治一下二人!」張苑在跟臧賢大概商議後,便帶著兩份上疏去見朱厚照。

    平時張苑得到奏疏面聖,基本不會帶上文本,光靠一張嘴去說,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朱厚照懶得看這些東西,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編造謊言,信口胡說。

    但這次情況不同,他要攻擊謝遷和王瓊,必須拿出「證據」來,而現在證據就在他手上,巴不得朱厚照把兩份上疏好好看一看,定謝遷和王瓊大不敬之罪。

    可當張苑到了守備衙門,卻被侍衛擋在前院。

    後院較為逼仄,總共只有幾個院子,卻要住進大批太監和侍衛,一般人非請半步不得靠近。張苑抬頭看了看天色,衝著阻攔他的侍衛喝斥:「咱家有要緊軍情稟告陛下,你們敢阻攔?」

    侍衛非常為難,哭喪著臉道:「張公公見諒,這是陛下親口吩咐,小人哪裡敢抗旨不遵?陛下此前專門派人前來傳話,說要跟重要人物討論軍國大事,所以……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擾。」

    張苑一聽馬上慌張起來,暗忖:「本以為是陛下沒起床怕人打攪清夢,所以才不讓人進去,原來陛下是在裡面見大臣……卻不知是哪個不識相的東西居然敢到這裡來進奏軍情?難道他就不怕咱家對付他?」

    「讓開,咱家要進去!」

    張苑可不管這些侍衛的阻攔,不顧一切往裡面硬闖。

    就在侍衛們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該動粗時,裡面一個人走了出來,冷笑著看向張苑。

    張苑打住腳步,沒有再莽撞往裡面衝,因為他知道當著這人的面衝撞禁衛,自己要吃大虧。

    來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錢寧。

    錢寧笑道:「張公公,想必手下跟您提醒過了,陛下正在裡面接見重要人物,不能讓人進去打擾,張公公明知故犯,非要為難陛下的侍衛,難道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張苑一怔,暗自琢磨:「這次我來告謝遷和王瓊不尊上諭的罪狀,若是我自己也硬闖讓陛下心生不悅,陛下自然也就不把我告的狀當回事,還是要慎重些,不能讓錢寧逮住把柄。」

    張苑板著臉解釋:「咱家是怕有人對陛下不利……這張家口堡到底不是京城,甚至連宣府行宮都比不上,這小小的守備衙門,若有人對陛下不利的話,你錢指揮使可是能承擔責任?」

    錢寧笑道:「張公公不必嚇唬人,陛下的吩咐,我遵照命令辦事便可,至於張公公你……呵呵。」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4 03:32
第二一八六章 被封鎖的消息

    看著錢寧那得意的嘴臉,張苑氣急敗壞,不過他沒辦法解決對手,只能在那兒乾生氣,他本想問錢寧到底朱厚照見的是誰,幾時才能見完准許他進去,但因錢寧囂張跋扈的模樣太過刺眼,張苑不再跟錢寧廢話,乾脆轉身離去。

    張苑回到私宅,臧賢心急火燎過來:「公公,剛得到消息,說是宣大總制王守仁王大人到了張家口堡,趕去面聖了。」

    張苑怒斥道:「怎麼不早說?」

    臧賢一愣,顯然不明白張苑為何如此生氣。

    張苑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王伯安來做什麼?他不會是來跟陛下告狀的吧?」

    「這個……」

    臧賢搖頭道,「暫且不知,不過聽說王大人帶了兩萬多宣府精兵過來,可能陛下之前發出的調兵令生效了,王大人為表忠誠才親自帶兵前來?」

    張苑臉色凝重:「這點咱家之前倒是沒想過,陛下自九邊各處調兵,張家口堡自然會來一些平時跟咱家不對付的官員和將領,那些粗鄙武夫好應付,但各處文官督撫……」

    臧賢雖然見慣張苑喜怒無常,但一時間捉摸不透張苑在想什麼,趕忙分析道:「張公公,其實您不必太過擔心,這位王大人的衙所本來就距離這邊近,親自過來不足為奇,不過其他地方的督撫不可能到張家口堡來,帶兵的最多是總兵和副將等,這些人絕對不敢對公公有不敬。再者說了,九邊跟您作對的督撫,不就兩位王大人,還有個胡大人嗎?」

    「已經有三個,兩個還是總制,管著那些巡撫,就算剩下那個巡撫還是陛下寵信的領兵大臣,這還不夠嗎?」張苑氣急敗壞。

    臧賢道:「公公放心,這些人威脅不到您。」

    張苑這才想起來朱厚照見客的事情,把情況大概一說,問道:「如此說來,面聖的人是王伯安?」

    「呃……」

    臧賢稍微琢磨一下,點頭道,「照理說應該是他,不過因為公公沒進去親眼見過,誰知道是不是呢?」

    張苑氣惱道:「這麼下去可不行,一堆人跟咱家有成見,而且現在王伯安和胡重器二人都在張家口,他們現在還有了直接面聖的便利,若咱家再不做點什麼,他們會不斷在陛下面前說咱家的壞話……一次兩次陛下還不會採信,但時間久了,陛下依然會對咱家產生懷疑。」

    臧賢一邊點頭,一邊心想:「這是您老平時攻擊沈大人和謝閣老他們的套路吧?可莫要以為你這一套會輕易被別人沿用,那些人面聖機會少得可憐,哪裡有工夫攻擊你?」

    張苑道:「剛才咱家被錢寧阻撓,面聖受挫。等天黑後再去一趟,你幫咱家羅織王伯安的罪名,就說他擅離職守什麼的,等見到陛下後一併參劾!」

    臧賢非常為難,不過看張苑態度堅決,知道沒法迴避,只能趕緊擬定奏疏。

    張苑握緊拳頭:「讓你們這些人聯合起來對付咱家,咱家讓你們不得好死!」

    ……

    ……

    朱厚照見完訪客,已經天黑。

    這次張苑再來,終於可以不用通報便直接面聖,朱厚照一臉疲態,顯然之前見客耗時太長讓他不厭其煩。

    張苑心裡抱怨:「該死!這會兒旁人剛見過駕,陛下正心不在焉,怕是彈劾官員效果沒預想那麼好。」

    「老奴參見陛下。」張苑跪下來磕頭。

    朱厚照一擺手:「都說了多少次了,私下見朕不用下跪,真是麻煩!有事就說吧!」

    為了體現自己對皇帝的忠心,張苑學會每次面聖都下跪磕頭的習慣,而且心底裡也不打算輕易更改,他小心翼翼站起來,試探地道:「陛下,剛得到三邊總制王瓊王大人,還有到延綏治理軍餉的謝閣老上奏,他們……提出,讓陛下不徵調三邊兵馬到宣府來參與會戰!」

    「嗯?」

    朱厚照皺眉,沒說什麼,不過怒色已躍然臉上。

    張苑道:「老奴不敢耽擱,趕緊把奏疏帶來交由陛下過目……請陛下御批,是否應該遵照兩位大人的意思?」

    張苑學精明了,不摻和進自己的意見,只是把事情說出,讓朱厚照自己去感受,然後做出決定。

    儘管朱厚照心情煩躁,但還是把張苑遞來的兩份奏疏拿在手上詳細看過,他先看謝遷那一份,等看到謝遷的確不想調兵往宣府時,也就懶得去看王瓊那一份。

    朱厚照怒道:「怎麼回事,難道朕說的話不好使?朕已安排好,要在宣府跟韃子進行決戰,他們為何還要這麼說?」

    張苑本想直接攻擊二人,但一想又不合適,不由想到臧賢之前的交待,便試探地道:「陛下切勿動怒,或許兩位大人另有思慮!這不兩位大人說了,從三邊到宣府路途遙遠,調兵過來至少一個多月,就算騎兵快一些,也要大半個月才能抵達……而且三邊防守區域遼闊,若調兵出來以至於後方空虛,可能會生出變故……」

    說話的時候,張苑一直打量朱厚照的反應,當他發現皇帝一張臉漲得通紅時,也就放心了。

    張苑心道:「原來要火上澆油,並不一定要跟隨陛下的語氣去強調什麼事,說反話效果反而更好。」

    朱厚照一拍桌子,「不管有千般理由,抗旨不遵就不對!立即下旨,著令三邊即刻調兵,五萬人馬一個都不能少!違抗者嚴辦!」

    張苑道:「陛下,如此是否會……」

    「張公公,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你只需要為朕草擬聖旨,然後下達地方便可!」

    朱厚照氣惱地一揮手,「聖旨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送到,還要派人督促各地出兵,如果哪個地方少一兵一卒,相關督撫就要擔負責任,朕至少調動二十五萬人馬在宣府,誰都不能阻礙!」

    張苑巴不得這麼做,但還是一副為難的樣子,苦著臉點頭道:「老奴這就去吩咐,陛下,您可千萬莫要生氣,免得龍體違和,您可是老奴和天下百姓的憑靠啊!」

    ……

    ……

    王守仁帶兵到張家口堡南邊的營地後,第一時間入城面見君王,跟朱厚照稟明軍情。

    隨即王守仁離開守備衙門,去見早前隨駕抵達張家口堡的胡璉,這也是二人在宣府作別後首次會面。

    儘管張家口堡和宣府相去不遠,情報傳遞相對通暢,但因有張苑從中阻撓,使得王守仁和胡璉間的聯繫幾近斷絕,二人又不敢私自聯絡,免得張苑更有理由攻擊二人圖謀不軌。

    王守仁到了胡璉帳中,此時胡璉還在城中巡防,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到上更時分才回來。

    「……重器兄你可真辛苦啊。」王守仁見到胡璉,便覺得胡璉比之前更顯瘦削和滄桑,不由自主感慨一句。

    胡璉神情中帶著一抹苦澀,請王守仁坐下。

    等茶水奉上,胡璉把相關人員屏退,顯然是想單獨跟王守仁敘話。

    胡璉道:「經我所查,韃靼雖然在張家口堡外集結重兵,但統領兵馬的並非是韃靼小王子本人,但無法確定是哪位親信,而外面盤踞人馬數量也遠沒有傳聞中那麼多,大概只有兩萬上下,不過因為韃靼人分兵頻繁襲擾我邊塞,使得各處烽煙不斷,敵軍數目也被無限誇大。」

    王守仁皺眉:「在下也察覺情況不妙,韃靼人再怎麼驕橫跋扈,也不可能在我兵鋒極盛時強攻宣府,這太不明智了,恐怕這路韃靼人馬的目的就是牽制我大明在宣府地區的軍隊,讓陛下不能領軍出塞。」

    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濃濃的擔憂。

    胡璉問道:「伯安你可知悉沈尚書的消息?」

    王守仁微微搖頭:「聽重器兄的意思,張家口堡這裡也沒有沈尚書訊息?這……情況不太妙啊,按照常理,韃靼人安排如此局面,牽制意圖明顯,應該是要圖謀沈尚書所部,難道草原上已經開始交戰?」

    胡璉搖了搖頭,面色凝重起來,顯然他跟王守仁都想到一個問題,為何韃靼人一直在宣府周邊騷擾,就是不撤軍?

    答案是要麼沈溪與韃靼人主力的作戰尚未結束,此時雙方正在草原腹地打得個不亦樂乎;要麼是沈溪已兵敗,韃靼人可以集中精力打宣府,趁著戰勝沈溪的勢頭跟大明決戰。

    胡璉嘆道:「這個韃靼小王子,野心不小啊。」

    聽到這話,王守仁不由嘆氣,苦笑道:「韃靼小王子便是如今被稱為達延汗的巴圖蒙克,已大致完成對草原部族的統一,若非大明在今年出兵,韃靼只需要剿滅右翼的永謝布部和左翼的科爾沁部,即可達成目的。所以沈尚書出兵策略沒錯,只是在出兵後……很多事不能朝預期發展!」

    胡璉不再言語,他的擔憂比王守仁更甚。

    王守仁問道:「重器兄查到的狄夷軍中情況,可有跟陛下奏稟?」

    胡璉無奈搖頭:「說了有用嗎?現在不但張公公刻意封鎖一切關於韃子的消息,陛下自己也對當前情況有了定論,況且我沒有證據能表明關外韃靼人到底有多少,所以……」

    王守仁心想:「重器分明是不想惹禍,或許跟之前一次上奏陛下無功而返有關,陛下對身邊閹人如此信任,誰又敢在陛下面前犯顏直諫?」

    胡璉補充道:「更著緊的是,至今未有沈尚書消息傳回,到底韃靼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看不太懂。伯安,你之前去面聖過,陛下可有對你做出安排,比如說出兵援救沈尚書?」

    王守仁道:「莫說出兵草原,陛下甚至連沈尚書名諱都未曾提及,現在軍中普遍在傳,說沈尚書出塞後打了敗仗,還有說沈尚書通番賣國的,各種消息都有,視聽混淆之下,陛下還會相信事實?」

    「如果可以的話,咱們還是派人去草原上打探消息,一定要弄清楚沈尚書如今下落,勝敗先不論,至少要瞭解發生了什麼!」

    胡璉搖頭:「難!」

    一個字評語,便讓王守仁意識到胡璉似乎不太願意配合。

    王守仁未勉強,點了點頭:「若不知沈尚書消息,我等只能聽從陛下吩咐,繼續抽調兵力至宣府,把本次戰事重點放到張家口堡,若能在跟韃子的交戰中獲勝,此戰目的也就達到了!」

    ……

    ……

    王守仁跟胡璉的商談沒有取得實質性結果。

    雙方內心都有些迴避,在援救沈溪和聽從聖諭之間,他們更傾向後者,作為大明文官,明哲保身慣了,沈溪在草原上遭遇麻煩已是無法更改的事情,即便二人再關注也無濟於事,因為兵馬調度大權並不在他們手上。

    此時張家口堡守備衙門內,麗妃收拾心情換上男裝出來,在小擰子和幾名侍衛跟隨下,到了臨近守備衙門的一處別院,裡面有麗妃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廖晗,以及小擰子找來的幾名本地商賈。

    「參見擰公公!」麗妃不想洩露身份,所以來人只當小擰子是主事者,廖晗站在一邊不敢隨便亂說話。

    小擰子一擺手:「行了,不必多禮,幾位說說吧,草原上可有關於兵部尚書沈大人的消息?」

    小擰子說話非常直接,根據麗妃吩咐,他找來宣府周邊跟北方有貿易的商賈打探情報,因為開戰在即,商賈商機斷絕,再加上朝廷有可能會盤剝地方,這些人需要尋找靠山,這會兒正好有消息說有宮中要人刺探消息,他們自然湊了過來。

    能巴結上皇帝身邊的紅人小擰子,已算這些商賈的造化。

    一名四十多歲的老掌櫃走了出來,「鄙人姓欒,據手下所言,沈尚書出塞後便向北進兵,之後就沒了消息!」

    小擰子皺眉:「往北進兵?這算什麼消息?走的哪條路,走了多遠,路上是否遭遇韃子……把話說清楚才有賞!」

    老掌櫃沒法一下子回答小擰子這麼多問題,支支吾吾白天也說不明白,就在小擰子行將發火時,麗妃出面說話:

    「這位老人家,既然你說是你手下告訴你的情況,卻不知你那手下現在何處?亦或者是你胡編亂造欺騙擰公公?」

    老掌櫃大驚失色:「絕非如此啊……擰公公,鄙人再有膽子,哪裡敢欺瞞您老人家?」

    「誰是老人家?」

    小擰子皺眉,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

    本來小擰子板著臉一副要殺人的模樣,聽到這裡,和顏悅色許多,如此老掌櫃膽氣足了些,道:

    「據老夫所知,當時碰到沈尚書的位置是在土城……沈大人沒有為難咱們買賣人,不過吩咐,不允許做回來後亂說,之後沈大人便繼續領軍往北,大概是往宣德衛舊址去了……」

    小擰子不知該問什麼,看向麗妃。

    麗妃追問:「幾時的事情?」

    「這個……」

    老掌櫃有些遲疑,考慮良久才道,「大概是五月十八、十九的樣子,那時距離朝廷說的沈大人出兵不過三兩天時間,所以鄙人以為手下胡說八道,並未當真。」

    麗妃點頭:「那便是了。」

    因為沈溪真實出兵時間跟朝廷公佈的出兵時間有五天之差,使得很多情報顯得不對稱,就算有人探知消息也不敢隨便上奏,因為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時間跟里程完全對不上,連他們自己也對此持懷疑態度。

    麗妃自言自語:「怪不得到現在沒一點消息,感情有消息卻沒人敢上報!」

    小擰子問道:「你們還有誰有沈尚書的消息?只要查實重重有賞……」

    因為老掌櫃說了關於沈溪所部的情況,本來還有人想瞎編亂造,這會兒也都不敢作聲了,廖晗在旁道:「擰公公,卑職派人去查過沈大人的消息,但因為此地是宣府,沈尚書是從大同出塞的,這邊商賈基本是從張家口到草原,想知道更多消息也難。」

    麗妃一看這架勢,便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訊息,當即擺擺手,意思是不用再聽了,轉身往裡屋而去。

    小擰子點頭:「既然沒查到什麼,你們就繼續去查,如果有人敢對你們的人或者貨物動歪腦筋,只管跟咱家說,咱家會為你們做主!」

    「擰公公福澤庇佑,我等銘感於心!」

    老掌櫃帶頭跪下來向小擰子磕頭。

    小擰子道:「不用多禮,咱家又不是官員,你們不需如此多禮……以後好好為咱家辦事便可,先下去吧。」

    小擰子在百姓面前的確少有擺架子,他要擺架子主要是跟朱厚照身邊人,因為沒有架子就意味著沒有尊嚴和地位。

    等小擰子把人打發走,帶著廖晗一起進入裡屋,只見麗妃在一張潦草的軍事地圖上畫著東西。

    「五月十八、十九就過了土城,這位沈大人行軍速度倒是不慢,他走這麼快的目的是什麼?難道真要封狼居胥,做一點樣子欺騙世人?」麗妃凝眉沉思,喃喃自語。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5 01:01
第二一八七章 殺子之仇

    從大黑河往南,道路並不是很好走,將士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只有沈溪清楚,如果按照現在的方向繼續走下去,大概六七天時間就能到大同鎮,大致位置是團山附近,可由兔毛川直接入關到大同右衛,這次行軍就會有個結果。

    但沈溪不準備返回大同,不涉及韃靼人沿途阻撓的問題,主要是因為他親手制定的軍事計畫未完成,此時返回無異於會落人口實,同時也會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軍心士氣就此洩去。他打算繼續帶領兵馬到河套之地,完成既定計畫,至於關內明軍是否會按時出現在約定地點,並不在考慮範圍內。

    走了兩天,過青冢,也就是傳說中的昭君墓,便到灰河上游水位較淺的區域,沈溪下令渡河。

    因為軍中帶有大量羊皮袋可輕鬆組裝成羊皮筏子,只需再尋找木板搭設橋面即可,浮橋輕鬆成型,韃靼尾隨的人馬並沒有上前來襲擾,經過一天一夜折騰,全軍終於安全渡過灰河。

    沈溪抵達灰河西岸,已是六月初九下午,兵馬沒有繼續行進,而是選擇留在河灘地帶休息,一方面拆卸浮橋同時給羊皮袋放氣需要時間,另一方面得調查永謝布部的位置,防止出意外。

    傍晚時分再次有士兵用羊皮筏子在灰河上撈魚,沈溪在河岸上慢步,對岸的情況盡收眼底,唐寅過來跟沈溪匯報軍情,順帶問了一句:「沈尚書,您對韃靼人的情況瞭若指掌,不知現在韃靼主力距離我們有多遠?」

    沈溪微微搖頭:「大概兩百里左右吧。」

    唐寅眼前一亮:「如此豈不意味著我們現在徹底安全了?為何不直接往東南走,返回大明疆土,而要繼續西行?」

    沈溪打量唐寅:「伯虎兄說的話,我怎麼聽不太明白呢?西去不照樣可以回大明?難道伯虎兄對周邊地形很瞭解?」

    唐寅看著南方,在夕陽的光輝照射下,巍峨大山映入眼簾:「雖然在下對塞外地理不是很熟悉,但沈尚書那份軍事地圖在下卻看過,知道從這裡再往東南方向走大概四五百里,就能返回大明朝境內,可沈大人卻執意要往西走,分明別有所圖!」

    沈溪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什麼人聽到,這才放下心來,蹙眉道:「伯虎兄的話,實在讓人費解,你可知道我們出兵的目的?」

    「知道。」

    唐寅道,「沈尚書一心打勝仗,說帶著大家回大明,不過是欺騙將士讓他們放下戒心……再往西南走,便是成祖時設的東勝衛舊地,此後必會過黃河,看起來似乎一直是向南走,但一段時間內會距離長城越來越遠……由此可見,沈尚書為達成目的,不惜利用將士們的信任!」

    沈溪看著唐寅,臉上露出苦笑:「伯虎兄為何把我說得如此不堪?從出兵開始,我們的目的就是繞道草原,引誘韃靼人前往河套地區,如果敵人不上當,我們在延綏入關也沒人有話說。」

    「但要是現在我們就折身回大同,請問把既定軍事計畫置於何地?完成了陛下和朝廷的交託麼?現在朝野已有人造謠,說我出兵後就找地方藏了起來,坐視陛下帶兵跟韃靼人交戰,還有傳言說我投敵賣國,此刻回大同,豈非落人口實?連自己制定的計畫都沒完成,還有何臉面要求旁人按計畫行事?」

    唐寅並非不講理之人,仔細思索沈溪的話後,點頭道:「沈尚書要繼續往西走,無可指責,不過在下想問一句,不知幾天能到延綏鎮?」

    沈溪語氣平淡:「最多一個月吧!」

    唐寅苦笑道:「在下早說過,不會幹涉沈尚書決定,不會出去亂說,但也請沈尚書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儘可能多地把將士帶回故土,絕不能讓所有人都成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沈溪聽了連連搖頭,心想:「素來玩世不恭的唐大才子,幾時有如此責任心和胸懷?他的意思不會是想提醒我,把他安全帶回去吧?」

    因唐寅為人處世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觀,沈溪沒再跟他爭辯。

    唐寅明知沈溪「不安好心」繼續領軍西行,卻沒有出言點破,而是跟隨兵馬一起走,足以說明唐寅沒有惡意。

    回到中軍大帳,沈溪特地讓唐寅留步,讓對方看一下他繪製的軍事地圖。

    等唐寅仔細看過,驚訝地問道:「原來沈尚書早就知道我們走的是什麼地方,連路線都提前設計好了?」

    沈溪搖頭:「難道伯虎兄沒發現,我標註的只有我們走過的路?我只能根據大概記憶,知道我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把方向和路線記錄下來,至於前路……依然吉凶未卜!」

    唐寅又詳細打量一番,嘆了口氣:「看來從這裡到延綏,還要走很遠。」

    沈溪笑問:「伯虎兄想打退堂鼓了?」

    唐寅看著沈溪,斷然搖頭:「走到現在,若再說放棄的話,等於之前的路白走了,在下理解沈尚書的決定,如果連我們這路人馬都不能取得寸功,指望其餘人馬……唉,說句難聽的,怕是幾十年也未必會有什麼進展,能守住疆土就算不錯了!」

    沈溪誇讚:「看來伯虎兄對大明邊疆形勢有自己的獨到見解。」

    唐寅一抬手,打斷沈溪的恭維,「邊疆怎麼樣,不用沈尚書說,其實都擺在明面上,大明自太宗後,便已轉變策略,由攻轉守,朝廷要按照當初對待北元的方式開戰,只有沈尚書這樣讓韃靼人懼怕的人領軍才可。」

    沈溪道:「伯虎兄這是抬舉在下。」

    唐寅問道:「那下一步,咱們便要前往黃河渡口過河嗎?以在下所知,東勝衛西南方的君子津渡口水勢較為平緩,歷來是渡河首選之地。」

    沈溪點頭:「是。可惜東勝衛城早就不在了,現在具體什麼樣子,沒人知曉,更不要說君子津是怎生模樣……照理說東勝衛故城以及君子津地理位置重要,永謝布部會派專人打理,不應荒廢才是……一切等過去後再說吧。」

    「永謝布部不是跟我們結盟了嗎?」唐寅問道。

    沈溪擺擺手,沒有回答唐寅的問題。

    讓唐寅看到他親手繪製的軍事地圖,已算推心置腹,他不會再跟唐寅探討更多關於行軍的問題,同時沈溪自己也需要靜下心來琢磨,如何才能在未來長達一千多里的行軍中,不跟韃靼人起正面衝突,保證未來真正決戰時,自己所部佔據有利地形。

    ……

    ……

    就在沈溪所部過灰河時,巴圖蒙克的人馬也渡過了黑河,直接殺到敕勒川豐州灘地區。

    這片地區土地肥沃,地形平坦,灌溉便利,地理上稱為前套平原、土默川平原,如果歷史沒改變的話,再過七十多年,駐牧於該地的達延汗之孫——俺答汗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仿元大都,在此破土建設具有八座樓和琉璃金銀殿的雄偉美麗的城池,大明朝廷賜名「歸化城」。

    幾天前巴圖蒙克得知二兒子被突入草原的明軍跟永謝布部聯合設計誅殺,大為震怒,沒有直接南下跟沈溪交戰,而是帶兵過了大黑河,徑直殺到永謝布部核心領地,可到了地方才發現永謝布部已西遷,敕勒川地區只剩下一些想渾水摸魚的小部族。

    巴圖蒙克本來是一個很有理智的人,不過盛怒之下卻下達屠殺令,對於那些誠心前來歸附的小部族沒有絲毫留情的意思,直接下令滅族。

    六月初九,夜。

    巴圖蒙克開完汗部大會,揮退左右,獨自留在中軍大帳內,黯然神傷。

    一直到二更時分,巴圖蒙克長子圖魯博羅特一邊咳嗽一邊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巴圖蒙克見到大兒子,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一邊轉過身背對門口方向,一邊用手擦去眼角的淚痕。

    「……父汗,現在外面傳言四起,說父汗違背諾言,明明對天盟誓不屠殺主動投靠的部族,現在卻恣意屠戮敕勒川地區的牧民,必會帶來惡果。」

    除了圖魯博羅特外,沒人可以這麼指責達延汗,也是因為巴圖蒙克對滿都海哈屯誕下的幾個兒子非常信任,尤其是對圖魯博羅特親睞有加,因為按照蒙古長子繼承製傳統,未來會由圖魯博羅特繼承他的汗位。

    巴圖蒙克沒有回頭,厲聲喝道:「這些部族曾依附永謝布部,算是亦不剌的半個幫凶,現在亦不剌帶領族人遷走,他們想佔據這塊肥沃的牧場,再談歸附之事,實屬狼子野心……此等人見異思遷,根本沒有忠誠可言,一旦我們撤兵他們絕不會誠心投效,我為何要留著他們?」

    圖魯博羅特解釋道:「但罪魁禍首始終是亦不剌,還有那個明軍將領。」

    突然間巴圖蒙克沉默了,營帳內安靜得可怕。

    過了許久,巴圖蒙克轉過身來,眼睛顯得異常深邃,一種恐怖的力量在他身體周圍凝結。

    巴圖蒙克一字一句地說:「誰做的惡,必須由其本人承擔,亦不剌也好,沈溪也罷,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死……明朝皇帝已不可能出兵援助,如果不趁機除掉沈溪,他會阻撓我統一草原的大業!不過圖魯,你弟弟死了,難道你不傷心?」

    圖魯博羅特突然意識到,達延汗對他產生了懷疑。

    眾所周知,巴圖蒙克今年三十八,他這些兒子年歲普遍不大,三兒子如今不過十七,真正能跟圖魯博羅特爭奪繼承權的只有二兒子烏魯斯博羅特,從達延汗敕封烏魯斯博羅特為濟農這一尊崇的身份,更改繼承人並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隨著烏魯斯博羅特被殺,圖魯博羅特作為達延汗長子,繼承權變得前所未有的穩固。

    圖魯博羅特趕忙為自己解釋:「孩兒自然傷心,但不會表現出來,孩兒會化悲憤為力量,替弟弟討回公道……父汗可以委命我為先鋒,讓我親手解決那個萬惡的明軍將領,為烏魯斯報仇!」

    巴圖蒙克儘管對長子有所懷疑,但最後還是斷然搖頭:「你弟弟之死已無可挽回,我不想再因一些變故失去你這個長子,帶兵尾隨明軍之事,我會交給旁人!」

    ……

    ……

    六月十二,延綏再次得到聖旨,朱厚照仍舊下令三邊需要調兵五萬往宣府,並且強調不得有任何拖延,王瓊非常為難。

    也就在當天,他收到來自北方的斥候傳回的消息,這也是開戰後第一次得到沈溪所部的訊息。

    王瓊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去向謝遷「求教」,在這節骨眼兒上,他寧可把決定權交給謝遷,這樣即便事後出了問題,他也會是文官集團力保的對象。謝遷再怎麼專橫跋扈,也沒到推卸責任的地步,所以只要謝遷決定的事情,事後不可能會遷怒他人。

    謝遷聽到聖旨內容,面色沉重,他老臉蠟黃,即便知道皇帝沒有就之前的出擊失敗而怪責,甚至給予獎賞,心病依然沒有痊癒。

    謝遷咳嗽幾聲:「之前上疏之已明確說過,三邊防務不容有失,陛下突然調兵宣府,等於說延綏、寧夏和甘肅三鎮均會出現兵力空虛的情況,宣府周邊有韃靼人襲擾,難道這裡就沒有嗎?調五萬人馬……咳咳,延綏怎麼可能一下子抽調那麼多人?」

    王瓊試探地道:「謝閣老,陛下龍顏大怒,下旨斥責三邊調兵不力,若繼續拖延,難免為小人所趁,很可能會在陛下跟前攻訐謝閣老和在下……」

    謝遷打量王瓊:「那你的想法呢?」

    王瓊猶豫一下,道:「以在下看來,宣府並非此戰主戰場,最後的大戰可能仍舊如之厚此前所言,在三邊周邊展開……既然陛下要調兵,何不以地方屯田老弱兵士為主,馳援宣府?」

    謝遷沒有怪責王瓊,開始思考如此行事的可行性,半晌後點頭:「倒不是不可,但陛下可是要徵調延綏最精銳的騎兵……」

    王瓊道:「騎兵的問題,倒也好解決,謝閣老不妨想一下,騎兵的主要用處在於緊急馳援,以及主動出擊。三邊一下子抽調五萬人馬,哪怕只是各衛所用來屯田的老弱,也會使得地方防備空虛,再想出擊已無可能,騎兵短時間內派不上用場!」

    等王瓊把話說完,謝遷臉色多少有些難看,因為之前正是在他力主下派騎兵迎戰韃靼人,結果遇挫而回,如此正好印證了王瓊說的騎兵暫無大用的說法。

    兩千打六百,結果居然旗鼓相當,自損還在狄夷之上……

    這樣的戰果,讓謝遷就此打消出兵賺取戰功的想法,此時對於王瓊的建議,自然是大為認同。

    「嗯。」

    謝遷微微點頭,意思是這件事可以商議。為了避免王瓊緊咬不放,他有意轉變話題:「德華,你之前不是說有兩件事嗎?還有一件是什麼?」

    王瓊神色遲疑:「斥候得到了一些關於兵部沈尚書的線報!」

    「你再說一遍,關於誰?沈之厚嗎?」

    謝遷之前在調兵問題上態度模棱兩可,整個人顯得很疲累,毫無精神可言,但聽說事關沈溪後,臉上突然有了光彩,就差伸出雙手抓著王瓊的衣領問個明白了。

    王瓊對謝遷的變化非常詫異,連忙道:「是的。本來我們在北方草原上安排的斥候,並未查獲任何關於沈尚書的消息,但近來一些東套平原地區的小部落向西遷徙,他們的牧民向我們的斥候提供了情報,原來沈尚書自大同出兵後,先到土城,繼而抵達九十九泉,再折道西行……」

    「後續呢?」謝遷關切地問道。

    王瓊搖搖頭:「之後便沒了消息,大概知道沈尚書沿著草原上一條河流走,中途未傳有接戰的消息,不過聽聞達延汗已調集重兵圍堵攔截,戰事很可能在過去這段時間已發生,只是消息未傳回而已。」

    「情報傳遞太過滯後!」

    謝遷氣惱地道,「草原上發生什麼,都不能第一時間獲悉,等知道確切的情況,黃花菜都涼了……」

    面前這位首輔大人的表現讓王瓊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對這場戰爭沒有任何期待的謝遷,對沈溪的表現卻有著很高的期待。

    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都落在沈溪這路人馬上,誰都知道,這場戰事即便有勝果,也不可能看朱厚照和他領導的中軍,最終還是要靠沈溪和他統領的兵馬撐起大明這片天空。

    王瓊道:「因為草原上戰爭頻繁,那些小部落遷徙情況異常嚴重,之前給我們提供線報的遊牧民現在不知遷徙到了何處,以目前的情況看,沈尚書準備從東套地區進入河套,再轉而南下往延綏進發,這跟沈尚書之前預定的行軍和誘敵路線吻合。所以在下想,若是上疏陛下,告知沈尚書行蹤,或許可以把出兵馳援宣府的事情擋下來,再請示陛下,從三邊出兵馳援沈尚書,如此有很大的可能將韃靼兵馬擊敗……」

    王瓊的設想明顯經過深思熟慮,不過他的話話還沒說完,謝遷已抬手打斷。

    王瓊問道:「謝閣老覺得如此不合適?」

    謝遷打量王瓊,嘆道:「德華,你覺得就算之厚帶兵到草原,韃靼人有幾分可能會調重兵跟他決戰?」

    這問題讓王瓊很難作答,稍微遲疑後才道:「這不好說。謝閣老,現在誰也不知韃靼人的戰略,不過以目前情報看,韃靼人的確有調集重兵圍追堵截沈尚書所部。」

    當謝遷把問題提出來時,王瓊已感覺到,謝遷無意出兵馳援,於是儘可能為沈溪說話,在他看來,沈溪精心綢繆的誘敵計畫,已逐漸變成現實,如果因各路人馬不配合放棄支援,進而導致沈溪戰敗,那就太過分了。

    謝遷搖頭:「以你所言,韃靼人早就盯著之厚這路人馬,卻讓他行軍大半個月都沒開戰,說明韃靼人可能已意識到這是個局,所以選擇息事寧人,寧可派兵騷擾我邊陲各關隘,不讓我軍出兵馳援,如此避免決戰的發生!」

    王瓊點了點頭,覺得謝遷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

    「在下之前也有想過,韃靼內部糾紛不斷,達延部要是拼著自身巨大損耗與沈大人開戰,在無法整合中小部族的情況下,實屬不智。行將統一草原,此時當以保存實力為先,達延汗會儘量避免與沈大人所部決戰……不過這麼說的話,他們沒必要派出那麼多兵馬騷擾我邊陲,這不合情理啊!」

    無論王瓊持何等立場,都只能選擇支持謝遷。他不考慮謝遷所提建議是否合理,就在於王瓊始終把自己當作文官集團的中堅,甘受謝遷驅策,一切以謝遷的決定為先。

    謝遷不知道素有主見的王瓊會遷就自己,覺得是自己的考量是正確的,當即道:「韃靼人就算要跟大明開戰,也會挑軟柿子捏,難道他們會覺得沈之厚所部是軟柿子?」

    王瓊儘管不想承認,他還是搖頭:「沈尚書統領的兵馬,可說是我大明精銳中的精銳。」

    謝遷點頭:「對,所以韃靼人知道沈之厚承擔著誘敵深入的重任,怎麼可能會上當受騙?倒是陛下那邊絕對不能出事,哪怕我們派出人馬馳援,最後什麼都沒發生,只要陛下安然無恙,我大明將士也無損失,那這場戰事我們就是勝利的一方……你說呢德華?」

    王瓊心想:「謝閣老的看法,是要保證目前不戰的局面,所以無論如何也沒法說他留兵馳援沈之厚,我為何要忤逆他呢?」王瓊繼續點頭:「謝閣老所言極是。」

    謝遷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所以,調去宣府的騎兵,必須是我延綏的精銳,保住宣府才是當前第一要務。以沈之厚的能力,回兵延綏並非難事,只要他不主動挑釁,韃靼人也不會犯著他,在沒得到援兵的情況下之厚敢跟韃靼人叫板嗎?所以……他出兵不為什麼功勞,只要能安穩回來,邊陲安安穩穩,那我們為何要奢求打勝仗?守住邊陲便好了嘛。德華,你說呢?」

    王瓊被擺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上,最後只能點頭,勉強同意謝遷的說法。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6 03:36
第二一八八章 不好惹

    三邊調兵了。

    由謝遷參謀,王瓊拍板定案,派出五萬人馬馳援宣府。

    帶兵的是延綏總兵吳江和副總兵林恆,同時還有參將、監軍數人,第一批兵馬從延綏鎮調配,分騎兵和步兵兩批趕往宣府,林恆所部第一批出發,以騎兵為主,行進速度會快許多,至於吳江率領的步兵則會後期抵達。

    出兵時,謝遷和王瓊親自相送,謝遷在城樓上看著將士遠去的身影,沉默不語。

    王瓊把人馬送出城,也來到城頭,跟謝遷一起看著東去的隊伍,不由嘆道:「等各處人馬抵達宣府,怕要等到七月中旬了,難道會戰要在七月底進行?」

    謝遷負手而立,目光深邃:「管他呢,既然陛下主意已定,由得他折騰去……幾十萬大軍雲集宣府,至少安全方面不會再有問題,只要聖駕無憂,朝廷也就四平八穩,難有變故!」

    王瓊面帶憂色,但當謝遷看過來時,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相對。

    謝遷正色道:「德華,現在三邊調離大批人馬,更需加緊防禦,日後如果再有韃靼人前來襲擾,不用問出兵與否,只管閉城死守,就算不迎戰,朝廷也能理解!」

    王瓊不由搖頭苦笑,因為現在三邊兵力空虛,不需要討論談出兵與否的問題,只要不戰,那就杜絕了失敗的可能。

    沈溪擔任三邊總制期間,佛郎機炮和火銃基本配發到每個千戶所,以至於現在韃靼人基本不敢接近城塞,但即便如此,韃靼人依然年年犯邊,就在於大明除了守城厲害,到了曠野上就顯得很無力。

    王瓊本要送親自謝遷回總督府,不過謝遷擺手示意讓王瓊先去打理城中防務,自行下了城樓,下面已有馬車等候。

    副總兵侯勳出現在王瓊身旁,王瓊收回目光,再次回頭望向東方的地平線,臉上再次浮現濃濃的擔憂。

    侯勳行禮後道:「大人,已按照您吩咐加強城防,就算韃子調集重兵前來攻城,也不會出狀況。」

    「嗯。」

    王瓊臉色陰沉,鄭重其事地吩咐,「這幾天盯好韃靼人的動向,如果他們繼續前來騷擾的話,也不能完全坐視不理,適當派出騎兵出城列陣,做做樣子,只要不跟他們正面交鋒便可。」

    侯勳琢磨了一下王瓊話中之意,詫異地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虛晃一槍,迷惑韃子,不讓他們知道我們城中防備空虛?」

    王瓊斜著瞄了侯勳一眼:「有些事情知道便可,不必揭破!讓城頭的炮兵配合騎兵,總歸不能讓韃子靠近城塞五里內,這件事由你親自負責,遇到事情直接到總督府跟本官稟報,不需理會其他人吩咐!」

    侯勳只是個副總兵,本來處在出力不討好的位置上,結果現在總兵和另一個副總兵離開,他由此掌管整個延綏防務,一時間竟有些不太適應。不過他知道聽令行事總沒錯,而且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知道王瓊比謝遷更務實,所作安排也更有針對性,當即俯首聽命。

    ……

    ……

    各處人馬都在有條不紊調往宣府。

    朱厚照自九邊抽調人馬,再加上他帶到張家口堡的衛戍京畿的部隊,合計大概三十萬之眾。

    以前朱厚照覺得開戰就得動用百萬雄兵,但沈溪解釋韃靼人把所有能上戰場的壯丁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湊夠十萬,朱厚照便明白三十萬規模的會戰已經可以決定大明國運。

    在朱厚照看來,以張家口堡為依託,自己統帥三十萬大軍跟韃靼人交鋒,基本可以保證十成勝算。

    這些天朱厚照不再閉目塞聽,也是因為張家口堡守備衙門實在太逼仄,就後院這麼塊巴掌大的地方,想不跟外界接觸都難。

    到這個地步,張苑也終於放棄阻止皇帝跟大臣接觸,朱厚照除了晚上仍舊會跟一些女人廝混,平時也會抽出時間跟領兵的大臣見面,私下裡還會研究沙盤和軍事地圖,找來麗妃商議戰情。

    朱厚照沒帶謀臣,或者說他跟那些謀臣有嫌隙,再加上前一段時間對大臣不信任引起軍中反彈,使得朱厚照只能從麗妃這裡聽到些許實話,其實連麗妃也不會真心給朱厚照出謀劃策,因為朱厚照脾氣古怪,只喜歡聽一些稱讚的話,又不相信沈溪的計畫會成功,讓麗妃無可奈何。

    麗妃最終只是幫朱厚照參謀一下在張家口堡舉行會戰的可能性,沒有過多摻和進具體戰略的制定,主要是說一些淺顯易懂的東西,把敵我雙方的情況向皇帝進行分析。就算如此,對朱厚照來說也是受益頗多。

    朱厚照成天嚷嚷御駕親征,自以為有高人一籌的帶兵和作戰經驗,但其實全都是紙上談兵,在戰略安排上難以面面俱到,甚至到前線他也從來不關心後勤補給以及糧道的問題,這些事全都由王守仁和胡璉等人負責。

    到六月初十,朱厚照做好開戰準備。

    當天晚上,朱厚照把張苑、胡璉、王守仁叫來,同時讓麗妃在屏風後旁聽,終於忍不住要有一番作為。

    當三人抵達時,朱厚照在守備衙門正堂案桌後坐下,簡單的君臣之禮行過,朱厚照一擺手:「朕今日叫你們來,是詢問一下當前的情況,並準備明天或者後天出兵跟關外的韃子打一場,讓韃子知道朕的厲害!」

    朱厚照突然沒來由要出兵,讓張苑、胡璉和王守仁不可思議。

    張苑道:「陛下,現在各軍鎮兵馬尚未調來,此時出兵……是否太過倉促了?還是等兵馬齊全,再跟韃子交戰也不遲。」

    胡璉和王守仁雖然沒說什麼,但大致意思也是如此。

    你這個當皇帝的,興師動眾徵調各路人馬前來會戰,結果大軍還在路上,你就自作主張開戰,這不是拿大明將士的生命開玩笑嗎?

    朱厚照道:「所以朕得先問清楚情況……現在張家口堡周邊,大明有多少兵馬?」

    這個問題張苑可回答不出來,只能看向一旁的胡璉和王守仁。

    王守仁作為宣大總督,只管本地軍務,對全局不瞭解,這件事只能問名義上的宣府巡撫胡璉。

    胡璉奏稟:「啟奏陛下,張家口堡內原有士卒六千,若再加上民夫的話,有萬人,加上陛下親自帶領以及後續抵達張家口堡的人馬,一共有七萬六千餘,在保證城塞安穩的前提下,可以調集五萬大軍出擊!」

    朱厚照皺眉:「才五萬人?」

    顯然皇帝對這個數字不是很滿意,張苑察言觀色,之前他不支持出兵,是怕冒風險。不過只要大軍不入草原,朱厚照不離城塞,是否出兵對他沒有多大影響,反正這次交戰只是在張家口堡以北的曠野上展開。

    張苑道:「胡大人,之前張家口堡駐兵不過六千,怎麼現在輪到要出兵,就要留兩萬多人駐防?」

    胡璉毫不客氣,直接反駁:「六千人馬是非戰時的駐兵數量,若戰時城中兵馬數量必然倍增,這樣的常識也需要跟張公公您介紹?」

    張苑悻悻然,若說朱厚照對軍事的理解屬於一知半解,到他這裡就屬於一竅不通,張苑完全是外行,知道自己無法跟胡璉爭辯。

    朱厚照點了點頭:「現在城外韃靼兵馬至少有五六萬人之眾,若只能動用五萬大軍,那出兵之事確實應該好好斟酌一下。」

    胡璉忍不住要把城外韃靼人的真實情況說明,王守仁察覺胡璉異動,先一步出面:「陛下,如今韃靼兵馬在關外騷擾,每日邊塞烽火不斷,擾得百姓不得安寧,的確到了我軍出兵迎頭痛擊以振奮軍民軍心士氣的時候……」

    朱厚照顯得很興奮:「王卿家也認為朕的想法很好是吧?朕確實覺得不該讓那些韃子再撒野下去,朕幾次到城頭,都看到韃子蹤跡,他們就在城外五六里到十里左右的區域轉悠,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還以為朕好欺負!」

    胡璉和王守仁都不由皺眉,皇帝這番話太像小孩子發脾氣了,讓人聽了心裡不是個滋味。

    張苑道:「陛下出兵事關重大,得好好斟酌才是……」

    之前張苑覺得出兵沒有任何問題,但現在王守仁主動提請出城作戰,他便覺得其中有什麼陰謀,總之是敵人讚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反對,這便是張苑現在秉承的官場哲理。

    朱厚照一擺手:「既然出動人馬數量不多,就以機動性較強的騎兵為主吧……先出兵三萬試試,如果韃子把所有兵馬調過來應戰,朕再做安排,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朕不是好惹的!」

    皇帝這話完全就是小孩子掐架,王守仁和胡璉都覺得太不靠譜了,但相視一眼後依然保持沉默。

    胡璉本來意見很大,但王守仁主張出兵,作為盟友在沒思量清楚前他也只好同意。

    朱厚照晚上還有別的節目,擺手讓幾人退下,等人走後,麗妃在小擰子的陪伴下走出屏風。

    「麗妃,你覺得朕剛才說得怎麼樣?朕要振奮將士軍心士氣,讓他們跟朕一道取得一場輝煌的大捷!」

    朱厚照非常興奮,就像個孩子一般雀躍表功。

    麗妃心裡一陣哀嘆:「這不就是個孩子嗎?」

    想到自己所托非人,居然向一個有著童心的少年求得寵信,以她成熟且野心勃勃的心態而言很難接受,不過她非常善於自我開解,隨即想到,眼前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更重要的是眼前之人的兒子能繼承大明江山社稷,瞬間麗妃便感覺自己沒那麼大的牴觸情緒。

    麗妃笑道:「陛下運籌帷幄,深得兵法精髓,王大人對陛下策略也是十分認可,不過……張公公和胡大人卻似乎保留意見。」

    朱厚照稍微琢磨一下,點頭道:「麗妃你不說朕還沒記起來,張苑這狗東西的確想反對,他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奴才,朕從來不會把他的意見當作參考……麗妃,後天一清早,你換上戎裝,跟朕一起到城頭觀戰如何?」

    麗妃心裡直打怵,很不想以身犯險,這場戰事跟她本來就沒多大關係,不過她還是裝出一副開心的模樣:「陛下要親自督戰,妾身自然要陪伴陛下左右,護駕君側。」

    「呵呵,愛妃你可真是忠心耿耿,朕就喜歡你這樣有見識的巾幗英雄,可惜你不是男兒身,不能陪朕疆場殺敵,不過陪朕一起看到一場勝利,也是你的榮幸了!」朱厚照覥著臉說道。

    麗妃心裡一陣厭惡,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恭敬行禮,領受朱厚照的好意。

    朱厚照對旁邊的小擰子道:「小擰子,你趕緊安排鑾駕事宜,朕後天要上城頭觀戰,不能出什麼差錯,至於前期情報工作務必做好,要把韃子兵馬動向調查清楚,朕不想打沒準備的仗!」

    朱厚照對軍事本就一知半解,安排的差事更是讓小擰子摸不著頭腦。

    「調查情報,不該由胡大人和王大人負責嗎?怎麼讓我去做?我哪裡有本事去調查韃子動向?」

    雖然小擰子覺得朱厚照的安排非常不靠譜,但還是老實領命:「是,陛下。」

    朱厚照興致很高,把麗妃攬在懷中,道:「麗妃,距離開戰還有兩天,朕要好好放鬆一下,等時間一到朕就會非常忙碌,這兩天你把節目儘量安排得精彩一些,朕覺得你近來越來越會辦事了……」

    ……

    ……

    胡璉和王守仁離開守備衙門,趕往張家口堡城北的營地,直接到了胡璉的軍帳前。

    下馬車進入帳中,把所有人屏退後,胡璉問道:「伯安你為何突然支持陛下出兵?你明知道現在城內準備不足,此時出兵一定會出現各種問題,各路人馬間也缺乏配合……」

    胡璉在軍中很久,知道他手下帶的都是什麼兵。

    本來就是從各地徵調京城換戍的人馬,其中湖廣、江西、廣東等地曾跟隨沈溪打仗的精銳,現在已經跟著沈溪出征草原去了,剩下的被他帶著到宣府來,各地官兵語言不通,再加上帶兵將領分屬不同布政使司,驟然糅合到一起,為了利益開始爭奪不休。

    如此一來胡璉便意識到,手下根本是一群酒囊飯袋,上不了檯面,更別說是正面跟韃靼人交戰。

    王守仁道:「重器兄之前不是查清楚了,其實關外的韃靼兵馬不過一萬上下,甚至有可能連一萬都不到?」

    胡璉皺眉:「伯安你的意思,是讓我軍主動出擊,試探敵人的虛實?」

    王守仁搖頭:「試探虛實就不必了,其實以在下這些天的觀察來看,宣府周邊韃靼人馬的數量跟重器兄查到的情況基本一致,而且這些人馬並非韃靼精銳,也就是說,其中很多人馬都只是被達延部拉來壯聲勢的中小部落人馬,根本不可能與我軍五萬兵馬形成膠著之勢。」

    「所以呢?」

    胡璉有些跟不上王守仁的思維。

    王守仁顯得很堅定:「在下就是想以這種方式讓陛下意識到,其實當前的韃靼兵馬並沒有多少,等韃靼人潰敗,陛下便會意識到,其實宣府一線韃靼人馬是韃靼人用來牽制我中軍,不讓我們出兵的散兵游勇,真正的主戰場在旁處!」

    胡璉這才明白王守仁的良苦用心。

    胡璉嘆道:「倒是可行,不過如此是否太過冒險?要知道現在宣府周邊韃靼騎兵數量不少,就算不是達延部精銳,但韃靼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個人戰力毋庸置疑,若一戰不下,怕是對陛下龍威有損。」

    王守仁問道:「重器兄認為,是陛下的威嚴重要,還是最後的勝利重要?」

    胡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仔細想了一下王守仁的話,現在皇帝被奸佞欺瞞利用,再加上韃靼人牽制,宣府這邊遲遲不出兵,使得沈溪一路人馬陷入險地……

    最後胡璉嘆息:「既然陛下已做出決定,為人臣子,自然要聽從陛下御旨辦事,唉!希望這場戰事能一切順利,既能打退韃靼人,又能讓陛下看清楚局勢……不過,我這心裡還是很擔心哪!」

    王守仁笑道:「沒什麼可擔心的,若重器兄實在不想領兵出征,後天戰事就交給在下負責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7 04:56
第二一八九章 莫得罪小人

    張苑一頭霧水,不明白王守仁為何要支持出兵,他在出了守備衙門後,頭上的皺紋也未緩解。

    因為已入夜,張苑除了要安排人通知出兵事宜,再就是把許泰和臧賢叫來商議。

    本來沒許泰什麼事,不過現在涉及出兵事宜,張苑為了保證出兵受他的控制,於是把宣府副總兵許泰叫來商議一下。至於具體怎麼作戰,朱厚照基本不會管,所有安排全都要臣子來完成,張苑不懂這些,也只能假手於人。

    許泰和臧賢得知具體情況後,也有些意外,因為此前種種跡象表明,朱厚照要等各路人馬到齊後來一次規模空前的大會戰,提前動手讓人看不懂。

    許泰道:「張公公,後天出兵的話,若有差池,那可如何是好?北關外韃靼兵馬有五六萬甚至十萬,現在張家口堡的守軍數量沒到這個數吧?」

    聽到要出城,許泰先怯戰了。

    許泰出生於武職世家,曾祖父許成被封為永新伯,祖父許貴襲爵,任羽林軍左衛指揮使,父親許寧襲錦衣衛指揮使,最後擔任署都指揮僉事。許泰承襲父職,為羽林前衛指揮使,後考取武狀元,擢署都指揮同知。去年,以副總兵協守宣府。

    這也就意味著,許泰陞官快,一個是家世好,一當官就有爵位護身,另外便是考取武狀元,但實際上他帶兵作戰的經驗基本為零,再加上年紀輕資歷淺,短時間內很難再有陞遷的機會,於是便拚命巴結皇帝跟前近臣,希望另尋蹺徑加官進爵,而不是立功受賞。

    張苑怒道:「怎麼,沒打仗你就怕了?陛下對你可是寄予厚望。」

    許泰多少有些尷尬,自己有多少本事,他很清楚,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充作先鋒,最多是跟著大部隊出城走一走,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

    張苑到現在終於發現許泰不像是有能耐之人,轉頭看著臧賢問道:「你且說,王伯安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為何主張陛下出兵?」

    臧賢有些遲疑,思索半響後試探地問道:「或許王大人是想立下軍功?」

    張苑生氣地道:「王伯安是這樣的人?此人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覺得出戰有危險,定會全盤考慮,豈能說出兵就出兵?咱家當時聽他說話,便覺得有陰謀,可惜咱家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麼壞心眼。」

    因為張家口堡外韃靼兵馬數量一直說不清道不明,連臧賢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云亦云下也認為城外韃靼人有五六萬之眾,這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冥思苦想後不得要領,只好道:「這個……請恕小人不知王大人到底有何用意,兩天後可以著重觀察一下,及時做出應對。」

    張苑氣惱地道:「這王伯安,突然玩花樣,讓咱家不得安寧,難道是沈之厚那邊跟他暗中聯繫上了?順著這條線索查查,及時瞭解沈之厚在草原上的動靜,這都一個月了,依然音訊全無,就算戰敗身死,也不該跟現在這般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臧賢滿面難色:「小人這就去,公公切莫動怒,小人順著線索查,一定有收穫。」

    ……

    ……

    京城,宣府發回的情報越來越多,不過卻沒一樣涉及到開戰。

    延綏那邊倒傳來騎兵主動出擊奏凱的消息,百姓知道是一場勝利,但具體如何卻眾說紛紜,民間對於這一戰成果肆意誇大,有說殺敵五千的,也有說殺敵五萬的,百姓對於皇帝出征後的情況非常熱衷,以訛傳訛之下,沒人在乎真相。

    只有朝廷少數人知道這場所謂的「大捷」只是殺了兩百多韃子,而知道大明損失比韃靼人還要大許多的則更加稀少。

    六月十一,中午,一個消息傳到京城,讓關注這場戰事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朱厚照提出要在來日,也就是六月十二主動出擊,跟韃靼人在張家口堡外開戰,跟之前朱厚照調集各路人馬齊聚宣府的消息幾乎前後腳傳到京城,張鶴齡心懷忐忑,沒有招來弟弟張延齡交待,直接入宮去見張太后,詳細稟告,試圖讓張太后阻攔戰事發生。

    永慈宮內,張太后一副慵懶的模樣,端坐於靠窗的涼蓆上,旁邊幾名宮女為她搧風。聽說兒子要馬上開戰,張太后無奈地道:「壽寧侯,難道哀家不想讓皇上休戰嗎?可惜鞭長莫及,況且就算可以勸告,但皇上他會聽從嗎?既然選擇了開戰,那就由得他吧,只要不親自上陣便可。」

    張鶴齡緊張地道:「太后,如果不阻止的話,或許陛下真會做出披掛上陣的事情……想當初京城保衛戰時,還是太子的陛下親自上城頭跟韃靼人交戰的往事,難道太后娘娘忘記了?」

    張太后身體稍微顫抖,顯然回想起當初的情況,臉上憂色更甚。

    張鶴齡道:「陛下任性起來,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勸不住,只能太后娘娘可以出面阻止……只有您的話,陛下才聽得進去。」

    張太后幽幽嘆了口氣:「你實在高看哀家了,如果哀家有那本事的話,早就讓皇上回來,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不過既然你來跟哀家提了,哀家自然會修書一封,提醒皇上小心行事,至於他是否會聽,又另當別論。」

    張鶴齡恭敬行禮,沒過多爭辯。

    張太后馬上讓人為她起草勸說朱厚照不要冒險的懿旨,即便懿旨不需要張太后親筆書寫,不過最後還是蓋上了張太后隨身印信,隨即張太后讓人把懿旨交給張鶴齡。

    張太后提醒道:「壽寧侯,你派人去見皇上時,一定要跟他說一聲,京城有人掛念他……不但哀家,還有坤寧宮主人……再就是京城防務,皇上不在你一定要嚴防死守,自先皇時朝廷就對咱張氏一門恩寵有加,你可不能辜負了前後兩任皇帝的信任。」

    張鶴齡跪下來磕頭:「臣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若京城有失,臣弟願意自刎謝罪。」

    張太后擺擺手:「說那麼嚴重幹什麼?只要有一顆赤膽忠心便可,回去對建昌侯也說明哀家的意思,旁人都可以出問題,唯獨你們兄弟不行!」

    「臣弟領命!」

    張鶴齡繼續磕頭。

    ……

    ……

    張鶴齡從皇宮裡出來,時間未過未時,他匆忙回家,沒等下腳便聽過來幫他壓轎的下人說張延齡來了。

    「他消息倒是挺靈通。」

    張鶴齡語氣中多少帶著一絲不屑,進去正堂,只見張延齡正在那兒調戲壽寧侯府一名丫鬟,那丫鬟模樣看起來倒也水靈,可惜此前張鶴齡從未留意過。

    張鶴齡沒去想丫鬟是誰,這次張氏一門經歷大起大落,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發生很大變化,壽寧侯府內丫鬟更換一大批,概因之前他們兄弟犯錯被罰,家產大半被抄沒,重新恢復權力後,府上丫鬟數量比之全盛時少了一大截。

    「咳咳。」

    張鶴齡稍微清了清嗓子,張延齡聽見後立即正襟危坐,沒有再為難那小丫鬟,小丫鬟見老爺來了,霞飛雙頰,連耳朵脖子都羞紅了,趕緊行禮退下。

    張鶴齡板著臉道:「看你像什麼樣子?主人沒個主人樣,居然在堂上跟下人苟且?」

    張延齡笑嘻嘻道:「這算什麼苟且?不過是逗弄一下罷了,大哥你還別說,這次壽寧侯府找的丫鬟,一個比一個質量好,回頭有那看來賞心悅目的丫鬟,咱們兄弟換一換,正好建昌侯府還缺幾個美人兒……」

    「你說什麼鬼話?」張鶴齡怒喝。

    張延齡仍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大哥動怒了?本來就是嘛,以大哥現在的本事,不過才納了兩房小妾,大嫂便不高興,這些模樣周正的丫鬟留在大哥府上實在是暴遣天物,還不如便宜弟弟……」

    「住嘴!」

    張鶴齡一擺手:「這種事,不想跟你去說!我剛入宮去見過太后。」

    張延齡笑眯眯地道:「小弟就是知道大哥剛去見過姐姐才過府來的,不知你跟姐姐說過些什麼?不會只是說前線情報吧?比如說明天皇上要跟韃子開戰?」

    張鶴齡黑著臉喝問:「怎麼你話裡話外都透露出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張延齡道:「哪裡啊,大哥,你想多了!但既然是陛下主動開戰,只能由得他的意思行事,又不關咱們兄弟什麼事。皇上又非三歲小孩,他會親自帶兵跟韃子交手?刀劍無眼,這可不同於城頭,那是自家的底盤,皇上沒那麼笨!」

    說話間,兄弟二人坐了下來,張延齡仍舊蹺著二郎腿,整個人顯得輕鬆又自在。

    「你這脾氣,該改改了!」張鶴齡苦口婆心道,「遇到事情,總拿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應對,任誰見了都會生氣!你啊你……太后已下懿旨,讓為兄派人送去宣府,提醒陛下小心謹慎,不得強出頭。」

    張延齡神色平靜下來,道:「大哥應該還沒找人送吧?」

    張鶴齡道:「為兄現在怕有人作梗,連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不能及時送到陛下手中。」

    張延齡試探地問道:「大哥是說張苑那狗東西?」

    雖然張鶴齡沉默以對,但相當於確定了。

    張延齡道:「既然大哥知道會遇到麻煩,就不該去見姐姐……見姐姐有什麼用?姐姐不過是婦道人家,只會躲在深宮,有什麼事還是會讓我們兄弟去辦。」

    張鶴齡著惱道:「莫不是陛下要出兵,我還要瞞著太后?這次就是想看太后娘娘做如何反應,之前太后派高公公去陛下身邊,看起沒起到什麼作用,軍中大小事務基本被張苑把持,現在京城這邊得到宣府的情報不多,很多消息都顯得嚴重滯後,反倒是這次陛下出兵的消息傳得挺快……」

    張延齡道:「大哥是懷疑姓張的狗東西玩花樣?別想了,皇上堅持要出兵,那見風使舵的狗東西敢把消息攔截?看著吧,如果皇上得勝還好,若是遭遇敗績,指不定多少人要倒霉,那狗東西自以為得勢,若失敗再看看,他還不得承擔最大的責任?」

    張鶴齡微微搖頭:「西北軍中事務沒你想得那麼簡單,以為兄看來,韃靼人不會輕易跟大明軍隊在張家口堡這麼敏感的地方開戰!」

    說話間,張鶴齡又看著自己的弟弟,「先不說陛下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幾天很多人把狀告到我這裡來,甚至聽說還有人要到宣府去告你的狀?」

    張延齡一擺手:「說軍情就說軍情,扯到我身上作何?小弟我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最多是賺了點兒銀子,讓人看了眼紅罷了。張苑那狗東西在京城安排的一些人,也被我給一鍋端了,他人不在京城,還想靠他那些傀儡賺錢,他腦袋被門夾了?以為沒人跟他爭奪利益?」

    「你!」

    張鶴齡氣惱地指著張延齡。

    張延齡道:「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我跟誰爭你都可以生氣,現在我是在跟一個奴才爭,這可曾經是咱府上的奴才,送到宮裡當眼線的,你看看人家現在還記得咱對他的恩情?」

    「這狗東西現在翅膀硬了,在朝中廣佈黨羽,又要行劉瑾那一套,劉瑾有本事那也就算了,他算什麼東西!這次他在京城找人斂財,被我給發現了……這事不用擔心,料他也不敢把事情公開!」

    張鶴齡長長吁了口氣,倒不是他放心了,而是一種無語的表現。

    「難怪我們與陛下聯繫的渠道一再被擠壓,現在你已代表我張氏一門跟張苑交惡,那意味著他會不擇手段對付你我兄弟,張苑分明是陛下在劉瑾後培植起來的第二個閹黨頭目,他乃陛下親信,你跟這種無恥小人鬥法有什麼意思?他可以不擇手段,那些文官卻不行,你把他得罪慘了,意味著我們要被一個小人惦記,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你不懂?」

    「我不管!現在京城是我們兄弟的地頭,那狗東西犯在我手上,我絕對不會饒他!我不能動他,難道動他身邊幾個斂財的幫凶都不行?」張延齡顯得很氣憤。

    張鶴齡道:「這件事先不提,你現在趕緊叫人把太后懿旨送到宣府,咱現在張氏一門所有權力、財富都建立在陛下當政的基礎上,如果陛下出了事,咱張氏也就跟著完蛋大吉。你可記得,陛下身邊這些人,你最好別碰,就算再不甘心,也要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你要賺錢,為兄不會阻攔你,你就不能偶爾也聽為兄一兩句?」

    張延齡很不甘心,最後一甩手道:「行了,張苑這狗東西咱暫時不跟他計較,大哥這樣總該滿意了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1-19 02:35
第二一九〇章 不是外人

    六月十二是朱厚照提前定下的出兵跟韃靼正面交戰的日子。

    這日天剛濛濛亮,朱厚照便起床,昨夜他獨自安寢,清早起來神清氣爽,麗妃早早便過來幫朱厚照更衣,為其穿戴厚重的戎裝。

    小擰子一路小跑進來,溫言細語道:「陛下,早膳已備好,您用過膳再換戎裝也不遲。」

    朱厚照心情大佳,也不跟小擰子計較,眉開眼笑道:「朕不餓,今日出兵,比什麼都重要,吃早飯只會讓朕思緒遲鈍,還不如空著肚子直接上城頭。把張苑叫來,朕要問問他兵馬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擰子轉身快步離開。

    這邊麗妃終於幫正德皇帝換上戎裝,朱厚照對鏡而望,意氣風發:「愛妃,你覺得朕這一身如何?」

    麗妃看著鏡子中正德那不倫不類的造型,心裡直想發笑,卻又不得不出言恭維:「陛下英姿勃發,今日必定能一戰功成。」

    「欸!愛妃你這說法有問題,俗語云一戰功成萬古枯,朕怎能做那踩著萬千士兵屍骨求取勝利的無道昏君?再者說了,今日不過是試探出兵,能否一戰而成,存在疑問。朕不奢求此番就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有場小勝就算不錯了……總歸要等各路人馬抵達,再談大獲全勝之事。」

    朱厚照似乎很理智,言辭非常中肯,但在麗妃聽來卻全都是囉嗦的廢話。

    「愛妃,你為朕換戎裝,辛苦了,你現在也去換上一身……今日你可要陪朕一起上城頭觀戰,不要讓朕失望……」

    麗妃含笑領命,退下去更衣。

    朱厚照獨自留在房內,如同個興奮的孩子,壓根兒就坐不住,來回踱步,不時來到鏡子前看自己的模樣,挺直腰桿左看右看,偶爾搖頭晃腦做鬼臉,顯得非常得意。

    正在沾沾自喜時,張苑匆忙進來,竟未提前進行通報,不過朱厚照正在興頭上,沒有跟張苑計較。

    「……陛下,兵馬已準備妥當,除了守城所用,共計五萬大軍聽候陛下吩咐行事。」張苑跪下行禮後恭敬地稟報。

    朱厚照滿意點頭,當即便要往外走,突然記起什麼,吩咐道:「張苑,你去看看麗妃準備得如何了,朕已經迫不及待上城頭看看將士們的風采。」

    張苑笑道:「應該是將士們瞻仰陛下的英姿才是……老奴這就去瞧瞧。」

    張苑到了後院偏屋,由於是奉皇命前來傳命,所以未經傳報便徑直入內。

    等他進門後,嬌呼聲不斷。

    等張苑定睛看清楚,才知道原來麗妃正在更衣……因朱厚照御駕親征並未帶宮女,平時麗妃需要自己照顧自己,不過到張家口堡後,朱厚照臨時安排地方官府找來婢女照顧麗妃起居,這些婢女對張苑不那麼熟悉。

    來自宮裡的貴人正在換衣服,突然有陌生男子闖進來,不由讓婢女驚呼失色。

    張苑看了眼,麗妃亭亭玉立地站在鏡子前,因為守備衙門後院太過狹小,朱厚照住了大屋,留給麗妃的只有一個廂房,裡外甚至連道屏風都沒有,因為平時除了太監可以進入後院,侍衛皆不得入內,使得麗妃才可以無所顧忌。

    麗妃全然不介意身無寸縷,看著鏡子裡呈現出的張苑那帶著邪笑的臉龐,蹙眉喝道:「有何大驚小怪的,張公公又不是外人。」

    說著,麗妃挺胸收腹,有意無意地扭動腰肢,好像有意在張苑面前展現一下自己身為女人最得意的地方,這也是她可以在朱厚照面前得寵的根由。

    婢女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公公」,才沒那麼驚恐,畢竟平時後院內也可以見到太監,只是因為張苑看起來魁梧一些,再加上形容猥瑣,還有喉結,才讓婢女以為是普通侍衛闖進來。

    張苑聽到麗妃的話後不由冷笑,暗忖:「她分明是諷刺我不是男人……這種女人,如果現在我還有能力,一定不會放過她,可惜……」

    想到自己的境況,張苑非常惱恨,面前是一個可以說讓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涎不已的尤物,但偏偏對方就算赤身露體,張苑卻也無能為力。

    婢女繼續幫麗妃換衣,先從裡面的中單白衣開始換起,然後再套外面的戎裝,一切都那麼慢條斯理,嘴裡還在問:「張公公有事嗎?」

    張苑黑著臉道:「陛下讓娘娘快些……陛下早就準備好了,你這裡卻如此拖沓,就不怕陛下怪罪?」

    麗妃轉過身看著張苑,針鋒相對道:「張公公莫要亂講話,本宮剛服侍陛下換好衣冠,這才有時間回來換自己的……你想質疑陛下的決定?」

    張苑身體一震,一股火氣直衝腦門,很想衝著麗妃說一番狠話,但有外人在場,再加上這裡距離朱厚照住的地方太近,只能忍氣吞聲。

    麗妃沒換好衣服,張苑也不著急走,好像有意飽覽誘人風光。

    麗妃回身對著鏡子,語氣幽幽:「你是太監,看本宮換衣裳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否太過無禮?」

    張苑笑道:「咱家沒看過娘娘您換衣,卻幫其他小主更過衣,連陛下換衣咱家都不避諱,難道娘娘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

    麗妃中氣十足:「就算本宮有難言之隱,那也只有陛下能見……你算什麼東西?」

    「你!」

    張苑沒想到麗妃居然這麼喝斥他,就在他不滿準備駁斥時,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麗妃施展的詭計,身為奴才,在後院這巴掌大的地方放肆,很容易傳到朱厚照耳中。

    張苑換上一副笑容:「娘娘莫要嘴硬……希望娘娘永遠得到陛下恩寵,若是有一天失勢,也千萬別落到什麼浣衣局的地方,到時候咱家可能會不顧及今日情分!」

    說完,張苑滿臉倨傲之色,昂著腦袋轉身出去,連門都不關。

    ……

    ……

    麗妃打扮妥當,一身戎裝出來,在院子裡見到等候多時的朱厚照。

    朱厚照打量麗妃,笑道:「愛妃換上這一身,英氣勃勃,男子氣概十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玉樹臨風的俏羅成再世,讓人矚目啊!」

    麗妃靦腆一笑:「陛下謬讚。」

    張苑往麗妃身上看一眼,扁了扁嘴,暗忖:「這種女人根本就是個花瓶,越看越像小白臉,哪裡有半點武勇的模樣?估摸也只有不學無術的陛下才喜歡這調調……」

    一行出了守備衙門,宣大總制王守仁、宣府總兵白玉、宣府副總兵許泰、萬全右衛參將趙文遠等人已經在外面等候朱厚照出來。

    見到皇帝的面,一行人上來行禮問安。

    朱厚照先是一擺手,繼而四下看了一眼,問道:「不必多禮。胡卿家人呢?」

    王守仁上前一步,恭敬回答:「回陛下,胡巡撫往軍營去了,今日將由胡巡撫指揮作戰,所以不會上城頭,只能由微臣陪同陛下到城樓上督戰。」

    朱厚照「哦」了一聲,總算明白過來,點頭道:「胡卿家需要坐鎮指揮調度,不上城頭本為題中應有之意……那行吧,讓他好好協調出兵,既然他是沈尚書指派來輔佐朕的,朕對他的能力也算放心,至於你們……」

    朱厚照看著白玉和許泰等人,大概意思是,連胡璉都沒來伴駕,你們這些武將怎麼擅離職守?

    王守仁再次代為解釋:「今日白總兵等人將不會親自領兵出城,所以會跟陛下一起到城樓上督戰,若陛下有驅馳,可以隨時調派他們出城。」

    朱厚照點頭嘉許:「那就是了,朕還沒決定誰領兵呢,你們就能先把自己摘出去?先跟在朕身邊,朕若是察覺戰局有變化,會臨時變陣,到時候就需要你們上陣殺敵!」

    白玉和許泰等人聽到這裡,心裡直打怵,軍中到他們這級別,基本不用親自領兵上陣,跟韃子近身廝殺更屬無稽之談。

    誰都知道皇帝跟前才是表現的好地方,哪個願意拚死拚活帶兵出擊?

    不過好在朱厚照這會兒沒給他們安排出兵任務,他們能暫時鬆口氣。

    隨即鑾駕過來,朱厚照見了一擺手,厭惡地道:「今日乃開戰之日,朕上鑾駕算怎麼個說法?為朕牽馬來!」

    張苑勸道:「陛下,龍體要緊!」

    朱厚照瞪了張苑一眼,神色間極不耐煩,張苑一看這架勢阻攔不住,連忙讓人把朱厚照平時騎的溫馴白馬牽來。

    這白馬乃是匹母馬,平時養在宮中,精心料理,從未上過戰場,非常溫馴,朱厚照在宮裡偶爾會騎上慢走,基本不會策馬狂奔,安全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朱厚照順利上了馬背,麗妃也找了匹黑馬騎上,當她用連貫的矯健動作騎上馬背後,朱厚照看得目瞪口呆,顯然沒想到自己的愛妃居然有這一手。

    其餘將領基本都騎馬而行,跟在一馬當先的朱厚照和麗妃身後緩慢往城北而去,沿途遇到不少街壘和哨卡。

    張家口堡為了確保皇帝安全無恙,設卡盤查分外嚴格,同時針對地形設有街壘等防禦設置,如此當戰局不利時可憑靠這些防禦設施進行巷戰。

    張家口堡地理位置無比重要,一旦失守整個宣府鎮將直面韃靼兵鋒,同時居庸關和紫荊關也會受到威脅,街壘的設立有其必要性,如此就算城北失守,大明軍隊依然可以退到城南進行抵抗,城內那些街巷將成為埋葬敵人的墳墓。

    朱厚照坐在馬上,左盼右顧,無聊之下突然想策馬狂奔,連揮幾鞭卻發現身下的「良駒」怎麼打都跑不動,只能耐著性子緩慢往城北而去。

    朱厚照上城頭前,地方官員和將領已先一步抵達,司馬真人和錢寧也在其列。

    旌旗迎風招展,大明龍旗高高飄揚,城樓上金色鑾座已設好,似乎就怕韃靼人不知城頭上來的是誰。朱厚照抵達,伴隨著中和韶樂,開始升座,朱厚照在鑾座上坐下,城頭上下官員、將領和數萬將士一同給朱厚照行禮,場面恢弘。

    「諸位卿家平身。」朱厚照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一時間竟然有些激動,說話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城頭上的官員和將領聽到朱厚照的話,起得身來,隨著軍旗搖動,下面的將士也都起身,開始在甕城以及城內列陣,準備出兵。

    朱厚照好奇地指著傳令兵手裡的小旗幟,問道:「那就是旗語吧?」

    張苑笑道:「正是,陛下,有旗語傳令,做事方便許多,再者現在軍中有一種可以望很遠的東西,據說叫望遠鏡,要不陛下拿一個來看看?」

    朱厚照眼前一亮:「有這好東西怎麼不早說?」

    隨即朱厚照站起來到處觀望,一副猴急的模樣。張苑緊忙給朱厚照拿了個單筒望遠鏡過來,朱厚照拿在手上往遠處看了看,點頭讚道:「跟沈尚書當初用過的那個望遠鏡幾乎一模一樣,應該是沈尚書造的沒錯。」

    張苑本不想跟朱厚照說這神奇的望遠鏡的來歷,因為他知道望遠鏡是沈溪帶到軍中的,不想彰顯沈溪的功勞,但等朱厚照開口,張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原來皇帝早就知道有望遠鏡這麼個東西,還在沈溪那裡試用過。

    王守仁走過來道:「陛下,城中二十萬將士,以及五十萬軍民,已做好出兵準備,請陛下下旨。」

    朱厚照一怔,琢磨城裡哪裡來的二十萬官兵和五十萬軍民,不過再一想,醒悟過來這是虛張聲勢的做法,韃靼人在城內必然有眼線,大明出兵的消息要不了多久便會傳出去,先把人數往大了說,反正韃靼細作也不可能詳細調查這個數字是否準確,誇大其詞會讓韃靼人心生畏懼。

    朱厚照點了點頭,問道:「韃靼兵馬現在何處?」

    王守仁正要回答,張苑搶先一步道:「陛下,要不您問問許將軍?」

    張苑不知道城外是個什麼情況,但他不想把在皇帝面前表現的機會讓給王守仁,寧可讓許泰出來說話。

    朱厚照頷首,許泰從人堆中站出來,恭敬地說道:「回陛下,韃靼先鋒距離張家口二十里,人數大約為三千,我騎兵實施突擊的話,可以在半個時辰內殺到!」

    朱厚照滿意地道:「那好,派出騎兵前去襲擊韃靼人,步兵出城列陣,緩慢前進,協同騎兵作戰,一旦有韃靼援軍抵達,保護好兩翼,確保騎兵不失!」

    朱厚照似模似樣安排一番,好似深諳兵法。

    王守仁卻忍不住皺眉,覺得朱厚照完全是亂來,騎兵出擊的同時讓步兵前行,很容易前後脫節,不過他沒法反對,只得傳令:「傳陛下御旨,騎兵出擊!」

    *************

    PS:推薦本書給大家,一絲不苟寫的《原來我不是一般人》,一定記得去看下,精彩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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